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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久嵐 -【重生寵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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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23:45: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4
本帖最後由 官不聊生 於 2016-11-11 13:45 編輯

重生寵妃 作者:久嵐

【內容簡介】:

  馮憐容一直覺得,自己與太子的緣分太淺。

  所以這輩子,她只想不虧待自己,吃好喝好睡好,再把攢到的錢給家人,也就圓滿了。

  結果,她不止做了這些,還給太子生了孩子。

  後來,還做了寵冠六宮的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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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23:45:29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怎麼過

    大清早,馮憐容起來的時候,天還沒涼,寶蘭拿來漱口的熱水,又有沾了青鹽的馬毛刷,她閉著眼睛,昏頭昏腦洗刷一通,珠蘭又用浸了溫水的手巾給她擦臉,這眼皮子才勉強睜開。

    她兩手一張,讓她們把衣服穿好。

    這會兒還是大冬天,雪堆的老高,馮憐容坐著吃饅頭的時候,就聽外面一陣陣鏟雪的聲音,刺耳的有些叫人牙疼,她不由歎了口氣。

    “主子,很快就到春天了,你再熬一熬,以後去請安,也就不會冷了。”鍾麼麼跟哄孩子一樣的安撫。

    馮憐容心想,就算過了,明年還有冬天呢,她低頭啃饅頭,就著一小碗赤豆粥,一碟醃筍,還有一碟臘鴨塊,也算吃得滿足。

    “這就走罷。”她立在門口,看到外面一片濃黑,宮牆立在陰暗裡,像是連綿的山一樣,叫人透不過氣。

    寶蘭忙給她披上大氅,再招來兩個小太監在前面掌燈,一路就往東宮內殿去了。

    結果走到半路,後頭孫貴人孫秀趕了來。

    她與馮憐容一起住在東宮的扶玉殿裡,除了她們,還住了一個阮若琳,都是剛剛冊立的貴人,其中只有阮若琳侍寢過太子。

    故而孫秀一來就說道:“昨兒殿下又把阮姐姐叫去了,我起夜時正巧看到她回來,斗篷上全是雪,白森森的。”

    她語氣裡滿是酸意。

    馮憐容沖她笑:“早晚輪到你,又羨慕什麼呀。”

    孫秀小臉紅了紅,扭捏道:“要是,也是姐姐你,姐姐可不比阮姐姐長得差,就是可惜了還沒見著殿下。”

    “見沒見著都一個樣。”馮憐容的語調很悠遠,她上一輩見太子見得夠多了,但到死也是無榮無寵,死得還早,她算算,現在她也只有六年好活了。

    這六年,她到底怎麼過呢?

    自打馮憐容前段時間醒來,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她有點怨恨老天爺,為什麼要讓她重新來過,又為何非得入了宮,假如還沒有,她定是想盡辦法不讓自己進來的。

    劉秀看馮憐容忽然好似沒了魂一般,伸手在她面前晃兩晃:“馮姐姐,你怎麼了?可是病還沒有全好呀?”

    之前馮憐容剛被冊立為貴人就得了病,躺床上昏昏沉沉的,別說見太子了,就是人都認不清,上一輩這麼一耽擱,她三個月後才見到太子。

    那會兒人也沒精神,在太子面前戰戰兢兢的,太子都沒願與她多說兩句話,馮憐容心想,這一世倒好,這麼早病就痊愈了。

    “我沒事,咱們趕緊走罷,一會兒晚了。”馮憐容把大氅裹裹緊。

    東宮裡,太子妃也才剛起。

    她們到的時候,阮若琳已經在了,幸好是在暖閣裡,她們等著倒也不冷,宮女給她們上了熱茶。

    若是平常,孫秀定然還要與她說話,可阮若琳在,孫秀就不太愛開口。

    阮若琳這人有些清高,孫秀小家小戶出來的,有時候說話未免幼稚,阮若琳雖然不怎麼,可臉上那股子鄙夷之色,就叫她受不得。

    暖閣裡一片靜默。

    太子妃過得一會兒終於出來,穿著緋紅金繡牡丹襖,雍容華貴,坐下後語氣淡淡道:“現天兒冷,難為你們了,廚房熬了銀耳羹,一人一碗暖暖身子。”

    三人連忙謝恩。

    看著熱氣騰騰的羹湯,馮憐容吃不下去,她剛才已經很飽了。

    孫秀跟阮若琳卻都端起碗。

    孫秀吃得尤其快。

    阮若琳慢吞吞喝了兩小口。

    屋裡又是很安靜。

    “阮貴人。”太子妃忽地開口,“聽聞你屋裡銀絲炭用的差不多完了?”

    阮若琳顯然沒想到太子妃會提這個,她自來嬌貴,一到冬天,炭是從早到晚的用,沒碳的事情,身邊人前兩日才同她說,還沒來得及想法子。

    “回娘娘,將就也夠用到春天了。”但阮若琳不蠢,宮裡不管哪個妃子,還是太子的側室,用什麼都是有定額的,別的人現還有,她用光了,便是她不對。

    太子妃笑了笑,纖長的手指拿起銀匙在白瓷碗裡攪動了兩下道:“咱們雖說是女子,幫不得什麼,可這幾年連著旱災,百姓們日子不好過,咱們在宮裡,能省著就省著點兒,父皇去年的龍袍都沒有新做一件呢。”

    阮若琳聽了頭皮發麻,又有些惡心。

    不過是多用了炭,還把皇上扯出來,太子妃自個兒用的碳是她們的兩三倍,怎不提?可這話打死她也不會說出口,只捏著拳頭應了聲是。

    這當兒,忽聽宮人道,說太子回了。

    屋裡眾人都吃了一驚,包括太子妃都站起來。

    只因太子一個月有二十來日都要去春暉閣聽課,這講課的要麼是滿腹經綸的大學士,要麼是經驗老道的朝中重臣,原本今早他是不可能回內宮的。

    太子妃詢問道:“殿下沒去春暉閣?”

    “戶部出了點兒事,王大人去處理了,暫休一日。”太子坐下,朝下方三人看去,目光落在馮憐容的臉上時,似有些疑慮。

    太子妃解釋:“這是馮貴人,前些時間病了,現才好,”又招手讓馮憐容過來,“叫殿下看看,人都還沒見過呢。”

    馮憐容今兒穿了件棗紅色折枝梅花襖,碧青平紋棉裙,也沒怎麼上妝,光是頭上插了兩支長短金簪。

    她有那麼片刻的停頓,才穩當的走過去。

    耳邊聽太子道:“聽你提過,我說呢,記得像是有三個的。”

    他聲音裡帶著少年的爽朗,又有一些些的低沉,不是特別悅耳,可是卻容易叫人記住,馮憐容慢慢抬起頭來。

    太子便瞧見一張清清爽爽的臉。

    馮憐容也瞧見了太子。

    過去六年的時光像是忽然就沒有了,太子還是她原來第一次見到的那樣。

    馮憐容有些激動,有些心痛,又有些說不出的惘然,可是當她想到自己的結局,她又平靜下來。

    “妾身見過殿下。”她問安。

    那雙眼眸在燭光下幽靜又明亮,太子問她:“你叫什麼?”

    “馮憐容。”

    “馮憐容。”太子念了一遍,微微笑起來,“誰憐花容悴,思君如流水,這名兒有些詩意,你父親做什麼的?”

    “妾身父親是戶部郎中。”馮憐容的聲音溫溫軟軟,不徐不疾的道,“父親平日裡便愛好吟詩作對,但當日予我這名兒,卻是因母親名字裡有個容字。”

    太子笑道:“你父親倒是情深之人,這名兒好,女兒家,誰不盼人憐?”

    他語氣裡有了一些溫柔之意,馮憐容臉兒稍紅,不答這話。

    太子妃道:“你先下去罷。”

    太子也便不再與她們說話,只跟太子妃閒說些家常。

    那別的人再待在這裡便很沒意思,偏偏太子妃又不讓她們走,還是太子回頭道:“你們退了罷。”

    她們才能離開。

    出來後,阮若琳的臉色不大好看。

    她原以為侍寢了幾日,太子的態度總會不一樣,誰料到竟是一眼也沒有多看她,反倒是馮憐容剛剛病愈,引得太子與她說話。

    “炭的事情,到底怎麼傳出去的?”阮若琳側頭質問紀嬤嬤。

    紀嬤嬤忙道:“這事兒是該好好查查,也不知哪個多嘴的說了。”又教導阮若琳,“主子啊,奴早說過,要省著點兒用,主子偏不聽,這些炭哪兒能這般浪費,又是有暖閣的,便是出來走走,也不用都燃著。”

    “怎麼省?”阮若琳皺眉,“就這樣,我手腳都還生凍瘡了呢,在家裡時,哪年冬天不用掉上千斤炭,不知宮裡還窮過我家了。”

    紀嬤嬤差點捂她的嘴兒。

    “光是你我說說,怕什麼?”阮若琳一拂袖子走了。

    紀嬤嬤唉聲歎氣,回頭看看孫秀跟馮憐容,只覺得自己命苦。

    怎麼就給分來伺候這個小祖宗!

    那兩個多聽話啊,鍾麼麼跟小鍾麼麼常說,怎麼教怎麼聽呢,連頂嘴兒都沒有的,紀嬤嬤嫉妒死了。

    馮憐容回到屋裡,珠蘭把大氅給她脫下來。

    “別的也脫了。”馮憐容問,“炕上還暖著罷?”

    “主子要歇息?”

    馮憐容點點頭。

    鍾麼麼一聽就忍不住了:“大冬天老是睡怎麼能成,一天又吃得多,以後長肉了,那得多難看。主子,不是奴多嘴啊,原本今兒就該好好裝扮下,看看,見著殿下了罷?奴怎麼說的,主子每日都不能懈怠,主子現在老後悔了罷?”

    她只後悔上一輩沒吃好睡好,最後還沒得太子的寵,那六年白白的浪費過去,最後她什麼也沒有得到。

    馮憐容轉身就爬到了炕上。

    外頭,鍾麼麼很是喪氣,這一個祖宗,也開始不聽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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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23:45:42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順序亂了

    馮憐容起來的時候,正好是午時。

    金桂從膳房拿來一碗煨羊蹄,一碗黃芽菜炒雞,一碟蝦油豆腐,一碟香干菜,並蘿卜圓子湯,放在桌上,能沾了半邊。

    馮憐容漱漱口,便坐下來。

    寶蘭給她布菜,鍾麼麼怕她吃得多,在旁邊指指點點,這個少吃點,那個不能吃,馮憐容斜睨了她好幾眼。

    不過到底也沒怎麼,上輩子,鍾麼麼伺候她六年,什麼好處沒撈著,後來,她臥病在床,鍾麼麼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四處想法子,但還是沒能救得了她。

    可這真心她還是看在眼裡的。

    鍾麼麼仍跟以前一樣倚老賣老:“都說不聽老人言要吃虧呢,以前也有幾個主子不管不顧的,當自己年輕,長得好看,就能討人喜歡,可下場都擺在那兒呢。所以這人那,就是要謙虛些,別看著有些人那樣,自個兒也有樣學樣的。”

    在說她跟阮若琳學,馮憐容好笑,阮若琳的結局她知道的清清楚楚,學誰不好呢。

    她揮揮手:“罷了,都撤了罷。”

    鍾麼麼滿意,笑著叫人端水來。

    馮憐容剛洗了把臉,就聽外頭傳來一聲慘叫。

    她側頭又聽,那聲音卻沒了。

    “是阮貴人那兒呢。”鍾麼麼道,“今兒被娘娘說了用炭的事情,定是不能了了,倒也不知是哪個說出去的。”

    她們這扶玉殿,阮若琳住在正殿,她跟孫秀一東一西,雖說都有獨立的地方,但還是近的很,那麼大的聲音自然兩邊都聽得見。

    “聽著像是喜兒。”寶蘭道,“她聲音尖,八成是她喊的。”

    “不能罷,喜兒那麼老實,怎麼會去告狀?”珠蘭驚訝。

    鍾麼麼伸手一個個敲過去:“人不可貌相,說了多少遍了,越是看著老實指不定就越壞,你們最好記著點兒,還有,阮貴人那兒的人別去惹,平日裡也別搭話。”

    兩個丫頭連忙點頭。

    孫秀一會兒來了,也與馮憐容說炭的事情。

    她有些幸災樂禍:“阮姐姐沒炭用了,以後不知怎麼過呢,怕只能天天待在暖閣裡,幸好我省著點兒,倒是能用到開春,姐姐這兒還多麼?”

    “多呢,我一早病著躺炕上,炭倒是沒怎麼用。”

    孫秀嘻嘻笑,打量馮憐容一眼:“姐姐,今兒殿下見到你了,指不定要你侍寢呢。”

    馮憐容搖頭:“誰知道。”

    反正上輩子太子見到她,就跟沒見到一樣的,等了好久,才命她去侍寢,這一次,她也不太樂觀,當然,她的表現比以前好多了。

    馮憐容照常過了幾日,這天,她還跟原先那樣早早准備歇息,太子屋裡的小黃門來傳,說是太子要她過去。

    這就是侍寢的意思了。

    馮憐容吃驚,沒想到被孫秀說中了,難不成她那次露面,挺合太子的胃口的?不然怎麼就叫她了呢。

    鍾麼麼跟寶蘭,珠蘭幾個高興壞了,幾個人連忙給她端水洗澡。

    冬天麼,不像天暖,就是她們這些貴人,也不太清洗全身的,故而也確實有些髒東西,鍾麼麼瞪大了眼睛,指揮幾個丫頭動手。

    馮憐容差點給她們搓哭,恨不得一層皮都掉下來,但鍾麼麼還是不放過,叫她們幾個再洗干淨點兒,務必一手搓下去,什麼都沒有。

    等到洗完,馮憐容都像個蝦子了,到處都紅通通的。

    幸好不是傷,一會兒也就好了。

    鍾麼麼又要給她精心上妝,這回馮憐容沒聽她的,說不上最好,不然碰一碰掉粉也不是好事兒,鍾麼麼權衡再三,給她上了稍許,眉毛畫了畫,嘴唇潤了潤。

    至於穿得衣服,從內到外都是全新的,鍾麼麼給她挑了件梅紅金繡蓮花團紋交領小襖,裙子是藕色百褶棉裙,頭發叫玉珠梳了個單螺,只插了一根六梅花合心長金簪。

    “這就走罷。”鍾麼麼看著馮憐容,忽地有種送閨女出嫁的心情,不過這是大好事,她現在只擔心馮憐容到時候的表現,該教的都教了,一切都要看她的造化。

    馮憐容披上件狐皮大氅就跟那兩個小黃門走了。

    太子住的正殿一般太子妃都不合適去,別說那些奴婢,故而侍寢的話,也是他那兒的人來迎,鍾麼麼跟宮女都跟不得。

    馮憐容走到路上,只覺寒風刮的臉疼,她拿出帕子來,把那一點點粉也擦掉了。

    到得正殿,她慢慢走進去,兩個小黃門便在後面把門一關。

    本以為自己會很鎮定,但這會兒馮憐容還是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像是在耳邊響起來似的。

    她開始想,等下見到太子該說些什麼,結果卻發現太子竟然在吃飯。

    她的眼睛微微張大了一些,低頭行禮,叫了聲殿下。

    太子放下筷子,抬眸看看她,眼裡有些笑意。

    “今兒王大人提起你父親。”他忽地說道。

    馮憐容不免緊張:“妾身父親怎麼了?”

    “別擔心,王大人是稱贊你父親。”王大人是戶部左侍郎,今兒太子聽他講課,王大人便拿上回戶部的事情為例提了一提,稱馮大人做事果斷,關鍵時候,敢下決定,沒有讓事態嚴重,但這些他不可能與馮憐容細講。

    聽到父親被肯定,馮憐容高興的笑,眼睛亮閃閃的道:“父親是個好人,也是個好官。”

    她臉上滿是崇敬之色,這父女之間感情定是好的,太子想到自己,不免有些惆悵,拿起桌上酒盞喝了一口道:“你坐下陪我吃罷。”

    馮憐容一怔。

    她今兒是來侍寢的,現在這順序不對啊,怎麼要先陪吃飯那?

    可她沒有拒絕,甚至連不敢都沒說,就坐下來。

    旁邊伺候的宮女給她拿來碗筷。

    太子問:“會喝酒麼?”

    馮憐容道:“不是很會,但也可以陪殿下喝一點兒。”

    太子笑笑,讓宮女給她倒一盞。

    馮憐容看著琥珀色的酒,拿起來嘗,本以為酒勁足,會辣口,結果意料之外竟是不難喝,她連吃了兩口。

    看她左臉頰上梨渦一現一隱,太子嘴角挑了挑。

    馮憐容往桌上掃一眼,看中了道煨筍蹄花。

    給太子與太子妃做飯的御廚可不比她們的,馮憐容知道,那御廚很厲害,什麼都能燒,豬蹄也是擅長的,所以她就有些饞,可伸出筷子去夾時,半途又縮了回來。

    太子奇怪:“怎麼不吃?”

    馮憐容老實道:“怕把臉吃花。”

    太子笑了。

    馮憐容臉微微發紅。

    太子道:“吃罷,吃完洗個臉就是。”

    可是,吃豬蹄的樣子也不好看,馮憐容還記得自己是來侍寢的,搖搖頭道:“晚上吃這個會積食,殿下也少吃點兒。”

    太子唔了一聲。

    “那便不吃了。”他叫人端水洗漱。

    馮憐容喝了幾口酒而已,便只漱口。

    宮女叫她坐到裡間等,那是太子平常休息的地方,床,桌椅,櫃子都有,全是紫檀木,花梨木這些貴重的木料所做。

    因這兒暖,馮憐容脫了外面的襖子都還有些熱,但也沒法子,她默默坐在床邊上,腦子裡有些亂。

    不一會兒,太子便來了,她同他一樣,也穿得少,只著一件春秋天的夾袍。

    馮憐容見他來了,想站起來。

    太子笑道:“坐著罷。”

    馮憐容便往旁邊挪過去一點。

    太子坐到她身邊,往她臉上看了看,她什麼粉都沒有上,因年輕,這皮膚就跟剝了殼的熟雞蛋一樣有光澤。

    “你頭暈不暈。”太子看她臉紅,“這酒後勁有些大。”

    “不暈,是被熱的。”馮憐容摸了摸自個兒的臉,很燙。

    “哦?沒想到你還挺能喝呢。”太子笑。

    他長得像他祖父,眉目俊秀,一雙眼睛尤其顯眼,那眸光總是像水一般流動著,光華閃耀。

    馮憐容看著,只覺自己要癡了,太子不管是前一世,還是現在,都俊美的很呢,她笑著道:“母親喜歡親手釀酒,妾身幼時便常會喝到一些,怕是這樣,便不容易醉。”

    太子問:“都釀什麼酒呢?”

    “杏花酒,桃花酒,梅子酒,後來咱們國也種上葡萄了,我娘又試著釀葡萄酒。”馮憐容的記憶中,與父親母親,哥哥在一起的生活是上輩子裡最幸福的事情,所以她的聲音格外溫柔,帶著點兒沉溺,“不過葡萄酒娘沒有做過,好幾次釀出來,都酸得很,娘嫌葡萄賣得貴,一狠心買下田自個兒種了葡萄,那葡萄熟了,一串串掛著,可好看了。”

    “後來做出好葡萄酒了麼?”

    “後來……”馮憐容說著覺得不對,怎麼陪完吃飯又要說怎麼釀酒了呢,她抬起頭往太子看過去。

    那樣子有些呆,好像在問,你怎麼要問這些呢?

    太子噗得笑了。

    馮憐容越發覺得奇怪,她上一世來侍寢,太子可沒有那麼多話說,她也沒敢說話,她那時候一看到他,心就跳得厲害,氣也透不過來,又牢記著要謹言慎行,根本就沒法開口了。

    看她有些失魂,太子的手伸過來,一下就把她摟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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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23:45:55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自在

    他的胸膛很寬闊,他的手臂也很有力。

    馮憐容的臉靠著他胸口,只覺自己好像在做夢。

    那時候,她多久沒有再碰到他了啊,一直到死都沒有。

    可是,現在他在抱著自己。

    “殿下?”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恍惚,“殿下是真的呀?”

    “嗯?我還能是假的?”太子笑了,有點兒懷疑她還是醉了,不然怎麼會說胡話呢,他手指撫到她臉頰上。

    馮憐容感覺到他的手指,身子像被電了似的,抖了一抖。

    太子察覺,低頭看她:“害怕了?”

    她記得,第一次可疼呢!

    馮憐容把頭埋在他懷裡,點頭:“怕。”

    樣子嬌憨嬌憨的,惹人憐惜。

    太子怔了怔,以前侍寢的沒哪個會說怕啊,不過看起來,是很疼的,他摸摸她的頭:“別怕啊,我會輕點兒的。”

    他伸手把她頭上的金簪拔了。

    烏黑的頭發落下來,又滑又軟,帶著淡淡的香氣,馮憐容抬起頭,杏眼含著水汽,霧蒙蒙的,像是黑夜裡被雲遮住的星星。

    太子低頭就吻了下去。

    馮憐容的腦袋裡轟得一聲,本來還亂七八糟的,一下子什麼想法都沒有了,就像外面的屋頂,下滿雪,白茫茫的一片。

    直到那刺痛襲來,她才找回一點兒知覺。

    她伸手緊緊抱著太子的後背,好像要把自己嵌入他胸膛一般,到最後也沒有放開。

    這時已是夜深。

    馮憐容躺在那裡,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太子俯身看著她問:“可有哪裡不適?”

    馮憐容聽到他聲音,一下就把眼睛睜開來,可是剛動一下,她就輕哎了一聲,人都弓了起來。

    比上一次還疼好多。

    馮憐容都要哭了。

    可這兒是太子休息的地方,像她們這種身份是不適合留下來過夜的,她對這個很清楚,雙腿一屈便想坐起。

    太子皺眉道:“不是還疼麼,急什麼,再休息會兒。”

    “可是……”馮憐容猶豫。

    “你那麼想走?”太子問。

    馮憐容連忙搖頭:“不是。”

    “那就別走。”

    太子手臂一伸,把她攬過來。

    馮憐容的頭靠在他肩膀上,哪裡還記得什麼規矩了,整個人都窩到他懷裡,手抱住他的腰,就跟抱住一個軟枕似的。

    太子好笑。

    這小貴人挺自在啊,一點兒不拘束,叫她干什麼就干什麼。

    兩個人躺著一動不動,太子不說話,馮憐容也不說,她有個太子殿下抱著,正舒服呢,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太子忽然道:“你娘後來有沒有釀出好葡萄酒了?”

    馮憐容還在困著,回道:“釀出了,我入宮前,還喝過呢,很甜,有點兒酸,那顏色也好看,我娘本來說咱們家不富裕,爹不是會掙錢的,哥哥念書還要花錢,便想去賣酒來著,到時候咱們家指不定就能開個酒莊,我也能幫娘賣酒……”馮憐容說著說著就哭起來。

    可惜酒還沒賣呢,她就被選入宮了,再也沒見過娘親,見過父親,見過哥哥,連死都沒有。

    馮憐容悲從心來。

    太子嚇一跳,俯身看她。

    這哭雖哭,卻是梨花帶淚,一點兒不丑。

    他歎口氣,這丫頭被選入宮,估計想家裡人想狠了。

    “別哭了,以後有機會,我讓你見見你家人,可好?”他安慰她。

    “見我家人?”馮憐容聽到這句,一雙眼眸好似能蹦出天上的光來,她直勾勾的盯著太子問,“殿下,您,您說的是真的?是真的麼?”

    太子下意識便道:“當然。”

    馮憐容立時就跪下來,給太子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妾身先謝謝殿下了!”

    她的眼淚還沒有止住,可嘴角卻已經溢出笑來。

    那模樣叫人心酸。

    太子輕輕一歎:“人之常情,你收拾收拾回去罷。”

    馮憐容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可是她卻不能不抓住這次機會,她道了聲殿下恕罪,趕緊把衣服穿好。

    外面兩個宮女一見她出來,就領著去外頭了。

    太子看著她走,暗道,原先不過是隨口安慰的一句,如今看來,以後倒真要兌現了,不然那丫頭不知道會怎麼傷心失望。

    大冬天的,越晚越冷。

    馮憐容到院子裡時,牙都在上下碰著了。

    鍾麼麼倒是很高興,這待得越晚越好啊,可惜啊,還是回來了,不過像這種殊榮,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她印象裡,皇上是太子那會兒,也就一個貴人在那裡過過夜,但也只數次罷了,而且皇上登基後,那貴人又一點兒不受寵了,沒多久就因病逝世。

    所以說,這伺候皇上,太子都不是好預測的事情,瞬息萬變。

    “快些把熱水抬來,主子洗洗便睡了。”鍾麼麼吩咐寶蘭,又看看馮憐容,未免心疼,小姑娘第一次,定是疼的,可伺候的又是太子,也不知受沒受委屈,但就是受了,也得當恩惠。

    她先拿溫水給馮憐容擦擦臉,又把手爐換了炭給她拿著。

    馮憐容總算暖了點兒,等到泡在滿是熱水的木桶裡時,她一下就睡了過去。

    寶蘭跟珠蘭手腳更輕了些。

    鍾麼麼看到她胸口上有些淤紅,卻是眉開眼笑,馮憐容的胸是很好看的,不大不小正正好,她對寶蘭道:“看看,我這一套扭捏法還是有用的。”

    寶蘭跟珠蘭都紅了臉。

    鍾麼麼看著沉睡中的馮憐容,小聲道:“主子以前就是聽話,不然能有這麼好一對?你們下回也試試。”

    兩丫頭心想,試了給誰看呀!

    三人給馮憐容洗完,把她輕輕喚醒,馮憐容一刻不耽擱的就爬到床上去了。

    第二日,卻是比以前更早的醒了,愣是被叫醒的。

    馮憐容氣不打一處來,惱火的看著鍾麼麼。

    她昨兒伺候太子,身心俱疲,晚上也沒有睡好,做了好些關乎前世的夢,這會兒真是痛苦極了,腦袋裡好像有人在拉鋸子一般。

    鍾麼麼道:“就是因昨兒,你更得早些呢。”

    一句話叫馮憐容醒悟過來。

    誰讓她是個妾氏呢,上頭有太子妃,她揉著難受的眼睛,呵欠連天。

    就是到了太子妃那裡,頭還暈乎著,然後太子妃說了幾句話,就讓她們退了,孫秀湊過來道:“姐姐,怎麼樣,被我猜中了罷。”

    馮憐容道:“猜中一半,好似殿下正巧聽到我父親的名字,才想到我呢。”不是因第一次見面,如此說來,可能她以後的命還是跟以前差不多,不過太子對她承諾了那事兒,這對馮憐容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孫秀笑道:“總是侍寢過了。”

    馮憐容看出她難過,上一世,她是墊底的,現在卻搶在孫秀前頭了,便安慰道:“殿下肯定會想到你的。”

    孫秀嘻嘻一笑,湊到她耳邊問:“殿下……溫柔不溫柔呀?”

    平日裡見到,太子看起來是很溫和的,可是這溫和也只表現在他說話的時候,一旦不說話,他安靜的坐著,卻又不一樣,叫人無法逼視。

    “殿下挺好的。”馮憐容回憶起來,笑著道,“還叫我陪著吃飯呢,昨日不知為何,殿下吃的很晚。”

    “哇,真好!”孫秀挽著馮憐容的手臂搖了搖,“殿下肯定很喜歡姐姐的。”

    “只是恰好而已啦。”馮憐容可不想相信這種話。

    太子喜不喜歡誰,說實話,就算給了她那六年的時間,她仍是弄不清楚。

    回到屋裡,馮憐容又開始打呵欠。

    鍾麼麼這回沒說她,忙叫她去睡一會兒。

    炕上熱乎乎的,馮憐容剛閉上眼睛,就沉沉睡著了,這一覺便到了中午。

    看她從炕上下來,鍾麼麼像從地上撿到金子一般,兩只原本有些渾濁的老眼亮閃閃的盯著她道:“主子,主子,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馮憐容還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鍾麼麼為啥興奮成這樣。

    “殿下賞東西給你了!”

    “什麼?”馮憐容一下子清醒了,“賞什麼了?”

    她鞋子也沒穿好,急匆匆的就往外頭走,等走到堂屋時,才看見桌上端端正正擺了一碗紅通通的煨筍蹄花。

    那是昨兒她想吃後來沒有吃的。

    寶蘭,珠蘭都在高興的笑。

    馮憐容卻是百感交集,也不知自己該笑還是該哭。

    曾經的那六年,她不是沒被賞過,但只有冰冷冷的金銀首飾,這熱乎乎的卻是頭一遭,馮憐容又覺得自己在夢中了。

    太子為什麼會突然賞她這個?

    難道說昨兒自己伺候的挺好?

    可馮憐容回想起來,卻只想到自己傻乎乎,沒有控制住的哭泣。

    男人心,也是海底針吶!

    馮憐容漱一下口,就吃起來。

    不得不說,心情還是挺好的。

    鍾麼麼笑道:“主子可記得了,以後要再侍寢,還跟昨兒一個樣,看來殿下喜歡呢,主子如今知道,聽奴的不錯罷?”

    馮憐容差點嗆到。

    以前聽鍾麼麼的,便落到那個結局,如今她不想再重蹈覆轍,在有生之年,她只想做個自在些的人。

    人生是那麼苦短呢。

    他見她,她歡歡喜喜,他不見,她也不想再悲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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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23:46:09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大年夜

    待到晚上,馮憐容又要用飯,剛坐上飯桌,赫然就見午時吃了一半的蹄花還在擺著,那形狀看起來已是有些慘不忍睹。

    “這個怎麼還在呢?”馮憐容問,她們這些貴人雖不至於很奢侈,但也不會說,一道菜還能吃兩頓的。

    更何況,這還是蹄花,吃過一回,模樣實在是難看了些。

    鍾嬤嬤卻道:“這可是殿下賞的,怎麼好扔了?扶玉殿裡,哪個能吃到這些,扔了可不是遭人恨麼。”她把蹄花端到馮憐容面前,“奴已經專門叫廚房熱過了,主子吃光了才好呢。”

    可午飯時,她已經吃得夠多了。

    馮憐容皺眉:“又不是什麼多貴重的,能招什麼恨,嬤嬤把蹄花拿去廚房叫人熱,才好笑呢,那些宮人不知道怎麼說我。”

    鍾嬤嬤道:“他們敢說,主子這是對殿下的恭敬!”

    聽到這番言論,馮憐容無言。

    恭敬什麼呀,她覺得跟捧人臭腳一樣的,後來還是沒吃一口。

    但這事兒倒是在東宮傳遍了。

    這日去給太子妃請安,太子妃都提起來,問道:“怎麼會是蹄花呢,你瞧著不似愛吃這個的。”

    馮憐容道:“便是沒吃過這道菜,當日見到就有些饞。”

    她在心裡默念,千萬不要提晚飯的事兒,太丟人!

    阮若琳聽了撇撇嘴,當真是小家子氣,見個豬蹄都忍不住,後來還捨不得扔,叫廚房熱了晚上再吃,真真是惡心。

    太子妃笑了笑,沒有再說。

    孫秀面色卻有些黯然。

    現在就她沒有侍寢了,本來也不是很急,可小鍾麼麼天天的說,往外探頭探腦的,倒是弄得她很緊張,好似再不侍寢,以後這日子都沒法過了,又聽到太子賞吃的給馮憐容,心裡也是免不了失落。

    但是,她很快就打起精神來,下午跑去找馮憐容玩象棋。

    她知道馮憐容喜歡玩這個。

    結果馮憐容連輸了五盤,抓著她就不給跑了。

    孫秀又同她玩了好一會兒,馮憐容勉強贏到一盤才舒服些。

    她玩這個,斗爭心有些強,就是很不厲害,可偏偏就是喜歡,總覺得把這個玩好的便是聰明的人,她也愛看別人玩。

    只是自己常輸,弄得有些郁悶。

    孫秀笑道:“姐姐多練練就好了,其實也不是多難的。”又揉自己的肩膀,“哎喲,真是不能再玩了,我這兒都酸了。”

    “珠蘭,你給她捏捏。”馮憐容誇珠蘭,“她手藝好呢,跟鍾麼麼學的。”

    孫秀被捏了幾下,果然渾身舒服,扭過頭道:“讓白蓮給珠蘭學學,成不成?”

    誰料鍾麼麼道:“那是我祖傳的,學什麼,我只教給這屋裡的,珠蘭,你可不能到處亂教啊,不然看我怎麼罰你。”

    孫秀撇撇嘴:“嬤嬤還真凶呢,我跟姐姐像親姐妹一般的,你這麼見外。”

    鍾麼麼笑了笑,雲淡風輕似的:“只是像,要真是親姐妹也罷了。”

    小鍾麼麼看不過眼:“咱們都姓鍾,往上數是一個祖宗呢,你這小氣婆子,咱們還不屑學呢,主子,奴沒那祖傳的,一樣揉的你舒服。”

    小鍾麼麼胖墩墩的身子就挪過來,兩只肉手給孫秀按壓。

    孫秀在那兒直咧嘴。

    這兩方的人,自打各自主子被選入宮,就常在一塊,耍嘴皮子是見慣的,不過馮憐容不願強迫鍾麼麼,也就沒提這事兒。

    等到孫秀幾人走了,雪兒又來了。

    她是阮若琳跟前的宮人,不過並不是來見馮憐容的,而是跟鍾麼麼說話,鍾麼麼聽了一會兒就把她趕走了。

    “什麼事兒?”馮憐容問。

    鍾麼麼沒好氣道:“還不是那位主兒,不是沒炭了麼,想出錢問咱們買,說是外頭三倍的價。”她呸的一聲,“臭錢還使到宮裡來了,咱們能惦念她那點銀子?”

    馮憐容也道:“自是不能賣的。”

    “本來就是麼,娘娘都知道的,要賣了,不知道怎麼看主子呢,就是手裡緊,也不能貪圖她這些。”

    “緊也不緊的。”馮憐容道,“一個月都有十幾兩呢。”說著想到什麼,“寶蘭,你把那些銀錢都拿來。”

    這屋裡,寶蘭管錢財,珠蘭管首飾,另外兩個金桂銀桂,管屋裡貴重的器具,每日都要拿軟巾子好好擦拭一回的。

    寶蘭就去裡間從花梨木三櫥桌的抽屜裡拿出一個青銅盒子,上頭有個黑鐵大鎖,她在袖子裡摸摸就把鑰匙取了,把鎖一開給馮憐容瞧。

    四四方方的盒子裡擺了三個大銀錠,一個銀錠有十兩重,馮憐容一個個拿起來看看,心裡暗暗高興,原來都有三十兩銀子了。

    那要是一年,她少說也能存六十兩,兩年的話,指不定能有一百兩,到時候,家裡一定可以改善下生活的。

    不過那會兒,哥哥是不是要娶妻了?

    當年,她記得哥哥要娶吏部郎中秦大人的三女兒,她還叫人送了銀子去家裡,可惜他們沒有要,又送回來,說她在宮裡過得不容易,自個兒留著傍身。

    馮憐容長長歎了口氣。

    也不知她後來早逝,父親母親,哥哥會傷心成什麼樣。

    馮憐容把銀錠又放回去,叮囑道:“好好收著。”

    等到有一日她見到家人,一定會說服他們拿走的,這樣自己也能安心些。

    天氣現在還是很冷,阮若琳的炭已經用完了,每日便只能待在暖閣,不說她,就是屋裡幾個也受不得,常找借口去別個兒主子那裡蹭點兒暖意。

    阮若琳就總發脾氣。

    紀嬤嬤勸不得,又沒有法子,倒是給鍾嬤嬤求了求,兩個婆子在宮裡幾十年交情,鍾嬤嬤被她磨得受不了,給出了個主意,後來紀嬤嬤就在惜薪司的一個奉御黃門那裡買到一些,算是緩了緩。

    一轉眼,就到春節。

    宮裡跟民間一樣,也是要大大操辦的。

    殿門貼春聯,還放炮仗,屋裡也多了好些年貨,就有一樣不同,家人沒得團聚,就是與太子見一面都不可得,因這晚上,太子與太子妃是要與皇上,皇太後,皇後,還有皇子公主們他們一起過大年夜的。

    扶玉殿裡,便只她們三個貴人湊一桌。

    宴席擺在阮若琳那裡,桌上有十六樣菜,雞鴨魚肉都不缺,另外還有八樣廚房精心做出來的點心,一壇果子酒。

    可她們吃得並不暢快,三人同期進來的,離家有大半年了,在家又都是被疼的姑娘,這等時刻,如何不想家。

    孫秀頭一個哭:“我就想吃我娘做得餃子,比這些都好吃。”

    阮若琳這會兒沒有不屑,只歎了口氣。

    馮憐容鼻子也有點兒酸,可是她覺得自己現在稍微有些奔頭了,心裡想歸想,卻並不是很難過,她只期待著那一日的到來。

    三個嬤嬤都勸,叫她們高高興興的,總是過節呢。

    結果三個人東西沒怎麼吃,把果子酒全喝掉了,嬤嬤們攔都攔不住,尤其是紀嬤嬤,竟然被喝醉掉的阮若琳扇了一個巴掌。

    鍾嬤嬤跟小鍾嬤嬤都呆了,暗自慶幸運氣好,沒有伺候阮若琳。

    孫秀也有點兒醉,馮憐容是最好的,她娘是真的會釀酒,她扛醉性好呢。

    所以到第二日,她腦子很清醒,不像阮若琳,走路都有些東倒西歪的,紀嬤嬤給她灌了好些醒酒茶。

    阮若琳差點吐了,但也不得不喝。

    年初一,她們要隨太子妃去皇太後,皇後娘娘拜年呢。

    她們這樣的妾氏,一年中,也就那麼幾天才能見到那兩位後宮裡身份最尊貴的女主人。

    紀嬤嬤輕聲抱怨:“早給主子提醒了,喝了兩口酒就記不得!”

    阮若琳白她一眼。

    孫秀驚訝的看著馮憐容:“姐姐倒是沒什麼呀,我這腦袋,現在還有些暈。”

    “我沒事兒。”馮憐容叮囑,“你也喝些醒酒茶,省的到時候失禮就不好了。”

    她們都是太子的妾氏,要是行為不當,那是給東宮抹黑。

    孫秀點點頭。

    三人一會兒就去往東宮。

    太子與太子妃都在,太子穿著玄色滾紅邊的錦袍,外頭披一件烏黑的狐皮大氅,身姿如竹,沉靜如雪,遠遠看見,誰都想多看一眼,可走近了,卻又誰都不敢再看一眼。

    太子妃叮囑她們注意言行。

    一眾人便前往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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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23:46:21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下棋

  皇太後住在內宮西北方的壽康宮,平日燒香拜佛,不太露面,尋常殿裡也很冷清,但今兒不一樣,殿裡滿當當的都是人。

    皇上,皇後,皇上的妃嬪,東宮的人,皇子,公主,都圍在她身邊。

    皇太後笑容滿面。

    她長著一張四方臉,即便是年輕時,看五官,應也算不得美人兒,然而,她一直很得先帝的寵愛,生了三個兒子,長子順當的做了皇帝,另外兩個兒子也一樣得先帝喜歡,先後在富饒繁華的府封王。

    輪到太子拜年,皇太後笑得更是慈和,招手道:“來,快坐哀家身邊,瞧瞧,都瘦了,便是再好學,大冬日的也緩一緩,想你父皇這年紀,那會兒還給哀家耍賴,說這等天氣就該休息兩個月呢。”

    她這口氣,就好似皇上還是個孩子一般。

    眾人都陪著笑一笑,誰也不敢插話,皇上的面色有些不愉,可也沒有發作。

    太子坐到皇太後右側,笑道:“父皇比孫兒聰明的多,可以少用些功,有道是笨鳥先飛,孫兒自然不能懈怠的。”

    “太子真是一刻也不放松呢。”胡貴妃聞言,對三皇子,四皇子道,“你們可要向太子哥哥好好學學呀。”

    胡貴妃是宮裡最受皇上寵愛的妃子,身份僅次於皇後,但人卻生得比皇後美的多,哪怕育有二子一女,風采仍不遜當年。

    皇太後眉頭微微一挑,並不說話。

    四皇子卻已經奔到皇上身邊,歡喜的道:“父皇,孩兒已經會背論語了,孩兒背給父皇聽呀。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

    他只有八歲,口齒卻伶俐。

    皇上很高興,把他抱著坐在腿上,語氣親切的問:“可知是什麼意思?”

    四皇子脆生生道:“原憲問,不好勝、不自誇、不怨恨、不貪欲,這可否算是仁呢?孔子答復,可謂難得,是不是仁,我卻不知。”他歪頭問,“父皇,這算是仁麼?”

    皇上笑道:“等你長大了,細細思考一回,就能明白了。”一邊還拿自己的額頭去碰了碰四皇子的。

    皇太後見狀,臉色微沉。

    但皇上卻好似沉浸在天倫之樂裡,一點兒都沒有注意到。

    胡貴妃笑得格外甜美。

    馮憐容忍不住朝太子看一眼。

    他靜靜的坐著,嘴角竟也帶著笑意,好像看到這一幕,是多麼高興的事情,然而,他這輩子都沒有得到過皇上對待四皇子的那種慈愛。

    馮憐容想起前世種種,心裡忍不住為他有點兒疼。

    太子妃心情也不好,手指在袖中微微收緊,看向皇後。

    皇後卻是面色淡然,不怒不喜的,朝馮憐容幾個招招手道:“你們過來,叫太後娘娘見一見。”

    她們三個是皇後親自挑選定下的,當時皇太後因身體不適,並沒有參與,如今倒是過去一兩個月了。

    三人連忙上前。

    皇太後點頭道:“好,好,都是百裡挑一的人兒,在宮裡,可住得慣呢?”她目光落在馮憐容的臉上。

    她穿著棗紅團紋的襖子,蜜合色棉裙,頭發梳成單螺,打扮的干淨利落,在三人中,是最為顯眼的。

    馮憐容道:“回太後娘娘的話,妾身自小便在京中長大,倒沒有住不慣的,而且這兒有暖閣,還有炭,比妾身家裡暖多了。”

    她說的很順暢,沒有任何畏懼,臉上還帶著點兒笑,梨渦一現,甜甜的。

    皇太後覺得她挺討人喜歡,也笑了笑,又看看另外兩個,隨之道,“你們既入得宮來,別的沒什麼,只需謹記自己的身份,好好服侍好太子,太子妃,可知道了?”

    三人都稱是。

    皇太後便賞了一匣子東西給她們。

    拜見完皇太後,也就沒她們的事情了,不似皇上的妃嬪,還能留下來與他們一起享用大年初一的早膳,她們三個照原路返回。

    阮若琳忍不住就發脾氣:“大早上的,連飯也不給吃。”

    紀嬤嬤嚇死,壓著聲音道:“小祖宗,你有話也回去說啊!再說,怎麼就沒飯吃了,一會兒自然會有的。”

    阮若琳哼一聲:“我這都餓死了。”又問她們,“你們餓不餓?”

    孫秀不理她。

    馮憐容這時道:“阮貴人,你最好改一改呢,可別害了自己。”

    阮若琳冷笑起來:“怎麼改,把吃過的蹄花再熱一熱,是麼?這種事情我可做不出來!”她一甩袖子,蹬蹬蹬的往前走了。

    不過看在同是貴人的份上,想提醒她一下,怎麼就要說蹄花呢,馮憐容羞惱的咬牙看了鍾嬤嬤一眼。

    鍾嬤嬤笑瞇瞇,小聲道:“阮貴人是在嫉妒主子呢,別說蹄花,就是菜花,她都吃不到。”

    馮憐容:……

    回到屋裡,她把大氅脫了,坐著喝水。

    寶蘭把皇太後賞的小匣子拿來,打開給她看,只見裡頭有兩個刻有吉祥如意四字的小金錠,還有兩支鑲了大珠的金釵,以她們的身份,賞得不算少了。

    在印象裡,好似前一世,也是賞的這個,馮憐容叫她把金錠收起來,又讓珠蘭把金釵插她頭上試試。

    “好看。”珠蘭稱贊道,“太後娘娘給的就是不一樣呢。”

    鍾嬤嬤給她們補充知識:“太後娘娘的東西,是專門由一個工坊做的,裡面的匠人,隨便拎一個出來,這京城的名匠都比不上。”她看看金釵,“唔,這個手藝算是差的了,怕是新進來的匠人做的。”

    寶蘭,珠蘭都誇贊:“嬤嬤懂得真多!”

    “也不看看我多大歲數,當白長了呢?”鍾嬤嬤道,“你們以後自然也會知道的,給主子擺碗,准備早膳了。”

    二人就去忙了。

    大年初一一過,這天兒就慢慢的開始有些暖,至少大雪很少有了,馮憐容每回起來也不用那麼難受。

    這日晚上,太子派小黃門來接她。

    鍾嬤嬤特意在馮憐容耳邊叮囑幾句,喜滋滋的把她送走。

    這回,太子不在吃飯。

    馮憐容進去暖閣後,臉就開始發紅。

    太子笑道:“熱罷,把外衫脫了。”

    馮憐容臉更紅了。

    可她也不能不脫,就算太子叫她光光的,那也得照脫。

    她自個兒寬衣解帶,好不容易把外面的襖子弄下來,裡頭就只穿了柳綠色的夾衣,太子的暖閣比起她們的,就是熱,只用穿個春天的裙衫便已足夠。

    太子審視她一眼道:“還是春天好,冬天穿的胖乎乎的,不好看。”

    這樣多好啊,婀娜多姿的。

    馮憐容也看太子:“殿下也是穿得少,好看呢。”

    太子就笑起來:“我這是英俊呢,什麼好看,好看是形容姑娘的。”他用下頜示意,“過來坐著罷。”

    馮憐容就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

    “現還早得很。”太子隨意問道,“你尋常什麼時候睡的?”

    “冬天的話,酉時罷,春天差不多是戌時了,夏天太熱,妾身就睡得比較晚,可能要到亥時初呢。”馮憐容看向他的書案,上頭擺著好些東西,筆墨紙硯,書卷,連象棋都有。

    太子道:“跟我也差不多。”又見她在看棋盤,便問,“會玩這個麼?”

    馮憐容高興的點點頭:“會,就是下得不太好。”

    太子一笑:“那咱們試試。”

    他叫馮憐容坐過來一些。

    馮憐容這才看清了那棋盤,原是跟她用的不一樣的,而是白玉做就,那些縱橫之處又用金液澆築,簡直是富麗堂皇呢。

    怎麼以前她沒見過?

    馮憐容放下一子,又聽叮咚脆響,聲音悅耳,不由好奇的看看手中棋子道:“原來這也是玉做的,可那麼暖呢。”

    “暖,自然就是暖玉做的,不然這等天氣,拿著不就涼了?”

    馮憐容愛不釋手摸了下:“妾身用的是楸木做的,也不冷,摔了也不壞,不過殿下這個棋盤實在太好看了,便是貴了些。”

    她說完,把“炮”放了下去,兩只眼睛盯著對面太子的棋子,好像一只等著狩獵的小獅子。

    說是小獅子,自是因為不可怕了,反倒是叫人好笑。

    那是全幅心思都放上頭了,本來太子還想就棋盤再說兩句的,倒是也沒心思說了,與她認真下起象棋來。

    結果馮憐容在這方面就是個繡花枕頭,看著氣勢很足,卻連輸了三盤。

    太子贏得很不爽,對手的水平實在太差了!

    最後一盤,太子都沒好好下,只盯著她看。

    卻見馮憐容竟是全身心投入,時而興奮,時而懊悔,時而高興,時而生氣,五官好像都在跳舞似的。

    太子忍不住就笑起來,把棋子一丟:“算了,這盤算你贏了。”

    看得出來,她是真得很想贏他,並不是說故意的,只是力有不逮。

    馮憐容皺皺眉:“怎麼能算贏了呢,殿下厲害,妾身自知不敵,不過也不會說,輸了當贏了的。”

    “哦?聽起來很有志氣呀。”太子笑。

    馮憐容握拳道:“反正妾身總有一日會厲害的!”

    太子唔了聲道:“那我等著呢,下回你來贏我。”又一推棋盤,“也不早了。”

    馮憐容沒反應過來,就被太子拉起,摟到懷裡去了。

    她比他矮一些,頭正好抵在他下頜上。

    馮憐容的心咚咚的跳起來,連耳朵都在發紅。

    他低下頭,聞到她發間清香,那味道像是能讓人看見春天枝頭剛剛綻放的綠意似的,很是奇特。

    “這是什麼香味?”他好奇。

    馮憐容道:“是忍冬花。”

    “忍冬花?那不是入藥的?”

    “是的,不過妾身很喜歡,在宮外就常用這個,這回也帶了一些進來。”她微微抬頭看向太子,帶著一些期望問,“殿下喜歡麼?”

    太子沒有說話,低頭把答案送入到她雙唇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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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23:46:33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棋譜

    馮憐容享受著他的吻。

    只覺全身蔓延著說不出的滋味。

    原先她是那麼愛他的,在宮裡這幾年,沒有別的奢求,只求他能多看她一眼,然而,她像是不配擁有的人,上天也苛待她,叫她早早死去。

    這一世,又會如何呢?

    馮憐容不知道自己這一世是不是也真的只能活那麼久,她伸手抱住太子的腰,把自己更加的貼緊了他。

    只是這一刻,沉溺進去。

    再次躺下的時候,她精疲力盡,只覺剛才自己好像是條蛇,要把到手的獵物給牢牢捆住,可是卻被人打到七寸上,叫她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她微微蜷著身子,半天沒回過神。

    太子命人伺候洗浴。

    馮憐容聽見,連忙起來穿衣。

    太子看一眼她:“你也清洗了,省得回去再洗,這裡熱,比較舒服。”

    馮憐容有些吃驚:“在,在這兒?”

    “嗯,宮人也可伺候你的。”

    與太子在一處洗澡,馮憐容也沒不願的,但忽然想到沒衣服可換:“殿下,妾身沒帶衣服呢,叫他們去拿,好像也挺麻煩的。”

    太子想了想,也就沒有勉強。

    見她穿好,他想起一件事:“下回吃不完的也不要再熱了。”

    馮憐容臉燒起來:“不是妾身,是鍾嬤嬤要熱的。”

    她的表情有些羞憤。

    太子哈的笑了:“哦,那你自己沒有想這樣?”

    “沒有。”馮憐容搖頭,“這些菜都是第一頓好吃,熱一熱,味道就差很多,殿下賜給妾身,原也是想妾身吃得高興麼。”

    太子唔了一聲:“可不是,下回別聽你嬤嬤的。”眼見她頭發亂糟糟,他伸手給她順了一順,又拿起一縷放鼻尖聞了聞道,“這味道好,以後都用這個。”

    馮憐容沒想到他是真的喜歡,可是,她前一世也用過,卻不見他提。

    她歡喜的笑道:“好。”但很快又問,“不過妾身老是用這個,殿下會不會聞著聞著又膩了呀?便是妾身自己喜歡忍冬花,也不常用呢。”

    這是大實話,還把太子給問住了。

    太子認真想了想道:“那就用個幾天忍冬花,再用別的,換著來。”

    馮憐容又道好,高高興興的走了。

    太子看著她背影,見她絲毫沒有停頓,快步的走了出去。

    等到馮憐容回到扶玉殿,鍾嬤嬤笑得滿臉開花的上來。

    這回待的比上回更久了!

    鍾嬤嬤替她高興,問道:“在殿下那兒做什麼啦?”

    “下象棋了。”

    鍾嬤嬤又問:“下了幾盤,主子輸贏?”

    馮憐容心想,還問輸贏呢,也太看得起她了,她想贏都贏不了,她沒好氣道:“輸了,輸了四盤!”

    “好,好,就該輸麼,主子要贏殿下做什麼呀。”鍾嬤嬤還是老一套。

    馮憐容沒理會。

    她覺得下棋就要有輸有贏才好玩,太子總是贏沒意思,她總是輸一樣沒意思。

    可惜,她偏贏不了。

    寶蘭跟珠蘭上來服侍她洗澡。

    那木桶裡之前就放了熱水了,這會兒有些涼,珠蘭就讓人又添了一些,這就剛剛好了。

    鍾嬤嬤在旁邊叮囑她:“奴給主子說得姿勢可用著了?也是難得服侍太子一回的,可別浪費了機會,知道不?這要能懷上孩子才是大喜事呢,太後娘娘,皇後娘娘也都盼著的。”

    馮憐容有些臉紅。

    鍾嬤嬤在她出去前,便是說這個事兒,讓她完事後,盡量把臀部墊高了躺一會兒。

    可是,這也太難為情了,她怎麼好意思在太子面前做這個?再說,她被折騰的一點沒力氣,早就忘掉了,好不好。

    鍾嬤嬤看她這樣子,便道:“也別怕羞,殿下還能說主子呢?原本選了三個貴人來,便是為這個麼。”

    早在兩年前,太子便娶了太子妃,原先太子妃也懷過孩子,誰料到動了胎氣,孩子沒了,後來就再也沒有懷上,連御醫都說不准,皇太後這才讓皇後給太子選幾個貴人來,無非也是為了子嗣。

    故而她們去侍寢,也從不避孕的。

    馮憐容只得點點頭。

    可是她心裡明白,太子第一個孩子不會是她生的。

    到得第二日,太子又送了東西。

    這會兒不是吃的,是六卷棋譜。

    鍾嬤嬤笑道:“殿下還一次一個樣呢。”

    她沒有上回太子送蹄花時那麼雀躍了,可能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的興奮點總是高一些。

    倒是馮憐容特別高興。

    比得了蹄花高興多了。

    “這是梅花譜呢,嬤嬤,尋常地方可沒有,我往常在家時,也同哥哥下象棋。哥哥比我厲害些,他教我看棋譜,後來便提到梅花譜,說這是一個高人寫的,陸陸續續出來一些,可全卷,無人見過,有人想用千金換還未得呢!”

    她把梅花譜恨不得放嘴上親一親。

    鍾嬤嬤見她高興,也笑了笑:“那是成主子所願了。”

    馮憐容點頭,又問鍾嬤嬤:“殿下送我這麼好的東西,我是不是……”

    她回送他什麼好呢?

    鍾嬤嬤笑了:“哎喲,傻主子,殿下什麼好的沒有,你又有什麼?無非下回見到殿下,好好伺候。”

    馮憐容道:“我每回都伺候的挺好呀。”

    “那就保持住,別讓殿下膩了。”鍾嬤嬤告誡,“奴要教的都教了,就看主子能不能發揮,有時候也別太怕羞了,主子入這宮裡,便是一輩子伺候殿下,又有什麼,說句不好聽的,等人老珠黃,也沒意思了不是。”

    這都是大實話。

    可馮憐容聽著,鼻子就開始發酸。

    還人老珠黃呢,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時候。

    管這麼多。

    有棋譜就看著唄。

    她坐下興致勃勃的翻閱,又讓寶蘭拿棋盤棋子來,給她把棋局擺好,她自己照著棋譜,下了老半天玩。

    太子妃那裡也知道了。

    李嬤嬤道:“看起來,殿下還挺寵馮貴人的。”

    “總比寵阮貴人好罷?”太子妃挑挑眉,“勿論寵哪個,殿下是該有個孩子了。”她最看重這個,別的沒什麼。

    太子妃從小就知道自己要嫁給太子,也早就接受一夫多妻的命運。

    便是她父親,家裡還三個妾氏呢,別說太子,那是有一日要君臨天下的,三宮六院難道空擺著不成?

    李嬤嬤知道太子妃大度,可未免替她心疼:“娘娘,還是把藥吃著,總是會有轉機的。”

    太子妃眼裡閃過一絲黯然。

    她微微閉了閉眼睛,起來道:“去看看皇祖母罷。”

    壽康宮裡,皇後也在,正親手給皇太後夾核桃吃。

    這兩婆媳是表姨母與表外甥女的關系,平時便很親近,以前皇後就常來,後來年紀大一些,那是三天兩頭的來。

    太子妃進去給她們問安。

    皇太後叫她坐旁邊,笑瞇瞇道:“這核桃是西安府進貢來的,殼薄的很,你看你母後一夾就破了,你嘗一個。”

    皇後遞給太子妃核桃肉。

    太子妃吃了,笑道:“真香,比京城賣的是好。”

    “要不怎麼會進貢呢?”皇太後叮囑,“每天吃四五個就行了,吃多了也不消化,”又看皇後,“你也莫要夾了,自個兒吃。”

    皇後淡淡道:“反正閒著無事。”

    “無事,你就光夾核桃了?天天無事,我也沒這麼多核桃給你夾!”皇太後莫名的就有些火氣上來。

    皇後放下夾子,擦了擦手。

    她還是慢條斯理的。

    太子妃今兒來有事,並不耽擱的說道:“皇祖母,孫兒媳聽說,皇上怕三弟,四弟跟不上,要給他們單獨請大學士什麼的來教呢。孫兒媳覺著不太好,殿下與他們是親兄弟,在一起念書還能培養感情麼,怎麼好分開來學。”

    這事兒還得從年前說起了,胡貴妃天天吹枕頭風的,說四皇子年紀小,跟著太子一起念書,學不到什麼,畢竟都是要先顧著太子的麼,所以皇上便有了以上決定。

    皇太後唔一聲:“是有這事兒,不過你別忙操心,定下來還早著呢。”

    太子妃心裡還是著急,她怕那兩個吃獨食,萬一皇上派了更加能干的大臣去教他們,不定會教出什麼。

    可皇太後這樣說了,太子妃也沒法子,稍後便告辭走了。

    皇太後看看皇後,她還是面無表情。

    “太子妃比你還緊張呢,你好歹是他母親。”皇太後語氣有些怨念,“卻是連提都沒有提一句。”

    皇後淡淡道:“兒媳也不是他親生母親。”

    “那也是你養大的,不是,難道就沒感情?”皇太後語重心長的道,“我知道皇上傷了你的心,可他是皇上麼,哪個不是喜新厭舊的,你就擺出這副樣子來?以後莫要上我這兒了,後宮諸多事情還要你來管呢。”

    “不是有胡貴妃麼,兒媳瞎忙什麼。”皇後道,“兒媳只養著身體,不要早死就得了。”

    皇太後氣結。

    皇後又道:“母後不要兒媳來,也便罷了,以後可沒人給您夾核桃吃。”

    “我身邊都是死人那?”皇太後怒。

    “沒兒媳剝的好,您看看,一個個肉都是完整的。”

    皇太後一看,果然如此。

    她長長歎了口氣:“罷了,你要來,來便是了。”

    皇太後也怨自己,當年或許不該硬要她做了兒媳婦,卻又沒能護得了她,好好一個姑娘蹉跎成這樣。

    皇後身子一側,又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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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23:46:55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講官

    眼見天兒漸漸暖了,馮憐容便讓珠蘭叫大李折一些梅花來。

    這兒雖是皇宮,可一入冬,也是顯得陰沉沉的,非得到春天,整個宮殿才亮堂起來,柔和起來。

    再擺些花,便更叫人喜歡了。

    珠蘭很快就拿了好些梅花回來,有淡紅的,有黃的,還有一些綠葉,笑瞇瞇說道:“奴婢想著光是花兒不好看呢,就叫大李還摘了綠葉。”

    伺候馮憐容的除了鍾嬤嬤,四個宮女,還有四個小黃門,李善平,李石,方英孫,曹壽,那兩個姓李的,就被稱為大李,小李。

    “是不好看啊,幸好你想到叫他摘葉子。”馮憐容誇道,“真聰明,這糖醋胡蘿卜賞你了,吃去罷。”

    現在也沒什麼水果,胡蘿卜用鹽醃一下,再烘干了,吃時拌些糖醋跟酒,那是很好吃的,酸酸甜甜,十分爽口。

    馮憐容就拿這個當零食。

    珠蘭謝了,把胡蘿卜端走,叫上寶珠,金桂,銀桂一起吃。

    馮憐容在那兒插花玩。

    紅的插一支,黃的插一支,再配些嫩嫩的綠葉,也是好看。

    混到晚上,小鍾嬤嬤來了。

    馮憐容剛吃了晚飯,正在院子裡散步消食呢。

    鍾嬤嬤奇怪,問道:“怎麼不伺候你主子那,跑來這裡?”

    小鍾嬤嬤笑得那是一個得意:“剛才黃門來接咱們孫貴人啦,你們沒聽見動靜那?”

    原是炫耀來著。

    鍾嬤嬤撇撇嘴:“孫貴人害怕的慘叫了還是?不然咱們為什麼要聽見呀?我還當什麼呢,咱們阮貴人都去了兩回了。”

    小鍾嬤嬤哼一聲:“孫貴人以後也一樣的。”

    鍾嬤嬤就不說話了,不過在心裡鄙夷小鍾嬤嬤。

    他們阮貴人被召了侍寢,還被太子賜蹄花跟棋譜呢,她也沒有四處招搖呀,孫貴人不過是第一次,又有什麼好說的?

    鍾嬤嬤扶著馮憐容的胳膊:“主子,天黑了,咱們進屋去罷。”

    她懶得理小鍾嬤嬤。

    小鍾嬤嬤討了個沒趣。

    馮憐容沒有說話,倒不是對於孫秀被召見,有什麼不高興,說起來,兩個人上輩子也算同病相憐呢,都不怎麼樣,以後也是看各自的運道。

    馮憐容與鍾嬤嬤進屋。

    結果沒過多久,銀桂進來小聲道:“孫貴人回來了,剛才曹壽在門口,看得清清楚楚的,說孫貴人一進來就哭呢。”

    鍾嬤嬤瞧瞧天色:“這還早啊,怎麼就回了?”

    上回馮憐容第一次,起碼比這個晚了一個時辰。

    鍾嬤嬤想到剛才小鍾嬤嬤的言行,嘴角微微一挑,淡淡道:“這下那嬤嬤也要哭了,哎,就說凡事別急麼,都有變數。”

    這語調少不得有些幸災樂禍。

    馮憐容斜睨她一眼。

    鍾嬤嬤又歎氣:“看來孫貴人怕是觸霉頭了,倒不知為何呢。”

    馮憐容便想去看看孫秀,可是一想,好像又不太好,她去的話,這會兒一定不是個好時機。

    她攏一攏袖子睡去了。

    第二日早上,馮憐容去給太子妃請安,順路就去看看孫秀有沒有走。

    結果孫秀飯還沒吃好,兩只眼睛有些腫,像是昨兒哭了一陣子的。

    馮憐容嘴巴張了張,想問昨兒到底出什麼事,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己不太擅長安慰人。

    萬一孫秀說了委屈,她怎麼勸她呢?

    馮憐容就只笑了笑,溫溫柔柔的道:“你慢慢吃啊,我等你。”

    她在椅子上坐下來。

    孫秀隨便就吃了兩口:“走罷,再吃就遲了。”

    馮憐容便同她一起走了。

    孫秀見她仍是一句沒問,倒是憋不住,傷心的道:“我肯定在被人笑話了,以後都沒臉見人。”

    馮憐容吃了一驚:“怎麼了?我……”她頓一頓,“我只聽說你哭過,別的都不知呢,又有什麼事要被人笑話?”

    孫秀白著臉道:“殿下沒碰我,就叫我回了,這事兒能不傳出來麼。”

    馮憐容眼睛瞪得老大。

    她們這些貴人去侍寢,旁邊都有宮人記錄的,以便將來有喜了對得上號,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孫秀第一天侍寢會這樣。

    “那殿下叫你去做什麼呢?”

    孫秀道:“下棋。”

    馮憐容心想,這不是挺好的,看來太子是喜歡下棋,便奇怪道:“後來怎麼了?”

    孫秀又恨不得要哭了:“本來下得好好的,也不知怎麼回事,殿下就叫我回去了,好像不大高興,我也不知哪裡沒做好。”

    馮憐容同樣想不明白。

    兩個人說著便到了東宮內殿。

    太子妃沒說什麼,孫秀自個兒倒覺得殿裡不管哪個宮人,肯定都在笑她,那頭一直都低著,出來還被阮貴人嘲諷了幾句。

    孫秀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馮憐容也沒再說什麼,她現在這樣,是該要靜一靜。

    壽康宮裡,皇太後正與太子坐一起。

    “你父皇也是想你專心學習,佑楨,佑梧比你小很多,尤其是佑梧,王大人,章大人講的,他也聽不太懂。”

    太子點點頭:“他們這年紀原是該打好基礎,現在同我一起聽課,有些勉強。”

    皇太後微微一笑:“那你覺得,讓哪位大人教他們為好呢?”

    太子想了想道:“不如就李大人罷,李大人講的課,孫兒至今都歷歷在目,他博學多才,字字珠璣,勿論孟子,還是尚書,都能講的通俗易懂。前段時間李大人因病休假,如今身體又大好了。”

    皇太後會心一笑。

    這個人選,她與太子想得一模一樣。

    胡貴妃想要別的大臣教她兩個兒子,那就教去唄,這李大人在朝中也是重臣,當年做講官時,哪個不推崇?就是脾氣差一些。

    皇太後很快就與皇上說了。

    皇上也知道李大人的本事,自然答應。

    結果他把這話與胡貴妃一說,胡貴妃急了,一雙眼眸水汪汪的發紅起來。

    看著她要哭了,皇上奇怪:“怎麼,這李大人哪兒不好?”

    “也不是不好。”胡貴妃顰眉道,“妾身是聽說李大人很嚴厲的,就是教太子的時候,都恨不得動過戒尺呢。”

    “嚴師出高徒麼。”皇上拍拍她的手,笑道,“你不是說怕兩個孩子不成器?”

    他實在是太過寵愛胡貴妃,這等要求,本是有些過分。

    可胡貴妃還是不滿,楚楚可憐的問:“皇上,能不能換一個呢,妾身瞧著侍講學士金大人就不錯。”

    皇上皺了皺眉:“母後都已經給李大人說過了,明兒就來。”

    胡貴妃的臉色立時蒙上了一層陰翳。

    皇上卻還笑道:“母後也是關心楨兒,梧兒,不然豈會親自過問,李大人以前可是教過佑樘的,就是先帝都對他極為贊賞,要不是身體好了,還不會再來做講官呢。”

    胡貴妃心知也不能再說服他,誰讓皇太後在皇上面前,一向是個慈母的樣子,雖然因太子,母子兩個偶爾有些僵,可感情還是擺在那裡的。

    而且胡貴妃也清楚皇太後的厲害。

    想當初,那些文武百官拼了命的上奏疏逼迫皇上立下太子,背後哪裡沒有皇太後的推波助瀾?

    可惜皇上竟然一無所知!

    胡貴妃眼眸瞇了瞇,倚在他懷裡道:“妾身知道皇上疼楨兒,梧兒,他們必會好好跟著李大人學的。”

    反正總歸李大人是有本事的,只要不跟著太子一起便是,假以時日,他二人也必能趕上太子的學問。

    胡貴妃只是希望自己的兒子不輸於太子,既然皇太後已經做了主,她也不至於硬要皇上改變主意,這點分寸她還是有。

    到得三月,宮裡眾人都已換上夾衫。

    太子妃正在看書呢,知春笑著道:“剛才嚴正來說,太子一會兒過來吃飯呢。”

    太子妃忙放下書。

    李嬤嬤在旁叮囑,太子愛吃這個,太子愛吃那個,太子妃精挑細選,叫廚房准備了十二樣,平日裡只她一人的話,六個菜便足夠。

    她算是個節儉的,皇太後為此也誇過她好幾次。

    差不多酉時的時候,太子來了。

    李嬤嬤笑道:“娘娘就等著太子呢,都沒心思做別的。”

    太子看一眼太子妃,又看看滿桌的菜,笑道:“又不是難得來的,何必那麼隆重,坐罷,想必你也餓了。”

    太子妃坐於他右側:“倒也不餓,只是擔心殿下每次都那麼晚,傷了胃呢。”

    “都有點心吃的,怕什麼。”太子與太子妃閒話家常,忽地想到欽天監得的結果,同太子妃道:“聽說,過幾日有日蝕呢。”

    太子妃嚇一跳,臉都白了:“天狗食日?這怎麼是好?殿下,是哪一日呀,可要記得千萬別出來。”

    見她驚成這樣,太子本來要說的話咽了回去,改口道:“就在大後日,那你躲好一點兒啊。”

    太子妃連連點頭。

    太子不再吭氣,低頭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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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日蝕

    這日蝕的消息不久也傳到扶玉殿。

    鍾嬤嬤一大早起來,就在那兒雙手合十的拜老天,馮憐容看她神神叨叨的,自然覺得奇怪了。

    “嬤嬤是在求什麼呢?”她問珠蘭。

    珠蘭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主子,聽說明兒有日蝕呢!”

    也不怪她們驚慌,實在是因日蝕的名聲很不好,自古以來,只要提到日蝕,必定連帶著厄運二字,就連皇上都要避著日蝕,這天一切從簡呢。

    所以殿裡的人都很害怕。

    唯有馮憐容很從容,她想了想,哦一聲,原來是這一天了啊。

    她記得上一世也有日蝕的,她那時也害怕,生怕自己看一眼日蝕,以後一輩子都倒霉,那天宮裡一切問安都停止了,她就躲在屋子裡。

    現在回想起來,看不看日蝕,跟倒霉不倒霉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不看,還不是一樣呢?

    馮憐容吃著金玉羹,問鍾嬤嬤:“嬤嬤,這日蝕怎麼看?聽說光這麼看,眼睛會瞎的,是不是?”

    鍾嬤嬤臉色發白的問:“主子問這個干什麼,難不成主子還要看那?”

    “好多年才出一回的,為什麼不看?”

    鍾嬤嬤嘴巴張的能吞進一個雞蛋,她幾步上來,拿手往馮憐容額頭上一摸,叫道:“哎喲,也不燙,主子怎麼就說胡話了!”

    馮憐容道:“我就想看,嬤嬤給我問問去,怎麼才能不傷眼睛。”

    鍾嬤嬤死都不去,各種嚇唬馮憐容。

    可馮憐容是死過一回的人,能怕什麼啊,她這會兒就在跟上輩子賭氣,指不定看了還不會那麼早死,誰知道呢。

    然而,鍾嬤嬤仍是不配合,四個宮女也是膽兒小的。

    馮憐容把羹喝光了,抹抹嘴出去外面,眼見大李在外頭靠著牆頭發呆呢,就叫道:“大李,你過來。”

    大李一聽這溫軟的聲音,高興的都沒魂了。

    他在這兒當差,都是聽鍾嬤嬤,寶蘭幾個的吩咐,尋常馮憐容連話都不跟他講,這會兒竟然親自出來喊他名字。

    大李一溜煙的跑過來,恭謹道:“主子,有什麼吩咐奴婢的?”

    馮憐容問:“你知道怎麼看日蝕麼?”

    大李以前是個男兒,沒去勢前,也是到處混的,這日蝕的看法麼,他聽人說過,當下就道:“回主子,這容易得很,拿一大盆油就行了,到時候天狗出來,主子不要抬頭,光看油,聽說裡頭清清楚楚的。”

    馮憐容很高興:“你說的是真的?”

    “奴婢可不敢騙主子。”

    “那你明兒去幫我辦,弄一大盆油來。”馮憐容讓寶蘭取銀子給他,“剩下的就給你了。”

    大李謝了,連說辦妥。

    鍾嬤嬤在屋裡大呼小叫,勸馮憐容不要看。

    馮憐容不理她。

    結果鍾嬤嬤中午還抗議,說不吃飯了。

    馮憐容還是不理。

    鍾嬤嬤呢,人是不壞,可她以前這幾年,都是鍾嬤嬤叮囑她要這樣,要那樣的,一直到她去世。馮憐容心想,這輩子她不要鍾嬤嬤管了,可是鍾嬤嬤必定不願意,那這次就當給鍾嬤嬤提個醒兒。

    她是可以不管鍾嬤嬤死活的,哪怕鍾嬤嬤不吃飯,她也不會屈服。

    這天下,本來就不該奴婢管著主子啊。

    雖然這奴婢打心眼裡是為主子好。

    馮憐容歎一聲,繼續看棋譜去了。

    鍾嬤嬤氣得頭疼,眼見她打定主意,最後沒法子,晚飯還不是照樣吃進肚子。

    後來孫秀聽說她要看日蝕,也是來勸,可馮憐容仍是沒有改變主意,孫秀不敢看,也就管不了了。

    到得第二日,大李去東宮膳房弄油,廚房的奉御孫俞便問怎麼要這麼多油,雖說宮裡油不算精貴的,可這也太多了。

    大李就說馮貴人要看日蝕,這話把孫俞嚇一跳。

    大李把銀子掏出來:“您說這油要多少銀子,這些足夠了罷?”

    孫俞笑了笑:“要什麼銀子啊,李小弟,你就把這油拿去罷,反正多著呢,就記得給我在馮貴人面前說個好,你看成不?”

    他們膳房平常也沒什麼人好高攀的,孫俞給馮貴人熱過蹄花,反正他知道太子就只賜過馮貴人一個人吃食,這也是不同罷。

    他捨點油算什麼。

    大李想一想劃算,便答應了,端著油回去。

    結果他沒走多久,黃益三又來要油。

    孫俞這回不太奇怪,問道:“莫不是殿下也要看日蝕?”

    黃益三是太子身邊的隨侍,反倒是驚訝:“你怎麼知道的?”

    “剛才馮貴人身邊的小黃門也來要油了,就是說馮貴人要看日蝕呢。”孫俞笑道,“馮貴人膽子還挺大的。”

    黃益三點點頭:“那你這兒油還夠不夠?”

    “怎麼不夠,就是不夠,吃得花生油也得給殿下拿去啊。”孫俞連忙叫打雜的把油端來,給黃益三弄了一大盆。

    黃益三拿著油走了。

    太子這會兒在正殿的院子裡等。

    黃益三把油放下,本來要走的,後來一想,太子興致勃勃的要看日蝕,這馮貴人也要看日蝕,是不是得跟太子說一聲?

    在他看來,太子對馮貴人算是好的,侍寢兩次,就賞了兩次呢。

    他想了想說道:“殿下,馮貴人也要看日蝕呢,之前奴婢去拿油,孫管事說,馮貴人已經派人把油拿走一盆了。”

    這事兒自然出乎太子意料。

    其實他原本想請太子妃一起看的,結果太子妃嚇得花容失色,也是讓他大大失了興致,沒想到馮憐容竟然有這等膽氣。

    他笑道:“你去把她接來。”

    黃益三立刻就去了。

    扶玉殿裡,大李正給大油盆挪位置。

    馮憐容叫他放在院子西邊,那邊遮擋的東西少,看起來更清楚。

    大李還記得孫俞,說道:“主子,這油是孫奉御送的,本來奴婢說想出錢買,孫奉御說主子要的,便算在他頭上。”

    馮憐容點點頭,意思知道了。

    她想了一下,孫俞好像後來是升任為尚膳監少監的?反正這人頭腦比較靈活,不然也不會升那麼快了。

    畢竟尚膳監上頭一個掌印太監,還有左右少監,監丞,典簿,下面那奉御,長隨,有幾十個呢,個個都想爭上頭的位置,有時還誰也得不到,不定哪日就從別的十二監轉一個過來當頂頭上司。

    鍾嬤嬤見她油盆都擺好了,又在裡面長吁短歎。

    寶蘭大著膽子過來,勸道:“主子,還是不要看了罷,看嬤嬤著急的。”

    馮憐容道:“你們不看便是了,別攔著我。”

    語氣很是堅決,寶蘭只得又退下去。

    這時候,黃益三領著兩個小黃門來了。

    鍾嬤嬤聽到,這人一下子精神就上來了,蹬蹬蹬的跑出來,笑瞇瞇道:“可是殿下有什麼吩咐啊?”

    黃益三道:“殿下叫貴人過去呢。”

    時辰不對啊!

    鍾嬤嬤雖然也懷有期待,可沒想到真是召貴人過去的,她又有點兒驚慌。

    畢竟宮裡也忌諱白日宣-淫麼!那太子怎麼還讓主子過去呢?像他這等清貴的人不像是做得出這種事兒的,再說了,就是對她們主子的名聲也不好,嚴重點就得來個“狐媚惑主”的罪名!

    她正在七想八想呢,馮憐容問黃益三:“殿下怎麼這會兒要見我?”

    黃益三看一眼大油盆,笑道:“殿下邀貴人一起看日蝕。”

    鍾嬤嬤差點一屁股坐下來。

    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不過她一腔的不高興勁全沒了,日蝕不是個好東西,可是太子是啊,太子想看,還叫她們家主子一起看,那是無上的榮耀啊!但她又想起一事兒,忙問:“就叫了咱們貴人?娘娘在麼?”

    “就馮貴人。”

    這下鍾嬤嬤更高興了,連忙拉著馮憐容進去換衣服。

    日蝕再怎麼樣,也不是什麼吉相,它讓那麼多人害怕,馮憐容心想不可能看日蝕還穿著盛裝罷,所以她立時拒絕了鍾嬤嬤,就穿了這一身素裝隨黃益三去正殿了。

    太子見到她就笑起來:“你真要看日蝕啊?”

    “是的,殿下,妾身那邊油盆都已經擺好了。”馮憐容往太子這邊的大油盆看,這大油盆又跟她的不一樣,她的是大銅盆,太子的是黃燦燦的大金盆,能亮瞎人的眼睛。

    “來,過來這兒。”太子叫她坐一起,問黃益三還有多久時間。

    黃益三看看書房外面的日晷,回道:“若是欽天監那裡沒有算錯的話,大概還有一刻鍾。”

    那是快要開始了。

    馮憐容把頭抬起來。

    這會兒天上有雲,不是個大晴天,雲朵飄啊飄的,時時把太陽擋住,倒不見有多少陽光,也不刺眼。

    她正看著,眼前忽地一黑。

    太子把手壓在她眼睛上:“瞎看什麼呢,一會兒太陽出來,會傷到眼睛。”

    馮憐容被這親密的動作弄得全身都麻了。

    這些天,侍寢的事情,賞賜,走馬觀花似的在眼前閃了一遍,以前的太子真的從來沒有對她這樣過啊,她心想,自己該不是真的要轉運了?

    她笑嘻嘻的把手放在太子的手背上:“那殿下一直按著,妾身眼睛就不傷了。”

    太子噗嗤笑道:“說什麼呢,一直按著,你還怎麼看日蝕?”他一按她腦袋,“頭低了,看著油盆,別抬起來。”

    他把手放開。

    馮憐容眼前又一片光明。

    不過太子順勢就握住了她的手,在這起風的天,格外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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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23:47:15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大金盆

    馮憐容偷偷笑了笑,轉頭一眨不眨的盯著油盆去了。

    太子見她一點不害怕,倒是真奇怪:“別人都說看了日蝕會遇到不好的事情,為何你不怕?”

    他是大男人,她可是小姑娘。

    馮憐容道:“本來也怕的,後來想想,妾身每日起來,吃飯,請安,閒著,睡覺,哪一日不一樣,就是見到的人每天也差不多,看個日蝕又能改變什麼。我現在覺著,可能日蝕就跟天上的風,下的雨一樣,沒什麼區別呢。”

    它能改變什麼?

    能改變她命運的只有太子。

    在這一刻,她從未有那麼清楚的認識到。

    太子看她變得一本正經的臉,揚了揚眉:“沒想到,你看得挺透徹啊,其實這日蝕就是個天象而已,不然欽天監怎麼可能預測得了?你想啊,這天下,什麼時候天災人禍是可以准確的算出來的?”

    這下馮憐容更明白了,用力點點頭:“是啊,殿下這麼一說,還真是呢,不過……”她又有疑問,“那為何大旱了,欽天監算不出什麼時候會下雨呢,有時候還得要皇上去祈雨?”

    “這個啊。”太子認真想了想,“下雨乃是常事,不足以引起整個星象的變化,日蝕就不一樣,一旦它要出現,必是會出異象的。”

    馮憐容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就像水面下的魚兒,小魚動來動去,咱們根本也瞧不見,但是大魚一躍,這水就嘩啦一下的,叫人不發現都難。”

    太子笑了:“嗯,你說的也沒錯,不過日蝕已成規律,更加容易判斷些。”他也沒有細講,手掌緊了緊,發覺她手背有些涼,就叫黃益三去拿條大氅。

    黃益三很快就取了來。

    太子自己披了,把半邊搭在她身上。

    馮憐容很自覺的就把身子歪了過去,半倚在太子懷裡。

    太子低頭瞧她,見她嘴角噙笑,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

    他也笑了笑。

    這會兒風就更大了。

    天都開始變得烏沉沉的,四周的雲散開來,此時太陽發出來的光芒並不是很亮,也不是平常的那種黃,而是泛著白,馮憐容變得有些緊張了,盯著油盆不敢眨眼。

    突然,就有個圓圓的黑影往太陽遮過來。

    她忍不住一聲輕呼。

    “殿下,真有,真有天狗呢。”她對這些到底一無所知,哪裡會不驚奇。

    太子道:“這是……”

    他想告訴馮憐容這是月亮,可是一想萬一她要繼續問下去,他又得解釋,那可關系到一大套的學問了,他也只從欽天監那裡得知些皮毛,哪裡能說得清楚,也就沒再說,嗯了一聲。

    眼見天狗慢慢的把太陽一點點蠶食。

    馮憐容渾身緊繃。

    太陽啊,真的要沒有了!

    她又能理解為何大家都會害怕日蝕了。

    因為沒有太陽,人就難以活下去,地都不能種了,吃什麼呢?

    天狗,快些走罷!

    她兩只手捏成了拳頭。

    太子忍不住笑道:“沒事兒的,一會兒就出來了。”

    “哦。”馮憐容吁出一口氣,不好意思的笑笑,“雖然知道,可是,還是好緊張呢!”

    正說著,太陽最後一點光都沒有了。

    天地間一片漆黑。

    四周好像極安靜,安靜的跟死去了一樣。

    馮憐容一動不敢動。

    幸好太子的手還握著她的,她才不至於驚得叫起來。

    過得片刻,那黑影退回去,太陽又露出來了,光芒萬丈。

    馮憐容呼出一口長氣,總算好了!

    雖然只是短暫的片刻,她卻能感覺到一種驚心動魄的力量。

    太子拿起她的手道:“你出汗了。”

    馮憐容才覺得手上濕漉漉的,臉一紅:“剛才天黑了,好嚇人。”

    太子從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攤開她手心,慢慢給她擦了擦。

    馮憐容整個兒呆住了。

    她覺得太子做這個,比天上出現日蝕還要來的神奇。

    她的心跳得亂七八糟。

    太子擦好了,跟黃益三道:“把油盆收拾收拾。”

    黃益三就去了。

    馮憐容剛才被太子那麼弄了,有點兒傻,這會兒正想說些什麼,就聽有人喊走水。

    她心頭一跳,才猛地想起來。

    在前一世,好像也聽說太子這兒起火的,像是很小的火勢,沒什麼打緊,只是那時她還沒侍寢過,又被日蝕驚嚇的躲了一天,反倒是對這場火沒什麼想法。

    如今過了六年,她也不是起初那個特別懵懂的姑娘,這火勢伴隨著日蝕,一定是有不一樣的意義的。

    這意義……

    她轉頭看了太子一眼。

    嚴正過來稟告:“沒燒起來,已經沒事了。”

    太子點點頭,站起來對馮憐容道:“你先回去罷。”

    馮憐容不敢說不走,她應了一聲。

    只是走到殿門口,她回頭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也在看她。

    往常那兩次她都走得極快,今兒卻是異常的慢,迎著陽光,他看見她一雙眼眸裡盛滿了擔心。

    可明明,她也聽說火已經滅了。

    太子微微笑了笑。

    他眉眼舒展,沒有絲毫的擔憂,像是放晴的天一樣。

    馮憐容渾身一松。

    她知道太子是什麼樣的人,那些困難,那些阻礙,都是不能擋住他的腳步的,他是將來的真命天子,這些伎倆算什麼呢?

    馮憐容笑一笑,轉過頭,腳步輕快的走了。

    太子這才問嚴正:“怎麼回事?”

    嚴正回道:“今兒因日蝕,剛換下的衣服沒及時拿去洗,就燒起來了,也不知誰人做的,個個又都躲起來,找不到人問。看守廚房的兩個黃門,剛才也在屋裡,問起來,一無所知。”

    太子問:“那剛才喊走水的是誰?”

    “是叫常林的小黃門。”

    太子眉頭一挑:“好好問問怎麼發現的。”

    嚴正道:“是,奴婢也已把他關起來了。”

    太子便要去書房。

    結果走了兩步,又回頭對黃益三道:“把金盆送給馮貴人去。”

    黃益三端著盆就呆住了,他剛把金盆裡的油倒進桶裡。

    嚴正也忍不住瞧了一眼太子,心想,這送什麼不好,送金盆。

    太子被兩個人瞧著,皺眉道:“該干什麼,干什麼去。”

    兩個人忙應一聲,快步走了。

    太子這會兒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心。

    他也是第一次看日蝕,雖然早從歷史記載中得知是什麼樣的,可是遠沒有親眼所見的,那麼叫人心驚,故而一片漆黑的時候,他也難免緊張,只不過在感受到馮憐容的緊張時,又好了些,想到她臨走時的回頭,他又笑了笑。

    他這貴人倒也不笨,還擔心別的事兒呢。

    他把帕子放進袖子,進屋去了。

    卻說馮憐容一路回到扶玉殿。

    鍾嬤嬤等到日蝕過後,就一直等在那兒,見到她,哎喲一聲:“可回來了,奴這心老吊著,生怕出什麼事呢,沒什麼罷?殿下跟主子好好的罷?”

    馮憐容道:“看的時候沒什麼,就是後來殿下那兒著火了。”

    “什麼?”鍾嬤嬤大驚,“起大火啦?”

    “小火,已經撲掉了。”馮憐容進屋,打了個呵欠。

    她看日蝕看得累了。

    鍾嬤嬤卻在念念叨叨的:“怎麼這會兒起火呢,這可不是個吉兆啊,奴怎麼說的,這日蝕看不得罷,主子非要看,這下好了,哎呀,這可怎麼辦呢!”

    馮憐容撇撇嘴:“剛才殿下叫我去,嬤嬤不是急吼吼的,還要我穿好點兒麼,這回馬後炮什麼呀。”

    鍾嬤嬤抽了下嘴角,她發現她這主子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馮憐容反正不擔心太子。

    這火的事情,上一世也有,跟她看日蝕根本沒關系,她跟銀桂道:“去廚房要點兒東西吃,我餓了。”

    銀桂就問:“主子想吃什麼?”

    馮憐容心想這日蝕的事情恐怕對廚房影響也挺大的,估計忙著呢,她就簡單點了幾樣,一個青菜燒熟蛋皮,一個豆腐球湯,一個燒素面筋,一個炒雞片就完了。

    銀桂剛走,黃益三把金盆送來了。

    鍾嬤嬤眼睛瞪得老大。

    前兩次還好說,一個是吃的,一個是看的,這金盆,怎麼用啊!

    馮憐容也頭疼。

    怎麼太子一時興起,是會送這些東西的?她以前聽說過沒有,馮憐容想了想,發現自己也記不得了。

    “要不拿來洗臉?”馮憐容問。

    鍾嬤嬤道:“這麼大,怎麼洗啊?”

    珠蘭笑道:“這盆大,泡腳好啊,主子,比原先那個銅盆好,。”

    “胡說,太子賞的,能拿來泡腳?”鍾嬤嬤訓斥,“這是對太子不敬呢,瞎說什麼,別害了主子。”

    珠蘭不敢說話了。

    馮憐容心想,這金盆那麼大,放著供著也不好,占地方呢,要放角落不用罷,太子一片心意,也不好。

    寶蘭這時道:“要不種水仙花罷,裡頭弄些鵝卵石,也挺好的。”

    眾人都無語。

    最後還是馮憐容拍板:洗腳。

    金盆洗腳。

    她估摸著,這盆估計就是給她洗腳的,不然太子傻了啊,弄這麼大一金盆給她,不過她還是搞不太懂太子的意思。

    好好的送一個洗腳盆給她干什麼呢?

    不過,這感覺挺好的,銅盆換金盆啊,一下子貴氣起來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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