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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清楓聆心】重生打造完美家園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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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4:41:41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金聲寶 銀聲貝

葉陌離怒氣沖沖,頂著他那個飛飛頭出現在門口,雙目噴火。可惜,他來錯了點,顯然沒料到自家父母都在這兒作客。

水青往爸媽那兒一靠,有恃無恐。

「幹什麼大呼小叫?」葉爸相信棍棒之下出孝子。葉陌離那些事被葉媽瞞下大半,他的揍還是挨得很頻繁。

「離離,吃飯沒?要沒吃,趕緊過來,嘗嘗青青的手藝。」姜如熱情招呼,對葉陌離的不友善視而不見。從小吵到大,不習慣也得習慣。

葉陌離先被他爸吼得沒膽,聽說是水青做的飯,自動自發端張椅子坐過去,嘗了一口。味道跟飯店差不多。空空如也的肚子狂鳴,他開始狼吞虎嚥。

水青看他的吃相毫無格調,無語。莽莽撞撞的傻小子,雷聲那麼大,雨點兒全吞進肚子去了。

「來得正好。」等自家兒子開始刮盆底,葉媽媽想起件事,「離離本來要上職高,偏巧雲上高中今年擴招。我和他爸商量了一下,學費雖然貴,到底環境好,就幫孩子遞了入學申請,今天一早就收到錄取通知。」捐了小半個圖書館,這沒什麼好說的。

「那可太好了,以後又能一起上下學,還能和青青,羽毛她們有個照應。」姜如一拍手。

「這小子總不讓人省心,麻煩青青以後多看著,別讓他闖禍。」葉爸英明。

「您放心,雖然低我一年級,畢竟同校,有點兒事就傳開了。」水青心想,果然葉陌離是沖這件事來的。能順利進入雲上,太好了,在眼皮底下,如果他還能走歪路,她就枉為重生。

葉陌離正在猶豫該不該再盛碗飯,聽到這話,想起自己本來的目的,但礙於雙方父母都在,也不好直接發作,只好半月眼撐開最大角度,惡狠狠把眼色甩進韓水青的視線裡。可是,被徹底無視了。

「爸,媽,職高不是挺好,我可是憑真材實料考上的。再說,因為好幾個同學考上職高,都慶祝過了,這叫我怎麼跟他們說?」雲上想錢想瘋了,連他這樣的都收?它不是全省最好的高中嗎?不重升學率?不講分數線?

「你那些都是什麼同學?」葉爸一聽,皺起眉,看了葉媽一眼,被報以苦笑,心下明白為什麼她急著讓自己做這件事了。「你不去職高,需要跟他們多說什麼?慶祝過了,就當提前恭喜你升雲上。」本來對兒子升學這種事,他期望不大。打算等離離高中畢業,要麼出國拿個學位,那麼就跟著他經商。但這孩子近一年來交得那些朋友,讓他擔心。去雲上還真對,好學生那麼多,學壞也難。

「名牌高中對將來申請留學也有幫助。」這句話是韓宜農說的。

「老韓說得對。」姜如說,「這可真是大好事。」

吃罷飯,父母們在廳裡繼續聊天,水青被葉陌離借口買零食拉出門去。

「是不是你?」葉陌離終可一吐為快,張牙舞爪,跟頭獅子一樣。

「什麼?」水青聳高了眉頭,雙眸像狐貍般黑亮。

「你攛掇我爸媽把我弄進雲上的,對不對?」他狠不得掐住那細細的雪頸,逼她招供。

「我沒有攛掇。你媽媽要是沒說,我還不知道你考上職高。」她只是給了些暗示,表達了某種遺憾而已。葉媽聰明!

「少來。」葉陌離不信,「明明他們聽說我考上職高,高興得要命,老爸還獎勵了兩千塊錢。才幾天,他們就改主意了?」

「我不知道。」水青一賴到底,獎勵?算哪門子的?「可能因為你表現太出色了。」

「......」他表現出色?

「你想,以你本來的成績,中學都畢不了業。誰知,補了補課,你就考上職高。證明什麼?」水青正經得給他分析,「證明你聰明啊!他們肯定想,臨時抱佛腳,你都能進步這麼多,要是在一群最優秀的師資面前,還不來個質的飛躍?」嘴角有些忍不太住得勾起。

「......」原來是自己的問題?葉陌離開始檢討。

「青姐姐狡猾!」一個比豆腐還稚嫩的聲音。

「青姐姐騙人!」一個比夜鶯還美妙的聲音。

緊箍咒來了,水青頭疼。

陽光還未沉沒,三棟小樓後的池塘裡開滿了純白純粉的荷花。塘邊一片小小蘆葦,在瑰麗霞色中,彷彿高傲的金色尾羽。

無風,蘆葦動了起來,左搖右蕩。一支竹竿點地,一隻網兜翹起。刷,刷,刷——兩個小小的人兒從裡面鉆了出來。一身泥巴,像泥鰍。

一個藍衫,一個粉裙。一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一個十一二歲,一個十二一歲。一個叫肖申寶,一個叫肖申貝。兩張一模一樣的可愛小臉,因為他們是雙胞胎。他們的父親是遠洋輪的船長,一年中八九個月在海上。母親和水青羽毛的爸爸們是同事,屬於小小科員。

寶寶貝貝非常討人喜歡,除了他們倆那張嘴。說真話的嘴。說真話的,很大的,嘴。

有時候很好用,譬如水青向小學部的他們套取中學部葉陌離的消息時。有時候幫倒忙,心裡喊救命,譬如當著葉陌離,拆穿她無辜的假面。

「寶貝來。」這一點身為同長多年的離哥哥也是瞭解非凡,親熱圍上去,「為什麼說青姐姐說謊?」

「哥哥你剛放榜時,青姐姐就來問我們了。小寶說哥哥考上職業高中,還很高興自己的好朋友也考上了。青姐姐問,是不是那些貓貓狗狗的朋友。」小貝蹲下身,把紅蟲放進水桶裡。

「嗯,我還說哥哥朋友裡沒有叫阿貓阿狗的。」網兜裡有蜻蜓撲閃,讓小寶心不在焉。

「韓水青。」葉陌離又喊上全名了。

「寶貝,你們倆玩什麼呢?」水青也不怕穿幫。她的確是向寶貝確認了葉陌離和他那些朋友的消息,怕自己的記憶偏差。

「釣蜻蜓。」小寶說。

「撈紅蟲。」小貝說。

「那麼晚了,媽媽會擔心的,趕緊回家吧。」水青還是小學生時,也和他們一樣,跳進池塘都敢。

「別扯出去。」葉陌離野草頭快變成噴火頭了。

「怎麼?」水青雙眼一瞇,嘴型一攏,「我早知道你考上職高,而且還有你那些哥們兒。我在你媽面前不過提了下,又順口把雲上擴招加強班的事說了,就這樣而已。」的確只是這樣,剩下的跟聽者的領悟力有關。

「就這樣而已?」葉陌離氣得握拳,「你居心不良,硬拉我進雲上,毀了我的美好生活,壞了我的理想人生。就這樣而已?」

「美好生活,理想人生?」水青呵呵笑,「抽煙喝酒,打架交女朋友,這生活,這人生,你喜歡?」

「對,我喜歡。」她怎麼知道那麼多?不小心瞄到旁邊聽得津津有味的寶貝,簡直就是兩監視器。

「那勞動改造,法制教育,牢裡窩頭,鐵窗明月,你喜歡不?」可不就是他的未來。

「我喜——不喜歡。」葉陌離回過神,「什麼意思?」

「字面的意思。」水青覺得跟他說道理沒用,就得恐嚇,「你照此發展下去,總有一天,替你那幫哥們兒背黑鍋,蹲大牢。把你爸急死,把你媽氣死,把你自己後悔死。法庭給你判個十來年,要是正好我倒霉被你看到,你就拉著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直說姐你怎麼不早點勸我。」

「我......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天方夜譚,不知所謂,但說得他心裡還真犯怵。

「不可能?」水青轉身就走,帶起一寶一貝,送小傢伙們回家,「跟你賭,這周之內,他們就讓你幫忙行竊看風。你要是覺得做這種事無所謂,我也無所謂。大不了,等你四十歲從山上下來,還是一條好漢。」沒人待見的好漢。

呱——呱——青蛙都應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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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4:41:54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三千塊 三百塊

過幾天,水青終於把高一數學複習完畢,高二數學課本預習結束,做好兩本習題集,打算在餘下的兩星期內攻歷史和政治時,葉陌離走進她的小房間。

她一看,青青紫紫一張大花臉,驚得拍胸口。

「你被抓現行,所以讓警察叔叔一激動沒能手下留情?還是分贓不均,和哥們兒打起來,又沒人家有力,只有挨打成豬頭?」水青再仔細看,紫色的是紅藥水,好像不算嚴重,心頭一放。

「我去雲上。」葉陌離咬出四個字後,捲起漩渦,跑了。

水青只能猜想,他的朋友們讓他看風,他受她的話影響,不肯去,因此鬧翻了。看他被打得慘烈,水青有點怕。要是那些混混知道是她從中作梗,害他們失去個小財神,會不會找她麻煩?再想到前世也是因為自己沒有防身的能力,才被刺死,她就琢磨是不是該學個自衛術。跆拳道和柔道沒興趣,如今她愛家愛國之心熾烈,怎麼也得學中國功夫!可是到哪兒去學?在這個古舊的小區長大,從沒看到過武館,茶館倒不少。

算了算了,就暫且粉飾太平。反正她都打算在家裡混吃混喝,不出遠門,應該不會再遇到危險的事。

開學前一周,和顧蕓蕓約好了去看分班的名單。羽毛還在奶奶家沒回來,因為讀理科,她的班級號不變。

水青在校門口看見蕓蕓,淺綠色窄肩連身百合裙,淡宜大方,面若芙蓉,杏眼青黛,吸引不少過往學生的目光。

蕓蕓笑著衝她招手,「一個暑假不見,變得漂亮了。」天藍雲水紋,細帶小背心,半身翻花大褶裙。尤其外面一件極短小袖鏤空衣,可愛得很。

「這件衣服哪裡買的?」蕓蕓沒見過這種樣式的。

「我設計,我媽做。」水青搭著蕓蕓的手往公告欄那兒走,「要喜歡,我把裁剪圖樣給你。」

「給我多浪費,不如賣給我媽,賺點零花錢。」她媽在H市開了家時裝店,挺艱難。

「你讓我賺你老媽的錢?」這好朋友真是沒話說。

「我媽和我爸離婚後,變得只認錢。」說到這兒,蕓蕓有些黯然。

外表看起來如高貴的公主,蕓蕓卻在半年前經歷了父母離異的痛苦。經商的父親為了外面的小情跟母親離婚,用一大筆錢打發她們母女。而且聽說那小情已經懷孕,可能是個兒子。

「蕓蕓,你媽的店生意好轉了嗎?」水青扯開話題。

「就那樣。不過,我媽可能真會喜歡上你的設計。今天她在家,要不你拿給她看看。事先聲明,價錢的事我來跟她談。」貴夫人般的媽媽現在就是鐵公雞,把錢看得很緊,唯獨對女兒例外。

「什麼錢不錢的?」水青沒打算當個設計師,雖然她一度有這個夢想,特地打下了很好的繪畫底子,又跟著很會做衣服的媽媽學著裁剪,在國外的時裝廠也幹過。

「要不然就算了。」蕓蕓堅持。

「別別,你媽給多少,我拿多少,行了吧?」水青想幫蕓蕓,不能讓她媽再把錢賠光,以後母女倆才不會太慘。

「這還差不多。」蕓蕓揚起驕傲的下巴。

一查公告欄,兩人都在八班,蕓蕓笑得開心。水青一怔,她本來是七班的,命運開始變了嗎?是好還是壞?

「沈月是我們的班主任。」蕓蕓留意到。

水青果然看到沈月的名字,不只如此,張妙,莫默也和她們同班。

「八班實力很強,那些名字都是年級名次排得上號的。」蕓蕓對這方面的消息很瞭解。「七班差多了。」

「那我慘了。」水青覺得沈月真厲害,第一次當班主任,就能把好學生都攏到一起。她能進八班,該不會托了莎翁的福吧?

「不一定。」蕓蕓拉著她離開,「我聽羽毛說了你的英勇事跡後,後悔的要命,就該跟你們一塊兒補課。」羽毛在電話裡說得那個精彩絕倫,聽得她心無比嚮往。

「羽毛太誇張,你忘了她學藝術的?會把美麗的一面無比擴大化。」水青和蕓蕓推著自行車往校外走,「先去我家一趟,把裁剪圖拿給你。」

兩人有說有笑,沒感覺到身後的目光。

白子西隨莫默回校開團委會議,遠遠他就看見了韓水青。天空的藍色,雲朵的白色,很適合她的笑容。

「我在八班,和張妙同班。」莫默看完名單,走過來會合。

「韓水青呢?」白子西問得非常自然。

「和顧大美女一樣,也是八班。」顧蕓蕓出色的外貌,男生公認的級花。莫默接著說,「說實在的,要不是她在補課時一鳴驚人,我可能還不會留意名單上也有她。」

是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白子西望著韓水青的背影,若有所思。

蕓蕓的家靠近市區,坐落在一園的別墅裡,都是兩層獨門獨戶的小洋樓,住戶非富則貴。

「媽——」蕓蕓上樓去找她媽。

水青坐在樓下客廳裡,打量著裝飾佈置。應該是很多年沒見了,裝修具有九十年代中期的繁複風格,華麗吊頂,綵燈,冰涼的大理石地板,擺放著深色的紅木傢俱。大概是因為沒有了男主人,顯得落寞空蕩,沉悶不已。

要是她的話,就會把裝潢全換過,弄個明快簡約的,讓心情放開些。

「蕓蕓,媽很忙,沒時間跟你瞎鬧。青青再能幹,還能比專業設計師好?我正為進不到好貨煩著,你就別惹麻煩了。」蕓蕓媽被女兒推進客廳,不勝其煩,卻看見水青身上的衣服,眼睛立刻發光。

「青青,這衣服真是你設計的?」蕓蕓媽喜逐言開。

「嗯,阿姨你要是喜歡——」水青想說設計樣稿送給她,卻被蕓蕓打斷了。

「媽,三千塊,裁剪圖就給您。」蕓蕓擋在水青面前。

「女兒啊,一件衣服的圖樣要三千塊?現在的好工作,一個月工資才三千。我店裡的打工妹,月收入八百。」蕓蕓媽倒吸一口冷氣,「說句實話,樣式挺簡單,別人看一眼就會做了。」

「那您找人做去吧。」蕓蕓拉水青就走。

「等一下。三千太多,三百我還能給。」蕓蕓媽已不是半年前蕙質蘭心的柔弱女子了。

水青沒覺得什麼。在商言商,要是不討價,真給三千,大概是傻子。

「我給你三百好了。」小氣鬼,周扒皮。老媽叫周蘭芬,可不是周扒皮嘛!蕓蕓腹誹。

「蕓蕓,阿姨,你們別吵了。」水青出聲阻止,避免母女成仇。

「三千確實多了點。」她又不是名設計師,「三百的價,砍得又有點過頭。」

母女倆看著水青,靜了。

「其實,阿姨,我沒打算向您收錢。要是您喜歡這種風格,我還能再設計個十來件。不過,我有幾點建議。您聽著合適,就用。聽著不合適,就不用。」水青對蕓蕓媽傾囊相授,「第一,您一定要找信得過廠家,至少保證衣服上市時,您是最早的。第二,如果只生產幾十件放在店裡賣,將來被人抄襲,不如多做幾百件,找兩個能說會道的,當送貨上門的批發商。再視銷售額,看值不值當做第二批。如果市場開始出現同類型的樣式,您就不能再做了。我會給您第二批設計圖,您再用之前的方法。搶佔市場先機和份額,打出您時裝店的名氣,以後就好了。」

蕓蕓媽不自覺換上躍躍欲試的神情,和之前的焦躁萎靡判若兩人。丈夫為了一個比她年輕貌美的女人,拋棄她,讓她心裡死憋著一口氣。如果事業的成功,能讓她當做報復的利箭,多痛快。

重生之後,水青仔細想過,她出國出怕了,最高理想就是呆在家鄉哪兒也不去,賺錢倒還是其次。如果,她的經歷能幫助那些好心的鄰居和受著苦的朋友,她不會藏私,也不想那麼做。

水青認為,真正能力最高者,不是自己去適應環境,而是讓環境適應自己。既然她打定主意要守在這兒,就讓她盡力打造出一個身邊人都覺得完美的家園吧。

兩個月來的第一次,水青有了遠大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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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4:42:04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永春茶 詠春拳(上)

沿著柳河,水青慢悠悠騎著車。身後的背包硬梆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回想剛才,蕓蕓媽二話不說,拿出三千,塞到水青包包裡,直說這是第一批的錢,如果賣得好,還給她提成,具體會牽個書面協議。定下她交圖的時間,蕓蕓媽匆忙出去聯絡廠家。

蕓蕓感激地抱住她,說好久沒看見媽媽這麼有精神了,說了幾十遍謝謝。

水青很清楚,善良的蕓蕓難得做出奸詐行為,也只是想讓自己的媽媽振作而已。

河堤上綠柳蔭蔭,自上而下的陽光,自下而上的波光,交織在柳葉枝杈之間,交織在白堤雪石之間,交織在蝴蝶花叢之間。就像梭機,不停來回,成就一幅江南錦繡織畫。

她下車,推著往前,只顧貪看河岸風景,全然不知自己已經錯過了該轉彎的路口。直到一座從未見過的建築物擋住去路,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雕花窗,紅木柱,飛龍角,棲燕簷,一隻嘲風獸藐視人間百態。正門匾額上三個字:永春館。這個環形的兩層樓古色古香,讓她充滿好感。

水青看了看四周,並不熟悉。再看路牌,應該是城南。小時候就戀家,連城南都沒來過。真不知道自己拿來的勇氣,一下飛出九千公里。

永春館?她往裡看,幾個身穿制服的人正為深紅色的木桌鋪桌布。應該是大酒樓,她想著要折返回去,卻看見幾盆小花滾落在花壇外面,就伸手整理了一下。

「既然來了,你可以進來喝杯茶。」一個蒼勁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水青左右沒瞧見人。

「就是你,小姑娘。」呵呵笑聲慈祥。

水青猶豫,開始分析這家是黑店的可能性。裡面光線挺亮,裝潢得似乎很有格調,看起來不太像。不過越是看著不像越有可能就是。她往後退了半步。

雲川就坐在靠窗的桌邊喝茶。見這個女孩子閑庭信步著過來,發現永春館時如墨的雙瞳中毫不掩飾欣賞,還能細心得扶好花盆,真對他的脾胃。古董樓也吸引孩子的目光,讓他虛榮心自我膨脹了下。得把那崇洋媚外的傢伙叫出來,讓他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鑒賞力。

可是,他的邀請熱情友善,小女生怎麼倒退著走路?對了,小姑娘不愛喝茶,他趕緊將面前的籠屜一個個打開,用手扇風,默念飄出去,飄出去。

水青要退完接著的半步,準備一鼓作氣溜走時,聞到飄在空中的香味。清香的米粉,垂涎的海鮮,熱騰的蒸肉,多汁的鳳爪,是久違的粵式早茶啊。

「點心也請你吃。」雲川想這次要不行,就讓那傢伙出馬,聽媳婦兒說,他可是萬人迷。

水青不退反進。有吃有喝就有膽,她很想很想吃蝦餃啊。等到了裡面,原來有十來桌客人,她略放心。

「小姑娘,邀請你的人是我。」那聲音屬於一位花白鬍子,精神矍鑠的爺爺。

桌上放著好些籠屜,香味四溢,令她只覺得餓。

「爺爺,有些犯罪活動,用一種迷藥,放在食物裡,或者拿塊手帕揮動,就能讓對方神志不清,身上值錢的東西騙走不說,還帶回家,整個房子掃蕩。我聽說過。」水青坐在爺爺對面,看面相,很好人。

呵呵,雲川一樂,招來小夥計,「小張,跟孩子說說,我是誰。」孩子謹慎,但聰明。

「這是我們永春館的老闆,雲川爺爺。」小張如實說。

「這樣保證,我信。」原來是老闆,看他穿一身唐裝,仙風道骨,「不過,AA制。」

「好,就AA制。」有趣的小丫頭,雲川不勉強,「現在可以吃了吧?」

水青吃了只蝦餃,彈性的蝦肉,鮮美的餡,熱乎乎,下肚,好踏實。

「您幹嘛邀請我啊,又不認識我。」等吃完了,水青問。

「看你順眼。」合了眼緣。

令人感懷,這個年代,人與人之間還有著純粹的一眼緣分。

「您這樣會不會破產?」逢人請吃飯。

「不會。開張後,我就邀請了一次,對方要求各自付賬。」雲川倒了杯茶給水青,「這些點心膩,喝口茶,去油。」

水青向來喜歡綠茶,一品竟然是上等好茶,入口微澀,舌尖帶甜,往深則芳香流溢。

「真是好茶。」她讚道。

「永春茶,永葆青春的秘方。」雲川爺爺哈哈樂著說,「產在我自家的院子裡,其它地方沒得賣。你年紀雖小,懂得挺多。」

水青總不能說自己已經喝茶很多年,所以一笑而過。

一會兒,來了批熟人,雲川親自招呼上樓,同時囑咐剛才小張照看著水青。

水青吃完點心,喝完茶,把大堂裡每一幅水墨畫欣賞完畢,問了洗手間的方向,走進廊道裡。

永春館是田字構造,一圈方正屋,中間是花園和露天茶座。前後左右朝著花園,四面都是玻璃門窗。三面可彼此對望,唯有後面一排拉著白色簾子,遮擋住視線。

水青快走到左邊門廊盡頭,也沒看到洗手間。面前一扇滑門,虛掩著,或許就在裡面,她踏上木階,拉開門。因為打開著窗,風吹白簾。哪裡掛了風鈴,叮——叮——,抓住了夏日閑情。和前面誇大的古風不同,這裡的氣氛有家的舒適感,設計有超越這個小城的時尚感。

在國外,很多店家流行上宿下鋪。該不會是闖到雲川爺爺的家裡了?水青想退出去,卻聽到咚咚啪啪的聲音。離得很近,她就好奇往裡面再探了探頭。

那裡有個小小後院,貼著院墻,種了排小小花草,角落裡一棵高大粗壯的桂花樹。然而吸引水青的不是夏意盛盛,而是院子裡的一個人。一個正在擊打木樁人的年輕人。

他光著膀子,背對著她,正拿木樁練拳。雖然在樹蔭下,汗水卻浸濕了白背心,粘在身上,勾勒出好看的肌肉紋理。水青是門外漢,只覺他打得湍急如雨,好像在發洩怒氣一般。渾身都是汗,也不去擦。手臂揮出,碰上木樁,汗珠就飛揚在絲密的光線裡,像鉆石璀璨。黑色的短髮也浸透了,貼著玉色的皮膚滑過脖子,被衣料吸收進去。

這個人,單看挺拔背影,就光芒得耀眼,彷彿太陽熾烈的存在著。

「Who’s there?」

中提琴般醇的倫敦音,卻似琴弦,破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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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4:42:17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永春茶 詠春拳(下)

水青經歷了這次,才知道自己能跟兔子竄得一樣快。難怪常聽說,人類潛力無限呢。一鼓作氣跑回大堂,坐在位子上直喘,心跳過速。喝口茶壓驚,再看沒人追過來,稍稍安心。她可不是害羞,而是誤闖了私人住宅,鬼鬼祟祟,還差點被人抓包,所以膽怯而已。

「吃飽喝足了?」雲爺爺正好回來。

「嗯,謝謝您的招待。」她剛想說要走了,卻多問一句,「爺爺,您的永春茶跟詠春拳什麼關係?」

她迷過葉問,亦舒的書也看過大半,讀到女主人公們用上詠春,總很羨慕。

雲爺爺雙目微斂,閃過剎那精光,又恢復慈祥的笑容,「為什麼這麼問?」

水青不會撒謊,就把剛才見到的事說了,「爺爺,我不知道那兒是您家。門開著,我以為和其他地方相通,所以誤闖了。」

「那是我孫子。」雲爺爺沒怪水青,「他練得確實是詠春。」

水青精神起來,「爺爺,如果可以,您能告訴我他在哪兒學的嗎?我也想學功夫,就是找不到地方。」

「市區有學跆拳道和柔道的教室。」雲爺爺慢條斯理地說。

「中國武術博大精深,學外國人的東西幹什麼?」她很挑剔。

「說得好!」越看越覺得這孩子好,雲爺爺一拍手贊同。

「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想學習功夫的理由?」他心中有計量。

「強身健體。」她沒有雄心壯志。

「還有呢?」顯然,沒得到最佳答案。

水青想了想才說:「萬一碰上打抱不平的事,不至於把自己小命送了。」

「這個還說得過去。」學武,先不論天分高低,且看人品。

「爺爺,那您能告訴我了吧?」水青望眼欲穿。

「倫敦。」答案。

噯——這不是耍了她嗎?水青憋氣,但也不能跟爺爺輩的人發火,只好垂頭喪氣,說了聲再見,往外走。

「因為那時候我還在倫敦。」身後來一句。

什麼意思?水青轉過身,很迷惑。

「他的詠春是跟我學的。」故意吊小傢伙的胃口,他愛當老頑童。

原來真正的高手是眼前的老人家!水青大喜過望。

「爺爺,那您能不能——」教她。基本功也行。

「我不收徒弟,只教家裡人。」好大一缸子冷水。

水青知道就算時代如何變化,祖祖輩輩留下來的規矩還可以持續千年。她想到這兒,也不好意思勉強對方。

「既然這樣就算了。」再次謝過雲爺爺的招待,帳剛才就結過,她得回家了。

「不過,要是你願意認我當個干爺爺,成了我孫女的話,即使你不願學,我也一定要教你的。這是雲家的規矩。」他坐下來,「你倒杯茶給我,我喝了,以後我們就是爺孫倆。」

水青一聽,老爺子逗她很過癮啊。扯半天,就是可以教她。認就認,她家親戚一大堆,多個爺爺不算啥。立刻走過去,恭恭敬敬斟茶。

「小丫頭叫什麼?」他只有五個男孫,終於能有個貼心小女娃叫爺爺,高興得合不攏嘴。

「韓水青。水色青青。」她報上姓名。

水色青青?雲川將茶杯放到嘴邊,喝了一口。這名字取得真好!

「我要出門一趟,一個月後才回來。十月的第一周起,每週一三六,五點半過來,我教你基本功。因為太早了,大門不會開,你要繞道後面院門那兒,按門鈴就行了。」

「五點半?」水青不太確定,「您說得是下午?」

「有人下午晨跑嗎?」他注意到水青的神色,看來是個不太勤快的小丫頭,暗笑。

「凌晨五點半?」不是吧?

「遲到一分鐘,就得多蹲一小時馬步。」習武之人,要守時。

「可我還要上學。」萬一遲到五分鐘,一天就不用上課了。還有,要蹲馬步嗎?

「到週末一起算。」他瞭解,所以也很體恤。

水青看著老爺子有點賊的笑容,覺得自己好像上賊船了。

「爺爺,您能把剛才喝進去的茶吐出來麼?」她恭敬遞上一隻空杯子。

這下輪到雲川瞪眼珠了,「你怎麼一點兒毅力也沒有?身為雲家的子孫,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她姓韓。雲這個姓氏今天才沾到第一筆畫——那一道橫。

「想要學詠春,就要先懂得吃苦耐勞。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起身......」等雲川搖頭晃腦,把文背完,眼前卻已經沒人了。

「人呢?」他問小張。

小張指指外面。

就看見小傢伙推著車,已經到了馬路上。雲老爺子跑出去,大呼韓水青。

「爺爺,一個月以後見啊。」招招手,她一溜成煙。

「我只是嚇嚇她。」雲川見水青不是打退堂鼓,安了心,對身邊看戲的小張說。

「老爺子,她看上去很有恆心。」哪敢把自己心裡話說出來,還怕老爺子的拳頭呢,那可是國際級水準。

「查理,有沒有看見一個人跑出來?」挺拔的身影走出來,頭發毛躁亂刺,換過衣服,剛洗過澡的模樣。

「在這兒要說中文,也要叫我爺爺。」雲川瞧見好幾個女吃客盯著這出浴美男,「還有,你這副樣子,別出來丟人現眼。」

「法律有規定,我不能在中國說英文嗎?再說,叫什麼都一樣,你聽得懂就好。」他看看周圍那些花癡的目光,居然還笑出滿口白牙,改說中文,「我的樣子往門口一站,保證讓這間小飯店爆滿,怎麼會丟人現眼?」

妖物!雲川看他笑得妖媚,竟把一個飯店帶出桂花香氣來,要老命!現在是陽曆八月,又不是陰曆八月。桂花精上身了?

「還有,查理,請你最好找人把從大堂進來家裡的兩扇門給封死。要不然,我找人做也行。萬一跑進變態之類,有損我身心健康,你也沒法對爸媽交待。」囂張,不可一世得走進去了。

「我一定要把這傢伙趕回去。」雲老爺子捏著拳頭。

有錢有什麼用?能幹有什麼用?聰明又有什麼用?氣焰之高,氣場之強,連他都說不上話。養出這種子孫,外界都說是雲家的驕傲,他認為是丟了祖宗的老臉。好孩子,要像韓水青,乖乖巧巧,懂禮貌,小心謹慎做人。

「老爺子,您好像已經打輸了?」小張問得戰戰兢兢。自打一個月前老闆的孫子從英國來度假,後院起火,前堂淹水,爺孫倆彼此嫌棄,互相大鬥法,不可謂不慘烈。

「他年輕力壯,又盡得我真傳,打不過我這個六十多的老頭,他就是白癡了。」哼哼。

「您不是打電話讓您兒子把人接回去了嗎?」小張聽他說起過,就是沒了下文。

「他們要是管得了,就不會把人扔到這兒來了。」所以他要親自過去——告狀。

雲家這代怎麼出了這麼一個讓人頭疼的傢伙啊!無論如何,為了他憧憬的退休人生,他一定要把這傢伙弄走,弄到他眼不見心不煩的遙遠天邊去。

悄然,小小風兒,穿堂而過。淡了,沁人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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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大拇指 小手指

九月開學的第一天,沈月是這樣說的。

「你們是我作為班主任接的第一個班,希望同學們能同心協力,創造出好成績……」一番鼓勵之後,她用以下的話作結尾,「有些同學是以非常優異的成績進雲上的。競爭很激烈,可是即使曾被浪頭打下去,我有信心他們仍能迎頭趕上。」

蕓蕓小心翼翼瞄了水青一眼,見她無動於衷,以為她沒注意到沈月話裡有話,心裡放輕鬆,舒緩一口氣。

其實,水青一聽就想,說她呢吧!她可不就是原本很不錯,後來很差勁的典型嘛。即使隔著兩排,張妙還特地回頭飽含意味深笑,隨後和同桌講悄悄話,連那位同桌都轉頭看過來。水青只覺張妙實在孩子氣。

臉不紅,心不跳。水青雙手合放在課桌上,視線始終圍繞著沈月,聚精會神把話聽進耳裡。至於能不能到腦袋裡,再說了。事實勝於雄辯。她是棵能讀書的苗子,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一個月後的摸底考,水青進了班上前十名。沒有保留實力,因為已經不需要。她的英文更是以滿分的成績,成為近日老師和同學討論的熱點。

很多人,羨慕的,好奇的,也有居心叵測的,問水青,怎麼會進步得這麼快。她說,這是暑假狠狠用功的結果。

實話,卻很少人相信她,甚至傳出惡意的謠言,因為水青的後面就坐著剛剛榮升狀元和班長的莫默。

莫默挺高,175的個頭,目前看得見180的希望。本來水青162的身高挨不到最後排,兩個月居然抽長了2公分。她還不確定是牛肉,還是牛奶的功勞,亦或是因為堅持早晚繞池塘跑步的關係。總之,變化令她滿意,令爸媽高興,令三個樓孩子的父母們學習。

對於謠言,由於莫默的高人氣,雖然傳到老師的耳朵裡,卻沒鬧大。不久更新版的謠言說,因為之前的謠言,原本讓水青擔任班幹部的事就黃了。

班幹部?水青想,饒了她吧。哪有那個澳洲時間,去理一班芝麻綠豆的瑣碎事。沈月確實跟她談過,她回答自己高一的基礎薄弱,需要把全部精力放在學習上,婉拒了。比起一個幹部,成績好更能為班爭光,沈月很明白輕重,也就沒再說什麼。

顧蕓蕓還是她可愛的同桌,在一幫只講分數,只拼成績的同學中,繼續維持著可貴的友情。

這天,水青騎著爸媽獎勵的最新款山地車,向學校騎去。

時間尚早,空蕩蕩的大街上沒幾個人。她像前兩天一樣,調了車檔,開始加速起來。正是一段下坡路,馳著風,她張開雙臂,想像著小鳥飛翔。

呼——比風還快,從旁邊突然竄過一輛同款不同色的車,由一個男孩騎著。水青趕忙握住手把,穩住車身。

那車越過去後,就慢下來。水青維持原速,很容易就超了過去。可是,說來奇怪,她的車剛過他沒幾秒,男孩的車又超她。幾次下來,水青心想,要賽車嗎?決定試探下對方的意圖,反正新車的速度,她還在自我陶醉中。有人找上門,互相又不認識,不用擔心自己乖寶寶的形象破功,實屬難得。

當她再次超過那個男孩時,腳下繼續飛踩。耳邊呼呼的風聲和車輪轉時鏈條聲阻礙了她的聽力,讓她無法確認那人是否跟著。

一口氣拼了半分鐘,沒人趕超。她禁不止好奇,回頭。視線才轉了九十度角,留起不久的長髮飛起來,車子帶風。望著那男生的背影,果然有賽車的意思,她奉陪。

兩人在寬闊的馬路上你追我趕,一時間互不相讓。因為彼此不認識,完全沒有交流,臨時起意的一場比賽而已,只爭高下。

然後,勝負很快揭曉。在快到雲上的山坡路,水青後繼無力,遠遠落後對方,眼睜睜看男孩消失在坡上。

水青也無所謂,以為那人應該走了,索性推車上坡,緩緩急促的血脈流動。

誰知,離坡頂還有十米遠時,男孩騎著車下來。他騎得很慢,離她越來越近,因此水青看清了那張臉。

月華之皎潔,芝蘭之芳雅。令人難以忘懷的第一印象。雙飛的鳳眸,幽深如遠空。一雙青峰眉,延展而上潔白方正的額頭,是上好的潑墨山水。鋌而完美稜角的鼻樑,淡芳的唇色,薄厚恰到好處,只覺美好。

還是個少年,就生成這樣,讓閱歷無數的水青嘆息。正因如此,任誰都會對這麼英俊的男孩心生好感,水青對他微笑。

男孩勾起半邊嘴角,瞇起半雙眼睛,走過來,走過來。

水青尚未分析出他表情的意味,尚在猶豫是否應該開口說嗨,那個男孩做了一個手勢,一個讓她萬分火大的手勢。

就在兩車交匯的瞬間,男孩右手推車,左手舉起握住,衝她,翹起一隻小拇指。那個神情明明白白顯示了輕蔑,得意,跋扈。

上天造物也不是完全偏心的。這麼英俊的小子,個性可不討她喜歡。

水青此刻膽子又不小了,側身回頭,喊一聲,「喂——」如果他不理會,她就吃這個悶虧。

男孩腳蹬住地面,回頭。水青給了個大大的笑容,朝他翹起大拇指。那男孩沒想到水青挺大方,正要欣然接受對方的誇讚,神色卻因為她的下個動作而立刻僵硬。

水青的手在空氣中緩慢轉了半圈,大拇指由朝天而栽地,高高抬起下巴,從眼睛縫裡把人看著扁。

皺眉,目光沉,嘴角緊抿。水青看著他的面部變化達到自己的心意,轉身,上車,拐進前面不遠的雲上。

報復成功!

水青經過此次事件,瞭解到以後都不用再找自己的小膽。八成從重生那刻起,就進化成包天大膽了。

雲川老爺子今天剛回到永春館。在英國時,他快被自己的大兒子氣死了。大的不像話,也難怪小的這幅德行。中國有句古話說得那個好——上樑不正,下樑歪。現在這情況,他也不想把大孫子送回去。至少在這兒,對那攤事眼不見心不煩。雖然拿定主意,但具體怎麼做,還真不知道。正好遇上老朋友,給他個建議,也只能先這麼辦了。

想著跟孫子怎麼說,就看見人回來了。

「藍斯。」讓孩子不要用英文,他自己用上了。

「我以為你下周回來。」俊逸的身姿走進來。

「事情辦好,留在那兒幹什麼?」老爺子有點訕訕然,心想,總不能承認自己受不了他老爸的行為。

「你兒子的叛逆期很晚,是不是?」冰冷徹骨的笑。

「他是你爸爸。」老爺子其實真想誇他說得太對了。

回應這句話的是哼出來的一個後鼻音,而且人更是往後面走去,已經不打算繼續談。

「和你媽商量了,那邊辦了休學,你暫時呆在這兒吧。」雲川正正語氣,「但是我有條件,你得上本地高中。」

「什麼?」身影驚愕,「高中?」

「我知道你已經上大二了,不過這是中國,你才十七歲。尤其是那半吊子的中文,能上高中我還托了老朋友,好不容易,勉為其難地答應的。」心深處也有整人的圖謀。

「我出生在英國,長在英國,受英國的教育,大多數朋友是英國人。一般人能說中文就不錯了,更何況我還得到國際中文翻譯師的認證書。」自己的口語不知道有多好。

「口語還不錯,讀寫大概只有初中水平。中文博大精深,你難得來一趟,系統得學習一下,對將來總有幫助。」老爺子希望他的後代,雖然拿著外國護照,喝著洋墨水,但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根在哪兒。他們是炎黃的子孫,華夏的精魂。

「不去!」停頓的影子往裡。

「雲上的語文教學是最高水平,不用在別的功課上費心思,又不用你參加考試,旁聽生而已。」老爺子沒辦法,只能全部交待。就這樣,他也不能保證那小子會去上課。

「雲上?」影子再次停住了。

老爺子一看,有戲!

「你也聽過?那可是全省最好的高中,聰明人都在裡面。你十六歲就考上大學,總嫌別人笨。在雲上一定能找到和你一樣孤芳自賞的夥伴。」

「什麼時候開始上課?」雲上嗎?碰到的話,應該挺有趣!

「過了國慶假期。」上鉤了,累得他。

「從北京回來後?」今晚自己就要去旅行。

「對。」老爺子樂得呀,逍遙自在的日子,哪怕是短暫的,也是無限美好的。

「知道了。」才走兩步,又停,「查理,用孤芳自賞來諷刺我,還不夠高明。」真正走進屋子裡面去了。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一個吃過無數苦,才變成人上人,好歹還算聰明的老人家,就不能享受到半點長輩的優勢和權威呢?和大孫子說個話,都讓他冒冷汗。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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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不太熟 不太近

「水青,聽說沒?今天我們班要來個轉學生呢。」蕓蕓比水青活躍,班上說得上話的女同學很多,消息也靈通。

水青趴在桌上動彈不得。跟雲爺爺才學三天功夫,渾身骨頭快斷了。要是學到一招半式,至少能自我滿足一下,卻只是扎足馬步。照此下去,她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水青,你不要緊吧?」半死不活的姿勢,可臉色那叫紅潤。

「沒睡飽。」爺爺叮囑除了父母,不能說出去。她只要對著好友保密,「你繼續說。」

「聽說他十九歲,留了兩級的大齡生。」蕓蕓悄聲說。

留了兩級?雲上的魅力不僅在於它有很多好學生,也在於它能把問題學生挽救到海外能接受的程度。不過留兩級的學生,可說萬中無一。

「我沒興趣。」水青比較關心自己的骨頭,「月中我會給你媽第二批設計。」

「不急。」蕓蕓對生意卻不關心,「我媽最近一直在H市,她說生意好的要命,你那個批發的主意行得通,到目前發售了三千件,訂單卻還沒接完。」

「改天你媽回來,我跟她直接說。」水青持續趴著。再發個一千件,差不多得換花樣。

「水青,先跟我媽算分成。」蕓蕓不忘提醒,就怕她吃虧。

「好,一分錢我都不會少拿的。」水青笑。

蕓蕓正想和水青具體討論下,晨間操的音樂響了,只好往外走。水青從校醫那兒弄到張減免課間操的證明,成了班上唯一留守,她羨慕得要命。

二十分鐘,水青可以看課本,可以寫作業。她發現原來心無旁騖的時候,學習的時間就很多,足夠維持上游成績。但今天,她腰痛,坐不住。於是,到外面走廊活動。

聽到對面樓梯傳來腳步聲,水青看了一眼。很久不見的白子西同學,雙手抱個大紙箱,裡面堆著高出箱子的兩摞紙,正往下走。他和羽毛都還在五班,教室就在八班頭頂上方。

水青打算縮回教室,眼睛太尖,看到紙張被風掀起角,而且極可能飛得遍地都是。白子西也注意到了,試圖一隻手扶住底,一隻手壓住上面。可是箱子太重,他得用膝蓋頂住。

這下就算視若無睹也不行了,水青在心裡嘆了口很長很長的氣,四下張望,能不能逮到個隨便什麼人,影子也好。目光所及,人物有二。一個白子西,一個自己。垂死掙扎之後,水青認命得走上樓。

「要我幫忙嗎?」好歹也是曾經的同班同學,她對自己說。

白子西抬眼一看,大概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點碰上,怔忡了一下,放下紙盒,緊接著就說:「麻煩你。」

蹲下身,他理出一摞紙,遞給水青。

還以為白子西會說沒關係,謝謝之類的客氣話,他對不熟的自己這麼直接,超出水青以往的認識。她接過東西,等他再度抱起紙箱,兩人往樓下走去。

白子西眼角餘光裡的水青,很安靜,除了開始那句,沒再開口。她眉頭有些緊,目視前方,時不時又跟著他的走向。她似乎不太高興,為什麼?

「這是運動會的比賽時間表和宣傳冊,要送到藏青樓。」她不問,那由他來說。

高二高三教室在新校區,藏青摟在老校區。同學們正做操,他們就不能穿過操場。那就得走沿著校園的一條長廊,繞過大半個學校。

水青眉頭打結了。

「是不是太重了?」白子西當然察覺到她似乎更不高興,很不好意思地說,「還是我自己來吧。」

「我不是嫌重。」水青沒把東西放回去,有了方向,她加快腳步,「只是嫌遠。」

白子西見她全然不客氣,反倒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兩人又默默走了一段。

「你怎麼沒去做操?」難道不舒服?他不應該讓她幫忙的。

「太累了。」每走一步,肌肉酸痛,真想齜牙咧嘴,又怕嚇到旁邊這位。

「呃?」另一個出乎白子西意料的答案。

不得不再度沉默。

白子西有點辛苦。和女生一起做事,她們總是很多話說。從來只嫌鬧,未曾想也有如此冷場的時刻。要是換了別人,他沒所謂。但她是一鳴驚人的韓水青。老師們說歷代學生中大起大落的有,大落大起的,她是雲上第一人。

先是以第五名的絕對姿態考進來,一步步掉下去,直至進入無可救藥差生行列。文理一分班,又竄上前十名。更聽莫默說,開學以來,她的英文沒拿過滿分以外的分數,其他各科成績穩步上升。莫默笑言,照此下去,到期末,他的第一名就要讓賢了。

雖是玩笑,白子西卻真相信。那個神采飛揚,連莎翁都敢批評的女孩,有什麼事做不到呢?

水青也很辛苦。鑒於前生的教訓,不能跟白子西太熟太近,所以這個學期還沒近距離碰過面。自己一時好心,居然導致兩人獨處,她心裡很慌。

她沒出息?是,她不否認。可也從她的角度想想好不好?曾經,用了十五年,她暗戀著白子西。現在雖然下定決心要好好讀書,但距離這個人太近,她就會怕。

看看他,撇開出色的外表不提,沒有同齡男生的幼稚無聊,為人處事成熟穩健,虛懷若谷。優秀中的優秀,典範中的典範。老師眼中的未來,同學眼中的仰望。

「到了,哪個辦公室?」她聲音悅耳。

「學生宣傳部。」白子西心想,她半字不浪費。

就在左手邊第一間,門開著,水青把宣傳冊放回白子西捧著的箱子裡。

「那我先回教室了,再見。」頭也不回,走了。

白子西被她突兀的行為弄得一頭霧水,望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馬尾畫出弧線,人甚至都跑起來了。他得罪她了嗎?還是他很可怕?為什麼看起來簡直像亡命天涯?

水青跑起來,不是要逃離,而是她看見操場上快沒人了。白子西公事在身,不怕遲到。她只是普通學生,遲到就慘了。

「你跑什麼?」插進一個聲音。

水青一看,是葉陌離,換了運動服,正要上體育課。他身邊有幾個男生,嘻皮笑臉盯著她,不過樣子比葉陌離的初中朋友正氣。

「離離,我趕著上課。」聽到了上課鈴,可小腿酸,拉不開步子。

葉陌離一聽稱呼,臉都綠了。離離?她叫他小名,當著同學的面?

「韓水青!」氣死他,但又不能不傳達媽的話,假裝無視新損友的樂呵,「今晚在我家吃飯!」

只有遠去的背影,大力向後揮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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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4:43:00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天青藍 水青藍

撞上了!

火星撞地球,金星直冒!

那是水青推開教室門的瞬間,急匆匆的,門是開了,也跨進半隻腳,卻見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撞來,逼得她硬生生往後跳。

彭!腳沒事,頭有事,被門磕得生疼。水青拚命揉額頭,眼睛死盯著門。好端端怎麼又關上的?

門再打開時,眉頭微蹙的沈月出現,「上課鈴已經響過了。」

「幫團委送宣傳冊。」水青只好搬出這個名義來說。

「進來吧。」沈月果然不再追究。

水青連忙進去,轉身關門時,瞥見墻角站了個人。原來推門的時候有人站在後面,所以門反彈回來。可是,反彈力道也太大了吧?她不及細看,趕緊坐回座位。

蕓蕓胳膊肘推推她,很小聲說:「插班生。」

水青一聽插班生,不是轉學生,立刻看過去。

「雲天藍,你就坐——」沈月環顧教室,後排多空位,思量讓人坐哪兒。

「老師,我可以坐那兒嗎?」那男生一指莫默旁邊的座位。

「當然可以。」也好,有莫默看著,應該鬧不出什麼事。校長也真是,塞了個不屬正式編製的插班生進來,雖然聰明相,底子可能不好,但願別拖累全班平均分。

此時水青耳朵裡灌了水,聽什麼都遙遠模糊。她眼睛沒花吧?站在前面,伸著長臂,指著她這個方向的人,不是跟她賽車的男孩?他居然跟她同班?她的乖乖牌形象啊!

雲天藍得到許可後,往座位走去。他的視線卻聚集在那個目光震驚,應該已經認出他,所以半張著嘴,實在毫無形象可言的女孩。他想過兩人會很快碰面,卻沒想過是這麼快。同級同班,很有意思嘛!

水青看到他的笑容,雖然是無可挑剔的唇線弧度,卻感到寒氣逼人。有個詞,現在還沒流行,但她還是想說,太妖了!

雲天藍越走越近,水青慌忙低下頭。剛剛撞到的地方還隱隱作痛,彷彿在告訴她,這一切真得發生著。

身後拉椅子的聲音,衣料折皺的聲音,就安靜了。沈月開始講課,讓同學們打開書本,在黑板上寫語法概念。

水青的情緒得以平復。鋒芒在背?如坐針氈?她不會給自己找麻煩。眼不見為凈,最妥帖。更何況她還抱著一絲僥倖心理,對方認不出來。雲上一半女學生,她頂多算個小家碧玉。那天她還穿校服,他不一定記得住臉吧?

「嗨!」中提琴的魅力。

水青背部僵直,那個人應該在和莫默打招呼,自己不用太敏感。

「又見面了,小鬆餅。」中提琴的趣味。

水青的腦袋耷拉下來,面部神情垮掉。這人不僅記得非常清楚,連外號都給她取了!等等,小鬆餅?LadyFinger?也用來做提拉米蘇蛋糕的底。

他說得是英文啊!而且比起她騙死人不償命的倫敦腔,他的倫敦音更貴氣更自然。這一點,沒有到國外系統學習過的人是無法分辨的。教水青英國文學的老師就是倫敦當地人,所以她知道。

水青心裡很好奇,這個插班生,到底從哪裡來的?他的聲音有些耳熟。

下課後,等雲天藍出去,水青才問蕓蕓:「他不是轉學嗎?」

「不是,只插班一個學期。」蕓蕓偷偷附在水青耳邊,「長得真帥。」

她承認。但長得好,不代表人好。好看的人因為外表優勢,總得到人們的青眼。男的可以不用太能幹,女的可以不用太聰明。其實有什麼呢?她更欣賞才智雙全的人。

「少了個白子西,來了個雲天藍。」瞅了瞅水青,蕓蕓突然神情敞亮,「雲天藍,韓水青。你們倆的名字很合哪!天藍水青,水青天藍。」笑得且奸且詐。

水青一聽,真是合拍得有點詭異。

「蕓蕓,別亂說。」誰給他取的名字?

「別人不說,也會這麼想。」蕓蕓本來開玩笑的,看水青不太開心,就說,「名字而已。我以前有兩個同學,男生叫邱峰,女生叫曹羅葉,還秋風掃落葉呢。」

「真的?」水青張大眼睛。

「班上的人在背後說了整整三年,兩人到最後看到畢業留言冊才知道,笑死人了。」真得不能再真,「名字取外號,之間亂搭配,也是校園文化。所以,你別在意。越在意,越是心裡有鬼。」

別以為重生就萬能。人生即使重過百遍,依然有學不盡的東西。往往只是一句話,一個行為,領悟如此簡單。

蕓蕓的話令水青慚愧,她可不是心裡有鬼嗎?可蕓蕓說得對,不必在意。不管是名字契合,還是賽車事件,都是一場巧合加意外。以後破壞形象的事多著呢,因為她已經不是以前內向柔弱的韓水青。以往在國外慘烈的日子,早把那些懦弱的性格磨沒了。

想明白了,她對雲天藍的出現就不再那麼介懷。至於為什麼不會像別的同學主動和他去熟絡,全憑直覺行事。雲天藍,絕對不好惹。她怎能忘記他月華般的俊美中隱藏著蜇人的刺!

餘下的時間裡,雲天藍沒有和她說過話。

放學時,水青才想起葉陌離讓她去吃晚飯。可是今天早上雲爺爺有事,讓她白天上完課再去練詠春,也不知道要到幾點,而且晚上還有自習。

「水青。」羽毛在等。她們因為學校近,晚飯都回家吃。

「羽毛,我要去別的地方。本來葉媽讓我去吃飯,你幫我說一聲。」還好能傳話。

羽毛二話不說,點頭答應,「今晚我有畫課,不來夜自習,所以你要和離離一起回家。」

水青嘴上答應,心裡可不這麼想。凡是不能和羽毛一起回家的晚上,她不去找葉陌離就自己回去了。那傢伙,同學一幫幫的,她很煩這個。

朝永春館騎去。路口紅燈亮,有車停在她身邊,同款不同色,又遇上雲天藍。因為沒騎出多遠,同學還很多,她沒在意。可是,到第五個紅燈時,又看見他,水青就懷疑了。不過這次他在前,她在後。

「你跟著我幹什麼?」

請大家務必相信,能說出如此自戀的話,那人絕不是她。雖然她差一秒,就會問同樣的問題,但沒說出來就是勝利。

「誰跟著你了?馬路你家開的?」老掉牙的反問句,可是得承認,說出來的剎那,感覺好極了,可以由上而下藐視對方。

「很好。」他說。

本來就挺好,水青斜睨他。

綠燈亮了。

雲天藍左手一送,「女士優先。」

原來這意思,如果不是跟著他,總該有自己的路。不過方法幼稚,對方只要隨便拐進哪條街就好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水青暗自嫌棄,騎自己的路,再不回頭。

到了永春館,她把車停在後園外墻。

「還說不是跟著我?」

青柳的葉子,隨風擺在雲天藍身側,不依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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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師兄妹 干兄妹

「到底誰跟著誰?」水青氣笑。

「你站在我家門口,居然問我?」事情有古怪,雲天藍略起眉心。

「你家?」水青以為他撒謊,晃了晃鑰匙,插進鎖孔,打開院門,「瞧見沒?」干爺爺也是爺爺,爺爺的家自然也是她家,至少勉強算得上。

「你做什麼?」水青眼睜睜看雲天藍把車子推進去,靠墻放好,又拉開木格子小門,拿出雙拖鞋換上。

他很熟悉這裡,真像自己家一樣,水青突然想起爺爺上週六說的話。

「我大孫子旅行回來,星期一早上我要送他去學校。」爺爺這麼說的。

「這麼大的人還要您送上學?」她問。畢竟打木樁的背影又高又結實。

雲爺爺當時還沒解釋,就被前面的員工叫走了。

同樣的雲姓,還有眼前的背影莫名熟悉。雲天藍是雲爺爺的孫子?!

「查理給你的鑰匙?」雲天藍站直了,身形清碩,影子投進廊道裡。

「雲爺爺給的。」查理是哪位?

「藍斯回來了。學校怎麼樣?」雲川出現得正好。

「先請解釋下她怎麼回事。」雲天藍往後指指。

雲川一看,「青青也來了。」

「爺爺,他是您孫子?」水青也指指雲天藍,雖然已是顯而易見的事實了。

「就是他,上次你說他練木樁,我以為你們見過面。」雲川左看看,右看看,倆孩子之間氣氛凝重。

「原來是你——」輕飄飄飛來一句,到頭頂才劈下來,「偷窺我。」

「我聽到聲音,好奇瞥了一眼。」水青本來挺不好意思,可他咄咄逼人,心裡反彈。

「我問誰在那裡,你跑得那麼快,反應極度靈敏。」他只看到一片裙角。

「我怕被人誤會。」關鍵是那聲厲喝驅趕的。

「越描越黑。」他不以為然,轉頭問爺爺,說起英文來,「為什麼把鑰匙給她?」

「我教青青練詠春。」雲川英文回答他。心想,兩人不太和諧,不過沒關係,他可以有熱鬧看。

雲天藍一挑眉,「你教她什麼?」

「學詠春。」雲川呵呵。

「當初安妮那麼想學,是誰說詠春只教給家裡人,害得我只好跟她分手。」安妮是他前女友。

「青青是我干孫女,她不學也得學。」等著看大孫子臉上的驚雷。

「干——孫——女?」雲天藍磨牙了,「你有五個親孫子,還不夠?」

「就像你說的,我有五個孫子,卻一個孫女也沒有。青青我看著非常順眼,所以就認了干親。恭喜你,有妹妹了。」大孫子生氣,雲川卻很想大笑,「青青才剛開始練習,基礎部分由你先教,我會看著指導。」早這麼盤算的,橫豎這小子已經出師。

「自己認的孫女,自己教。」雲天藍撂下話要走。

「這是雲家的規矩。」鎮山之寶拿出來,「我認了青青,她就是我的孫女,你的妹妹。你既然練詠春,輩分上我是師尊,我讓你教,你就得教。除非,你發誓從此不出詠春拳。」

雲天藍五官皺緊。平時可以沒大沒小,如果老爺子一說這話,那就是傳統的家規,不允許小輩說不。他搞不懂,自己土生土長在英國,卻抗拒不了陳規舊矩。長輩的絕對權威,在西方已不多見。但對於早扎根在國外的雲家,依然不容小覷。即使強大如父親,目前也只能和爺爺僵著。

「爺爺,沒關係。要是為難的話,我可以不學。」水青聽爺孫倆英文對話,毫無障礙。

雲川沒想到水青全聽懂了,對她更高看幾分,「這小子會教你。」

雲天藍絕不想放棄詠春,雖然不甘心,卻也只好無可奈何說:「我教。」

雲川怕大孫子反悔,趕緊找個借口,到前頭去了。

「你打算穿著裙子扎馬步?」要他教,是吧?

「我帶了衣服。」水青本來覺得上了賊船,現在要跟這個人學,非常不祥的預感。

「我也去換衣服,五分鐘後再開始。」要他教,她可別叫苦。當年查理怎麼折騰他,他也會按規矩,一個個套在這女孩身上。

一個半小時後,雲川過來叫孩子們吃飯。看見水青趴在青石板地上,汗如雨下。自己的孫子,坐在老槐樹下,挖冰激淋,悠哉哉讀著郵寄過來的地理雜誌。雲川有點懊悔,之前沒說好條件。但既然已經交給藍斯,他就不能干涉,只看水青能不能堅持到底。

「青青,吃過飯就回去休息吧。」可憐的孩子,連筷子都捏不住,雲老爺子過意不去。

「我還得回學校上晚自習。」魚丸子掉下去第三次了,水青再接再厲。她對雲天藍的嚴格完全沒意見。練功嘛,哪能不苦,而且今天還學了兩個基礎動作,不光扎馬步。

雲天藍以為她會抱怨,誰知抖成篩糠卻一聲不吭,還說要去學校上自習,不由多看她兩眼。

「你晚上還上課?」他實在忍不住,問一句。

「你也要去啊!」又不是只有她。

「我?」為什麼?

「雲上的學生都得參加晚自習。」不用那麼驚訝吧?

「高中生晚上還要上課?」不是自願的補習?

「反正在家也是讀書,不如聚在一起,可以提高效率。」如果可以,她寧可呆在家裡。以她如今的自覺性,一個人K書,才效率高。

「我不去。」他又不是高中生,「查理,我不用去,是嗎?」

雲川明白孫子的意思,「他是旁聽生,不用去。」要是他說去的話,估計這小子明天就罷課了。

「真好。」想想也對,插班生不是正式學生。哈,終於插到QQ魚丸,把最後一口飯吃完。「那我走了,後天早上再來。爺爺,再見。」那傢伙,就不用客氣了。

「讓天藍送你去吧?」手腳軟成那樣,可能騎不了車。

「不用。」水青說。

「不要。」天藍說。

一個往外走。暗道:誰要他送啊!陰險惡毒,兩面三刀,傲慢無理,毫無風度的傢伙。一個往裡走,心想:誰要送她啊!狡猾虛偽,幼稚可笑,莫名其妙,毫無氣質的傢伙。

兩道背影,越拉越遠。兩束光,無聲碰撞。各自青春且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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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假壞人 真好人

小丹是小學生,還是一名路長,她這路每天會經過市政府大門口。久了,小丹就立了個將來要當市長的志向。因為有市長伯伯,這條路才那麼寬,那麼安全。她天天這麼想,直到今天。

或許還是爸爸媽媽說得對,無論在哪兒,都可能會遇到壞人。眼前這個辛苦彎著腰的人,不知是想裝著跟她很熟,還是想裝成同路隊員,總之形跡可疑。

「小妹妹,幫我一個忙,行嗎?」對方壓低聲音。

「不行。」小丹分析形勢,她這隊一共五人,對方只有一個,又在市政府對面,不用怕。

那人好像絆倒自己的腳,差點摔倒,「小同學,很簡單很簡單的忙。」

「你是壞人,我不能幫。」小丹可勁搖頭,麻花辮打在那人連衣帽上。

「我是好人啊。」雖然今天不太光明磊落,那也是因為要做的事上不了臺面。

「好人為什麼要用帽子遮住頭,戴副大墨鏡,還用口罩。」和電視裡的壞人沒兩樣。

咦,小孩子不好騙嘛!為什麼電影裡,讓小孩做事那麼輕鬆。用物質誘惑好了,而且先從其他孩子入手,路長同學很聰明的樣子。

「小朋友,你們誰願意把這個大信封扔進馬路對面那個紅色箱子,我就給五條巧克力。」從口袋裡拿出來,亮給他們看。

「我去!」

「我去!」

爭先恐後,嘰嘰喳喳。

就是說,原來還要有甜頭。

「你們一個也不許去。」小丹拿出路長的架子。

呃?還是路長小朋友有氣節。現在該怎麼辦?晚上來,市政府都下班了。

「我是路長,我去!」巧克力啊巧克力,她最喜歡。

巧克力幾乎撒一地,看錯這位路長小同學。不過,誰去都一樣,東西放進去就行。

小丹按那人的話,把信封塞進箱子裡,上面寫著「群眾意見箱」。她不知道那是幹什麼的,雖然兩邊的警衛叔叔讓她有點害怕,可是想到好吃的巧克力,就統統甩到腦後去了。

「小妹妹,謝謝你!」那人把巧克力給小丹,「以後不要隨便拿別人給的東西,哪怕是你喜歡的,因為可能是壞人。」說完,又謝了一遍,拐上小路。

小丹將巧克力分給大家,吃得很甜時,她想:那人不是個壞人,只是個奇怪的人。

水青最近做了件相當大膽的事,以至於過了好幾天後,她還處於神經緊繃的狀態。每每有人叫她全名,或者老師找她,她就手心冒汗。

她寫了份匿名信。其實這麼說有點危言聳聽,只是把這封信讓一個小同學投進市政府前面那個群眾參與家鄉建設的意見箱裡。戴帽子,戴眼鏡,戴口罩的怪人就是她。

說是信,又沒那麼簡單,她寫了整整兩萬字,用了斷斷續續一個月的功夫,因為還要應付期中考試。內容是有關大學城的構想和實施方案,建議家鄉應該積極主動,為H市已經列入規劃的大學城爭取提供場地和各方面的便利。G市雖然不大,卻位於兩大城市H和K之間,其中H市更是國際化的大都市,因此,家鄉有自己獨特的地理優勢。以前聽說過H市要建綜合大學城的事,後來因為沒有合適地點被耽擱了數年。而家鄉和H市交界處,一大片土地都是舊工廠,不久後也會拆除。如果利用合理,大學城完全是可行的。

水青看到紅色的意見箱時,就打算用個人微薄之力,嘗試一下。大學如果能建在兩城之間,她既可以進好大學,離家又近,這是私心。她在建議書裡,則是分析了大學城能給家鄉帶來的無數好處,提出學校巴士,餐飲和住宿一條龍服務構想。興建高速,畢業生優先留城,吸引優秀人才的政策,以及企業學校共同開發網絡科技多方領域的未來概念。

當然,準備這份企劃,水青沒有抱任何希望。但她還是怕別人把好心當壞事,所以戰戰兢兢了幾天。當然,沒過多久,水青已經忘了這件事。

初冬的一個週末,水青設計好春裝,打算去蕓蕓家,就聽見老爸在廳裡和老媽聊天。

「兩市這次的大合作,全國首創。現在雙方正組建代表團準備談判,想爭取明年年中動工,一年後學生就可以在新的大學區裡上課。」老爸在機關裡,市政府的消息總是很快就知道了。

「我聽市政府裡的朋友說,正好那天市長開建議箱,要不然說不定就擱在哪裡積灰去了。」最近傳言紛紛。

「市長很想找到那個人,可能要出尋人啟事。」可靠消息,厚厚幾萬字的建議書,已經被列為未來代表團的第一綱要。

「爸,我們和H市要建大學城嗎?」瞎貓碰到死耗子了。

「是啊。」老爸開玩笑,「青青,你要是考上H市的一本名校,就不用住宿了。」

這可不就是她的目的?水青歡呼一聲。

「代表團決定了嗎?」老媽問。

「還沒。我們局裡有一個名額,老趙鼓勵我去試試。」所以才拿出來商量。

「爸,我支持你。」水青沒想到無心之舉說不定能幫上老爸的忙。

「下星期要交材料上去,然後市長親自看,再選人。」老爸為難,「時間太倉促了。」

「我幫你。」水青說,她的可是真宗原版。

「咱家女兒做這個一流。」老媽笑著進廚房做飯,「上回她給我的資料,可派上大用場。」

媽媽自從當上了萬伊的總經理,精神爽氣,神采飛揚。雖然頻繁出差,週末常在中心裡籌備,但忙得充實,忙得豐富。觀摩了好幾個城市的購物中心百貨,她已經越來越相信新時代的來臨將會使萬伊成功。

水青可不敢得意,大學城的事還不定呢。

「老韓,買房子的事怎麼辦?」半年前,打算買套三室兩廳的新房子。

自己居然忘了這茬!水青不想搬,因為再也不會遇到這麼好的鄰居,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一起吃鄰家飯的情分,地震時一起躲棚的情分。可她不能貿然開口,怕引起像上次那種反效果。

「過段時間再說吧,現在你忙我也忙。」老爸英明。

「也是。說實在的,我挺捨不得老鄰居。」老媽感性。

居然不用她傷腦筋,哪怕暫時不用,也是好的。她需要的是時間,還有手上能動用的全部資金,等待著一個即將到來的黃金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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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4:43:34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落水青 扎馬青

冬雨很煩人,叮噹叮噹,敲著屋簷,打到青石地,彷彿冰珠子,冷。

雲天藍在一個多月裡,遭受著出生以來前所未有的,重大的,持續的打擊。受英國教育,十五歲就進入大學,主攻電腦軟件開發和金融管理雙學位,被稱為天才的他,因為對自己的自信,參加了期中考試。除英語外,另外四門皆為紅燈,數學和語文一半分數都沒拿到,歷史和政治個位數。他這才知道中國的高中生很不容易。

另一個讓他吃驚的是,韓水青,從名字到人都不能讓他喜歡的女孩,居然是班上第二名,僅次於他旁邊的莫默。

兩個天地之差的結果,令他十分不愉快。而且,這件事讓查理知道後,只要他對韓水青嚴格,就說他公報私仇。他沒那麼卑鄙,教她的方式完全照搬老爺子。也不知道是誰說,嚴師出高徒。他只是沒有把她當女孩子看,因此也沒有運用自己的紳士風度。僅此而已。

他並不覺得自己比任何人笨,畢竟不是在國內接受的教育,但有挫折感,很強烈的挫折感。雖然不至於衝動到把高中課本看一遍,他發了郵件,讓天遠把大學專業書寄過來。身後浪潮洶湧,就算得天獨厚,也要努力才能保持領先。

聽到後院門開,他看看表,六點整,韓水青晚了三十分鐘。哼,別說他故意整她。遲到一分鐘,多扎一小時馬步,這個週末她要在他家院子裡過夜了。不過,她還從來沒遲到過,即使累到四肢無力,依舊會早到十分鐘。

今天外面下雨,不能在院子裡練習。雲天藍走進練功房,等她。

水青脫掉鞋子,到旁邊的小房間換上運動服。對著鏡子,檢查一下。頭髮,梳齊。雙手,握拳。長袖長褲,擋好。看上去正常,她走出房間,穿過廊道,推開練功房的門。雲天藍一身白色練功服,正做熱身。

她遲到了,而且是半個小時。依雲天藍的個性,會罰三十小時馬步,她得想想如何跟父母解釋在外過夜的理由了。

「你眼睛怎麼了?」雲天藍聽到動靜,回頭看她,接著就問。

沒想到他竟然注意到,水青不自在用手擋了擋額頭,「雨打到眼睛裡,被我揉紅了。」

「今天晚了,做下準備動作,就對招吧。」雲天藍見她頭髮有點濕,相信了她的話。

水青馬上開始做準備。所謂對招,不是真打,只是將前段時間學的招式向雲天藍比劃出來,他會出相應的招式,她可由此鞏固所學,並學到拆招的功夫。她沒想過要解釋為什麼遲到,因為無論如何,遲到是事實。

雲天藍和水青對到第三式,他雙手扣住她的腕子,往下拉,手感不對。那副掌心毛毛糙糙,和平時的細膩不同。而且,他根本沒用力,她卻皺怕了一臉。於是,拇指食指一扣,將她的手掌翻過來。

皮破得很醜,血滲如絲。

「騎車時,不小心摔了。」水青抽回手。

「你的理由還真多。」雲天藍走到櫃子那兒,從裡面拿了個藥箱,拎過來,「膝蓋上的傷也是?」

水青低頭一看,原來血滲入了衣料透出來。

「處理一下。」他坐在地板上,把藥箱打開,拿出紗布和創可貼。

「哦。」她也坐下來,用酒精消毒,疼得眼淚又出來了。

見她左手笨拙,雲天藍勉為其難幫忙處理傷口,目光在那雪白手腕上的青跡流連。不等她說謝謝,他捲起她的褲腳,整個膝蓋都腫了,好大一片皮蹭沒,血還未止。另個膝蓋也傷得慘不忍睹。

「真是不小心摔的?」他墨眸犀利。

「嗯。」水青低頭,往膝蓋擦酒精,怎麼那麼疼啊?咬牙忍淚!

他不再問,見她能自己整紗布了,也不再幫忙,「今天就到這兒。」

「我可以的。」就是預見會遇到那種事,她才想要練好功夫,能保護自己。

「可以嗎?」雲天藍伸手在她傷口上彈了一下。

「啊!」他幹什麼?水青叫疼。

「可以嗎?」雲天藍捉住她的手腕,摁下去。

「疼。」水青喊出來。

「星期三你也不用來,星期六我再教。」雲天藍暗中對了對那幾個瘀青,「如果你不同意,非要星期三來,那麼要補三十小時的馬步。」

星期六?正是那些人所給期限的最後一天。水青瑟縮,蜷起手指,握成半拳。她不是怕,可是討厭,討厭避無可避,跟他們講不通道理的狀況。

「我週六會來的。」她得想想怎麼辦,「爺爺在前面嗎?我去找他。」很煩燥,去廚房裡幹活好了。

雲天藍望著水青的身影,手腳都是磨破的,沒錯。但她手腕上的瘀青是被人用力掐出來的。她不肯說,因為兩人不是無話不談的關係。他無所謂。雖然查理認她當了干孫女,他可不承認什麼乾妹妹。干親到底算哪個類別的親戚,莫名其妙。

星期六,凌晨五點。

自己的確是莫名其妙,雲天藍從路燈的背光處往外看,邊看心裡邊想。自己很明白韓水青根本不是自己的妹妹,那麼如何解釋天還沒亮他會等在她家門口?一定是查理成天給自己洗腦,動不動就青青啊,妹妹的。而且,韓水青是雲家詠春弟子,如果真被人欺負,那他不能袖手旁觀。

韓水青沒出來,他卻看見三個男孩聚在不遠處抽煙,高中生的年齡,但又不太像正經學生。現在他的印象裡,雲上學生是高中生的代名詞。三句不離高考,一句不離分數,右手執筆,左手開卷。直覺,他們和他等的人是同一個。

五點零五分。

水青在出門前做了些預防措施。衣服口袋裡有四隻凍過三天的雞蛋,自行車籃筐裡還裝了兩大袋冰塊,兩筒麵粉和一罐辣椒油。

她騎車才上小路,就見他們已經在那兒了。就是以前葉陌離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想威逼恐嚇她,讓她向葉陌離告狀,好逼他再加入他們。看來他們缺錢哪。想過報警,但事情太小,再說警察保護不了一輩子。想過告訴爸媽,但自己苦心維持的獨立形象又會被打回小孩子的原形。最不可能告訴的就是葉陌離,他火爆脾氣,非折騰個雞飛狗跳不可。想了幾天,覺得不能讓對方小瞧自己,必須在氣勢上壓過他們,才能一勞永逸。

天色黑壓壓,彷彿鋪天蓋地的烏鴉。路燈沒幾隻,讓那些居心不良的影子很鬼祟。水青想起前生的最後一天,那道猙獰的邪惡,她稍稍猶豫,但還是跨出了大步。這裡是她的地盤,誰惹她,誰倒霉。她下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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