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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禾早】胭脂大宋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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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16:57:21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個人言論 於 2016-11-23 18:03 編輯

【書名】:胭脂大宋

【作者】:禾早

【內容簡介】:

  由於某種不可知的原因,安心穿越到了千年前的宋朝,被千手毒醫蘇子揚收為弟子。

  那是一個與現代截然不同的世界。平民生活、奸商之道、快意江湖、深宮內院……安心將怎樣開始她的古代之旅?她的愛情將又花落誰家?

  一千年,用來等待太長……

  一千年,用來相愛太短……

  有時只是短短的一回眸間,便已天上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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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16:57:3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毒醫之徒

  三月天氣,嫩柳新芽,春暖拂面。

  安心坐在窗前喃喃地背誦著一本醫書,晦澀難懂的字句讓她常常停頓下來。已經坐了整整一個時辰了,可是面前的醫書才翻過一頁。她越來越感覺焦躁,將醫書掀得嘩嘩作響。

  身旁不遠處的一個中年男子正在慢條斯理地碾磨著藥材,空氣裡飄散著草藥苦澀的清香。他面帶微笑做著自己的事情,對安心明顯想要引起他注意的舉動置之不理。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安心跳下椅子,隨手將醫書往案幾上一扔,跑到中年男子面前道:「師傅。你瞧窗外桃花開的多好。」

  那中年男子仿佛沒聽見一般,扯著安心的衣裳將她拉到一旁道:「站開些,別擋著光。」說完瞇著眼仔細瞧了瞧碾出的藥水色澤,略微點了點頭,起身從一旁木架上取過一個瓷瓶,小心地將藥水灌入瓶中。

  「師傅!」安心大聲叫著,稚嫩的聲音出人意料的響亮,大有音不驚人死不休的氣勢。

  那中年男子伸出小指掏了掏被聲音震的發癢的耳朵道:「小聲些,我聽得見。說吧,你又想做什麼了?」眼裡仍是專注著面前的事情,瞧也不瞧安心一眼。

  「我……那個,我要上茅房。」安心弱弱的說了一句,聲音果然小了很多,簡直細若蚊吟。

  「嗯。一個早上你上了四回茅房了。」那中年男子漫不經心地抓起安心的手腕。

  「干嘛!」安心忙不跌地縮回手來,仿佛被蜜蜂蜇到了一般。這個男人太可惡了,上一回也是這樣抓起她的手腕,看似沒有什麼大不了,其實暗中給她下了毒。更可惡的是下完毒還一臉的若無其事,讓她自己去翻醫書找藥材解毒,害她的手整整腫痛了五天,現在想想還心有余悸。

  「你緊張什麼?給你把脈,看看你是不是有毛病。」那中年男子手勢極為純熟,也沒見他怎麼動彈,已然抓回了安心的手,一根手指搭在她的脈絡上。

  「你才有毛病!」安心氣得臉鼓鼓的,活像吞了一枚雞蛋在嘴裡。

  「大棗一枚去核,加輕粉半錢入棗中,煨熟服,棗湯送下。」那中年男子說完丟回安心的手。

  「什麼嘛!」安心一頭霧水道。

  「治你的郁結不通之症。」那中年男子一本正經道。

  「什麼不通之症!我好好的,你少費心。」安心仍舊迷糊中。

  那中年男子抬頭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一早上去四回茅房,每回半個時辰,難道不是不通之症?」

  安心頓時尷尬起來,臉漲得通紅低聲辯解道:「才不是……」

  那中年男子站起身來,拂了拂身上的青布長衫道:「你給我好好的把那本醫書讀完,別成天想著偷懶玩耍。我出去辦點事,一會回來考你。」說完頭也不回走出屋去。

  安心在他身後恨恨地又是指手畫腳又是扮鬼臉。沒人理她,自己也覺得無趣,長歎一聲,滿心不情願地挪到窗前拿起醫書。眼睛壓根沒往書上瞧,只是一手托著腮在那裡唉聲歎氣道:「丫丫滴!我如花似玉、千嬌百媚、溫柔可人的安心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想想都讓人覺得了無生趣。老天爺,你還真是不開眼哪!」一邊說著,一邊呆呆地望著窗外出神。

  半晌,回過神來,苦笑地看著手裡的醫書喃喃道:「我還是乖乖看書得了,那個皮笑肉不笑,陰陽怪氣的家伙整起人的手段真是讓人吃不消。」說是這麼說,可還是滿心的不甘願,想著自己原本的世界是多麼美好,人生多麼幸福,前途多麼光明——可是這不長眼的老天跟她開了這麼個絕大的玩笑,將她從二十一世紀送回到古代,這也就算了,偏偏還讓她跟借屍還魂似的重生在了一個小乞丐的身上。小乞丐!安心想到這個詞不禁打了個顫,那是多麼恐怖的一段日子。

  安心原本是中文系二年級學生,這年暑假參加了學校組織的神農架野外生存訓練。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進了一個莫明其妙的山洞,然後靈魂就被莫明其妙地送到了古代,醒來的時候更是莫明其妙的發現自己居然變成一個身形還未長足的八九歲小乞丐。那一段日子讓她吃足了苦頭。且不說穿越後發現一切都已改變的震驚,明白自己再回不去原來世界的絕望,對親人朋友的思念和對原本生活的懷想,單只是為了吃飽肚子生存下去都令她經歷了從前再想不到的艱難。

  其實還是要感謝蘇子揚的,要不是那天他路過安心住宿的小破廟,看到她天資聰穎,伶俐討喜,偶然起了收徒的念頭,那麼她現在一定還在為著生存而受盡苦難折磨。

  想到這裡,安心翻了翻白眼。蘇子揚當然不知道她是從未來穿越而來的新新人類,一開始還大為驚奇這個孩子怎麼這麼古靈精怪,滿腦子都是令他都感覺到不可思議的怪異念頭。而且認字極快,教她的時候只要看過一次就已會寫。蘇子揚原本還懷疑安心是什麼大戶人家出生,因為家裡遭了變故才淪落為乞丐,所以識字,可是再看到她握著毛筆寫出的跟曲扭蚯蚓般丑陋的字時才打消了自己的想法。這個丫頭壓根就不會寫字!只是仗著聰明才硬生生記了下來。可他哪裡知道安心學的中文專業沒少跟繁體字打交道,所以學的快。

  等到教完安心識字開始教她學醫的時候,蘇子揚又大大的頭痛了一場。他不明白同樣一個人,為什麼記憶力前後會有如此大的差別。安心認字才花了小半個月的時間,可是一本最基礎普通的醫書她背了足足三個月還沒記下來。這其間還不停地抱怨書中文字艱澀難懂,各種草藥名字生僻難記,時不時就要偷懶耍滑。蘇子揚開始還拿出作師傅的威嚴來教訓她,再後來就被她弄灰了心,後悔自己怎麼會走眼收了這麼個不可成器的弟子。漸漸的不再理會她,恢復了自己原本悠閒隨意的生活方式,任憑安心如何憊怠無賴都不放在心上,睜只眼閉只眼由得她去胡鬧。

  「肚子好餓!」安心看了看升得老高的太陽心裡盤算著差不多中午了吧?古代就是麻煩,連個鍾表都沒有。剛被蘇子揚帶來這裡的時候,還曾經在房裡翻箱倒櫃地找過一陣子。等到蘇子揚奇怪的問她找什麼的時候,她沒好氣的吐出兩個字「日晷」。既然身不由己被弄回了古代,好歹也要見識下各種在現代早已被淘汰了的東西才不吃虧嘛。可蘇子揚聽後抬了抬眉毛沒有理她,看他那樣子也知道這裡沒有這種東西。

  「哎!不知道那個呆子什麼時候回來。」呆子是安心私底下給蘇子揚起的綽號。安心最近越來越習慣在沒人的時候自言自語了。實在是因為與蘇子揚說話的時候要常常提醒自己不要說出一些太過現代的讓人匪夷所思的話語,那麼只好在沒人的時候稍稍放松一下。雖然她說話的方式已經常常令蘇子揚匪夷所思了,只是他沒表現出來,安心就當作不知道。她這樣大大咧咧的性格讓人很難想象她會是念中文系的女生。

  「其實這個呆子還是蠻不錯的。我叫他師傅也好,不叫他師傅也好,對他恭敬也好,對他無禮也罷,他都不在乎。真難想象古代真有這種瀟灑不羈的家伙。嗯,有點像我崇拜的金大俠書中的黃藥師哪!」想起黃藥師,安心連肚子餓都忘了,兩眼放光,眼中閃爍著曖昧可疑的光亮。「也不對,他沒黃藥師那麼離經叛道、孤僻乖張的。不過看上去雖然溫和,骨子裡一樣有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傲氣,任何人到了他面前都覺得自己好像低了一等似的。東晉那幾個有名的風流人物倒是跟他有得一比。絕世的風姿啊!」安心說著說著激動起來,可是轉頭一想又歎了口氣:「可惜他長的這麼丑,哪裡有嵇康小乖乖那麼帥!要不我還可以考慮來一段驚心動魄的古代師生戀。」

  此時如果蘇子揚在此聽到安心的崩雲裂石、有悖倫常之言,再看到她幼小稚氣的臉上一副花癡表情,只怕他再過不尊禮教也絕計難以接受,不口吐白沫昏倒過去才怪。

  「不想了,看書看書。」安心終於下定決心收束住自己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施展出自己上學數載苦練出來的死記硬背大法。拍了拍肚子道:「肚兄肚兄,難為你再忍耐一會。等那個呆子回來了我再好好犒勞你!」

  事實上那個「呆子」回來的時候已是日暮將落。踏進門檻的第一眼就看到安心趴在案幾上呼呼大睡,那本醫書被壓在她的臉下,書頁上還泛濫著可疑的水漬。

  蘇子揚走過去毫不客氣地在她頭上敲了一記,喝道:「起來!」

  安心正在夢裡和一個不知姓名的古代帥哥纏綿悱惻,突然見那帥哥變了臉色狠狠在她頭上敲打了一下,頓時大怒,叫道:「好小子,翻臉比翻書還快!」正要沖上去拳打腳踢,只聽得耳邊一聲「起來!」夢已驚醒大半。揉了揉朦朧睡眼,茫茫然抬起頭來看到蘇子揚站在面前,乖乖叫了一聲:「師傅。」

  蘇子揚「嗯」了一聲道:「背完記熟了?」

  「什麼?」安心還未從夢中的帥哥與現實的蘇子揚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中轉變過來,傻傻的問了一句。

  蘇子揚哼了一聲道:「天有八風,經有五風,何謂?」(意思是自然界有八風,而經脈病症有五種風症,為什麼會這樣?)

  安心「啊」了一聲,結結巴巴答道:「八風……發邪以……以為經風,觸……觸五髒,邪氣……發病。所謂得四時之勝者……這個……那個……」後面一句什麼春夏秋冬的拗口之極,她背的時候就覺得不耐煩,草草帶過,這時只覺得腦子跟漿糊一樣,這個那個了半天,哪裡還想的起來。

  「很好!」蘇子揚點了點頭將手中提著的紙包往桌上一擱,坐下來道:「晚上不許吃飯。接著背。」

  一股香噴噴的烤雞味兒從蘇子揚帶回的紙包裡透出,安心的注意力全放到那沾著油漬的紙包上去了,此時聽到蘇子揚說晚上不許吃飯,一張躍躍欲試的臉頓時垮了下來,可憐兮兮道:「師傅,我今兒個除了早上喝了兩碗薄粥可是到現在都水米沒沾牙……」言下之意不言而寓。

  蘇子揚淡淡掃了她一眼也不搭話,取出一枚鐵片敲打石頭,然後引燃火寸,點上一支石燭執著進了裡屋。

  安心微微皺了皺眉,心裡暗罵,卻又無可奈何。眼見天色暗了下來,屋裡的能見度已經很低了,忙也燃了支石燭來照明。這種古怪繁瑣的取火方式一開始的確引起了安心極大的好奇心,曾經一個晚上不停地砰砰搗鼓,吵得蘇子揚無法安睡。可是見的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火寸不過類似於現代的火柴,小杉條上塗上硫磺,遇火便著。鐵片與石相撞只是為了打出火星罷了。

  安心坐在桌前,面前擺著那本沾著她口水的醫書做做樣子,眼巴巴地對著桌上那包烤雞不停地唉聲歎氣,口水有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一發不可收拾。時不時的還回頭張望一下蘇子揚在做什麼。天知道為什麼她到了古代之後食欲大增。也許是那幾個月的乞丐生活帶來的後遺症,也許是因為古代的食物是純天然的綠色食品,雖然烹飪方式和單調的口味還有待加強,可是有的吃已經很好啦,她現在哪裡還會去挑剔什麼。

  忍耐了足足有小半個時辰,裡屋的蘇子揚只是忙著處理他寶貝的藥材,壓根不理會安心在外面做些什麼。慢慢地,安心探出手去小心地掀起紙包的邊角,心裡嘀咕著,吃一點不會被發現的吧。丫丫滴,管他那麼多呢,吃了再說,難道還能讓我再吐出來不成。邊想著,手裡已扯下了一小條雞肉,迫不及待地放進嘴裡咀嚼起來。

  唔,好吃。再吃一點好了。安心如同偷吃西瓜的豬八戒,越吃越捨不得放下。鼓鼓的紙包已經塌陷下去一大半了,香美的烤雞肉在安心肚子裡安了家。不好,怎麼肚子有些咕嚕咕嚕的疼痛,難道雞肉會變成雞蛋孵出小雞不成?安心暗道一聲不妙,中著了。趕緊捂著肚子站起身來往屋外沖去。出門那一瞬間還聽得身後蘇子揚那明顯極力壓抑的悶笑。

  「笑!我讓你笑……一定要你好看……」安心一晚上跑了數十回茅房,肚裡的疼痛漸止,但渾身疲軟無力,連惡狠狠的威脅都變成了可憐兮兮的呻吟。可惜被她威脅的人正躺在床上呼呼睡的正香,壓根聽不到。

  安心躡手躡腳地走到擱置醫藥瓶罐的木架邊挑挑撿撿,細辛、草烏頭、商陸、使君子、馬錢子……到底哪個毒性大一點呢?安心偏頭想了半天,輕聲道:「管他呢,只要有毒就行了,給他來個毒藥大混合!」她背醫書的時候雖然漫不經心,但有毒的中草藥倒是記了不少,但也僅是知道名稱而已,對於真正的藥性怎樣,如何配合成毒藥卻是一竅不通。

  「別忘了加點雷公籐。」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安心身後響起。

  「雷公籐?哦,對哦。」安心愣了下就要去找,突然反應過來這個聲音不對。猛然一轉身,只見蘇子揚正神志清爽的站在她面前,嘴角浮現出一撇不屑的笑容。

  「啊,師傅你起的真早!雞還沒叫呢。」既然躲不過那就只好裝作若無其事了,好在她臉皮夠厚,看不出異樣來。

  「嗯。」蘇子揚應了一聲,緩步走出屋子,留下一句:「今天把醫書念完我教你毒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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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16:57:5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千手毒醫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天氣變寒,樹木凋零,是秋天了。

  安心在蘇子揚隱居的萱谷裡已住了大半年。這半年時間蘇子揚不再強迫她硬記醫書,而是教她辨別各種草藥的模樣、藥性,剩余的時間更是將許多毒藥的配方與解救之法細細講解給她知道。用毒與醫道是拆分不開的,都是對藥理的深切理解運用。同樣一種植物,用來救人便是醫道,用來下毒害人即為毒術。好在安心對於下毒捉弄別人之事有著強烈的興趣,所以學的倒也快,順帶連醫術都進步不少。只是她費盡心機想要讓蘇子揚吃點苦頭的願望卻從來都沒有實現過。

  說起來那次蘇子揚在安心偷吃的雞肉裡下藥倒是為了她好。因為安心現在所附身的這具軀體原本就是一個行乞多年的小丐的。不知道什麼原因死了,魂魄離體的一剎恰好被穿越而來的安心所取代。身體裡由於多年饑寒交迫而種下的病根自然也讓安心給繼承了,而長年吃些腐敗餿臭的殘羹剩食也在體內積攢了不少毒素。蘇子揚給安心下的藥中雖然也摻和著讓她洩肚排毒的巴豆,但更有多種解毒祛病的靈藥。那一夜的折騰將安心體內存留的毒素去除干淨連帶也使她的體質得到了不小的改善,所以這段時間以來安心漸覺神清氣爽。

  她雖然口裡不說,心裡也多少明白蘇子揚並不完全是為了捉弄她。只是一想到那天晚上的狼狽模樣就忍不住要咬牙切齒。但她下毒的手段實在太過差勁,往往毒藥還未從衣內掏出來蘇子揚便已然知曉,到最後吃了苦頭的仍舊是她。

  當安心第一百七十二回下毒失敗之後,沮喪地賴在床上不願起來。蘇子揚也不理她,自顧自的配制一種新的毒藥,此毒中者全身筋脈皆斷、四肢癱瘓且天下無藥可治。蘇子揚輕易不會配制無解之毒,太過危險,盡管自己成日與毒為伍,抗毒性比一般人要好的多,但難保在配制的過程中不會出什麼紕漏。要是死在自己配的毒藥手中,那才叫冤枉。可是此次要處理之事太過凶險,不得已,小心些應當無妨。

  「師傅,你往那裡頭加五毒根做什麼?」安心性子一向跳脫好動,靜了一會便趴在床沿上看著蘇子揚配藥。

  「當然是害人。」蘇子揚冷冷的說道。

  「太邪惡了!」安心感歎道:「這麼毒的東西你放這麼多,可以把人一下子弄死了,那多沒意思。」

  這丫頭這麼喜歡讓人生不如死,真不知道到底是誰比較邪惡,蘇子揚暗想。他慢慢將五毒根碾碎道:「這毒配合完成要入水煮過,然後濾渣再曬成粉末,烏頭煮的時間愈長毒性愈弱,自然要多放一些。」

  「哦!」安心一知半解道:「那個將要倒霉的人很厲害麼?」

  蘇子揚眉稍微微一揚,旋即面無表情道:「你怎知道?」

  安心得意的跳下床來笑道:「師傅配了這麼多厲害之極的毒藥,卻從來也沒有這麼小心過。」說完歪著頭想了想接著道:「嘖嘖,看來毒性不一般,必定無藥可解。」

  蘇子揚淡淡一笑道:「你別碰它。」

  「除非我活膩味了想尋死。」安心皺著眉。

  「你知道就好。」蘇子揚淡淡道。

  「那個人是誰?」安心追問。

  「你不需要知道。」蘇子揚難得認真的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來看著她道:「還有一年的時間,你用心些吧。」

  「不說就不說,了不起麼?」安心轉身,踮著腳從木架上取下一只青底白花的小瓷瓶,掀開木塞放到鼻下輕輕嗅了嗅。

  蘇子揚厭惡地皺眉道:「學了這麼久沒見你配出什麼藥來,倒是把精力全用到那個上頭去了。」

  安心眼中光芒閃爍,突然一轉身將那瓷瓶那送到蘇子揚鼻下笑道:「師傅你聞聞,這回是木樨味的。」

  蘇子揚早有防備,就在她轉身的那一瞬身形已動,飄到離安心幾尺遠的安全之處。

  「有這麼可怕麼?其實這次香味很淡。」安心呵呵一笑道:「簡直似有若無。」

  原來安心有一天突發奇想要配制古代的香水,結果萱谷中的花草樹木遭了殃,全都讓她拿來做了實驗。古代原本有香料做的香餅、香丸之類,用以置之荷包或錦囊之中隨身攜帶。可安心覺得氣味不合心意,再說哪有香水用起來方便?但不知她究竟是怎樣配制的,成功制作出來的香水味道居然比正常花香要濃烈一百倍。那是一種讓人聞了想要嘔吐的香,聞久了甚至胸口煩悶、頭暈目眩,症狀有若中毒。蘇子揚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吃了好大一次虧,整整三天沒有了食欲,從此以後聞香色變。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總也算是讓安心小小的報復了一下。

  「師傅。你的反應太熱情了!」安心不滿地撇了撇嘴,收起她寶貝的香水。

  「這段時間你最好收斂一些,這藥可不是鬧著玩的。」蘇子揚小心地查看著那還未配好的「斷筋消魂散」覺得有必要再強調一次。

  「……」安心心底暗呼——唐僧。

  俗話說窮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安心一向以為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是不會有人來的了。好歹她在這住了大半年了,連一個人影子都沒看見,成天悶的只能與蘇子揚閒嗑打牙,弄出些雞飛狗跳的動靜來解悶。可是現在看來,蘇子揚名頭仿佛不小的模樣。這一個上午的時間,拉拉雜雜來了好幾撥人。安心此刻正攢眉瞪目的與一個長著斗雞眼的家伙比眼神。

  嘩。五分鍾了!眼睛好酸,這家伙怎麼還不眨眼的。安心大呼倒霉,早知道世上有這樣跟金魚一樣不需眨眼的家伙就不跟他對瞪了。快要忍不住了——千萬千萬不能輸給這個斗雞眼啊!

  好在終於有人來解圍了。一個胖子拍了拍那個斗雞眼的肩膀道:「我說老弟,別忘了咱們這會是來辦正事的,別嚇壞人家小姑娘。」言畢轉頭,面上堆滿了油膩膩的笑容柔聲道:「小姑娘,我們是來找千手毒醫蘇先生的,可否代為通報一聲?」

  安心此時顧不上理會他,狠命的眨著眼睛想要緩解一下眼球酸澀的痛楚,眼淚止不住嘩嘩地流下來,忙扯起衣襟就抹眼淚,模樣有夠狼狽。

  「小姑娘!咱們大哥問你話你怎的不理?」胖子身邊一個瘦的如同竹竿模樣的高個子忍不住插口道。

  胖子忙抬手止住了他,柔聲道:「就煩勞姑娘通報一聲吧!」

  安心抬頭瞧了瞧那胖子跟趕蒼蠅似的揮揮手道:「不在不在。」

  那瘦高個子冷笑一聲道:「不在?讓開!讓我進去瞧瞧。」說著就要往裡闖。

  安心皺了皺眉正要說話,那胖子再一次挺身出來拉住瘦高個子道:「宋兄弟,不可無禮。既然這小姑娘說不在,那咱們就先在門外等等好了。」

  「愛等便由你等,離本姑娘遠些,別在這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安心眨了眨眼突然笑道:「你們兩個合起來還真是一道妙菜——竹筍炒肉片。」

  她話語剛落,只聽得有人哈哈大笑出聲,聲音洪亮高亢,定睛一瞧,原來是先前與她對瞪的那個斗雞眼兒。這笑聲惹得那瘦子和胖子心裡暗怒,都埋怨的看了他一眼。安心也瞪了他一眼,但這次瞪完就連忙別開了眼光,生怕又與他僵持下去,冷笑道:「你們這唱戲呢?還一出一出的,要號喪去別處號去,別擾了這裡的清靜。」

  瘦高個子聞言忍不住似的躍躍欲出,最後被胖子在耳邊低語幾句,硬生生扯住他帶著那斗雞眼退到了籬笆之外。這時一座小小的茅草屋旁擠滿了些看似江湖豪傑打扮的漢子,均都神色嚴峻,雖然人多,除卻個別幾個在切切私語之外,倒也還安靜。

  安心捂著嘴打了個呵欠,拂了拂衣袖就進了屋門,嘴裡喃喃道:「丫丫滴,大清早的,擾人清夢,真討厭。」嘴裡雖說的輕松,心裡卻忐忑不安。她現下看上去雖然只有八九歲的模樣,但靈魂卻明顯是二十一世紀的穿越人。再沒見過大場面,小說也瞧過好幾本了。這陣勢,估計不是來求醫問卜的,那些人的眼神中明顯帶著貪婪,卻又好像在顧忌什麼。呵,那個呆子的名頭倒是蠻響亮的,叫什麼千手毒醫。千手,笑死人了,還不男不女活觀音呢!只是,蘇子揚出門前說是去買藥材,可是都好幾天了,一點音訊也沒有,這裡又突然聚集了這麼多來找他的人,該不會真出什麼事了吧?

  兩天了,這些人等在門口兩天了還沒有要走的樣子。安心無耐的瞧著米缸裡僅剩的幾把米苦笑。原本以為這些人等上一天饑渴了就會自動離去,哪知道他們輪流派人去買干糧取飲水。倒是自己挨餓的日子近了,蘇子揚再不回來,她就要坐吃山空餓死了。難不成撇下這些人出去買吃的?她身上可沒有銀子,何況來這之後再沒出過門,不認得路。只記得來時跟著蘇子揚走了許多彎彎曲曲的山路,那時天黑沒瞧清。現下出去,只怕還沒走出這萱谷就要迷路餓死在山谷裡了。這該死的家伙怎麼還不回來!

  心裡正著急,突然聽得門外一陣人聲喧器,安心不耐煩的一把拉開房門跳了出去怒道:「吵什麼吵,一天到晚就只會吵,連……」話還未說完,就看到蘇子揚帶著一臉微微的笑意站在了她的面前。

  「師傅,你回來啦!」安心一肚子的怒意傾刻間化作了滿腔欣喜,謝天謝地,不用餓肚子了。

  「嗯。」蘇子揚應了一聲,還是不鹹不淡的溫吞水模樣。

  「好極了,快把這些人趕走,吵得我頭都痛了。」安心笑道。

  這時聚集在籬笆外圍的人群都擁到了小茅屋前,中間一個紫膛色面龐留著八字胡的壯漢走出來抱了拳道:「蘇先生,大伙兒等了您好幾天了……」

  蘇子揚打斷他道:「宋健,我知道你們所為何來,但東西不在我手上,你讓他們都散了吧。」

  那天那個性急的瘦高個子越出人群大聲道:「蘇先生,大伙兒看在你救過咱們許多人的份上在這裡苦等了幾天幾夜絲毫不敢侵犯,好不容易你回來了,可憑什麼一句話就想打發咱們走?這裡眾人中有許多受過你的恩惠可以聽你差遣。」說到這裡拿眼看了看宋健,接著道:「可我馬三卻與蘇先生毫無瓜葛,請恕在下無理,今日蘇先生要是不給大伙兒一個清楚明白的交待,在下是不會走的。」

  安心早就對他看不順眼了,這時在旁冷笑道:「既然知道無理那還不快點滾開?你沒受過我師傅恩惠這也好辦,我把你弄得半死不活再讓我師傅治一治也就成了。」說著手腕向外一抖,一股粉紅色的霧氣直逼那馬三而去。

  蘇子揚臉色一變,拎起安心的衣領就將她提到身後,正好躲過了馬三迎面打來的一掌。安心那點淺顯的下毒把戲又怎能傷到這些江湖好手。粉紅色的毒霧還未近馬三的身就讓他用掌風逼開了。

  「對個孩子下這麼重的手,你馬三也配稱什麼英雄好漢?」蘇子揚左手指甲不經意地輕輕在馬三掌緣上一彈,動作輕柔但迅捷,能看清他出手的沒有幾個人。

  馬三卻仿佛被火燙到了似的急忙縮回手向後躍出一丈開外道:「是這個小丫頭幾次三番對我無禮,我怎能忍下這口氣……」話說到一半,胸口猛烈起伏,哇的一聲,張口吐出一灘暗紅色的鮮血。心中一急道:「你……你下了毒……」頓時只覺頭腦中一陣昏沉,竟然失去知覺倒了下去。

  蘇子揚面不改色道:「我是下了毒,還有哪位不服的盡可以上來試試。」

  與馬三一塊來的那個胖子和斗雞眼對望一眼,眼神中均帶了些訝然。馬三的功夫他們是知道的。這個人雖然性子急躁頭腦簡單,可是三十六路旋風掌使出來的威力卻著實不小。蘇子揚只不過一彈指間就將他毒倒了,毒藥如此霸道,下毒手法如影如魅,換了自己只怕也一樣躲不過。

  他倆正猶豫間,那個叫宋健的漢子轉身向著眾人道:「蘇先生曾經救過我的命,這大伙兒都知道,宋某也不需隱瞞。但宋某佩服蘇先生卻是因為他生平從來不說一句謊話。他說東西不在他這裡就定然不在。宋某信得過。」說完轉身向著蘇子揚再次抱了抱拳道:「在下輕信人言,無禮打擾了蘇先生清靜,任憑先生處置。」

  蘇子揚揮了揮手,一臉的興味索然。

  宋健跪下磕了個頭道:「謝過蘇先生不究之恩,宋某這就告辭。」說完站起身來,也不再理會眾人,頭也不回就往谷外走去,與他一同前來的三四個漢子也都跟隨在他身後去了。

  余下的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可何是好。蘇子揚方才露的那一手震住了他們,憑心自問不可能躲的過去,雖然心裡還有一份不甘,但猶豫了片刻之後都三三兩兩的開始散去。最後只剩下昏迷在地的馬三和那胖子一伙。

  蘇子揚瞧了瞧他們道:「不走還等什麼?把地上這個也帶走。」

  那胖子低頭想了想終是上前一步,希冀著探問道:「可否請蘇先生賜些解藥。」

  蘇子揚隨手一揮,一小包解藥擲到他面前,轉身就進了屋子。

  安心在一旁眼瞧著那胖子撿了解藥和斗雞眼一塊抬著馬三去了。原本擠滿了人的小屋四周,一時間清靜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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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萱谷歲月

  「觀音師傅,你好威風。」安心拍著手笑著進了屋子。

  蘇子揚將手上提著的一包藥材擱到桌上,眉尖一挑道:「什麼觀音?」

  「千手觀音呀!」安心撿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胡鬧!」

  「才沒有。」安心笑道:「師傅,他們來要什麼東西?」

  蘇子揚看了她一眼,淡道:「碧波島地圖。」

  「地圖?」安心一臉掃興的模樣:「我還以為是什麼武功秘籍、靈丹妙藥呢。一本爛地圖有什麼用?」說著忽然眼睛一亮道:「難道是藏寶圖?」

  「不是。是獨孤寒所居的碧波島島圖。」蘇子揚難得有興致和她說起江湖典故:「碧波島主獨孤寒成名已有數十年之久,傳聞武功出神入化,但近些年來江湖中不再有他的蹤跡,是以這些人猜想獨孤寒已老死在碧波島上。前幾個月不知是哪裡傳出的消息,說碧波島的島圖在我手上,所以他們是來我這碰運氣的。這些人也當真了得,我已隱居在這數載,從不理會江湖中事,他們居然能找到這裡來。」

  「哼,我看也不過是些偷雞摸狗的本事。」安心不屑道:「他們既然有本事找到這裡,為何不直接上那碧波島?」

  「說的輕巧,我這裡再僻靜也僅是一個小山谷,常日總要出谷去買些油鹽醬醋,米面柴布,他們找到這裡並不稀奇。可那海上卻氣候瞬息萬變,茫茫大海,如許島嶼,哪有這麼容易找到。」蘇子揚道。

  「一群白癡!」安心很爽快的給這些人下了評語:「想必是要去碧波島上瞧瞧有沒有獨孤老兒留下的金銀珠寶或是武功秘籍什麼的吧?這麼虛無縹緲的事情也值得削尖了腦袋拼了命去鑽營麼。我說他們真是瞎了眼,有現成的高手在這裡都不曉得拜師學藝。」安心瞟了眼蘇子揚,順口拍了句馬屁。

  「你別小瞧了他們,內中很有幾個武功不俗之輩。那個宋健就是華山掌門宋天成的獨子,劍法造詣不低,假以時日定是江湖中一流高手。」蘇子揚不以為然道。

  「華山!」安心一想起華山就聯想到金庸筆下的偽君子岳不群,作勢干嘔幾聲道:「那也要他有命活到練成高手的那一天。」

  蘇子揚不贊同地瞥了她一眼。

  「和馬三一塊來的那個胖子笑兮兮的不是好東西,沒想到還挺有義氣的。」安心才不介意蘇子揚是什麼想法,早就習慣無視他的觀點自說自話了。

  「劉彭麼?他在江湖中人稱‘飛天雕’,輕功是好的,為人卻不怎麼樣,熟悉他的人多半叫他‘牆頭草’,最是兩面三刀見風使舵的人。他為馬三討解藥倒不是講義氣,而是看上了馬三的妹子,未來的大舅爺怎能不救?」

  「啊!這樣也行啊!」安心笑倒,心裡想著馬三那張略長的帶著麻子的馬臉,試著把那臉配到女子身上,越發笑個不停了。

  「這些人雖然一時退去,但其中不安份者甚多,明裡不行還會偷著來的。你認為都是讓我給嚇跑的麼?其實是來探虛實的。這麼多人的眼瞧著,就算強出頭得到那張地圖,也免不了落得為他人作嫁衣裳的下場。是以從現在開始,你給我好好將這一屋子的毒經藥典背完。」蘇子揚一臉的冷然。

  「師傅,你不是認真的吧?」安心嚇了一跳,頓時笑不出來了。

  「宋健不是說了麼?我生平從來不說假話。」蘇子揚不為所動。

  安心的臉垮了下來苦笑著嘟囔道:「偶爾撒一次慌也沒什麼大不了,我不會講給別人知道的……」說完仍不死心問道:「地圖在你這不?」

  蘇子揚拿起一本醫書順手往安心腦袋上一敲道:「信不過師傅?那地圖是莫虛有的,我的對頭想出來坑陷我的。」

  「那個要用斷筋消魂散來對付的人?」安心目光中有了然的神色。

  「你安分一些就比什麼都好。別成天想那些你不該知道的事情。念書!」蘇子揚將醫書往桌上重重一擲。

  接下來的日子枯燥到安心想要叫救命。蘇子揚像填鴨似的將這一屋子的毒經藥典往安心腦袋瓜裡塞。除去日常背誦的功課外,蘇子揚還教她易容、針灸之術。針灸也就罷了,易容卻是安心感興趣的,唯一能在無聊日子裡找尋些許快樂的事情。看著自己忽爾變成裊裊婷婷的二八佳人,忽爾變作兩鬢蒼蒼的垂垂老婦,興味盎然。只是她身形還未長足,扮作他人的模樣臉是像了,可聲音身高卻處處露著破綻。蘇子揚一再強調說,易容不是將一個人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模樣,那是易容術到了出神和畫境地的時候才能達到的程度。像安心這樣的庸手,只適合將自己的面部稍加改變,使自己變得不像自己而已。

  要不要教安心武功是蘇子揚最為頭痛的問題。安心的性子跳脫浮躁並不是習武的好材料,況且這世上也沒有什麼可速成之事。習武必得從小打下堅實的根基再加上常年累月的苦練。現下已來不及從頭細教了,折中之法便是將自己素習的內功心法傳授於她。這套心法只重在循序漸進,並不需要苦苦修練,練一分便有一分成效,雖然安心不會武功招式且內功心法的威力有限,但假以時日使人耳聰目明、手腳靈便還是能夠的。安心現在使毒的手法笨拙生澀,修習這套內功心法對她使毒倒很有好處。

  師徒二人一個教一個學,日常蘇子揚除了出谷帶回些補給之外將所有時間都花在了安心身上,可以說是傾囊而授。可是對比前半年那種悠閒散慢的日子來說著實讓安心大呼吃不消。她原本以為現代那種死記硬背、生吞活剝的念書方式已經是極限了,哪知道穿越回古代遇到一個蘇子揚更是誇張的讓她連睡夢都不安穩,常常在不停念誦書本的夢魘中驚醒。

  其間,那些對碧波島地圖戀戀不捨的肖小們又曾經來騷擾過幾回,都讓蘇子揚輕易打發了,安心連出手一試的機會都沒有。

  日子就這樣平淡的一天天走過去。安心甚至開始覺得就這樣一輩子都住在這個清幽的山谷裡與蘇子揚相依為命其實也是種不錯的選擇。不聞世事,亦不要想起現代社會的種種,只是本能而純粹的享受上天賜與的每分每秒。這樣,可以讓焦躁的心情平靜,可以撫慰她那穿越到陌生世界的不安與惶恐,也許更可以抹殺掉她那已恍若隔世的前半生記憶,就是那些記憶,讓她時時坐如針氈,要借著打罵嘻笑來掩飾與壓抑。當然,如果蘇子揚可以不再強迫她學那些多到搾干她腦細胞的東西的話,就再完美適意不過了。

  時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一年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

  這天蘇子揚一大早就將安心叫了起來,指著一個收拾好的包袱命她出谷。

  「為什麼?」安心皺著眉問道,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離開。

  蘇子揚淡然道:「該學的你已學了,余下的就要你自己去體會磨練了,你難道想靠著我吃喝一輩子?」

  「我知道為什麼,可是你不能趕我走。我是你的徒兒,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安心說著說著開始拽文。該是蘇子揚那個厲害對頭將要找上門來的時候了吧。

  「你能做什麼?」蘇子揚嗤笑道:「代我將那人殺了還是替我擋上一刀?我將一生所學授你,不是為了讓你學那些莽夫動不動就無謂的去死。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走。」安心倔強起來有一股子狠勁。

  「你不走我丟你出去!」蘇子揚說著一把拎起安心的衣領作勢就要往屋外扔。

  「不……我偏不……」安心咬著牙反手使命抱住蘇子揚的胳膊,就是不肯放開。

  這時屋外傳來一陣「桀桀」的笑聲。聲音陰森尖銳,聽在耳中有種說不出的惡心感。安心情不自禁的松開了扯住蘇子揚的雙手,只想去捂耳朵。只聽那個聲音笑道:「她不走就不要勉強她嘛。子揚,倒是要恭喜你收了個好徒兒!」

  蘇子揚身軀似乎微微一震,放開了安心,神色冷然道:「原來你早就來了。」

  「呵呵!你說的不錯,我來了好幾日了,只是我想多瞧你一陣。」說到這裡語音轉柔,婉轉道:「這麼多年沒見了,子揚,你可想我不想?」只見屋外一人正漫步進來。約摸五十上下年紀的一個中年男子,身著綾羅錦繡的長衫,面上無須卻還塗抹著厚厚的脂粉,人未近前,香風已至。

  安心厭惡地捂著鼻子別開眼睛。天哪!活生生的古代人妖。

  蘇子揚面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慍怒,冷冷道:「十年之約,今日就來個了斷吧。」

  那中年男子似喜似嗔的瞅了眼蘇子揚,陰陰笑著對安心道:「你師傅從來沒對你提起過我吧?」

  「呃。前輩果然是豐神如玉……氣度不凡……今日一見真是三生有幸。不過,我師傅好像……的確……沒有提到過前輩的高姓大名……」安心邊結結巴巴的說著,邊悄悄向後挪著身子。丫丫滴,這個人妖太惡心了,香粉味兒快要把人熏死了,怪不得當初師傅對我配制的香水有著這麼大的反應。情有可原,情有可原。自己還是離遠些的好,拍拍馬屁沒什麼大不了,這家伙看起來有點厲害的樣子,如果不小心惹怒了他,死在他手裡可真是太不劃算了。

  那中年男子又桀桀怪笑道:「小丫頭的嘴可是真甜。只可惜言不由衷。」邊說邊上下打量著安心道:「嘖嘖,子揚,你眼光也太差勁了吧,收這麼個黃毛丫頭做徒弟。模樣堪稱清秀而已,怎麼比得上當年對你死纏爛打誓不放手的‘玉面狐狸’辛芷欣。」

  還沒等蘇子揚開口,安心終於惱怒了,也顧不上害怕,恨恨道:「只怕死纏爛打誓不放手的正是前輩您吧!」她現在最恨別人提及她的容貌。畢竟每一個女孩都有愛美的天性。安心原本長的雖說算不上傾國傾城,卻也如花似玉。從小到大,身後跟著的護花使者就沒斷過。沒想到穿越到古代,竟然變成了一個樣貌平凡的女子,細看也許還有人贊聲秀氣靈動,但基本是屬於那種擱到人群裡就找不見的安全型。雖然少了許多被無聊男子騷擾的麻煩,但自尊心的確受到了很大的損傷。安心還記得到了古代後第一次在鏡中瞧見自己時的那份歇斯底裡——不但砸爛了鏡子,還不停的咒罵上天對她不公平。變成小乞丐就算了,居然還要變成小丑八怪。為什麼她在小說中看見的那些主角穿越之後都是吃香喝辣,窮光蛋變大富翁,丑八怪變絕色,就連猥瑣男也左擁右抱的不亦樂乎,怎麼到了自己這就完全變了一個樣子。糾結啊糾結!

  那中年男子的神色頓時變得凜厲起來,冷哼一聲道:「小丫頭膽子還不小!」說著卻又忽然露出一副嫵媚的表情婉然一笑道:「我‘陰陽雙魂’就是喜歡你師傅又怎樣?小丫頭別多管閒事,還是好好睡一覺吧!」嘴裡一邊說著,一邊就將衣袖向著安心拂去。

  安心一驚,不知要如何躲開,正愣愣的站著發呆。蘇子揚忙閃身到她面前,就勢化解了陰陽雙魂袖裡暗藏的殺著,喝道:「這是你我之間的事情。以你的身份,又何必對一個小丫頭動手?」

  陰陽雙魂瞟了蘇子揚一眼,柔聲道:「既然你不讓我動手,那我自然不會動手。」說完輕輕收回衣袖拂了拂身上的塵土,還極力做出風姿嫣然的媚態。臉上厚厚的脂粉受不住皺紋的擠壓,撲朔朔地往下直掉。看得安心又是一陣惡心,卻再也不敢再多說多話了。

  蘇子揚看來也和安心一樣有相同的感受,忙不迭別開了眼正色道:「沈天放,咱們今日還是將過去的恩怨都一筆了結了罷!」

  沈天放眼中閃出一絲幽怨,惱恨道:「你為了躲我隱居這麼多年,到了今日也還不肯以真面目見我麼?」

  安心在一旁聽了這話抬頭瞧了瞧蘇子揚,心裡暗想,難道他易了容?真是的,也不整的好看一些,讓我成日對著一張麻皮臉,影響食欲。

  蘇子揚不以為然道:「我並未躲你,卻也不想見到你。」

  沈天放神色異樣道:「你自信能勝的了我?如若你輸了,那就定須要隨我走!」

  蘇子揚緩緩搖了搖頭道:「我們十年前約定,如若我贏了你,你就再也不許出現在我的面前來糾纏我。但我若是輸了,如不跟你走就當自刎以償當日之誓言。」

  沈天放恨恨道:「你寧願死也不願與我在一起麼?」

  蘇子揚目光堅定的點了點頭。

  「好!那我就成全你!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沈天放眼中精光大盛,雙掌一錯,身形如穿花蝴蝶般向蘇子揚飄過去。

  「站遠些!」蘇子揚低聲囑咐完安心便向著沈天放迎了上去。

  一時只見室內人影飄忽。安心壓根看不清兩人的招式,倒是陣陣凌厲的掌風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只得盡量站在屋子一邊提心吊膽地觀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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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孽仇情劫

  蘇子揚原本擅長的只是下毒和輕功,武功其實並不怎麼高強,在沈天放刁鑽狠辣的招式下漸漸不支。只是怎麼也騰不出手來施毒,只能仗著輕身功夫騰挪閃躲,形勢堪危。

  沈天放卻輕松自如,臉上帶著模糊溫柔的笑容,仿佛只是在與蘇子揚練武過招,哪裡有一點以性命相搏的緊張激越。

  安心雖然看不清兩人之前的招式變化,但蘇子揚被逼的節節敗退還是能瞧出來的。心下一急,想起武俠小說中擾亂敵人心神之法,強作鎮定笑道:「我看前輩的功夫也不過爾爾。」

  沈天放輕蔑一笑陰森森道:「小丫頭知道什麼?」嘴裡說著,手上招式加緊,蘇子揚更是應支不暇。

  安心冷哼道:「既然你武功這麼厲害,怎的卻如此不要臉?騙江湖好漢們說什麼碧波島地圖在我師傅這兒?我看呀,你也只不過是嘴上的功夫厲害,生怕打不過我師傅,想出這種陰險的詭計。」

  沈天放當初放出謠言只不過為了讓那些小毛賊們來替他找尋蘇子揚罷了,他也知道那些江湖中人沒有一個是蘇子揚的對手。真正的高手都自許清高,哪裡稀罕獨孤老兒的武功密籍,就算心裡想要,為了面子也不會明目張膽的來索取。可那些所謂的江湖豪傑,武功雖然不怎樣,但仗著人多,消息靈通,要想找尋一個離世索居之人卻還是輕而易舉的。蘇子揚又易了容,沈天放一個人找起來難免辛苦,不利用一下那些小人怎麼也說不過去,沒想到這會卻讓安心拿來說嘴,他也不屑與小丫頭爭辯什麼,只是輕哼一聲不去理會。

  他們的對答蘇子揚都聽在耳裡,也明白安心的良苦用心,但他明白自己與沈天放之間的差距。十年前自己就不是沈天放的對手,這麼多年來,沈天放一心練武,而他生性淡然,又沉迷醫藥之道,自然沒怎麼去修習武功,與沈天放之間的差距也就更大了。要不是沈天放心中對他有情,一直沒有下殺手,他早就支持不住了。

  安心見自己的擾神大法並不管用,不禁暗暗咒罵這個家伙的心理素質真好。眼見蘇子揚喘息越來越急促,想是體力消耗甚大,要是再想不出辦法來,只怕一時三刻就要斃在沈天放掌下。想到這裡,安心也無暇去掂量自己的斤兩了,從懷裡掏出雜七雜八的紙包瓶罐,抖開一小包毒藥就向著沈天放灑過去。她知道這點小伎倆沈天放是不會放在眼裡的,是以絕不停手,抓到什麼就打開將裡面的汁液粉末向著沈天放不停的擲去。

  沈天放和蘇子揚兩人頓時被籠罩在一團粉霧中。蘇子揚常年與這些毒藥打交道,自然不會將這些東西放在眼裡。沈天放卻甚為顧忌,使出內力用掌風將這些毒粉逼出周身三尺之外,偶爾有些沾染到身上卻也只是粘在衣上,加上他臉上也抹著厚厚的脂粉,這些毒性不大的藥粉並不能傷害他分毫。可是安心的舉動卻惹怒了他,恨道:「小丫頭你弄髒我的衣服,想找死麼?」說著就反手向安心擊出一掌。

  蘇子揚要救已是來不及了,只得趁此機會將一直帶在身上的「斷筋消魂散」取出,用小指長長的指甲挑著向沈天放彈去。只希望能夠圍魏救趙吧。使出毒藥之後蘇子揚不敢遲疑,連忙將指甲削去。

  沈天放冷笑連連,身形向後疾退,躲過了蘇子揚的暗算,右掌卻毫不停頓的直逼安心而去。

  耳邊只聽安心「哎喲」一聲,已被沈天放擊中。蘇子揚心神大亂,連忙又揉身而上一掌接著一掌向著沈天放打去。掌風微弱,招式凌亂,想是也已到了強弩之末。

  兩人都是不使兵器擅用掌法,沈天放早就看出蘇子揚掌力逐漸微弱,柔柔一笑嬌聲道:「子揚,別再撐著了,你還是隨我去了罷!」

  蘇子揚陰沉著臉不發一言,仍是掌掌不斷的拍出,他已不再顧及自身安危,純粹在拼命了。

  這樣一來,沈天放倒也有些手忙腳亂了。他想要殺了蘇子揚是很輕松的一件事情,可是既要打敗他,又要不傷害到他,卻有點難辦了。

  幾招下來,沈天放已有些狼狽了,不禁慍怒道:「你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

  蘇子揚此時壓根不理會他說些什麼,只是一個勁的以性命相搏,對自己招式中的破綻全然不顧,只希望和沈天放來個同歸於盡。

  沈天放又左右支拙了半天,終於狠了狠心,看准蘇子揚右肋露出的破綻一掌拍去。蘇子揚身形晃了兩晃,口內噴出一股血箭。沈天放來不及避讓,頓時被噴了個滿身滿臉,模樣猙獰之極。可即便如此,蘇子揚還是強撐著不願倒下,喘息了半天,又向著沈天放撲去。沈天放的眼中此時卻充滿了悲切之色,也不趁隙進襲,對蘇子揚的進攻只是不斷避讓。

  蘇子揚強忍著傷口的疼痛又瘋狂跌打了半日,終於平靜下來。他盤膝坐下,從懷裡掏出一包毒藥,帶著悲憤之意又瞧了沈天放一眼,閉上眼睛,仰頭就要將毒藥送入口中。

  沈天放不知哪來的沖動,急忙上前拽住蘇子揚的手腕驚叫道:「不可!」

  蘇子揚哈哈長笑,將掐入毒藥中的拇指指甲照著沈天放的手腕狠命一劃。血,頓時流了出來。

  「你……」沈天放大驚,急忙放脫蘇子揚的手,查看自己的傷勢。他知道蘇子揚的毒藥有多厲害,絲毫不敢大意。眼見血液並沒有變成紫黑的顏色,才微微松了口氣。抬頭又去看蘇子揚。

  蘇子揚仍是維持著方才的姿勢長笑不絕,嘴裡斷續道:「哈哈……總算……也讓你嘗到了這……斷……斷筋消魂散的滋味了……哈哈……」

  沈天放乍聞這毒藥的藥名又是一陣驚慌,還來不及斷腕自救便感覺到四肢漸漸麻木,而面部也開始抽搐,他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歎道:「想不到——子揚你也會使奸詐之計……罷了,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只想與你在一起而已。今日能與你死在一處也算……算了了我的心願了!」他身上毒藥藥性開始發作,雖然想盡量笑的嫵媚動人,可是面部肌肉已曲扭得不聽使喚,加上先前蘇子揚噴濺上去的鮮血,看來恐怖猙獰得有如十八層地獄裡逃出來的惡鬼。

  蘇子揚原本就沒打算再活下去。這許多年,他一直知道沈天放對他的心意,料定他必會出手制止自己服毒自盡,是以先前不惜以自身觸毒的方式來將毒藥傳導入沈天放的體內。他原本對沈天放並沒有十分的恨意,甚至內心裡還有些憐憫他如此變態扭曲的性格。他早就料到今日逃不過去,已決定在支持不住的時候自盡。但沈天放先前出手殺了無辜的安心,令他的心中不禁升起強烈的憎惡之感。再回想起自己這一輩子自從遇到了沈天放之後就再也沒有真正適意的生活過一天,更是有了要與他同歸於盡的念頭。

  此時蘇子揚身上的毒性也開始發作。由於他只是肌膚觸毒所以毒性發作起來沒有沈天放那般迅捷,但他身受重傷,氣血不足,現在的狀況也並未比沈天放好多少。

  沈天放原已面對著蘇子揚坐下閉目等死,突然想起這毒是蘇子揚配制的,他也許尚有解救之法。他知道蘇子揚生性倔強,現下又恨他入骨,無論怎樣脅迫也定然不會將解藥交出來。但如若等自己死了,他再行解毒,那麼與他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唯一一絲安慰也就蕩然無存了。想到這裡,他硬是拼盡全身的氣力抬起手來想要一掌將蘇子揚擊斃。只有如此,自己才能死的安心。

  蘇子揚此刻絲毫無法動彈,眼看著沈天放的手掌一寸一寸,離自己的頭頂越來越近,卻也只能看著罷了。就在沈天放的手掌將要觸到自己之時,蘇子揚閉上了眼睛,他現下神識清明,生命中那些或快意或哀傷的日子一幕幕在眼前重現又飛逝。這——大概就是臨死前的感覺了吧。

  蘇子揚等待了很久,久到他甚至認為自己已然死去了,沈天放的那一掌卻還沒有擊下來。等聽到「撲通」一聲,似乎有什麼重物倒地的時候他才睜開眼,看到的是沈天放那張毫無生氣卻驚愕的臉。安心倒在了沈天放的身邊,而沈天放的後心插著一把鋒利小刀。可以看得出安心刺出那一刀時耗費了怎樣的氣力——刀尖直透前胸,將沈天放扎了個對穿。蘇子揚一眼就認出了這刀子是自己平時用來削藥材的,一向就擺在藥架之旁。安心還沒有死,這很好。他面上隱隱露出一抹笑意,只覺眼前一黑,整個世界消失在腦海裡。

  安心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滿屋的狼籍。沈天放的屍身已經僵硬,而蘇子揚倒在一旁不知死活。

  「丫丫滴……」她咒罵著想要站起身來,卻覺得渾身疲軟無力,被沈天放擊中的前胸疼痛難當,一動之下不禁痛呼出聲:「這王八蛋下手還真重!」她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掙扎著爬到藥架邊取了數枚鎮痛療傷的藥丸哽著脖子咽下。

  其實這次是安心素日所習的內功救了她。沈天放一進門就瞧出了安心壓根不會武功,是以下手的時候只使出了三成的功力,認定她必死無疑了。誰知安心雖然只練了不到一年的內功,外表看不出什麼變化,可是一受到外力壓迫,體內微薄的真氣自然而然的調動運轉護住了心脈,硬生生抵住了這致命的一掌。

  安心耐心調息了半日,以內力催化藥力,漸漸丹田之內升起一股微熱的氣息。當真氣在體內運轉一周天後,傷口的疼痛也緩解了許多。

  她一能夠站起身來就立刻去查看蘇子揚的傷勢。好在蘇子揚還未曾斷氣,只是面色蒼白,氣息微弱,仍在昏迷之中。

  「謝天謝地!師傅還沒有死。真是俗話說的好,禍害活千年。」安心略微放下心就開始調侃起蘇子揚了。只是他現在這種不死不活的衰樣,也讓她難以真正開懷起來。

  總算她還有點腦子,沒有直接沖動的去扶起蘇子揚,而是從屋外打了幾桶水進來將他身上沾染的毒粉沖洗干淨,這才將一些保心護脈的靈藥碾開化在水裡,撬開蘇子揚的牙關灌了下去。爾後再將他拖到床上,脫去他身上的濕衣,蓋上被子。做完這些,安心支持不住倒在一邊氣喘吁吁。這些平日做來輕松的事情,安心整整折騰了一個時辰。實在是因為傷口微一用力就疼痛難當,她是咬著牙做完的。

  歇了好半日,安心才緩過氣來。再一打量蘇子揚,發現他的面目與平日有些不同,想是先前沖了水的原故。便找了塊布沾上水將他臉上抹淨,頓時露出一張雖已中年卻清瞿儒雅的臉龐。

  「嘿!這老家伙還鬼鬼祟祟的。不就是長的帥點麼?至於成天易容藏著掖著的麼!」安心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平日都起得絕早,原來是搶先洗臉化妝。」她壓根想不到自己成天賴床睡到日上三桿才起來,只要是人估計都比她起的早。

  安心瞧見了蘇子揚的真面目,也沒怎麼放在心上。自然是因為現代社會帥哥美女數不勝數,且別提銀幕裡的那些明星,就是走在大街上也時不時就能瞅見一個。見多了也就再沒什麼感覺了。她現在最為擔心的是怎麼治好蘇子揚身上的傷,至於他所中的無解之毒只好再慢慢想辦法了。蘇子揚曾經說過中了這毒全身筋脈皆斷、四肢癱瘓,但好像一時半會倒也死不了人。安心看了眼不遠處沈天放的屍身不禁歎了口氣,原本用來折磨別人的毒藥卻把自己給折磨了,老天真是愛捉弄人。

  安心此時也恨不得再次昏迷過去,為什麼自己身受重傷還要干這麼多重體力活!先前殺沈天放的時候情況危急,心裡並沒有什麼害怕的感覺,可是此時定下心神再看到這僵硬可怖的屍首真是一陣陣寒意直湧上心頭。自己居然殺人了!在現代連只雞也沒殺過的自己,居然殺人了!安心一想到這裡就開始郁悶。

  「呃,這個……我殺你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如果我不殺你,那你就要殺我。事實上你已經動手殺過我了,只是沒有成功罷了,那麼我也算是個正當防衛吧!所以你一定要明白事理,殺你並不是我的錯。好好去投胎重新做人吧,千萬別變成鬼來糾纏我!」安心動手掩埋沈天放的時候嘴裡念念叨叨說個不停。沒辦法,以前在天涯的蓮蓬鬼話看了不少恐怖小說,要說不怕那是假的。這麼一串碎碎念沈天放能不能聽到,能不能聽懂並不關她的事,她只是需要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掩埋屍體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更何況這具屍體之所以會變成屍體是她一手造成的。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安心寧願遠遠跑掉也不想費神費力的將沈天放埋掉。可是自己的傷勢未好,蘇子揚又仍處於昏迷狀態,想要離開這裡暫時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總不能任由沈天放的屍體擱在屋子裡礙眼吧。她還要安心的吃飯、睡覺、上廁所、養傷呢。不得已,淺淺挖個坑將他埋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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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山窮水盡

  寒風瑟瑟,漫天黃沙。

  安心此時正坐在雇來的馬車上百無聊賴地掀起布簾往外張望。她的身邊半躺著一個面容蒼白的中年男子,正是蘇子揚。

  「還有多久才到啊!」安心忍不住又向著正在趕車的車夫喊道。

  那車夫回頭憨憨一笑道:「小姑娘別著急,再有大半個時辰就到了。」

  安心無奈地撇撇嘴,摔了布簾取出水囊小心的給蘇子揚餵水。馬車顛簸,蘇子揚渾身都不能動彈,盡管安心已經非常小心了,還是免不了灑了許多水在他的衣襟上。

  安心不禁微微歎了口氣。蘇子揚自從中了「斷筋消魂散」後不能動彈已經有三四個月了。她都不知是該佩服他的毒術高明呢還是該鄙視他醫術太爛。沒有解藥的毒藥他都敢玩命般的用。兩個月來,安心翻爛了數本醫書,試了許多法子都沒有效用。其實這結果她早該知道的,連蘇子揚都解不了的毒,又怎是她這個學醫才一年多的庸手能搞定的呢。

  萱谷那地方是不能再住下去了。且不說她親手殺死的沈天放死在那裡,就是不斷前來騷擾妄想奪取碧波島圖的那些肖小們都讓她無法抵擋。以前有蘇子揚在,一切好辦,可現在蘇子揚變成了個活死人,除了開溜之外,安心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好在養傷的這段時間裡沒有人來搗亂過,安心不得不佩服自己的人品實在是太好了。等身上的傷勢稍愈,安心就搜刮了滿屋子值錢的細軟帶著蘇子揚跑路了。她原本想一把火將那小茅屋燒個精光,一了百了。可是又怕燒了那一屋子的毒經藥典之後萬一哪天蘇子揚能夠動彈了要找她算帳。細細思慮之下還是決定將那小茅屋留下。

  在當小乞丐的那段日子裡,安心從他人口中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乾興元年,宋仁宗剛即位登極的年代。算起來她來到古代已有兩年,現下該是天聖二年了,宋仁宗還是個小屁孩兒。對於古代皇帝這些復雜莫名的年號她壓根就記不住,只是依稀記得宋仁宗是乾興元年登極的。至於天聖這個年號還是她從客棧伙計的嘴裡打聽到的。

  安心從小就是出了門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人,剛出萱谷就迷了方向。只得在萱谷外的小客棧裡住了兩天,一邊盤算著要去哪兒一邊讓伙計的給找了輛馬車。她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才來了一回宋朝,最好是要去東京城裡開開眼,瞧瞧這繁華的古都當時的模樣。她才不想像蘇子揚一樣隱居在荒山野嶺呢。在萱谷住了一年多已經快要被悶死了,而且采買糧食也極為不便,以前有蘇子揚可以代勞,現在卻事事都要她親自動手,她早就受夠了。反正蘇子揚現在是個活死人,他的意見可以忽略不計,安心便決定要先去東京城逛逛。

  坐在車中被車夫拉在官道上兩眼摸黑地走了這一個多月,安心開始還興致勃勃的一路貪看風景,纏著那車夫指東問西的。可古代趕路是極無聊的事情,常常兩三天下來路邊的景致也沒什麼變化,不久她就煩悶起來,卻也只得悶坐在車中由著那車夫東南西北的帶著走。

  今天一大早當她死氣沉沉的起身准備上車趕路的時候聽那車夫說東京城就快到了,她頓時如同打了興奮劑一樣雀躍起來。一路上不停的詢問還有多久才到,好在那車夫憨厚老實,好心性的忍耐她的嘰嘰喳喳。

  安心坐在車中掏出懷裡的小荷包,掂了掂份量,輕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樣子,大概還有個十兩銀子吧。這一路下來食宿都花費了不少錢,還要經常跑藥店買些人參什麼的補品給蘇子揚調養。他全身不能動彈,只能喂些流質的食物,眼見他的狀況越來越差,安心又怎麼忍心為了省錢而成天讓他喝清粥療饑呢。偏偏蘇子揚又是個窮光蛋,出來的時候她翻遍整個屋子也沒尋出多少值錢的東西,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麼養活自己的。

  到了東京城之後,恐怕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想辦法弄銀子了。好在雇車的錢一早就付過了,不然到時就真要山窮水盡了。安心默默在心裡盤算了半天——以這段時間在路上的花費看來十兩銀子最多只能支持一兩個月。其實宋朝的十兩銀子在現代相當於三千人民幣,夠普通老百姓生活半年了。但隨身帶著這麼個吃人參的師傅,有多少銀子錢也不夠使啊。

  自己到底能做什麼呢?就在安心悶頭苦想的時候,只聽得車夫在外面大聲吆喝道:「小姑娘,東京到啦!」

  安心應聲拉起布簾下了馬車,入眼就是高大堅固的城牆,城門口熙熙攘攘的排著些等待進城的百姓。「哇!看樣子還蠻繁華的麼!」安心不禁感歎道。突然她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向那車夫問道:「這裡每天都有這麼多人等著進城麼?」

  那車夫傻傻一笑道:「這個我也不清楚,東京城我壓根就沒來過幾回。」

  安心做了個要昏倒的表情,這人的認路能力可真強呀。算了,也不用擔心什麼,好在「引」這東西雖然是宋朝發明的,但一向只用在鹽的買賣上,當時稱「鹽引」,到了明朝才轉變成「路引」的。安心難得的感謝了老天爺一回——還好沒把她弄到明朝去,不然悶也要把她悶死了。想想連走出一裡之外都要帶上路引,鄰裡必須「知丁知業」,睡覺、起床時都要讓人知道,否則就要被流放邊遠。多殘忍的規定啊!不自由勿寧死!而現在就算有再多人等著進城,只要不是盤查路引就與她無關。

  正自愣愣出神,身後突然跑過一個衣縷襤衫的小孩,在她身上狠狠撞了一下,然後收勢不住跌倒在地。

  「你沒事吧?怎麼這麼慌張!」安心邊揉著被撞痛的肩膀邊伸出手去想要將那小孩拉扯起來。

  「沒……沒事!」那孩子目光閃躲,也不理會安心好心伸出的手,自己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轉眼就沖進了人群裡消失不見。

  「真是奇怪的人。」安心嘟囔道,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荷包——果然不出所料,那孩子是個偷兒。

  「這下慘了!」安心使勁跺著腳恨恨道。

  一旁那車夫以不解的目光望著她道:「怎麼?被撞傷了麼?」

  「錢被偷了!」安心直抱怨自己怎麼如此大意,連偷兒慣用的招數都瞧不出來。就說嘛,後面又沒有什麼人,那孩子再慌張莽撞也不可能就撞到她身上啊。

  「啊!這可如何是好。」那車夫喃喃道,一面眼望著那孩子逃跑消失的方向。

  「要是被我再遇到,一定要你好看!」安心凶狠地說著,卻也無可奈何。

  等了小半個時辰才終於進了城。原來最近朝廷接到密報,說是有一伙反賊要混入東京圖謀不軌,是以各個城門處的盤查都嚴格了許多。輪到安心被查問的時候,因為她一沒錢二沒貌,只被守城的兵丁在臉上擰了一小把罵了聲「窮鬼」便被放進了城。

  丫丫滴,我的臉也是你能隨便掐的麼?安心心裡這個郁悶哪。怎麼一回到古代,都不把人當人了。偏偏自己無權無勢,只能被小人欺侮了。嘿嘿,她郁悶完又邪惡的笑了。跟著蘇子揚這一年多可不是白混的,起碼也要讓那家伙的手腫上個十幾天。自己是不是該開個「古代防狼用品店」呢!安心聳了聳肩,想也是白想罷了。現在錢都被偷了,連吃住都成了問題,哪有閒錢開店。

  進了城,安心在無耐的情況下只好厚著臉皮帶著蘇子揚跟著那車夫混吃混住。倒是分不清到底誰才是被雇用之人了。好在那車夫也是個善良厚道的人,不忍心將安心這麼個身無分文又帶著個癱瘓男人的孩子扔在陌生的東京城裡。只是他也是個為人作牛作馬賺點銀子養活家小的窮人,只能暫時替安心解決這一天的麻煩。第二天他是肯定要趕著車回去了,家裡還有五口人眼巴巴的指望著他帶錢回去買米下鍋呢。當然,如果能夠順便找到個顧他馬車回去的人那就再好不過了。

  沒想到東京也有這麼破舊的客棧,隱在城市的角落裡,仿佛不遠處那一切的繁華喧器都與之無關,它只屬於潮濕陰暗。

  安心吃著粗糲無味的飯菜不時唉聲歎氣著,搞得坐在一旁的馬車夫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吶吶道:「是不是姑娘覺得這飯菜……不合胃口?」

  安心聽了趕忙陪著笑道:「不是不是,多虧了王大哥,不然今兒個我們還不知要去哪露宿街頭呢。」她也覺得過意不去了,吃住花用著別人的錢,又怎麼可以將心事全擺在臉上,搞得人家都誤會了。

  那姓王的車夫呵呵一笑道:「那就好,我以為姑娘吃不慣這些粗糙的飯食。你——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其實安心現在的模樣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孩子。她的性格雖然活潑天真與小孩有相似之處,但畢竟靈魂已是個成人了,言談舉止常常會讓人覺得她是個花季少女。是以別人與她談話時不會拿對小孩的態度來對待她。

  安心歎口氣道:「我也不曉得呢,只好勉強走著瞧罷了。」說完感激的看了那車夫一眼道:「王大哥,你的恩情將來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的。」

  那車夫連忙擺擺手道:「出門在外,誰遇不到個難處?不過是一頓飯罷了,就算我不認識姑娘,這點小忙也是要幫的。更何況這一個多月在路上姑娘待我甚好,力錢也沒少給。我王大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安心欣慰地笑了笑,臉上露出與她現在年紀不符的滄桑,那王大看到她面上的神情,一時竟有些愕然了。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麼?」安心疑惑的抬手拭了拭臉頰。

  「沒,沒什麼。」王大收回目光不好意思的說:「我只是好奇姑娘如此幼小的年紀,怎麼一個人帶著生病的爹到東京來。是來投奔親戚的麼?」安心當時雇車的時候為了避免旁人的猜測索性就說蘇子揚是她生了病的爹。反正兩人的年紀擺在那裡,古代人一般十幾歲就成婚,別說她說蘇子揚是她爹,就算說是爺爺,別人也最多半信半疑一下,不會打驚失怪的。

  安心搖了搖頭道:「一言難盡。」的確是一言難盡,這兩年裡發生的一切都好像做夢一般。饒是她向來性格開朗樂觀,現下走到這樣山窮水盡的地步,也免不了露出一絲內心的疲憊。

  既然安心不說,王大也就不再追問下去。其實這一路上他都猜想安心是去東京投奔親戚給她爹找大夫瞧病的。現下既然她並沒有親戚在這裡,那接下來不知她這個小小的姑娘家要怎樣才能在東京生活下去了。想到這裡,也不禁陪著歎了口氣。

  安心的失落一向都是不長久的。無論在怎樣困窘的情況下,她都能很快的恢復過來,畢竟一味的怨天尤人對事實沒有什麼幫助,還不如調整好心態去面對。她這種樂觀的精神實在難能可貴,否則早在被穿越到古代變成小乞丐的時候她就要選擇自殺了。此時看到王大如此替他人擔憂的模樣不禁暗暗好笑,心裡也有著一份感動。

  餵蘇子揚吃完清粥,天色才剛剛暗下來。安心一時並不想睡便和衣躺在床上眼盯著屋梁發呆。她在努力回想以前看的電視劇或小說裡的主角遇到這種情況時該怎麼辦。可惜自己沒有他們那樣好的運氣,總是能夠在危急困苦關頭跑出來一個大救星替他們渡過難關。而自己的救星究竟在哪呢?想到這裡,不禁轉頭瞧了眼躺在另一張床上的蘇子揚。他,也算是自己的救星了吧。不然自己也許到了現在也還是個人人都瞧不起的小乞丐。雖然她在現代學了很多東西,可是一到古代這地方就寸步難行了,因為那些知識技能在現代是求職必須,在古代卻沒有了運用的價值。倒是蘇子揚教她的那些醫藥之道在這個世界裡還有很大的用處。

  現在安心唯一可以自豪的就是比宋人多了一千多年的歷史常識,但這也沒多大的用處。她也許知道在哪年哪月哪個皇帝要死,哪個大臣要被殺頭,哪個朝代要被覆滅,但這些誰會信?僅就宋仁宗而言,她也只不過知道他十三歲即位,在位四十二年,是個仁德之君。他在位的年代裡有著范仲淹、包拯、狄青等名臣。知道「狸貓換太子」,知道「生死兩皇後」,知道「慶歷新政」。可這些對於她現在的處境一點用處也沒有。

  安心翻了個身,繼續沉迷在自己雜亂的思緒裡。去當婢女麼?不行,工錢太低養不活蘇子揚不說,估計還要賣身立契,得不償失。經商?沒有本錢。去酒樓當伙計的?人家不要女子,雖然自己可以易容,但這種生計與當婢女一樣沒有出頭之日。當官?呵呵,她不可能會成為「孟麗君」的,先別說她壓根背不下四書五經,最主要的還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青樓?安心趕緊打消掉自己這個荒謬的想法。

  「大不了再回頭去當小乞丐好了!」安心漸漸有些睏倦了,打了個呵欠喃喃道:「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真討厭呵,到了古代居然這麼早就開始犯睏,看來她還真是漸漸適應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規律。要是在現代,這個時候恐怕正是她和好友逛街聊天或是上網游戲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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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16:59: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柳暗花明

  清晨。

  屋外還是那般寒冷。安心跟著王大出門的時候被冷風一吹,頓時有些瑟縮起來。她將蘇子揚交托給客棧的伙計照管,自己決定去街上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什麼藥鋪缺人。王大則是要去找尋雇車的主顧准備回家,走前幫安心在客棧櫃上存了足夠他們三天吃住的錢。

  「姑娘,我這就走了。王大我是個窮漢子,幫不到你更多了。一切小心。」王大套上了馬,依依不捨地同安心告別。

  安心微笑著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遞給他道:「這是我原先配制的‘祛痛丸’,你常年出門在外奔波,要是遇到什麼病毒可服用一枚。雖然不能藥到病除,卻是鎮痛驅邪的好藥。」

  王大吶吶道:「姑娘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你們現下處境這麼艱難,王大怎麼還好意思收你的東西。」

  「我留著也沒用,你拿去吧,就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安心強行將瓷瓶塞入王大手中,道了聲一路順風,便揮揮手向著鬧市的方向走去。她一向最討厭這種別離的場面,因為常常心裡有悶悶想哭的感覺。

  安心隨步走到相國寺東門大街上,只見四處商鋪林立,繡旗相招。身邊行人往來不絕,販賣之聲此起彼伏。一派繁榮興盛的景象。

  她信步走進一家名叫「泰和堂」的大生藥鋪。伙計笑臉迎上問詢道:「小姑娘,你是要瞧病還是抓藥?」

  安心搖搖頭道:「我是來找活干的。」

  那伙計狐疑地打量著她,明顯不相信她小小年紀能懂什麼醫道。饒是如此,仍是笑道:「姑娘是想來本店當學徒麼?只是先生仿佛不收……那個……不收女徒弟。」也難怪他覺得奇怪。古時候男女授受不親,當醫生可是要望聞問切,成天與病人打交道,免不了拋頭露面、肌體相觸。自古還沒聽說過有女子行醫之事。

  安心看著他那副大感奇怪的表情,不由覺得好笑。想想也是,即使是開藥店救世濟人的白素貞也有個丈夫許仙來當掌櫃出面待人接物,更何況白蛇傳的故事是到了明朝被馮夢龍寫成《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之後才逐漸流傳開來的。安心耐心解釋道:「我不是來當學徒的,我會醫術,不知貴店缺不缺人?把脈、開方、抓藥,做什麼都行。」

  那伙計撓了撓頭道:「這樣啊,這事我可做不了主,我去問問掌櫃的。」

  安心滿懷希望的點了點頭,看著那伙計向後堂走去。

  不一會功夫,他哈腰領著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胖子走來。

  「就是你想找活干麼?」那胖子雖然滿臉肥肉,小眼塌鼻,但笑容看起來也還和藹可親。此時正上下打量著安心。

  「是。」安心毫不羞澀的直視那胖子的眼睛。

  「有意思。小姑娘你今年才十歲左右吧!能有什麼本事替人瞧病呀?像你這樣年紀的孩子,倒是有幾個正在本店當學徒,起碼也還要磨練個七八年才勉強夠格替人抓藥。」言下之意就是安心現在連看方抓藥的資格也沒有。那胖子斷定她就算從娘胎裡就開始學醫也不過短短十年,醫藥之道精深博大又豈是這麼容易學會的。

  安心微微一笑也不以為忤:「掌櫃的何不試試?」口說無憑,眼見為實。千手毒醫蘇子揚的醫術又怎是尋常醫士能夠企及的,即便是太醫院的御醫也未必能夠趕得上。安心原先雖不懂醫學,但普通常識也算知道一些。蘇子揚平日講解的時候,許多觀念與現代醫學竟有十分相似之處,讓安心不由大歎高明。要知道這可是宋朝,跟現代文明相比還有一千多年的差距。在現代連小學生都知道的一些生理衛生常識也許拿到古代就算是天方夜譚了。

  「不行。」那胖掌櫃搖了搖頭拒絕道。

  「為什麼?」安心沒想到掌櫃會拒絕的這麼干脆。

  胖掌櫃微微一笑道:「小姑娘,你覺得你現在的身高能夠得著藥櫃麼?」邊說邊瞥了眼不遠處貼牆而立的高大藥櫃,接著道:「即便你醫理再為精通又如何?哪個病人肯放心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一個十歲的小女娃娃?你當這是扮家家酒麼?」

  安心怔住。細想的確如此,且別說她的身高夠不著藥櫃,單只是那些字跡潦草的藥方,她都可能辨認不全。

  胖掌櫃笑著看了她一眼,對身邊的伙計道:「好生送這位小姑娘出去吧。」說完便轉身回後堂去了。果然是精明的生意人,進門都是客,連小姑娘也不隨便得罪。

  那伙計陪著笑道:「姑娘你看這……」

  安心點了點頭道:「我這就走。」說完便向店門外走去。

  正好此時門外又進來一身形矮小之人,走得急匆匆的,險些與安心撞上。

  安心凝神一看,頓時怒氣上揚,一把揪住那人的衣襟道:「好哇,原來是你這個小賊!快把我的錢還來!」

  此人正是昨日在城門外偷了安心荷包的那個孩子。他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被安心抓個正著,一時之間神色張惶道:「我……我沒偷你錢。」

  「你還敢抵賴!」安心伸出另只手揪住他的耳朵道:「你要偷也找個有錢的主兒,你不知道我很窮麼?快還錢!不然我送你去見官。」安心憋悶了整整一日的怨氣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地方,隨口就把電視裡學來的詞用上了。

  一聽到要送自己去見官,這孩子立刻露出害怕的模樣,可是不久就又恢復了常態狡辯道:「誰說我偷了你的錢,人證物證呢?」

  「什麼人證物證!本姑娘就是人證,物證在你身上!」說著就要去翻那小孩的衣裳。

  「強盜啊!打劫啦!」那孩子拼命掙扎著想要逃開安心伸來的鹹豬手。他的身形原本與安心差不多高低,但安心好歹練了一年多的內功心法,是以力氣比他大的多了,他掙脫不了忍不住就開始大喊。

  「閉嘴!你再喊也沒有用,你……今天要是不還錢就等著被送進大牢吧!」安心將欺凌幼小的邪惡本性發揮的淋漓盡致。太過投入,所以差點說漏了嘴,她原本想說——你還是乖乖從了本大爺吧,幸好及時反應過來改了口,不然這個臉就丟大了。

  「我……我沒偷你錢,你誣賴我。」那孩子矢口否認道。他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淚花在眼眶中隱隱打轉,看上去委屈之極的模樣,其實卻是因為掙脫不開安心的毒手給急的。

  由於先前那孩子的大叫已經引來了不少圍觀的人。泰和堂的伙計也趕緊過來打圓場道:「兩位有話好好說,別影響我們做生意。」

  安心斜了他一眼道:「正好!各位來評評理!他偷了我的錢,我難道不該讓他還出來麼?」

  圍觀的人正搞不清狀況,他們是來瞧病抓藥的。看見一個小女孩兒在泰和堂門前抓著一個小男孩,原本以為是兩小孩玩擰了淘氣,不過順便看看熱鬧。此時安心這話一出,人群裡頓時響起陣嘰嘰喳喳的議論聲。

  「誰說我偷你錢了,你胡說!我是來給娘抓藥的,我根本不認識你。」那小孩倒也機靈,一口咬定根本沒有偷過安心的錢。

  「你……你……」安心氣壞了。「昨日在城門口你假裝撞到我,然後我的荷包就不見了。和我在一起的車夫也看見了。」

  那小孩早就瞧清昨日與安心在一起的那個大人並不在此,是以絕不驚慌,反問道:「那他人呢?你讓他出來與我對質!」

  「他……他早上走啦……」安心無奈道。

  圍觀的人群再次暴發出一陣議論,倒有多半人覺得是安心在信口雌黃。

  那小孩一聽見安心說那車夫走了,更覺安心,這下就算安心抓他去見官他也不怕了。於是笑吟吟道:「你說我偷你錢我也無法辯解,那你倒是說說我偷了你多少錢?」

  「十兩銀子!」安心張口便道,說完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了。

  嘩!圍觀的人群大亂。十兩銀子啊,相當於一個尋常人家半年的收入。此刻在這裡的許多大人身上都未必掏得出一兩銀子來,安心小小年紀又怎會帶這麼多銀子出門?她的衣著打扮也只是普通,身旁又沒有跟著的使女、家僕,根本就不像富貴人家的大家閨秀。尋常人家哪裡會給小孩子這麼多的零用,明顯是這個小女孩在說謊了。

  那孩子聽見眾人的議論後用一種得意的眼神盯著安心道:「你哪來那麼多錢讓我偷?別誣賴我,快將我放開,我還趕著替娘抓藥呢!」

  丫丫滴,自己是不是老了啊,怎麼像個白癡一樣被一個小孩給耍了。古代的小孩不是都很呆的麼?眼前這個不知道是不是變異的。安心痛苦的感慨著。主要是古代的銀錢價值她還沒有完全習慣,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勉強維持著自己的強橫模樣道:「你就是偷了我十兩銀子!我帶爹爹來東京看病的,爹爹全身癱瘓,衣食住行都要我來打理,那些銀子是來時找鄉親們借的。」安心這時真的開始撒謊了。自己想想也覺得丟臉,二十歲的人了,被一個孩子逼到要使出這種博人同情的手段。「你快還我錢,現在我和我爹連飯都沒得吃了!」安心此時也管不了丟不丟臉了,反正又沒人知道她幼小的身體裡裝著一個成年的靈魂,索性裝可憐扮可愛到底好了。她使勁眨眨眼,想逼出一點眼淚來增加戲劇效果,可惜淚腺偏偏不合作,擠了半天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你沒飯吃關我什麼事啊!你沒飯吃就能到大街上隨便抓住一個人說他偷了你銀子要他給你錢麼?」那孩子得理不饒人,雖然眼中也閃過一絲愧疚,但一想到自己的母親還臥病在床便又心硬起來。

  圍觀的人看了這半天漸漸也無趣起來,都勸道:「小姑娘,他到底偷沒偷你銀子是誰也說不清了,就算到了官府官老爺也沒法斷的。你還是放開那孩子回家去吧。」

  安心滿心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總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搶了他身上的銀子跑路吧。正猶豫間,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好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暫且放你一馬。想畢便松開了緊拽著他衣襟的手道:「算我倒霉,你走吧!」說完也不看他有什麼反應,抬腿便走出了泰和堂。

  那孩子這時才長吁了一口氣,掏出身上帶著的藥方進店找人抓藥去了。

  不大一會工夫,當那孩子拎著幾包藥從泰和堂裡出來的時候,謹慎地向著四下查看了一番,沒見到安心的身影便放心的走回去了。

  他東繞西繞了好半天,這才走到打線胡同內的一家舊院,打開門走進去便嚷道:「娘,我抓藥回來啦。」

  破舊的屋子裡傳來一陣咳嗽聲,一個婦人沙啞的聲音道:「你這孩子……娘沒事。說了不用請大夫抓藥,你偏不聽。隔壁張大伯家也不寬裕,咱們找他借的錢也該盡快還上才是。我歇兩天便可以做活了。」那婦人停停頓頓喘息著說道。

  「娘,你別說這麼多話了,快躺下歇著吧,我去給你煎藥。」那孩子早走進屋來,體貼的將一床破絮爛被往上拉了拉,替他母親蓋嚴實。

  「哼哼,你還想去哪啊?」安心雙手叉腰,不知道什麼時候跟門神似的堵在了門口,那孩子轉身要去廚下煎藥的時候才發現,冷不丁嚇了好大一跳。

  「你……你……」他登時急的說不出話來,滿面擔憂地望了他娘一眼。娘一向生性好強,不願受人恩惠。昨天他為了給娘請大夫抓藥才不得已偷了這小姑娘的銀子,娘問起時,他就扯謊說是找隔壁張大伯借了一兩銀子。饒是如此,還被娘念叨了好久,讓他快些把錢還給人家。現下要是知道這錢是偷來的不打死他才怪。打死他也就罷了,可娘現在的身子骨再經不起氣惱折騰了。

  「襄兒,這是誰家的孩子?長得怪伶俐的。」躺在床上的婦人也瞧見了安心。

  「她……她是……」那孩子不知該怎生回答,用一種討饒哀求的眼光望著安心。

  哼哼,現在知道裝可憐了,早干嘛去了?剛才還在一群人面前惡狠狠的說她沒飯吃關他屁事,倒好像是安心偷了他的銀子。安心心下暗暗得意,但她也不好意思和一個孩子計較太多,況且他這麼做好像也是迫不得已。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看本小說或是看部悲情電影也要落把同情淚的人,見他這麼為難,便隨口接道:「大娘,我是你家襄兒的朋友」說完轉眼便瞥見那孩子感激的神情。

  那婦人咳了一陣道:「既然是襄兒的朋友就快進來坐吧,外頭冷。我們家這孩子打小孤僻,自從到了東京就更沒什麼朋友了。小姑娘,你家住在哪啊?平日裡好像沒見到過你。」

  安心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見兩間屋子都破損不堪,四壁透風,屋頂幾乎可見天光,到了雨天定是還要往下滴水,比自己現下住的那間破客棧還要殘舊幾分。她也管不了這許多,一心只想先找個可以暫時安頓的地方,總比睡大街破廟要強多了,於是便甜甜笑道:「大娘!其實我是襄兒撿回來的。」

  「啊!」母子兩人一聽安心這話都愕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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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16:59: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妙手回春

  安心也不理會他們,幽幽地道:「我和爹爹是從臨安到東京來瞧病的,誰知道剛進東京城就讓一個小毛賊把身上帶的銀兩都偷走了。」說到這裡,她故意頓了下,看了眼正尷尬的站在一邊的那個男孩方才接著道:「在東京城裡我們舉目無親。沒耐何,只好將癱瘓的爹爹安置在一間小破廟裡,我自個出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討到些飯食回去將養爹爹。」說著假意抬起手來去抹她那一滴眼淚也無的眼睛,心下暗自得意,自己的謊話真是編的越來越流暢了,只是文縐縐的自己都覺得惡心。

  「可憐的孩子!這賊也太可惡了,連孩子和病人的錢也偷。」那婦人邊咳邊歎道。「孩子,你到炕上來坐,站在那裡看凍著腳。後來怎樣?」

  安心依言坐到炕床上道:「後來我去相國寺東門大街上的泰和堂藥鋪門前乞討。我想著開藥鋪的老爺們總是慈悲一些,就算不施捨銅錢,施捨點湯藥也是好的。誰知讓伙計罵了一頓把我打了出來,可巧這位小哥也在泰和堂裡抓藥,看不過眼替我說了幾句公道話,還給了我五十枚銅錢。」說著,安心將早上王大給她留的幾枚銅錢掏出來獻寶。

  那婦人聽罷欣慰地看了站在身旁的兒子一眼誇獎道:「襄兒,你做的很對。」

  那孩子頓時羞的滿面通紅,心裡如翻江倒海般難過。

  安心得意洋洋的一笑,也不再去用言語擠兌他了。手腕一翻將銅錢納入懷中,爾後一把抓住那婦人的手腕將手指搭在脈絡上道:「爹爹常說,受了人家的恩惠要好好報答。別的我也不會,只是自小跟著爹爹學醫。恰好聽小哥說大娘你病了,所以跟著來瞧瞧。」她一邊說一邊心內暗笑─等我瞧好了這婦人的病,你們是不是也該報答報答我。別的不稀罕,先讓我搬進來擠擠住著也是可以了。 

     那婦人將信將疑的看著安心微笑道:「你小小年紀就會看脈,那可真是了不起的事情了。」

  「大娘。你得的是肺癆。」安心轉頭對著那男孩道:「把抓的藥拿來我瞧瞧。

  「你胡說!大夫說我娘得的只是傷風咳嗽,吃兩劑藥就好了。」那孩子氣憤憤道。

  「咦!我又沒說你娘得了愛滋病,只是肺癆而已,又不是治不好,你這麼激動做什麼?」安心也氣呼呼的問道。

  「我得罪了你是我的事情,你為什麼要咒我娘!」那孩子指責道。在古時候得了肺癆富人家也許好生靜養還能多活些時候無妨,可是窮人家要是得了這個病,也就和得了絕症差不多了。至於安心說的什麼「愛滋病」他壓根也不明白是什麼,反正料想肯定也不會是什麼好病。

  那婦人在一旁咳了幾聲柔聲道:「襄兒,娘的病娘自己心裡清楚。」說著不禁有些黯然起來。這幾日越咳越厲害,偶爾痰中還帶血,不是肺癆又是什麼?只是可憐這孩子還這麼小,沒把他拉扯大看他成家立業之前自己怎麼忍心就這麼去了。

  「娘!可是今兒早上大夫明明說只是傷風咳嗽啊!我都按著藥方給你抓了藥回來,吃了就好了。」他仍是不肯相信。

  「你們干嘛緊張兮兮的?」安心一把從那孩子手裡將藥搶了過來打開一瞧道:「這藥不行,要換。」

  「你別動我娘的藥。」那孩子一把搶了回來氣道:「你不過和我一般大,你又懂什麼了!」

  「大娘你最近是不是干咳,咳聲短促且痰中帶血絲,胸部隱隱悶痛,午後手足心熱,口干咽燥?」安心也懶得去理那沒腦子的家伙,直接將那婦人該有的病症一一報了出來。

  「是。小姑娘你果然通醫術。」那婦人又咳嗽一陣道。

  「嗯。這是肺陰虧虛。放心啦,吃了藥用不上三個月就好了。」安心悠閒閒地道。一面說著,一面也不見外的自行在屋中翻找起來。

  「你找什麼?」那孩子一聽這病還治得好,對安心也不那麼敵意了。

  「當然是找紙墨筆硯啦!不要告訴我這裡沒有。」安心頭也不抬。

  「你等著。」那孩子跑進內室,不一會工功將東西拿了出來往炕桌上一放。

  那婦人半躺著微笑的看著他們跑進跑出,不時輕咳一陣,心裡卻不知為何莫名的安定起來。

  「天門冬、麥門冬……」安心嘴裡念念有詞,抓著筆往紙上寫去。

  「這是什麼?歌謠麼?」那孩子一頭霧水。

  安心斜了他一眼道:「藥方啊!笨死了。天門冬就是天冬嘛,主治肺痿咳嗽……哎呀,你不要吵!不懂就站一邊好好看著。吵得我都忘了後面是什麼了。」

  「……」那孩子明顯有要昏倒的症狀。這都能忘,看來安心這個小大夫實在是不怎麼牢靠。到時方子一定要先拿給藥鋪的先生過過目。

  過了一會,他看著安心在那裡吃力的寫著字,實在忍不住了道:「你的字太丑了。我來寫吧。」

  「你說什麼!」安心狠狠瞪了他一眼。好歹自己從前也參加過書法大賽(幼稚園的),只不過是因為繁體字寫的時候要想想才能下筆,所以寫的不流暢而已。

  「沒什麼……不過,我看還是我來寫吧。你累了這麼半天也該歇歇了。」這小孩開始拍起馬屁來,他實在是害怕安心鬼畫符出來的東西沒人看得懂。

  「那好吧……」安心將筆遞給他,正好,自己總是不習慣端著毛筆寫字,手都酸了。這下省事了,將用藥用量念給他聽也就是了。

  等他寫完,安心拿過又瞧了一遍,字跡倒也淳淡婉美,只是不想誇獎他,便嗤笑道:「你的字也不怎麼樣啊!」

  正在此時,門外有人叫道:「蔡襄,你在屋裡麼?」

  那孩子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安心站在屋裡頓時呆住了。蔡襄!蔡襄!與蘇軾、黃庭堅、米芾並稱宋四家的大書家,被自己說的一文不值!但他不是福建仙游人麼,怎麼會在東京?錯覺,一定是錯覺。是另一個同名同姓的人啦,安心默默安慰自己,隨口向那婦人問道:「大娘你們可是從興化來的?」

  「是啊,是襄兒和你說的麼?」蔡氏微笑道:「我爹曾是鄉裡的教書先生,襄兒小時候曾隨著他念書。家裡窮,現下沒條件讓他去念書,他自己還時常借本書念念,寫寫字什麼的。」

  這時正好蔡襄從外面提了只雞走進來興沖沖道:「胡同口的莫大娘聽說娘病了,叫保兒送了只老母雞來給娘補補身子。」

  蔡氏咳了一陣,還來不及說話,安心便吶吶道:「先前的話算我沒說過。」

  「什麼話?」蔡襄又是一頭霧水。

  「呃,沒什麼啦。」安心窘極。

  「襄兒,一會雞煮好給隔壁張大伯送一碗過去。」那婦人囑咐道。「小姑娘,你也在這裡吃飯吧,眼見都晌午了。」

  「不行,我得回去瞧瞧我爹。他不能動彈,這會要是有什麼野獸或是壞人跑到破廟裡去那就糟了。」安心恢復的很快,頓時想起執行她的無恥計劃,怎麼悲慘就怎麼說。

  「你……」蔡襄又想起自己偷了她的錢,害她落到這種地步,心裡好生過意不去,不知要怎麼說才好。想了想轉頭向蔡氏詢問道:「娘,他們在東京舉目無親的,我看就讓他們住到家裡來吧?擠一擠也比住在破廟裡強。」

  蔡氏本就喜愛安心的伶俐,再加上人家還幫她看病,怎麼會拒絕呢,只笑笑道:「難得我兒有善念,小姑娘你要是不嫌棄這屋子破舊就把你爹接來住下吧。我和你住這外間,你爹爹既然得的是癱瘓之症動彈不了,也就沒有什麼不便之處,不怕人家說閒話,和襄兒一塊擠一擠住在裡間吧。」

  安心聽了這話自然是忙不迭的答應下來,根本不客氣更不推托,只跟母子倆人打了聲招呼就出門去將蘇子揚從客棧裡挪到這邊來,順便還在盤算著預付的另兩天房錢是不是可以要回來。

  安心開的藥方甚是靈驗,蔡氏吃了幾天後便感覺症狀減輕了不少,慢慢也能支持著做一日三餐了,只是做活卻還急不得。蔡襄見母親身子日日好轉,心裡也感到欣喜,現在對安心幾乎是百依百順,言聽計從。而安心在現代也就是個孩子王,成日裡和樓上樓下的孩子玩成一片,與蔡襄相處自然也如魚得水。她把蔡襄當成小廝使喚,給蘇子揚擦身換衣喂飯等雜事,也都讓蔡襄去干。她仍是每日做她的甩手大掌櫃,成天跑到鬧市裡閒逛,也不許蔡襄在身後跟著。

  一天,安心手裡捧著一包東西從門外走進來,蔡襄正在房中寫字,而蔡氏則坐在一旁微笑地看著他。

  「快來看看這個。」安心喜孜孜的說著。

  「這是什麼?」 蔡襄擱下筆好奇的拈起一枚卵圓形表面皺縮有稜的黑色顆粒問道。

  「好像是什麼花的種子吧?」蔡氏也探頭過來瞧。

  「嗯。紫茉莉的種子,也就是胭脂花啦。」安心解說道。

  「你要種花麼?」蔡襄看了看外面凍得石頭般硬的土壤道:「我好像在書上看到說這個花在寒冷的地方長不起來的。」

  「種花?」安心不屑地哼了一聲道:「真是沒有想象力。」

  「我……那你不種花要這些種子做什麼?」蔡襄好脾氣地道。

  「我——不——告——訴——你!」安心一字一頓道,轉頭便向蔡氏撒著嬌:「蔡大娘,我好餓哦,有沒有什麼吃的?」安心心裡很喜歡這個溫柔善良的蔡氏,讓她有被母親呵護的感覺,就連有時關心的嘮叨也像極了二十一世紀她的親生母親,所以常常不知不覺像個小孩一樣對她撒嬌。

  蔡氏一直在旁樂呵呵地看著他們斗嘴,這會聽說安心餓了忙道:「灶台上給你熱著飯菜呢。你一個女孩兒家,成天在外面跑得連飯都不回來吃了,這可不好。」

  「知道啦!」安心將紫茉莉花種收入懷裡,進裡屋瞧了瞧躺在床上的蘇子揚,在他耳邊輕聲道:「師傅,我知道你可以聽見我說話。我找到發財的辦法啦,你乖乖等著哦,等我發了財,我一定要用盡一切辦法讓你恢復原來的模樣。」說完站起身來,很滿意地看著蘇子揚清爽干淨的臉龐,蔡襄這小子沒有偷懶嘛,連胡子都刮得這麼干淨。想畢伸手像捏布娃娃一樣在蘇子揚臉上捏了兩下,然後丟下內心裡哭笑不得的蘇子揚跑到廚房吃飯去了。

  「哎呀,這個再碾碎一點,你笨死了!」安心又在責罵蔡襄。在這個孩子面前,她的天真和欺善怕惡的本性發揮的淋漓盡致。

  「知道了,你不要再敲我的頭了。」蔡襄不滿地嘟囔著,探著頭左右張望了一下,在安心耳邊輕聲道:「安心,我們的銀子快花完了,怎麼辦?」

  「什麼我們的銀子,明明是我的銀子。」安心不滿的說道。

  「你小聲一點啦,別讓我娘聽到。」蔡襄恨不得伸出手去捂住安心這個大嗓門的嘴,低聲道:「你開的那個方子,抓的藥好貴,這才半個月,已經只剩下一兩銀子啦。」

  安心跟趕蒼蠅似的揮揮手道:「沒關系沒關系,你給我賣力點干活。等這個東西弄出來之後,每天讓你娘吃金喝銀也不是問題。」

  「不是吧!這什麼玩意這麼值錢?」蔡襄一副被驚嚇到的表情,看起來好呆。

  「商業機密!」安心又順口吐出一句現代詞匯,一邊忙著將碾好的香料再細細的濾上一遍。

  「真是女孩子家,成天沒事就弄這些奇香怪氣的東西。這可是值很多錢的香料啊!就被你這麼浪費了。銀子用的這麼快,你也要負上一部分責任!」蔡襄邊碾著香料邊吞唾沫,想到這些香料都是銀子買來的,恨不得再將它們碾回成銀子。

  「……」丫丫滴,這都什麼宋四家啊!怎麼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這家伙將來會成為一個大書法家。明明就是一個市儈無賴,簡直比自己還要貪財,不對,是根本就比自己還要貪財。安心郁悶地想著。

  過了兩個時辰。

  「好啦好啦!」安心歡呼一聲。

  「這樣就好了?」蔡襄狐疑地瞪著面前一個小缽裡粉狀的東西問道。

  「嗯。我還記得《紅樓夢》裡說寶玉是將這粉放在玉簪花棒裡的呢,只是現下沒那個條件,只好將就一點啦。」安心心不在焉的道,她在想該用什麼來包裝才能使這粉看上去值錢金貴一些。

  「《紅樓夢》是什麼?」蔡襄的問題又來了。

  「哎呀!你煩不煩啊。《紅樓夢》是孔子寫給他老婆看的書。」安心隨口胡謅道。「因為孔子有一天去逛一個叫‘紅樓’的妓院,結果一時困倦在妓院裡睡了一晚,做了一個很有趣的夢。孔子怕他老婆知道他去逛妓院要罵他、揍他甚至把他給休掉,所以就趕緊把這個夢寫出來拿回家去騙他老婆說昨天在書院裡寫書才一夜沒有回家。」

  「現在你沒有問題了吧!」安心滿意地掃了如同漫畫裡狂流瀑布汗的蔡襄一眼便丟下這個神志混亂的小孩繼續想自己的問題去了。

  「等一下,我還有問題……」

  啪!安心踢過來一腳。

  「孔子怎麼會去逛妓院……」

  啪!蔡襄頭上揍了一記爆栗。

  「……」蔡襄無奈的把最後一個問題——孔子的老婆怎麼會跟安心一樣暴力咽進了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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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16:59:4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生財有道

  安心和蔡襄兩人蹲在牆角處切切私語。

  「你確定這個真的有人買嗎?」蔡襄第八十五回問道。

  「廢話!你不要再問了,你的問題太多了。」安心怒道:「你聽我的沒錯啦。一會我們去脂香齋門口擺個小攤,你只管把我教你的話大聲吆喝出來就是了。」

  「既然有人買,為什麼你不去吆喝?偏偏要叫我去……」蔡襄很有點懷疑安心的居心不良。

  「不會讓你丟臉的啦,你放心。」安心忙著把懷裡的一小包東西掏出來塞給蔡襄道:「我不去吆喝自然有我的理由,我要當托兒呀!如果你是女的話,那我們倒可以換一下角色。」

  「什麼是托兒?」蔡襄最近覺得自己是不是變笨了,與安心在一起的時候,她說的話自己經常聽不懂。

  「就是我們兩個裝作不認識,你賣東西,我假裝是顧客,在一邊誇你賣的東西好的意思。」為了使蔡襄乖乖的合作,安心耐心地解釋道。

  「那不是騙人嘛……」蔡襄剛說完頭上就揍了一個爆栗。

  「閉嘴!那不是騙人,難道我們賣的東西不好嗎?既然我們賣的是好東西,那我誇一下東西好怎麼算是騙人。」安心罵完又安撫道:「可是東京城裡這些大姑娘小媳婦的眼界不寬,沒見過世面,她們分辨不出東西的好壞。自然就要有人給她們解說一下——而我就是擔任這個偉大光榮任務的解說員。」

  「……」蔡襄頭上飛起很多吱吱喳喳叫的金色小鳥,徹底被安心給侃暈了。

  小半個時辰後,兩人來到脂香齋門前的空地邊擺上了地攤。

  白色的布墊上擺著一排色澤瑩潤素雅、外型細巧的影青瓷盒。這是安心掏空了蔡襄身上所有銀兩後所能弄到的最好的包裝物了。嘖嘖,真奢侈,她心裡還不停惋惜著。這可是上好的影青瓷,要是放到現代那都是價值連城的古董。

  安心向蔡襄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可以開始吆喝了,自己則站在不遠處擺了個准備出場的POSS。蔡襄「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一提丹田之氣,張開了嘴,卻愣是沒喊出來。安心在遠處威脅似的瞪了他一眼。蔡襄撓撓腦袋假裝沒看見,他從沒在這麼多人的地方賣過東西,難免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起所有的錢都被安心拿去買瓷盒了,娘親還等著自己賺錢回去抓藥吃飯呢,便不知從哪來了一股勇氣,張開嘴大聲吆喝起來:「上好秘制珍珠養顏茉莉香粉,便宜啦,五兩銀子一盒……是居家使用,饋贈親友……的最佳選擇。」安心教他的最後一句「討好美人」他實在是喊不出口,只好草草帶過。

  他這麼一吆喝,整條街上不論男女老少倒有一大半人被吸引了來,原因沒有別的,只是想看看是什麼東西賣的這麼貴,也就是瞧個熱鬧。五兩銀子,夠一家人吃兩三個月的了,誰家有閒錢去買這種奢侈的東西。

  「這位小哥,你賣黃金粉哪?五兩銀子還便宜?」一個老者搖著頭感慨道。

  「這……」蔡襄遲疑了一下,當時安心告訴他一盒粉賣五兩銀子的時候,他也被驚駭了一大跳,胭脂店裡上好的香粉一盒最多也不過才一兩銀子,安心愣是把價格拉到了駭死人的高度。可是當時安心拍著他肩膀安慰他說,「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本來咱們就沒有店面,要是再喊出地攤貨的價錢來,再好的東西也會明珠蒙塵。這世界上有錢人多了去了,女人的錢是最好賺的,相信我沒錯的。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沒人買咱們再降價……」

  「讓一讓,讓一讓。」這時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從人隙間鑽進來,模樣兒長得一般,一雙黑漆漆如水晶般的眼晴卻湛然若神,看來靈動可愛之極。正是安心出場也。

  「小哥,勞駕你把那瓷盒打開來我瞧瞧好麼?」安心一改往日的張揚跋扈,倒是溫柔有禮起來。

  「好……沒問題。」蔡襄一時不太適應判若兩人的安心,愣了一下方才取過一個影青瓷盒,才一掀開盒蓋,一陣淡淡的似有若無的茉莉清香便在人群裡飄散開來。

  好香!好溫雅柔和的香味。圍觀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吸聳著鼻子,探出頭去細瞧。只見盒內是帶著瑩潤光澤的細粉,輕白紅香四樣俱美,上面還壓印著凸凹的蘭花紋樣,看起來就與眾不同,別樣精致。

  「果真是上好的香粉!」安心贊道:「只是不知為何小哥竟賣這樣高的價錢。」

  蔡襄心裡暗想,這還不是你逼我干的麼。他一面腹誹一面卻將先前與安心套好的詞背了出來「這是我家秘法祖傳的配方,一盒粉用了二兩銀子的上好珍珠配上其它各色名貴藥材與香料,制法繁瑣困難。這粉不像別的粉那樣厚重澀滯,敷在面上是極容易勻淨且能調理潤澤肌膚的,長期使用更是能讓面色晶瑩、肌膚剔透。只賣五兩銀子已經很便宜了。」

  他這一番話說完,人群裡有不少女子已經開始動心了。這粉確是看來與眾不同,且香味天然幽雅,只是價錢實在太貴了。

  「好!」安心拍著手贊道:「今日我家夫人使喚我出來買香粉,才走到這脂香齋就見到你賣的這般好粉。只是我身上帶的銀子只夠買普通香粉,卻買不起這樣的好粉,小哥可否將這些粉送幾盒到府上?我想夫人見了一定會喜歡的。」她貌似天真的扮著丫鬟的口吻說著,倒也似模似樣。其實若依照安心原本的設想是當場掏出銀子買下幾盒香粉,給眾人做一個可以跟風效仿的榜樣,可惜身上已無分文,只好想出這個曲折的法子。況且她早就接受了上回在泰和堂被蔡襄當眾奚落的教訓,她一個小孩身上能拿出這麼多銀子也的確讓人覺得可疑。

  「好。不知姑娘府上何處?」蔡襄順著安心鋪好的台階走。

  「官坊街徐府。」安心任務完成,准備退場以觀成效,走前不忘補上一句加深眾人印象。「小哥你可別忘了。今日向晚之前定要送來,不然夫人要責罵我的。」待看到眾人面上驚訝的神情她深感滿意。這段日子成天在街上打轉,早就聽說過官坊街徐府老爺徐奭近日正升遷兩浙路轉運使,那就順便借個名頭來用用好了。不大不小的官員借用正好,沒人追究,對平民百姓來說卻也是個高高在上不可攀及的人物了。

  這時人群裡一個清脆爽利的聲音道:「好一個官坊街徐府!小姑娘,是誰教你這樣在外頭拿著我們徐府的名聲招搖撞騙的?」

  一聽這話,人群裡響起一陣嘩然之聲,看熱鬧的興趣更濃了。蔡襄擔心地皺起了眉頭,安心卻在心裡默道一聲糟糕,怎麼運氣這麼背,第一次冒名頂替就被抓了個現形。鎮定!鎮定!可不能先亂了手腳,她臉上掛上天真無邪的笑容,抬起頭來向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及笄之年的丫鬟攙扶著一個容貌秀麗柔美的盛裝少婦站在人群之側。此時兩人都拿眼望著她,不同的是,丫鬟眼中更多的是憤怒,而那少婦卻有點忍俊不禁的模樣。

  安心甜甜笑著施了個禮道:「夫人你怎麼親自出門來了?」

  只見那少婦微微一怔道:「你認得我?」

  「夫人忘了先前囑咐我出來買脂粉了麼?」安心的臉皮就是厚,面不改色的當面撒謊。「我是新進府的小丫鬟,想是夫人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了。」

  「你還敢胡說八道!我們徐府什麼時候多了你這麼個小丫頭了?」先前那個丫鬟忍不住出聲道:「夫人,她是個騙子,你別聽她信口雌黃,咱們府上根本沒她這個人。」

  這時只見安心將嘴一扁,眼淚如開了閘似的嘩嘩流淌下來,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對著那丫鬟哽咽道:「姐姐,我平日並沒得罪你,只不過昨日不小心撞見你正在……正在……我並不敢告訴給一個人知道,可姐姐你也不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這般欺侮我呀……」她倒是說哭就哭,干脆利落。別人哪裡知道她是鑒於前幾回要眼淚來助興的時候偏生哭不出來,所以私下配了點催淚劑,不過是薄荷之類的刺激材料制作的,價廉物美。

  這番話聽在不知情的人耳裡,還真當是那丫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所以借著自家夫人忘事的機會來報復安心,不免都有點同情起安心這個小姑娘來了。

  「你……你……」那丫鬟氣的咬牙,一時連話都說不利落了。姑娘家最要緊的是名聲和臉面,當著這麼多人,安心如此污蔑她,這口氣怎能忍的下去。

  「小菊,你且別說了。」那少婦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轉頭看了安心半晌搖了搖頭道:「你這孩子倒也聰明伶俐,只是小小年紀怎不學好?說這樣沒邊的謊話。小菊是個實心丫頭,你別再難為她,我不追究你冒名之事便罷了。」

  安心用力眨了眨眼,神奇的將眼淚收回,不放心的瞄了眼仍然慍怒的小菊問道:「當真?」

  「自然是真的。」那少婦溫婉地點了點頭。

  「那我走啦!後會無期。」安心揮了揮手,向蔡襄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准備收拾東西開溜。

  「且慢!」那少婦開口道。

  「怎麼?你要反悔?」安心有點不悅。

  那少婦柔柔一笑道:「我是想讓你把那香粉拿來讓我瞧瞧。」

  「哦。蔡襄,拿給她看。」安心淡淡吩咐蔡襄道。她沒心思再在這裡停留下去了,這回又丟了臉,不快點走人難道還等著被人笑話不成。

  蔡襄答應一聲,紅著臉兒將一盒子香粉遞到那少婦手中。安心見此情形,隱隱嗅出了點什麼,這小子不對頭啊,他臉皮一向不是這麼薄的。丫丫滴,難道小小年紀見了美女就春心蕩漾?自古文人多好色,古人誠不欺我。

  那少婦拿著粉盒端詳了片刻,抬起頭問道:「我可以試試麼?」

  「隨便啦!」安心巴不得快點閃人,她要試就試好了。

  只見那少婦探出手用小指指甲挑了一丁點香粉扣在手背上輕輕撫開,動作舒緩柔美,讓人看著覺得說不出的優雅。安心見了不禁歎了口氣,自己在現代也不過和她差不多年紀,怎麼從來做不出如此富有女人味的舉止,說話行事一直都像個孩子。

  這時一直在一旁仇恨地瞪著安心的小菊也忍不住好奇地看著那少婦的一舉一動。見那香粉抹在手背上似有若無的壓根看不出施了脂粉,但手背肌膚卻更加瑩白細嫩,閃爍著輕盈水潤的光澤。她禁不住贊道:「夫人,這香粉真好,抹了感覺肌膚好通透潤澤哦。」

  那少婦嫣然一笑道:「的確是難得一見的上好香粉。不知多少銀子一盒?」後面那句話自然是詢問安心的。

  「十兩銀子,當面付帳。貨訖兩清,概不賒欠。」安心沒好氣的道。心裡還正在為先前被當面揭穿的冒名頂替之事而悶悶不樂。

  四周響起一片不贊同之聲,這個小姑娘也太會漫天要價了。先前還只五兩銀子一盒,眨眼就漲到了十兩銀子。

  「你……你怎麼亂開價……」蔡襄吃驚到說話都結巴了。

  「你什麼你?我高興漲價你不服氣麼?少停我還要漲到二十兩銀子呢!」安心蠻不講理地對著蔡襄嚷道。

  那少婦看來脾氣好極,也不介意安心的一再無理取鬧,柔聲道:「小菊,取五十貫銅錢給這孩子。」

  小菊皺皺眉卻不敢違抗主子的吩咐,從隨身的荷包裡取出五張紙票遞給安心,又從蔡襄那裡接過五盒香粉。

  「咦!交子哎。」安心好奇地將手裡的紙票翻來覆去的看,只見紙票上圖案講究,隱作記號,黑紅間錯還有押字,果然復雜得讓人難以偽造。安心早就知道宋朝出現了世上最早的紙幣,稱為「交子」,但她一向無法想象古代沒有現代那麼精密的印刷技術,紙張也沒有那麼多講究,為什麼紙幣可以流通卻不會出現偽幣的現象?現在她明白了,這樣鬼畫符一樣的東西,能仿得像才奇怪呢。「嘖嘖,居然還是天聖元年才第一次出現的政府發行的‘官交子’。」她自言自語著,也不顧別人奇怪地看著她的眼神,居然拿起紙票就當眾親了下去。這可是她淘到的人生第一桶金哪,她才不管別人怎麼看她呢!幸好她孩子樣貌的外形替她挽回了一點點尊嚴,在別人眼裡看起來只覺得她純樸天真的好笑而不是對她市儈貪婪的厭惡。

  一旁的當事者三人則是表情各異。小菊看來對她的粗俗和拜金極為厭惡,輕哼一聲別轉開了眼睛。那個少婦則是驚奇好笑地望著安心。蔡襄面上的神情就更耐人捉摸了,一方面是為安心在眾人面前做出這種丟臉的舉動羞愧地漲紅了臉;另一方面他內心裡卻也有種按捺不住的興奮——錢呀!這麼多錢可是他第一次見到的,可以為娘親抓藥,可以穿新的衣衫,可以翻修一下破敗的房屋,可以買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他其實也有想去親吻膜拜紙票的沖動,只是當著這麼多人,他壓根做不出安心那種無恥的舉動。

  「呵呵——謝啦!慢走,不送。」在收下那麼多錢之後,安心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燦爛起來,卻仍舊很不要臉的過河拆橋,忙著趕財神爺走了。反正她已經買了五盒,不會再買更多了。

  「你……」蔡襄再一次跳出來試圖見義勇為。安心怎麼能對這夫人一再的如此無禮呢?況且這夫人剛剛才讓他們發了筆大財。

  「你什麼你!你只會說這一句話麼?話都說不清楚還出來打抱不平。」安心已經非常仔細的將紙票貼身收進懷裡,順手一個爆栗又敲過去,她欺負蔡襄已經成為習慣了。「我是看這位夫人在這站了很久了,難免腰酸腿痛,所以請她早早回去休息啊!難道有錯嗎?」

  那少婦輕笑著搖了搖頭道:「你這孩子果真有趣,只是太粗魯了。女孩子家可不能這樣……」在看到安心抬頭翻白眼望天的時候,她很識趣地收住下面的話頭,又輕輕搖頭歎了口氣道:「小菊,咱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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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漸入佳境

  蔡襄只覺頭上一痛,頓時知道又中了安心的毒手。

  「看什麼看,人都走了。你要不要跟著她一道回去?」安心不滿道。

  蔡襄皺著眉道:「你怎麼這麼粗魯。明明五兩銀子一盒的香粉,你要了人家一倍的錢。真是奸商啊!奸商也沒有你那麼凶的晚娘面孔。」

  「呵!」安心氣得笑了。「你還要繼續替她打抱不平麼?這香粉是我的東西,我愛怎麼開價是我的事,我覺得先前開的價太低了,漲點價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覺得她吃虧了麼?告訴你,要不是因為我的香粉還沒有賣出名氣,就是十兩銀子我也不賣的!你等著瞧吧,再過陣子,別說是十兩銀子,就是一百兩銀子還得看我高不高興賣呢!再說了,她丈夫是兩浙路轉運使,五品的官!宋朝的官員待遇最好了,一個小小的從八品縣令月奉都有十五貫錢,又何況油水甚大的路轉運使?你替人家擔心什麼?這點小錢還瞧不在她眼裡呢。」真是個有戀姐情結的小屁孩,只知道添亂。

  「可是經商要講究誠信啊,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漫天要價,以後怎麼還會有人來買咱們的東西?又不是天天能遇到有錢人家的夫人……」蔡襄弱弱地抱怨道。

  「你有完沒完?有種這昧心錢你別使呀!」安心淡淡地丟出一句。

  「……」蔡襄無奈了,跟安心這種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上好秘制珍珠養顏茉莉香粉,五兩銀子一盒。是居家使用,饋贈親友,討好美人的最佳選擇……快來買呀!」安心扯開嗓子喊了起來。

  「咦?你怎麼又降價了?」蔡襄嘟囔道。

  「我高興。」安心頭也不回丟給他三個字。

  由於先前徐家夫人一次買了五盒,眾人都覺得這香粉當真是物有所值,更何況安心一下子又降了五兩銀子,是以一些家境並不富裕卻愛美的姑娘與小媳婦都忍不住心裡那強烈的占有欲,紛紛掏出錢來購買。只是付錢的時候不免有些心疼,全家要跟著節衣縮食一個月了。這種奢侈的東西買了回去也並不一定捨得用的,平日裡珍藏密斂,逢年過節才拿出來塗抹一次,卻也多了炫耀的資本。也有一些男人們來買,多半是拿去「討好美人」。一時之間,安心和蔡襄收錢、數錢都忙得不可開交。

  「咳咳!」身後傳來重重的咳嗽聲。明顯不是因為嗓子癢,而是想要引起注意。

  安心在百忙之中皺著眉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一個穿著艷紅色錦緞衫裙的半老徐娘站在那裡,臉上抹著厚厚的香粉,一張臉煞白。「你有什麼事嗎?」安心問道。

  「小姑娘,這兒可是不許擺攤的,你賣東西賣到我店門前來了,你讓我還怎麼做生意?」那半老徐娘嗓門奇大,尖銳刺耳的聲音震的安心耳膜隱隱作痛。

  「哦!」安心低頭看了看手中最後一盒香粉道:「正好,我賣完了。我這就走,不打擾你繼續做生意。請!請!你忙你的去吧。」

  那半老徐娘雙眉一皺,看起來有一副凶相,尖聲道:「你已經耽擱了我店面的生意好半晌了,就想這麼說走就走?」

  「那你想要怎麼樣?」安心興味盎然地望著她那張白臉道。

  那半老徐娘低頭想了想,換了副笑臉道:「這樣吧!我李三娘在這一帶是有名的面慈心善,看不得你們這些可憐的孩子為了討生活寒冬臘月的站在這風地裡受凍。以後你們要是還有這珍珠茉莉香粉賣的話,可以放到我的脂香齋來寄賣。」說著,仿佛是給了安心天大的施捨一般,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

  「那,進帳怎麼分哪?」安心譏笑著扯了扯嘴角,這世上哪有天上掉餡餅這種美事。

  「三七分帳,你三我七!這可是再想不到的好事!你不用管鋪子、人工開支、稅賦,更不用像現在這樣風吹日曬的勞苦,只要在家躺著數銀子就是了。」李三娘一點不帶停頓地說道,顯然是盤算良久了。

  安心簡直被她的無恥給驚呆了。她那一張嘴就算去做老鴇、人伢子也綽綽有余了,在這開一家小小的脂香齋還真是埋沒了她。安心不禁在心裡暗罵道,果真是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那李三娘見安心一臉驚詫地望著她不說話,還以為這小孩已經被自己說動了,不禁暗自得意。小孩子沒見過世面真是好騙,先前看她和徐家夫人對答的時候牙尖嘴利的,沒想到到了自己這就立刻吃了癟。她陶醉歸陶醉,倒也還沒有忘了正事,忙催道:「要是你拿不了主意可以回家去跟大人說說,不過……」她有意頓了頓道:「不過我這鋪子不比別家,貨品最全的,生意一向興隆,想要在我這寄賣東西的人可少不了。我現下是可憐你們才給了這麼個機會,過幾日就不知道還挪不挪得出地方來擱你那個珍珠茉莉香粉了。你最好現下就跟我簽了寄賣文書,就是回家去家裡大人也一定會誇你能干的。」這一番話連威脅帶利誘,真是滿的潑不出水來。

  安心簡直被她弄的哭笑不得了,轉頭看了看身旁的蔡襄也是張大了一張嘴,一臉驚愕的模樣。難道宋朝就有童話了嗎?這個老妖婆好像是深受格林童話之毒,以為每個小孩都像小紅帽那麼白癡好騙。且別說安心這個成年人了,就是相比之下純樸幼稚的蔡襄也不會相信她這一番花言巧語。在現代九十年代出生的那些孩子們就更別提了,要是把她丟到二十一世紀去,還不知道誰是大灰狼誰是小紅帽呢。

  有意思,呵呵,安心想著想著居然傻笑了起來,好久沒遇到這麼有趣的人了。李三娘不知道她在笑些什麼,以為是樂壞了,便也站在一旁陪著笑起來。安心見她笑了,立刻向她揮了揮手張開嘴道:「老板娘,你講的笑話太有意思了,不過現在已經很晚了,我要回家了,再見。」說完拉起蔡襄一溜煙跑了。只留下那李三娘還未從這突然的打擊中恍悟過來,仍在身後僵著她那張笑臉。

  「你別再笑了好不好?哪有這麼好笑。你的笑聲簡直恐怖啊。」蔡襄奇怪的看著笑得滾在炕上的安心道。

  「拜托……不要跟我說……話。哈哈……」安心吃力的擺擺手,卻怎麼也停不住笑,簡直笑到眼淚都出來了,快要斷氣的樣子,呼吸困難。

  「神經。」蔡襄不再去理這個一路笑回來的瘋子,忙著進廚房去幫他娘安排晚飯了。

  開飯的時候,一張小小的八仙桌上擺滿了雞鴨魚肉,蔡襄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氣,默默地感受著空氣裡飄散的那股肉食的馨香。自從爹爹去世之後,蔡襄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這麼豐盛的菜餚了,那只是他幼年時在過年祭祖的時候才能看到的場面。

  「謝謝你。」蔡襄忍不住小聲對安心說了這麼一句。

  安心正忙著將一碗雞湯細細地吹涼一匙匙喂給蘇子揚喝,頭也不回地道:「一點也不好笑!」

  「……」蔡襄只好埋頭努力地把自己丟進與食物的奮戰裡。

  一旁的蔡氏看到這種溫馨的家庭氣氛也不禁濕潤了眼眶。這麼多年了,自己辛苦把蔡襄拉扯長大,母子兩人雖然也相互體貼關心,但本來都是訥於言詞的人,不會過分地表達自己內心的感情。再加上長年累月為了生計煩惱,家裡很少有這種輕松祥和的氣氛。自從安心來了之後,常常嬉笑打鬧聲不斷,平添了許多熱鬧。

  她慈愛地看了安心一眼,又給她碗裡夾了一筷子菜。

  今天安心和蔡襄回來的時候,手裡大包小包的拎滿了東西,還給了蔡氏許多銀子,她一輩子手裡也從來沒捧過這麼多錢哪!那時她簡直都要憤怒了,就在她正要叱問他們是從哪裡弄來的這些錢時,蔡襄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一五一十的將安心怎樣制作香粉,今天怎樣賣東西都講給她知道,這樣她才放下了心,不是不義之財就好。但她堅決不肯收下安心給她的銀子,她窮苦了一輩子,但風骨還在。直到安心幾乎變成扭屁糖滾到她身上不停搓揉著央告,直說蔡襄一直在幫她干活,這錢蔡襄也有一份的,況且她在這白吃白住了一個月,就算是房錢也是要給的。說到後來甚至要拿哭泣來威脅蔡氏了,她才終於肯點頭收下。不是她想為難安心這孩子,實在是她自小就跟著父親在聖賢書裡讀到的——再窮,也不能貪圖別人的錢財,幫助別人,也不求什麼回報。這觀念已經在她的腦海裡根深蒂固了。

  安心手上有了那幾十兩銀子做本錢,很快就在相國寺東門大街上找到了一個合適的鋪面。她將店名取為「蘅蕪苑」,賣些胭脂香粉正合用,只是不知道一千年後的曹雪芹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告她侵權。想到這裡,安心不禁偷笑起來,穿越原來還可以用來盜版,也不用擔心被人揭穿。自己肚皮裡的墨水有限,好在詩詞古文倒是念書的時候記了一肚子,不拿來用用豈不是暴殮天物。

  裝修鋪面的那段日子,安心簡直忙得恨不得能夠有分身之術。一方面要設計研究裝修圖紙,另一方面又要趕著制出開張後要賣的各色香粉、香水和一些由中草藥配制而成的養顏護膚的化妝品。雖說有蔡襄在一邊幫忙,可他能幫得上的地方究竟有限。安心在忙到快要抓狂的時候不禁想著日後要是日日如此,還不如讓她去死了算了。她來到古代後最大的願望就是——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在這樣皇權至上,一切都沒有保障的年代裡,私下積聚大量的金錢以備不時之需是極為必要的。有錢能使鬼推磨,這是至理名言。可是安心卻不想有命賺沒命花。她只想當個甩手大掌櫃,除了數錢之外最好不要再干別的事情。如果生意繼續發展下去的話,這樣的想法顯然只能是一個夢想。看來,是有必要培養些自己信得過的人來分擔處理事情的時候了。可是這樣的人去哪裡找呢?

  正在她出神的時候,蔡襄興沖沖跑進來道:「街上有個女孩在賣身葬父。」

  「嗯。」安心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突然恍過神來一把抓住蔡襄道:「你說什麼?賣身葬父?」上天真是太仁慈了,真是剛剛打了個呵欠就送來一個大枕頭,安心激動的緊緊抓住蔡襄的手感歎道:「我真是太笨了,看了那麼多穿越小說,這樣現成的法子怎麼沒想到。」

  「你快放手啦,抓的我痛死了。」蔡襄不滿地嚷道,至於安心說的什麼穿越小說,他壓根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快帶我去看看!」安心一把甩開蔡襄的手,也不等他帶路,就自己先竄出了門去,真是個急性子。

  其實剛出門沒走了多遠,她遠遠就看到了前方有一群人在那裡堵著街道圍觀。古人真是喜歡多管閒事,隨便在大街上遇到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要圍觀上半天。大概是因為古時候消息閉塞,又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是以對這些發生在眼前的不同尋常的事情有著特別的興趣。起碼可以給單調枯燥的生活帶來一些意外的改變,事後又可讓人增為談資,看看又不要錢,不看白不看。

  「讓一讓,讓一讓。」安心是從來不管什麼禮貌客套的,縮著瘦小的身子就往人堆裡鑽。這平時讓她極為討厭的身體,其實在某些場合還是蠻好用的。被擠到的人雖然臉上都閃過一絲慍怒,但是看在她是個小孩子的份上,都沒有人和她計較。

  安心擠進人群裡一瞧,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女孩正跪在大街之上。她低著頭,看不清容貌,只能見到一頭亂膨膨髒兮兮的長發披散到肩頭,身上披麻帶孝,原本瘦弱的身子被那臃腫的衣服一撐倒顯得更加纖細可憐。那女孩的面前擺著一張紙,上面寫著「因父在異地突染疾病下世,無錢安葬,故賣身葬父,只需十兩銀子買一副薄皮棺材,剩余銀兩還清延醫抓藥所欠之費,便願終身為奴報答恩德。」字跡倒也清新工整,想是請街上賣字先生所寫。

  安心正看得出神,身後追來的蔡襄此時也擠進了人群,默默站到了安心身邊。

  「喂,她這麼可憐,十兩銀子也並不算太多,怎麼沒有人肯幫幫她?」安心壓低了聲音不解地問著蔡襄。

  蔡襄亦在安心耳旁低聲道:「小戶人家哪裡用得著丫鬟,就有心想幫也沒有那些個銀子,幫她葬了父帶回家又多了一張吃飯的嘴,誰家養的起?大戶人家一向是在牙婆那裡買賣丫鬟,因為買來的人知根知底,而且想要什麼樣的都可以隨意挑選。價錢也只三四兩銀子,最好的丫鬟也不過賣個七八兩銀子。像她這樣死了親人的晦氣且不說,就是性格德行都沒有人知曉,買回去好便罷,若是不好倒惹出事非來,所以沒人願意買。」

  「哦!」安心了然地點了點頭。

  「小妮子,抬起頭來讓大爺瞧瞧!」這時身旁傳來一個猥褻的聲音道。

  那女子也聽見了,明顯身軀一抖,卻也不敢不從。自己賣身葬父,不讓買主看看又怎能行,只得緩緩抬起頭來。乍看之下模樣倒也清秀,只是眼睛哭的紅腫,此時在這麼多人的面前拋頭露面更覺狼狽,面上仍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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