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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我是分身

[玄幻奇幻] 九鷺非香 -【本王在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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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8:03:55 |顯示全部樓層
番外:鳳來(下)

  鳳來茫然的望著琉羽:「什麼是娶?」

  琉羽笑著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這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等到你該明白的時候自然就明白了。所以在明白之前,還是乖乖回去睡覺。」

  鳳來不動,琉羽與他對視了半晌,終是認輸一般嘆道:「好吧,我會陪著你直到睡著為止,來,回屋。」她牽了鳳來的手往他屋子走,鳳來卻站住腳步不挪動半分,他望著琉羽,紅色的眼瞳裡印著月光和琉羽的剪影,「那我不睡了。」

  不睡著,琉羽就會一直陪著他吧。

  琉羽一怔,望著少年的眼睛,忽然覺得,她是不是把這個孩子,養得太過依賴她了……

  分開睡這事琉羽下了狠心腸,鳳來黏了琉羽幾日,琉羽想來想去,覺得或許是鳳來的世界太過單調,除了她,便沒什麼其他物什了,琉羽捉了隻鳥給鳳來,本來只打算給他做一個玩具,但沒想到鳳來得到小鳥之後竟當真高興得不再那麼纏著琉羽了。

  琉羽很是欣慰,可沒過幾日,小鳥卻忽然暴斃而亡,想來是受不了鳳來身上日漸厲害的妖獸之氣。

  鳳來捧著小鳥的屍體來尋琉羽:「琉羽,牠怎麼了?為什麼不動,也不看我了?」鳳來那一雙眼睛哀傷得讓琉羽都不忍心看,她摸了摸鳳來的腦袋說:「小鳥死了。」

  鳳來望她:「什麼叫死了?」

  「就是再也不會動,再也不能睜眼看你了。」琉羽給他解釋,「就是……失去牠的意思。」

  「為什麼……」

  「大概……是你還不大會控制自己力量吧。」

  鳳來神色空茫,也沒再問琉羽什麼,只與她一同將小鳥葬了,自那以後,鳳來再也不養小鳥,也不纏著讓琉羽陪他一起睡覺了。

  鳳來的力量還在不斷成長,六冥著令琉羽日日帶著鳳來去往馴養妖獸的地方,意在讓鳳來熟悉其他妖獸,並學會怎麼降服它們。琉羽雖還是不放心,但想到之前他那火焰的力量,她還是將鳳來帶去了那裡,只是寸步不離的守在鳳來旁邊,就怕有妖獸前來,一個不留神,傷了鳳來。

  然而琉羽卻沒想到,最後受傷的,卻是她自己,而被保護的那一個……也是她。

  當烈焰鑄成的壁壘在自己身邊展開,鳳來雙眼腥紅的盯著壁壘外的妖獸們。

  壁壘外,那些嗜血成性的傢伙,將他們團團圍住,琉羽捂著不經意被一隻妖獸劃破皮的手臂咬牙道:「怪我大意了。」她看著地上那隻已被鳳來燒成灰燼的小妖獸一嘆,「這些傢伙已經聞到了血的味道,今日怕是不得善了。」

  外圍至少有數十隻妖獸虎視眈眈的將她與鳳來盯著,只肖找到一個時機,便會撲上來將她與鳳來啃噬乾淨。

  琉羽眉頭緊蹙,鳳來始終還未長成,與這麼多妖獸相對難免會落於下風……她心中焦慮,卻見鳳來轉頭看了她一眼:「妳別怕。」他說,「無論如何,我都會帶妳出去。」

  火光照亮少年過分漂亮的臉龐,琉羽心頭倏地一動,她忙扭過頭,心中暗罵自己莫名其妙,待回過神來,還要與鳳來商量計策之時,卻見鳳來踏步邁步壁壘,隻身走到火焰之外,在琉羽呼喊之前,他隻手一揮,巨大的烈焰自他掌心轟然而出,在地面上燒出一條焦黑的直線,不管是擋在前面的妖獸亦或是樹木,皆被這一擊燒得乾乾淨淨。

  而顯然,對於現在的鳳來來說,使用這麼大的力量還是極為疲憊的,他的火焰壁壘登時弱了不少。鳳來轉過頭,一個「走」字尚未出口,忽見一條黑糊糊的東西驀地穿透他的火焰壁壘,從後面襲上琉羽的腰,將她整個人裹住。

  鳳來瞳孔猛地緊縮,探手便要去抓琉羽,可那黑色的條狀物竟比他的動作更快幾分,拖著琉羽便拉了出去,原來那竟是一隻青蛙模樣的妖獸,而那黑色的條狀物卻是青蛙的舌頭!它一口將拖回去的琉羽含進嘴裡,鳳來只聞「咕咚」一聲,也沒聽琉羽發出一點聲音,便被它吞進了腹中。

  鳳來怔怔的僵在原地,那青蛙沒再看鳳來一眼,轉身一跳便要跑。

  「站住!」鳳來聲音嘶啞,好似從地獄中尋來的厲鬼一樣,「站住!」他身形一閃,不過電光火石之間,只見跳到半空中的青蛙驀地被撕成兩半,膛開肚破,內臟稀哩嘩啦落了一地。血水之間,有個東西被皮肉包裹著在掙扎,鳳來撲上前去,用利爪將那血肉花開,小心翼翼的將裡面的琉羽拉了出來。

  「琉羽……」他聲色顫抖,泛紅的眼眸中有星星點點的光在躥動。

  「咳!」琉羽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琉羽……」他無助得像是快要哭出來一樣,「妳……」他想用力抓住琉羽的手,但有害怕抓得太緊而傷了她,他已經漸漸明白了,琉羽和自己是不同的,自己受了傷感覺不到什麼疼痛,傷口也能很快癒合,但是琉羽不行,比起他來,琉羽甚至有點像一個瓷器,太容易就碎了,「妳會不會快死了……」

  琉羽身上全是妖獸青蛙胃裡液體,液體有毒,讓她呼吸困難,她捻了個護心訣,保住心脈,轉頭一看,卻是一愣,鳳來驚惶而無助的看著她,一如那日他捧著小鳥的屍體來找她時那樣,眼底深處藏著滿滿的不知所措。

  琉羽便如此輕易的心疼了。

  「我不會死。」她努力讓自己的氣息平穩下來,「我不會死,我吃過仙丹,不老不死。」她拼盡全力抬起手摸了摸鳳來的臉頰,「所以,別露出這種表情了,我沒事……」

  鳳來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顫抖,地上的青蛙殘塊在顫抖著彷似要復原,鳳來眸色一冷,但見一簇火焰憑空冒出徑直將那肉塊灼燒成灰燼,他將琉羽打橫抱起,一轉身,盯著身後的妖獸們,周身煞氣溢出,妖獸們皆是一震,往旁邊退去。鳳來這才垂頭看她:「我帶妳回去。」言語竟在這一瞬間溫柔了下來。

  而被鳳來抱在懷中的琉羽這才意識到,這個孩子,原來已不知不覺的長這麼大了……

  而適時,離鳳來被製造出來不過兩月時間,又過半月,鳳來形貌已與尋常青年無異,與琉羽站在一起,儼然像是一對情侶,門派中漸漸流傳出琉羽與鳳來之間的閒話,琉羽不是未曾聽聞,她不想理會,又或者說……無法否認,她好似確實對鳳來,有了奇怪的想法,而且,不受自己控制。

  與此同時,朝中反對勢力越來越大,六冥全然不理,幾日之後,妖獸們從馴養他們的地方逃出,殺了數百人,朝中長老震怒,百官與六冥門下弟子一同向六冥上書,求其滅妖獸,六冥不理,沈木月徑直斷絕與六冥的師徒關係,與反對者共同商議滅除妖獸一事。

  琉羽此時亦是心生動搖,終是尋了個時日,想去找師父好生談談,將他勸勸,然而卻不管在哪裡也找不到六冥,無奈之下她只好作罷,而這一天,鳳來也消失了蹤跡,直到第二天,鳳來才一身是血的從外面回來。

  琉羽驚愕的看著他衣裳上的血跡:「這是……怎麼了?」

  「六冥讓我指揮妖獸,將反對的人全部殺了。」琉羽忽覺渾身脫力,膝蓋一軟,摔坐在椅子上,鳳來忙上前將她扶住,蹲在地上,望著她急切道,「我沒聽他的,琉羽,妳別慌,我一直記著妳的話呢,我沒殺人。」

  琉羽的目光這才看清鳳來的眉眼:「這一身血……」

  「是我的。」他說得那般輕鬆,「六冥很生氣,拿刀砍了我,可是沒關係,傷口已經癒合了,我也不痛。」

  琉羽拽住鳳來的衣袖,看著他滿身的血,想著他當時不知挨了多少刀子,心頭的疼痛便往骨髓裡鑽:「你怎麼就不躲一躲呢,你……」

  「因為他是妳師父,別的不能聽他的,可若只是打幾下出氣,沒什麼關係。」

  「有關係!」琉羽彎下腰,拿袖子擦掉他臉上的血跡,越擦手便越抖,「下次要躲開,不管誰傷你都要躲開,躲不開就用盡辦法護住自己,知道嗎?」

  看見琉羽眼中的痛色,鳳來眸光微涼的看著她:「我受傷,琉羽會心疼?」

  「會。」她盯著他的眼睛,正色道,「會。」

  如此近的距離,那麼清澈的眼睛,鳳來聽見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的狂跳,不知是怎麼了,他忽然蹭上前去,用嘴唇輕輕碰了一下琉羽的嘴唇,然後自己先紅了臉:「我不會讓琉羽心疼了。」

  話音未落,他轉身出門,徒留琉羽一人在屋子裡坐著,捂著嘴唇,愣然失神。

  傍晚時分,房門被敲響,鳳來走進屋來,看見琉羽還以早上的那個姿勢坐著,他微微一愣:「琉羽,妳一天沒出房門,也沒吃東西了。」他將手中托盤放到桌子上,琉羽像是這才被聲響驚醒一樣,愣愣的轉頭看了他一眼。

  鳳來已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在一旁站著,將筷子遞給她,琉羽接過筷子,看著飯菜卻沒吃,好似琢磨了許久似的,望向鳳來:「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一句話徘徊在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鳳來蹲下身子,微微仰視琉羽的眼睛:「我喜歡妳。」他說,「這幾日聽到不少言語,我明白了娶妳的意思,也知道什麼是喜歡,琉羽,我喜歡妳,只喜歡妳。妳呢?」

  「我?」忽然被自己養大的孩子表白,而且還在一瞬間將問題拋回給自己,琉羽不知該怎麼回答,「我……」她的猶豫讓鳳來對他自己產生了懷疑,眼神中慢慢流露出失落的神色。琉羽心口一疼,也不在凳子上坐著讓鳳來仰望了,與他一同蹲著,她拉住鳳來的手,讓他觸碰自己的心口,摸到跳得極快的心跳,她道:

  「若是,不能忍受那人有一點點委屈難過便是喜歡的話,我應該,和你一樣……」

  鳳來眼眸倏地一亮,他望著她,唇角的笑怎麼也遏制不住。

  「我喜歡妳!」他猛的向前一撲,將琉羽抱進懷裡,「我喜歡妳!」他吻上琉羽的唇,卻只是輕輕挨著,沒有別的動作。末了,他倏地問道,「琉羽,我娶妳,可以和妳重新睡在一起嗎?」

  琉羽心跳如鼓:「可……可以。」

  第二天,琉羽便做了鳳來的妻子,只是沒有人為他們舉辦婚禮,也沒有人來慶賀祝福,兩人甚至都沒穿上新人該穿的禮服,在只有兩人知曉的地方,成了夫妻。

  鳳來被製造出來的第三月,朝中一片反對之聲,六冥再次找上鳳來,鳳來依然不聽他話,六冥大怒,拔劍欲斬鳳來,然而鳳來這次卻不再乖乖挨打,六冥無奈,拂袖而去,不日,製造出了苻生,以作替代鳳來之用,苻生著實比鳳來好操控許多,但是力量卻不及鳳來強大,若要他來控制妖獸,只怕還是欠缺實力。

  六冥想方設法欲研究出讓鳳來只做傀儡的藥物。

  而此時,朝中有人將妖獸之亂通報天界,天兵天將下界,卻不敵數千妖獸,然而不久,天帝請動行止神君下界。六冥心急,將未製作完成的藥物,著人放在鳳來的飲水之中,鳳來吃藥之後昏迷不醒。

  行止神君以一人之力,阻數千妖獸,擒鳳來,斬六冥,開辟墟天淵……

  聲音在黑暗裡越飄越遠。

  沈璃睜開眼睛,看見窗外透進來的月光,一時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的迷茫。

  「怎麼了?」身邊的行止手輕輕放在她的腰上,帶著初醒的沙啞,問道,「做惡夢了?」

  沈璃搖頭:「我夢見他們了……」

  「誰?」

  「很多人。」沈璃道,「好長一個夢。」

  她輕聲說著,好像看見琉羽獨自一人,挺著越來越大的肚子,在戰亂之中,艱辛跋涉過千山萬水,走到墟天淵前,守著墟天淵的大門,期盼著與裡面的鳳來相見,但最後她卻死在了與鳳來一門之隔的外面,骨埋黃沙。

  沈璃閉上眼,恍然記起那日墟天淵中,鳳來睜開眼的那一瞬間,那一聲極為灼熱的喟嘆,隱藏千年的思念,對他來說,這千年歲月不過是大夢一場,而夢醒之後,他卻遺失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

  所以……最後才義無反顧的踏進墟天淵嗎。

  或許是為了救她這個從未謀面的女兒,又或許只是為了追隨琉羽的腳步……但不管是為了什麼,都沒有人能去考證了,所有都被掩埋在了消失的墟天淵之中……

  「行止。」她側過身,腦袋湊近行止旁邊,同樣伸手抱住他的腰,「明天,我們去魔界看看吧。」

  「嗯?」

  「我想再去看看,他們離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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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8:04:16 |顯示全部樓層
出書版番外:婚禮

  正值晌午,行止在廚房裡炒菜,沈璃在院子裡耍了一套花槍。

  待行止將飯菜都端上桌,不用他喊,沈璃立即收了槍,小步跑到飯桌邊坐下。

  見到有肉,她一筷子便戳了上去。

  行止端著飯碗,在桌子對面打量沈璃,忽而開口,「沈璃,妳有沒有覺得咱們有點不協調?」

  沈璃嚥下口中的菜,眨巴著眼看他,「沒有啊,陰陽相和,很協調啊。」

  「不對,」行止肅容,「妳哪有半分陰柔模樣?」

  沈璃放下碗筷,同樣正色,「我的意思是,你陰,我陽。陰陽相和,協調得很。」

  行止終於裝不下去了,破顏一笑,「如此倒也不錯。」

  兩人正聊得開心,忽聽院外門扉被咚咚叩響。

  沈璃看向行止,「天界的人又來找你了?」

  行止不置可否,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女孩脆生生的叫喊聲,「是碧蒼王和行止神君的家嗎,我是極北雪山金娘子的僕從。」

  「金娘子?」沈璃微愣。他們來人界已有二十年,這二十年間幾乎與金娘子沒什麼聯繫,關於她的一些消息還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

  聽說當初金娘子與他們一別之後,便追尋著她的那股邪氣到了人界。

  邪氣找沒找到無人知曉,倒是找到了一個喜歡的男人。
 
  但這男人是個修仙之人,受了人界修仙門派那些歪理的熏陶,腦筋有些榆木,對人妖殊途這樣的事情執著得很,怎麼也不肯接受金娘子。

  金娘子也是極為執著之人,在那男子身邊一待就是二十年,鬧得人界的修仙門派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沈璃便是同郊外的地仙們閒聊時聽來的。

  金娘子求愛至今未果,怎麼突然派人找到這裡來了?莫不是想讓她與行止去幫她一把?

  沈璃懷揣著疑惑,放下碗去開了門。

  門口立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她仰頭望著沈璃,鞠躬行了個禮,「王爺好,我是來替我家主子遞請帖的。」

  「請帖,」沈璃一頭霧水,「她也興辦壽辰?」她竟還數得清自己的年紀……沈璃接過小姑娘手裡紅色的請帖,打開一看,登時整個人都呆住了,「她、她要成親了?」

  「正是。」

  「和那個傳聞中的道士?」沈璃將請帖看了又看,「下個月?」

  「正是。」

  沈璃沉默。這兩人有了這麼大的進展,卻沒聽那些閒得無聊的地仙拿出來說嘴,只能說明這事著實突然,消息都還沒有傳遍。小姑娘又給沈璃鞠了個躬道:「主人特別吩咐了,讓我轉告王爺和神君,請二位記得帶天外天的星辰過去。已經欠了她好幾十年了。」言罷,小姑娘恭恭敬敬地告辭了。

  沈璃關了門,拿著請帖進屋,放在桌上,「天外天已塌,上哪兒去尋顆星辰給她?」

  行止面不改色地吃飯,「隨便撿塊石頭好了。」

  「這樣不好吧……再怎麼說也是金娘子成親,數萬年就這麼一次。」

  「沈璃,妳可知天外天的星辰拿在手裡是什麼模樣?」沈璃搖頭,行止一笑,「這便是了。給她一塊石頭,告訴她這就是天外天的星辰。左右現在也沒有星辰可供她對比,她會收得很高興的。」

  沈璃扶額,「問題不是她高不高興,而是這樣做你不會覺得昧良心嗎?」

  對上行止平靜的雙眼,沈璃歇了半晌,「算了,當我沒問。」

  她又將請帖翻看了一遍,「我們什麼時候啟程?你現在的身體能受得了那雪山的天寒地凍嗎?」

  「好歹也是神明的身子骨。」行止笑看沈璃,「妳該知道我身體多好。」

  沈璃臉頰驀地一紅,她輕咳一聲,「再好也沒有以前駕雲那麼快了,我們早些出發吧。這麼多年沒見金娘子,怪想她的。」

  不過,成親?

  沈璃盯著請帖皺眉,實在沒辦法把記憶中的金娘子與這兩個字聯繫在一起。

  沈璃覺得金娘子應該是一個永遠都灑脫於塵世之外的女子,怎麼能和這麼塵俗的事情連在一起呢?

  雪山之上一如既往地刮著帶有法力的寒風。行止也不在乎什麼面子,一路給自己加衣服。

  從山腳走到山腰,行止裡裡外外少說裹了四五件襖子,最外面還披了件大狐裘,遠遠看去便如同一個雪團。

  沈璃卻只著了一件單衣,她望了望前面看不見盡頭的山路,又回頭瞅著凍得唇色微青的行止,有些心疼,忍不住開口指責,「你不是說你身體好嗎?」

  行止無奈嘆道:「我以為我多加幾件衣服妳就會懂的。」

  他頗為哀怨地看了沈璃一眼,解開狐裘,掀開襖子,將沈璃往懷裡一抱,「我冷,妳就不知道主動獻獻慇勤嗎?」

  他把沈璃包在自己寬鬆的襖子裡,還不忘輕聲抱怨,「不解風情。」

  沈璃身上的溫度讓衣裳裡迅速暖和了起來。即便已經在一起很長時間了,沈璃還是燒紅了臉,「這樣不好走路。」她微微掙了一下。

  行止還沒開口,面前忽然疾風一過,一襲嫁衣的金娘子倏地出現在兩人眼前。

  見到沈璃與行止這副姿勢,她佯裝害羞地一捂臉,「哎喲喲,這多年不見,妹妹一來可就羨煞奴家了。」

  沈璃輕輕推了行止一把,行止只得無奈地將她放開,失落道:「襖子裡都不暖和了。」

  看著這人擺著一張雲淡風輕的臉撒嬌,沈璃嘴角一抽。

  金娘子掩唇笑道:「都是奴家的錯,累神君受凍。可誰叫奴家心急呢,這麼多年,奴家可思念妹妹極了。」說著,她幾步走下階梯,拉起沈璃的手摸了又摸,「還是女子的手摸起來舒服,聽聞妹妹這些年都在人界生活,過得可好?」

  金娘子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但沈璃卻敏銳地察覺出她身體中氣息的虛弱,反手將她手腕握住。

  行止身體一直不好,在人界時沈璃多多少少也學了些醫術。

  這一探脈,將沈璃眉頭探得皺了起來,「妳體內氣息怎的如此薄弱?」

  金娘子笑容不變,卻不著痕跡地撥開了沈璃的手,「不過是最近忙了些,沒什麼大礙。」

  她不等沈璃再開口,對行止道:「神君看起來大不如往昔了啊。這風雪之中還是別多待,我這就送你們去山莊裡面。」

  金娘子這處還如從前一樣,每日只在特定的時刻開門放人進去做買賣。

  金娘子用法陣將沈璃與行止送到了做交易的大殿中,殿堂裡金碧輝煌,繁華熱鬧比之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殿中眾人見金娘子突然帶著兩個人出現,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看向他們。

  金娘子一笑,「哎喲,奴家可是要嫁人的了,可不能由著各位客官這麼看,相公會吃醋的。」

  殿中氣氛立即活躍起來,有人打趣道:「金娘子,妳當真要嫁人啦?這三日我日日都來做買賣,可從未見過妳那相公。他莫不是根本就不在意妳這夫人吧?」

  「自然是被奴家藏起來了,哪能讓你看見?」金娘子盯著方才說話那人,眼中溫度微微一冷,「今日貴客來訪,不做買賣了,都散了吧。」

  那人一愣,方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想要道歉,但見金娘子的神色,頓覺心頭大寒,丟了手中的東西,忙不迭地跑了。

  大殿裡的人吵嚷了一會兒,也都自覺散了。沈璃悄悄瞅了金娘子幾眼,問道:「妳強搶男人啦?」

  金娘子無奈地看了沈璃一眼.隨即長聲喟嘆,「不過是威逼利誘了一下。他與他門派中的人受了傷,奴家答應救人,順道讓他嫁我,這也算不上搶吧,而且……奴家覺得他應當也是喜歡我的。」

  沈璃之前聽地仙們說過,那個男人被金娘子追了二十餘年也未曾有半點鬆口,想來是個極為固執、也極在意尊嚴之人。

  如今被金娘子這般脅迫,想來心裡定是不待見金娘子的。

  金娘子這個「覺得」到底有幾分正確……

  沈璃正待勸上兩句,就聽行止道:「就該如此。」他神色一本正經,「那人定是喜歡妳的,不然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娶妳。別的不管,妳先與他生米煮成熟飯,省得磋跎。」

  行止這話正中金娘子下懷,她立即眉開眼笑地在旁邊攤位上挑了一件狐裘遞給行止,「神君說得在理,這千年雪狐做的狐裘你拿去,比你那幾件襖子頂用。」

  行止不客氣地收下來,金娘子笑瞇了眼,「奴家已給你們安排好了房間,你們先去,待奴家把這裡收拾好了再去找妹妹,將前因後果道個清楚。」

  出了金碧輝煌的大殿,沈璃眉頭微蹙,望著行止,「你怎麼知道那個男人喜歡金娘子?」

  「不知道啊。」行止道,「不過,讓她去糾纏那個男人總好過讓她來糾纏妳。」行止瞇眼一笑,「妳可是我的。」

  沈璃評論,「自私,無恥。」

  待指揮僕從們將這一屋子的東西收好,金娘子剛出大殿,便見一婢子行色匆匆而來,「娘子,幕先生又咳起來了。」

  金娘子心裡一緊,忙隨婢子而去。

  踏進紅梅小院,金娘子腳步不停地闖進裡間,迎頭便見幕子淳伏在床頭,咳了一地鮮血。

  金娘子二話沒說,上前拽住他的手腕,法力不要錢一樣往幕子淳身體裡送,直到他止住咳嗽,安然躺下,才放了些心。

  指尖有些顫抖地抹了抹額上冷汗,金娘子閉上眼靜靜調整內息。

  「妳身體不適?」

  金娘子睜開眼,臉上的笑一如既往,「相公這可是心疼奴家了?奴家真是好生開心。」

  躺在床上的人目光在她臉上靜靜停留了一瞬,隨即轉開眼去,「休要自作多情。」他頓了頓道:「先前妳說已將我門派中人治好,所以將他們趕下了山。如今,他們可也會如我這般?」

  他言語中滿是質疑.金娘子臉上的笑微微收斂,「子淳,我不屑騙人。」金娘子從來不是喜歡解釋的人,但面對幕子淳,她總是破例,「你門派中人那些傷,對人類來說或許棘手,可對我來說不算麻煩,我說治好了便斷不會騙你。而你如今尚在咳血,是因為你受的傷與他們不同。」

  幕子淳不語。

  金娘子心頭微澀,臉上的笑容卻燦爛起來,「言盡於此,相公不信,奴家也沒法了。」她起身離開,「老待在屋裡對你身體不好。今日天氣晴朗,休息夠了便出來走走吧。」

  幕子淳目光追隨她背影而去,闔上的房門阻斷了他的視線,金娘子有些站不住地扶住門框。一旁的僕從擔憂地上前,金娘子搖頭,緩了好一會兒,方才重拾力氣,邁步離去。

  是夜,院中白雪映紅梅,幕子淳披著雪白的狐裘走到院中。

  天上星明亮得彷似被擦過一樣,這是人界難見的夜空。

  幕子淳不由看得有些入神,忽聽院外傳來竊竊私語之聲,「今天有客人來啦,娘子親自出去接的。」

  「能讓咱們娘子這麼重視,這可難得。」

  「我有幸遠遠看了一眼,那男子長得可美了,比院裡這人還美上百倍呢。那身氣質,嘖嘖,聽說啊,咱們娘子和他交情匪淺……」

  「真的嗎?今日這位好似又惹娘子不開心了,你說這三天兩頭的,娘子再好的耐性也給磨沒了。如今又來了一位……這次的婚禮,你說到底能不能辦成啊?」

  「娘子的想法豈是你我能猜的?」

  語聲漸遠,紅梅枝穿過院牆,探到另外一邊。幕子淳立在梅樹下,探手折下一枝紅梅,拿在手裡看了看,隨即扔在雪地上,一腳踩過,轉身回屋。

  與此同時,沈璃和行止的廂房裡,金娘子悶頭喝了一口酒,嘆道:「當年收拾了那股邪氣後我變回原形,被他救了一救。就是那驚鴻一瞥!就是那該死的一瞥,讓奴家花了二十年在他身上!」

  沈璃默不作聲地吃東西,行止倒是一邊喝茶一邊津津有味地聽著。

  這本是一頓接風宴,但不知是從哪句話開始,便成了金娘子的訴苦會。她一邊喝著酒,一邊把自己與幕子淳的往事交代了一遍,現在又開始發起了牢騷。

  「二十年,石頭也該捂熱了吧,這凡人當真是塊千年寒冰,饒是我有三昧真火也熔不了他。」

  她往沈璃身上一靠,抱著她的手臂委屈道:「妳說奴家活了這麼多年,瞅上一個順眼的,容易嗎?偏生如此讓人費心,奴家心裡好苦啊!」

  她在沈璃肩上蹭了蹭,一副撒嬌的模樣。沈璃放下筷子,問道:「他可是有喜歡的人?」

  想到自己與行止那頗為辛酸的情路,沈璃有幾分感慨,「或者有什麼不能和妳在一起的苦衷。」

  「妳道人人都像神君先前那般身負重任不得動情嗎?」

  行止像被誇了一樣點點頭,「沒錯,不是人人都如我這般善於忍耐的。」

  沈璃撇嘴,行止近年來越發不知廉恥了……

  金娘子嘆道:「幕子淳他就是塊木頭疙瘩!被人界那些修仙門派的說法給僵化了腦袋,非要信什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老覺得我靠近他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就連前些天我脅迫他成親時,他都還在一本正經地問我……」金娘子學著幕子淳眉頭緊皺、一臉嚴肅的模樣道:「妳到底想要什麼?」

  金娘子拍著桌子叫:「沒看見奴家那一大殿的稀世珍寶嗎?一個凡人也好意思來問奴家要什麼!不過我當時也沒生氣。」

  金娘子學著她當初的模樣,緩和了表情,淺笑道:「我當時答,『我想要你啊。』多甜蜜的一句話,是吧?」她一頓,表情又是一變,學著幕子淳的樣子嚴肅道道:「『沒個正經!胡言亂語!』妳聽聽,妳聽聽,他就這麼說我!說完了,他轉身就走了!」

  沈璃被她多變的表情逗笑了,金娘子委屈道:「妳可知我當時多傷心啊!」

  「唔,妳何不將他這木訥無趣的舉動理解為一種害羞的表現呢?」行止忽然開口道,「我與仙人打的交道還算多,那些以凡人之軀得道成仙的多半寡言木訥,對於自身情緒極為壓抑。他興許覺得妳在調戲他,又沒法調戲回來,所以只好慌忙落跑。」

  金娘子睜大了眼看行止,沈璃也被行止這一番分析唬住,問:「依你之見,那凡人到底是個什麼心態?」

  行止轉了轉手中的茶杯,一笑,「既非有心愛之人,亦非真心厭惡於妳,他放不下的不過是一種固執罷了。如此,我們便來試他一試,看看這凡人對金娘子妳,到底是個什麼心態。」

  金娘子滿眼期冀地望著行止,「怎麼試?」

  行止一笑,「妳在他身邊二十年不離不棄,他無動於衷,有可能是因為他已習慣於接受。那麼,若是把給他的東西全部收回呢?」行止將杯裡的殘茶盡數倒在地上,「讓他一無所有。來,想想,妳給了他些什麼,咱們一件一件收回來。」

  看見他眼中的笑意,沈璃嘴角微抽。這人是在幫金娘子,還是……覺得好玩啊?

  這一肚子壞水……

  金娘子琢磨了半晌,最後卻道:「我好像也沒給過他什麼。」她神色茫然,「可我好像又把自己所有都給他了。」

  這話不僅讓沈璃一呆,連行止都愣了愣。

  金娘子是個怎樣的人行止比誰都清楚,能讓她失神地說出這種話,想來已是情根深種。

  行止收斂了怔然,笑道:「那就把妳自己收回來。唔,這段時間,妳就先愛上別人好了。」

  金娘子問:「誰?」

  三人沉默了一瞬,行止微嘆,「沒辦法,那就只好我……」

  「我來。」沈璃倏爾打斷行止的話。她瞥了行止一眼,「看什麼,你可是我的。」言罷,她捏了個訣,搖身變作一個英俊男子。她抓住身邊金娘子的手,道:「娘子,這些日子妳便來愛我吧。」

  金娘子側頭看了看表情微妙的行止,掩唇笑道:「奴家可不早就愛上王爺了嗎?」

  行止一嘆,卻也無法,只好任由沈璃折騰。

  沈璃又與金娘子商量了一些細節。暮色漸濃,金娘子酒稍稍清醒了些,她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現在什麼時辰了?我今晚還沒去看幕子淳呢!」

  沈璃與行止對視一眼,沈璃疑惑道:「妳每晚都去看他?」

  「他有傷在身。」

  行止淡淡開口,「會死?」

  「這倒不會……」

  「那便別去了。」行止一笑,」忘記剛才我們說什麼了嗎。要全部收回來,讓他什麼都沒有。便從今夜開始吧。」

  直到夜深了金娘子才離開這廂房。行止嘆道:「這幫別人教訓相公的一場戲,倒把自己夫人搭了進去,可真不划算啊。」

  沈璃挑眉,「分明是你在逗弄人家!」她一頓,「我怎麼可能只看著你玩?」

  「這可如何是好?」行止站起身來,將在床邊整理被單的沈璃從後抱住,「我們正直的碧蒼王變壞了。」

  「從遇見你那天開始就變壞了。」沈璃由著他抱了一會兒,忽而問道:「不過,你這方法當真管用?」

  「自是管用。」行止輕聲道,「失去的滋味,我可是體會得比誰都深刻。」

  滿園雪景正好,幕子淳立於園中,紅梅香氣襲人,讓他微微失神。

  昨晚……難得過了個安生日子。自打被金娘子帶到此處,她就沒有不纏著他的時候,突然得了一日閒,竟恍覺周身安靜得讓他不習慣,連帶著心底也空蕩蕩的。想著昨日聽到的那個金娘子親自去接的客人,他不由沉了眼眸。

  是她的老友嗎?和她有什麼淵源?到底是怎樣的人……

  「娘子這一院紅梅開得可真喜人。」園林另一頭傳來一名男子清朗的聲音,「上次來沒見著這景委實遺憾。」

  「奴家這裡乃是法器施的一處幻境,四季輪轉,取的皆是天下最美的景。上次你來時,正好是春末夏初之景,這次看見的則是隆冬之景,還有好些時節的景色你沒看見呢。」金娘子聲音嬌柔,輕笑連連,「阿璃若是喜歡,便長久待在奴家這裡可好?」

  幕子淳定定地望著那條傳來聲音的小道。兩道人影緩緩踏來,攜著漫步晴雪林間的悠閒。金娘子與男子挨得極近,神態親密。

  「哎呀,子淳。」金娘子看見了他,聲色與往常沒什麼不同,卻不似以往那樣急急跑上前來將他拉住,只是立在男子身邊為他介紹道:「阿璃,這便是將要和我成親的相公,幕子淳。」

  男子眉梢一挑,目帶探究地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幕子淳皺起眉頭,對這樣的注視有幾分抗拒,心裡正琢磨著這人與金娘子到底是什麼關係,忽見那名喚阿璃的男子苦澀一笑,握住金娘子的手,道:「金娘子啊金娘子,妳可是怨我當年狠心離妳而去?一別經年,再見……卻讓我知妳快要成親……呵,妳可知我心中多痛?」

  什……

  什麼?

  聽聞對方竟突然吐出這麼直白的一句話來,不僅幕子淳怔愕,連金娘子也驚呆了。

  她將沈璃看了許久,直到沈璃在背後悄悄用手指戳了她一下,她才恍然回神,「哦……」金娘子好歹也活了這麼多年,立時便接了話頭,眸裡含上春光,嬌羞一笑,「阿璃說什麼呢?還當著子淳的面呢。」

  沈璃一側眸,目光與幕子淳相接。這男子眼中的森森寒意看得沈璃極為滿意。

  若說她先前還有幾分不確定,那此時便徹底安下心來,專注於演這一齣戲了。

  她撤了目光,再不看幕子淳一眼,權當他不存在似的對金娘子道:「若你們真是心心相印便也罷了,可先前我也聽人說過,此人心並不在妳身上,妳何苦強求?」

  金娘子沉默,她在等幕子淳反駁。

  但意料之中的,那方並無半點聲響。金娘子垂頭一笑,明知會如此,但她……還是忍不住失望啊。

  「她是否強求,與君何干?」幕子淳忽然道,「閣下這話逾越了。」

  金娘子眸光一亮,沈璃勉強壓下唇邊的笑意,「哦?」她瞟過幕子淳握緊的拳頭,「如是說來,傳聞並不可信?實則你是在意金娘子的?」

  幕子淳冷聲道:「與你無關。」

  「自然有關。」沈璃一把攬住金娘子的肩頭,揚眉一笑,恣意猖狂,「我愛的女人,怎能受半點委屈?」

  在場兩人再次呆住,緊接著金娘子眸光大亮,望向沈璃的眼神裡有幾分驚嘆:碧蒼王好氣魄!

  「你若非真心實意對她,那便恕沈璃得罪,我便是搶也會把她從你身邊搶走。」

  幕子淳面色更冷,他看了金娘子一眼,卻見金娘子正專注地望著沈璃。她眸中的光亮便像是在說「好啊好啊,我與你走」。

  幕子淳忽而覺得這樣的目光太過令人心悶,他拳頭握得更緊,半晌後倏爾冷笑一聲,「閣下早前幹什麼去了?」

  沈璃正在想如何回答,卻見幕子淳轉身便走,「要怎樣,隨你去。反正我如今也只是一個階下囚。」

  沈璃挑了挑眉,目光追著幕子淳的背影而去。見他背影消失在一個轉角,金娘子嘆道:「阿璃,算了吧,這樣讓我太難堪……」

  「我倒覺得挺有成效的呢。」沈璃一笑,「娘子,不如咱們來打個賭吧。」

  「賭什麼?」

  「你們成親之前,這幕子淳必定繳械投降,妳信是不信?」

  金娘子微怔,倏爾失笑,「我等了二十年也未見他投降……不過我希望這個賭局,我能輸得一敗塗地。」

  「這個賭局定然如妳所願。」一旁的紅梅枝倏爾一頗,抖下一簇新雪,枝上紅梅光華一轉,竟瞬間變成了行止。

  他裹著金娘子昨日送他的狐裘在空氣中呼出一口白氣,道:「妳若輸了,可要給我家沈璃什麼物什算作賭資?」

  沈璃看著他,「你怎麼在此處幻化成了梅花?」

  「不然怎麼能看見好戲?」行止笑著答,又把目光轉向金娘子。

  金娘子一笑,「神君還是和以前一樣,半分虧也不吃。」她頓了頓,道:「什麼奇珍異寶神君沒見過,必定都是不稀罕的。可奴家恰好手上有一上古遺物,佩戴在身可助受傷的神明調氣養生。這物什放在以前神君未必看得上,但現在對神君來說卻是一個大寶貝。若將此物日日戴在身上,他日神君再恢復往日神力也並非不可能啊。」

  沈璃喜道:「當真?金娘子妳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金娘子掩唇一笑,「奴家自是不防妹子,防的可不是今日神君嗎?」

  行止也是淡淡一笑,「有如此寶貝,我自當盡力。為使這局早些分出勝負,明日,我便也來橫插一腳吧。」

  ……

  看著身邊之人,沈璃一嘆,「當真是又讓你看了戲,又讓你佔了便宜,金娘子虧得不輕啊。」

  纖纖素手端起白玉茶杯,淺酌一口,妙齡少女身著白衣,食指微蜷,輕輕將被風吹亂的髮絲勾到耳後。她淺淡一笑,「我倒覺得,金娘子很樂意讓咱們佔這便宜。畢竟,最後受益的還是她嘛。」

  沈璃目光在行止臉上流轉了半晌道:「今日這般,你陰我陽,倒合了往日的笑語。」

  行止相當配合,身子往沈璃身上一倚,還是那淡淡的語氣,「阿璃可適應?」

  沈璃瞇眼笑,「適應。」

  「阿璃可喜歡?」

  沈璃垂下頭,輕輕含住行止的唇,「喜歡。」

  行止便也不客氣地回抱住她,兩人像素日在小院中一樣,纏綿依偎。

  忽然之間,殺氣迎面而來,沈璃眉頭也沒皺一下,揮手一擋,一道法力築成的屏障將來勢洶洶的利劍擋住。

  她稍一用力,只聽一聲巨響,來襲者被彈開數丈,在亭外踉蹌了數步方站定。

  沈璃放開行止,站起身來,兩人一同看向亭外那人。只見幕子淳面色鐵青,顏如修羅,「你便是這般對金娘子好?」

  沈璃看了看身後的行止,行止也看了看她,忽然抱住她手臂,做小鳥依人狀,泣道:「阿璃,這人是誰,怎生這般兇惡?」

  沈璃渾身一麻,嘴角有些抽搐,耳語道:「你別演過了,我扶不住……」

  行止亦耳語道:「我相信妳。」

  你不要這麼相信我啊……

  見兩人還在自己面前親密私語,幕子淳厲聲道:「如此花心之人竟妄言不讓她受半點委屈,你可知你今日的作為便是給她最大的委屈?」

  「那就先讓她委屈一下。」

  幕子淳牙關緊咬,「你在騙她。」

  沈璃挑眉看他,「與你何干?」

  幕子淳喉頭一鯁。沈璃坦然道:「我花心又如何?我騙金娘子又如何?與你有甚關係?我只想要金娘子的萬貫家產,只想將她騙到手,得到珍寶之後再將她休離……」

  「還要用她的財寶養小妾。」行止補充。

  沈璃附和道:「沒錯,還要用她的錢養小妾。這些又與你有何關係?你不是不喜歡金娘子嗎?正好,我與金娘子成親之時一定將你放走,不是正合你心意?你這麼生氣作甚?」

  「混賬東西。」幕子淳恨得咬牙切齒,待要提劍攻上來,忽然瞟見一個人影。金娘子正站在另外一條小道上,愣愣地看著他。幕子淳沒由來地心裡一慌,色厲內荏地對金娘子喝道:「這樣的人,休再惦記!」

  「那我該惦記誰?」金娘子的聲音出人意料地平靜,「惦記你嗎?」

  幕子淳一愣。

  金娘子看著沈璃,「對我有所圖也好,至少能給我個機會,總比什麼也不圖、但什麼也不給我的人來得強。」幕子淳眸光一分一分凍結成冰,「妳可知妳現在在做什麼?」

  「做什麼?」金娘子笑道,「選擇一個不可能的人,這不是我對你做過的事嗎?怎麼,難道這事只允許奴家對你做,不請允許我奴家對別人做嗎?」

  幕子淳臉色白成一片。

  「你先前既那般不願,如今你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便走吧。奴家纏了你這麼多年也纏累了,如今總算找到個別的出路……我放你走,你回你的仙門去吧,不用再被我這妖女折騰了。」

  言罷她走向沈璃,沈璃會意地伸手攔住她,笑道:「沒想到娘子倒是對我情根深種啊。」金娘子沒有應沈璃的話,光是拿餘光看幕子淳,只見他眸中似怒似痛,卻沒有再阻止一句。

  三人離開幕子淳的視線,金娘子苦笑,「你們看,我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他還是如此,可見這賭局是我贏了。行止神君,你的東西可贏不走了。」

  「這可說不定。」行止道,「回頭妳讓侍者將他的東西都收拾了,送他下山,就說妳要與沈璃成親了,不留他這個外人。妳看他答不答應。」

  沈璃忙道:「這可不行,金娘子好不容易才把幕子淳綁在身邊,讓他走,說是可以說,但決計不能這麼做的。不然金娘子功虧一簣……」

  行止只看著金娘子,「妳怎麼說?」

  金娘子默了一瞬,「他要走我便讓他走,我是真的累了。成親也是我逼他的,我本想著搶了他在身邊就是,但是你們這一試倒試得我心中不確定起來。若以後千萬年歲月皆要與一個如此不在乎自己的人一同度過,那我還是……像以前那樣一個人瀟灑地過好了。」

  沈璃微愣。

  「我這便讓侍者收拾了他的東西,將他送下山去吧。」金娘子唇角掛著笑,眼底卻是一片心灰意冷。

  沈璃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唉!」金娘子走後,沈璃方回過神來,惋惜道:「我覺得他們兩人對對方有情的,只是那修仙人太過迂腐木訥……當真就讓他們這樣錯過?」

  「王爺覺得,我當真會讓事情這樣走?」

  沈璃眸光一亮,「你有什麼餿主意?」

  行止笑得雲淡風輕,「只需要妳待會兒將金娘子打暈便是。」

  「為何?」

  「自然是因為如今我動不了手。而且,金娘子對妳沒有戒心。」

  金娘子讓僕從將幕子淳的東西收拾好後,便命他們送幕子淳下山。她未去相送,只在自己屋裡枯坐。

  侍從來報碧蒼王求見,金娘子不疑有他,哪想一見面,沈璃一記手刀便砍了過來。金娘子只覺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行止當時便在沈璃身後,極為淡然地轉過頭去對旁邊看傻眼的侍從道:「碧蒼王殺了你家主子。從今往後,這極北雪域便歸碧蒼王的囊中物了,你們也都是她的屬下。」

  侍從聽呆了,沈璃也聽呆了。

  侍從們呼天搶地地逃出屋去。沈璃拽住行止問:「你這般說是要做什麼?」

  行止安撫地一笑,只聞外間傳來震耳的鐘聲,響徹萬里雪域。

  「妳快些掐住金娘子的脖子。待會兒有人來搶,妳隨便與他過上幾招,就讓他將金娘子搶了去,接著咱倆就等著拿好東西回去就是。」

  沈璃狐疑地照著行止的話做,果如行止所言,不消片刻,幕子淳疾步而來。

  見沈璃正隻手掐著金娘子的脖子,他像瘋了一樣攻上前來,一時竟逼得沈璃認真擋了兩招方才不至於被他傷到。

  一個凡人修仙者能做到這個地步,大概是拚命了吧……

  由著幕子淳將金娘子抱走,沈璃聽著外面那渾厚的鐘聲,「你有想過……咱們要怎麼善後嗎?」

  「善後?」行止打了個哈欠,「那是咱們該管的事嗎?」

  金娘子與幕子淳的大婚如期舉行。

  行止送了金娘子一個不知從哪兒撿來的石頭,美其名曰天外天殘留的星辰碎屑,金娘子反贈行止一塊一玉珮。

  金娘子的這場婚禮辦得排場,沈璃看著金娘子臉上甜蜜的笑亦是開心。

  回去的路上,行止難得沉默了許久,而後斟酌著開口問道:「妳想要一場婚禮嗎?」

  「哎?」沈璃呆住。

  「以前我覺得婚禮只是形式,沒什麼必要。但這幾日觀禮後,我忽然覺得,將自己伴侶的身份昭告天下,或許是件不錯的事。」

  沈璃繼續呆住。

  行止摸了摸她的腦袋,道:「阿璃,妳嫁給我吧。我給妳一個十萬天神同祝的婚禮。」

  沈璃一琢磨,「也好,不過得盡快,不然肚子大起來,穿禮服會不好看。」

  「……」

  「真難得啊,能看見行止神君這般看呆怔的模樣。」

  行止難以自抑地勾起嘴角,修長的手指輕輕貼在了沈璃的肚子上。他微微躬身,蹭著沈璃的耳朵,喟嘆一聲,「夫復何求……」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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