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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耳雅 -【方大廚(花間提壺方大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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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3 01:59: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十六寶和瘋和尚

  方一勺緊張地拉著沈勇問,「相公,是誰拿走的呀?」

  沈勇有些好笑地看她,「唉,你不是方大膽麼?連老鼠都不怕,這怕什麼?」

  「不是啊……」方一勺道,「我怕不是活的那種東西……」

  沈勇嘴角抽了抽,道,「怕什麼,這裡是廟啊。」

  「呃……」方一勺愣了愣,轉念一想,「這倒是啊。」可是她心剛剛放下來,就聽到不知從哪兒,好像是牆壁裡頭……傳來一聲輕笑。

  這半夜三更的,一聲輕笑來得毫無徵兆,沈勇和方一勺都驚得頭皮刷涼。沈勇本來還好的,無奈方一勺驚得大叫了起來,沈勇被她的叫聲嚇了一跳,也跟著叫了起來,兩人撒腿就跑……衝到了院子裡。

  這裡的動靜,驚動了後頭休息的尼姑們……畢竟這長樂庵也不大,就有兩個小尼姑跑了過來,「哎呀,兩位施主怎麼了?」

  「有,有……」方一勺指著廚房,半晌也說不出個有什麼來。

  那兩個小姑子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一拍腦袋,道,「唉,瘋和尚,是不是你又嚇唬人了啊?!快出來!」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瘋和尚?

  果然,小姑子們叫了幾聲,就見廚房旁邊的一扇角門兒一開,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灰頭土臉的瘦和尚跑了出來。就見他個子不算矮但乾瘦,年紀有個四五十歲了吧,滿頭灰白頭髮,咧著嘴,黑乎乎的手裡抓著一個吃了一半的花卷兒,咧著嘴嘿嘿傻笑……果然,是個瘋子。

  「他是誰啊?」方一勺不解地問一個小尼姑。

  「我們也不知道,我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這裡了,他平時住在柴房裡頭的,時不時會偷施主們的吃食,你們別怪他啊,他瘋病很嚴重的。」

  「哦……不要緊的。」方一勺拍了拍胸口,覺得是人就行,差點嚇出病來。

  沈勇看了看那些小尼姑們,問,「呃,為什麼你們尼姑廟裡會有和尚啊?」

  幾個小尼姑年紀小也單純,就道,「不知道呀,師太一直將他留在廟裡住呢,他不怎麼出來的,因為柴房和廚房是通的,所以應該是聞到了香味才會出來偷吃的。」

  「哦。」沈勇意義不明地點了點頭,對方一勺眨眨眼,方一勺踹了他一腳。

  沈勇揉著小腿肚子看她,方一勺拉著他對兩位小尼姑道,「那……我們先回去了,打擾了。」說完,拉著人回禪堂去了。

  ******

  回到了禪堂的大櫃子裡頭躺下,沈勇打著哈欠喊睏,方一勺則是趴在上鋪,翻來覆去睡不著……

  沈勇就聽到頭上咚咚直響,皺眉,「唉,你睡覺老實些呀,哪兒有個姑娘樣子。」

  「睡不著。」方一勺小聲嘀咕

  「幹嘛睡不著?」沈勇打著哈欠問,「冷啊?我給你條被子?」

  「不是。」方一勺道,「相公,那個和尚身上有酒味。」

  「呵呵。」沈勇道,「聞到啦,那個什麼師太啊,估計也不是什麼正經人,偷偷在廟裡養漢子。」

  「你別瞎說。」方一勺認真道,「那和尚真的是瘋的。」

  「你怎麼知道啊?」沈勇微微不解,「要裝瘋很容易的麼。」

  「才不是。」方一勺賭氣回了一句,就不說話了,悶頭繼續睡覺。

  沈勇只是隨口回了一句,見方一勺突然沒動靜了,伸手摳摳鼻子,心說……這丫頭怎麼說睡就睡啊?也沒多想,翻了個身,繼續蒙頭大睡。

  上層,方一勺則是單手托著腮幫子,側躺在被褥之上,發著呆。

  ******

  次日清晨,沈勇半夢半醒間就聽到外頭有撞鐘的聲音,還有木魚和銅鈴有節奏的敲擊聲,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櫃子雖然挺寬敞,被褥也夠厚,但畢竟是直接睡在了硬板上。沈勇就覺得全身筋骨痛,揉著後背和腰,問上鋪,「唉,醒沒?」

  上頭,沒人回應。

  沈勇就索性又往被褥裡頭縮了縮,本來還想睡一個回籠覺,但是外頭已經有唸佛誦經之聲音傳來,這可要了他的命了。趕緊就爬起來,沈勇抬頭望上鋪一看,就見方一勺那個櫃子的被褥都疊好了,可見是已經起床了。

  沈勇來了幾分精神,覺得肚子很餓,回味起昨晚上的那幾個花卷兒就更餓了,有些埋怨那瘋和尚,好歹給他留一個啊。

  沈勇伸了幾下腿腳,跑出禪堂,準備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好吃的素齋,最好是方一勺做的。

  然而沈勇前前後後整個長樂庵都找遍了,也沒找到方一勺的蹤影。沈勇覺得納悶了,人上哪兒去了?莫不是去了他娘那兒?正想著,他看到蓮兒拿著兩個素包子跑了過來,邊啃邊哼小曲兒。

  沈勇叫住她問,「蓮兒,看見少奶奶沒?」

  蓮兒眨眨眼,道,「沒見著啊,不是還沒起麼?老婦人說等您和少奶奶睡久一些才回去。」

  沈勇微微皺眉,蓮兒問,「少奶奶不見了麼?」

  「呃……」沈勇搖了搖頭,心說,這要是讓他娘知道方一勺不見了,那非捶死自己不可。趕緊道,「哦,沒……你讓娘再坐一會兒,我們很快過去。」說完,沈勇便急匆匆跑出了長樂庵,開始圍著山找了起來。他邊找邊向路人打聽,有沒有看到一個個子小小,眼睛大大,穿著鵝黃襖的丫頭。

  一路打聽一路找,沈勇從前山跑到後山,最後在一個山坡上停了下來,哪兒有方一勺的影子啊。

  沈勇雙手支著膝蓋彎腰喘氣,心說……這野丫頭,不打一聲招呼就跑沒影了,真是的……應該好好管管,這還像個樣子?!

  想歸想,但沈勇還是知道得接著找,畢竟是跟他一起的時候丟的,若是找不到,他爹非宰了他不可。

  喘勻了氣,沈勇直起身子想走,卻愣住了……

  只見眼前是一個沒有山阻擋的豁口,前方是一個陡坡,而遠處便是整個東巷府的全景,清晨的日頭正一點點升起來。東巷府現在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前呢,哪個是縣衙門、哪個是酒樓、哪個是飄香院,都一目瞭然……城中間那條東巷河蜿蜒回轉,打了機關折彎流向遠方的農田。田裡,已經有綠油油黃澄澄的浪頭在晨風中翻滾了。

  沈勇站在那裡,直看得心曠神怡,不禁伸起雙手做了一個大字,舒服地長長吐出一口氣,就感覺心中那份隱隱的擔心也緩解了不少。

  又看了一會兒,他就準備回去繼續找,卻聽上方突然傳來了一聲短短的輕歎……那聲音,還有些熟悉。

  沈勇驚了一跳,四下尋找,沒發現有人,不過他剛剛的確聽到了……想到這裡,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看。

  只見頭上有一大片的樹冠,是身旁那棵老槐樹的枝杈,而在那一片翠綠之中,若隱若現有一點鵝黃……

  沈勇一愣,皺眉順著一旁的樹幹往上爬,待他攀上一根樹枝,往裡頭一撒麼,果然!就見方一勺正坐在一根粗粗的樹枝上面,晃著雙腿,骼膊支在旁邊的樹枝上,雙手托著下巴,這位置倒是看著挺舒服。

  方一勺呆坐著,雙眼看著前方,濃密的樹冠裡頭,有一個窟窿,正好可以看到外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方一勺掰出來的。

  沈勇看到她後,終於是鬆了口氣,還好沒事……不過很快,又有些鬧不明白,這瘋丫頭怎麼一個人上這兒來了?

  「唉。」沈勇叫了她一聲。

  方一勺正在出神,讓沈勇一叫,還驚了一跳,轉臉看他,「相公?」

  「找死我了!」沈勇爬上來,往她旁邊的樹枝上一坐,不解地問,「你幹嘛一大早上這兒來也不說一聲?害我好找!」

  方一勺眨眨眼,抬頭看了看……沈勇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就見正好可以看到山頂的廟門口。

  方一勺道,「我以為你還要睡一會兒呢……再說了,你找我怎麼不叫喚啊?在廟門口喊一聲娘子,我不就聽到了麼?」

  沈勇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伸手搔了搔腮幫子,暗罵自己是豬啊,跑得腿都快斷了,早知道喊一聲多方便。

  「你幹嘛上這兒來?」沈勇見方一勺還在發呆,就問,「這裡能看到寶啊?」

  「唔。」方一勺點點頭,托著下巴繼續看。

  沈勇瞄了她一眼,問,「唉,你幹嘛昨晚上見了那個瘋和尚之後,就變得怪怪的啊?」

  方一勺聽到後,抬眼,吃驚地看著沈勇。

  沈勇見她一臉的意外,就摸了摸鼻子,道,「幹嘛,我又不傻,這點都看不出來啊?」

  方一勺看了沈勇一會兒,隨後挑起嘴角笑了,挪了挪屁股,坐到沈勇的身邊,摟著他的骼膊,腦袋架在他肩膀上,道,「相公,你真有心。」

  沈勇仰臉看別處,臉上熱熱的,就問,「說呀。」

  「嗯……你昨天不是說裝瘋很容易麼?」方一勺問。

  「對啊。」沈勇道,「多喝幾口,隨便怎麼發瘋,別人都分不清真假的,這招最好使了。」

  方一勺輕輕點了點頭,道,「我爹以前也這樣,喝多之後就又哭又笑,瘋瘋癲癲的……到最後,就只剩下娘親的銀鈴鐺他認得了,別的都不認得。」

  「哦。」沈勇道,「所以你想你爹啊?」

  「本來是……」方一勺搖搖頭,「我剛剛起早了,就想出來逛逛。。」

  「然後?」沈勇問,「就逛到這兒來了?」

  「我剛剛看到那瘋和尚了。」方一勺突然說。

  「啊?」沈勇一愣,問,「他在哪裡?」

  「我從廟門口往下看,看到他在我現在坐的這個為地方坐著呢,從樹洞往外看。」方一勺道,「你看這裡……」邊說,伸手指眼前哪個枝杈只見的樹洞,道,「你看枝杈旁邊已經抽出了好些芽了。」

  「這時別人特意掰出來的吧……而且應該是經常被人掰的,也就是說,經常有人上這兒看來。」沈勇也發現了,道,「他是為了看前方東巷府的全景吧?」

  方一勺微微皺皺鼻子,道,「不過哦,有一點很奇怪呀。」

  「什麼?」沈勇看她。

  「你看。」方一勺指著那個洞,道,「這裡看出去視野一點都不好,還不如在樹下面看得全呢。」

  沈勇從樹洞看了出去……半晌,突然一愣,「誒?!」

  「怎麼了?」方一勺看他。

  「這裡望出去不是出事的那家酒樓麼?」

  方一勺聽後一愣,又看了一會兒,半晌才點頭,道,「被你這麼一說……是啊……這裡看酒樓好清楚呀。

  「那個瘋子那麼多年都坐在這裡看酒樓?!」沈勇睜大了眼睛看方一勺,小聲問,「唉,還記不記得昨天在墳前找到的那枚戒指?」

  方一勺覺得又有些發毛了,湊近了沈勇一點,問,「你是說……那個瘋和尚是兇手?」

  沈勇想了想,道,「不然多古怪?」

  「嗯……我們回去把這事情告訴爹吧,讓他來處理?」

  沈勇點點頭,道,「不過最好馬上回去。」

  「對哦!」方一勺也有些擔心,「你想啊,他若是發現我們知道了他的秘密,會不會害我們。」

  「呃……這我倒不擔心。」沈勇揉了揉肚子,道,「不過我好餓啊,我想吃肉!」

  方一勺無語……

  隨後,方一勺和沈勇匆匆跑回了廟裡,接了沈夫人回去知府衙門。沈夫人因為求的幾個簽都是上上籤,因此心情極好,美滋滋就跟著兩個小孩兒回去了。

  入了府衙,沈勇推方一勺去跟他爹說,方一勺道,「我給你燒肉去,你自己跟爹爹說。」

  沈勇長這麼大都沒跟他爹正經說過什麼話,就道,「我……他萬一不信我怎辦啊?」

  「怎麼可能?你去說,我給你做頓好肉吃!」方一勺將沈勇推到了書房門口就跑了。沈勇尷尬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跑也不是,正在猶豫,就聽沈老爺子問,「勇兒,你在門口幹什麼?」

  「呃……」沈勇硬著頭皮走了進去,道,「爹……我昨天……在長樂庵遇上些事兒。」

  「什麼事?」沈一博有些意外,沈勇從來沒主動找他說過什麼事情。

  沈勇抬頭看了看,就見沈傑也在,壯了壯膽。

  沈傑想要出去,讓爺倆自己說,卻被沈勇拉住了,道,「唉,你不用走,是跟案子有關的。」

  「啊?」沈一博和沈傑都是一驚,這案子他們正沒頭緒呢。

  ******

  沈勇再從沈一博書房出來奔向廚房的時候,手上多了沈一博賞給他的十兩銀子,他以前盡挨揍了,還是頭一回得賞錢呢,剛剛沈一博還狠狠誇了他一頓。

  沈勇想著,五兩銀子留著自個兒用,還有五兩給方一勺吧。轉念又一想,算了,自個兒留三兩吧,七兩銀子給方一勺買個金的玩意兒戴戴,之前答應過她的。

  離廚房還有老遠,沈勇就覺得一陣醬香撲鼻,立刻……肚子裡嘰裡咕嚕猛叫了起來。

  跑到廚房門口,只見一大群下人丫鬟們扒在廚房門口擦哈喇子,沈勇興匆匆跑了進去。

  果然,方一勺正在炒菜呢……那個香啊,一聞就是肉香味。

  「娘子,你做的什麼肉啊?」沈勇湊過去看。

  方一勺笑瞇瞇,道,「昨天府裡的人不也是吃的素菜麼?今兒做個全是肉的!三涼菜、三熱菜、二點心、二湯鍋、一熱煲、一炒飯。」方一勺笑道,「十二個菜,用的是豬、牛、雞、鴨、四肉,名字就叫御肉十六寶」

  「呵,這名字帶勁……香死了。」沈勇有些受不住了。

  方一勺邊將熱菜出鍋,邊給沈勇講,「三涼菜是紅油肚絲、香辣牛肉、滇味涼白雞,口味偏酸辣,所謂涼菜酸又辣,爽口又開胃麼。」

  沈勇叼著塊涼白雞直喊好吃,方一勺笑著盛熱菜,道,「三道熱菜是宮廷洋芋燉肉排,肉鮮湯濃洋芋糯;豆豉五香鹽焗雞,皮脆肉嫩豆豉香;紅蔥頭悶牛肉丸,丸酥肉爛蔥頭辣。」

  「嗯嗯。」沈勇現在只顧得吃和點頭了。

  方一勺接著往外拿點心,道,「點心一個是花彫牛肉蛋包,將上好的牛肉放到花彫裡頭研製,然後熱油裡頭一滾,加上細細的蔥絲和豆乾絲,抹上牛肉醬,用香脆的芝麻蛋皮包上……唉,小心燙啊。」

  「沒……素……」沈勇邊吹邊吃,道,「好吃,繼續說,這個是啥?」

  「還有一個是栗子糯米雞,有雞脆骨的裹在醬拌糯米裡頭的。」方一勺道,「兩湯是,清湯籬笆鴨、八仙牛肉湯,最後還有一個無錫排骨煲,炒飯是蔥香碎肉蛋炒飯。」

  說完,方一勺雙手一拍,對門口那些饞鬼道,「開飯!」

  「是,少奶奶!」沈府的家人們在沈勇的帶領下,一起答應,那聲音又齊又響……震得門口的鳴冤鼓呀,嗡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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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3 02:00: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田螺盞和無字碑

  沈勇一頓肉吃得極飽,舒舒服服地拿著一壺順油水的茶,跑到院子裡邊溜躂邊消食。

  方一勺也吃飽了,大大咧咧甩著骼膊出了廚房,問沈勇,「相公,爹爹怎麼說?」

  「哦,對了!」沈勇一拍腦袋,也沒回答方一勺,就是轉身跑了。

  方一勺有些納悶,要跟去,卻見沈勇邊跑便對她擺手,「你別跟來,我有正經事要做,很快回來。

  方一勺一聽是正經事,就笑瞇瞇地點點頭,在院子裡囑咐沈勇慢些跑。

  沈勇跑出府衙,就去了東巷府的金器鋪。

  「呦,這不是沈少爺麼。」金器鋪子的老闆笑呵呵地出來招呼沈勇,「想買什麼?」

  「嗯,買個金的吊墜,有沒?」沈勇問,「女娃戴的那種。」

  「自然是有了……給誰買的?」掌櫃的好事地問了一聲。

  「嗯……這個你就別管了,拿出來我挑挑吧。」沈勇突然覺得,若說是給自家媳婦兒買的,可能要讓人小瞧了,就催促掌櫃的快些。

  掌櫃的倒是誤會了,心說,呵……所以說不是東西的就不是東西,一個媳婦兒娶回家了,還想著給別人買金器呢,不用問啊,一定是飄香院的姑娘。

  「少爺,您給年輕姑娘買麼?」掌櫃的問。

  「對。」沈勇點點頭,「就十七八歲。」

  「那別買墜子啊,墜子戴著都看不到,要買就買金釵麼!」掌櫃的笑呵呵道。

  「金釵?」沈勇聽後,仰起臉來想了想,方一勺腦袋上的確頭髮不少,她自己盤的頭也挺好看,就是也沒啥拿得出手的首飾。

  想到這裡,沈勇對掌櫃的說,「什麼樣子的金釵?拿出來看看。」

  「好好!」掌櫃的歡歡喜喜拿出了金釵給沈勇看。

  沈勇還沒來得及挑呢,就見那掌櫃的拿出了一支蝴蝶釵來,給沈勇看,道,「少爺,這好看!」

  沈勇瞅了瞅,微微地皺起了眉頭,道,「這個……會不會艷俗了點兒啊?」

  掌櫃的心說,給飄香院姑娘的,不就得艷俗點兒麼。

  「有沒有乾淨利索點兒的?」沈勇問,「就是一眼看上去便是好人家丫頭戴的,又尊貴,還比較討喜的那樣的?」

  掌櫃的聽得雲裡霧裡,心說……這飄香院什麼時候來了那麼個丫頭?轉念一想,就問,「唉,少爺,您這是不是買給少奶奶的啊?」

  沈勇看了看老闆,半晌才道,「對啊,怎麼了?」

  掌櫃的愣了愣,上下重新打量了一遍沈勇,心說……呦!沈家是祖墳冒青煙了吧。這沈勇準備浪子回頭了?!他可是正經沒想到沈勇會跑出來給自家媳婦兒買金釵。

  「少爺,我有好東西,您稍等!」說著,掌櫃的進到了裡屋裡,不多久,拿出了一個瘦長條的錦盒來。這盒子頗為精緻,用紅色絲帶繫著,一看就是值錢的東西。

  掌櫃的將錦盒在沈勇面前打開,問,「少爺,看看這個。」

  沈勇低頭一看……就見錦盒裡頭是一隻精巧又雅致的梅花釵。釵是純金的,三朵梅花恰到好處地點綴在釵頭,顯得大方極了。沈勇左看右看,怎麼看怎麼覺得,方一勺戴上這個一定很好看!

  「就要這個了,掌櫃的,多少銀子?」沈勇問。

  「不貴。」掌櫃的嘿嘿笑了笑,道,「就二十兩。」

  「二十?」沈勇一愣,微微皺眉……自己就得了十兩賞錢啊。

  「能不能便宜些?」沈勇跟他打商量。

  掌櫃的似乎有些為難,道,「少爺,我沒跟你要高價錢,我若是不誠心賣給你,我就不拿出來給您看了!」

  沈勇有些猶豫,想了想,實在挺喜歡,就罵了聲臭丫頭,掏出自己的錢袋。他摸出了十兩銀子的銀票來,加上剛剛沈一博給他的十兩銀子,一起給了掌櫃的。

  掌櫃的歡歡喜喜接了銀子,幫沈勇將釵放好。

  沈勇接了揣進懷裡,轉身準備走。只是,他剛一轉身,就看到了旁邊的檯子上面,擺放著一排玉器。其中有一枚白玉的戒指……這戒指和沈勇在長樂庵後山那個墳頭見到的有些像。

  沈勇下意識地湊過去看。

  掌櫃的笑問,「怎麼,少爺還想買戒指?」

  沈勇擺擺手,指著桌上那枚白玉戒指,問,「掌櫃,這白玉戒指多少銀子?」

  「霍,少爺,這可抵得上你手上的兩根金釵呢。」掌櫃的回答。

  「那麼貴?」沈勇也吃驚。

  轉念一想,這掌櫃的是不是騙人啊?就摸出自己隨身戴著的傳家玉珮來,問,「掌櫃的,這玉值多少錢,你知道不?」

  掌櫃的接過來,瞇起眼睛一端詳,道,「上好的翡翠,二百兩左右吧。」

  沈勇微微吃驚,這掌櫃的說得很準啊,不是蒙人的!就又問,「對了掌櫃的,前不久死掉的那個酒樓掌櫃的……他手上那枚戒指多少銀子,你知道麼?」

  「哦……那枚戒指可值錢了。」掌櫃的隨口回答,「那可是古東西,至少好幾百年的寶貝了,他就算肯賣啊,這一般人也收不起。」

  「這麼貴?」沈勇也有些意外。「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舊戒指罷了。」

  「嘿嘿……不瞞少爺您,如今人都死了,說他什麼也實在是過意不去……不過啊,那枚戒指,可不是那掌櫃的自己的東西。」

  「啊?」沈勇一愣,問,「那是誰的東西?」

  掌櫃的意義不明地搖搖頭,道,「唉……不說也罷。」

  這時候,有別的客人來買東西,掌櫃的趕緊去招呼去了,他也只得滿心疑惑地出了鋪子,往回趕。

  沈勇剛回到縣衙門口,就看到沈傑帶著好幾個衙役匆匆趕出門來。

  「幹麼去?」沈勇好奇。

  「少爺,我們去抓犯人去。」沈傑丟下了一句,就匆匆跑了。

  沈勇摸摸頭,進了府衙,小心翼翼地繞開了沈一博的書房,直奔後院。

  「少奶奶呢?」沈勇問拿著一個蘋果和一群小丫頭們玩跳格子的蓮兒。

  「在廚房裡呢。」蓮兒回答。「好像說晚上要弄什麼好吃的東西。」

  沈勇揉了揉肚子,心說,又吃好吃的啊?我早上吃的還在嗓子眼呢,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都得變成大胖子。

  懷裡揣著那枚金釵,沈勇慢慢地往廚房溜躂,心裡想著,該怎麼給方一勺才好呢?直接進去塞給她?好像顯著是故意去給她買的似的……那不行,要那麼不經意的才好呢。

  胡思亂想著,他就走到了廚房門口,只聽裡頭傳來「咚咚咚」的剁餡兒聲音。

  沈勇一愣,莫非是在剁餡兒包餃子麼?就興匆匆跑了進去。

  果然,方一勺一手一把刀,正在剁餡兒,手法那個快啊。

  沈勇就見兩把刀上下翻飛,都有些重影了,跟有四五把似的呢。

  他閃進了廚房裡頭,往方一勺身邊一站。

  方一勺抬眼來看他,問,「相公,你回來啦?」

  沈勇咳嗽了一聲,「嗯……」低頭看方一勺剁餡兒,問,「這是做什麼呢?」

  「哦,剛剛剩下了不少肉,我就都放到一塊兒剁餡兒了,一會兒做田螺盞給你們吃。」

  「田螺盞?」沈勇歪過腦袋有些不太明白,問,「那是什麼東西?」

  「就是將田螺的肉先挑出來,和肉餡兒、香菇一起剁碎,再和上蔥姜和芝麻,塞回田螺裡頭,上過蒸熟,再澆上湯汁就能吃了。」方一勺笑瞇瞇地說。

  「哦?!」沈勇覺得新鮮,看著方一勺往蒸籠裡頭放做好的田螺盞,就覺得又餓了,腦袋裡卻還是在想怎麼將那只釵給方一勺。

  磨蹭了好一會兒,沈勇還是沒機會給方一勺送金釵,有些著急,就問,「唉,你怎麼就不戴個首飾什麼的呢?」

  方一勺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蓮兒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手裡捧著一個錦盒,道,「少奶奶。」

  「嗯?」方一勺看她。

  「這是夫人讓我拿來的。」蓮兒將盒子舉到了方一勺的面前。

  方一勺有些納悶,接過盒子來打開一看,就見裡頭有一盒子的首飾--什麼朱釵啊、鏈子、耳環、頭花……都很是精緻。

  方一勺又驚又喜,問蓮兒,「老婦人給我的?」

  「嗯!夫人說給你戴。」蓮兒回完了話,就跑出去接著玩兒了。

  方一勺擦擦手,將盒子放在灶台上,仔細地一樣樣拿出首飾來看,沈勇見那些都是他娘年輕時候戴過的,是好東西,不過都沒有他買的那隻金釵好看!畢竟二十兩銀子呢。見方一勺這種驚喜的神情,沈勇心裡頭覺得好玩兒,一會兒拿出來給那丫頭看,還指不定多高興呢。

  想到這裡,他就伸手進懷裡準備掏出那個錦盒來,與此同時,就聽到院子外頭傳來一陣騷亂。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兩人對視了一眼,往外跑去,到了院子門口,就見從正門外頭,沈傑他們推著一個掛著鎖鏈鐐銬的老和尚進來。

  「誒?這不是長樂庵的瘋和尚麼?」方一勺問,「怎麼就給銬來了?」

  沈勇也微微皺眉,低頭似乎是在想著什麼,很快,瘋和尚就被推進了大殿裡頭。

  沈勇抬起頭,卻見方一勺正睜大了一雙眼睛看他呢。

  「怎麼了?」沈勇不解。

  方一勺微微一笑,道,「相公呀,你皺眉想事情的時候,真好看。」

  沈勇一愣。

  就見方一勺美滋滋地接著說,「所以說麼,我相公那就是做大事的人。」

  沈勇覺得耳朵發燙,瞪了方一勺一眼,「胡說什麼呢,小丫頭發花癡呀,一個勁誇男人?!」

  方一勺抿了抿嘴,回過神來,又問,「相公,你剛剛跟爹爹說什麼了?為什麼就直接把瘋和尚銬回來了?」

  沈勇也有些茫然地搖搖頭,拉著方一勺跑到了衙門口,和來聽堂的百姓們一起往裡看。

  就見那瘋和尚依舊瘋瘋癲癲地,被押在了地上還對著沈一博傻笑。

  沈勇微微皺眉,小聲對方一勺說,「這不是個瘋子麼,爹爹怎麼審啊?」

  方一勺也搖搖頭。

  「堂下跪的和尚,你叫何名?」沈一博問。

  但那和尚依舊不言不語,只是露著一排黃牙對著沈一博傻笑。

  沈一博皺眉,問沈傑,「你去了長樂庵抓到他之後,可曾找到什麼?」

  「找到了。」沈傑拿著一條有血污的髒衣服,遞給了沈一博,道,「在他的床下發現了這一身血衣,還有一箱子銀子。」

  「哦?」沈一博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那些罪證,一拍驚堂木,「和尚,你還不從實招來?!」

  和尚依舊傻笑,不說一句話。

  聽堂的百姓都交頭接耳起來。

  「這不是長樂庵的瘋和尚麼?」

  「對啊,靜怡師太收留的那個。」

  「原來是他殺了掌櫃的啊。」

  「這人贓俱獲,不是謀財害命是什麼?」

  「可這人是個瘋子啊……」

  沈一博見他瘋瘋傻傻,一問三不知,就對沈傑道,「先將人收押,去請城中的郎中來,要三個,給他瞧瞧病,看他是真瘋,還是裝瘋賣傻!」

  「是!」衙役們帶著人先下去,隨後,百姓們也散了。

  沈勇和方一勺張望著,沈一博看到了兩人,就道,「這次可多虧了你倆了,不然……還真是抓不到他,也算是機緣。」

  「爹爹。」方一勺不解地問,「為何抓他?」

  「剛剛有人來報案。」沈傑道,「說長樂庵的瘋和尚拿著刀追砍行人,老爺就下令將人帶來,順便搜查一下他的住所。」

  「哦。」方一勺點了點頭,道,「哎呀,莫非,他因為瘋病,所以才隨便砍人,也殺了掌櫃的麼?」

  「怎麼可能。」沈勇瞟了她一眼,「一個瘋子還知道從窗戶進去?殺了人搶走了銀子從窗戶出來,還將東西都藏在了自己床底下?這根本不通麼!」

  方一勺想了想,一拍腦袋,道,「對哦,相公好聰明啊!」

  沈勇有些無奈,這丫頭自己傻,還說別人聰明。

  而此時,沈一博也頗有些驚喜地看著沈勇,道,「勇兒說得很有道理,我也覺得,這瘋和尚被人栽贓嫁禍的可能性很大。

  沈勇就覺得有些暈,他爹剛剛誇他呢?!太不習慣了。

  「我們晚上去一趟長樂庵。」沈一博道,「你倆跟我一起去!」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都笑瞇瞇仰臉看沈老爺子,「晚上管飯麼?」

  沈一博無奈地看了兩人一眼,方一勺想了想,拿了個小包袱,跑去廚房,將那些蒸好的田螺盞包起來一部分帶著,就上路了。

  到了山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沈一博說先莫去敲山門,而是悄悄去後山看看那座無字的墳墓。

  沈勇就和方一勺在前頭帶路,沈一博和沈傑跟著,四人往林子裡面走去。

  沈勇摸了摸胸前的那個錦盒……什麼時候送給丫頭好呢?

  到了後山,還未入林,忽然就看到裡頭有隱約的光亮傳出來。

  眾人一驚,對視了一眼都有些興奮--有人!現在在林間的人會是誰?必然是個知情人!

  四人輕手輕腳走到了林子的外圍,就聞到裡頭傳出來了香燭的味道……

  方一勺有些緊張,拉著沈勇的一條骼膊。

  眾人屏氣凝神在外頭等著……正這時侯,就聽到裡頭隱約,有哭聲傳來。

  沈一博皺起眉頭,這哭聲應該是個女人的,就示意眾人--進去看看!

  沈傑輕輕撥開了灌木,往林子裡走去,眾人跟在後面一些……待到了切近……就看到,林中的空地上,有一座孤墳,墳前無字碑,貢著香蠟燭火,前面還有一堆燃燒著的紙錢,但是卻沒有人。

  「邪門了。」沈傑四周圍看了看,道,「有人離開的話,我應該能發現才是啊。」

  方一勺往沈勇身邊蹭了蹭,就感覺後背涼絲絲的,緊張地左右看。

  沈一博眉間微蹙,道,「剛剛分明有人在哭。」

  「會不會是風聲?」沈傑問。

  「不可能。」沈一博搖頭,道,「我清清楚楚聽到了,再說,這裡又不是谷口,並無大風……必然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我去搜一搜!」沈傑說著,就撥開灌木,四下尋找了起來。

  沈勇覺得沒勁,就找了塊石頭抹了抹坐下,方一勺挨著他一起坐,警惕地看著周圍。

  而此時,沈一博正在那座無字碑前端詳著。

  沈勇摸了摸懷中的金釵,歎氣……等晚上再給麼?覺得沒意思。

  這時候,方一勺遞過一個田螺盞給他,沈勇接過去,還是溫熱的。將田螺盞放到嘴邊一吸……一大口的餡兒還有湯汁,他嚼了嚼,田螺肉與其他各種肉味兒都混在一起了,鮮香可口,嚼起來特別的過癮,比田螺本身好吃多了!

  正這時候,就聽沈一博突然輕呼了一聲,對兩人招了招手。

  沈勇和方一勺趕緊跑了過去,問,「爹爹,怎麼了?」

  沈一博伸手,指了指那無字碑的反面。

  兩人湊過去一看,就見在石碑背面,寫著四個字殷紅的大字--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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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往生糕和苦命人

  深夜無人的林子裡,突然在一塊詭異無字墓碑的背面出現了這麼四個嚇人的血字來,不止方一勺和沈勇,就連見慣了此事的沈一博,也是覺得毛骨悚然。

  而此時,附近的灌木突然一陣沙沙作響,驚得三人趕緊抬頭看。

  才看到……是沈傑跑了回來。

  沈傑急匆匆衝出了灌木,就見三人張大了嘴巴,一臉震驚地看他,有些不太明白,就問,「怎麼了?」

  沈勇和方一勺趕緊拍胸口--嚇死人了。

  沈一博先回過了神來,問,「找到人沒有?」

  「沒有發現。」沈傑搖搖頭回答。

  沈一博看了看方一勺和沈勇,問,「你們覺得呢?」

  沈勇聳肩,回答了兩個字,「邪門。」

  方一勺趕緊跟著點頭。

  「去廟裡吧,我們拜會一下那位靜怡師父。」沈一博轉身,帶著眾人出了林子。

  和沈勇一起跟在老爺子身後,方一勺忍不住說,「相公啊,爹爹好威風呀。」

  沈勇眼皮子抽了抽,湊到方一勺耳邊低聲道,「神氣什麼呀,剛剛還不是嚇得臉都白了。」

  方一勺聽後捂著嘴悶悶地笑,兩人正在小聲嘀咕,沈一博回頭,狠狠白了兩人一眼……只是這一回頭,剛剛好看到,在身後的林子裡,若隱若現的灌木後面……似乎是站著一個人。

  「什麼人?!」沈一博喊了一聲。

  沈勇和方一勺都嚇了一跳,趕緊回頭看過去……

  但是等他們看的時候,林子裡已經空蕩蕩的了,哪兒還有人啊。

  方一勺就覺得汗毛直豎,趕緊湊到沈一博身邊,問,「爹爹,你看到什麼了?」

  沈一博也有些納悶,他剛剛分明看到了一個白色的人影一晃過去了……而且好像還是個女的。

  眾人面面相覷,滿腹狐疑地來到了長樂庵的大門口,沈傑抬手,拍打大門。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小尼姑急匆匆跑了出來,打開大門。她倒是認得沈傑,這人剛剛帶著衙役,把瘋和尚抓走了。

  「官爺有何事?」小尼姑問。

  「哦。」沈傑稍稍緩和了一下臉色,道,「小師父,靜怡師父在麼?這是我們知府大人,想找她問問話。」

  「在的在的。」小尼姑趕緊打開門,引著四人進屋,道,「師父在禪堂呢。」

  眾人跟著小尼姑來到了禪堂的門口,就聽到輕輕的木魚敲擊之聲。

  小尼姑扣了扣門,道,「師父,知府大人來了。」

  不多會兒,就聽到那木魚聲緩緩停了下來,隨後,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沈勇和方一勺這才看清楚了這位靜怡師父的長相。

  她今年大概也就四五十歲的年紀,若論五官相貌,年輕時候應該也算是個標緻的,只是瘦弱。不過大概是出家人清修的緣故,這靜怡師父看起來,的確有那麼點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脫之感。

  「貧尼靜怡,見過知府大人。」靜怡給沈一博行禮。

  沈一博給她還禮,道,「師父多禮,我等打擾了,想請教師父一些事情。」

  「請進。」靜怡依然是不苟言笑,引著沈一博等進入了屋內。

  沈傑將門關上,站在靠門的地方,守衛安全。

  沈勇和方一勺畢竟不是管場的人,找了個蒲團,坐在了稍遠一點的地方聽著熱鬧,而沈一博則是坐在了靜怡的對面。

  眾人都坐好後,靜怡問,「知府大人,想問什麼?」

  沈一博開門見山,「關於瘋和尚,以及長樂庵後山的那座無字墳的情況。」

  靜怡點了點頭,「貧尼明白了,大人想先聽哪個?」

  沈一博想了想,問,「師父都知道什麼?關於這兩者?」

  靜怡道,「大致的,都是瞭解的。」

  「這兩者之間,可有什麼關聯?」沈一博畢竟比較老練,一下子就聽出了裡頭的門道來,追問了一聲。

  靜怡笑了起來,道,「沈大人聰明,有慧根。」

  沈一博也笑了笑,道,「那麼,就請師父按照自己的意思說吧……」

  靜怡想了想,輕輕地歎了口氣,道,「那就從那座無字的石碑說起來吧。」

  「好。」沈一博點頭。

  「那座石碑,是一個姑娘的。」靜怡聲音不高,開始講述,「此女子遇人不淑,命運悲慘,年紀輕輕,就死了。」

  沈勇皺眉,方一勺聽到了,挨著沈勇小聲嘀咕,「真可憐。」

  沈勇掐了她一把,皺皺鼻子--誰知道這老尼姑說的是不是真的?!

  方一勺看出他眼裡似乎有懷疑,就瞪了他一眼--人家是得道高……尼!

  沈勇見方一勺瞪著眼睛鼓著腮幫子瞅自己呢,就無奈地歎氣搖搖頭,心說,這老尼姑可信麼?會在後院藏個漢子的尼姑,誰知道是什麼尼姑?

  兩人正在眉來眼去,就聽到沈一博咳嗽了一聲,橫了兩人一眼,沈勇和方一勺趕緊收斂了些,乖乖坐著聽。

  靜怡看到了,也微微地笑了笑,「沈少爺和少奶奶,相當恩愛啊。」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方一勺挽住沈勇的骼膊笑瞇瞇,沈勇則是有些尷尬地伸手摸了摸脖子。

  沈一博聽了,也甚是開心,便回了一句,「唉,新婚燕爾麼,自然是比較纏膩,失禮了,還是小孩子心性,師父不要見怪。」

  靜怡搖了搖頭,道,「少年夫妻老來是伴,要好好珍惜。」

  方一勺點點頭,「嗯!」

  「師父,請繼續說吧?」沈一博提醒靜怡繼續。

  靜怡點了點頭,道,「這姑娘,原本也是大戶人家的女子,很是乖巧賢惠,就想著嫁一個好夫婿,可以託付終身。」靜怡盡量簡短地說,「她父親很是貪財,就想著讓她攀上高枝,可以嫁給達官顯貴去。」

  方一勺皺皺鼻子,似乎很是不滿。

  沈勇轉臉看她,覺得有趣,這丫頭無論聽什麼都特別認真,這種性子,應該挺好騙的吧。

  「她與家中青梅竹馬的表兄有一段情。」靜怡繼續低聲說,「那表兄有學問,原本是寄宿在她家裡,準備趕考的……兩人日久生情。」

  沈勇聽著輕輕歎口氣,怎麼總這一出啊,戲文裡見得太多了,不是才子就是佳人,傷春悲秋。

  方一勺轉過臉來,很認真地對他「噓!」她還要聽呢!

  沈勇哭笑不得,只好不做聲了,接著聽。

  「姑娘的爹知道了這事情之後,有些猶豫,一方面,他覺得這侄兒是有些學問,說不定就能考上……但若是考不上,那可也就虧了。」猶豫之間,他便騙他侄子,『高中就成親!』於是,侄子便安安心心去趕考了。無奈,這老頭好賭,又有些家財,家裡還有個漂亮的閨女,因此不少人惦記著他那份家業呢。」靜怡接著道,「東巷府裡頭,原本有個惡霸,他知道這老頭愛賭,就設計,讓他輸了個精光,搶奪他的家財。老頭輸了個一乾二淨還欠了一身債,賠不出銀子就將閨女,許配給了那個惡霸。」

  「真過分!」方一勺不滿地道。

  靜怡微微笑了笑,道,「那位表兄去趕考,路上遇到了好些事端……一折騰就是三年,等他三年後回來,姑娘家裡已經沒有了。老頭據說是一晚上喝多了,失足掉進了河裡,閨女則是嫁給了惡霸,不多久便失寵,最後被休……淪落街頭,沒多久,便落腳青樓,等她表兄回來,那女子已經是青樓名妓了。」

  眾人都聽得唏噓不已,造化弄人。

  「那惡霸,得到了老人家的家財,有了資本,便在這東巷府裡頭做起了買賣,沒多久便開了一座大酒樓,改頭換面了。」靜怡道,「不過這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大概知道的人也沒有多少了。」

  沈一博聽到這裡,微微皺眉,問,「那惡霸,該不會就是這次被害的掌櫃的?」

  靜怡聽後,笑了笑,也不多說什麼。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沈勇猛地想起來剛剛在金鋪裡頭,掌櫃的說起那枚白玉戒指的時候,一臉諱莫如深的樣子。

  「莫非那個白玉戒指,也是那惡霸從姑娘家裡侵佔來的?」沈勇忍不住問。

  靜怡有些悵然地笑了笑,道,「錢財身外物,最珍貴的,並非是錢財二字。」

  眾人都點頭,可憐的是那個姑娘和她的表兄。

  「那後來呢?」方一勺問,「那姑娘和他表兄在一起了麼?」

  靜怡笑問,「小姑娘,如此這般了,還讓他們如何在一起啊?」

  方一勺微微皺眉,問,「莫非那表兄在意姑娘的身份?」

  靜怡笑著搖頭,「世態炎涼,人心是肉長的,卻是硬如磐石。」

  眾人都皺眉,莫不是叫方一勺猜中了。

  「那表兄已然高中,等待他的將是飛黃騰達,怎麼可能為了一個青樓女子毀了前程呢?不過,他還是念及舊情的,花了些銀兩將姑娘贖了出來,給她在山中安置了一處房屋,讓她在裡頭住下……自己則是走了。」

  「真是無情無義!」方一勺不滿地道,「他哪怕帶著姑娘一起走呢?!」

  「結果呢?」沈勇問。

  「那表兄離開之後,仕途一直不順利,也終身未娶,每每都會想到自己家鄉的這一位表妹,也覺得虧心。」靜怡道,「只是,等他終於良心發現回來的時候,姑娘已經病死了。那姑娘時常來長樂庵燒香唸佛,她唯一的心願,便是死了之後可以葬在這長樂庵之後的林中,每日可以陪伴這青燈古佛。而她的石碑之上,不准刻字,她覺得自己這一生活得甚是屈辱,不希望別人記住她的存在。」

  眾人聽得直搖頭。

  方一勺突然哎呀了一聲,問,「那我們剛剛聽到女人哭……還有爹爹看到的那個女人影子……該不會是那姑娘的魂魄?!」

  師父也笑了起來,道,「你們是不是看到一個白衣服的姑娘啊?」

  眾人都張大了嘴看著靜怡,不停點頭。

  靜怡笑了笑,道,「的確……最近可能那癡人總去拜祭她,勾起了她的傷心事,如今癡人都去了,她自然是要傷懷的。

  「這癡人……是那瘋子?」沈一博問。

  靜怡點點頭,道,「的確如此!」

  「那瘋和尚便是姑娘的表兄?」方一勺也吃驚非小,就問,「那也就是說,的確是他殺了掌櫃的,為他表妹報仇的?」

  靜怡想了想,道,「這其中的糾葛我就不知道了。」

  眾人從靜怡師父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緣由,不過,事情已過去多年,當事的死的死瘋的瘋,也無從查證。不過如果靜怡所言非虛,那麼那個瘋和尚,的確也是有殺害掌櫃的的動機的。

  沈一博看天的已經很晚,便別過了靜怡,帶著方一勺他們回府衙。

  當晚,方一勺似乎心情很不好,沈勇看見了,摸了摸懷中那隻金釵,覺得這個時候送給她,也不是太好……這種東西,應該高高興興地送才是麼。

  於是,兩人也沒說什麼,早早睡下。

  次日清晨,沈勇還惦記著送金釵的事情呢,醒得也早,他想著,要不然,趁方一勺睡著的時候,給她戴上?

  可是睜開眼睛一看,方一勺那半邊床鋪早就空了。

  沈勇就納悶了……他是豬啊還是怎麼的,這丫頭經常起來了不知所蹤他都一點兒沒發現!

  無奈,沈勇起床穿戴洗漱,出了屋。當高後院門口,就聞到廚房裡傳來了一種特殊的香味。

  沈勇立刻來了精神,鐵定又是方一勺在做什麼稀罕玩意兒了。

  跑進了廚房,就看到方一勺正坐在蒸籠旁邊往裡頭瞧呢,手上拿著跟筷子,不時地戳一戳。

  沈勇玩兒心上來了,輕手輕腳跑到了她身後,在他耳邊道,「我是鬼……」

  「呀!」方一勺驚得一蹦,筷子都扔了,才看清楚是沈勇,方一勺鼓起腮幫瞪他,沈勇大笑,聳聳鼻子聞了聞,問,「這蒸籠裡頭的是什麼呀?味道真怪。」

  「往生糕。」方一勺回答。

  「啥?」沈勇有些納悶,問,「什麼糕?」

  「是用來祭祀用的往生糕。」方一勺打開了蒸籠蓋。

  沈勇湊過去看,就見裡頭是一個個綠色的,船型糯米糕。

  「怎麼這個色兒?」沈勇好奇地問。

  「這是艾草的顏色。」方一勺道,「艾草和糯米都是辟邪的,味偏枯,藥鋪裡頭有磨成粉的艾草賣。這糕點,大多是在清明節的時候吃的,船型,是提醒那些糾結的孤魂,快快往生。艾草雖苦,回味甜,糯米軟糯,口感粘,孤魂吃了得往生,好人吃了能驅邪。」

  說著,方一勺拿起一塊來,塞進了沈勇的嘴巴裡頭。

  沈勇嚼了嚼,的確,甜糯之中帶著一股淡淡的苦味,非常特別,配上那個姑娘不幸的一生,正好合適。

  方一勺用一個小食盒裝好了一盒子的往生糕,就和沈勇一起出門,依舊去長樂庵的後山,到了無字碑前。

  方一勺點上香燭,將用蘆葦葉包裹的往生糕拿出來,放到了墳前。

  沈勇見她蹲著給那墳裡的死人擺放糕點,嘴裡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什麼,就又伸手,摸了摸懷中揣著的那個錦盒。

  方一勺低著頭,盤著的頭髮烏黑烏黑的,有幾個發箍箍著,也仗著她年紀小,不然這裝束,實在是樸素老氣了些。

  想到這裡,沈勇也蹲下去,用地上的一根樹枝,戳戳墳前掉落的香灰。

  方一勺轉臉看他,就見沈勇正盯著自己看呢,便道,「相公,你說那瘋和尚如果真是替他表妹報仇,就肯定沒有瘋,為什麼要裝瘋呢?」

  沈勇此時心不在焉的,就聳聳肩,「不知道。」

  「唔……」方一勺點了點頭,半晌,才不無感慨地道,「女怕嫁錯郎。」

  沈勇笑了,道,「早就跟你說了吧……那你怎麼辦啊?我也是惡霸!」

  方一勺嘿嘿笑,橫了沈勇一眼,道,「你又想挨打呀,再敢說自己是惡霸!」

  沈勇又摸了摸胸口,方一勺突然問,「相公,你是不是胸口疼啊?」

  「啊?」沈勇一愣。

  「你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摸胸口。」方一勺問,「是不是不舒服啊?找個郎中看看?」

  沈勇盯著方一勺的眼睛看,心說這丫頭是拿話逗我呢,還是真這麼想啊?

  一看,就見方一勺傻呵呵仰臉看自己呢……沈勇歎了口氣,搖頭,「怎麼就那麼傻呢。」

  「去!」方一勺推了他一把,「你才傻呢!」

  沈勇蹲著呢,讓她推得身子一歪,趕緊扶住地面,「啪嗒」一聲,懷中的錦盒也掉了出來。

  方一勺眼尖看見了,就問,「這是什麼?」

  沈勇摸了摸鼻子,伸手撿了起錦盒來,撣了撣上面的灰,遞給她,道,「喏,給你的。」

  「給我?」方一勺接過錦盒打開一看……就見裡頭,有一根在她看來,頂頂頂好看的金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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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3 02:00: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家七珍和因果報

  方一勺小心翼翼地從錦盒裡頭拿出那隻金釵來,捏在手中細細地端詳著,嘴角一直都挑著,眼角眉梢滿是笑意。

  沈勇偷眼瞅著她,也不好表現得多在意她的反應,不然丟面子呀。

  方一勺看了好一陣子,才將釵遞給沈勇,道,「給我戴。」

  沈勇有些不好意思,「你自己戴。」

  方一勺道,「看不見。」

  沈勇給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我剛剛摸地了,髒!」

  方一勺將釵又放回了錦盒裡頭,將沈勇的手抓過來,用袖子小心地給他擦了擦。

  沈勇傻乎乎的,就見方一勺雪白的荷葉邊衣袖上,沾了一塊灰糊糊的印記。

  擦乾淨後,方一勺將釵放到他手裡,道,「給戴。」

  沈勇翹起嘴角,仰臉看了看,就將釵斜插在了方一勺的髮髻之中,端詳了一下,點頭,「嗯,好看!」

  方一勺美滋滋伸手摸了摸,又往裡頭插了一點。

  「唉。」沈勇攔她的手,道,「露在外頭好看。」

  「不行呀。」方一勺道,「松的,萬一掉了呢?」

  沈勇有些哭笑不得。

  方一勺又擺弄了一陣子,覺得很滿意而且絕對掉不了了,才站了起來,跺了跺有些酸麻的腿,心情比這天還好呢。

  沈勇也站了起來,突然……餘光就看到林子裡似乎人影一閃。

  沈勇一皺眉,猛地想到昨天靜怡師父說的……女鬼的事情了,他沒出聲,不然方一勺又該嚇死了。不過沈勇有些納悶,這會大白天能出來的,那就不是鬼了啊?!

  方一勺倒是沒注意到,她還沉浸在沈勇送她金釵的高興中呢,她這輩子還沒戴過金釵呢!

  沈勇裝得若無其事,對方一勺道,「拜完了,我們回去吧?」

  「嗯,好!」方一勺點點頭,就和沈勇一起往外走了。

  剛走到了林子裡,沈勇突然拽了方一勺一把,對她示意噤聲,然後兩個人一起隱到了灌木叢裡頭。

  方一勺睜大了眼睛看沈勇--怎麼了相公?

  沈勇對她眨眨眼--等著瞧唄!

  方一勺歪過頭,靜靜地和沈勇一起蹲在灌木叢裡頭。

  不多會兒,就看到墳邊的樹叢之中,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方一勺吃驚,沈勇摀住她的嘴巴,示意--別出聲!

  又過了一會兒,就見灌木叢後一個白衣的女子走了出來。

  就見那女子年歲不大,大概就十四五歲,穿著一身樸素的白布衫,個子不高,樣貌還挺乾淨,但是面黃肌瘦的,手裡提著一個籃子,小心翼翼地跑了出來。

  只見她走到了那座無字碑前面,又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了,才將籃子裡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沈勇和方一勺仔細地看著,就見她拿出來的是香燭之類的……隨後,她注意到了方一勺放在那裡的往生糕。

  小丫頭伸手輕輕拿起一塊糕點來看了看……發現手感還有些溫熱,猶豫了一下,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她嚼了嚼,眼睛睜得大大的,這種表情沈勇見得太多了,吃過方一勺做的東西的人基本都會有這種表情。就見那丫頭快速地吃了一整塊,似乎不夠,又吃了一塊……方一勺總共留了四塊在那兒,小丫頭吃到了第三塊的時候,想去拿第四塊,但是手停住了。

  她擦了擦嘴巴,將那塊糕點放到了無字碑的上面,道,「娘親,這糕點好吃,您吃吧。」

  方一勺和沈勇聽得清清楚楚,對視了一眼,是墳裡人的閨女……可是,靜怡師父並沒有提到當年那位表妹還有個閨女啊!

  沈勇一挑眉,湊過去捂著方一勺的耳朵小聲道,「昨晚上在這兒哭的就是她麼?」

  方一勺點了點頭--有可能!

  沈勇想了想,指了指自己,一指右邊,又指了指方一勺,一指左邊……那意思像是說--包抄,別讓她跑了。

  方一勺覺得這丫頭面相老實,而且剛剛看她吃糕點的樣子,有些可憐。

  沈勇皺皺眉頭,輕輕推推她。

  方一勺也知道,這是正經事,就點點頭往左邊去了。

  沈勇往右邊去,兩人突然從草叢裡衝了出來,沈勇喊了一嗓子,「別想跑!」

  「呀!」

  還沒等方一勺說話,就聽那丫頭叫了一聲,摟著那無字碑哭了起來,「娘親……」

  沈勇一愣,方一勺瞪了他一眼--你抓人就抓人麼,幹嘛嚇唬她呀?!

  沈勇摸了摸腦袋。

  方一勺走上前,拍拍那丫頭,見她還是很害怕,就道,「你別哭了,我們不是壞人。」

  丫頭依舊抽抽噎噎,方一勺打開了食盒,從裡頭拿出一塊往生糕來遞給她,道,「來,再吃一塊。」

  丫頭猶豫了一下,見方一勺又拿出了幾塊來放在了她娘親的墓碑上面,才伸手接了,只是不敢吃,拿著看方一勺。

  方一勺摸摸她腦袋,道,「我娘也死得早,別怕,吃吧。」

  小丫頭抽了抽鼻子,摟住方一勺哭了起來。

  沈勇這輩子最怕女人哭了,趕緊就退到一邊去,不過……剛剛方一勺說她娘也死得早的時候,覺得心裡頭怪怪的……嗯,酸酸的。

  哭了一陣子,小丫頭的情緒平復了下來,方一勺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啊?這裡頭葬的真的是你娘親麼?」

  「嗯。」小丫頭點了點頭,道,「我叫妙石頭。」

  「妙石頭?」方一勺睜大了眼睛看她,問,「這名兒比我那個還有意思呢。」

  妙石頭小聲道,「嗯,師父說,我沒爹,石頭裡蹦出來的,但是以後應該是個妙丫頭,所以要叫妙石頭。」

  「呵。」方一勺讓她逗樂了,道,「這麼有趣呢?」

  沈勇在一旁忍不住翻白眼,道,「你師父拿你當傻子騙呢?還石頭裡蹦出來的,沒爹你娘哪兒來的?」

  妙石頭看了看沈勇,良久才摸了摸頭,看方一勺,「是哦……」

  方一勺忍不住笑,原來是個傻丫頭。

  「呃,小石頭。」方一勺突然想起來了,就問他,「你師父是誰?」

  妙石頭搖搖頭,「不能說。」

  「為什麼?」沈勇問。

  「師父不讓說。」妙石頭小聲嘀咕,我該走了,邊站起來,看了看她娘親墓碑上的兩塊糕點,有些猶豫。

  方一勺拉住她,問,「小石頭,你跟我們說,你師父是誰?」

  妙石頭似乎有些為難,沈勇見是個傻丫頭,就說,「唉,小丫頭,聽說過什麼叫吃人嘴短麼?」

  妙石頭噘噘嘴,看方一勺。

  方一勺瞪沈勇,沈勇無奈轉過身,心說……不管了!

  正在僵持不下,卻聽到一個聲音從林子裡傳了出來,「是我。」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抬眼看林子的方向,覺得聲音有些耳熟。

  就見一個人走出了林子--靜怡師父。

  「師父……」妙石頭小聲叫道。

  靜怡點了點頭,沈勇問她,「師父,你昨晚可沒跟我們提起她。」

  靜怡輕輕地歎了口氣,道,「我也猜到,遲早會被你們發現的。」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方一勺問,「這個孩子真是她閨女?」

  「嗯,石頭就是我昨天跟你們說的那位苦命人的女兒……她被丈夫拋棄,是因為她生了個女兒。」

  沈勇皺眉,心說,他老子有毛病麼?女娃多好啊,生兒子多恨得慌,閨女乖巧懂事又孝順……想到這裡,他自己也有些洩氣了,伸手搔了搔腮幫子,聽著靜怡繼續說。

  「她娘和她流落街頭,讓我救了,後來他娘將這孩子交給了我養,自己出去掙錢送來。若不是為了這孩子,她也不會去青樓。」靜怡道,「只是,她始終不想讓孩子知道有個她那樣的一個娘,所以一直都不告訴她也不見她,死了也不讓寫名字……我將她葬在了這裡,是為了讓丫頭每天都能來看看她。」

  方一勺不無感慨地說,「這世上,為什麼就有人那麼慘呢。」

  沈勇皺了皺眉頭,道,「師父……出家人不能騙人的吧?」

  靜怡臉色微微一變,遲疑地點了點頭。

  沈勇問她,「酒樓老闆……是你殺的麼?」

  方一勺睜大了眼睛看沈勇,就見他一臉認真,便也轉臉看靜怡師父。

  過了良久,靜怡才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點頭,「是。」

  這回答一出來,方一勺和沈勇都傻眼了,沈勇不過是想誆她一把,沒想到老尼姑太老實,一誆就說實話了。

  靜怡道,「我早知道有瞞不住的那一天……瘋和尚不過是為我頂罪而已。」

  隨後,沈勇和方一勺帶著妙石頭和靜怡師父一起回了府衙,找到了沈一博。

  沈一博聽靜怡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遍。

  原來,瘋和尚並不瘋,只是因為表妹的苦難遭遇而自責,他住在這裡,為的是守護這丫頭。雖然妙石頭是酒樓掌櫃的女兒,但是她本性像她娘,是個好姑娘。瘋和尚每天坐在樹上看酒樓,一是的確心中有恨,二是為了要提防酒樓掌櫃的。

  他裝作瘋瘋癲癲的,經常去偷些香客的吃食,不過是想給妙石頭弄些零嘴兒。

  沈一博聽得皺眉,搖頭歎息。

  「可是紙始終包不住火。」靜怡道,「那天酒樓掌櫃的來燒香,偶然看到了妙石頭,因為石頭和他娘太像了,所以被發現了。他要將石頭帶回去,於是,瘋和尚就和酒樓掌櫃的打了起來。瘋和尚不過是個書生,掌櫃的以前可是個流氓……他將瘋和尚打傷了,揚言說過幾日來接妙石頭,我們若是不交出人去,就放火燒了我的長樂庵。」

  沈勇聽著,心說--比我還惡霸啊。

  「瘋和尚傷了,石頭嚇壞了,我當時心中有恨,便鬼使神差地,就帶著剪刀下了山。」靜怡道,「那天酒樓人很多,掌櫃的見到我後就悄悄帶著我上樓,他以為我要和他商量將石頭還給他的事情呢。可是我一句話都沒說,就用藏在袖中的剪刀,捅了他。」

  沈一博皺眉搖頭,「怎麼如此糊塗,為什麼不來報官?」

  「一念成魔……」靜怡苦笑了一下,問,「你們可知,我捅了他後,他說什麼?」

  眾人都搖頭,在他們心裡,這掌櫃的壞事做盡,乃是十惡不赦之人,能說出什麼氣人的話來?

  「他指著桌上的那一箱子珠寶,說,『這個帶走……給石頭,我對不起她娘。』還跌跌撞撞幫我推開了窗戶,讓我從那兒走。」

  方一勺聽得心裡難過,問,「他是良心發現了,想要接妙石頭回去好好照顧的吧?」

  靜怡點了點頭,「我渾渾噩噩便拿著箱子回來了,將銀兩給了瘋和尚,讓他帶著石頭趕緊跑,去個別的地方安安心心地生活。可是他說不行,讓我照顧石頭比較好,畢竟石頭跟我有感情,於是,我們就提心吊膽地熬著。不多久,你們正好來了,所以瘋和尚才會演了那麼一處,他灑在衣服上的,那是豬血,還特意在墓碑後面寫了血債血償,為的就是讓你們懷疑他。昨晚你們在林子裡看到的人就是石頭,她因為找不到瘋和尚了,所以就去她娘墳邊等,但是人沒來,她便在那裡哭。後來發現你們來了,她就躲起來了,那林子她很熟悉,躲起來了一般人根本找不到。我跟她說過,若是晚上去有人發現她了,就裝鬼嚇唬他們。」

  這一下,案子終於是水落石出了,沈一博皺眉,這案子不太好判啊……如果說公事公辦,老尼姑殺了人就有罪,但是,情有可原。

  方一勺很想為老尼姑求情,就道,「爹爹……」

  話沒說完,沈勇拽了她一把,他自然知道,沈一博最煩別人干擾他查案了,他總聽人說,有人因為干擾他爹審案被打板子。

  沈一博本來也想聽聽方一勺的意見,沒想到讓沈勇攔住了,而且沈勇看方一勺的眼神,像是提醒她--別插嘴,小心他打你。

  沈一博氣不打一處來,本來聽了如此壓抑的故事就有些憋氣,他咳嗽了一聲問沈勇,「勇兒,你說,這案子怎麼判?」

  「呃……」沈勇愣住,心說,糟了糟了,殃及池魚了。

  沈勇本想,以他爹的為人,鐵定是大公無私啊,還能怎麼樣?徇私枉法他是最煩的了必然是秉公辦理了。想到這裡,沈勇就想開口,卻感覺方一勺拽了拽他的衣裳角。

  沈勇低頭看,就見方一勺仰著臉可憐兮兮地看他呢,像是在說--你給老尼姑求求情吧,她若是被關起來了,那石頭該多可憐啊。

  沈勇愣住,就聽沈一博催問,「說呀!」

  沈勇猶豫了一下,歎氣,又看了看眼方一勺抓著自己衣袖的手--算了,豁出去了!

  沈勇回過頭對他爹道,「那個……爹,殺人是應該償命……不過靜怡師父殺人了,她也救人了啊,那怎麼算?」

  沈一博一愣,微微皺眉,問,「救人?」

  「對啊。」沈勇道,「當年若不是老尼姑收留他們母女,後來又代為照顧妙石頭,她們母女說不定都死了,這難道不是救人?」

  沈一博聽著覺得有些道理,就道,「接著說。」

  沈勇見他爹沒罵人,膽子也壯了些,就道,「那酒樓掌櫃的雖然現在被人害了,但他當年也害人了啊!」

  沈一博又點點頭,道,「你痛快些說行不行啊?」

  沈勇索性道,「說白了,當年酒樓掌櫃的若是沒使壞,石頭和她娘也不至於那麼悲慘,她娘不至於死,石頭也不至於被靜怡師父收養。靜怡師父要是不收養石頭,也不會被酒樓掌櫃的發現,酒樓掌櫃的若是沒發現,也不會因為搶女兒而惹來殺身之禍,可萬事的源頭,還不就是因為掌櫃的棄了石頭的娘麼?!說來說去一句話--因果報應!」

  沈一博一愣,盯著沈勇傻了。

  沈勇道,「這報應到這裡我覺得就算瞭解了,如果還要讓靜怡師父去蹲大獄,那石頭就又少了個疼她的人,她得罪誰了?」

  「相公!」方一勺摟住沈勇的骼膊,「你好聰明啊!」

  沈勇轉臉看她,心說,喂,你不要緊吧,我這個叫胡攪蠻纏好不好啊……

  「哈哈哈……」

  而此時,沈一博則是哈哈大笑了起來,搖頭道,「好好……好一個因果報應!靜怡聽判。」

  靜怡跪下聽判。

  「你殺人有罪,罰你關十年。」沈一博就見沈勇和方一勺的臉都拉了下來,便接著道,「不過,不用你蹲大牢,關在佛堂裡吧,常伴佛祖左右,為死者超度,為生者祈福。」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都是又驚又喜。

  方一勺咧開嘴笑了,沈勇也挺高興,轉臉,就見他爹正皺眉看著他呢,那眼神怪怪的。沈勇趕緊收斂,心說……哎呀,老頭兒不會記仇吧,別一會兒又讓跪祠堂啊。

  不過……之後沈一博並沒有讓沈勇跪祠堂,這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沈夫人聽說了妙石頭的事情後,心疼不已,考慮到她一個黃花閨女留在尼姑廟裡始終也不是個事兒,沈夫人就跟靜怡商量,留妙石頭在衙門裡。讓她跟著方一勺,一勺是才女,可以教她認字,而家裡也能吃得好些,省的丫頭餓得面黃肌瘦的,等過些年,再給她找個好人家,以後不用受苦。

  靜怡自然滿口答應,瘋和尚也恢復了正常,他曾經高中很有文采,沈一博託人給他安排了個賬房先生的活計,也改頭換面重新開始了。

  原本焦頭爛額的案子,沈勇一句因果報應就一天的雲彩就散了……不久之後,這個故事傳遍了整個東巷府,所有人都覺得沈一博判得好,另外,對沈勇也是刮目相看。

  三天後,沈勇依舊在晌午的時候奔向廚房,就見門口依然扒著一大堆的丫頭下人,方一勺正在炒菜。妙石頭這幾天成了方一勺的小跟班,進進出出都跟著,一口一聲姐姐,非常喜歡方一勺,方一勺也拿她當了親妹子,好好照顧著。

  沈勇湊過去問,「娘子,今天吃什麼?」

  方一勺笑了笑,道,「今兒個要慶祝石頭來沈府,吃了這頓飯,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哦?」沈勇問,「那吃什麼?」

  「家七珍。」方一勺笑答,「一家人最常吃的七道美味家常菜。」

  沈勇湊過去聞菜味,妙石頭也伸長了脖子看。

  「這七珍並不是說七道菜,而是說七種做菜的方法,炒、爆、蒸、燉、燴、煎、炸。」方一勺不緊不慢地道又哼哼了一首小曲兒:

  家常七珍不尋常,

  炒爆蒸燉燴煎炸。

  絲瓜米線炒雞柳,

  酸辣豆芽爆腰花。

  蘑菇花彫蒸乳鴿,

  雪梨銀兒燉肉湯。

  絲瓜茭白燴魚肚,

  醬香豆豉生煎雞。

  江南蜜味炸鵪鶉,

  一家合來,萬事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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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3 02:00: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魚頭鍋和若有情

  沈勇一大早起床左右看了看,發現和往常一樣,方一勺已經起了。

  最近方一勺心情特別好,每天早上起得更早了,對著鏡子梳好一會兒頭,沈勇經常迷迷糊糊醒過來,就見方一勺對著鏡子在梳頭,然後小心翼翼地戴上那枚金釵。

  沈勇每次看到了都會笑一笑,然後繼續睡,心裡會想--小丫頭心性,過幾天,再買幾個值錢的給她戴。

  洗漱之後,沈勇走出臥房想往廚房跑,卻看到了站在院子裡的方一勺。

  就見方一勺的身邊是石頭,再旁邊是蓮兒,三人站了一排,傻乎乎地張著嘴看著天空,從高到矮,從大到小,怎麼看怎麼有趣。

  沈勇也仰起臉來,看了看天空,就見今日晴空萬里,但是雲很低,還多,一片一片的。

  沈勇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花樣來,就走過去拍拍方一勺,「唉,娘子,你看什麼呢?」

  方一勺回過神來,低頭看沈勇,挽著他骼膊伸手指天空,道,「相公,你看那些雲彩一片片的,像什麼?」

  沈勇皺了皺眉頭,問,「什麼?」

  方一勺看一旁的石頭和蓮兒,「你倆說呢?」

  「豆腐!」石頭回答。

  「魚肉!」蓮兒也回答。

  沈勇歎氣--兩個丫頭都在想什麼?

  「做豆腐吃吧?」石頭湊過去挽住方一勺。

  「做魚肉吃吧?」蓮兒也仰著臉看方一勺。

  兩人一左一右挨著方一勺嘰嘰咕咕地說自己想吃什麼,沈勇歎氣……那兩個丫頭吧,都有些虎了吧唧的。

  方一勺這幾天努力地給石頭補,已經胖了一圈了,現在看起來也不面黃肌瘦了,可以時常去長樂庵看靜怡,瘋和尚也不瘋了,總買好吃的送來給她,因此石頭最近總是傻笑。

  她和蓮兒年紀一樣,很快就成了好朋友,現在兩人住一個屋子,就像是方一勺的兩個小妹子一樣地喜歡粘著她。大概方一勺也是從小沒什麼玩伴,因此經常跑她們屋裡去,三個丫頭圍著桌子吃東西,或者聊天到很晚。

  「做鴛鴦魚頭鍋吃吧?」方一勺道,「有魚有豆腐,有鮮有辣!」

  「好啊!」蓮兒和妙石頭都拍手。

  這時候,沈夫人房裡的丫鬟巧兒跑來了,道,「蓮兒石頭,夫人讓你們去上朝課呢。」

  「是!」兩個丫頭山雀兒一樣跑了。

  沈夫人現在每天都叫蓮兒和石頭兩個丫頭去她那兒住大半天。一來是兩個丫頭年紀都小,應該學些東西,二來,那天沈勇跟她隨口提了一句,說兩個小丫頭總粘著方一勺。

  沈夫人聽出來沈勇是吃味兒了,就有意將兩個丫頭支開,讓他和方一勺多些時間相處。

  見人走了,方一勺問沈勇,「相公,想吃魚頭鍋不?」

  「嗯。」沈勇點頭,問,「要多大一條魚?」

  「這個魚頭鍋可要三種魚一起做呢!」

  「三種?」沈勇有些納悶,問,「不是一整條麼?」

  「才不是。」方一勺搖了搖頭,道,「要花鰱魚、鯰魚、還要草魚,這三種。」

  「哦?」沈勇皺了皺眉頭,問,「這三種魚味道都差不多吧。」

  方一勺瞇起眼睛看他,「你能分清這三種魚麼?」

  沈勇搔了搔腮幫子。

  方一勺笑著說,「花鰱魚頭大味美,所以魚頭要用花鰱魚的。將魚頭從中間分開,一半做辣味的,一半做濃湯的,這就是所謂的鴛鴦鍋。花鰱魚的肉味道一般,有些木也比較腥氣,因此要都剁碎了,做成魚丸子,一半水煮,白嫩嫩,一半油炸,黃澄澄。」

  「哦。」沈勇邊被方一勺拉著往外走,邊問,「那鯰魚呢?」

  「鯰魚肉鮮美又肥嫩,是做魚片的最好材料。黑魚的肉片也很好吃,但是不夠肥,用鍋燉容易老,沒有鯰魚那麼好。將鯰魚剔骨,切成肉片兒,先在熱油裡頭打個滾,然後直接撩出來,等到鴛鴦鍋熱的時候放下去一燙就成了!肥美鮮嫩。」方一勺拉著沈勇到了廚房,拿出特意給他做的煎餅,讓他當朝飯吃。

  沈勇拿著煎餅咬了一口,就覺得蛋皮香面皮脆,中間有土豆泥和著蝦仁和火腿肉,還有新鮮的黃瓜絲,裹著方一勺特製的牛肉醬,再放上一根脆脆的油條,咬一口滿口香……沈勇就覺得他這輩子估計吃不了別人做的東西了。

  「嗯,那……草魚呢」沈勇邊嚼邊問。

  「草魚的肉比較活。」方一勺坐在桌邊,雙手托著下巴看沈勇吃,邊給他倒出一碗鮮豆漿來,道,「將草魚剔骨,剁成片後炸成爆魚,然後回湯……那可不是一般的美味。」

  沈勇點頭,道,「叫管家買魚去!」

  「唉。」方一勺笑瞇瞇道,「我跟管家要銀子了,魚我去買,你陪我吧。」

  沈勇皺眉,道,「哪兒有方家少奶奶親自去買魚的道理?」

  方一勺笑了,「我們好幾天沒出門了,再說了,我也不去市集買。」

  沈勇有些納悶,「不去市集……那去哪兒弄魚?」

  方一勺道,「我們去河邊,找漁夫們買最新鮮的。」

  沈勇一想,點頭,「行,我陪你去。」

  自從沈勇幫著破了上次酒樓掌櫃的那件案子之後,沈一博便不關他的緊閉了,可以隨時出去,但是禁止去飄香院、賭坊,也不准喝酒,更不准打架……當然,沈一博不知道,沈勇現在沒什麼心思去飄香院了,倒是會偷偷看方一勺換衣服;賭錢有方一勺陪著他玩兒;喝酒的話,只要他想喝,方一勺會偷偷給他買,或者索性去廚房拿,然後兩人窩在被子裡一起喝。第二天早上,方一勺都會將酒罈子處理掉,用熏香將屋子裡的酒味趕走,誰都發現不了。

  兩人出了沈府,往近郊的河邊走去,那一帶有不少漁民,好多魚販子和酒樓都直接上那兒買魚去。

  兩人剛出了城門,就聽身後有人叫,「唉,沈少爺,這是去哪兒啊?」

  方一勺聽到聲音後,轉臉,就見沈勇皺了皺眉頭,拉了方一勺一把,道,「別理他。」說完,接著往前走。

  方一勺立刻明白了,這人大概是沈勇討厭的。

  「唉!」這時候,後頭跑上了一個人來,攔住了沈勇,道,「怎麼了沈少爺,不認得我了?」

  方一勺抬頭,就見那是個和沈勇差不多年紀的公子哥,穿著一身水藍色的長衫,束髮,腰間白玉腰帶,手上拿著象牙股的摺扇,一看打扮,就是非富即貴。只是他歪著嘴,兩個袖子捲得老高的樣子,看著不怎麼正經。

  「呦?」那人看到了方一勺,就笑,「這就是方家少奶奶吧……嘿嘿,我們都說呢,讓飄香院的姑娘們啥時候跟您討教討教,是什麼能耐,把沈大少爺都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方一勺微微皺眉,一聽到飄香院她就不痛快!

  沈勇不理會他,拉著方一勺往前走,心說……拿方一勺跟飄香院的姑娘比,瞎了你的狗眼!

  那人本來還想追,沈勇有些凶悍地瞪了他一眼,「吳六,找死啊你?!」

  那個吳六見沈勇一臉不善,退後了一步,道,「是啊是啊,知府公子改邪歸正了麼,這東巷府誰不知道,還幫著破案呢……不過啊,這一日是賊就日日是賊,狗改不了吃屎聽過沒?!」

  方一勺聽到了,轉臉瞪他,沈勇拽了她一把,道,「別理他,走!」說完,拉著她走了。

  吳六見沈勇不理他,跳著腳道,「沈勇,你等著,敢背叛我們,早晚收拾你!」說完,憤憤地跑了。

  「相公,那個什麼人啊?那麼討厭?」方一勺不滿地問。

  沈勇撇撇嘴,道,「別理他,那小子叫吳六,是吳員外家的兒子,他舅舅是京裡的小官,所以橫著呢。」

  「那他說什麼背叛不背叛的?」方一勺追問。

  沈勇猶豫了一下,看方一勺,道,「東巷府有三霸,一個是吳六,還有一個是王龍貴,他姐姐是京城裡頭哪個大官的小妾。」

  「嗯,然後呢?第三霸是誰?」方一勺問。

  「你相公我唄。」沈勇道,「我們以前都在一起玩兒的,不過有一次鬧翻了,就沒什麼來往。」

  「為什麼事情鬧翻的?」方一勺好奇。

  「他們看上哪家的丫頭了,說要去搶了,我沒什麼興趣,不肯跟他們去……在說了,他們家老子是誰?我家老子是誰?我爹爹要是知道我作奸犯科了,他親手砍了我,信不信?」

  方一勺挽著他骼膊,笑瞇瞇道,「你才不會。」

  「誰說的?」沈勇瞄她,「你沒聽他說麼,狗改不了吃屎。」

  「呸!」方一勺啐了一口,「他才是狗呢,我相公是人中龍鳳!」

  沈勇哭笑不得。

  方一勺挽著他道,「以後,別跟他們玩兒,我跟你玩兒!」

  「嗯。」沈勇點點頭,「你比他們強。」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咧嘴笑了,沈勇心裡那一絲不快也煙消雲散,跟著方一勺一起到了河邊。

  正巧,漁夫們拉了一大網兜上來,裡頭鮮靈活跳一大堆魚,方一勺說要買三條,漁夫們都讓她自己挑。

  方一勺想要挽起褲腿進去,沈勇攔住她,道,「這種粗活我干吧,你說要哪條,我給你抓。」

  方一勺點頭,然後就指,沈勇下去抓。

  船上好些漁民都看見了,面面相覷,心說……這小惡霸沈勇改好了莫非是真的?怎麼那麼疼媳婦兒呢?

  有幾個漁民就跳下去幫他抓。

  沈勇摔了好幾跤,終於是把方一勺要的魚都抓上來了。

  用草繩將魚兒們穿好,沈勇提著,方一勺給了銀子,挽著沈勇往回走。

  「這樣提回去不會死掉麼?」沈勇問。

  「不會的。」方一勺拉著他往回跑,「快些跑就行了。」

  兩人剛要進城,就看到前頭攔著三個人。

  沈勇微微皺眉,方一勺也看到了,就見那三個人都穿得挺體面的,一個正是剛剛的吳六,還有一個個子高的,另外一個麻子臉。

  方一勺低聲問沈勇,「他們是誰?」

  沈勇皺眉,道,「高的那個是王龍貴,那個麻子臉叫徐麻子,是兩人的跟班,馬屁精。」

  「他們想幹嘛?」方一勺問,「相公,他們要是敢找麻煩,我就好好教訓他們!」

  沈勇搖頭,對方一勺道,「你別亂來,我應付就好,一會兒不准插手聽到沒?」

  方一勺愣了愣,沈勇頭一回拿出了做相公的威嚴來跟她說話,就乖乖點了點頭,接過了沈勇遞過來的三尾魚。

  「呵呵……沈大公子。」王龍貴手上拿著一根棍子,得意地看著沈勇,道,「今日留下一百兩散貨費來,咱們以後兩不相欠,不然的話,我們可跟你不客氣!」

  沈勇冷笑一聲,道,「你要銀子讓你姐姐跟她男人要不就行了麼,找我幹嘛?」

  王龍貴讓沈勇一句話堵得臉都綠了,方一勺在後頭暗自叫好--罵得好!

  「沈勇,你橫什麼,你以為你一個人能打過我們三個?」吳六嚷嚷

  沈勇白了他一眼,道,「有種來啊?」

  三人聽後,對視了一眼,徐麻子仗著膽子說,「唉,沈勇,你小心被打,別忘了,你打人還是被打,回家都得被罰!」

  沈勇冷冷瞥他,道,「看你那熊樣,怕打架還出來混?回家吃奶去!」

  吳六膽子挺小,就想算了,但是王龍貴脾氣上來了,挽了挽袖子,道,「上,兄弟們,揍他!」

  隨後,三人就拿著棍子朝沈勇衝過來。

  方一勺在一旁看著皺眉,她會些功夫,一般兩三個大男人她根本不放在眼裡,但是沈勇不會……雙拳難敵四手的!

  不過,那吳六就是個沒用的孬貨,光會嚷嚷不會打架,徐麻子也沒用,唯獨王龍貴挺狠,但是沈勇比他還狠。他和王龍貴纏鬥,死命搶他的棍子,不去理會王麻子和吳六,被王麻子打了兩下,但是沈勇已經搶過了棍子,狠揍王龍貴。

  方一勺在一旁看著,他相公不是孬種,要不然不打架,要打,就找個最厲害的!

  眼看著沈勇蠻勁上來了,拿著棍子亂掄,王龍貴加王麻子兩個都受不住了,而此時,三人身上也都有了傷。

  吳六在一旁看著著急了,他壞心眼上來了,就閃到了方一勺的身邊,喊了一嗓子,「沈勇……你不要你媳婦兒啦……哎呦!」

  他的話一出口,沈勇先是一驚,回頭……就見吳六的骼膊被方一勺抓住了,擰到了身背後。方一勺抬手就用那三尾魚抽他,罵道,「敢欺負我相公,信不信老娘宰了你?!」

  方一勺的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傻眼了。

  方一勺一腳揣在吳六的屁股上面,搶過他的棍子,她長年炒菜手上有勁兒,拿起棍子狠狠對著吳六的屁股抽,道,「打死你!」

  王龍貴他們只聽說這沈少奶奶是個才女,以為弱不禁風呢,今天一看,果然個子挺小,而且長得也挺好看的,就有些嫉妒沈勇,所以來找茬,沒想到……這哪兒是才女啊,是母老虎。

  「你們這群惡霸為禍鄉里,今日姑奶奶為民除害,割了你們的舌頭,挖了你們的眼睛,讓你們一輩子娶不到媳婦兒!」

  「媽呀……」王龍貴他們都是些紈褲子弟,平時逗個鳥兒攆個狗,雖然胡作非為偶爾強男霸女,但欺負的都是老實人。如今方一勺拿出來的是她平時對付山賊土匪時候用的段子,這不嚇死三人了麼,三個小惡霸丟了棍子就跑了。

  方一勺也丟了棍子,過去扶沈勇。

  沈勇揉著傷了的臉,一臉敬佩地看方一勺,「你真行啊。」

  方一勺用袖子幫沈勇擦嘴角的血,道,「相公,好樣的!咱們一對二,二對三!贏得漂亮!」

  沈勇愣了愣,挑起嘴角笑了,「嘶……」

  「疼呀?」方一勺湊過去看。

  「嗯……你吹吹估計就不疼了。」沈勇低下頭來說。

  「嗯!」方一勺也沒多想,趕緊仰起臉來吹……剛吹了兩口,沈勇突然往她眼前一靠……腮幫子挨在了方一勺的嘴上。

  趁著方一勺震愣,沈勇笑著就跑,「臊丫頭,不知羞,親男人!」

  方一勺紅著臉直跺腳,「你……站住!」

  兩人追著就往回跑。

  不過回到了府衙,正好遇到沈一博。

  沈一博見沈勇臉上有傷,微微皺眉,還沒等兩人開口就道,「去跪祠堂,今晚不准吃飯!」

  沈勇也沒爭辯,轉身往祠堂去了。

  「不怪相公!」方一勺急了,對沈一博道,「是吳六他們攔著他要散貨費,還用棍子打他,相公才還手的!」

  「打架就該罰,這是規矩。」沈一博嘴上說著,心裡倒是有些吃驚,原來打的是那幾個小混混啊。

  可是話剛說完,就見方一勺板起臉,鼓著腮幫子瞪他,道,「公公不講理!」說完,跑了。

  沈一博站在原地,有些發懵。

  身旁沈傑摸了摸下巴,道,「想不到,少爺真的變好了啊?我有空去找找那幾個小惡霸,讓他們不敢再找少爺的麻煩。」

  沈一博歎氣,「還不知道呢,就好了幾天而已。」

  「咳咳。」沈傑咳嗽了一聲,道,「若是真改好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少爺又聰明,學東西也快,身體還好,學到二十多歲,鐵定文武雙全了。」說完,轉身走了。

  沈一博搖頭……唉,都向著他。

  當晚,沈夫人在房間裡抄佛經,見沈一博拿著食盒進來了,趕緊興匆匆地問,「當家的,今天吃什麼?」

  沈一博將食盒打開,就見裡頭簡單的一個炒蛋一份炒青菜……還有一份黑乎乎的炒肉片。

  「這什麼呀?」沈夫人這幾天讓方一勺養叼了,看著那些菜直皺眉,這不是方一勺來之前的伙食麼?就問,「媳婦兒身子不舒服?還是出門了?」

  沈一博歎了口氣,端著飯碗吃飯,道,「媳婦兒生我氣呢,今晚不給做飯。」

  「呦~」沈夫人也吃驚,沈一博就將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沈夫人伸手戳戳他,道,「該!讓你不分青紅皂白罰兒子,我還心疼呢!」

  沈一博看了看她,問,「你心疼我還是兒子啊?」

  「去!」沈夫人笑著白他,「老沒正經。」

  當晚,沈一博到了方一勺和沈勇的院子裡頭,房門關著沒人,他便又趕奔廚房……果然,打門口就聞到香味了。走進了廚房,見方一勺正在往鍋子裡盛菜呢,沈一博打鼻子一聞,那個香啊。

  「咳咳。」他咳嗽了一聲,方一勺趕緊背過身去,用身子擋住鍋子,「……爹爹……」

  沈一博搖了搖頭,將手上的一張小紙條遞過去給方一勺。

  方一勺接過來,有些不解地看他。

  沈一博摸了摸鼻子,道,「這地方住著個老頭子,叫莫凡堂,沈傑的功夫就是他教的,這不會功夫就跟人打架,萬一出了事呢?」

  方一勺愣住了。

  沈一博則是轉身走了。

  方一勺低頭盯著紙條瞅了一陣子,小心翼翼地收好,就喜滋滋回頭繼續將鴛鴦鍋出爐。這一大份鴛鴦鍋被分成了三分,一份讓人送去給沈一博和沈夫人,另一份給下人們做宵夜,最後一份,方一勺拿著跑去了祠堂。

  沈勇早就聞到香味了,餓得肚子直叫。

  方一勺給他筷子,兩人一起坐在蒲團上面吃了起來。

  這時候,就聽到門口傳來了石頭和蓮兒的聲音。

  「蓮兒,你怎麼把被子忘在門口了?」

  「不知道呀,石頭,你怎麼把酒放在門口了?」

  「不知道呀……」然後,兩個丫頭就跑了。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一笑,方一勺跑出去打開門,就地上放著兩床厚厚的被子,還有一壇子好酒。

  當夜,兩人裹著被子,趴在蒲團上面,吃著鴛鴦魚頭鍋,邊喝小酒。

  方一勺問,「相公啊,我們在祠堂裡又是喝酒又是吃肉的,佛祖會不會生氣?」

  沈勇笑了笑,伸手指了指祠堂正中間的那尊佛像,道,「你看看,佛祖對著我們笑呢。」

  吃完了飯,方一勺想去洗碗,沈勇拉住她,「別出去了,怪冷的。」邊說,邊爬起來,把被褥挪到了方一勺的身邊,跟她一起躺好。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沈勇問她,「冷不?」

  方一勺搖頭。

  沈勇又問,「冷不?」

  方一勺繼續搖頭。

  沈勇歎了口氣,掀開被子,問,「冷不?」

  方一勺看了看,鑽過去,縮進沈勇的被子裡,靠在他骼膊上了。沈勇將那床被子也拉過來給她蓋上,之後,兩人頭靠著頭,笑瞇瞇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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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3 02:01: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鹹湯圓和小胖偷

  次日大早,方一勺從被褥裡鑽出來,見沈勇還在睡,就伸手推他。

  「嗯?」沈勇翻了個身。

  「相公。」方一勺繼續推,「起了,我們出門吧?」

  「唔?」沈勇半夢半醒的,迷迷糊糊問,「去哪兒啊?」

  「去找個人。」方一勺道,「叫莫凡堂的。」

  「什麼麻煩湯啊?」沈勇困惑地眨眨眼,「又是新菜啊?」

  「你就知道吃。」方一勺伸手掐住他鼻子,道,「起啦,爹爹昨天告訴我的,說沈傑的功夫就是莫凡堂教的。」

  方一勺的話說完,沈勇倒是沒動靜了,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看方一勺,覺也像是醒了,問,「然後呢?跟我有什麼關係?」

  方一勺道,「爹爹的意思像是想讓你去跟高人學功夫吧。」

  沈勇微微皺眉,翻了個身蒙頭蓋被,「不去。」

  方一勺有些意外,她一直以為沈勇只是不喜歡唸書,學武什麼的他會很願意去呢,沒想到他竟然不想去,而且好像還有些不高興。

  「相公?你不想學呀?」方一勺伸手搖搖他,「學了功夫就不怕人欺負了。」

  「不去。」沈勇倒是耍起小孩子脾氣來。

  方一勺瞇眼睛,「幹嘛不去?不去不做飯給你吃。」

  沈勇又悶了一會兒,掀開被子,看方一勺,「為什麼一定要去?」

  方一勺眨眨眼,「學功夫啊,按照爹爹的說法,那個莫凡堂應該是個世外高人吧,跟他學學能耐,以後不讓人欺負唄,再說了,有一技之長傍身總歸是好的。」

  沈勇歎了口氣坐起來,道,「你也想我以後能出人頭地,跟爹爹一樣好啊?我不是那塊料。」

  方一勺聽後,有些不解,「你這樣挺好啊,我沒說你不好,這跟練功夫有啥關係?」

  沈勇聽後看了看方一勺,問,「你真覺得我沒有不好?」

  「是啊。」方一勺摸著下巴想了想,道,「沒什麼不好的,就是總說自己是惡霸不好。」

  沈勇盤腿坐好了,看方一勺,道,「哦……那就去學好了,現在走麼?」

  方一勺聽得有些想笑,挨著他坐在被褥上面,問,「相公,那你剛剛幹嘛不想去學?」

  沈勇想了想,道,「男人幹嘛非要文武雙全,有才有功名才有人喜歡?」

  方一勺愣了愣。

  「這跟女人非得才貌雙全上得廳堂入得廚房才嫁得出去,有什麼分別?」沈勇有些不滿地道,「這世上才多少文武雙全和才貌無雙的?憑什麼我沈勇的老子是沈一博,我就要跟他一樣好?」

  方一勺聽完後,盯著沈勇看了一會兒,最後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腮幫子,道,「嗯,我知道了,咱們不學了。」

  沈勇倒是有些吃驚了,問方一勺,「你不怕我一輩子都游手好閒的?」

  「你哪有。」方一勺笑瞇瞇道,「人麼,又不是為別人活的,文武雙全、文武單全、文武不全都不要緊,咱還有其他優點呢。」

  沈勇聽後,微微笑了笑,道,「那是你小丫頭沒見識,等你長大些,就不會這樣想了,正經丫頭都不喜歡游手好閒的。」

  方一勺悶悶地笑了起來,道,「相公是笨蛋。」

  沈勇瞪了她一眼。

  方一勺雙手托著下巴,道,「你跟爹爹鬧脾氣呢?」

  「沒。」沈勇也雙手托下巴,道,「他就想我文采能跟他一樣好,然後功夫跟沈傑似的,日後跟他一樣考功名做大官,忙忙碌碌一輩子,然後再生一個更好的兒子……兒子再生兒子……就這樣代代相傳的,我們沈家就光耀門楣了。」

  「嗯。」方一勺歪著腦袋看他,問,「那你呢?你希望怎麼樣?」

  沈勇用一根手指頭戳著地面,道,「我不知道,我沒想過,不過我不想按著他幫我想的那樣過日子。」

  「為什麼?」方一勺問,「有人幫你想好了不是很好麼?」

  「那有什麼好的?」沈勇小聲嘀咕了一句,歎了口氣站起來拍拍屁股,道,「算了,想了也沒用,去學功夫吧,下次再遇到那三個小子就好好教訓他們一頓!」說完,往院子裡跑,邊對方一勺說,「娘子,我早上想吃甜的。」

  「好。」方一勺點點頭,「我做桂花芝麻湯圓給你吃。」

  沈勇美滋滋洗漱去了,方一勺則是托著下巴發呆,良久才微微皺起了眉頭,歪著頭想心思。

  院子裡,沈勇用從井裡打上來的涼水洗臉,邊洗邊哆嗦,甩甩頭。水珠子掛在他額前硬邦邦的頭髮上,被清晨的陽光一照,金燦燦的。沈勇給自己潑了兩把水,再用一塊干帕子狠狠地擦了一把……清風一吹,他痛快地長出了一口氣。

  方一勺在房間裡見了他的舉動,微笑了起來,也跑出去,學著他的樣子用涼水洗臉,凍得哆嗦了兩下,再用濕漉漉的手心拍拍臉頰,覺得神清氣爽。

  轉臉,方一勺對沈勇道,「相公,去學功夫吧!」

  沈勇看看她,就見方一勺彎彎的眉眼對著他笑。

  「嗯。」沈勇點了點頭,「吃完飯去。」

  方一勺歡歡喜喜地拉著他去廚房做湯圓了。

  後院的門口,正巧經過的沈傑靠在牆邊,單手摸著下巴,抬頭看著天上的雲彩出神,隨後,他搖了搖頭,溜躂去沈一博的院子了。

  院子裡,沈一博正在打太極。

  「大人。」沈傑走到他身邊。

  「嗯?」沈一博正在做一招轉身十字腿,隨口問,「勇兒他們起了沒?」

  「起了。」沈傑點點頭,又叫了一聲,「大人。」

  「嗯?」沈一博見沈傑似乎有話要說,就來了個彎弓射虎式,抬眼看他,卻見沈傑笑了笑,對他道,「教子無方。」

  沈一博一個趔趄,差點沒閃了腰,抬眼看沈傑,問,「什麼?」

  沈傑抬頭看天,「今天吃湯圓。」

  沈一博歎氣,「你究竟想說什麼啊?」

  沈傑搖搖頭,「唉……不說也罷。」說完,轉身晃晃悠悠走了。

  沈一博被他弄了個一頭霧水,心說,沈傑怎麼了?教子無方……別是沈勇又幹什麼壞事了?

  想到這裡,沈一博轉身就往廚房去了。

  廚房裡頭,方一勺正在做湯圓呢,第一鍋已經煮好,盛了兩碗,讓沈勇給他娘送去。

  沈一博到了廚房門口,見方一勺正在忙碌,沈勇不在,就緩步走了進去。

  「爹,早!」方一勺準備下第二鍋,道,「一會兒就有得吃了。」

  「好。」沈一博點點頭,又道「一勺啊,爹問你件事情。」

  「嗯。」方一勺點了點頭,看沈一博,「爹爹什麼事?」

  「勇兒最近幾天怎麼樣?」沈一博問,「有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方一勺微微皺眉,問「爹,為什麼那麼問啊?」

  「呃……」沈一博想,方一勺也不是外人,就道,「剛剛沈傑突然跑我這兒來了,說我教子無方,我就想會不會是勇兒又闖禍了?」

  方一勺愣了愣,隨後笑了起來,並不說話。

  「笑什麼?」沈一博不解地問,「勇兒真闖禍了?」

  方一勺用大勺子將圓滾滾的湯圓盛出來,放到碗裡,道,「爹爹,這湯圓可好呢。」

  沈一博湊過去看了看,笑問,「怎麼有大有小?」

  方一勺笑,「大湯圓,大滋味,皮薄餡兒多芝麻香。小湯圓,小滋味,皮厚餡兒少江米糯。甜湯圓兒,鹹湯圓兒,甜鮮香糯是團圓。」

  沈一博笑著接過一碗,舀起一勺嘗了嘗,道,「嗯,一勺啊,再給我來些小的,大的太甜倒牙,小的剛剛好,鹹的也要。」

  「那怎麼行?」方一勺不給盛,「規定了,一個大的配一個小的,吃了甜的不准吃鹹的。」

  沈一博一愣,問,「還有這種規矩?誰定的啊?」

  「湯圓他爹啊。」方一勺回答。

  「咳咳。」沈一博好險被湯圓噎住,吃驚地問,「湯圓還有爹?」

  「可不是。」方一勺道,「湯圓他爹可不講理了,自己是湯圓,就不准兒子做圓子,自己豆沙餡兒,就不准兒子芝麻餡兒。」

  沈一博端著碗看著方一勺有些發懵,覺得兒媳婦這話聽著怎麼那麼不是滋味呢?半晌才問,「湯圓的兒子,那不就是湯圓麼?」

  方一勺一挑眉,問,「憑什麼?」

  沈一博道,「那龍生龍鳳生鳳……湯圓總沒法生出餃子來吧?」

  方一勺一挑眉,挖了勺肉餡兒,弄了塊麵團壓扁,手指頭一翹兩搓三捏,掐了一圈荷葉邊兒,往手中一托給沈一博看。

  就見手心裡頭,有一個餃子形的湯圓,方一勺將那湯圓往熱水裡一放,問:「有什麼不可以的?」

  沈一博將最後的幾口湯喝完,放下碗,問,「行了,你們一大早究竟想說什麼?」

  方一勺抬眼看沈一博,問,「爹,沈傑說您教子無方,您怎麼不想自己哪兒教子無方,而偏要想相公犯錯了?」

  沈一博一愣,眨了眨眼。

  方一勺將其他的湯圓也下到熱水裡,滾了一滾後盛起來放到了沈一博的碗裡,道,「唉……大湯圓就知道告訴小湯圓該怎麼做,卻從不問問小湯圓自個兒想要怎麼做。」

  沈一博托著湯圓碗,舀起那個餃子湯圓塞進嘴裡,外頭是軟糯的皮子,裡頭是鮮美的肉餡兒,放在一堆甜湯圓裡,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這時候,沈勇從外頭進來了,本來歡歡喜喜的,見沈一博也在呢,趕緊收斂了笑容,道,「爹,早。」

  「嗯。」沈一博的臉上有些尷尬,點了點頭。

  沈勇湊到方一勺身邊,問,「能吃了沒,餓死了。」

  方一勺給他盛起一碗,邊問沈一博,「爹,還吃不吃?要湯圓還是餃子?」

  「呵呵……」沈一博乾笑了一聲,趕緊端著碗往外走,道,「夠了夠了,我端去書房吃。」說完,逃也似的跑了。

  沈勇納悶,問方一勺,「還有餃子?」

  方一勺笑瞇瞇,用帕子給他擦嘴角。

  「是不是真有餃子啊?」沈勇問,「你就給爹開小灶可不行。」

  方一勺又給他做了幾個肉餡兒的湯圓,煮好,盛起來放在他碗裡,道,「相公,爹爹是甜的湯圓。」

  「咳咳……」沈勇咳嗽了起來,有些好笑地看方一勺,就聽方一勺接著說,「你是鹹的湯圓,但鹹的也是湯圓,也好吃。甜湯圓不懂,是因為他沒鹹過,倒不是他認為鹹的就不是湯圓了。」

  沈勇愣了。

  方一勺端起另外一碗,也吃了起來,道,「我就喜歡鹹的。」

  沈勇低頭托著碗繼續吃湯圓,吃得呼嚕嚕直響,嘴角高高翹起,吃完了自己的,還去搶方一勺碗裡的。

  門口一群飯桶咬著手絹等少奶奶下湯圓,不夠吃啊,少奶奶煮的白水都好喝!

  ******

  吃飽後,兩人一起出門去找莫凡堂。

  沈勇揉著肚子,問,「那個莫凡堂年紀好像不小了吧,我聽沈傑說起過。」

  方一勺想了想,道,「我的功夫都是跟一個瘋道士學的,唉……可惜找不到那道士了,不然讓他教你就好了。」

  「瘋道士?」沈勇好奇。

  「嗯!」方一勺點點頭,道,「小時候一次進山挖野菜,遇到了只大野狗追我,我就撿了根樹幹打它,正巧有個老道士在樹上呢,他教了我幾招,我按照他的方法把那狗打跑了。後來我給他做了幾個好吃的,他就又教了我好幾招……那道士可厲害呢。」

  「是麼?」沈勇摸了摸下巴,「才教了你幾天就那麼厲害了?那如果教了你老久,你現在豈不是個女俠?」

  方一勺笑瞇瞇道,「那老道士挺逗的,他說,功夫、才情啥的,夠用就好了,多了少了都是麻煩。」

  「嗯,這話在理!」沈勇點頭。

  兩人正走著呢,突然,一旁弄堂裡有一個小娃兒衝了出來,一頭撞上沈勇。

  這小娃兒挺胖,沈勇被他撞得腰疼,伸手提住他脖領子,「小胖墩,你穩當點。」

  那小孩兒抬頭看到了沈勇,趕緊喊,「有鬼啊,有鬼追我啊!」

  這娃娃嗓音挺亮,週遭好些人都聽到了,紛紛湊過來問,「誰追你!」

  「鬼啊!鬼!」小孩兒像是嚇壞了,指著身後嚷嚷,「在那裡!」

  眾人都盯著他身後的巷子看了起來。

  可是小巷裡空蕩蕩,哪兒有什麼鬼啊,眾人都笑,覺得這小胖娃說謊。

  那娃急得直蹦,道,「真的!我看到啦,穿白衣服,披散著頭髮,舌頭老長!」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都有些不相信,那小胖墩氣得跳腳,道,「好,你們都不信,我報官告訴知府大人去!」說完,轉身就跑了。

  方一勺見小孩兒往著府衙相反的方向跑遠了,就想告訴他衙門在另外一邊。沈勇拉住她,道,「算了,就一個小毛孩子,說不準是看錯了嚇的,大白天的哪兒會有鬼啊。」

  說完,兩人繼續往前走,路過酒樓的時候,方一勺道,「相公,我們去拜師學功夫,要不要帶點見面禮什麼的?」

  「嗯……」沈勇想了想,道,「那帶一罈好酒去吧。」

  「我也這麼想。」方一勺點頭,沈勇掏錢袋,一摸……

  「哎呀!」沈勇跺腳。

  「怎麼了?」方一勺讓他嚇了一跳。

  「那個死小鬼是個偷兒!」沈勇氣急敗壞地說,「栽了栽了!老子錢袋讓他摸了!」

  方一勺問,「裡頭有多少銀子?」

  沈勇氣呼呼道,「倒是不多,就五兩。」沈勇暗自慶幸,幸好這個月的月錢還沒領呢,上個月的也拿出十兩給方一勺買了金簪子,不然就虧大了。

  「還好不多。」方一勺道,「報官吧?」

  「那怎麼行?!」沈勇氣呼呼道,「讓人知道我沈勇被個小娃兒偷了,以後不用在東巷府混了。」

  方一勺忍笑,「小地痞偷了小惡霸。」

  沈勇有些鬱悶地看她。

  「算了,破財消災麼。」方一勺挽著他繼續往前走。不多會兒,兩人按照紙條上的地址找到了近郊的一處農舍。

  農舍前後左右都是大片的菜地,中間一條長長的小田埂,小院裡有三間小瓦房,屋外圍著一圈兒籬笆牆,牆裡是片小院落,院中兩棵高高的泡桐樹。

  方一勺拍了拍門,問,「有沒有人啊?」

  問了兩聲,就聽到裡頭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問,「誰啊?」

  沈勇微微皺眉,聲兒有點熟、。

  「我們來找莫凡堂莫老爺子的。」方一勺道,「是沈老爺讓來的。」

  過了半晌,就見門一開,有一個小胖孩兒手裡拿著半隻燒雞邊往外走邊嘀咕,「來啦……」

  小胖孩抬頭,沈勇和方一勺也抬頭……兩廂目光一對視,都愣住了。

  「好啊!」片刻之後,沈勇蹦了起來,「原來是你個偷兒!」

  小胖孩一見是沈勇,「媽呀」一聲,轉身就跑屋裡去了,關門落閂。

  沈勇翻過籬笆牆就追進去,「冤家路窄,今兒個好好教訓你!」

  追到門口,門被鎖了,沈勇拽門,「小混蛋,快開門!」

  「你才混蛋呢,不開不開就不開!」那小娃娃還挺橫,躲在門裡就不出來,還拿話氣沈勇,「你哪只眼睛看我偷了,別是你自己掉銀子了,小氣包。」

  沈勇氣得喘大氣,就要踹門。

  方一勺在門口看得直搖頭,也跟著翻牆進去,伸手攔住要踹門的沈勇,小聲道,「相公,我有法子引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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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芙蓉魚和知恥勇

  沈勇看方一勺,「什麼法子?」

  方一勺湊到沈勇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幾句。

  沈勇失笑,「這主意好!」說完,退後了幾步,道,「娘子,你帶火摺子了沒?」

  「帶了。」方一勺點頭,「相公,你要幹嘛?」

  「我燒了他的房子!」沈勇道,「把裡頭的小胖墩弄成小燒豬,我們吃了!」

  方一勺忍笑,她去弄來了一捧樹葉和枯草,在院子門口堆了一小堆,沈勇蹲下,用火摺子點。

  這些路邊的樹葉子大多都是半干不濕的,被火一點……火沒起來,煙就起來了。

  小胖墩在房間裡頭聞到了煙味,趕緊嚷嚷,「你們別亂來啊!我報官抓你們!」

  沈勇一挑眉,道,「偷兒還報官?好,你出來,我先賞你一頓屁股!」

  方一勺邊用袖子往房門口趕煙,邊道「燒著了!相公,把窗戶也點了!」

  小胖墩就見煙順著門縫進來,趕緊跑到後窗戶,打開窗戶就往外翻,嘴裡嚷嚷,「師父!師父有人放火呀!」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師父?

  方一勺想了想,趕緊踩滅了那些樹葉子,用土灰埋了。

  沈勇見她用手扒拉地,趕緊拉她起來,道,「髒了。」

  方一勺甩甩手,拉著沈勇就院子,翻過籬笆牆在外面等著。

  沈勇皺眉,「怕什麼,教出這種偷兒徒弟的師父,也厲害不到哪兒去。」

  方一勺搖頭,「他師父說不定就是莫凡堂呢,仔細爹爹打你。」

  沈勇不滿。

  不多會兒,小胖墩從屋後扭搭扭搭地出來了,身後並沒有跟著大人。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有些納悶,他師父沒跟來給他出頭啊?

  小胖墩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了門口,看看沈勇,道,「師父讓我來給你賠罪。」

  沈勇和方一勺一驚,心說--這老頭本事怎麼樣不知道,不過人還挺靠譜啊。

  就見小胖墩打開了腰間的小錢袋,伸手掏了一樣東西出,捏在胖胖的小拳頭裡遞過來給沈勇,道,「這裡五兩銀子,還給你。」

  沈勇伸手去接。

  小胖墩手一鬆……

  「啪嗒」,一條胖乎乎的蚯蚓落到了沈勇的手上。

  沈勇沒什麼準備,見了嚇得一蹦,手一甩,蚯蚓掉到了地上。

  「哈哈哈。」小胖墩邊拍手邊笑,對著沈勇道,「大笨蛋!」說完,轉身就跑。

  方一勺也氣夠嗆,「這小胖子太過分了!」

  沈勇翻籬笆牆跑進去就追,心說,抓住你後非狠狠抽一頓屁股不可。

  可這小胖墩別看胖,動作相當的敏捷,一面跑,一面還逗沈勇呢,沈勇就是抓不住他。

  方一勺一看就明白了,這小胖墩有些功夫,就想去幫沈勇一起抓。

  小胖子急忙喊,「人多欺負人少,本來就大人欺負小孩兒,要臉不要臉啊!」

  沈勇對方一勺擺手,「娘子,你別管,我來!」

  「哦……」方一勺只得地走到了一旁的桌子邊坐下,雙手托著下巴,看著沈勇抓小胖墩。

  於是,沈勇從晌午,一直抓到了太陽下山。

  最後,小胖墩跑不動了,沈勇也跑不動了,兩人坐在地上喘氣。

  沈勇指著小胖墩道,「你……你等著,等我歇夠了,非要抓住你不可!」

  小胖墩坐在地上笑,「有本事你來呀,師父說了,你哪天抓到我了,讓我給你認了錯,他就教你功夫。」

  方一勺問,「你師父是莫凡堂?」

  「是啊。」小胖墩挑挑眉,一臉得意地說,「師父功夫可好呢!不過啊,我師父門檻高,他才不要廢物當徒弟呢,我也不能要個廢物當師弟!」

  「臭小子!」沈勇來氣,站起來又要追,小胖墩伸手攔他,道,「唉……你急也沒用,我告訴你啊,就算你抓到了把我打個半死,我也不會給你認錯的!」

  沈勇磨牙。

  方一勺拍拍沈勇的背,讓他消消氣,邊問,「小胖子,你叫什麼名字?」

  「好說。」小胖墩瞄了瞄方一勺,道,「小媳婦兒還挺好看的呢,我叫莫鼕鼕。」

  沈勇聽這小孩兒竟然嬉皮笑臉跟方一勺說話,罵了一聲,「小流氓」

  「大流氓!」莫鼕鼕說著,撿起幾塊泥巴丟沈勇。

  沈勇躲開了兩塊,還有一塊砸在腦袋上了。

  莫鼕鼕一看又闖禍了,趕緊轉身跑進屋子去。

  沈勇撇撇嘴,不滿地說,「這是誰家孩子啊?!」

  方一勺走了過來,蹲下給沈勇擦臉,擦了幾下……發現越擦越髒,翻過自己的手來一看,才想起來剛剛扒拉過地面和樹葉子了,趕緊將手收回來背在身後。

  沈勇瞇起眼睛看她,問,「幹嘛?」

  方一勺搖頭。

  沈勇有些無奈地歎氣,隨後,他一個翻身站起來拍了拍屁股,往後頭走,「我去找那老頭去!」

  方一勺趕緊跟上。

  沈勇氣匆匆走到後院,前前後後轉了個遍,沒見著人。

  「人好像不在。」方一勺對沈勇道。

  「不用找啦。」這時候,院子一旁的窗戶打開,莫鼕鼕趴在窗台上道,「我師父是世外高人!」

  方一勺問,「鼕鼕,你師父哪兒去了?」

  莫鼕鼕不答反問,「小娘子你是他媳婦兒?哎呀,那麼好姑娘跟著他太可惜啦,要不然你跟我吧?」

  「我打死你個小流氓啊!」沈勇伸手一把揪住了他耳朵,「這麼點兒大小就耍流氓,將來還得了?」

  「哎呀……」莫鼕鼕沒提防,被沈勇揪住耳朵了,疼得直嚷嚷,抓住沈勇的骼膊,一口咬上去。

  「嘶……」沈勇趕緊抽了手,瞪他。

  莫鼕鼕也回瞪,一大一小兩人在院子裡頭又嗆上了。

  「走。」沈勇瞪夠了,就伸手拉住方一勺的手腕子往外走,「咱不學了」,

  莫鼕鼕在後頭嚷嚷,「唉,你不學了啊?我師父功夫可好呢!」

  「教出你這樣的徒弟。」沈勇不滿地道,「自己也肯定是個老不休,不學!」

  話沒說完……就感覺腳腕子一疼,像是被什麼麼紮了一下,沈勇一個跟頭摔在了地上。

  「相公?!」方一勺趕緊去扶。

  「嘶……」沈勇揉了揉小腿,一看,就見地上有一塊小石頭子兒。

  方一勺拿起來看了看,就見是一枚磨得光溜溜的飛蝗石,她皺眉,對著四下喊,「誰暗箭傷人?」

  四外沒人回答,就聽莫鼕鼕笑呵呵道,「嘿嘿,看來我師父還挺中意你呢,你若是不能制服了小爺,這輩子就別想出去咯,給我家做苦工吧。」

  方一勺和沈勇都忍不住皺眉,沈勇道,「我不想學了還不成啊?」

  莫鼕鼕肥嘟嘟擺了擺,「自然了。」

  「你們這裡是黑店啊?」沈勇起來拍衣服,接著往外走,又一顆石子射過來,方一勺眼疾手快,一腳踹開。只是,這石頭子兒的勁很大,方一勺把石頭踹開了,腳趾頭也疼得厲害,她伸手揉了揉,對沈勇道,「相公,這人功夫很高。」

  「呦,小娘子還練過啊。」莫鼕鼕嘿嘿笑了笑,打個哈欠,道,「小爺睏了,先去睡會兒,對了,前院有菜地,菜該收了,然後把地翻一遍,灑上菜籽,後院養了雞,水缸裡有魚。」

  沈勇雙眼瞪得溜圓,「讓我種地?」

  「嗯哈……」莫鼕鼕拍拍嘴巴打了個哈欠,道,「快點兒吧,我也餓了。」

  沈勇氣得說不上話來,方一勺拍拍他,道,「只是收菜殺雞麼,我會,我去。」

  「等等。」沈勇拉住方一勺,將外套脫了交給她,道,「你別動,我去。」

  方一勺接過他的衣裳,道,「我會。」

  「我沈勇的媳婦兒哪能種地啊?」沈勇撇撇嘴,道,「再說了,是我學功夫又不是你學,你坐下歇會兒。」說完,跑菜地去收菜了。

  方一勺在後頭笑瞇瞇跟著,心裡受用,剛剛沈勇那句「我沈勇的媳婦兒哪能種地。」聽著比那些個甜言蜜語都入耳呢。

  不過說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沈勇一個大少爺哪做過這些,深一腳淺一腳弄了一褲腿的泥,好容易才從地裡拔了幾把「韭菜」上來,方一勺接到手裡一看,也沒忍心告訴他,這是蔥……

  莫鼕鼕跑來看見了,跳著腳罵沈勇,說這菜地他種了小半年了,讓沈勇踩了,要他賠錢。

  沈勇正在氣頭上呢,扔了菜就追他去了。

  方一勺搖了搖頭,下地收了幾棵菜,又到後院老母雞的肚子底下摸出兩個雞蛋,去水缸裡頭撩出一條鮮活鯽魚來,回灶房做飯。

  沈勇和莫鼕鼕在外頭鬧累了,都坐在院子裡的石頭凳子上喘氣,聞到廚房傳來的飯菜香,莫鼕鼕肚子咕咕叫,「什麼那麼香啊?」

  沈勇白他一眼,道,「我娘子做的飯菜天下第一!」

  莫鼕鼕聽後,摸了摸下巴,道,「霍……你這娘子哪兒撿的,這麼好丫頭怎麼跟著你那麼個不學無術的小混子呢?」

  沈勇來氣,「要你管。」

  「我說,你還真是的。」莫鼕鼕湊過去對沈勇道,「你功夫不會,學問不成,前途沒有,家底有限,脾氣還差,種地都不會,以後怎麼照顧你娘子啊?莫不是想吃軟飯要她照顧你?!」

  沈勇皺眉,不言語。

  莫鼕鼕一挑眉,道,「你想啊,天底下多少能人呢,就好比我,長大了肯定有出息,到時候,你媳婦兒人也大了,覺得你沒用,肯定跟別人跑。」

  「放屁!」沈勇火騰就上來了,翻身爬起來又要打他。

  莫鼕鼕道,「哎呀,你怎能就聽不得真話呢,你說,你自己哪點配得上你家小媳婦兒?」

  沈勇愣了愣,不說話了。

  「嘿嘿……你不就是那知府的兒子沈勇麼。」莫鼕鼕壞壞對著沈勇笑,「誰不知道你是個小惡霸,扶不起的劉阿斗。」

  沈勇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這小胖子字字都戳他心窩子,伸手拽住他脖領子。

  莫鼕鼕也不怕他,道,「你跟我橫有什麼用,就知道打架,打架還不會功夫,活該一輩子受氣被人看不起。」

  沈勇一把將他推開,憤憤然轉身走了。

  等沈勇走回了院子,莫鼕鼕揉揉脖領子,問,「唉,老頭,這樣子能行麼?」

  「呵呵。」

  這時候,從一旁的樹林子裡傳來了一聲輕笑,道,「我平時怎麼教你的?」

  莫鼕鼕摸著下巴點頭,「嗯,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

  「沈勇就是只強驢子。」說話間,林子裡晃晃悠悠走出了一個胖老頭,「你師兄說得一點兒沒錯,這小子以前是個小無賴,沒啥在乎的,跟他說什麼都白搭……不過現在麼,他在乎他的小媳婦兒,男人一旦有了在乎的女人,就有救了。」

  「嗯。」莫鼕鼕托著腮幫子出神,「那媳婦是不錯,我也想要一個……哎呀。」

  話剛說完,莫鼕鼕腦門上就挨了一個燒栗,抬頭不滿地看老頭,就見胖老頭瞪他,「快去辦事……對了,聽說他媳婦手藝好,給我留一份晚飯啊!」

  莫鼕鼕撇撇嘴,拍拍屁股上的土灰,進屋去了。

  莫鼕鼕進了灶房,就覺得打鼻兒香,湊過去問,「小媳婦兒,你做什麼了?」

  方一勺笑了笑看他,道,「清蒸芙蓉魚,韭菜盒子,油燜尖椒,有米飯和玉米窩頭。」

  莫鼕鼕嚥了口唾沫,見正中間那個什麼芙蓉魚,怎麼那麼好看呢……黃澄澄的。趕緊伸手夾了一筷子,吃了兩口,睜大了眼睛道,「乖乖,小爺這輩子都沒吃過那麼好的鯽魚,這魚肉怎麼這麼有嚼頭?我平時吃都是軟趴趴豆腐似的,還有刺兒。」

  方一勺笑著給他盛飯,道,「鯽魚最鮮嫩也最難做,一來是鯽魚刺多,不好去骨,容易卡,不易食。二來是鯽魚容易熟,一熟了容易軟,鮮味散,骨刺軟。最重要的還是火候,要剛剛好才行。」

  「哦……」莫鼕鼕笑嘻嘻,「小娘子好能耐啊!」

  方一勺笑著吃飯,卻覺得沈勇不太對勁。

  平日她菜沒上桌沈勇就搶著吃了,可是今日卻似乎是提不起興趣來。

  方一勺以為他嫌沒肉吃不下去,就給他往碗裡夾菜,道,「相公,今日將就著吃,明日我殺雞。」

  沈勇回過神來,看方一勺。

  「切。」莫鼕鼕邊用芙蓉鯽魚的湯拌了飯,呼嚕嚕往嘴裡送,邊道,「慣的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早晚福氣散。」

  話說完了,沈勇也沒心思吃飯了,說他飽了就進屋去了。

  方一勺有些納悶,問莫鼕鼕,「相公怎麼了?」

  「誰知道啊。」莫鼕鼕將剩下的芙蓉蛋端過去,道,「不吃我吃,哼!老爺們還要人慣著啊,沒出息。」

  當晚,沈勇一句話都沒有,躺在床上發呆,方一勺睡在他身邊,沒多久就睡著了。

  沈勇轉頭看了看方一勺的睡臉,就覺得心神不寧,翻身坐起來,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

  次日清晨,方一勺照例大清早起來準備做朝飯,卻見旁邊的床鋪空了,有些納悶,沈勇怎麼那麼早就起床了?她趕緊披上衣服跑到了院子裡……

  此時院中無人,她又轉到灶房,還是沒人。方一勺有些急了,又往屋外跑……出了院子一看,愣住了。

  就見前院那兩塊菜地,原先種下的菜都被收上來了,分門別類整齊地放在一旁,地也被翻過了,鬆鬆軟軟。沈勇站在菜地中間,一身泥巴,正盯著地面看,手裡拿著一把菜籽,像是在琢磨什麼。

  方一勺跑過去,「相公。」

  沈勇皺眉,道,「你別下來,一腳泥。」

  方一勺接過他手裡的菜籽,道,「菜籽直接灑就行,灑開些。」

  「哦……」沈勇點了點頭。

  方一勺伸手用袖子給他擦擦臉,笑問,「相公,朝飯吃什麼?」

  沈勇看了看她,道,「要吃得飽的,餓死了。」

  「嗯。」方一勺拉著沈勇往外走,覺得,他相公還是和以前一樣,又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房間裡頭,莫鼕鼕托著腮幫子趴在窗口看,眨著眼睛對身後的胖老頭說,「師父,沈勇性子真擰呀。」

  「呵呵。」胖老頭伸了個懶腰,「這就叫,浪子回頭金不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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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麻煩宴和待琢玉

  方一勺做的早飯,沈勇狼吞虎嚥地就吃完了,似乎是餓狠了。

  方一勺給他夾菜,沈勇邊吃邊點頭,「好吃。」

  莫鼕鼕在一旁看著,叼著筷子心說,這沈勇是想通了還是沒想通啊?他忙了一晚上收菜翻地,是慪氣,還是說悟到師父的用意了呢?

  沈勇直吃得打飽嗝了,才放下筷子,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對莫鼕鼕說,「唉,小胖子,跟你師父說,我想跟他學功夫。」

  莫鼕鼕眨眨眼,道,「我師父說了可以收你啊,不過你要讓我給你賠罪。」

  沈勇一擺手,道,「算了,我不跟你計較了。」

  「哈?」莫鼕鼕不解地歪過頭看沈勇。

  沈勇一挑眉,「你道不道歉無所謂,我不跟你計較,你讓老頭出來,我要學功夫,時間不夠使。」

  方一勺在一旁笑瞇瞇地給兩人沏茶。

  莫鼕鼕搔搔腦袋,道,「師父的意思是……讓我給你道歉。」

  「對啊。」沈勇點頭,「不用道歉了,我不計較了。」

  「不是……」莫鼕鼕眉頭都皺到一起去了,道,「師父說,一定要我道歉才收你!」

  「所以我不要你道歉了唄。」沈勇一臉認真地說。

  「你……你是死心眼還是故意的啊?」莫鼕鼕急了,一蹦三尺高。

  沈勇一挑眉,道,「你才死心眼呢吧,都說了不要你道歉你非給我道歉,你不是死心眼是什麼?」

  「我……」莫鼕鼕說不過沈勇,蹦腳道,「你……你根本改不好,你就是個小無賴。」

  沈勇挑起嘴角一笑,「我說小胖子,你講不講理?你偷了我五兩銀子,我追到了也沒打你,我娘子做菜給你吃了,我還幫你們收菜種地,如今你師父逼你跟我道歉我都說算了我不計較……你還說我是無賴?你出去隨便找個不傻的人來評評理,看看究竟誰無賴。」

  莫鼕鼕聽著自己也有些暈乎,就琢磨,我師父也缺心眼兒,怎麼出那麼個招啊?!這沈勇是個小滑頭,沒理還能辨出三分理來呢,更何況這次好像的確是自個兒沒理來著。

  方一勺在一旁看著,微微笑了笑,沒說話,挨著沈勇坐下,沈勇伸手拿過杯子,給方一勺也倒了杯茶,邊對莫鼕鼕說,「我事情忙,不能一直住在這兒,我就想每天來練功,你讓你師父出來吧,咱們拜師。」

  莫鼕鼕噘噘嘴,道,「嗯……你等著。」說完,跑了。

  方一勺端著茶杯對沈勇笑瞇瞇,「相公真聰明!」

  沈勇乾笑,「耍無賴他還能耍過我麼,我都耍了十幾年了。」

  方一勺笑著點點頭,「嗯。」

  「我無賴你還高興啊?」沈勇看她。

  方一勺喝了口燙燙的茶水,道,「是他們先無賴,對君子才要君子麼,對付無賴啊,就要比他更無賴!」

  「嗯。」沈勇笑了笑後,隨後又開始出神。

  方一勺見他有心事,就問,「相公,你怎麼了?」

  「嗯……我在想,要不要也找個文師父。」沈勇摸了摸下巴。

  「找文師父?」方一勺笑問,「學學問麼?」

  「嘖……」沈勇似乎有些為難,道,「以前爹爹也給我找過幾個夫子,一天到晚讓背書,我就煩背書!再說了,背書能有什麼本事?現在我想學些東西,不過我這性子是肯定改不了,喜動不喜靜,讓我背書我鐵定還學不了。」

  「那跟夫子們說說……讓他們給講講故事成麼?」方一勺問,「我以前路過學堂的時候,經常趴在窗邊聽夫子們講故事,講得可好了,有人間百態也有歷史典故啊。」

  「呵。」沈勇撓了撓頭,道,「別說這樣的夫子少……就算有,人家也不肯教我了。」

  「為什麼?」方一勺不解,「咱們又不是不給銀子,幹嘛不教你,你那麼聰明?」

  「我之前把一個老夫子的鬍子燎了,還把一個夫子尾巴骨摔斷了,然後……」沈勇聳聳肩,「他們好像都說好了,誰都不肯教我了,只好我爹爹自己來。」

  方一勺失笑,問,「尾巴骨怎麼摔斷了啊?」

  「哦……我就往地上扔了幾根竹筒,那夫子踩到後,一屁股坐地上了。」沈勇無所謂地說,「我壞著呢。」

  「這也沒什麼啊。」方一勺有些護短地道,「哪個男孩兒小時候不皮的,小時候皮不要緊的,長大定性了就好了唄。」

  「那我若是一輩子都定不得性呢?」沈勇問。

  方一勺眨眨眼,不解地看他,「你不是已經定性了麼?」

  「哪兒有。」沈勇乾笑了兩聲,「我若一輩子都這副沒輕沒重的樣子呢?」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仰臉笑瞇瞇,道,「沒輕沒重的比較活絡,雖然容易闖禍,但是為人有趣些。太有輕有重的呢,比較死板,不會闖禍但是穩重些……有趣和穩重只能選一個的話,我還是比較喜歡有趣的。。」

  沈勇聽得出神,道,「我爹就從小就很懂事,據說一路一帆風順地走上來的。」

  「不可能呀。」方一勺搖搖頭,道,「爹爹不跟你說而已吧,他小時候一定也是個很皮的,說不定還不如你呢。」

  「阿嚏……」衙門裡,沈一博就感覺脖子後頭一涼,打了個噴嚏,身旁沈傑趕暗自念了句--長命百歲,明日天晴。

  沈一博揉了揉鼻子,問沈傑,「勇兒和一勺還沒回來啊?」

  沈傑搖搖頭,道,「沒,我師父說了,藉著這個機會收拾收拾少爺,讓他定定心。」

  「呵。」沈一博意義不明地笑了笑,搖搖頭,「能收拾得了麼,別反倒讓他收拾了才好。」

  「嗯?」沈傑不聽明白,問,「什麼?」

  沈一博抬頭一挑眉,「嗯?沒什麼。」

  沈傑瞇起眼睛,心說,神神秘秘的。

  沈勇聽了方一勺的話後,覺得有趣,就問她,「為什麼不可能?」

  方一勺瞇起眼睛,「你是他生的呀,一定像他,沒有完全也有個一半的。」

  沈勇笑了笑,「這倒是。」

  這時候,莫鼕鼕回來了,道,「我師父說了,還是要你讓我道歉了才收你做徒弟。」

  沈勇忍不住皺眉頭,心說,這老頭真不講理。

  莫鼕鼕瞇起眼睛,又得意了起來,道,「嘿嘿,沈大少爺,你這回還有轍沒轍呀?要是沒轍……嗯,幫我把院子掃了吧,嘿嘿嘿。」

  見小胖墩一臉的得意,沈勇有些來氣,方一勺在一旁看著,突然道,「鼕鼕啊,跟你商量件事情怎麼樣?」

  莫鼕鼕挺喜歡方一勺,湊過來說,「小娘子,什麼事?」

  沈勇伸手彈他腦門,「離遠些,看不清啊?」

  莫鼕鼕揉揉腦門,瞪了沈勇一眼。

  「這院子呢,還是你掃,我們去買菜,中午給你做一頓好的。」方一勺笑道,「然後你就給我相公道個歉,好不好?」

  莫鼕鼕想了想,道,「那行啊……可是,我可得吃貴的吃好的啊!」

  「行!」方一勺爽朗一笑,「包在我身上!」

  沈勇看了看方一勺,意思是不用那樣求他,卻見方一勺對他眨眨眼,沈勇心中一動--丫頭莫非是有什麼主意了?

  隨後,莫鼕鼕美滋滋打掃院子,方一勺拉著沈勇出去買菜。

  「娘子,幹嘛求那小胖子,總有法子的。」沈勇有些沮喪地說。

  「等不了了。」方一勺道,「等來等去不耽誤你麼,放心,我有法子。」

  「什麼法子?」沈勇好奇。

  方一勺一路走,一路給沈勇講,聽得沈勇哈哈大笑。

  ******

  當天上午,莫鼕鼕就眼巴巴地在廚房等著,直到將近晌午了,方一勺和沈勇才有說有笑地回來,莫鼕鼕撇撇嘴,心說,不就買個菜麼,用得著那麼恩恩愛愛?

  沈勇將籃子放到了灶房裡頭,方一勺就開始洗菜做飯。

  莫鼕鼕好奇地湊過去看,問,「唉,小娘子,今天吃什麼?」

  方一勺笑了笑,「這可是宮廷酒席,等著吧。」

  「真的呀。」莫鼕鼕哈喇子都快饞出來了,乖乖在一旁等著吃。沈勇依舊給方一勺打下手。

  方一勺快手快腳地將菜洗了又切了,食材都準備好後,點灶生火,起油鍋做飯……片刻之後,香氣四溢。

  莫鼕鼕在廚房裡聞著饞得慌,覺得還是去等。

  到了院子外面,肩膀就讓人拍了一下,抬頭,看到了莫凡堂站在他身邊。

  「師父,你也給饞出來啦?」莫鼕鼕嚥了口唾沫問。

  莫凡堂肚子咕咕直叫,道,「乖乖,這小媳婦兒怎麼那麼能燒菜啊?!這衝著她的手藝也要把沈勇給收了,那每日可有口福了!」

  莫鼕鼕拚命點頭,「是啊,會做飯,長得還好看。」

  ******

  兩人在外頭熬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就聽到方一勺輕輕脆脆一嗓子,「開飯啦!」

  莫鼕鼕瞧了瞧他師父,道,「喏,我可去了啊。」說完趕緊往裡跑,莫凡堂急得在後頭喊,「唉,給我留點兒啊!」想了想,也躍上房頂跟了進去,心說……先看一眼這菜長啥樣子。

  莫鼕鼕衝到了院子裡,就見石頭桌子上擺了滿滿一桌哦酒席,打鼻一聞,香得他都有些想飛了,小胖子樂呵呵地坐下,就想大快朵頤。

  方一勺卻沒給他筷子,而是問他,「鼕鼕,知道這是什麼宴席麼?」

  莫鼕鼕趕緊搖頭,問,「什麼呀?怎麼那麼好看啊?」

  方一勺笑了笑,道,「這宴席啊,有個官名兒,叫麻煩宴。」

  「啥?」莫鼕鼕愣了愣,問,「麻煩宴?還有這名兒呢?」

  「對啊!」方一勺點頭,「這總共三十多個菜,菜名兒連在一起正好一首詩。」

  「哦?」莫鼕鼕來了些興致,問,「啥詩啊?」

  方一勺輕輕咳嗽了一聲,道,「麻煩詩!」

  麻飯老頭麻飯土,小仁德枝卜醬裡。頭飲仔鮮炸耳後,白翅飯雀烏稻蟹。球刀切海巴仁溜,小卜藥鰱老卜鵂。

  沈勇翹著嘴角喝茶,莫鼕鼕被臊了個面紅耳赤,屋頂上莫凡堂也有些掛不住,心說……這姑娘嘴咋恁刁呢。這詩唸著有些岔音,但是冷不丁一聽,說的可不是:

  麻煩老頭麻煩徒,小人得志不講理。偷銀在先詐而後,白吃飯卻無道謝。求道歉還把人留,小不老臉老不休。

  羞臊人呢!

  莫鼕鼕瞄方一勺,小聲嘀咕了一句,「哪兒有這種菜名啊?」

  「怎麼沒有啊?」方一勺不緊不慢地一道道開始報菜名,「(麻)辣豆腐、蛋包(飯)、(老)鴨燉芋(頭)、(麻)油三鮮(飯)、香菇(土)雞煲,這五道菜是頭一句。(小)蔥炒蝦(仁)、(德)州扒雞、荔(枝)肉片兒、蘿(卜)蓴菜湯、(醬)爆(裡)脊肉,這五道菜是第二句。魚(頭)豆腐、豆漿西米(飲),蛤(仔)茄子、(鮮)蝦(炸)木(耳),紅燒豬(後)腳,這五道菜是第三句。小蔥拌(白)豆腐,雞(翅)炒(飯),山(雀)燉栗子、(烏)骨雞煲、(稻)香炒(蟹)肉,第四句。紅薯(球)、(刀切)饅頭、(海)米鍋(巴)蝦(仁溜)扇貝,第五句。(小)蘿(卜)炒山(藥)泥、(鰱)魚豆腐、(老)蘿蔔熬湯、烤(鵂)鶹!」

  「怎麼樣啊小鼕鼕?」方一勺報完菜名,問張大了嘴巴的莫鼕鼕,「你願不願意吃這頓飯呀?」

  莫鼕鼕愣了片刻,哭喪著臉往凳子上一坐,道,「哎呀,我不管了,反正那天是老頭指使的……我不幹了,要吃飯!」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方一勺又去拿出了幾個菜來,道,「這詩還有一句呢。」

  莫鼕鼕傻呵呵看了看,問,「啥?」

  方一勺一笑,道,「醋溜(帶)魚、(灼)海鮮、(普)洱(玉)米糕、(白)菜燉(涼)粉,紅燜(獅)子頭--帶灼普玉白涼獅。」

  「哈哈哈……」

  方一勺的話音剛落,就聽房頂上有人哈哈大笑,聲音洪亮中氣十足。方一勺和沈勇仰臉望過去,就見房頂上坐著個胖老頭,搖著蒲扇連連點頭,「好,好個待琢璞玉,拜良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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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醉甜蝦和體己話

  莫凡堂讓方一勺的一頓麻煩宴給逼出來了,並且爽快地答應了收沈勇這個徒弟。

  眾人落座,方一勺讓沈勇給莫凡堂奉上了拜師茶,莫凡堂接了喝下,算是行了拜師禮了。

  從今以後,沈勇每日要早早吃完下午飯,然後上莫凡堂這兒來,晚上練功,練完了睡三個時辰,第二天一早再回沈府去,這樣不耽誤工夫,今兒個就開始。

  眾人都覺得這安排甚好,歡歡喜喜地吃了飯。

  方一勺手藝絕好,莫鼕鼕和莫凡堂兩人敞開了大吃一通,直呼過癮。

  飯後,方一勺拉起沈勇,說先回家跟長輩說一聲,然後整理些東西,吃過了晚飯再過來。見莫凡堂和莫鼕鼕盯著自己,四隻眼睛眨啊眨的,方一勺就笑道,「我會給你們帶晚飯來的。」

  莫鼕鼕和莫凡堂趕緊點頭。

  沈勇有些無奈,又是兩個飯桶……不過擱在方一勺手裡,似乎人人都能成飯桶啊。

  離了莫凡堂的家,兩人緩步往回走,沈勇不時地瞄上方一勺一眼,見她似乎心情甚好,臉上有笑意,再加上原本臉蛋就白,眼睛也大,雖然不能說上傾國傾城,但是眉梢眼角還是很好看的,尤其是眼睛。

  沈勇偷眼瞅著方一勺,方一勺發現了,就問,「怎麼了,相公?」

  「沒。」沈勇趕緊收回視線,伸手搔了搔腮幫子,小聲嘀咕了一句,「嗯……這次,多虧了你。」

  方一勺聽後,淺淺一笑,道,「相公跟我客氣什麼。」

  沈勇看了看她,就想著,過兩日,再給她買些好東西,讓她高興一下。

  兩人回到了府衙,跟沈一博說了一聲,沈勇也沒細講,只是告訴他,自己已經認了莫凡堂當師父了,以後每天晚上都去跟他練功夫。

  沈一博點了點頭,沈傑可納悶了,等沈勇走後,他不無感慨地說,「少爺真行啊,我還當師父至少折騰他半個月呢,沒想到這麼快就收了他了。

  沈一博只是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倒是看著沈勇往外走的樣子,微微有些吃驚--這小子,走路的時候胸膛挺起來不少啊,人也精神了點,莫不是開竅了?

  下午,方一勺押著沈勇回房睡覺。

  沈勇無奈,「大中午的,哪兒睡得著啊?」

  「不行!」方一勺認真道,「晚上你要熬夜,一定要睡好!」

  沈勇只好躺倒,任方一勺給他蓋上被子。

  方一勺想撂下床簾離去,沈勇突然拉住她手,道,「娘子,你陪我一起?」

  方一勺臉一紅,「那麼大人了還要人陪?」

  沈勇翻了個身,空出些床舖位來,對她拍拍床。

  方一勺坐下幫他把頭上的髮冠解下來,道,「你自己睡,我去準備吃的。」

  「我也去!」沈勇又想坐起來,方一勺瞪了他一眼,沈勇撇撇嘴,依舊躺了回去。

  方一勺看他聽話,也甚滿意,問他,「晚上想吃什麼?」

  沈勇翻了個身趴在被褥裡頭,「嗯……想吃蝦。」

  「我做醉甜蝦給你吃吧?」方一勺道,「晚上你要練功,稍微喝點酒,去去寒。」

  沈勇看著她,點頭,「嗯。」

  隨後,方一勺給他放下了床簾子,轉身出門。

  沈勇撩開一點點床簾,看著方一勺走出去,關上門,才有些不捨地放下簾子,單手支著下巴歎氣,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呆,都說得那麼清楚了,還什麼都不明白。不過轉念一想,也是,方一勺是本分丫頭,又不是飄香院裡的姐兒們,又從小沒娘,怎麼可能懂得這些……想到這裡,沈勇琢磨著--要不然,讓娘找個機會跟她說說?

  沈勇在被窩裡邊打滾邊胡思亂想不提,方一勺出了門,並沒有奔廚房,而是去了沈一博的書房,她知道剛剛沈勇只是跟沈一博說了拜武師父的事情,絕對沒有提自己還想要拜個文師父這茬。

  「爹爹。」方一勺走到門邊,往裡頭看了看,就見沈一博正在看一份卷宗,便輕輕敲了敲門,探頭往裡頭看了看。

  沈一博見方一勺來了,微微挑起嘴角一笑,道,「一勺啊,來,進來。」

  方一勺走了進去,見沈傑也在呢,就對他笑了笑。

  沈傑給方一勺行了個禮,知道她大概有什麼體己話要跟沈一博說,就先告辭出去了。

  沈一博讓方一勺在桌邊坐下,拿了茶水和點心過去,跟她對坐,伸手給她剝橘子,「一勺啊,這兩天辛苦啦,跟著勇兒東奔西走。」

  方一勺笑了笑,搖頭,「沒有,我走不動了相公會背我。」

  沈一博微微一愣,隨即笑著點頭,「那就好啊,還像個話。」

  方一勺接過沈一博遞過來的橘子,吃著裡頭甜絲絲的蜜橘瓤兒,開口道,「爹爹。」

  「嗯?」沈一博也猜到方一勺必然是有事情要跟自己說,就答應著。

  「嗯……」方一勺琢磨了一下,問,「有沒有什麼法子,是可以即學到學問,又不用整天坐在學堂裡頭背書的呢?」

  沈一博聽後先是愣了愣,隨後一挑眉,笑著點頭,道,「呵……這世間萬物都有個付出與回報,不寒窗苦讀,如何能有金榜題名呢?」

  「那……讀書人萬萬千,真正能金榜題名的也沒有幾個啊。」方一勺道,「我覺得,讀書明是非懂善惡是第一位的,然後最好是能學些能為,比如說,我看很多人能作詩對對子,但是我覺得,這些學了也沒什麼大用處,最好是那些有用的學問。」

  「呵。」沈一博倒是笑了,瞪了方一勺一眼,道,「小丫頭見識,這學學問還分有用沒用?」

  方一勺抿抿嘴,依舊問,「那,爹爹,有沒有好的法子?」

  沈一博看了方一勺一會兒,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方一勺想了想,道,「相公想要學學問,但是不想被關在家裡背書。我覺得,如果關著他,他一點兒都學不到心情還不好,倒不如不關他,讓他學一點兒是一點兒,相公聰明。」

  沈一博看了方一勺良久,笑問,「一勺啊,你也是個古怪丫頭,勇兒這麼個浪蕩子,怎麼在你眼裡都是優點呢?」

  方一勺眨眨眼,「那相公的確是有很多優點啊。」

  沈一博苦笑搖頭,「那你說說,他除了惹是生非不務正業外,還會些什麼?」

  方一勺聽了有些不高興了,道,「爹爹不好這樣說啊,相公樣貌好,人也聰明,這已經是一個很大的優點了,我見過的人裡頭,相公算是很好的。」

  沈一博失笑,心說,你一個大家閨秀才見過多少人?其實他不知道,方一勺省略了一句「走南闖北,三教九流……」

  「對,勇兒的確相貌好,人也聰明,但是人好看不能當飯吃,聰明沒學問也不行啊。」沈一博道,「他的聰明才智都用在怎麼給人搗蛋上去了。」

  「那大概是因為,他沒有正經的地方可以用呢。」方一勺道。

  沈一博聽後一愣,琢磨了一下,覺得有趣,問,「沒正經地方用?」

  「可不是。」方一勺點頭,「就好像我,若是讓我繡花,我鐵定做不出什麼東西來,可是讓我做菜,我就能研究一下午,做出很多好東西。相公也如此啊,讓他背書,他不喜歡,所以背不出學不到東西,可您看上次靜怡師父那個案子,相公多聰明?」

  沈一博想了想,覺得也是這麼個道理,就問,「那勇兒想做什麼?」

  方一勺看了看左右,道,「現在還不知道。」

  沈一博略思考了一會兒,道,「嗯……倒也不是沒辦法。」

  「什麼法子?」方一勺眼睛一亮,問,「有這樣的夫子麼?」

  「我有個老朋友。」沈一博道,「是我多年同窗,當年一起趕考,他名落孫山了,他就不錯。」

  方一勺聽了,皺皺鼻子,道,「爹爹你這麼這樣,找個名落孫山的人教相公?」

  沈一博哈哈大笑,道,「傻丫頭,這能考上的未必各個都有學問,而考不上的人裡頭,不一定就沒有能人啊。」

  方一勺歪著頭想了想,覺得也是,就問,「那這人真有學問?」

  「他叫蒼滿雲,在東巷府南天街的巷子裡頭,有個算命的攤子,他每天早上會去六味茶館兒說書,中午擺攤算命,下午又去藥王廟給窮人看病。」沈一博笑道,「你不妨帶著勇兒去,看能不能跟他學學。」

  方一勺聽後倒也是有了些興趣,就問,「他又算命又說書的,能跟他學什麼呢?」

  沈一博歎了口氣,「這個麼……不如你和勇兒都去問問,那老小子估計能給你麼想出些什麼名堂來。」

  方一勺笑著點頭,站起來,跟沈一博道了謝,就歡歡喜喜地跑出去了。

  到了院子門口,就見蓮兒和石頭跑過來,「少奶奶~~」

  方一勺見兩人小山雀兒似的,跑得滿頭汗,就問「怎麼了?」

  小石頭和小蓮兒一左一右地站好,一人拿著一個小籃子,說跟著方一勺出門買菜去。

  方一勺笑著帶兩個丫頭出了門,買了好些柚子和鮮蝦,還挑了兩罈子花彫。回到廚房開始做醉甜蝦,邊做,方一勺邊琢磨,要跟一個算命先生和說書先生學些什麼呢?總不能跟著學算命吧。

  ******

  沈勇在床上想了一陣子,就迷迷糊糊睡著了,睡得半夢半醒,就感覺身旁有人,他心中微微一喜,覺得是不是方一勺忙完了,就伸手去抓住對方的手,搓了搓……嗯,怎麼粗糙的?之前感覺還挺嫩。

  正在納悶,腦門上就被人敲了一記,「要死了你,睡個午覺還做春夢呢?」

  沈勇聽著耳熟,睜開眼來一看……

  「娘。」沈勇在被子裡翻了個身,「你怎麼來了。」

  「唉,我問你啊,一勺那肚子怎麼就不大呢?」

  「咳咳……」沈勇讓口水嗆著了,抬眼看沈夫人,問,「娘啊,你說什麼呢?」

  「一勺不是有了麼?」沈夫人問,「我等著抱金孫呢。」

  「上哪兒有去?」沈勇嘀咕了一句,「又沒圓房。」

  「什麼?」沈夫人睜大了眼睛蹦起來,問,「你說什麼?沒圓房?」

  沈勇搔搔下巴頦,點頭,「嗯。」

  「哎呀。」沈夫人伸手揪住他耳朵,「你平時那股子痞子勁兒都上哪兒去了啊?這麼大個囫圇媳婦兒放在身邊,你怎麼就不知道圓房啊。」

  沈勇面紅耳赤,搔了搔耳朵根,「娘你說啥呢,一勺還小。」

  「小什麼啊?」沈夫人瞪他,「我不到二十就生你了!」

  沈勇揉揉鼻子,小聲嘀咕了一句,「爹那麼不是玩意兒啊。」

  沈夫人讓他氣笑了,伸手戳他腦門,「你為什麼不圓房啊?趕緊給娘生個孫子啊。」

  沈勇見沈夫人提起了,就索性盤腿坐好了,看他娘,道,「一勺好像不會。」

  「要她會做什麼,你會不就成了?」沈夫人不解。

  沈勇臉更紅了,道,「不是那麼回事兒,這總得你情我願。」

  「呸。」沈夫人瞪眼,「不情願她嫁你做什麼?」

  沈勇又搔搔頭,覺得也是那麼個道理,就問,「那我怎麼辦?」

  沈夫人一挑眉,問,「你想不想啊?」

  沈勇臉紅得跟個蝦子似的,但還是硬著頭皮點點頭。

  沈夫人可是樂了,笑道,「你自個兒想就好,來,娘跟你說!」

  隨後,沈勇湊過去,沈夫人在他耳邊嘀咕了一陣子,聽得沈勇紅著臉點頭。

  沈夫人走後,沈勇睡不著了,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琢磨著。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飯的時候,沈勇趕緊起床,心事重重跑出了屋子,就見蓮兒和石頭一人舉著兩串小木棒進來,木棒上面串著一排透明微微有些硃砂色的蝦。

  「少爺。」蓮兒和石頭給沈勇行禮。

  沈勇看了看她們手上的吃食,好奇問,「這是什麼?」

  「少奶奶做的,醉甜蝦,可好吃了。」蓮兒道。

  「是麼。」沈勇來了精神,趕緊往後院跑去。

  進了廚房,見方一勺正在往食盒裡頭放吃食呢,沈勇在門口猶豫了一下……按照他娘的說法,別管三七二十一衝上去摟住先親兩口……不過沈勇有些手軟,想了想,覺得一不做二不休,他也不吱聲兒,衝上去,一把摟住。

  「啊!」方一勺驚得一蹦,一把抓住沈勇的骼膊,往後一擰。

  「嘶……哎呀。」沈勇疼得直嚷嚷,方一勺也聽出聲兒不對來了,轉臉看他,「相公,怎麼是你啊。」

  沈勇揉著好懸沒被擰斷的骼膊,道,「娘子啊,你手怎麼那麼重啊?」

  「誰讓你進來都不吭聲的啊,嚇死人了。」方一勺給他揉揉骼膊,沈勇洩氣……差點忘了,方一勺功夫比他好。

  「來,張嘴!」方一勺邊給沈勇揉骼膊,邊塞了一隻甜蝦到他嘴裡。

  「嗯!」沈勇嚼了一口,就覺得什麼不高興的事兒都沒有了。

  「這蝦新鮮,拿回來時候,洗淨了先放到花彫裡頭醉!」方一勺笑瞇瞇道,「把柚子汁液搾出來,放上蜂蜜和糖,熬成厚厚的漿,筷子一攪,能拔出絲來就算是成了,再將醉好的蝦放到漿裡頭一滾,用細竹棒串上,好吃吧?」

  「嗯,好吃。」沈勇就覺得甜津津的蝦肉又鮮又嫩,再加上花彫的香味,比喝酒還過癮呢。」

  「我給師父他們也做了一些,晚上帶去。」方一勺收拾著東西。

  沈勇邊吃邊問,「晚上你也去啊?」

  「那是。」方一勺點頭,「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剛剛……」沈勇吃著蝦,猶猶豫豫地說,「娘說想抱孫子。」

  方一勺臉一紅,繼續拌糖漿,「唔。」

  「你……覺得呢?」沈勇問她。

  「嗯。」方一勺點點頭。

  「嗯什麼啊?」沈勇湊過去問,「要是行的話,咱倆那什麼……」

  方一勺不做聲。

  沈勇蹭蹭她,問,「行不行?」

  方一勺看了看他,搖頭。

  「不肯?」沈勇問。

  方一勺又搖搖頭。

  「為什麼啊?」沈勇追問。

  方一勺似乎有些為難,沈勇見她像是有心事,想了想,就道,「嗯……不急。」

  方一勺抬眼看他。

  沈勇塞了個甜蝦到她嘴裡,道,「我等你,你想通了再說,不逼你,反正還小呢。」

  方一勺嚼著蝦笑了起來,沈勇見她笑了,就認真問,「娘子……為啥不肯,能告訴我不?」

  方一勺眨了眨眼,老實道,「我想到我爹娘……有些怕。」

  沈勇愣了半晌,才又往方一勺嘴裡塞了個甜蝦,道,「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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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3 02:02: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乳鴿松和惜真情

  方一勺一直想,如果當時沈勇跟她說,「我明白了」,或者「我知道了」,她可能都沒有那麼感動。

  可沈勇說的偏偏是,他「懂。」

  她以前也從未鑽研過,懂與明白之間究竟有何差異,又或許,是一個懂字來得更快更直接些,所以聽到後,鼻子就酸了。

  幸好沈勇給她塞來了兩個甜蝦,甜蜜的滋味緩解了一下那酸酸的感覺……方一勺眨眨眼,對沈勇擠出一絲笑容來。

  沈勇抓抓頭,看別處,道,「一會兒就走了吧?」

  「嗯。」方一勺點頭。

  「騎馬去?」沈勇問。

  「好呀。」

  「唔……我去牽馬。」沈勇說著,往後走。

  方一勺也整理食盒,卻聽沈勇說,「對了。」

  「嗯?」方一勺抬頭,沈勇湊過去在她嘴角飛快地親了一口,隨後轉身就跑……出門的時候,還被門檻絆了個趔趄……然後一蹦蹦地跑去牽馬了。

  方一勺抹抹臉,被親到的那半邊臉上還是燙燙的,挑起嘴角,輕輕笑。

  ******

  等方一勺走到門口站定,就聽到一聲馬嘶聲,轉臉……

  沈勇一身白衫身形挺拔,騎著一匹大馬遠遠向她跑來,袖袂輕扶長髮輕揚……方一勺忍不住露出笑容來,他相公是個好男子。

  「上來。」沈勇伸手接過了方一勺手中的食盒,交於左手提著,又伸右手去拉她。

  方一勺一掃心中剛才拿一陣隱隱的酸楚,笑容也明朗了起來,一手住著沈勇的手,一手扳住馬鞍,蹬了一腳上馬石,輕輕巧巧飛身躍上馬背。

  「摟緊啊,別掉下去。」沈勇回頭笑著對她說。

  「才不會!」方一勺雙手摟住沈勇的腰。

  沈勇一笑,左手提著食盒,右手拽著馬韁繩,一甩……

  那馬兒甩甩頭,往前踱步,慢慢往城外走去……出了城門,前方便是無人的官道,沈勇回頭看方一勺,「睡著沒?」

  「哈啊~」方一勺打了個哈欠,「快了。」

  「那醒一醒?」沈勇笑問。

  「嗯。」方一勺點頭。

  話音剛落,就見沈勇重重一甩馬韁繩,踩著腳蹬子一踹馬屁股……

  就聽那匹棗紅色的駿馬長嘶了一聲,撒開四蹄……飛奔向前。

  ******

  太陽落山前,沈勇他們來到了莫凡堂的家門口,莫鼕鼕早就拿著根稻草蹲在土牆邊等著了,他為了等方一勺帶來的晚飯,到現在什麼都沒吃,早餓急了。

  果然,方一勺帶來了醉甜蝦,吃得師徒兩人眉開眼笑。

  莫凡堂邊吃著醉蝦就邊讓沈勇練功夫了,神色也不像平時那般和藹了,板著臉一本正經的樣子。

  剛開始就是練體力,又累又沒意思。

  莫凡堂說沈勇身體不夠結實,以後每天先練力氣,提著水桶沿田埂跑,一跑就是兩個時辰。

  方一勺可心疼壞了,問莫凡堂,「要練得那麼苦啊?」

  莫凡堂瞅瞅她,道,「哈,我還以為你這小丫頭挺精明呢,怎麼這時候心軟啊。」

  方一勺皺皺眉,心說……那是我相公,自然心軟的!

  「我跟你說,」老頭搖搖扇子,道,「這為人妻啊,就要捨得馴夫知道麼?別慣著他,好吃好喝餵著是一回事,但是要讓他上進就要嚴厲,別怕他吃苦。男人吃點兒苦沒什麼,年紀輕輕的,睡一覺就好了,懶不得。」

  方一勺一臉狐疑地看他,問,「師父你不是男的麼?怎麼知道那麼多為妻之道啊?」

  老頭撇撇嘴看別處,就聽身旁莫鼕鼕插嘴,「嗨,年輕的時候被師娘管的唄。」

  莫鼕鼕的話說完,方一勺就悶悶地笑,老頭臉通紅,舉著扇子追著小胖子打。

  方一勺趕緊溜過去給沈勇擦汗,「相公,累不累?歇會兒?老頭讓鼕鼕引走了。」

  沈勇邊跑邊說,「沒事兒……對了娘子,晚上有宵夜吃不?餓啊!」

  「哦!」方一勺趕緊點頭,「有的,我去給你弄!」說完,又給沈勇擦擦汗,跑了。

  方一勺趁著夜還沒全黑,就去了趟村口的小市集,那裡有好些獵戶們擺的夜市。

  她溜躂了一圈,發現了一個賣野味的小攤兒,那裡有鴿子買。

  所謂一鴿頂十雞,別看鴿子小,肉可是大補,只是吃著又怕不飽。方一勺買了三隻鴿子提在手裡,又在集市上面轉,想著該怎麼做這鴿子呢?晃著晃著,就看到一個小攤兒賣松子。

  方一勺靈機一動,心裡有了主意,立刻就去買了一斤松子兒,又買了棵大白菜,就急匆匆地回去了。

  等方一勺提著菜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沈勇還提著水桶在田埂上面跑著,邊跑,還邊往路口的方向看。見方一勺回來了,他才鬆了口氣,跑過來道,「娘子,以後咱們早上買了帶來,你別晚上一個人走。」

  「嗯。」方一勺盯著沈勇看,就見他一張大花臉,笑問,「怎麼弄成這樣啊?」邊給他擦。

  兩人正在說話,就聽莫凡堂在遠處喊,「唉!不准偷懶啊!不然再加你兩圈!」

  沈勇趕緊一吐舌頭跑了。

  方一勺見沈勇練得雖然苦,但似乎並不厭煩,也鬆了口氣,只要練得高興就好了。

  方一勺往院子裡走,莫鼕鼕眼巴巴湊過來,問,「小娘子,你晚上做夜宵吃?多晚啊?我不睡了等著!」

  莫凡堂也往方一勺手上撒麼。

  方一勺笑了笑,問莫凡堂,「相公什麼時候能練好啊?」

  「再不到一個時辰就跑完了。」莫凡堂道,「跑完後能歇一會兒,然後我再教他些拳腳套路,之後就可以睡覺了。」

  「那就一個時辰後吃宵夜。」方一勺將鴿子給了鼕鼕,道,「幫我殺了,把臟器挖出來血放盡,用熱水褪毛。」

  「好勒!」鼕鼕拿著鴿子就跑了。

  方一勺搬了個小板凳出來,坐在院子口正好有些燈光的地方,這樣可以看到沈勇,也可以看見手上的活計。

  莫凡堂好奇地湊過來看,見方一勺正剝松子呢,剝出來的松仁放到小碗裡,就問,「一勺呀,吃松仁呀?」

  「一會兒做菜用。」方一勺一顆顆剝。

  「你一會兒做什麼?」老頭好奇。

  「乳鴿松,聽說過沒?」方一勺笑問。

  莫凡堂趕緊搖頭。

  「也有做鵪鶉松的,不過鴿子比鵪鶉補。」方一勺給他解釋,「將松仁過油浸熟,然後鴿子肉去骨剁碎,把松子仁和鴿子肉加上蔥段兒、姜米、還有其他切碎了的菜粒放到一起,擱上少許醬翻炒。米飯悶熟出鍋,蔥粒放進熱油鍋裡爆香,加上雞蛋和米飯,一起做個蛋炒飯。起鍋後,將蛋炒飯和剛剛炒得的鴿子松仁放在一起,加上少許香油拌。最後,用燙熟的白菜葉子包上拌好的飯做成飯包,就成了乳鴿鬆了。」

  莫凡堂聽得直嚥唾沫,跳起來就催,「沈勇,傻小子你跑快些,還有四十圈,給我半個時辰跑完!」

  「啊?」沈勇邊跑邊睜大了眼睛看他。

  老頭也有些吃驚,這沈勇身體忒好了,這都跑了那麼久了,竟然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啊什麼?」老頭瞪他,「你媳婦兒在這兒等你呢,你不怕她凍著啊?」

  沈勇眨眨眼,就見方一勺正笑瞇瞇坐在小板凳上剝松子呢,覺得夜風是挺冷,就點頭,「哦,好!」然後加緊了步子,跑得更快了。

  莫凡堂點頭,「嗯……可造之材。」

  「對吧。」方一勺邊剝松子邊笑道,「我相公那是頂好的。」

  「呵。」莫凡堂蹲下瞅她,「看把你個丫頭美的,誇相公臉都不紅。」

  方一勺橫了他一眼,不說話繼續忙。

  老頭給沈勇數著圈數,不多會兒,莫鼕鼕就回來了,告訴方一勺,「鴿子已經殺好了,放到廚房裡頭。」

  「好!」方一勺的松子也剝得了,拍拍手,拿著那一碗松子仁,轉身進廚房燒菜去了。

  莫鼕鼕看了看地上的一小堆松子殼,撇撇嘴,哼了一聲。

  「你幹嘛?」莫凡堂不解地看他。

  莫鼕鼕噘起嘴,道,「憑什麼呀,那麼好個媳婦兒便宜他沈勇了。」

  莫凡堂哈哈大笑,道,「誰讓你小呢,你若再大個十歲,不就能跟他搶了麼。」

  「切。」莫鼕鼕坐到一旁的土堆上生悶氣。

  老頭說話聲音不低,沈勇正好跑到跟前,聽了個清楚明白,心說……搶?!誰敢跟他搶他家娘子?!轉念一想,得好好練功,這樣子以後沒人能跟他搶方一勺!想罷,跑得更快了。

  「霍。」莫鼕鼕單手托著下巴道,「沈勇小子身體真棒啊,這樣子還不累?」

  莫凡堂嘿嘿笑著瞥他一眼,「都說了你還小,毛都沒長齊,知道啥?」

  莫鼕鼕跳起來又跟他師父幹架。

  沈勇跑到只剩下兩圈的時候,就聞到了從後院傳來的陣陣香味……三人的饞蟲就爬出來了。

  莫鼕鼕在一旁狠命催他,「快啊快啊!還兩圈,餓死了!」

  沈勇也是玩命跑,滿眼都是方一勺捧著吃食笑瞇瞇端上來給他的樣子……跑得都飛起來了。

  方一勺剛剛將乳鴿松出鍋,又拌了三大盤子涼面,就聽到外頭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莫凡堂、沈勇和莫鼕鼕三人擠在門口不進不出地卡住了。

  方一勺無奈搖頭,將飯菜往桌上一放,道,「吃吧!」

  「卡嚓」一聲,門框裂了……

  這乳鴿松塞進嘴裡,才知道究竟有多好吃,乳鴿肉瘦,但是味鮮美,方一勺也不知道怎麼處理的那肉,又軟有嫩、裡頭的其他菜都剁成泥了,和蛋炒飯、松仁一起送到嘴裡,香糯軟脆,好吃得幾人都想把自個兒的舌頭一起嚼進肚子裡去。

  方一勺挺偏心,還給沈勇留了小灶,她將飯食分了四份,自己不吃,都塞沈勇嘴裡了。

  看的莫鼕鼕牙齒酸,一個勁嘖嘖,發誓以後也要找個方一勺那樣的好媳婦兒!

  莫凡堂在一旁笑他。

  沈勇頂著大花臉,這幾個時辰跑得他都快累死了,還好方一勺一頓宵夜補元氣,立刻又活過來了。

  吃晚飯歇了好一會兒,莫凡堂帶著他上院子裡頭學拳腳招數去了。

  鼕鼕幫著洗碗,畢竟不能白吃人的飯還要人刷碗。本想趁洗碗時和方一勺套套近乎,可是方一勺跑出去跟沈勇一起聽莫凡堂教課了,恨得鼕鼕牙癢癢,邊洗邊念叨,「以後,也要找個廚子!也要找個姓方的閨女!」

  沈勇雖然背書不行,但人極聰明,也好動,莫凡堂教他的招式很快就學會了不說,還舉一反三呢。

  老頭甚是欣慰,教完一套拳,便讓沈勇練習,自個兒則打著哈欠睡覺去了。

  沈勇直練到四更天,方一勺來催了,才回屋子裡頭洗漱睡覺。

  泡進方一勺準備好的熱水桶裡頭,沈勇舒服地喘了長長一口氣。

  方一勺給他洗頭髮,臉紅紅。

  沈勇回頭看見了,趴在浴桶壁上問,「娘子,要不要一起……哎呀。」

  話沒說完,方一勺潑了他一頭水,舉著瓢問,「你再說!」那樣子凶巴巴,不過臉紅彤彤的,還正經挺好看。

  沈勇笑嘻嘻不說了,任方一勺給他洗頭髮。

  練的時候不覺得什麼,但等一個熱水澡泡完了往床上一躺,沈勇就覺得全身骨頭都散了,連翻個身都累。

  方一勺給他揉肩膀,道,「這第一天練得也太狠了,以後每晚三更前睡,咱們又不去考武狀元,練得差不多也就好了。」

  「不行……」沈勇兩個眼皮打架,已經有些迷糊了。

  「什麼不行啊。」方一勺給他蓋被子,道,「多練幾天不也一樣麼,累病了怎麼辦?」

  「早點練好……」沈勇翻了個身,含含糊糊說,「咱倆就能早點……嗯……」

  方一勺臉通紅,用拳頭砸了沈勇一下,不過他已經睡著了。

  方一勺也躺下,靠著骼膊,側臉盯著沈勇的臉看,伸手戳了戳沈勇高高的鼻樑,笑瞇瞇--他家相公就是好看!

  ******

  次日清晨,沈勇就覺得天旋地轉的……耳邊方一勺的聲音在叫,「相公相公,起床了。」

  「嗯?」沈勇就覺得全身骨頭都酸了,昨兒個練得太狠了。

  「起床了,我們去喝茶。」方一勺道,「晚了該趕不上了。」

  「茶?」沈勇不解地睜開眼睛,看眼前已經穿戴妥當的方一勺,就見她手上還拿著個小食盒。

  沈勇有些心疼,昨晚上和自己一塊兒睡下的,怎麼那麼早就起來了?便問,「起那麼早?」

  「我們去城裡的六味茶館兒喝茶吧?」

  沈勇覺也醒了,抬眼看方一勺,問,「去茶館?喝你泡的茶不就好……」

  「不行!」方一勺拉他起來給他梳頭,道,「六味茶館有書聽呀!」

  「聽書?」沈勇更加不解了,好端端的聽什麼書?還非去茶館聽。

  「你想聽什麼啊?」沈勇揉著肩膀邊打哈欠,「三國還是岳飛啊?我花銀子給你請老師傅來說?」

  「不行。」方一勺搖頭,「一定得去六味茶館。」

  沈勇多精明啊,一聽就知道方一勺有事,便也不再問了,片刻後,就聽沈勇突然開口,「娘子啊。」

  「嗯?」方一勺催他,「你快穿衣服。」

  沈勇抬眼看了看她,笑問,「你……給我梳頭,扎個髻還盤起來做什麼?」

  「哎呀……」方一勺一看也愣了,她給自己編頭髮編慣了,忘記沈勇是男的……不用盤起來,趕緊給他拆。

  「嘿嘿。」沈勇笑,「第一次給男人梳頭啊?」

  「去。」方一勺不搭理他,把他頭髮揉亂,「你自己梳!」

  沈勇拽著她袖子不放,「你給梳,你就當粉絲或者米線那麼擺弄吧,別忘了擱蔥花。」

  方一勺讓他逗樂了,拆了他的髮髻給他重新梳。

  沈勇嗅了嗅旁邊的食盒裡頭有香味,輕輕打開蓋子一看,瞇眼一笑,伸手拿出一個蔥油花卷兒來,掰開,吃了一口,「嗯!」邊往方一勺嘴裡送另外半個。

  梳完了頭髮,方一勺拉著沈勇,一人叼著一個花卷兒跑出家門,去六味茶館,找那位名落孫山卻據說很能幹的文師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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