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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都市言情] 繞樑三日 -【憾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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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00:48:1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章

    平安夜的這一天,街上人頭攢動,倒退到十年前,這條街是有名的夜市,很多年前這裡環境簡陋,一條窄窄的小馬路,兩邊的商鋪都是簡易的棚子,拉一個燈泡堆一堆衣服站在一張凳子上就可以吆喝著做生意,這裡曾經是十里長街,街道的盡頭還有一棟民國時期遺留下來的教堂,雖簡陋卻徹底的繁華過。

    如今十年過去了,當年的棚戶商位在城建改造中消失了,這裡變成了長長的步行街,富麗堂皇的商鋪林立在街道兩旁,道路被拓寬了,街道變整潔了,憾生與這座城市已經脫節,她站在街頭有些茫然。

      佟夜輝從憾生的身後走上去,牽起她的手對她說:“跟我來。”

      人群中,他們牽著手,佟夜輝在前面領路,憾生在後面跟隨,多少年前,他們曾經多少次走過這條街,那些年月裡憾生也是在他後面緊緊的跟隨,可佟夜輝從不曾回頭握緊過她的手,手心裡傳來的陣陣的溫暖,憾生忽然仰頭望向漆黑空寂的夜空,淡淡的笑出來,人這一生到頭來求得不過就是這麼一點的溫情與牽掛罷了。

      兩人穿過長長的步行街,拐過一條馬路前面忽然豁然開朗,狹長的街道,連成排的一盞盞耀眼的燈泡,空氣中各種食物融合在一起的濃厚的味道撲面而來,眼前的,仿佛又是當年的那條十里長街。

      眼前看到的讓憾生忽然就笑了,佟夜輝回頭望見她的笑容也綻開嘴角歡笑起來,他們是那麼單純而純粹的笑容,他們一起走過了多少年,卻直到今日才從彼此身上得到了最簡單的歡樂,他們都還有著年輕的面容,他們牽手依偎在一起是一對戀人。

      這裡是小吃一條街,原來也是老街的一部分,後來整頓的時候被保留了下來,只是被遷移到了背離主街的地方,但這裡人氣鼎盛依然延續著繁華。

      這裡的有些攤主甚至還是老面孔,只是憾生記得他們,但是他們卻從來都認不得憾生,憾生一攤一攤的走過去,各種混合在一起的食物的香氣忽然就勾引起了她的食慾,終於她走到一家賣陝西涼皮的攤位前不動了,很多年前她大愛這種食物,記憶中那種酸辣的味道刺激著她的味覺神經,她轉頭眼巴巴的望向佟夜輝。

      佟夜輝笑笑,他今天似乎要格外的縱容她,也不說什麼,上前去給她買了一份,街邊的簡陋桌椅邊旁,憾生吸溜吸溜的吃著,拿筷子的手都凍僵了,她還是笑瞇瞇的,暈黃的光線柔和了她臉部的線條,她眉目清秀,笑容燦爛,佟夜輝默默的溫柔的看著她,周圍來往的人群成了他們的布景,一片雪花穿過昏黃的路燈從半空落下,飄飄蕩蕩的落在桌面上,很快融化成一滴水珠,憾生抬頭望天,夜幕漆黑,點點的白點在頭頂上方慢慢飄落:“下雪了。”憾生說。

      佟夜輝抬手撥掉憾生肩頭的一點雪花,語調輕緩而溫柔:“是啊,憾生冬天了,你要好起來,我們一起過年。”

      憾生只是笑,低下頭吃了一口涼皮,涼涼的,辣辣的,酸酸的滋味一直從舌頭滑落到心裡去。

      老街離著憾生家原來的家不遠,走到這裡憾生想回去看看,車子停在來時的街口,走回去也要一段路,他們乾脆穿小巷走捷徑走了過去。

      一路走的緩慢,大約三站路的距離,到了樓下憾生到底還是體力不支了,佟夜輝把她背上了四樓。

      開了門,佟夜輝馬上把客廳的大燈打開,清理出沙發,把憾生安頓在上面,脫下大衣圍在她身上,抱著她,讓她休息。

      屋子裡又是一層的灰,沒有通暖氣,口裡呼出來的氣息在空氣裡凝成一團白霧,每一個房間都空洞洞的,沒有一點人氣,屋內飄蕩著冰冷的空氣說不出的冷清。

      憾生環顧著屋內,每一樣東西都還在原位,這麼多年了,這屋裡所有的一切無論外界怎樣變遷,這裡依然是老樣子,所有的東西任它老舊下去,維持著當年那個男人離開家時的樣子。

      憾生的眼睛望著那架老舊的搖椅,輕微的歎息出聲,她能感覺到她母親的氣息始終在這裡,她用頭蹭了蹭佟夜輝的胸口對他說:“夜輝,我想我媽了。”

      “嗯。”佟夜輝應著她,他的眼睛和憾生望著同一個地方,他知道憾生是來懷念,是來告別的,他知道憾生早就不想活了,哪怕是他已經回頭,哪怕是他對她的愛情都拉不回她了。放療在憾生身上基本沒有效果,如此巨大的破壞了她的生理機能也只是控制住了癌症的再往下發展,憾生自己不想活了,佟夜輝都知道,在憾生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眼裡蔓延出鋪天蓋地的絕望。

      離開的時候佟夜輝背著憾生下樓,黑暗的樓道裡灌進一陣陣的冷風,憾生攀著佟夜輝的肩膀,臉貼在他的脖頸處,兩人一步步走出黑暗,下了樓,小區裡各家透出的一點點的燈火帶來一些光明,遠處傳來平安夜的鍾聲,遲緩而安祥。

      天空飄著零星的雪花,地上濕漉漉的,佟夜輝一直不說話,憾生雙手環繞上他的脖子,聲音裡帶著笑意:“夜輝,我以前可想讓你背我了,可那時候我胖,不好意思跟你說,你還記得不?我還背過你來著。”

       “那年,你從廣州進貨回來,一天兩晚沒睡覺,收了攤,你用摩托車帶我回家,你不走大路非要穿小巷子,結果翻車了,我被甩出去了,一點事都沒有,你到被車子壓折了小腿,我背著你跑到大路上找車送你去的醫院。”憾生絮絮叨叨的說著,她想讓這一天結束的時候佟夜輝能不那麼難過。

      佟夜輝望著腳下的地面,步步沉重,他怎麼會不記得,那是他一生中經歷過的最大的身體上的疼痛,當時他的小腿被側翻的摩托車的油箱壓的血肉模糊,疼的要昏厥,是憾生像個大力神一樣,赤手推翻幾百斤重的車子,一路背著他跑了兩條街才打到車,當時她一聲沒哭,從他翻車到送他到醫院,她安排的僅僅有條,直到他做了手術,醫生告訴她他的腿保住了,她卻忽然嚎啕著大哭了起來。哭聲震出了兩條走廊,驚動了一群人。

      佟夜輝忽然走不動了,前面太黑暗了,那麼多的過往,他現在才看懂的憾生,沒有她他以後的人生他要怎麼走下去?

       “憾生,你怎麼這麼狠的心,你要一心的去死,你走的倒是乾乾淨淨,我怎麼辦?我以後怎麼辦?你告訴我我以後該怎麼辦?跟你一起去死嗎?”佟夜輝幾乎是在悲憤的哭喊,控制不住的淚流滿面,他這一生為憾生留了很多眼淚,也只為她流過眼淚。

      長久的靜默,憾生幽幽的歎出一口氣,她的語調低緩而無奈:“夜輝,你幹嘛要回頭吶,你說你好好的過你的日子多好?狠心就狠到底,多少像你這樣的人鮮衣怒馬的過了一輩子,你那麼聰明怎麼這回就犯傻了吶?”

      佟夜輝覺得都要背不動憾生了,他覺得累,但是又不能放下,憾生是他身上的一個包袱也是他唯一的溫暖的所在,他熬得筋疲力盡,最後無力的懇求:“憾生,別死,求你,你死了,我怎麼辦?”

      那麼漫長的幾乎要被壓抑的死去的等待,憾生終於緩慢的抬起手,用手掌抹掉佟夜輝臉上的淚水,她說的很小聲,她說:“別哭,我答應你。”終歸是放不下這個人,她知道佟夜輝這人,做什麼事情都有一種絕對執著的狠勁,無情的時候也無情的專一,愛你的時候也愛的固執而執著,這世上只有自己一個人會真心的心疼他,她要是死了,他以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的吶,憾生想像不出一個樂觀的情景,放心不下就只能再陪著他走一段,熬心費血的能熬多久就陪他多久吧。

      憾生的諾言在佟夜輝這裡是“季布一諾”的,他忽然就充滿裡力量,希望與絕望全是憾生給他的。

      那一天,憾生後來在佟夜輝的背上昏睡了過去,她一路睡回了醫院,又一路昏睡著被推進了手術室,那一天的凌晨,那個後來被白皚皚的大雪覆蓋了整個城市的平安夜,憾生失去了她身體的一部分,那象徵著她是女人的那一部分器官。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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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00:48:2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一章

    初春的時節,一個很好的天氣,空氣中還帶著涼意,但陽光溫暖,下午的光景,B城市區一塊難得的綠地上,成排的別墅,白色的木柵欄,庭院裡綠草茵茵。

  院子裡裡牽出幾根繩索,晾曬著一床床的被褥,金露圍著一個維尼熊的圍裙,頭上還扎著一塊方巾,手裡拿著一個北方人掃炕用的小掃把,“砰砰”的橫拍著被面。

  “你說你這身體,有病了怕啥,多動動,看你懶得,一天窩一個地方,不招呼你連窩都不挪動一下的,我說就是夜輝哥慣得你,一天抽著你出去跑個十圈八圈的啥毛病都沒有了。”

  憾生在她的身後一張大躺椅上,她舒舒服服的靠在裡面,身上搭著毛毯,手邊一張小桌上擺著一些小餅乾,手裡捧著一杯熱熱的巧克力。金露的嗓門挺大,混合著“砰砰”的拍打聲,很有節奏感,院子裡也動感十足,憾生嘴角微微動著含著一個笑容。

  金露回身看見憾生望著天空,神智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根本沒搭理她的意思,她氣憤的一掃把拍在她腿上,憾生終於回神,還是望著她笑瞇瞇的,不知為什麼金露就是見不得憾生總是這樣一幅恍恍惚惚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她一掃把就差點戳到了憾生的鼻子上:“說,今早上幾點起的?”

  “中午。”憾生往裡縮了縮,聲音很弱。

  金露一叉腰:“和著我來的時候你剛起床哈,中午吃了兩大碗飯就窩著不動,你養豬啊?”她說著上來就掀開憾生身上的毛毯在她大腿上一頓掐:“瞧你這膘養的鬆鬆的全是肥肉。”

  金露的手不重憾生被弄的癢了,趕緊把手裡的杯子放下,縮著腿躲她:“別掐了,別掐哈。”

  金露收手,把毛毯又粗暴的給她蓋上:“昨晚上走了幾圈?”

  憾生側著身子老老實實的回:“兩圈。”金露瞪眼。

  “真的兩圈,沒偷懶。”憾生眼神很認真說的特別陳懇。金露就歎氣,又開始嘮叨:“你說你怎麼就不能活份點,死沉沉的懶成這樣,我媽五十多了,也一身病,每天還去公園跳兩小時舞吶,她還沒你能吃,你一頓吃兩大碗,還每天病秧子一樣養著,你就不能多動動啊!?你看看整天守著你的男人還有點笑模樣嗎?啊!?”她說著又暴怒上了,伸手又掐了憾生一把。

  佟夜輝曾經跟憾生說過金露像原來的她,但憾生覺得金露要比她彪悍多了,她比她活的奔放充滿一種原始的充沛的生命力,她對情緒的表達直接而無畏,她從來就缺少她的這種勇氣。

  隔著毛毯,憾生沒啥感覺,她笑笑的跟金露說:“金露乖哈,去給姐姐把屋裡的小說拿來,就我放床頭的那本。”

  憾生嬉皮笑臉的,金露拿她沒辦法,氣哼哼的起身,真給她進屋拿書去了,她走後,憾生望著空出來的庭院,日頭正好,周身溫暖而舒適,陽光在晾曬的被褥下投下一片片的陰影,沒有風,寧靜而平和,她微微閉上眼睛靠回椅子裡,又有點昏昏欲睡的感覺。

  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是拖鞋踩在草坪聲的聲音,憾生知道來的是誰,閉著眼睛沒有動,腳邊一個人忽然就坐了下來,顧北兩腳抽出拖鞋,盤腿就在憾生躺椅上坐下,很不客氣的把憾生的腳擠到了一邊。

  憾生睜眼望去,顧北身上裹著一件睡袍,顯然還沒有洗臉,頭發還亂著,他喝著她的熱巧克力望著房子的大門說:“這東北女人,太彪了,難找到婆家。”

  憾生也扭頭看了看大門,回頭沒接顧北的話,縮了縮腳又閉眼躺了回去,她對金露沒什麼感覺,她出院三個多月,金露在這裡進進出出的三個多月,她來去的很自然,憾生不知道她對著佟夜輝對自己是什麼想法,憾生很佩服她彪悍的把這種彆扭的關係處理的自然,對她是一種粗暴的溫柔,憾生討厭不起她來。

  顧北還沒完全清醒,他這種黑白顛倒的人多少都有一點低血糖,剛睡醒不想吭聲,“嘎吱,嘎吱”的吃著憾生的餅乾喝著熱可可瞇著眼睛醒神。

  金露拿了書從屋裡出來,看見顧北上前就趕他:“一邊去,多討厭的個人?每天跑來蹭吃蹭喝。”金露現在大小也是一個老板了,對顧北再沒以前的客氣,上來就照著顧北的後背推了一把。

  顧北毫無防備,身子一晃半杯熱可可就潑在了睡袍的前襟。

  顧北馬上就怒了,跳起來指著金露就罵:“你個彪娘們,你丫還有點女人樣嗎?就欠將來找個男人把你娶回去一天照著三頓抽的你老實了。”

  金露擼袖子開始嚷嚷:“我找什麼男人關你一毛錢的事?就你這樣的成天像個娘們的一樣的鼓搗自己,你當你是兔爺啊,是個男人沒點爺們樣子還好意思說我?”

  “你丫是現在有點樣子得瑟了是吧?以前在金迷的時候,沒見你這麼牙尖嘴利的,以前自己被人涮著玩的慫樣忘了是吧?沒看出來啊,你丫還有這一副嘴臉?”

  “老娘就得瑟了,怎麼著吧,我再得瑟也沒跟你似的,裝字母挖苦人,老娘知道什麼是餘地,什麼是自尊,不像你一張爛嘴。”

  兩人上來就開始人身攻擊了,憾生坐一邊笑瞇瞇的看著,她知道金露以前可能是在顧北手下受過氣,所以現在老是不待見他,而顧北是吵不過金露的,他也不會動手,兩人每次干仗動靜都挺大,但沒什麼實質的內容,憾生每次都當熱鬧看,從來不摻和,也不勸誰。兩人吵得驚天動地,金露已經從單純的人生攻擊上升到拐彎抹角的問候顧北的長輩了,顧北沒有金露吵架彪悍的嗓門和靈活機動的語言能力,氣的臉紅脖子粗的喘大氣,本來就亂蓬蓬豎著的頭髮,這會看著似乎豎立更高了。憾生再一次肯定自己和金露除了曾經嗓門一樣大以外,真和她再也沒有像的地方了,她哪裡有金露這麼彪悍的語言組織能力。

  憾生懷裡拱進一個熱乎乎的體溫,屁股本來在它院子裡的窩裡睡覺,被兩人的吵罵聲驚醒,竄到憾生懷裡看熱鬧,憾生低頭拍拍它的腦袋,這一對主人和狗很不厚道的看的津津有味的,很淡定的不出聲。

  戰爭最後以顧北憤恨的丟下一句:“不跟你個娘們計較,丟份。”轉身走掉而結束,他在這場莫名其妙引發起來的戰爭中一點便宜沒佔到,髒了衣服,還丟下一雙拖鞋,光著腳走的,敗退的姿態頗狼狽。憾生覺得顧北挺冤,他就是竄過來吃點東西,醒醒神,就這麼還招惹上了金露,但她也猜到估計以前顧北嘴賤過,所以也只是替他默哀了一下,沒什麼表示。

  金露還在氣哼哼的,憾生不想招惹她,趁著她還對著顧北走的方向大喘氣的功夫,抓起手邊的小說,翻開擋在臉跟前,抱著屁股裝模作樣的看起來。

  金露轉身看見憾生一張臉埋在書裡,找不到發洩的對象,抓起小掃把又“砰砰砰”的拍著被褥去了。

  一下午的時光在金露“砰砰”的拍打聲中,在她來回走進走出的不停晃動的身影中,很快就混了過去,期間憾生被金露叫著吃了每天定額的藥,又被她罵了一會懶,憾生笑笑的沒回嘴,她知道自己懶的不行了,其實她手術以後又做了一段時間的放療基本上在病理上來說接近康復了,但就是覺得整個人好像在那些一次次放療中被抽走了身上的精氣,她總是不想動,也沒有什麼活動的欲望。

  傍晚,憾生挪窩進屋,佟夜輝也下班回來了,金露在廚房做飯,佟夜輝給她幫忙,憾生抱著屁股在客廳看電視,本來家裡請了一個阿姨,但這幾天阿姨的兒子結婚,請假回去了,所以這兩天金露天天來管著憾生的三餐。

  做好飯,隔壁的顧北照樣踩著點來蹭飯,因為有佟夜輝罩著金露沒敢跟顧北鬧,一頓飯吃的平平安安,吃了飯,顧北收拾著上班去了,金露留下來收拾,佟夜輝帶著憾生出門散步,這是憾生出院後每天都必須經歷一番的過程,天氣不好了,佟夜輝也會打著傘,把憾生裹得嚴實,每天雷打不動要在飯後出門走一走。

  他們散步的路程也不走遠,就是圍著別墅區走上一兩圈,這裡沒有廈門島上漂亮的風景,B城的空氣也不是很好,路上景色單一 ,他們把屁股也帶了出來,已經是進五月的天氣,道路兩邊的樹木已經青綠,屁股跑在他們的前面,時不時在一棵樹下擠一點尿液,搖晃著肥胖的身體,溜溜達達的跑的得瑟。

  佟夜輝牽著憾生的手走在人行道上,他的話不多,憾生也不是金露那樣的了,兩人之間很安靜,但憾生也覺得其實他們不需要什麼語言,他們默默的走著,當憾生的腳步慢下來的時候,佟夜輝在她身旁輕聲說:“再走一會好嗎?”在憾生疲懶這件事上,佟夜輝從來不勉強她,如果不是醫生說要憾生堅持鍛煉身體,他寧願放縱她隨意的生活,每天多走一會是他對憾生最簡單的期望,每當憾生不想走的時候,他用這種語氣要求她,她都會無奈的再堅持一下。

  憾生轉頭望他,佟夜輝平平靜靜的一張臉,幽暗的瞳孔深裡面流淌著某種情緒,憾生想起下午金露對她氣憤的喊“你看看整天守著你的男人還有點笑模樣嗎?”她問佟夜輝:“夜輝,你累嗎?”他們在一起似乎沒有一天真正的歡樂過。

  佟夜輝沉吟一下,回道:“累,但是踏實,累也不算什麼?”

  憾生不再說什麼轉頭繼續往前走,一路慢悠悠的走到天黑,伴著一盞盞的通明的路燈他們牽手回家。

  回到家,金露已經收拾完走了,憾生洗完澡窩進沙發裡看電視,佟夜輝收拾完自己也坐過來陪著她。

  憾生自然的把頭枕到佟夜輝的腿上,兩人相處的就像一對老夫老妻,客廳裡充斥著電視裡的吵鬧聲,胖狗趴在他們的腳下。他們沒有一般情侶的吵架磨合期,很自然的就進入了一種平淡的氛圍,他們之間經歷了太多,吵架什麼的在他們這裡成了多餘的事情,如老夫老妻般寧靜滯緩的氛圍中又有一種熱戀般粘稠的親密。佟夜輝伸進憾生衣領裡的撫摸的手充滿情欲,憾生有些昏昏沉沉。

  電視裡播放過了一段又一段的廣告,中間演了什麼,兩人已經不知道了,從最開始憾生的頭枕在佟夜輝的大腿上,到後來她整個上身倚靠進他的懷裡,她的衣領半開,從最開始的昏昏沉沉到後來兩人鼻息相連急促的呼吸,佟夜輝的手在憾生的身上緩慢的游走著,一只手伸進憾生的睡褲裡,憾生開始低微的呻吟,她轉頭渴望的看向身後的男人。

  他們的性事總是溫柔而漫長的,長長久久的觸摸,溫柔而緩慢的摩擦,快感點點的堆積成澎湃的欲望,頭頂的吊燈在憾生的視線裡模糊,佟夜輝籠罩著她,包圍著她,他在她的身體裡,那麼磨人的動著,她在一波一波的快感裡沉沉浮浮,恍恍惚惚的,想尖叫,又想哭泣,佟夜輝在上方的一張臉,緊繃著嘴角,幽暗的瞳孔那麼專注的望著她,電視的聲音遙遠而空洞。他們的喘息鼓蕩著整個胸腔,汗水交融在一起。

  佟夜輝總是會讓憾生經歷一個長久的快感累積最後在絢爛的激情中釋放,她會在高潮後很快的睡去,而他在這個過程中傳遞給憾生的是他用語言所無法表述的感情,他珍惜她,他愛她,他希望憾生能懂的他的表達,看著憾生在歡愉中望著他的迷戀的,愛慕的眼神他會獲得一種巨大的滿足感。

  情事過後,憾生昏睡了過去,佟夜輝給她清理了身體,然後抱著她上床,把她安頓在自己懷裡,憾生一直睡著,燈光下她的面像平和激情過後睡的深沉,這是他唯一能在憾生的生活中給予她的一點激情。

  佟夜輝望著憾生輕微的歎息,他知道憾生其實就是對簡單的活著也沒有什麼激情,他曾經給了她太多的磨難,巨大的無法癒合的創傷和長久的等待磨掉了她對生活的所有激情,他的愛情喚不回她的活力,但是他總是覺得他們已經走到現在,命運總會給憾生一個契機,他不能給憾生的,漫長而瑣碎的生活總會給憾生帶來一個機會。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點的往前走著,五一過後,阿姨回來上班,金露來的不那麼頻繁了,五一節放完假佟夜輝回公司上班,白天憾生睡到自然醒,起床已經快中午了,她洗漱完下樓,給她準備的早餐已經冷掉,阿姨不在,憾生估計是買菜去了也沒在意,她站在廚房門口琢磨著是熱了早飯吃點還是等阿姨回來做好午飯再吃,正在她猶猶豫豫的時候門鈴響了。

  開門的時候憾生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她還穿著睡衣,屋外是個艷陽天,開門的時候耀眼的陽光讓她有點睜不開眼睛,門外不是她想象的忘記了帶鑰匙的阿姨,一個精神健碩的老人,花白的頭髮,很瘦很高,腰板筆挺,老人一身剪裁精致的高檔手工西裝,兩手杵著一根看不出什麼木質,泛著一種瑩潤的光澤的手杖,兩腳分開,齊肩而立,面容嚴肅很有氣勢的站立在門外。

  憾生快速的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來人,她充滿疑惑,這老頭氣質很不一般,她搞不清楚狀況,估計怕是走錯門了,兩人對視了片刻,老人不說話目光灼灼的望著她,憾生只好開口問:“請問您找哪位?”

  門外一臉嚴肅的老人面上動了一下,望著憾生沒回答她,望著她的眼神,憾生不知怎麼著就看出點哀痛的感覺,憾生有點看不懂了,就在她想撓頭的時候,老人忽然歎了一口氣,然後停頓了一下問:“你是憾生嗎?”

  “啊?我是。”憾生回答的猶猶豫豫的。

  “莫憾生?”老人又問。

  憾生在那彈指的剎那間,腦中恍惚閃過某些東西,她的語調變得深沉的回:“是的,我是莫憾生。”

  疑惑開始在憾生的臉上消失,老人長久的凝視她後又長長的歎出一口氣道:“憾生,我是爸爸。”說完老人抬腳走進了門。

  憾生在老人那聲“爸爸”出口後,仿佛被什麼猛然擊中一般,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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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老人進屋就徑自走進客廳,然後找到沙發就坐了下去,坐下後腰背筆直,兩腿分開,手杖杵在身前,兩只手掌交疊著搭在上面,這是一個慣於處於上位,習慣掌控全局,常年浸淫在權勢裡的人物。

      憾生在後面默默的看著,以打量一個陌生人的眼光。

      憾生先走到廚房端了一杯茶出來,放在老人面前,玻璃的水杯和茶幾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您喝茶。”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她不了解他的過往,他對她來說是個陌生的老人,而他卻是她的父親。

      憾生在另外一首的沙發上坐下,沒有多麼激動的心情,只是望著對面的人神情上有些恍惚。那麼忽然發生的狀況,她卻是相信對面的人真是她的父親的,不知道是源於血緣一種無法解釋的東西,也或者某種保留在她身體裡,屬於嬰兒時期的某種身體的記憶,她那麼莫名其妙的就接受了老人的說辭。她相信這人是她的父親。

      他們坐在那裡,彼此的打量對方,憾生斜斜的半靠著扶手,姿態不拘謹,不疲懶,在老人注視的目光下,內心如寧靜流淌的溪水,清澈而從容。

      對面的老人,有很高的髮際,一個異常寬闊的額頭,一頭白發依然濃密,沒有像常人一樣染黑,邊角髮梢都打理的極為精致,看得出他很能從容的面對自己的衰老,他有著一張稜角分明的五官,雖現在已經是暮年,皮肉失去了彈性,但依然保養的良好膚色中透出一種清潔的光澤,依稀可見盛年時的風采。憾生微瞇著眼睛,稍稍抬著頭心裡默算這她父親現在的年紀,他如今也應該有七十多了。

      “憾生,知道我的名字嗎?”對面的人忽然一句問話把憾生的思緒拉了回來。

      憾生看向對方搖搖頭。

      “我叫莫書言,你媽媽從來沒有跟你說起過我嗎?”老人可能說話已經習慣了,他可能想說的柔和,但還是微微有些命令語調,堅硬的語氣在裡面。

      憾生再次搖頭,平靜的說:“她從來沒有跟我說起過您。”憾生以前聽著鄰居談論自己的父親,聽到的往往是,那家的男人,憾生她爸,這樣的代名詞,她的父親好像一直都是某種代名詞的存在,第一次知道自己父親的名字,她想到的卻是,無數個暗夜裡她的母親背轉過身去:書言,書言。這個這麼富有文藝氣息的,不太符合當時時代背景的名字,這個名字會被她咀嚼出什麼樣的寂寞。

      莫老先生微微歎出一口氣:“我想著也應該就是這樣的。”沉沉的口氣,仿佛對某些東西下著結論。

      “你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你剛出生的時候我多高興啊,怎麼都愛不夠你一樣,你媽媽睡覺輕,你兩歲之前,都是我帶著你睡,你小時候是個夜哭郎,白天睡,晚上就精神,那時候我成晚成晚的抱著你在屋子裡轉圈圈,抱著抱著,就從那麼一點點大,抱成個小姑娘的模樣了。”莫老先生回憶著當年,手裡還比劃著,依然有些堅硬的腔調,表達的彆扭而隔閡。

      憾生默默的看著他,她相信他說的,這個男人曾經對她的愛意,她一驚哭,就會有個溫柔的聲音馬上出現在她的身邊:“妞妞,乖,妞妞,別哭啊。”那麼小心翼翼的擁抱,那麼柔軟溫暖的撫摸,他曾經是一個為了她的一聲哭腔就心疼緊張的父親。曾以也有人那樣的在乎她,只是都是曾經罷了。

      莫老先生的述說讓憾生有幾分複雜,她能理解他述說時帶著的心情,但她今年快三十了,隔著將近三十年的世事,她感覺聽到這些的時候有點像旁觀者一樣,雖然她是當事人,但不是很在意,很淡,很微妙的感覺。

      莫老先生說著,說著,望向憾生的表情在忽然間就變得惆悵:“憾生啊,我們上一代的事情,裡面的是是非非說不清了,當年我和你媽,我也有難處,我離開你們的時候,你媽說的很絕,不讓我看你,碰你一下,開始我都偷偷回去看你的,後來有一次在你幼兒園的門口被你媽媽撞見了,她抱著你就要往下水井裡扔。我知道你媽的性格,說一不二的,她當時是真的要摔你啊,我是嚇住了,從那以後就沒敢再去看你,後來我生意做到了南方,就斷了你們的消息,二十多年就這麼過去了。”他說的有些動情,眼裡浮現出點點的淚光,憾生默默的看著,聽著。

      “這二十多年裡也想著回來找你的,但憾生啊,爸爸也不騙你,我後來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日子也艱難瑣碎過,想你的心思就淡了,這些年B城的變化也大,想著你們可能早就不在原來的地方了,所以就耽擱住了。直到上個月我無意間碰見了一個老鄰居,才知道原來你們住的地方一直都在,沒有拆遷,我到那裡打聽,才輾轉打聽到佟夜輝這裡來。憾生,你這些年過的什麼樣爸爸都不知道,爸爸有愧。”

      憾生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聽著這個是她父親的人的述說,她看著他淚濕的眼角,看著他拿出一塊整潔的方格子布手帕印在眼角處,她應該感動嗎?或者她應該上前去安慰他嗎,又或者他們應該相擁而泣上演一出父女相認的戲碼嗎?電視上不都是這樣演的嗎?她這樣想著,可坐在那裡難以言語,也難以挪動身體,一種凝固的情緒,一種哀婉的心情,不是為了眼前的是她的父親的人,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眼前這種被渲染了的氣氛,她是為了一個已經離開了這個世間的人,她的母親而哀傷。

      憾生知道這世上沒有什麼比時間更無情,沒有什麼比時間更能拋棄所有的東西,人們都不用人教,本能的自我保護的,丟棄著,選者著,往前走著遺忘著,誰能癡傻的停留在原地,緊握著自己始終的堅守,爛了,毀了,人都走了也不放棄,她的母親就是這樣一個人,她癡守苦熬著自己堅持的愛情,後來她老了,累了,病了也從沒有放手過,而且她這一生也從來沒有對人述說過關於她的愛情,憾生在她的一生中沒有聽到過一句怨言,如果不是自己也走過她的路程,如果她不是她的女兒,那麼這世上再也沒有人知道她的母親曾經怎樣的愛過眼前的人,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她懷著的是怎樣的一份情懷離開的人世。

      她的父親見面伊始幾次說起她的母親,都用“你媽媽”這個代詞,那個如此愛著他的女人在他心裡已經是一個他的孩子的母親這麼一個代詞的存在。他對她的愛或者是愧疚都是真實的,但是對於她的母親他早已將她遺忘了。

    憾生忽然說:“我媽媽叫狄秋蘭,她死的時候六十五歲,是死於心血管方面的病,她送到醫院的時候還有救,但手術費要十四萬,她沒治,熬了三個多小時,最後活活把自己憋死了,大家都以為她是沒錢才死的,但最後她給我留了兩千萬的遺產。我們守在你當年離開的地方,從來沒有離開過,直到去世,你當年曾經和她一起生活過的房子還是保持著原來的樣子。”

      憾生說話的一開始語氣平靜,但說到最後語氣變得很衝,她說完後,對面的老先生一種表情在他的臉上定格,有些茫然,有些僵硬,他似乎沒有聽懂憾生一段話的主題,接下來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憾生的話。

      憾生靜靜的望著他,諸如悲傷,遺憾,甚至尷尬都沒在老人的臉上找到,那一瞬間她忽然就明白了,她和眼前的人思路根本不在一條線上,她為了她的母親不平,而他是來認女兒的,他想找回的是一份曾經遺落的親情或者某種一直讓他耿耿在懷的遺憾,而她的母親經過這多少年他已經把她忘記的乾乾淨淨了,她的母親,那個女人,那麼可憐憋屈的死去,卻沒有人心疼過她,就連自己在很多年裡也沒有了解過她,心疼她,憾生把頭偏向一邊,一股淚意噴湧而出。

      氣氛微微有些尷尬,莫老先生強勢了半輩子,什麼樣的場面沒經歷過,什麼樣的人沒應付過,他不知道怎麼忽然戲碼就不按著他設想的往下走了,他是來認回女兒的,他這輩子唯一最掛在心裡,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就是給了這個他的第一個孩子,憾生的話他還在消化,一時有點明白憾生的忽然的傷感是來源於什麼,但又模模糊糊的理解的不是很透徹。

      兩人一時無言的功夫,門鈴響了,憾生借著起身去開門的功夫,擦乾了眼淚,回來的是出去買菜的阿姨,阿姨的老家在B城周邊的一個省,家在一個地級市,兒子考上B城的大學,後來在這裡定居也把她接了過來,阿姨像所有的中年婦女一樣,具備說話嗓門大,愛嘮叨但熱心腸的特質。

      憾生剛一打開大門,一疊聲的女高音馬上就充斥滿了整個客廳:“這天怎麼就熱上了,這才剛入五月啊,我出去走一圈這連外套都穿不住了。”

      阿姨提著兩個大塑料袋就往裡面走,一頭汗的還抽空對憾生說:“憾生你起來了啊,沒吃早飯吧,吃藥了嗎?沒吃趕緊去吃,我去做飯去。”她往裡走著一眼看見端坐在沙發上的莫老先生,趕緊就不自覺的打住話頭,朝他著點了點頭,客氣的笑著。

      莫老先生也點了一下頭,嚴肅的望回去,阿姨趕緊鑽進了廚房。

      阿姨身材有些發福,提著東西走的費勁,憾生幫著她把門口剩下的袋子也提了進去。

      廚房裡阿姨壓低了嗓子問憾生:“憾生,有客人啊?”

      憾生望著地上一袋袋凌亂放置的各種生鮮蔬果,低頭沉吟了一下對她說:“阿姨,今天放您的假,您先回您兒子家,明天再過來好嗎?”

      阿姨是個有眼力的人,知道進退,也沒探聽什麼收拾了東西就走了,憾生一個人留在廚房裡,面對著一地混亂的生鮮食物,跟她的心情一樣雜亂無章。她知道外面的人想讓她叫他一聲:“爸爸。”可是為什麼要叫吶?她不想叫,她是一個自我的人,從來忠於的就是自己,就想她的母親一樣,她從來都不會演戲,她對自己的感情最誠實。

      廚房的窗戶裡吹進一陣微風,太陽透過窗戶照射進半室的光陰,乾淨的陽光下,空氣中的漂浮的塵埃粒粒可見,朦朦朧朧的仿佛光陰下站著一個女子,還是她三十多歲的光景,一如她留下的遺像一樣,圓圓的臉盤上寧靜平和,溫柔的望著她微笑,憾生望著那個方向,眼裡含滿了淚水,她恍恍惚惚的想到,如果她的母親再生,那麼見到她的父親她也會微笑著面對他的,她的母親其實到了最後堅守的不放棄的怕也不是那個男人,而是僅僅是她的愛情罷了。隔著將近三十年的光陰,隔著生死,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所有的恨也不過是因為有愛罷了,到了最後她也不過就是愛著這個人罷了,憾生望著那模糊的光影,淚中帶笑。她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母親,因為她是如此的像她。

      憾生知道那個坐在客廳裡的人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她應付不了他,也不想委屈自己,她找了一個能應付人回來應付他。

      憾生給佟夜輝打電話的時候,佟夜輝正在開股東大會,他的企業是上市公司,他作為執行董事正在給所有的股東作報告,可以說是一個很重要的場面,偌大一個會議室裡,坐滿了人,臨近中午,他的報告進入尾聲,最後的總結陳辭可以說是所有前面鋪墊的收尾就像唱戲的最後一下亮嗓,一場戲唱不唱圓滿最後這一下很重要。

      接憾生電話的是鄧輝,憾生基本沒有給佟夜輝打過電話,接通電話她一聽聲音就知道不是佟夜輝本人,她客氣的對鄧輝說:“我找佟夜輝。”

      鄧輝當時就坐在佟夜輝側首的位置,接起電話本來正往外走,聽見是個女人的聲音,隨口客氣的回:“佟先生現在正在主持一個重要的會議,請等一會再打過來好嗎?”

      在這種時候憾生是缺乏耐心的,她直接就說:“你告訴他我是憾生,然後把電話拿給他。”

      鄧輝剎住腳步,或許是憾生的名字讓他耳熟,或許是憾生的語氣讓他覺得不一般,他停頓一下,然後轉回身走回去在佟夜輝的耳邊低語一句,佟夜輝在眾人的目光下忽然停下,接過鄧輝手裡手機,電話裡憾生只說了一句:“快回來。”一點點哽咽尾音。

      “好。”佟夜輝應了一聲收了電話轉身就往外走,沒留下一句話,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在座的杜城默默的看著,然後他站起來走過去接替了佟夜輝的位置,幫他繼續未完成的講話。

      憾生在客廳裡放下電話,轉身過來的時候對著莫老先生笑了一下。

      莫老先生望著她說道:“憾生,你怪我了吧,我和你媽…………”

      憾生在另一首沙發上坐下,適時的打斷他的話:“沒有關係的,那、、、其實也沒有關係了。”她語調低微,望著腳下說。

      兩人沉默,然後莫先生說:“憾生,你現在過的好不好?爸爸聽說了你的一些事,是爸爸不好,你願意跟著爸爸回家嗎?爸爸什麼都能給你。”

      憾生抬頭,望過去的目光平靜:“我挺好,什麼也不缺。”

      父女再度沉默,莫父望著憾生的目光複雜,有哀其不爭的內容,又壓抑著某種欲言又止,這就是憾生應付不了的,她能夠想象到她的父親能去當年的小區裡打聽,那麼也應該已經知道了,她坐過牢,偷過她媽的錢,被人騙過,那麼複雜的事情她解釋不了,解釋了他也不一定能理解,理解了也不會贊同,而卻她對這個人其實沒有什麼深層次的感情,她連對連他解釋的意願都沒有。時間是個無情的東西,橫隔著太久遠了,她跨不過去他們之間的那道鴻溝,而卻她也沒有意願去跨越。

      最後憾生站起來對他說:“爸,您坐一會,我去做飯,您留下來吃頓飯。”

      莫老先生激動的看向憾生:“憾生!”

      憾生笑笑,走進廚房,其實也沒有什麼,她只是覺得她的母親會希望她這樣的。

      佟夜輝急匆匆的趕回家,從院子到門口,一路奔跑著進來,憾生給他開門的時候他有些微微的喘息,憾生把他帶進去,對著莫老先生說:“我爸爸。”

      “這是佟夜輝。”憾生又對莫老先生說。佟夜輝看了一眼一臉威嚴的莫老先生馬上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伯父好。”佟夜輝平息了喘息,冷靜的對坐在沙發上的人打招呼,說話的同時他握住一邊憾生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攥緊了一下。

      莫父不吭聲,上下看著佟夜輝,最後眼光掃到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佟夜輝放開憾生的手,從容的在老人目光的壓迫下脫下西裝外套,在一邊坐下。

      “你就是佟夜輝?”憾生看見她父親的目光那是要暴怒的眼神,雖然努力的壓抑著。

      “是。”佟夜輝坐的規規矩矩,臉色平靜,兩個人,一個一臉暴怒,一個靜默的平靜,憾生看了他們一眼,走進了廚房,是該憤怒也好,失望也好,又或者痛心也罷,這些都不該是她一個人承受的,他們會怎麼樣,其實她不是很在意。

      廚房裡憾生洗手做飯,她對著光影,微微的笑著:“再見到他,你會給他做一頓飯吧?你希望我這樣吧?是不是?”光影裡似乎有個模糊的面孔朝著她微笑點頭,窗戶外吹來一陣輕輕的風,撫摸著憾生的臉頰,她微微偏著頭,迎著那道微風,微笑著。

      憾生的廚藝全部繼承了她媽媽,她忙碌的將近兩個小時,一桌相當豐盛宴席被她擺上桌,油爆大蝦,四喜丸子,紅燒肉,砂鍋魚頭,這些主菜除外,還有四個冷盤,三個青菜,一個湯,全是她媽媽當年在世時經常做的,憾生挑選著要緊的做了一些。

      莫老先生上桌之前望著餐桌凝視很久,然後他轉頭看向憾生,憾生立在一邊安安靜靜的。老先生最後歎了一口氣坐了上去。

      一頓飯吃的氣氛沉悶,佟夜輝本來還想跟老先生喝點酒,但人家根本不理他,老先生心裡不痛快,憾生給他布菜,他沒什麼表示,憾生知道這樣的事情以一個女兒的身份來做,她父親是會不舒服的,他不理解她和她母親的情懷,但其實她也不需要他理解。她從來就是個自我的人,她的表達從來不會遵循常理,所以她才會處處碰壁,一路走的那麼辛苦。

      莫老先生勉強吃了一頓飯,飯後連茶水都謝絕了,基本上從餐桌上起身就告辭,憾生和佟夜輝一直把他送出院子,他走出院門,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路邊,有人下來為他拉開車門,臨上車之前,老先生回頭望著憾生,想說什麼最終也只是留下一聲無奈的歎息。

      老人留給憾生一個失落的背影和一聲無奈的歎息,最後絕塵而去,憾生在他的身後始終留給他的只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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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莫老先生走後,憾生和佟夜輝轉身進屋,在院子裡的路上,憾生問佟夜輝:“他會找你的麻煩嗎?”

    佟夜輝笑著搖頭:“你爸爸嗎?他不會?”

    憾生轉頭看他:“你怎麼就那麼肯定?”

    佟夜輝回答的碼定:“他不是那種逞匹夫之勇的人,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也不會做。”

    憾生凝神想想也確實如此,他曾經那麼的愛她,也二十多年沒有回來看過她一眼,其實當你想做什麼事情的時候是任何借口都攔不住的,我們要走什麼路,做什麼樣的選擇,其實最遵從的是自己內心的。

    佟夜輝問憾生:“你會跟他走嗎?”

    “不會。”憾生毫不停頓的回答。

    “嗯。”佟夜輝應了一聲握著憾生的手進門了。

    對憾生來說她忽然平白多了一個爸爸對她其實沒什麼影響,日子還是照樣的過,她很平靜。

    晚上,佟夜輝洗了澡從浴室裡出來,邊擦著頭髮邊對憾生說:“憾生我們結婚吧。”

    憾生靠在床頭,在燈下看書,忽然聽見佟夜輝來了這麼一句,心裡想著:我說這今天怎麼洗了這麼久吶,鬧半天是琢磨這事吶。她抬頭望過去道:“怎麼?你怕我被搶跑了啊?”

    佟夜輝也不否認,扔掉手上的浴巾爬上床道:“我們在法律上是夫妻關係了,住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到時候你爸就是想搶人也沒理由。”

    憾生覺得他有點擔心過濾了,眼睛看著書隨口應了他:“行啊,看哪天你有時間我們去把結婚證領了好了。”

    佟夜輝湊過去問:“不辦個婚禮嗎?”

    憾生低著頭動都沒動的回:“婚禮太累人了,結婚不就是兩個人的事嗎?興師動眾的沒意思。”

    佟夜輝看著燈下的憾生,良久後轉過頭望著對面的牆壁輕歎出生,憾生抬頭問他:“怎麼了?”

    佟夜輝抬手抽調她手裡的小說,摟著她關燈一起滑進被子裡,四周寂靜下來,黑暗中,佟夜輝的聲音低微:“憾生你要用力的活,用力用力的活下去。”他把憾生緊緊的勒緊在懷裡,恨不得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

    憾生適應著光線望著白濛濛的天花板,很久後她輕輕的低應了一聲。但是我就是以前活得太用力了,而現在已經沒有力氣了。憾生知道這話是不能說給佟夜輝聽的,她閉上眼睛。

    夜半更深的時候,佟夜輝翻過身去,背對著憾生輕歎出聲,憾生知道他一直沒睡,她緊閉著眼睛,一動沒動,就是那麼用力的愛他,她能給他的也就是這些了。人能耗費和透支的東西不多。

    第二日,誰也不說什麼,日子還是要照樣的過著,不管你心裡想什麼,時間永遠不會為了什麼而停留,佟夜輝上班走的時候,憾生還在安睡,清晨的暮暮晨光中,她的半張面孔埋進鬆軟的枕頭裡,睡夢安詳而深沉,佟夜輝站在床邊注視她良久。憾生一直不是個漂亮的女人,瘦了的她只是讓她的五官的清晰一些,她不像的父親也不像她的母親,鼻梁不高,額頭平整,很平常的一張臉,她不是一個很激起人的女人,但是佟夜輝在這全世界也就在她身上體會到了一種甚至比愛情更深沉的感情。他對她厭惡過,愧疚過,千回百轉的繞回來最後才知道他是愛她,每每看著她都心裡酸澀疼痛的愛。

    曾經的佟夜輝對憾生極度的缺乏安全感,就是憾生出院回家也恨不得時時守著她,半夜睡覺會忽然驚醒過來一次一次的試探她的鼻息,每每都心驚膽戰的害怕她忽然就在他無意識的時候就離開他,他活得緊張而恐慌,後來有一天憾生有一天狀似無意的問他:“夜輝,如果有一天我忽然死了,你也要跟我走嗎?”

    當時正是深冬,他們依偎在客廳的沙發裡看外面的雪景,後來憾生睡著了,醒來以後就問了他這麼一句話,佟夜輝長久的沉默,他想像不出憾生死了以後他的生活該怎麼繼續,無以回答。

    憾生蒼白的面孔上有一點點午睡後的紅暈,她抬手溫柔的撫摸佟夜輝眉心輕柔的說:“夜輝,走下去,勇敢一些,假如有一天我就是真的不在了。我愛的人是一個有野心,奮勇執著的人,他勇敢,目標明確,眼睛裡隨時都燃燒著不滿足的暗火,他信心強大,把全世界都當作自己的舞台,我愛的是那樣的你,我在很早的時候就知道你有一天會走的很遠很遠,你從來就和別人不一樣,我知道的,從最早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是你的一段旅程,陪著你走過一程,伴著你成長,也是我的一種歷練,如果我有一天早早的走了是不會有遺憾的,至於你,好好的走下去,這一生不要虛度,如果你最終還愛著我,在路的終點我會始終等在那裡的。”憾生最後的話語結束在把眉頭緊鎖的佟夜輝擁抱進懷裡:“豁達一些,夜輝。”她拍著佟夜輝的後背:“死亡也不是我們最後的終點,只要你有足夠堅持的信念,不要為我停留你的腳步,去做你該做的事情。”

    佟夜輝在那天以後回到公司上班,他不是一個多麼感性的人,關於人生什麼的他很少去思考,他的成功多數來源於他骨血裡流淌的一種原始的野獸掠奪的本能,憾生的話讓他似是而非看到某些他原來從來沒有出現在他思想裡過的東西,憾生身上流露出來以及試圖想傳遞給他的東西,讓他迷惑而又朦朦朧朧的再次找到了某種目標。

    佟夜輝在一陣注視以後,轉身離開,這些日子他一次次的轉身,某種朦朧的東西漸漸開始清明,一種狀態漸漸在他的身上恢復,憾生說:勇敢一些。他後來明白勇敢不是為了別人,也不為了什麼,而是一種人生態度,憾生本能的一種人生態度,勇敢而堅持,她年幼的時候不明白,只是本能的去追尋,後來他給她的苦難讓她懂了,而她又想傳遞給他,其實憾生一直都比他,比他遇到過的所有人都要強大。

    憾生睡到自然醒來已經是日頭高照,洗漱完下樓來,廚房裡有熱著的早點,她給自己盛了一碗小米粥端著就在廚房的灶頭前喝起來,阿姨從院子裡曬完衣服回來在客廳看見她遠遠的對她喊:“憾生,你起來啦,那我上樓去收拾了啊。”

    “哦,好。”憾生也大聲的應了她一句,直到看著阿姨胖胖的身體扭動著消失在樓梯拐角,憾生才轉身掀開蒸鍋蓋子找小籠包吃。

    一口包子咬在嘴裡,門口的門鈴響了,憾生嘴裡含著一口包子,看向大門總覺得這門鈴響的不是什麼好事。

    她走出去,手裡還端著碗稀飯,拉開大門,門口一個高大的身影,整個身影籠罩下來,全部擋住了外面投射在她身上的陽光,憾生抬眼看去,一個20出頭的男孩子,寬肩細腰,很隨意的穿著,上身一件黑色的貼身T恤,下身一條洗的發白的牛仔褲,裹著筆直修長的兩條腿,膝蓋處破了兩道口子。以憾生看男人的眼光她覺得這人比佟夜輝還帥氣幾分,尤其是要陽光很多,五官特別深邃立體,一頭濃密的黑髮,修剪的清清爽爽,小麥色的皮膚,笑笑的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他問憾生:“莫憾生?”

    憾生點頭。
   
    “我是你弟弟,讓我進去。”男孩子跟他爸爸幹了一樣的事情,不請自進,不過他爸爸比他走進來的有氣勢很多。

    這孩子肩膀上挎著一個大背包,進門就“砰”的一聲摔在地上,大紅色的登山包被他摔在地上在陽光下,包上騰起一陣灰塵。

    憾生眼睛看著他,低頭抽空喝了一口粥,還隨手把門也關上了,經過昨天的鋪墊,對於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弟弟她有點小吃驚但神經還算很淡定。

    莫憾庭扔下包轉身向著憾生說:“姐,我是你弟弟,我叫莫憾庭,老爺子派我來聯絡感情的,我是被他趕出來的,說不把你帶回家就不讓我回去了,我現在在B城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你能別把我趕出去不?”

    莫憾庭洋溢著笑臉,身長玉立的站在那裡,說話不急不喘,很大方很自信的樣子,半真半假的語氣,憾生愣了愣,端著碗走過去,小伙子很高大,站在憾生跟前,其實憾生感覺有點壓力:“你真被趕出來了?”她有點腦子不清醒的問出一句,這麼大的一個小伙子是她弟弟,而且這小伙子帶給她的信息讓她有點消化不良。

    “嘿嘿。”莫憾庭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兩聲:“真是被趕出來的,他昨天回去就拉著一張臉,半夜把我從床上踢下來就趕我出門的,我這包行李裡的幾件衣服還是我媽偷著塞給我的,我是你弟弟,你不能也把我趕出去了。”莫憾庭後面急吼吼的加上那兩句話。

    憾生被他說的腦子一糊塗就下意識的說道:“我沒說要趕你走。”

    “呵呵,那太好了,給我安排個住處吧,姐。”莫憾庭說的厚臉皮。憾生端著個碗站在那有點傻。

    姐弟倆站那有片刻的對持,莫憾庭笑嘻嘻的一臉希冀,憾生一臉呆滯,半晌後憾生走到茶幾邊把碗放下,然後咳嗽一聲,不鹹不淡的說:“你跟我來吧。”

    憾生把莫憾庭帶到樓上的客房,姐弟倆一前一後的上樓碰上阿姨抱著一堆床套從他們的主臥室出來,三人在走廊裡遇上,阿姨張嘴就問:“憾生,這是誰啊?”憾生摸摸鼻子不尷不尬的回:“我弟弟。”

    阿姨大著嗓門:“呦,這小伙長的可真帥。”

    莫憾庭在一邊笑呵呵,憾生回頭看了他一眼,領著他進了客房。

    客房格局簡單,裝修的有點像賓館的房間,憾生回頭對著身後的莫憾庭,她一時對他找不到合適的稱謂,就含含糊糊的道:“那個,你先住這裡吧,還有我大概是不能跟你回你家的,所以你看看你那邊的事情還是要你自己解決吧。”

    莫憾庭歪頭看看憾生忽然就呵呵的笑了起來,他把包又往地上一扔,自己拉過寫字台邊上的椅子坐下,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面對著憾生,左右歪歪頭,似乎要把她看的仔細,然後他說:“姐,你可真好說話,就老頭子那樣的脾氣是我我也不搭理他,我是來看你的,你不願意搭理他我支持你,反正我看他那身板再活個十幾二十年應該沒問題。他總有自己想清楚拉下架子的一天。”

    憾生忽然覺得這孩子似乎沒有她一開始感覺的那麼油滑,她朝他笑了笑,沒接他話。

    莫憾庭忽然探出身子把他仍在地上的包勾到手裡,他拉開登山包的拉鏈,從裡面拿出一台筆記本電腦,然後朝著憾生招手:“姐,你過來。”

    憾生莫名其妙的走過去,站在他身後,莫憾庭開了機,回頭對她說:“姐,你坐下。”

    憾生在他身後的床上坐下,莫憾庭轉身面對她,朝她俯過身體,他們的膝蓋幾乎碰在一起,莫憾庭望著憾生的臉上收起了進門就沒有消失的笑臉,他的眼神誠懇而鄭重的望著憾生,那麼一瞬間,憾生以為他要伸手過來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但他只是把兩只手在膝蓋上來回摩梭了一下,然後說:“姐,我從小就知道你的存在,從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我有個姐姐在B城,我沒一直都想著你,但我高中畢業後沒有出國讀書,我考上了B大,我在這座城市裡遊走了四年,經常會走在大街小巷的時候看見某一個女孩,我就會想,這個說不定就是我的姐姐,我從沒有見過你,但我也從沒有忘記過你。相信我,姐姐。”

    憾生忽然被一種陌生的感覺襲擊,她這輩子活到現在,沒真正把誰放在心上過,唯一在她心裡留下痕跡的一個是佟夜輝,一個是葉權,這個男孩帶給她的感覺不同於對葉權的也不同於對佟夜輝的心裡麻麻,木木的有點酸澀,衝擊不大,但感覺很柔軟。

    莫憾庭轉過身在電腦上打開一個文檔對憾生說:“姐,我知道你對我很陌生,我很久以前就做了這個,我想著我們總有見面的一天,到時候我就拿給你看。”

    電腦的屏幕上開始出現一張張照片,一個孩子的成長史,從滿月時的光屁股照片,一直到穿開襠褲,上小學,初中瘦瘦高高的嘴唇上有絨毛的少年,高中開始壯碩起來陽光下一根手指轉著籃球的英俊青年,很多的照片,這個孩子每一個有代表性的成長時期都被記錄下來,最後的一張是他在一片綠草茵茵的草坪上,背景是一群帶著學士帽的人群,他穿著黑色的學士服把手裡的帽子高高的拋上天空,陽光下他張大了嘴似乎在高聲的呼喊。

    憾生默默的看著,有點木訥的難以感動或者被帶入的心情,莫憾庭放完影像,轉身,這回他握住了憾生的雙手說:“姐,我叫莫憾庭,今年24歲,比你小了四歲半,我是大好正直青年,我是你弟弟。”

    莫憾庭最後那句“我是你弟弟。”終於擊中了憾生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她翻過莫憾庭的手掌,低頭看著他的掌心,握著他的一只右手,食指在沿著他的掌紋上慢慢的畫著說:“你的手可真大。”停頓了一下,她又說:“憾庭,我一直不知道我有弟弟,姐沒什麼能給你的。”

    莫憾庭嬉笑:“你只要認我就好啦。”

    憾生抬頭看他,無奈的牽起嘴角笑了笑:“我認你,你餓嗎?姐給你做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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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午飯憾生沒有讓阿姨幫忙,自己洗手作羹做了幾個菜,沒有很複雜的工序,簡單的幾個熱菜,完全是她的一份心意。

      飯桌上,莫漢庭很捧場,一碗接一碗的添飯,年輕的男孩子,吃起東西來都虎虎生威,他的胃口很好,憾生也是個一直在吃上不委屈的自己的人,這一點他們很像。

      憾生這頓飯自己倒是吃的不多,一會就停下筷子,望著莫憾庭,他怕是餓著了,吃的很快,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填著東西,抽空還抬眼對著憾生笑笑,莫憾庭有一張很性格很英俊的臉,笑起來卻五官牽動,眼睛彎成一個弧度,很坦誠的笑容裡,有些天真。

      憾生觀察著他,內心有一點點的牽動,有些柔軟,但又不自覺的在想,這孩子不知道在別人面前是不是也會露出這樣的神態。

      因為飯桌上有外人,吃飯的時候兩人基本沒有交談,吃了飯姐弟倆一前一後的上了樓,進了客房,莫憾庭一下就歪倒在床上,摸著肚子,撐起半個身子對憾生說:“我吃撐了。”

      憾生笑看著他,在他身邊坐下問:“那你幹嘛吃那麼多。”

      莫憾庭歎氣:“我昨晚半夜被趕出來的啊,然後在機場坐了半晚上,早上又坐飛機過來,一直沒吃東西啊,餓狠我了。”

      憾生只是望著他笑,她知道他這個年紀正是新陳代謝旺盛的時候,半天沒東西吃也確實要把他餓到的,莫漢庭在床上翻了身,一只胳膊撐著腦袋問憾生:“姐,你有沒有討厭我。”他很直白的就問出這個問題,偏偏有是這樣一個隨意的姿態。

      憾生看向他的眼睛,坦盪盪的乾淨,憾生微微的思索一下,然後搖搖頭:“對你本身我討厭不起來,你從進了這個門起就做的很成功。”

      莫憾庭還是保持著一個斜躺的姿勢,他看了憾生一會說:“這世界上有一個女人,她的出現,讓你沒了父親,你的眼神蒼老,神態安靜,你才28歲,就有暮年人的眼神,必定經歷過一番坎坷,一個女孩在生命裡沒有父親的這個角色中長大,你的坎坷肯定和這個有關係,我的母親雖然你從來沒見過,但在這世界上她可能是你從沒見過,卻抱著敵意的人。你本來應該是不喜歡我的。”

      莫漢庭從進門起身上就散發出來的陽光氣質,忽然就蕩然無存,他的五官似乎更加的深邃:“你所有曾經經歷過的不幸,根源都是來源於一個上一代人的背叛,你真正介意的是這個對嗎?所以你不肯原諒。”

      憾生望著眼前青年的目光依然是平和的,她微微的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指尖說:“你說的對。但我自己介意的不多,我只是非常懷念我的母親。”

      莫憾庭坐起身,歪著頭看著憾生:“而他已經把你的媽媽忘記的一乾二淨的是吧?他很虛偽的什麼都不提,他覺得世間能夠抹掉一切,而他就沒有犯過錯誤是嗎?你是替你的母親難過是嗎?”憾生點點頭,眼睛有一點濕潤。

      莫漢庭歪著頭去看憾生的眼睛:“你是我姐姐挺好,你比我要想象的好很多,很多,應該說好的太多了。”

    憾生歪頭看他,莫漢庭又說:“我是沒有任何錯誤的,我身體裡和你留著一半相同的血液,我是你弟弟。”

      富有朝氣的笑容又回到他的臉上,憾生扭頭也看著他笑了,她輕輕的點點頭:“嗯,弟弟。”兩人相對笑著,很多東西已經不需要語言了。

      笑過以後,莫漢庭忽然一拍大腿說:“我要睡覺了行不?我困死了。”

      憾生站起來,望著他道:“你睡吧,在這裡你可以隨便想做什麼。”

      憾生沒再說什麼,離開的時候留給莫憾庭一個背影,她穿著一身運動衛衣,腰身處有兩條美好的腰線,走出去的步履從容,莫憾庭在後面看著,一雙眼睛微微的瞇起,他生長在大富之家有著聰明的頭腦和特立的性格,他的這個陌生的姐姐有著年輕的面孔和姿容卻缺少活力,神態淡漠,眼神有著蒼老的寧靜,她曾經到底經歷過什麼?莫憾庭頹廢的倒回床上,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他其實有著一顆不太容易動容的心,但這時卻微微覺出有點說不出的沉悶來。

      憾生回到房間忽然想起客房已經很久沒住人了,想著被褥會不會有霉塵味,又轉了回去看看是不是給莫憾庭換一套新的。

      憾生又進了客房,這一會的功夫莫憾庭就已經睡下了,床邊的地上散落著他的衣服,一雙運動鞋,東一只西一只甩的老遠,床上傳來一陣陣鼾聲,憾生走進去把屋裡的窗簾拉上,轉過身,床上的青年睡得深沉,微微張著嘴,肚子上搭著一角被子,四肢肆無忌憚的橫張著,霸道的攤在床的正中央。
  
      憾生走過床頭,撿起他扔在地上的衣服,衣服上帶著汗味,一雙襪子也是臭烘烘,她直起身又看向床上的青年,笑了笑,其實他還是個大孩子罷了。

      下午的時間,憾生把莫憾庭的衣服拿給阿姨讓她洗了,自己搬了躺椅到院子裡曬太陽,一邊看著小說,抱著屁股想著這個英俊而狡猾的應該是不怎麼簡單的弟弟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覺。

      晚上佟夜輝下班回來,憾生介紹他們兩個認識,當時憾生正迎著佟夜輝進門,莫憾庭正好睡醒了下樓,三個人在客廳前的走廊上撞見,莫漢庭表現的很熱情,上來就拉著佟夜輝的手,上下直晃:“姐夫,你好,你好,我冒昧的就來打擾你們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佟夜輝最初愣了一下,他看了看憾生還是笑著說了句:“你好,沒關係。”

      佟夜輝到家後直接就開飯了,三人坐在餐桌上開始都沒有什麼話好說,憾生見著冷場隨口問了一句佟夜輝:“這兩天怎麼沒看見顧北過來了。”

      “他被他媽叫回去相親去了。”佟夜輝夾著菜隨口回了她。

      憾生偏著頭想了一下,實在想像不出顧北那樣的配個什麼樣的女人做他老婆合適,憾生覺得腳下空蕩蕩的忽然反應過來沒看見屁股,轉頭問阿姨:“屁股吶?”

      阿姨也是一愣,滿是驚訝的說:“是啊,這平時跑出去,到了飯點它自己知道回來啊,今天怎麼都這會了還沒回來?”

      佟夜輝鎮靜的夾了一筷子菜放憾生碗裡:“屁股是只成年狗了,這到季節了,瘋到外面去了不回來不正常的很?吃飯吧,等會晚了再不回來,我再出去找。”

      憾生想了想這小區裡有不少人家養狗,屁股這段時間也確實不怎麼著家,也沒多想埋頭吃飯了。

      旁邊的莫憾庭一直在觀察他們,他夾著菜很隨意的佟夜輝說:“聽說姐夫的生意做的很大?”

      佟夜輝轉臉看過去,莫憾庭看著他,眼神坦蕩蕩,佟夜輝只好客氣的回:“不算很大,做一點事情罷了。”

      “我很崇拜你,真的。”莫憾庭說完就把目光投向桌面上的裝菜的盤子,翻撿著自己愛吃的,扒了一大口飯進嘴裡,很真誠的語氣,不做作的姿態,很難讓人討厭他。

      佟夜輝笑笑,也問他:“憾庭大學畢業了吧?現在在做什麼?”

      莫憾庭很誇張的歎了口氣:“唉!我不行,家裡老頭子看不上我,我畢業都快一年了,這不還混著吶。”

      他那油滑的腔調,佟夜輝當然不信他,但也沒說什麼,笑了笑,低頭吃飯。莫憾庭一口飯吞咽下去,抬頭又看向憾生和佟夜輝兩人,忽然問:“你兩結婚了嗎?”

      一句話把兩人都問住了,飯桌上經過短暫的沉默,憾生回他:“還沒有。”

      莫憾庭伸著手往碗裡盛湯:“趕緊結吧。”他看著自己的碗,低頭喝湯,也不看他們。

      “哦,好。”也不知道為什麼憾生就這麼回了他。

      晚飯過後,憾生和佟夜輝出門散步,順便找狗,路上自然說起了莫憾庭的來意,佟夜輝陰著臉,心裡不舒服,憾生知道他不高興,握著他的手解釋:“他那樣說,我不能真把他趕出去吧?”

      佟夜輝還是不吭聲,憾生轉身看他:“我不會走的,你還不相信我嗎?”

      “我們明天就領結婚證去!”佟夜輝忽然爆發出來的一句,平時挺嚴謹的一個人,忽然露出這種孩子氣的負氣樣子,憾生覺得好笑,她好脾氣的應著他:“好,我們明天就結婚。”於是憾生這一生的婚姻,就在這莫名其妙的情況下決定了。

      兩人溜達了兩圈也沒找到屁股,回到家卻看見它已經回來了,正在廚房門口守著他的狗盆子吃的歡,兩人放了心,就上樓了。

      兩人回到房間裡,換下衣服,憾生去洗澡,出來看見佟夜輝端了一盤水果進來。

      “過來把藥吃了。”佟夜輝每天招呼這憾生按時吃藥已經成了習慣,憾生走過去就著他的手把藥丸含進嘴裡,水杯湊到她的嘴邊,她喝了一大口咽了下去。

      “吃點水果,我去洗澡。”佟夜輝把水杯放到床邊,轉身去了浴室,憾生看著床頭櫃上的水果盤想了想,出門下樓拿了一個盤子上來分出一些,端著去了莫憾庭的客房。

      憾生進房間的時候,莫憾庭正趴在他的筆記本上,憾生走過去,看見他似乎在做一幅畫,鼠標的箭頭飛快的移動著。

      憾生把手裡的果盤放下,莫憾庭抬頭看她,他看看憾生又看向果盤:“給我拿的?”

      憾生好笑的回:“不是給你給誰的?飯後吃點水果對身體好。”

      莫憾庭嬉皮笑臉的看著憾生:“姐,你真賢惠。”

      憾生笑笑的:“我可不賢惠,我懶著吶。”

      莫憾庭嚴肅的說“我知道你對你上心的人才賢惠吶。”他撈起一片西瓜仰頭整塊放進嘴裡,誇張的大聲說:“所以我說你比我想像的要好很多啊很多啊。”

      憾生被他逗的笑了出來:“行了,你忙吧,我走了,需要什麼你喊我。”

      莫憾庭在她身後大聲的應著,憾生出了他的房間回了自己的臥室,佟夜輝正好洗了澡出來,看見她進來就問:“你去哪了?”

      憾生登掉拖鞋爬到床上隨口回他:“給憾庭送水果去了。”

      憾生湊在台燈下看小說,佟夜輝擦著頭髮坐過去:“你喜歡他?”

      憾生扣下書,抬頭想了想:“這孩子有城府,但是我對我應該是沒有惡意的,我不討厭他,對我來說他就是個孩子。”

      佟夜輝對憾生的話不置可否,掀開被子上床,說了一句:“這樣也好。”

      他沒說這樣好什麼。憾生知道他的意思也沒問埋頭接著看書,佟夜輝打開電視,看新聞。

      兩人坐在一個被窩裡,佟夜輝一會就湊了過去,憾生也隨著他,兩人氣氛正好,佟夜輝把睡衣都脫了,憾生都已經半裸了,馬上就要差槍走火的當口,一聲大刺刺呼喊讓兩人僵在那裡。

      “姐!我沒睡衣穿。”莫憾庭的嗓門隔著半個走廊。隔著一扇門板也沒有削減他的氣勢。

      “哦,來了。”片刻的僵硬後憾生大聲應著,連滾帶爬的滾下床,邊穿衣服邊跑往衣櫃裡那裡跑。佟夜輝翻著白眼,跌回床上,瞪著天花板直喘粗氣。

    憾  生翻出一套佟夜輝的睡衣,出去開門,莫憾庭腰上圍了一塊浴巾大刺刺的站在走廊上,沒一點不好意思。

      憾生穩穩神,走過去把衣服遞給他:“你和你姐夫差不多高,先穿他的,回來再給你買去。”

      莫漢庭笑嘻嘻的接過睡衣:“謝謝,姐。”轉身走了,憾生恨他臉上的嬉笑,這家伙肯定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了,這個狡猾的小子。

      憾生回房,兩人再沒了剛才的心氣,收拾著睡了,腦袋枕到枕頭上,憾生很長世間以來第一次感到後背的肌肉有些酸痛,她想想她這一天好像過的滿充實,迷迷糊糊的就睡了過去,一覺到天亮,一夜的好夢。
  
      第二日早上,大清早佟夜輝把憾生搖醒,憾生一般都會睡到自然醒,睜開眼睛還找不准焦距,佟夜輝穿的整整齊齊,拍拍憾生臉的說:“醒來,乖,我們今天去結婚。”

      憾生稍稍有點清醒,她迷迷糊糊的看著佟夜輝說:“你來真的啊?”

      佟夜輝被她搞得哭笑不得,知道她還沒清醒,也不跟她廢話,把找出來的襯衣就往她身上套。

      憾生低血糖,讓她早起,她很難受,痛苦的洗漱完畢下樓,佟夜輝遞給她一杯放糖的牛奶,她喝了兩口算是慢慢的精神了起來。佟夜輝在一邊哄著她:“忍忍就今天,我們早點去,早點回來你再接著睡。”憾生抱著牛奶杯子看著他不想說話。

      阿姨給他們端上早點,憾生掃了一下桌子隨口問了一句阿姨:“憾庭沒有下來嗎?”

      阿姨往樓上看了看:“沒有啊,我一早上沒看見他,估計應該是還沒起來吶。”

      “哦。”憾生沒精打采的應了一句,聲音剛落地,樓梯口一陣“咚咚”的跑步聲。莫憾庭出現在樓梯口,手裡提了個公事包,西服穿了一半,半邊衣服還掛在身上,他還是一條牛仔褲,褲腰上還掛著長長的金屬鏈子,上面一件T恤,一件黑色的小西裝套著半邊,他往下跑著,忙亂的把衣服套在身上,朝著飯廳裡的幾個人喊:“早啊,我上班遲到了,先走了啊?”

      他轟轟隆隆的朝著後門跑去,憾生聽見他說上班,下意識的抓起桌上的兩個包子就跟了過去。

      “憾庭,你去哪?吃了早飯再去啊?”憾生在門口攔住莫憾庭當年對佟夜輝的雞婆性格又發作了。

      莫憾庭轉身從憾生手裡抓過包子咬在嘴裡含糊著說:“上班去。”他轉身想往外跑,末了有轉回來摟了憾生肩膀一下:“姐,你真好。”說完他就衝了出去。

      憾生站在屋子的後門,眼睜睜的看著莫憾庭跑到他們房子後面的馬路上,鑽進一輛停在路邊的吉普車裡,那吉普車不知道過沒過報廢的年限,綠色的車身,污跡斑斑,有幾塊掉漆的地方用別的油漆補上去的,一塊塊的補丁明顯,就聽那車子發出一聲苟延殘喘般嘶吼,然後車子的排氣管發出“砰砰”兩聲,然後一陣黑煙冒出來,那車帶著莫憾庭“轟轟”的絕塵而去了。

      憾生有點呆滯的回到屋裡,佟夜輝拿著報紙遮住半張臉,鎮靜的坐在那裡,憾生問他:“夜輝,那孩子不是說剛被家裡趕出來的嗎?怎麼在B城會有車,他剛才還說要去上班?他不是昨天才來的B城嗎?”

      佟夜輝抬眼四平八穩的朝她笑笑,疊起報紙放回桌:“也就你,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行了,趕緊過來吃了走了,一會去晚了還要排隊。

      憾生相當的郁悶的走過去坐下吃早餐,她知道她被那孩子騙了,沒有很生氣的的感覺,就是覺得有點不舒服。

      吃了早飯,兩人帶著身份證戶口本出門,這年頭辦結婚證也人性化了,手續不復複雜,佟夜輝開車來到兩人戶口所在地的民政局,她們去的還算早,前面沒有幾對人,民政局辦手續的地方,一個門裡辦結婚,隔壁就辦離婚,幾對男女分別守在兩個門外,同一個空間下,兩種不同的表情。

      憾生他們拍照,簽字,蓋章還連帶著宣誓,一個多小時辦好了手續,出了民政局手裡多了兩個紅本本,兩人在門口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好像都沒什麼感觸樣子。

      佟夜輝開車把憾生送回家,車停在門口,時間還沒過十點,他囑咐憾生:“回去再睡會,記得吃藥。”

      “知道了。”憾生應著下車。

      佟夜輝又把頭伸出車窗跟她喊:“你回去把結婚證收好了。”

      “知道了,我回去就把它鎖保險櫃裡。”憾生無奈的回頭跟他保證。

      佟夜輝終於放心的開車走了,憾生轉身站在那裡低頭看看手裡的兩個紅本本,她這就成了已婚婦女了?好像沒什麼感覺一樣,似乎心裡有一點點不同,可又說不上哪裡不同,她抬腳往屋子裡走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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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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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00:49:2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五章

      所謂居家過日子,大抵就是關起門來,自家人柴米油鹽的一些瑣碎的事情,日常的生活大多是規律而單調的。

      莫憾庭住在憾生這裡已經幾天,每日早出晚歸的,回家後從來不出門,很規律的生活作息,乖的有些不符合他的這個年紀。

      天色將降要黑下來的時候,屋子裡已經燈火通明,客廳裡的電視吵吵嚷嚷,一家裡兩個在外面奔忙的男人,先回來了一個,莫憾庭今天比佟夜輝早一些到家,回來就攤在沙發上,電視聲音開的老大,憾生在廚房裡給阿姨打下手準備晚飯,抽油煙機“轟轟”作響,一個房子裡鬧騰騰的。

      佟夜輝踩著飯點進門,憾生迎了他進門,轉身去叫客廳裡的莫憾庭吃飯,青年歪坐在沙發裡,腦袋搭在肩膀上,睡得深沉,兩條長腿支出來,筆直的伸出去老遠。

      燈光下,青年扭曲著身體,膚色有些暗沉,目下一圈陰影,憾生扭頭問走進客廳裡的佟夜輝:“這孩子一天到底在幹什麼?怎麼累成這樣?”

      佟夜輝看了一眼客廳裡的莫憾庭,他知道憾生也就是嘮叨,他回不回都兩可,莫憾庭在外面幹什麼他當然知道,但這話要讓他說出來不合適,這孩子進門的時候明顯是在騙憾生,他要是什麼都跟憾生說清楚了,憾生估計心裡會不舒服,他看著憾生對莫憾庭也算上心了,覺得這種事情還是留給當事人自己解釋清楚最好,他太了解這同一件事情由不同的人的嘴裡說出來,最後造成的印象將大相徑庭這個道理了。

      其實佟夜輝對莫憾庭還是有好感的,這種好感來源於憾生身上的一些變化,在莫憾庭沒來之前,憾生是安寧的沒有活力的,她基本上什麼事情都不管也不上心,莫憾庭來了以後憾生開始操心生活上的一些事情,瑣瑣碎碎的生活也終於把她帶了進去,她不再是留在原地,靜等這世間的流逝。這就是生而在這世間,生活的一種力量,我們遇見一個又一個人,遇見一個個坎坷或者契機,命運在流轉而我們不得不往下走。

      吃飯的時候莫憾庭沒精打采的,憾生有心問問他在外面的情況,但兩人畢竟還是沒有熟悉親密到什麼話都可以說的地步,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打住,盛了一碗湯放他跟前,讓他多補補。

      莫憾庭端起來“咕咚咕咚”的幾口喝完,看著胃口還是很好的,佟夜輝隨意的問他:“憾庭,工作上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莫憾庭笑得有點沒心沒肺的樣子:“呵呵,暫時還沒有,等我挺不住了一定跟姐夫說。”

      “嗯。”佟夜輝點點頭,也沒再往下說什麼。一頓飯吃的安安靜靜,飯後,莫憾庭又一頭鑽回房間再沒出來,剩下憾生和佟夜輝按部就班的出門散步,回家,休息日子就這樣過著。

      轉天憾生稍稍比平時起的早了一些,吃過早飯她出門上街購物,要換季了,要給家裡的人添置衣服,這些事情憾生以前是不管的,但是她已經把莫憾庭當作了親人,她是姐姐,覺得對他有一種責任和照顧他的義務。

      逛街這事,憾生正經多少年沒認真幹過了,她自己和佟夜輝的衣服買的少,反正她不怎麼出門,而佟夜輝的衣服也很多,莫憾庭倒是只背了個包就投奔她這裡來了,衣服沒幾件,憾生從內褲到睡衣,外套沒少給他買。

      出商場大門的時候,憾生手裡提著一大堆東西,兩只手都沒閒著,外面正是日頭高照,她這人買東西不囉嗦看上就買了拿走,她從上午十點多出門轉了一圈出來也就剛剛中午的樣子。

      站在商場的門口,憾生想想接下來幹嘛去?她這人沒朋友,沒交際,出了門沒地方去,回家就守著佟夜輝,難得出來一趟,她忽然就不那麼想著家了。左右想了想,她低頭看看手裡的袋子,她在D&G裡面看上一件襯衫,水果綠色的不知道憾庭能不能接受她的審美觀。

      憾生想著想著忽然就感覺自己有點犯賤,想到那孩子騙自己心裡怎麼就生出了一股憋屈來,她掏出手機給莫憾庭打電話。

      憾生在電話裡語氣有點衝上來就問:“你在哪上班吶?”

      莫憾庭在電話裡可能微微有點搞不清狀況,下意識就回了一句:“在公司啊。”

      憾生也不跟他繞彎子,直奔主題:“你公司在哪吶?我去看看你。”

      莫憾庭在電話裡輕笑出聲,他似乎不在意憾生的語氣,笑嘻嘻的報出一個地址,還囑咐憾生來的時候路上注意安全。

      莫憾庭的公司在五環以外,憾生一路打車過去走了一個多小時,心裡想著:難怪這孩子每天早上都急匆匆的,難為他每天還要開著那快要報廢的車子走這麼長的路。

      到了地頭,憾生下車一看,眼前一棟上個世紀的老舊建築,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屬於什麼單位的辦公樓,坐落在一條背街的小馬路旁,牆身老舊一副破落的樣子。

      憾生提著一堆東西,從前門走進去,沒有接待處,進去就是昏昏暗暗的走廊,她左右走了一趟沒看見電梯,以為是自己沒找到,掏出手機來又給莫憾庭打電話。

      “憾庭,你們這電梯在哪啊?我怎麼找不到啊?”憾生折回進門處,對著空盪盪的走廊她的聲音陣陣回聲。

      莫憾庭那邊似乎在忙的慌亂,應付著跟憾生說了一句:“這沒電梯,你走樓梯上來,我在門口接你。”說完在那邊就掛了電話。

      憾生舉著手機,眼睛望向黑洞洞的樓梯口耳邊的電話裡的“嘟嘟”聲無限的回盪。

      憾生認命的爬樓,十三樓,沒有電梯,這是什麼年代了,多少年了憾生沒這麼不要命的喘過氣了,一個樓裡都陰陰暗暗的,每上一樓,樓道裡空曠的回蕩著一些隱隱約約的人聲,大白天都覺得陰森森的,憾生硬是爬出一身汗來,要不是心裡那點一定要搞清楚莫憾庭到底在搞什麼的勁撐著估計她早撐不住勁了。

      爬上最後一層樓,憾生拖著兩條酸痛的腿拐過彎,抬頭看見莫憾庭靠在樓梯口的牆上,笑瞇瞇的望著她,憾生喘著粗氣,抬手往他的方向點點,手上的購物袋稀裡嘩啦的一陣響,她的嗓子已經乾的說不出話了。

      咽下一口口水,憾生氣喘吁吁的道:“你姐姐我,有快十年沒幹過這樣的體力活了。”

      莫憾庭不知道憾生生過重病身體虛弱,以為她是嬌貴的,也不上去幫忙,反而閒閒的說:“你是缺少鍛煉,多爬爬樓梯對你身體好,趕緊上來。”說完一轉身還走了。

      憾生氣的咬牙,爬上樓,跟著莫憾庭轉彎的方向轉過樓梯口,一樣的布局,昏暗的走廊,第一個門敞開著,裡面有些人聲傳出來,門口旁邊的地上一堆垃圾,方便面盒快餐盒堆了一堆。

      憾生穩穩神走進門,出乎她意料的進門裡面到挺乾淨,門口的位置擺著一台像是顯示器之類的電子產品,只是個頭比顯示器大了很多,像屏風一樣的矗立在那裡。

      頭頂幾盞黃黃的投射燈,腳下是一幅投影,模擬的足球場的樣子,不過是濃縮的,一顆光影的足球在腳邊滾動,憾生抬頭看看黃黃的投射燈,一臉迷糊的走了進去。

      屋內到真是別有洞天,裡面一間巨大的公共辦公區,目測六七十個平方的屋內,採光明亮,地面整潔,據憾生的見識裡面的辦公設備應該是一流的了,房間內規劃的整齊,一間間的格子間,佔滿空間,角落裡一個小型的圓形會議桌,只是裡面的人不多,兩男兩女,都是年輕的面孔,齊齊的望著進門的憾生。

      他們都有著一張年輕的倨傲的面孔,冷漠的眼神,但沒有攻擊性,憾生知道有著這樣一種人,他們在某一個知識領域有著過人的才華,他們很年輕,他們沒有怎麼接觸過社會,他們有持才傲物的資本,其實卻是沒有什麼心機的人。

      莫憾庭站在憾生的進門處,氣氛冷寂的功夫,他一把摟過憾生的肩膀朝著屋內的幾個人說:“我姐姐。”沒人理他,然後他又加重口氣:“親姐!”

      所有人都對憾生露出一個微笑的,只是稍稍牽動一下嘴角的笑容,然後都該幹嘛幹嘛去了。

      憾生尷尬的抬頭朝著莫憾庭笑笑,莫憾庭聳聳肩:“沒事,他們就那樣。”

      憾生被莫憾庭摟著肩膀帶進裡面的一個房間,這裡顯然是他辦公的地方,比外面要小點,到也布置的精致實用。

      莫憾庭把憾生安置在他辦工桌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從飲水機裡接了一杯水遞給她,憾生是真的渴了,“咕咚咕咚”幾口喝完又把被子遞給了莫憾庭,朝著飲水機的方向抬抬下巴,意思她還要喝。

      莫憾庭又去接水,憾生在他身後問:“你是這裡的老板?”

      “是啊。”莫憾庭接了水回來又遞給憾生。

      憾生端著水杯沒著急著喝問他:“你們這是幹什麼的啊?我進門怎麼連塊招牌都沒看見?”

      莫憾庭拉了一把椅子往憾生面前一座,笑笑著說:“我們是做三維動畫的,不太屬於傳統的產業,掛不掛招牌無所謂。”

      憾生不解的望著他,最後莫憾庭終於不好意思的承認:“我這不是剛開始嗎?窩在這個地方掛不掛招牌無所的。”

      憾生看這裡面的規模倒是相信莫憾庭幹的是正經事,她不解的莫憾庭:“你這到底是做什麼的?怎麼弄在這個地方?你家裡難道不支持你嗎?”

      莫憾庭摸摸後腦勺似乎有點難言之隱的意思,他說:“老頭看不上我搞這個,我又看不上他讓我幹的,所以他不給我錢。”

      憾生好奇的問他:“你這到底做的是什麼,正經事家裡為什麼不支持?”

      莫憾庭摸著腦門歎息:“老頭是老一輩的人,他不懂這個,我們偌大一個中國到現在都沒有很好的電腦三維技術,連印度都不如,拍部電影請的都是韓國人,掙錢誰不會掙啊,老頭那點家業算是夠大的了,可我不不想做一個讓人家知道我有錢的傻逼成功人士,我想做自己覺得牛逼的事情。”

      接下來莫憾庭對著憾生闡述了一番關於理想,人生觀之類的東西,青年充滿激情,話語極富感染力,把憾生說的雲裡霧裡的,本來想問他騙她的事情就被他這麼莫名其妙的繞了過去。

      莫憾庭說了快一個小時,憾生被他說餓了,她從早上出門到現在下午了還沒吃午飯,看著莫憾庭終於告一段落的時候她問他:“我餓了,你這有吃的嗎?”

      莫憾庭看著把憾生繞過去了,幹脆的一拍大腿站起來特別豪邁的說:“我這有方便麵你吃嗎?”

      憾生的身體方便麵什麼的,是不能放在食譜裡的,但她看看這裡也沒得講究了,下去外面吃還要爬樓,只好將就了。

      下午憾生在莫憾庭這裡吃了一碗方便麵,然後又莫名其妙的給他發了一份傳真,打印了兩大疊資料,還給他做了一份文件,等最後憾生終於反應過來問莫憾庭:“你這裡是不是沒有文員啊?”

      當時憾生正坐在莫憾庭的老板椅裡給他做文檔,莫憾庭從外面的辦公區進來拿一個文件夾,他回答的理所當然:“有啊。”憾生問他:“人吶?”莫憾庭指指自己:“就是我啊。”憾生立時無語。

      下午到了下班時間,憾生坐著莫憾庭快報廢的吉普回家,車子已經是苟延殘喘的在行駛,車子的外形就不要說了,裡面也是到處蒙了一層灰,座椅的套墊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一座進去一股濃重的汽油味。

      憾生忍著刺鼻的汽油味,耳邊是轟轟巨響的發動機聲,車子老是熄火,被堵在後面的車子,不斷的狂按喇叭,莫憾庭一幅不慌不忙的樣子,憾生心裡卻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上了高架橋,莫憾庭一提速,車子後面忽然“砰砰”兩聲,屁股下面震動了兩下,憾生轉頭去看莫憾庭,車子已經在熄火的邊緣,他鎮定的打轉方向盤,讓出車位讓車子滑行著在橋邊停了下來。

      莫憾庭踩了剎車,轉頭看憾生,姐弟倆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會,莫憾庭不好意思的說:“那個,今天運氣不好。”

      憾生問他:“你這車哪來的?”

      “呵呵,我買的二手的。”

      憾生有點冒火:“他們難道連買車的錢都不給你嗎?這樣的車你開著上路有多危險?”

      莫憾庭看憾生生氣了,真的有點過意不去了,他無奈的解釋:“前兩天回來的時候倒是從老頭那裡騙了點錢,不過被我拿來買設備了。”

      憾生被他那個“騙”字不知道觸動了哪根弦,她問他:“你怎麼騙他了?”

      憾生一臉的嚴肅,莫憾庭知道她也不是那麼好騙的,其實他也沒打算隱瞞什麼,所以他也就老老實實的說了:“其實我畢業一年都沒回去,老頭一直認為我不務正業,上個月把我騙回家,一直關著我,後來他不是來找你嗎?自己沒說動你,就讓我來,我就借機訛了他一筆錢跑回來了。”

      莫憾庭手臂搭在方向盤上,側身面對著憾生,從眼神到姿態都是坦盪盪的,憾生問他:“你給我看的那些照片吶?”

      “我現做的。”莫憾庭沒有猶豫的就接了上去。憾生沉默的看著他片刻,忽然推開車門就走了下去。

      憾生在高架橋上往前走,呼呼的風吹的她頭髮凌亂,莫憾庭在第一時間鑽出車,拿了後座上的大堆購物袋跟了上去:“照片是我現做了騙你的,但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莫憾庭嘴裡灌著風,跟在憾生後面喊,憾生埋頭走著,沒給他一點反應,莫憾庭拿她去跟她爸爸交換,憾生並不在意,在她看來那不過就是小孩子玩的討價還價的把戲,讓她難過的是莫憾庭耍手段來騙她。那些照片和那些煽情的話,她覺得這孩子玩弄了她對他的感情,她覺得有些受傷。

      莫憾庭在後面跟著,他也不辯解,其實這個時候說什麼都多餘,有沒有感情自己心裡最清楚,他和憾生真正見面沒幾天,但感情是建立起來了的,她的姐姐不是一個很有特點的人,她沒有什麼心機,不爭強,也不好爭鬥性格寧靜而平和,他是喜歡她的,這點他沒有騙她。

      憾生負氣往前走著,莫憾庭提著一堆衣物在後面跟著,這一對氣氛怪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兩鬧彆扭的情侶,不少開過去的車有人伸頭看他們,這高架橋上也打不到車,莫憾庭也是沒招,沒招的。

      兩人走下高架橋,莫憾庭看著憾生沒有停下的意思,卻一直走上人行道,往路邊建築物走去,莫憾庭抬眼一看,是一家賣出的4S店。

      莫憾庭追上去攔住憾生:“姐,你幹什麼去?”

      憾生望著青年莫名其妙的臉孔,她站在那裡,過了一會用極為認真而緩慢的語氣說道:“憾庭,我從小沒有爸爸,媽媽……...對我也不親熱,她死在我不懂事的時候,能理解她的她卻已經不在了,這世界上我沒有什麼親人了,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希望你把命搭在車禍上,姐給你買輛車。”

      莫憾庭僵立在原地,憾生那不虛偽不做作,坦然的帶著虛弱的傷感的表情讓他心裡泛上一股酸澀。

      憾生給莫憾庭買了一輛廣本,不是多好的車,給莫憾庭代步卻足夠了,從4S店出來,莫憾庭握著憾生的手,他沒有矯情的推讓,憾生這樣純良而直白的人讓他震驚,對這樣的人他也矯情不起來。

      姐弟倆打車回家,兩人並排坐在出租車後面,緊挨著,一路沒有說話,後來憾生把頭靠在莫憾庭的肩膀上,車窗外斑駁的光影投射在他們身上,一路的寧靜,他們是血脈相連的兩個人,莫憾庭望著窗外,一臉的肅穆。

      晚上回到家,吃了飯憾生開始分衣服,三人熱鬧了一會,末了各自回房,佟夜輝在房間裡抖擻著試穿憾生給他買的衣服,憾生已經多少年沒給他買衣服了,這眼看著日子漸漸走上正軌,他的心裡感慨萬千。

      這以後,這房子裡開始越來越熱鬧,顧北回來了,他被他媽抓回去相親,可正經門當戶對看不上他是開娛樂城的,他自己看上的他生活圈裡的他媽又看不上,被折騰了幾回終於從家裡跑回來了。

      金露也來了,她的飯店生意火爆,她這個老板娘也做的有滋有味的,隔三差五的就往他們這裡跑,她是對佟夜輝倒是沒再不抱什麼希望,經常過來完全是圖著這個房子裡的氣氛。

      顧北似乎和莫憾庭最投機,剛開始接觸時兩人還端著虛假的應付試探對方,後來接觸下來,莫憾庭發現顧北雖然頂著個夜總會老板的頭銜,但除了嘴巴損了一點外,有點小壞,本性不是個奸詐的人,而顧北也覺得莫憾庭很有主意很爺們而其跟他一樣愛玩,兩人很有共同話題,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周末男人們都放假,吃過晚飯莫憾庭吆喝著打麻將,顧北和金露給自己放假留下來表示參與,打麻將這事憾生以前也熱衷過,以前在夜市場擺地攤的時候,碰上白天生意不好的時候,幾個鄰裡就在店子裡搭一桌,憾生那時候也是沒少參與的,只是現在她不能熬夜了,他們一玩起來就是通宵,憾生一般前半夜她上,輪到後半夜就佟夜輝上。

      每次玩麻將莫憾庭最積極,究其這裡面的原因是因為他這個小老板太窮,窮到身上經常連車子的油錢都沒有,窮到外債一堆連吃個盒飯都成問題的地步,這裡面他最小沒人真跟他計較,而且個個都比他有錢,其實也是變著法子的支援他。

      佟夜輝洗了澡出來,站在二樓的走廊裡正好看見一圈幾個人圍成一桌,幾個黑乎乎的頭頂,熱騰騰的氣氛,莫憾庭在做一把十三麼,就缺一個九條,心裡緊張的要滴汗,面上裝的淡定,堂子裡已經出來了三個九條,憾生在做清一色,聽六九條,一手摸上來是個九條,她握在手裡,抬頭看看莫憾庭,這孩子無聊的一手撐著下巴,望著自己牌左手大拇指在食指上摳出一個指甲印,憾生笑了笑丟出手裡的牌:“九條。”

      “糊了!十三夭!”莫憾庭跳起來,一把推翻牌面,得瑟著:“一人一千八,給錢。”憾生笑瞇瞇的把手裡的牌扣起來推翻,數了錢給他,莫憾庭收了一把錢在手上,立馬財迷的揣進口袋裡,油錢,飯錢出來了,嘴角裂的老大。顧北和金露也在笑他,打法小弟一樣把錢給了他。

      佟夜輝撐著手臂在樓上看著笑,憾生抬頭和他對上,各自微笑,生活就是這樣沒有停歇的繼續著。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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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00:49: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六章

      天氣開始漸漸熱起來,夏天的早上大清早的就日光強烈,屋子裡多了一個人,憾生心裡總是惦記著什麼,早上開始漸漸睡不住了。

      早上的餐桌上,憾生抱著牛奶杯,桌上的另外兩個男人,一個狼吞虎咽,一個四平八穩。都一樣的武裝整齊,一會就要出去奔忙,室外的陽光明媚,大好的一個晴天,憾生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衣,忽然覺得自己太頹廢了,她抬頭對對面的兩人道:“我是不是也該幹點什麼了?”

      莫憾庭從稀飯碗裡抬起頭,嘴裡含著一口包子,頗是驚愕的一張臉,佟夜輝放下報紙,他似乎借著收攏報紙的功夫在思索,然後他問她:“你想幹什麼?”

      憾生撐著臉認真的思索,莫憾庭冒出來一句:“跟我上班去吧?”佟夜輝轉頭看向他,憾生指著莫憾庭道:“嗯,他那裡少一個文員。”

      佟夜輝敲著桌子:“你要想上班到我那裡去也是一樣的。”憾生看著他搖頭:“不去你那。”

      佟夜輝思索著轉頭對莫憾庭說:“她不能長期坐班,也不能疲勞。”

      莫憾庭滿不在乎的回:“行啊,就是給她個消遣,我也沒工錢給她。”

      於是就這樣憾生有了一份工作,她做起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小文員。

      憾生的工作環境是輕鬆的,她每天和莫憾庭一起出門,下午三點就被佟夜輝派車接了回來,關於她每天爬十三樓的事她一直沒告訴他。

      六個人的小公司,憾生在那裡毫無壓力,沒人太把她當回事也沒有人歧視她,他們是一個很特別的團隊,幾個充滿鬥志和夢想的年輕人聚集在一起,耗費著大量的激情,做著他們喜歡的事情,憾生游離在他們之外,看著感受著,見著他們四處碰壁卻從沒有消極,也感動著。朝來夕往,她見證著一個青年為著自己的夢想努力,這個人是她的弟弟,她為他感到驕傲。一個夏天過去,憾生的臉上漸漸出現正常的健康的膚色,一切似乎都開始好了起來。

      時間進入十月,B城迎來乾燥的秋季,十一黃金周佟夜輝去了內蒙出差,他投資的風力發電廠已經初見規模,草原上一望無際的風車正等著他去剪綵,留下憾生和莫憾庭窩在家裡無所事事。

      放假七天,莫憾庭和憾生在家窩了兩天,莫憾庭難得放個假,每天睡到快中午,吃了飯就鎖在他房間裡抱著他的電腦鼓搗,到了第三天,憾生自己也閒得慌,拉著他出門游泳去了。

      他們這個高檔小區,配套的有健身房和游泳館,因為是盈利性質的所以也對外開放,游泳館生意不錯,下午的時候人聲鼎沸。

      莫憾庭是個帥哥,脫了衣服身材也是上等的,招了很多女人的目光,憾生游不了幾圈身體就已經到了極限,她上岸找了一張躺椅坐下休息,眼睛找著泳池裡的弟弟。

      莫憾庭一直在深水區,那裡人少,岸上看著滿是人頭的泳池他也是最扎眼,這孩子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從一開始下水就一直用自由泳一個動作悶頭游著,憾生覺得這孩子身上有一股勁,強大而正氣,佟夜輝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個不同於普通人的優秀人種,但是在追求的高度上憾庭是比他強的。

      莫憾庭游到累了,上岸休息,他一路走過來吸引了無數偷窺的目光,憾生看著他一路走來,滿眼的驕傲,憾庭之於她是和所有她以往經歷的感情都不一樣的,不需要什麼理由就會去疼愛他,一個溫暖的存在。

      莫憾庭走過來往憾生身邊的躺椅上一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憾生逗他:“憾庭,有好多女孩看你莫憾庭轉身對她嬉笑:“當然了,你弟弟帥的無人能及憾生伸過手捏著他的下巴調戲他:“嗯,確實是個極品的,這麼好的小伙怎麼沒人喜歡吶?浪費了。”

      莫憾庭頹廢的倒進躺椅裡,大聲的歎息:“唉!你弟弟我窮啊,沒錢追姑娘啊。”憾生望著他笑,知道他在胡扯,但這孩子有自己的心思她也沒在往下追問。

      在游泳館裡泡了一個下午,出來的時候已經快黃昏了,姐弟倆溜達著往家裡走去,小區裡人煙稀少,回家的馬路上空曠而安靜,落日的餘暉把整個世界染上一層金色。

      姐弟倆身上都有些疲懶,慢慢的走著,憾生握著莫憾庭的手,在這世界上他是除了佟夜輝以外她唯一想親近的人,而莫憾庭確實一個安穩的存在,憾生從不用害怕在他身上付出的感情,因為那不同於愛情,是需要回報的,憾生走動的腳步是在忽然間停下的,就如人生中很多的幸福或者不幸福的轉折點都是沒有任何的預演一樣,兜頭就來,以至於人們在極度的無奈中,往往只能把它歸結為命運一說,憾生的疼痛來的忽然而劇烈。

      莫憾庭本來在考慮著他公司裡的事情,心思沒有在走路上,他是走出兩步以後才忽然感覺到手被落在後面的憾生猛地攥緊。

      莫憾庭莫名的回頭,憾生扭曲著五官站在原地,一手捂著肚子,莫憾庭奇怪的問她:“怎麼了?”

      憾生低著頭:“憾庭,我肚子抽筋了。”

      莫憾庭被她的形容逗笑了,走回來道:“亂講,肚子還能抽筋了。”

      “是真的,我走不動了。”憾生蹲了下去,發跡裡冒出了冷汗,排山倒海般襲擊而來的劇烈疼痛讓她臉色蒼白,五官扭曲,她把頭埋進膝蓋裡含含糊糊的說:“我不行了,你背我回去吧。”憾生的聲音柔柔弱弱的,莫憾庭以為她在耍懶,蹲下身要看她的臉:“你不是吧?真的肚子疼?”

      憾生躲著不讓他看,拽著他的褲腳道:“快點。”

      莫憾庭無奈的過轉身:“姐,不是我說你,你男人把你慣的太懶了。”莫憾庭以為憾生在跟他鬧著玩,卻沒看見憾生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在不停的顫抖。

      莫憾庭的肩膀比佟夜輝的還要寬闊,憾生把眼裡的水痕偷偷的印在他的衣服上,走了一段路,莫憾庭還在繼續琢磨著剛才他想的事情,兩人一直沒說話,疼痛如開始來襲一樣,毫無預兆的慢慢消退,一段時間的靜默後,憾生輕輕的問莫憾庭:“憾庭,怎麼沒看見你找女朋友?”

      莫憾庭隨口應道:“沒那個心思。”

      “其實我挺想看見你帶個女孩回來給我看的,我想看見你結婚,看見你有孩子,男孩女孩肯定都挺漂亮的,我給你帶孩子,看著他們長大。”憾生越說聲音越低微。

      莫憾庭在前面嘲笑她:“我說姐,你怎麼跟個老太太似的,還想著給我帶孩子吶?你自己生一個應該快一點吧。”

      憾生把頭埋進他的後背裡輕聲的說:“憾庭,要是你能早點來找我該多好?”

      莫憾庭沉默了片刻說:“現在也不晚。”

      “是的,也不晚,謝謝你,憾庭。”憾生的聲音輕微,沒有讓前面的莫憾庭聽見。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莫憾庭看見院子外面的馬路上停了一輛車,銀白色的花冠,不是佟夜輝開的車,他多看了幾眼,憾生趴在他的後背沒有看見,直到他們已經走過了,莫憾庭正伸手推圍欄上的院門,身後傳來一聲開車門的聲音:“憾生!”一個呼聲忽然傳來。

      莫憾庭背著憾生轉身,憾生在抬頭的瞬間,夕陽下一個修長的身影,儒雅的面孔,帶著微笑。

      “憾生。”

      “葉權!”憾生驚呼,她從莫憾庭的身上滑下來,望著那個人不敢置信。

      “憾生啊!”葉權歎息著惆悵的語調叫著她。

      憾生靜靜的站在莫憾庭的身邊,笑盈盈的面容:“葉權,你來看我啦?”再次見到葉權她仿若覺得已經隔了一世,遙遠而陌生但又是親密而歡愉的。

      遠遠隔著一些距離的葉權,一身精幹的西服正裝,臉上架著一幅無框眼鏡,和憾生記憶中的印象有些違和感,他微微攤著手對憾生說:“你在幹什麼吶?憾生?不過來迎接我嗎?”

      憾生歡笑著拉著莫憾庭走了過去:“我弟弟,我的弟弟莫憾庭。”憾生驕傲的跟葉權介紹。

      然後她又轉身對著莫憾庭:“憾庭,他是葉權,我的朋友。”

      “你好,憾庭。”葉權率先伸出手。

      你好,葉先生。”莫憾庭禮貌的與對方握手,他觀察憾生的生活,知道他姐姐這人是沒有朋友的,這個忽然冒出來的葉權,他為著他姐姐給與了相當的尊重。

      葉權再轉過來面對憾生,他微微抬了抬手臂似乎想擁抱她,但又是猶猶豫豫的動作,憾生踏上前一步,主動的伸手擁抱他:“你來了,真好葉權。”如此坦誠的憾生,葉權擁著她拍拍她的後背,閉上了眼睛,難言的情緒被他遮擋了起來。

      憾生熱情的要拉葉權進屋:“葉權走吧我們進去說。”

      葉權卻搖著頭:“憾生,我就不進去了,你跟我出去吧。”

      憾生扭回頭看看身後的房子,回頭又疑惑的看向葉權,葉權斯文的笑著道:“當初是他拿你的未來威脅我給你的那份房租合同的,手段及其卑劣。”葉權笑瞇瞇的面容下掩蓋了太多的情緒。

      憾生無奈的笑笑答道:“那好吧。”葉權轉向憾庭:“憾庭小弟也一起吧。”葉權鏡片的眼神閃爍著,莫憾庭看看他又看了看了笑得一臉無知的憾生點點頭:“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葉權把他們帶到的是一家五星級酒店的西餐廳,他似乎就住在這裡,一路走來很多的工作人員跟他打招呼,葉權每一個都含笑回應,禮貌,自信而從容,揮灑自如的姿態,他帶著一個面具,這是憾生從來都沒有見過的葉權。

      三人坐定,各自點了餐,憾生問葉權:“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葉權只是笑,他說:“相信我憾生,不管你在哪裡,只要我想,就一定能找到你。”他沒有說出的是,我找到你又怎樣吶?所以才不想來找你。

      憾生知道她和葉權一直都游走在曖昧的邊緣,她不能跨前一步,只能回他一個微笑,莫憾庭看出他們的不對勁,但也只是看著,他的姐姐多出一個愛慕者,他其實沒什麼想法,以他的觀察他姐姐和佟夜輝之間關係很穩定。

      一頓飯吃的平靜而和諧,葉權還是很活躍,說著他來國內行程的目的,問著莫憾庭的情況,他決口不問憾生的近況,和莫憾庭說的比較多,一直沒有冷場,人還是那個人,但已經不一樣了,葉權的感覺不一樣了,憾生的感覺也不一樣了。

      中途憾生起身去洗手間,洗手間裡她接起冷水拍打自己的臉,水進了眼睛裡,視線有些模糊,很多東西可能只是幻象,隨著時光越發的飄渺虛無,憾生有些惆悵。

      外面的餐廳裡,憾生起身離開後,葉權收起了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他轉身對莫憾庭說:“憾庭,把你的手機給我。”

      莫憾庭奇怪的問他:“幹嘛?”

      葉權摘下鼻樑上的眼鏡往桌子上一扔,奇怪的笑著掏出手機:“幹嘛?讓你幫我揍一個人。這是他該得的,也是他欠憾生的,我想來想去,這世界也就你能揍他了。”他抬眼瞄眼莫憾庭:“我看你這體格行。”

      莫憾庭莫名其妙:“你什麼意思?什麼是欠我姐的?”

      葉權不耐煩的道:“趕緊的,你手機號碼多少,一會你姐就出來了,讓她知道就什麼都幹不成了。”

      莫憾庭皺眉報出自己的手機號,葉權撥了過去又按掉:“我明天找你,給你看些東西。”說了這麼一句他馬上恢復正襟危坐的樣子,目光正好迎著憾生從洗手間出來。

      三人繼續安坐,一頓飯吃的安安穩穩,飯後都不想再續攤,葉權和憾生不是不再親密了而是感覺隨著時間消退了,出了那個島,葉權不再是葉權,至少不是憾生心目中的葉權了。

      飯後葉權送他們姐弟倆出去,分別的時候他用力的擁抱憾生:“憾生,其實我早知道,我和你是相見不如懷念的命,你要加油。”憾生抬頭望著他,葉權的目光清明而明亮,她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了。

      憾生難過的拉過他的手:“葉權,再見。”此生他們都可能再不見了,她是知道的。

      憾生姐弟坐上出租車,憾生從車窗裡看過去,葉權身長玉立的站在那裡,望著她,沉沉的眼神,然後他一轉身,西裝下擺在他的身後甩出一個瀟灑的弧度,走入他身後輝煌的燈火,憾生忽然明白這個瀟灑轉身的恐怕才是真正的葉權,人有多面性,那個在島上的葉權只是他本性中的一個,憾生惆悵的低下頭,她很懷念那個被她關在島上那所房子裡,對她來說獨特的葉權。那段歲月,也不過是一段值得緬懷的歲月罷了。

      日子如常的繼續,第二天佟夜輝回來的時候憾生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她被身邊沙發的塌陷驚醒,睜眼看見頭頂上坐著一身風塵僕僕的佟夜輝,她自動把頭伸過去枕在他的腿上:“回來了?”

      佟夜輝撥開她額頭碎髮:“嗯,怎麼在沙發上就睡著了?憾庭吶?”

      憾生懶懶的挪動了一下:“剛吃過午飯,接了一個電話就出去了。”

      憾生又說:“夜輝,昨天葉權來了。我和憾庭和他出去吃飯了。”佟夜輝停在她耳邊的手頓在那裡。

      憾生歎氣:“和以前不一樣了,葉權變了,或者沒變他本來的樣子就應該是這樣。唉!”憾生歎氣,很多的無奈:“說不清。”她翻了個身,把頭扎進佟夜輝的懷裡似乎不想面對佟夜輝望著窗外,什麼也沒說,他當然知道憾生的感受,大家氏族出身的男人,熱情,教養,寬厚,體貼是他們的本性,但同時勢力,衡量,責任與選擇也是他們的本能。

      正在憾生頹靡的時候,莫憾庭回來了,事情發生時毫無預兆,憾生從佟夜輝身上翻身坐起來的時候身子還在發沉,莫憾庭走到他們的身前,憾生問他:“這麼快就回來了?”

      莫憾庭理都沒理憾生,他望著坐在沙發上佟夜輝遞給他一個文件夾非常冷靜的問他:“這上面說的是真的嗎?”

      佟夜輝接過來翻看了幾頁,紙張上的內容沒有讓他的表情有什麼起伏,他沒有看完,直接就合上了,然後他低著頭望著膝蓋上的文件夾,沒有多久他抬起頭很平靜的說:“是真的,葉家在國外經營了幾代人,有專門的商業情報機構,他們收集的這些都是真的,一個字都沒有說錯。”

      莫憾庭開始平靜的脫外衣,他說:“那你是承認了是吧?你騙她錢,用她墊背給你坐了五年牢。她為你生過一個孩子,有過一次宮外孕,後來的了癌症都是真的是吧?”

      “是的。”佟夜輝答他,莫憾庭轉頭看向憾生,憾生看見他的眼睛紅了,望著她的表情不知道是痛苦還是憤怒,憾生即難過又緊張。

      莫憾庭把襯衣袖子挽起來命令憾生:“姐,你走開。”憾生與他默默對視半晌,她的身體往佟夜輝那邊斜了斜,莫憾庭瞪著眼看她,佟夜輝拍拍她的肩膀:“憾生上樓去。”

      憾生最終站起來她什麼也沒說,讓到了一邊,莫憾庭在瞬間就爆發,他一拳打到佟夜輝的臉上,佟夜輝的臉被他打歪到一邊,接著莫憾庭又抓著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又是一拳砸過去,佟夜輝始終沒躲也沒還手,莫憾庭把他一腳蹬翻在地上,他擦擦嘴角的血又站起來。莫憾庭接著踢他,不等他站起來就衝上去照著他的腹部一陣狠踢。

      佟夜輝弓著身子,蜷縮在地上猛烈的咳嗽了幾聲,咳出一些鮮紅色的粘稠的液體噴射在大理石地面上。他還是什麼也不說,抹乾淨嘴角的血跡,又艱難的站了起來。

      莫憾庭陰沉著臉走進飯廳,拖著一把椅子回來,什麼也不說,掄起來朝著他橫拍過去,一聲悶響,木質的靠背椅撞上佟夜輝的後背飛出去摔在地上散了架,佟夜輝再次倒在地上,莫憾庭撲過去騎在他身上一拳一拳的招呼在他的臉上:“你欺負她一個女人,從來沒有人幫她出過頭吧?你這樣的混蛋一輩子沒被人這樣修理過吧?難受嗎?”佟夜輝滿臉的鮮血,眼角,嘴角崩裂,眼睛腫起,莫憾庭忽然掐住他的脖子:“難受嗎?不能呼吸的滋味好受嗎?要死了的感覺好嗎?可你快把她弄死了,還不是這麼快的,一點點的磨的。”莫憾庭在憤怒的嘶吼。

      佟夜輝的臉變形著,他伸手似乎想去推莫憾庭,可伸到半空他又頹然的放下,放棄的姿態艱難的轉頭去找憾生,他找到站在角落裡的憾生,喉嚨的發出“卡卡”的聲響,然後他的喉嚨裡艱難的發出一聲扭曲的聲音:“憾生。”

      “憾庭。”憾生的聲音輕微,莫憾庭轉頭,驚訝的發現她的臉上布滿了淚水。

      憾生往臉上抹了一把,她呆愣愣的似乎也才發現自己流淚了,她舉著手上的淚水對莫憾庭說:“憾庭,你看見了嗎?你打他收獲到的只有我的淚水,你還要打嗎?”

      莫憾庭驚愕的鬆手慢慢的站起來,客廳裡一片狼藉,佟夜輝在他鬆手以後蜷縮著身體劇烈的咳嗽。莫憾庭傻傻的站在那裡,眼神迷惑而恍惚,憾生走過去,拉著他的手說:“憾庭,你跟我來。”

      憾生拉著莫憾庭往樓上走,留下佟夜輝一個人癱軟在地上沒有人管他。

      客房裡,莫憾庭坐在床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憾生坐在在他的身邊拿過他的手,翻過來,手背的關節處一片血紅,有佟夜輝的血,也有他自己的,憾生說:“憾庭,我和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沒有爸爸,媽媽也............不太理我,你知道我以前不太招人喜歡,只有他,好的壞的都只有他給我,我也恨過他,就是到現在也談不上原不原諒,就是習慣了,如果要活著走下去就非得找他作伴,而他最後也還是要我了,這也挺好。”憾生牽牽嘴角笑了一下,兩行眼淚流了下來。

      莫憾庭轉頭看著她,靜默的一張臉,太過壓抑後的平靜。

      憾生摸著他手上的紅腫處又說:“如果你曾經傾盡全力的去愛過一個人,那麼你就會知道,你哪怕恨他恨不得他死了,但是他要是真死了,你也還是要去陪著的。”憾生及其平靜的話結束在一聲無奈的歎息中。

      莫憾庭靜靜的望著憾生,剛才是燃燒光了所有理智的憤怒,現在是心臟鈍鈍的悶痛,憾生一張歷經風霜後的寧靜的面孔,他想他是有些明白她的:她被一個男人傷害到連命都要賠上了的地步,可最後還是待在了他的身邊。

      有一種感情,會讓我們不由自主,一種以犧牲為手段的佔有,佔有欲有多強,自我犧牲就可以多徹底。

      憾生之於佟夜輝,大約就是如此。

      而人們通常把這種感情叫愛情。

      莫憾庭終於明白了他從憾生身上看到如暮年人一樣蒼老寧靜的眼神,其實源於她曾經的磨難和付出,那是一種感情走到極致後的從容和放棄。

      莫憾庭抹掉憾生眼角的淚水平靜的說:“姐,你說的對,我來晚了。”

      憾生把頭靠向他的肩膀,她輕輕的說:“憾庭,不晚。你來了對我來說是一件最完美的事情。”輕微的停頓後她接著道:“憾庭,你別恨他,如果有一天我早早的走了,你對他好一些,他在這世間沒有什麼親人了,其實他啊,從頭到尾也就只有我真正的心疼他了,如果以後我不在了,你有了孩子就經常帶來給他看看,你的孩子留著我血,他會很疼愛的。”

      莫憾庭猛的摟緊憾生的肩膀:“姐,別說傻話,你好好的用力的活著,將來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我把他們送來給你養,你看著他們長大。”

      “好。”憾生透過莫憾庭的肩膀望著他身後的牆壁,露出一個低落而無奈的笑容。

      憾生從莫憾庭的房間裡出來,客廳裡已經不見佟夜輝的人了,她回到房間果然看見他躺在床上,佟夜輝平躺在那裡,房間的窗簾大敞著,落日的餘暉在他身側形成一個寂寞的陰影,憾生疲憊的歎息出聲,她走過去,佟夜輝的臉上已經被他自己大致清理了一下,擦掉了血跡看著沒有那麼嚇人了,只是這會皮下組織已經開始充血,顴骨高高的腫起,眼睛裡有淤血,眼皮也腫大的高出了眼眶,看著依然恐怖,憾生在他身邊坐下,想伸手碰他的臉卻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去醫院吧?”憾生說。

      佟夜輝搖頭:“不用了,他沒有傷到我的內臟,都是些皮外傷,過兩天就好了。”

      “別怪他。”憾生握著他的手輕聲的說。

      “不怪他,這是我應得的,他打的輕了。”他往裡面挪動了一下身體對憾生說:“上來,讓我抱抱你,我想你了。”

      憾生小心翼翼的把頭枕在他的腋下躺了下去,佟夜輝用手臂摟著她的後背,來回摩梭著安慰她:“憾生這樣挺好,我欠你遠遠不止這一頓皮肉之苦,憾庭打我這一頓是他應該做的,也是我應該受的,你能好好的活在這世上已經是我最大的幸運了,其他的我不在乎。”

      憾生默默的聽著,她躲在他的腋下清淺的呼吸,很久後,她用輕微的幾乎聽不見聲音問佟夜輝:“夜輝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會害怕嗎?”

      佟夜輝的身體僵硬了,然後他用力的把憾生勒緊著靠近自己的身體:“噓,乖,別說,別說。”
  
      夜輝,你記得,如果以後我死了,如果某天要是你的肩頭落下一只蜻蜓,或者是燈下飛來一只飛蛾,你不要趕走它,那是我回來看你了,夜輝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那是在一個黃昏,憾生說了這一段話,陽光的金芒散漫整個房間,他們緊靠的身體下印出一個陰影。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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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00:50:0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七章

      佟夜輝傷了臉在家休養了幾天,他冷淡高貴地用果醬抹著麵包片。這一天他們的早餐,阿姨很洋式地弄得是西餐,佟夜輝淡定地喝著牛奶,一張報紙遮住半張臉,憾生埋頭剝雞蛋殼不說話,氣氛像外面的天空一樣陰鬱。

  佟夜輝放下報紙露出一張還是青紫著得臉,忽然對莫憾庭說,:“你想讓你姐姐就這麼一直為難,彆扭下去嗎?”

  莫憾庭抹面包的手頓了一下,然後抬頭看向對面也是張著嘴愣愣地看著他的憾生。姐弟倆對視了半晌,憾生端著她的牛奶杯進了廚房,這種男人之間的對話,她留在這裡反而可能要糟糕。

  佟夜輝望著莫憾庭,“我們握手言和吧,為了你姐姐,她的身體不好,不要讓她為難。”

  兩個都是高傲的男人,佟夜輝首先放下了姿態,莫憾庭放下手裡的東西也看著佟夜輝道:“如果我從小是和她一起長大的,你跟她就沒什麼事了。”

  佟夜輝微微愣了一下,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憾生從小感情那麼空缺,那麼也確實沒有他的什麼事了。他望著廚房的方向,不無感慨地說:“你說得對。”

  莫憾庭收回目光,咬了一口麵包,嘟囔著說:“你以後最好永遠不要背叛她。”

  佟夜輝看著他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話,他知道莫憾庭這是在妥協。

  莫憾庭某種程度上的妥協讓日子正常地往前進行著,冬天很快來臨,憾生依然每天去莫憾庭的小公司混日子。

  第一場雪來臨的這一天,憾生早上起來跟著莫憾庭去上班,填空飄著小雪,路上泥濘,所有的車輛都慢行,車子駛上高架橋,從上面望下去一覽無遺的是陰沉的天空下,整個灰濛濛的城市。憾生望著窗外,車裡的暖氣熏得她昏昏欲睡,最近她精神經常不濟,忽然來去的疼痛會隔三差五地襲擊她,她知道這不是個好兆頭。

  漫長的車程讓憾生睡了過去,她睡得深層甚至做了一個夢。夢境裡她置身於一片皚皚白雪空地上,明媚的陽光在雪地上折射出一片金芒,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在逗著一個小女孩玩耍。她們背對著她,女孩穿的一團粉紅,乾乾淨淨的,她遠遠地看著她們心裡充滿了莫名的悲傷,小女孩手裡攥著一個雪團,忽然回頭奶聲奶氣地朝她大聲地喊:“媽媽,快來跟我玩。”

  在夢裡憾生忽然就知道她們是誰,再抬頭望過去的時候,那個滿頭華髮的女人也轉過了身來,“媽媽!”憾生喃喃自語地叫出。

  女人從來都沒有那麼溫柔地對著憾生笑:“憾生,你要來嗎?”

  憾生在滿臉淚水中醒了過來,對上的是莫憾庭一張驚訝莫名的臉:“你怎麼了?姐?”

  憾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那麼難過,她知道她夢見的是她多年前失去的那個孩子和她的母親。她愣愣地看著莫憾庭,不知道是怎樣一種千回百轉的滋味,她忽然無力地堆他說:“憾庭,我今天不想去你那裡了,你送我你姐夫那裡吧。”

  莫憾庭很驚訝,帶著莫名其妙的疑問他還是調轉了車頭。去佟夜輝公司的路上,憾生望著車窗外忽然對莫憾庭說:“憾庭,我剛才做了夢。”

  莫憾庭專心地看著前面有些打滑的路面,抽空扭頭看了她一眼問:“怎麼了?你夢見什麼了?都哭了?”

  憾生搖搖頭:“不好的夢。”

  莫翰庭安慰她:“沒事,不就是做夢嗎?誰都會做噩夢的。”

  憾生看著他笑了笑,忽然說:“翰庭,我和夜輝已經結婚了,你來的第二天我們就去領了結婚證。他是你姐夫,以後要對他好。答應姐好嗎?”

  莫翰庭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我我沒怎麼著他了啊?”憾生沒再接他的話,靠在椅子裡,望著他的眼神複雜而傷感。

  佟夜輝的集團公司是一棟摩天大樓,當年他倒賣地皮的時候自己買的地自己蓋的房子,往上二十層全是他辦公室。憾生是第一次踏足這裡,佟夜輝的根基是她造就給他的,但是她卻從沒有和他並肩站立在人前享受過這份成就感。

  憾生站在樓下,往上看,全部被玻璃幕牆包圍著的大樓冰冷而堅硬。十年前佟夜輝在幾條以外的夜市擺地攤,十年後他是這裡的主人,這裡面有她奠定的一份基石,看著這些,憾生有一種很複雜的心情。

  莫翰庭在車裡問憾生:“姐,要我陪你上去嗎?”

  憾生轉頭跟他揮揮手:“不用,你忙你的去吧,這裡我要自己走過去。”莫憾庭愣愣地看了她一眼,最後什麼也沒說,發動車子走了。

  憾生穿過大堂,坐電梯直接上了佟夜輝的辦公區,走到前台就被攔了下來,漂亮的接待小姐非常有禮貌地問她找哪位。

  人的衣著在交際上大有講究,憾生今天穿得不普通,全是看不出牌子的高檔貨,接待小姐露著八顆牙的笑臉很和藹。憾生想起多年前自己癡肥的樣子,在那個小公司裡處處受到排擠,意難平,她對接待小姐說:“我找佟夜輝。”

  接待小姐似乎反應慢了半拍才想起來原來公司的頂頭老板就叫佟夜輝,她僵硬地笑著問:“你找佟總啊?請問有預約嗎?”

  憾生定定看著她道:“我是他太太。”憾生她是故意的,多少年了她後來已經不在乎了,可心裡到底還是壓著多少難平意,在她還有能力健康地站在這裡的時候,她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佟夜輝的身邊,讓所有人知道她是他的女人,而他也是她的男人。

  接待小姐臉上的笑已經有點快掛不住了:“我們老總沒有結婚。”

  憾生挺直了腰桿望著她說:“結了,你要麼給他打電話,要麼讓我直接上去找他。”

  接待小姐用輕蔑的眼神瞟著憾生,低頭打起了內線,撼生隔著一個接待台接受著裡面那幾個接待員看神經病一樣的眼光。

  等了不到五分鍾的光景,正對著接待處的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佟夜輝心急火燎地從裡面走出來,他看見憾生果然站在接待處大吃一驚:“憾生你怎麼來了,出什麼事情了嗎?”

  憾生笑笑地看著他走近對他說:“夜輝,我跟他們說我是你太太,她們不相信。”

  佟夜輝轉頭看了看幾個已經低下對去的接待小姐,冷淡地對她們說:“她是我太太,以後再見到她過來,不要再發生這種事情。”

  佟夜輝把憾生帶上電梯,又問她:“怎麼想著今天過來了?是出來幫憾庭辦事嗎?”

  憾生望著他搖搖頭,密閉的電梯裡,四周的不銹鋼鏡面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佟夜輝在燈光下,長身玉立,他的一張臉生得好,有稜有角,眉眼中帶著貴氣,鼻梁優雅,下巴倨傲,這麼多年憾生還是那麼喜歡看他。憾生溫柔笑:“沒有,我就是來看看你工作的地方,夜輝,我從來沒有在人前和你並肩站在一起過。”

  憾生笑起來,眼睛微微彎成一個月牙的弧度,裡面卻有哀傷的內容。在之後的歲月裡,佟夜輝才明白過來,她是帶著怎樣的一種心情說出這樣的話,她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在盡力彌補她生命中的遺憾。

  電梯門打開以後,佟夜輝牽起憾生的手,一路緊握著她的手掌,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到兩扇合攏的厚重大門面前。

  佟夜輝推門而入,屋子裡飄散著淡淡的一股煙味,一個圓桌形的會議室裡,圍坐著一圈人,佟夜輝進門就道歉:“不好意思各位,家裡有點私事,太太找過來了。”

  屋裡十幾二十號人,集體呈一種呆愣的表情,憾生隱約知道自己打斷了一個重要的會議,佟夜輝以這樣的一種方式把她帶到了眾人的面前,她站在佟夜輝的的身邊微笑著平視著所有人。

  佟夜輝始終牽著撼生的手,他對呆愣著的所有人說:“今天的會暫時先到”這裡,後面要討論的事情,秘書處會另行通知大家。就先散會吧。”

  從會議室出來,穿過長長的走廊,到佟夜輝辦公室的這段路,憾生走得緩慢,身後陸陸續續跟出會議室的人。背後窸窸窣窣的動作一片,卻沒有人超越他們,憾生覺得這條路走得太艱難了,她整整走了一生的時間。

  佟夜輝的辦公室裡,憾生東摸摸西看看,轉了一圈,她最後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面的天空依然陰沉,灰白色的城市,腳下的眾生如螻蟻,憾生望著窗外,對來到她身邊與她並肩而立的佟夜輝說:“你還是喜歡最高的地方。權勢的追逐,自我價值的體現,其實你以後的人生即使沒有我也是不會寂寞的。我今天來到這裡也算知道了,我走了也會放心的。”

  佟夜輝上前一步,走到玻璃面前,背對著憾生,伸出一根手指畫著玻璃面,緩緩地說:“說什麼傻話,家裡沒有你等著,我在外面站得再高有什麼意思?”

  憾生在佟夜輝看不見的地方清淡地笑了笑,這世界誰會為了誰在原地停留一輩子,她或許會,但她知道佟夜輝不會。

  憾生把額頭靠向佟夜輝的肩膀,她輕聲的跟他說:“夜輝,我剛才在憾庭的車上夢到我媽媽了,她帶著一個小女孩,那孩子好漂亮,她叫我媽媽。”憾生的聲音越說越輕微,佟夜輝感覺到她的身體在往下滑落的時候猛地轉過身,聽見她最後說,“夜輝你以後自己要好好的。”

  佟夜輝最終還是沒有接住忽然軟倒的憾生,她摔倒在地上最後陷入黑暗時的畫面是一張他驚慌失措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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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這一年的冬天,憾生的整個心情都仿佛浸泡在一首渾厚而沉悶的老歌裡一般,沒有激情、痛苦、疼痛,靜靜地等待時間的流逝,安靜地等待著那個最後的終點來臨。

  她的病情惡化得很快,再次復發就已經發展到了宮頸癌Ⅱ期,已經不能再手術。這次她沒有再住進醫院,家裡長期駐留一個護士,她定期去醫院化療。

  因為她的病情家裡變得冷清而死寂,在這個世界上她唯一在乎的兩個男人,隨著她的忽然倒下,被拖進了沉痛而絕望的生活裡。

  佟夜輝已經完全停止了日常的工作,憾生的病情來的措手不及。他不管不顧地放下了所有的一切,整日守著她,熬得心力憔悴,莫憾庭也減少了在外面奔忙的時間,成日公司家裡兩點一線。

  憾生這次比上次虛弱得更快,剛做完化療,反應上來得厲害,睏倦得厲害卻不能睡得安穩,吃下去的東西斷斷續續地又嘔吐了出來。

  半夜時,夜深人靜的屋子裡廚房裡亮著一盞昏黃的燈,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徹整個房子,格外的清冷空曠。

  莫憾庭從樓上下來,看見廚房的空地上一個碎裂的小砂鍋,裡面的稀飯潑灑了一地,佟夜輝兩手撐在洗手台上,一個彎曲而痛苦的背影。

  莫憾庭抱手靠在廚房的門框上,在真實的痛苦和死亡面前其實是沒有語言可以安慰的。他有點可憐這個男人,在這兩三個月裡,他看著佟夜輝從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熬的身形消瘦眼窩深陷。一開始他鄙視這個男人曾經的行為,但他現在明白其實他姐姐也沒有放過他,或者說命運沒有放過他們兩個。

  莫憾庭什麼也沒說,收拾乾淨了地面,重新洗米上鍋,望著撲撲作響的小砂鍋,他遞給佟夜輝一根煙。

  佟夜輝伸手點煙的手在微微顫抖,窗外是被大雪覆蓋的景物,昏黃的路燈,空曠而單調的白色,他狠狠吐出一口煙霧,聲音微微地顫抖:“我沒讓她過一天好日子………她一心要往死路上奔,我以為………以為一切能好起來的。”他垂下去的手臂抖動著。

  莫憾庭瞥了一眼他哆嗦的手臂,攪拌著鍋裡的稀飯漫不經心的說:“她活著難受,就隨了她的心願吧。”他說得淡漠不是他看得開,他只是比他看得明白,一條路走到盡頭的時候除了妥協沒有回旋的餘地了,命運和生活其實能讓我們做主的事情不多。

  莫憾庭端著砂鍋來到憾生的臥室,燈光下憾生靠在床頭看書,面色安詳,除了臉上不正常的蒼白看不出是個病入膏肓的病人。

  莫憾庭涼了稀飯一口一口地餵她,憾生嘴裡吃不出一點味道,還是慢慢地咽著,他突然問她:“為什麼就不想活了?”莫憾庭問得漫不經心,甚至沒有看著他姐姐的臉問出這句話。

  憾生被他問的稍稍楞了一下,隨後靠回床頭,她的聲音微弱,充滿氣虛的微弱:“憾庭,你看看我現在活得有多辛苦?你姐姐這輩子一事無成,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愛了一個人,走到現在了無生趣,唯一剩下的就是面對死亡這份從容的心情了。你姐姐是個沒出息的,你要笑話我了。”說完她牽起嘴角輕輕的笑了一下。

  莫憾庭很久沒有說話,低頭攪拌著粥,良久的沉默後他緩緩地道:“人一輩子能幹成一件事,已經很難得了,你至少一只活的明明白白。”

  莫憾庭說完,把一勺粥遞到她嘴邊又說:“去看看他吧,在這世上你畢竟還有一個父親。”

  那一年的春節,憾生把自己調整到最好的狀態,在大年三十這天和莫憾庭還有佟夜輝乘飛機南下去了廣州,那個她父親生活的城市。

  不能讓一個年事已高的老人知道他見到的女兒將會是最後一面,春節這個喜慶的日子裡也不能把哀傷帶給老人。到了廣州他們先找了專業的造型師給憾生化了妝,憾生又在大衣裡多穿了兩件毛衣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瘦。

  三人開車到了一個幽靜的別墅區,獨門獨院的小別墅清清靜靜地矗立在那裡,憾生被丈夫和弟弟簇擁在中間敲開門。屋內的人似乎早就等著他們的敲門,大門在一瞬間被從裡面急切拉開,一陣溫暖的熱浪撲面而來,曾經以為是那麼難的被生活堆砌起來的各種障礙,原來也會慢慢地走出一條出路。

  莫老先生看見憾生他們的到來有難言的激動,砸著嘴最後頗為拿腔拿調地說:“來了,來了就好。”

  介紹莫憾庭的母親時老先生似乎很尷尬,眼睛虛看著憾生,介紹得含含糊糊:“這,這是你李阿姨。”既不敢看憾生也不敢看他身後的女人,倒是憾生大大方方對著那個女人微笑著叫道:“李阿姨你好。”

  莫憾庭的媽媽依然年輕,至少還是滿頭烏髮,她至少和憾生的父親差了二十歲的年紀,從衣著打扮上看,非常時尚,眼神五官透著幹練,不像是個久居家中的家庭婦女。她對著憾生笑得有些虛弱,隔著距離禮貌地朝她微笑:“憾生,你好,歡迎你來。”

  一圈人招呼完被迎進了客廳,莫憾庭沒跟自己的父母做什麼交流,兩個男人都分著心思注意著憾生的反應,不落痕跡又小心翼翼地夾著她進到客廳坐進沙發裡。

  莫憾庭的媽媽招呼完他們就去了廚房,莫老先生有點高興得過頭了。沒注意他們的動作。他似乎對佟夜輝也不那麼心有芥蒂了,親手泡功夫茶給他們喝。佟夜輝奉上給他准備的兩根老蔘,老先生很高興的笑納了,轉頭和他不尷不尬地聊起了生意上的事情。憾生在一邊插不上嘴,笑盈盈地看著。

  莫老先生說到高興處,話鋒一轉轉頭對憾生說:“憾生啊,以後多回來走動。憾庭我是指望不上他了,他要搗鼓他喜歡的東西,我也想通了,隨他去吧,你要是不願意回來,我將來也把這邊的生意結束了,搬到B城區,將來你們有孩子了,將來我們給你們帶著。”

  莫憾庭和佟夜輝的身體同時僵硬,憾生笑盈盈地自在地應付:“爸爸,你身體還好嗎?”

  老先生很激動憾生關心他,忙不迭地說:“好,好,我身體硬朗得很。”話題被帶了過去,幾個人笑的內容各不相同。

  吃飯的時候,年節裡桌上的飯菜清淡的少,憾生面色從容地一點點吃掉李阿姨夾給她的菜,莫憾庭和佟夜輝膽戰心驚地看著,生怕她忽然一口吐出來,還好憾生一直沒什麼反應。

  莫老先生興致很高,拿出一瓶特供的茅台和座上的小輩喝酒,喝到酣暢處,他給佟夜輝倒上一杯問他:“我聽憾庭說你們結婚了?”

  佟夜輝舉著酒杯小心地應對:“是的。”

  老先生低頭沉吟了一下,抬頭說:“我打聽過你,你也是個人物,回來我給你們好好辦個婚禮。我把女兒風風光光地嫁給你,你好好地對她,過去的事情,誰都有犯錯的時候,來把這杯喝了,我就不再提了。”

  老人舉杯和佟夜輝酒杯相碰,佟夜輝有口難言,一口酒從舌尖一直苦澀到心裡。

  吃過飯,幾個人又圍坐在一起聊天,憾生坐在那裡搖搖欲墜,佟夜輝找了個機會提出告辭,老先生很失落,要留他們住宿,莫憾庭在一邊打圓場才得以脫身。

  送出大門,莫老先生眼神依依不捨,憾生走出去又忽然轉身,她走回去輕輕地擁抱自己的父親。老人有瞬間的不知所措,憾生輕聲地對他說:“爸爸,你保重。”

  莫老先生舉起雙臂小心地回抱,眼圈紅了。莫憾庭扭過頭去,他知道他們這是生離也是死別。

  憾生放開莫老先生又轉身面對憾庭的媽媽,她真正地見到這個人時,其實已經沒什麼想法了,她一直介意搶走她母親的丈夫的這個人,不過是一個概念和符號罷了。她對女人說:“阿姨,辛苦你照顧了我爸爸這麼多年。”她其實也是紅顏對白髮,也是不容易的一生。

  女人眼眶微濕,她拉過憾生的手小聲地說:“謝謝你,孩子,你要保重。”她們相對笑了笑,憾生知道她可能已經看出什麼了。

  再次轉身。憾生再次回頭,回到車裡就癱軟在了座椅上。

  莫憾庭一直把他們送到機場,離別的時候他們姐弟無言地擁抱,甚至連保重的話都說不出。莫憾庭還要留下來陪著老父,他在今後的歲月裡還要安慰女兒得而復失的年邁父親。再見到憾生的時候他知道怕就是要送她最後一程的時候了,他有很多話想說,但也什麼都不用說了。因為說出來也是一個無言的結局。

  憾生在回B城的飛機上徹底的倒了下去,一路不停嘔吐,身體抽搐,出現了昏迷狀態,下了飛機直接就被救護車拉進了醫院,她人生中的最後一個春節是在醫院裡度過的。在這個辭舊迎新的節日裡,她的身體每況愈下,沒有帶給她任何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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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00:50:3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九章

  整個冬天,憾生的身體多次危急,病危通知單像雪片一樣飛到佟夜輝手裡,有時候一天要下三四次。他從最初的絕望熬到了最後的麻木。醫院病房的走廊上經常可以看見一個男人像標桿一樣站在那裡,表情淡漠,眼裡彌漫著大霧。佟夜輝知道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已經坍塌,只是煎熬著等待最終結局到來的那天徹底崩潰。

  經歷過了無數次的凶險後,外面的天氣已經冰雪融化,寒冷的冬天過去,春天來了,醫生卻判定憾生已經沒有希望了。晚期的癌症已經控制不住癌細胞的轉移,在醫學的治療上只能是讓病人在最後的日子裡生活質量高一些。

  那天憾生把佟夜輝叫到床頭,她對佟夜輝說:“夜輝,放棄吧,我已經盡力了。”化療已經耗盡她大部分的生命力,她虛弱不堪,說話都氣息微弱,她的臉已經瘦出了一個尖尖的下巴,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掌骨節分明,她舉著手掌笑笑地對他說:“你看,我這輩子都沒這麼瘦過,治病……真的是太辛苦了。”

  佟夜輝僵硬地立在離床頭兩米的地方,他已經被壓抑的很少有語言了,他曾經想懦弱的逃離憾生,只要沒見證到憾生真正的死亡,他就還可以幻想著  她還一直活在這個世界上,他真真實實見證著她慢慢最終走向死亡、在這個世界上徹底地消失,是憾生這一生對他做過的最殘忍的事情。

  憾生一直在治療中是最配合的病人,無論多難受她從來沒有抱怨過,可現在她說:“太痛苦了。”

  在最後的日子裡,佟夜輝把憾生接回了家,然然後在初春的時節裡,他們去了內蒙古。那裡是佟夜輝目前事業最輝煌的所在地,在廣袤的草原上有他樹立起來的無數風力發電機,成排成排的望不到盡頭,輝煌而壯觀,為國家輸送了大量的電力,解決了大批的民生問題。最後的日子裡他想不到兩個人守在一起痛苦地絕望,他能做的就是給憾生在最後的生命裡留下一點亮色。

  四月的草原,無雨無雪的乾澀,但空氣還是好的,湛藍湛藍的天空,低低漂浮的大朵白雲。佟夜輝開著悍馬過來,車上帶著一個醫生一個護士,所有的急救藥品都准備得齊全,憾生被圍裹得嚴實坐在輪椅上被推下車。

  藍天碧雲下,遠處一排排白色的風車,一望無際,憾生生平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色,滿眼的歡欣,佟夜輝站在她身後對她說:“風力發電是一種再生能源,礦藏有用完的一天,風力發電卻不用擔心這個,而且沒有污染,這裡每年向國家電網提供10800千瓦的電量。”

  憾生抬頭看著佟夜輝:“我為你驕傲,你做了一件好事。”

  佟夜輝自嘲地笑笑 :“我也是為了賺錢,想法比別人多走一步,做長遠的投資罷了。”

  憾生反手握住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不管你的出發點是什麼,我依然為你驕傲。”她說的斬釘截鐵,似乎在向他傳遞著什麼。

  他們的眼神在空中相對,憾生滿眼的鼓勵與驕傲,這世界只有這個女人會真正為他的成就而驕傲。他們的牽絆太深,她對他的愛包含很多內容,既如愛人也如母親,她扮演了他生命中所有重要女性的角色。

  憾生望著遠方對身後的佟夜輝說:“夜輝,你要有勇氣,就是最難過也要告訴自己都會過去的,時間不會為任何人停留,而痛苦也不是永恆的。”

  憾生的大部分背影隱藏在輪椅的靠背裡,佟夜輝望著她單薄的肩頭,眼裡有尖銳的痛苦。她說痛苦不是永恆的,別人或許是這樣,而她是他見過的最頑固的人;這世界沒有誰會為誰在原地停留一輩子,而憾生會。她一直頑固地停留在原地等著他回頭,而他終於回頭了,可她卻要走了,而她在最後還在擔心他不會好好地生活。她知道他在她走後會崩潰,她不放心他。她要他有勇氣勇敢地走下去,至少是像樣地走下去。

  憾生推著輪椅轉回身,佟夜輝眼裡的痛苦她盡收眼底,她推過去,心疼地拉起他的一只手,他還是長身玉立的一個英俊男人。她也可以看到她走後,他的痛苦和崩潰,但她知道他會走出來,他從來都有一顆堅強的心臟。她也可以看到他中年以後,兩鬢斑白事業有輝煌的成就,或許有著寂寞的眼神,那將會是她留在他生命裡最後的痕跡。

  憾生握著佟夜輝的手,仰望著他,不放手,不說話,既在安慰他也在等他給她一個承諾,保證他能在她走後鼓起勇氣好好活下去。

  乾澀的風得佟夜輝眼睛生疼,他的手幾鬆幾緊,最後的時刻他不能騙憾生,但要不頹廢、不放棄、有責任地活下去,他不敢保證他能做到,憾生在逼著他必須振作。

  憾生默默望著他,遠處陣陣的風撲面而來,風聲在他的耳邊像在轟鳴,佟夜輝終於咬緊牙關,用力握緊了憾生的手。

  五月,當天氣全面回暖的時候,憾生的生命幾乎就要走到盡頭了,最後的日子裡她和佟夜輝回到了當初讓她生命出現轉折點的島上,那裡氣候宜人,沒有喧囂,她希望生命的最後一站就停留在那裡。

  送行的人只有莫撼庭一個人,憾生的生命真正放在心上的兩個人,一個是她的愛人,一個是弟弟,莫撼庭的到來彌補了他生命中對親情的最大遺憾。

  最後分別的氣氛是哀傷的,既是生離也是死別的告別,壓抑的人已經沒有什麼語言,連保重都成了一句多餘的話。

  在關口分離的最後時刻,憾生轉過身來對莫撼庭說:“撼庭,你先走,姐看著你走。”每一種告別其實更難過的是那個被留下的人,憾生對她所愛的人在感情上永遠是寬容而仁慈的。

  莫撼庭彎腰最後擁抱坐在輪椅上的憾生,然後起身,毅然轉身走了出去。他一路走著,腰背筆挺,步履穩健快速,眼睛裡洶湧地湧出淚水。

  廈門的春天是個好季節,空氣濕潤,陽光明媚,正午天氣最好的時候。憾生在向陽的回廊上,靠著佟夜輝曬太陽。宮頸癌的晚期,杜冷丁已經沒有作用,她一天中精神好的時候越來越少。

  憾生靠著佟夜輝,充沛的日光讓她身上難得的安逸,她瞇著眼睛看著在院子裡歡跑的屁股,這狗在她最寂寞的時候陪伴著她,以後它還能陪著佟夜輝,她牽起嘴角笑了起來。

  來到島上十幾天後,天氣開始漸漸地熱起來,院門口的廣玉蘭開出了大朵的花,一院子飄蕩著它的香氣。萬物生機盎然的季節,憾生在疼痛中煎熬,越來越頻繁的劇烈疼痛在帶走她最後的生命力。她已經終日臥床,不管多疼她從來不出聲,不管身體衰敗到了何種地步,她的精神依然堅韌。

  終於走到終點的這一天,憾生從早上醒來就覺得精神格外好,吃了一碗麵條,沒有任何不適的症狀。她心有所感,轉頭望向窗外,一個大好的艷陽天,她對佟夜輝說:“帶我出去走走吧,我想最後去看看海。”

  “好。”佟夜輝痛快地答應了,他也隱約意識到了最後的時刻就要到來,這恐怕是憾生最後的願望了。

  他們已經不再避諱談起死亡與分離,漫長的時間,被絕望折磨了太久,現實逼著佟夜輝麻木地接受了。

  憾生走路都已經困難了,佟夜輝背著她走過街道,穿過巷子,一路走到海邊,碼頭上人來人往,他們面海而立,遠處一輪紅日,碧藍的海面上海鳥上下翻飛,一派勃勃的生機,海風吹在憾生的臉上,她仰臉迎接著,微笑著。她想她走得雖然有牽掛,但是已經沒有遺憾了。

  回程的路上佟夜輝走得格外的慢,他隱約覺得這將是憾生的最後一段路,他能走得慢點,憾生就能晚一點離開,他們沒有語言,該說的話早就說完了,剩下的只是一個必須接受的結局罷了。

  臨到家門口的時候,憾生忽然對佟夜輝說:“夜輝。我們要是能有一個孩子該多好,這樣就有人能陪著你了。我走了……你會有寂寞。”她聲音虛弱,嘴唇貼著他的耳朵,一點點的熱氣。

  佟夜輝淚濕眼眶,他說:“噓,噓,別說,別說,我們回家,我給你做飯。”

  佟夜輝加快腳步,走到門口他掏鑰匙開門,一串鑰匙慌亂中摸不清哪一把是開門的。

  憾生低微的輕語:“夜輝,你回頭得太晚,我消耗得太多,只能陪你這一程了。”

  “噓,乖,別說,求你……”佟夜輝的聲音戛然而止,憾生環繞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垂落下來,靜止不動。那一刻他的時間停止運轉,巨大的疼痛從心臟蔓延到全身。

  那一天,憾生的生命走到了盡頭,一朵盛開的廣玉蘭忽然從枝頭墜下,“啪嗒”一聲砸中佟夜輝的肩頭。

  憾生說:“夜輝,你記得,如果以後我死了,如果某天要是你的肩頭落下一只蜻蜓,或者是燈下飛來一只飛蛾,你不要趕走它,那是我回來看你了。夜輝,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全文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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