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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迷 -【肯盼君顧】《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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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6:58:1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葉迷 - 肯盼君顧

她喜歡他,也討厭他,
他溫柔、寬容、體貼,他絕對完美,
但他為什麼偏偏是她的「叔叔」?
一任自己哭哭鬧鬧,表現的刁蠻任性,
可是他究竟明不明白?她所作的一切,是因為她愛他,?
如果關係單純點,再單純點,那愛情的世界是否可以不用顧慮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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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6:58:4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那一刻,公主從窗子裏看見了那個他,金鵝在他手中閃閃發亮,於是她明白,她等待的人已經來到。

公主開始笑,幸運兒得到了公主的青睞,從此他們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但是這個幸運兒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在微笑之前,公主已經等待了他很多很多年。

朴允兒語錄之一:我最不喜歡比我聰明的男人,但是他除外。

朴允兒語錄之二:愛一個人,就要信任他,世界可不可以很單純?

撲克兒語錄之三;我要當公主,你抱著金鵝來對我笑,我就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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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6:59: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流光溢彩,衣鬢飄香。

這一派優雅之下又掩藏了怎樣的暗潮洶湧?名義上是一年一度的商會,聚集了財政鉅子商界名流,其實不過是滿足都市有錢人的寂寞無聊,順便為主辦方斂攏更多的人脈與資金。

就這樣,印刷精美得近于奢侈的貴賓邀請卡,爭奇鬥妍、標新立異的名貴服飾,甚至連人的容貌姿態也暗自拿來攀比炫耀,所有的種種,組合成了這一夜的流光溢彩、衣鬢飄香。

朴允兒靠在最偏僻角落裏的一根雕花大柱子上,一邊輕呷席上提供的唐柏利依香棋,一邊冷眼打量著會常

整個會場裏,最耀眼的要屬那兩人——

男的約莫三十歲,高大完美得堪當模特的身架,使得他穿起Armani的西裝來都要比尋常人更多了幾分尊貴,再配合一張英俊明朗的臉,他渾身上下散發著成熟韻味的溫潤氣質,早就成為場內女士爭相注目的焦點。

而他的同伴也絲毫不丟他的臉,高挑窈窕,明豔動人,尤其是那一雙眼睛,輕輕轉動間就綻現出了萬種風情。

他就站在她身旁凝視著她,微側著頭傾聽她說話,顯得專注而殷勤。而她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他忽然笑了起來。

如他的外表一樣,他的笑容也是很明朗的,像聚集了無窮盡的快樂,找不到一點壓抑與牽強。如果年輕十歲,他一定是那種備受女生喜歡的陽光型男孩,而今雖不能算是男孩了,但這種融輕快與沉穩為一體的睿智,更令人心動。

朴允兒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懶洋洋地走過去添酒,剛拿起小勺,就見一個圍著貂皮披肩的胖女人擠開熙熙攘攘的人群朝她走過來,她心中不禁暗自悲鳴一聲。

果然,那胖女人一把挽住她的胳膊,以十二分的親昵與熱情說道:“我跟沈太太她們打賭,猜你這個寶貝兒一定是偷偷地躲在哪個偏僻的角落裏,果然被我猜中了,看這下還不把你抓住!

勉強忍下因突然的身體接觸而產生的厭惡感,朴允兒露出一個她自己都不太滿意的虛假笑容,“好巧,李阿姨。”

然而這個笑容對胖女人來說,已經足夠好了,“寶貝兒,一個人待這幹嗎?走,跟我們在一起吧,人多熱鬧。賀谷家的幾位阿姨們都好久沒看見你了,剛才還一直念叨著你呢!”她不由分說地強行拖著朴允兒往金碧輝煌的休息廳走去。朴允兒轉頭望向那男子,目光流露著求救的信號,然而,意料中的,他眼裏只有他的女伴,渾然不知她發生了什麼事。

朴允兒暗歎一聲,人已被拉到打扮華貴的富家太太們面前,不得不繼續微笑,尷尬而僵硬。

幾位太太見到她,都站起來,拉拉她的手,摸摸她的頭髮,拍拍她的肩,她覺得自己此時此刻就像個供人賞玩的洋娃娃。

“允兒呀,才多久不見哪,這就長這麼大啦!和你媽長得真像!”

“我看長得像她爸爸,你看那雙眼睛多麼炯炯有神礙…”

見鬼!撲克兒暗中翻了個白眼,她近視已有八百度,能不眯著眼睛看人已經很難得了,還炯炯有神……

“唉,你媽生前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就那樣去了,真應了一句紅顏薄命。這幾年來常常想念她。”

這點朴允兒絕對相信,她母親生前是有名的服裝設計師,這些追趕時髦的闊太太們哪個不圍著她轉,巴望著她為她們設計衣服?

老天,她要站在這聽這些三姑六婆們暉咦到什麼時候?為什麼他還不來救她?

朴允兒又朝那邊看了看。胖太太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那不是佟斯然嗎?你叔叔什麼時候跟她混在一塊了?”

霎時,朴允兒的心裏好像被刺紮了一下,隱隱地泛起疼痛的味道,混合著厭惡與不悅。

“我聽說這個佟斯然剛從法國回來,是寶瑞祥新聘請的珠寶設計師?”一個太太好奇地問。

有人馬上介面道:“說是珠寶設計師,其實還不就是寶瑞祥老闆陸文亨的地下情婦?她還有個十六歲的兒子呢!

“啊?真看不出,她居然有個十六歲的兒子?那她本人到底幾歲?”

“她十八歲時就當了未婚媽媽,你自己算算看,她多大。”

“這女人可真能保養的,她和裴俊站一塊,看上去還是裴俊大呢!

朴裴俊,她叔叔,也就是今天場上那個最奪目的俊雅男人。老天,她非得聽這些嗎?

話題再次拉回到她身上來——

“允兒啊,好好勸勸你叔叔呀,他也老大不小了,趕緊找個正正經經的女人結婚吧,別再跟這種女人廝混了。你看看他們倆那親密勁,也不怕在場的那麼多雙眼睛看著……”

朴允兒扯出一個難看之極的笑容,“各位阿姨,你們就饒了我吧,我是小輩,哪敢管叔叔的事啊!”

“怎麼不能管?帝嘉可是你的,你叔叔現在可是給你打工,你說一句,他敢不聽?”幾個太太擠眉弄眼,說來說去,她們之所以對她這麼親熱的原因無非是因為她是帝嘉的大小姐,擁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如果沒有這些股份,朴允兒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受到這種“青睞”。

朴允兒開始覺得頭疼,今天出席這個商會根本就是個錯誤,她怎麼會一時心血來潮地參加呢?回想一下,好像是昨天她收到了邀請卡,隨著邀請卡一同送到的還有叔叔的禮物,那禮物現在正穿在她身上,一件非常 別致的鵝黃色吊帶裙。因為快到年底的關係,所以叔叔總是很忙,她已近兩個禮拜沒有見到他了,因此想趁這個機會見見他。

早知道他另有女伴她就不來了,也不用做了一晚上的壁花。

就在她神思恍惚時,又有個人被強行引人圈中,先是某位太太驚呼了一聲:“呀,這不是承安嗎?”立馬一群太太圍了上去,她剛才所受到的待遇再次重演。

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趁諸位太太的注意力都在那個叫什麼承安的傢伙身上,朴允兒悄悄後退幾步,見無人發現,轉身就跑。

她三步並兩步地跑回原來的角落裏,靠在柱子上大大呼了口氣——解脫了。這裏這麼隱蔽,只要她不出去續酒什麼的,安安靜靜地待在這兒,就沒人能夠發現她。真了不起啊,在這樣一個熱鬧的聚會中還能找到這麼一處獨屬於她的空間,天才就是天才!

然而得意了沒幾分鐘,目光斜瞥到廳中那對墨人,笑容就僵住了。難道她來參加這個晚會,只是想把自己藏起來嗎?頭一垂,心裏沉甸甸的,比碰見那群太太前更陰鬱。

一個人影突然出現,未待她有所反應,那寬大的後背已狠狠地撞了過來,不偏不倚正中她的鼻子——

痛!眼淚一下子湧了上來,眼前冒起了無數星星……

她還未尖叫出聲,一雙手已伸過來捂住了她的嘴,“噓,禁聲!”

淚水模糊了視線,再加上本身就近視,朴允兒只能分辨出眼前的是個年輕男人。

“聽著,我只是想在這躲一下,如果你保證不叫,我就鬆開你。OK?”雖然故意壓低了聲音說話,但那聲音還是好聽得一塌糊塗,擁有金屬般的質感,兩個字形容,就是“磁性”。

朴允兒忙不迭地點頭,於是那人放開了她。

原本就狹小的空間因為又加了個人而顯得更擠,空氣中更是充盈了那人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道。

可是上帝,她最討厭煙味!朴允兒微微探身出去想呼吸點新鮮空氣,卻被那人一把抓了回來,“你幹什麼?”

“放心,哪怕你是個逃犯,我也不會透露你的半點行蹤的。但是我也沒有義務要待在這陪你一起躲吧?我要出去了。”

那人怔了怔,發覺到自己有點緊張過度,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抱歉,我以為……呵呵,我不是逃犯。”

“任誰碰到李太太那幫女人都會想逃的,這不算丟人。”

那人驚訝,“你怎麼知道我是在躲……,她們?”

“你叫承安不是嗎?”

“是!”對方的目光更是驚訝。

“哈!”果然一猜就中,虧得這個聚會裏穿白色亞麻衫的男人少之又少,而剛才眼角一源依稀看見備受太太們關注的那個年輕人也是身穿白衫。朴允兒彈了彈指,“我是女巫。”

“小丫頭,你看上去最多不過十八九歲。”那人拍了拍她的頭。

“二十三。”朴允兒糾正。

那人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微笑了起來,

“二十三歲的女巫,你的駐顏術真是厲害。”

“那是。改天有空教你幾招,你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未老先衰了。”趁那人一臉迷惑地去摸自己的臉看看是不是真的那麼蒼老時,朴允兒已問了出去,逕自走到還在談笑風生的那對壁人面前,開口道:“我困了,我要回家了。”

笑談被打斷,優雅的男子轉過頭來,滿臉驚愕,

“允兒!你什麼時候來的?”

她撇了撤嘴,“八點一刻。”

“你為什麼沒有來找我呢?我一直沒看見你,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

你眼裏只有那個佟大美人,哪看得見我?心裏這樣想,嘴上卻沒說出來,朴允兒懶洋洋地笑了一下,

“那你現在看見我了,我要回家了。”

“這個……”朴裴俊遲疑著,望瞭望自己的女伴。

佟斯然連忙道:“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回去,你送朴小姐回家吧。”

“好吧,我們電話聯繫。”畢竟是商場老將,作風乾脆。朴裴俊與女伴稍作告別,便回身擁著朴允兒走出大廳。門旁的侍者遞過兩人的大衣,朴裴俊先幫她穿上系好扣子,然後才穿他自己的。



“是不是覺得很無聊?”兩人一同上車,他示意她扣好安全帶。

“有點。”

“心情好像不太好啊,既然來了怎麼不找我?本來想介紹幾個人給你認識的。”

朴允兒往椅背上一靠,閉起了眼睛說:“如果你是想介紹那位佟大美人給我,就不必了,今晚我已經聽了一大堆她的風流韻事,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

朴裴俊看了她一眼,顯得有點好奇,“你都聽說什麼了?”

“聽說——她駐顏有術,永保青春;她標新立異,勇當未婚媽媽;她聰明能幹,是寶瑞祥的首席設計師……總之一個現代女強人該有的,她全有了。”

“哈!那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高中同學?”

“啊?”朴允兒睜開了眼睛,“她不是比你大四歲嗎?”

“因為我跳級啊,我十二歲上的高一,同班同學都比我大三到四歲,你忘記了?”

“哦,是。小時候媽媽老拿你來當例子教育我好好學習,因為家裏出了你這麼個天才,害得原本尚屬聰明的我都變成了傻子。唉,我那時候真是討厭你。”

他哈哈一笑,騰出手來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傢伙,就只記仇,其他什麼都沒記祝”

“哎喲!”好不容易才消了痛的鼻子被他這麼一碰,又疼了起來。

“怎麼了?”

“被某個冒失鬼重重地撞了一下,又被另外一個冒失鬼亂碰,我真倒楣。”

“嘎——”一聲輕響,跑車停了下來,朴裴俊打開車裏的燈,轉過頭仔細看她的鼻子,“很疼嗎?”

車燈從頭頂上照下來,再投入他的烏黑雙眸中,綻化出一個又一個五顏六色的光圈,這一?那,朴允兒覺得有點意亂情迷。

透過那些光圈她看見自己在他瞳中的映影,白皙而安靜,鼻子裏聞到清爽的薰衣草香,這個男人身上永遠沒有她所討厭的味道。

“還好,表面上看來並不是太嚴重,可惜車上沒有藥,回家再說。”

“恩”

他微微一笑,轉回身繼續開車。車燈一關,那些迷亂的、誘惑的、美麗的光圈就通通不見了,朴允兒長長地籲日氣,吹得額前的劉海飄起來,又落下。

“我最近很忙,沒時間陪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你也知道自己對我照顧不周?我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看你怎麼跟我爸媽交代。”剛說完這話,朴允兒就開始後悔,果然,朴裴俊的神情黯淡了下來。於是她連忙轉移話題,“對了,你認不認識今天晚會上有個叫承安的年輕人?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

“承安?”朴裴俊沉吟了一下,“是莫承安嗎?”

“原來是姓莫?他是幹什麼的?什麼來頭?”

“電子大亨莫冀龍的第三個兒子,剛從美國留學回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你怎麼會問起他?”

撲克兒漫不經心地說道:“他長得帥埃”看見他一臉驚訝地轉過頭,目光充滿了探索與好奇,她便回了個甜甜的笑容給他,“當然,你比他更帥!

朴裴俊有點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換了話題道:“你的工作還習慣嗎?”

“也就是那樣了,老闆是個墨守成規的人,沒什麼激進精神,我的搭檔又是個天字第一號大花癡,只要拿張帥哥的照片擺在她面前,這一天就別指望她會工作了。惟—一個我欣賞的容前輩上個星期也辭職了,說是要去海外進修,鍍鍍金,所以整個策劃就全部落在了我肩上。”朴允兒攤攤手,換上一副委屈的小媳婦模樣,“叔叔你看,才一個星期,我就老了十歲啊!

“不錯啊,那就不用當我侄女了,當我妹妹吧。”

淡淡一句戲謔,聽在她耳裏,卻砰然心跳。朴允兒咬了咬下唇,臉上熱熱的,幸好車內光線黯淡,他看不到她在臉紅。

“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得上的,儘管說。”

朴允兒定了定心緒,緩緩地說道:“我把我新遊戲的女主角,起名叫白雪青,她是一個被詛咒的亡國公主,不會說話。”

“白雪青?這名字很別致。”

“你也這樣覺得嗎?其實倒不是我自己想出來的,而是某大著雜誌時翻見的,覺得很好,就拿來用了。反正中國同名同姓的人多得是。”

“這也可以嗎?”他淡淡地笑著,有點取笑的味道。

朴允兒頓時不高興了,“我知道你笑我沒創意,反正我是個白癡,當然比不上你這個天才。”

“拜託,你有必要者拿天才與白癡這個例子來劃清我們的界線嗎?其實這個名字真的很不錯,把遊戲情節告訴我吧。”

“不說,才不要告訴你!

“說吧。我想聽。”

好奇怪,因為他的取笑而覺得生氣,已經下決心不再述說這款遊戲的任何資訊,但他那麼簡單的三個字“我想聽”,就足足將她所有的驕傲和矜持全都拋諸腦後。她肯定是中了他的某種魔咒,一定是這樣,在她十四歲的那個冬天,第一次見到他時,就被那魔咒施中,再也逃不開,跑不掉。

“嗯……大致情節是A組他們負責的,我們負責遊戲裏的愛情部分。也就是說,需要一段愛情發展當支線來串連整個故事。”

“沒有愛情的RPG遊戲,就像不加糖的果汁,雖然香,但味道不夠。”

朴允兒歪了歪嘴,“可惜我和我的拍檔有分歧——”

“怎麼說?”

“陸小湘說悲劇愛情才夠動人,能夠使得整部遊戲都雋化為經典。”

“比如仙劍?”

“可是我喜歡喜劇,我要大團圓收常 畢竟玩遊戲不是為了自虐,而是為了快樂,為了放鬆,不是嗎?如果一款遊戲能夠讓玩家在通關後由衷的從心裏升起幸福的感覺,難道不比那些玩了遊戲後若有所失痛哭流涕的更有意義嗎?”

朴裴俊的眼睛亮了起來,“很有道理!叔叔支持你,放膽去做吧!”

“好啊,如果成功了你當第一個玩家!”

“何止如此,我一定發動我所有的朋友去買。”

“謝謝叔叔,我就知道你是最好最好最好的人啦!”

在笑聲中,跑車拐過一片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坪,紅外線感應門自動打了開去,露出裏面紅磚白瓦的一棟二層樓別墅,雖然不大,卻極為精緻,細微到路燈燈柱上的花紋,每扇窗框上方的白玉浮雕,都可以明顯地看出主人是下了番心思設計的。



“怎麼靜悄悄的好像沒人啊?程姐呢?”熄火,下車。

“她老家來電話,說她女兒病得很厲害,我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就准了她半個月的假讓她回去了。”撲克兒開始四處找鑰匙,摸遍了口袋都沒找到,最後還是朴裴俊從大衣口袋裏掏出鑰匙開了門。

進得門內,寒凜的空氣讓朴裴俊一怔,“怎麼搞的?家裏比外面還冷?”

“呀,我忘記開暖氣了!

“你還忘了關窗。”他走過去將兩扇大開著的窗子關上,再擰開暖氣開關,環顧被風吹得一片狼藉的大廳,忍不住搖頭,“我才幾天沒回家,就變成這個樣子,真讓人不放心。”

“十一天。”朴允兒小聲地嚼咕著,抗議他虛報不在家的天數。

不過朴裴俊沒有聽見,他正望著廚房洗漱臺上橫七豎八的速食麵包裝袋發怔,“這又是什麼?你不要告訴我自從程姐走後你連飯都沒得吃。”

“我是不想告訴你的,可你自己看見了我也沒辦法。”

“你不會出去吃嗎?”

“懶得去嘛!再說,一個人在飯店裏吃飯,多沒面子。”

“幸好我今天回來了,晚會裏只有點心和酒,你肯定沒有吃飽,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你做,我就吃。”房間裏漸漸溫暖了起來,朴允兒將大衣和圍巾往沙發上一扔,再把自己也往沙發上一扔,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過了半天也沒聽見朴裴俊再說什麼,於是她好奇地撐起半個身子探頭看,原來他正圍著圍裙在廚房裏忙碌。

朴允兒就那樣默默地看著他打雞蛋、切菜、洗碗,像個家庭主婦,心中升起很溫柔的感覺。

這是商界天才朴裴俊風光背後的另一面,真實。質樸、生活化,而且,是只有她才能看見的另一面。

大家都說有錢的男人容易變壞,然而那麼多年了,朴裴俊似乎都沒怎麼改變。他待人溫和,彬彬有禮,絲毫沒有富家子弟的驕縱;他聰明含蓄,謙虛謹慎,從不為了彰顯個性而鋒芒畢露;他細心體貼,善解人意,必定是個百分百的好情人。

老天,他幾近完美!除了——

他對她那該死的理所當然的令人恨得牙癢癢卻又沒法指責的態度,完全是叔叔對侄女的態度:關心,愛護,稍稍的寵溺,但不平等。

是的,不平等。在他眼裏,她只是個小孩子,一個因父母早逝而不得不受其監護的小孩子。

“在想什麼?來,我先幫你敷藥。”一句話把朴允兒從神游間拉回來,她發現朴裴俊拿了家用小藥箱在她身邊坐下。

他用一隻手托著她的下巴,用另一隻手為她上藥,藥膏冰涼涼的,抹在鼻子上很舒服。而那藥味中另有股誘人的香味,朴允兒深吸了幾下,“好香,是什麼?”

“你的晚餐,我的公主。”

“我好像聞到咖膽牛肉的味道了!還有煎蛋!”

“恭喜你,你的鼻子受了這樣的傷後還如貓般靈敏。是咖膽牛肉飯和火腿煎蛋,還有個羅宋湯,再過兩分鐘就好。”

朴允兒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撒嬌道:“哦,叔叔你最好了,我希望你天天不上班在家做飯給我吃!”

“那你的帝嘉就完蛋了。”

“帝嘉現在是叔叔的,和我沒關係,我只要照顧好自己的胃就好了。”朴允兒從沙發上跳起來,迫不及待地沖進廚房偷吃,邊吃邊誇:“MYGOD!味道好極了!為什麼你無論做什麼事都做得那麼好?你有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好的?跟你這樣的天才住一塊我真會自卑而死。”

朴裴俊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看著好似惡狼撲食一般毫無吃相的朴克兒,忽然站起來解開自己的圍裙道:“你吃完後早點休息,知不知道?”

朴允兒回頭,看見他在穿大衣,頓時睜大了眼睛,“你幹什麼去?”

“我還是不放心斯然,她剛回來,對這裏的環境不太熟悉,現在時間還來得及,我去送她回家。”

“不會把?叔叔!往麼大冷天你——”

驚叫聲中,朴裴俊已穿好衣服系好圍巾走了出去,臨了又回頭囑咐了一句:“記得早點休息,明天我打電話給你。”

“咯”的一聲輕響,金屬門合上了,將寒冷與那個人的背影都擋在了外面。

朴允兒愣愣地看著大門,半響才回過頭來,盤中的食物忽然間變得索然無味。

“討厭!討厭討厭討厭廠’雙手一橫,將餐盤掃落於地,嘔眼嘟嘟,陶瓷碎了一地。那些碎片在燈光下光可鑒人,一閃一閃的,像是被打碎了的記憶。

“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好不容易開開心心高高興興的,非要把人家的心情變壞!裴俊我討厭你!我最最最討厭你了!”

那個男人,在沒有姓朴、沒有成為他叔叔前,本來叫裴俊,姓裴,名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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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7:00: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朴允兒一直覺得上帝對她真的很不錯,給了她相當完美的人生。

雖然她的牙齒參差不齊,眼睛又深度近視,但這根本無損于她秀麗嬌俏的容顏;雖然她的化學成績差得一塌糊塗,但是英語和中文都頂呱呱,扯扯平也就將就了;又出身於名門望族,世代書香門地,到了父親這輩開始下海經商,正好趕上深圳、珠海、汕頭三大沿海城市的崛起,從事房地產起家的他大大地賺了一筆,從此開創了帝嘉的輝煌時代;她的媽媽是國內屈指可數的服裝設計師,對她慈祥有餘、威嚴不足,在一起時更像是姐妹,童年生活過得很快樂,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

然而,上帝果然不會一味偏心到底,十四年的恩賜換來另一個代價的開始,完美的城堡大門被打開,那個人突兀而來,是騎士,還是惡魔?朴允兒發現自己開始說不清楚。

再回想一下,不對,並不是十四歲時才開始,更早兩年時,那風兒便穿過城堡的門縫帶來了宿命的影子,只是那時還不曾發覺。

第一次聽見裴俊這兩個字,是十二歲期中考試的前夕。

半夜起來想喝水,不料杯子卻是空的,於是捧了寶杯下樓去倒水,路過爸爸的書房時,發現房門半開著,裏面透出淺黃色的燈光,那光照在半壁牆上,影現出兩個人的身影。怎麼這麼晚了,爸爸媽媽還在書房裏沒去睡覺?

揉揉眼睛準備下樓,書房裏傳出的語聲卻讓她不由自主地停步,“不管怎麼說,裴伯伯以前救過爸爸的命,他們是生死之交,現在他病逝了,爸爸領養他的兒子是合情合理的!”

“鳴東,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不贊成爸爸這樣做,可那孩子才十九歲,爸爸都年近六旬的人了,當他父親會不會太奇怪?”

她被弄迷糊了,什麼爸爸,什麼兒子的?於是繼續傾耳聽下去。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怕因為年齡差距會有代溝啊,那樣不利於裴俊的成長呢。不如和爸爸商量一下,由我們來收養裴俊好不好?”

“你想收養他?”爸爸的聲音聽起來顯得極度驚奇,而她聽到此處也總算明白了一點,她爺爺想收養個十九歲的小孩。

對於爺爺朴允兒並沒有太多的記憶,爺爺住在西安,離她十萬八千里遠的那個古城,印象裏爺爺總是穿著藏青色的長袍,留著一把優雅的鬍子,很像她在電視上看到的那些民國時大家族的老太爺,一副清貴儒雅的模樣。

“我聽說裴俊是個神童,一直就想見見他,而且我們也沒有兒子,由我們來照顧他不是應該比爸爸更合適些嗎?”

“好吧,那明天我們打電話給爸爸跟他說說。”

“不行——”驚天動地的一聲暴喝,伴隨著小小身影的突如其來,兩個在書房議事的大人頓時嚇了一跳。

待看清來者是誰時,樸鳴東皺起了眉頭,“允兒,深更半夜不睡覺,居然跑來偷聽爸爸和媽媽說話?”

“我才沒有偷聽,是你們沒關門,被我聽見的。”扁扁嘴後,她就一把抱住媽媽,撒嬌道:“媽媽,我不要哥哥,不許你收養別人家的小孩。”

母親葉曼妹的神情有些尷尬,柔聲說道:“為什麼呢?多個哥哥來疼你不好嗎?”

“才不要呢!現在你和爸爸都是我一個人的,我才不要別人來跟我分享。反正我就是不要,你們如果收養他,我就離家出走!”

雖是小女孩任性的胡鬧,但葉曼殊的臉色還是變了,她一把抱住女兒,連忙道:“是媽媽不好,媽媽只想著自己,沒有顧慮到允兒的感受,好好好,這事就作罷,再也不提了,好不好?寶貝兒不生氣了,乖。”

一旁的朴鳴東對妻子溺愛女兒的場景已經見怪不怪,當下搖了搖頭,“你啊,老是這樣由著她,遲早有天會害了她。”

“我的寶貝女兒,我不寵著她誰寵埃”葉曼妹轉移陣營開始和女兒同個鼻孔出氣。

“很好,允兒你聽著,既然這個決定是你要求的,那麼也等於說,你不會有哥哥了。”

朴允兒嘟著嘴巴說:“我才不要什麼哥哥呢!沒有最好!”

“不過,從今往後,你有了一個叔叔。”

朴允兒睜大了眼睛,叔叔嗎?和爺爺住在一起的他,那是好遙遠好遙遠的人哪……

既然遙遠,那就和她沒有關係。於是年齡雖稚卻已出落得清甜可人的少女眯起眼睛露出兩個酒窩,笑嘻嘻地說:“叔叔就叔叔,叔叔好埃”

叔叔就叔叔,叔叔好藹—

這句話在以後的歲月裏讓她咬牙切齒地後悔了無數次。


十四歲時期末考試的前一星期,西安一夕暮雪帶來了老太爺病故的壞消息。於是朴鳴東和妻子一同西去處理父親的後事,而朴允兒因為馬上要考試,不能耽誤學業的緣故,留在了家裏。

期末考試的第一天,語文OK,英語OK,考完最得心應手的兩門功課,心情真是舒爽,連帶著走起路來都歡快了許多。

“允兒,等等我,等等我嘛!”跑得氣喘吁吁的長髮少女追著她過了兩條街,才一把抓住了她的書包帶子,“雖然值日逃跑怕被老師發現,走得快點是應該的,但是也不至於跟逃命一樣吧?”

“去,誰逃命了,是你自己慢。”朴允兒瞪了自己的同桌皆死黨李陽一眼。

“好吧好吧,是我慢,但你別走這麼快嘛。看你的心情就知道你考得很好了,唉,我就慘了,肯定死翹。”李陽一臉愁容,“不知道明天的數學和化學怎麼辦。”

“嘿嘿嘿嘿……”朴允兒笑得一臉賊相。

“你怎麼那麼開心啊,你不也是很怕化學的嗎?”

“我是很怕化學沒錯,但是這次是天神助我,我被安排在班長大人後面,只要抄到他的選擇題和填主題,我就發了!”

“行不行啊?”李陽指了指朴允兒的眼鏡,“你確信你能看得清他的試卷?”

“哇哈哈哈,山人早有準備,瞧!”朴允兒從書包裏掏出一個小盒子,獻寶似的在同學面前晃了晃,“這是最新款式的博士倫,我昨天剛去配來的,比我現在的度數稍微深一點兒,戴上它後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何愁大業不成。”

李陽一臉恐怖地看著她,“你還真是計畫周詳,為了作弊不惜下血本!”

朴允兒哭喪著臉,“我也沒辦法啊,化學老師說了,如果我這次還考不及格,她就要我好看……真懷疑她是不是因為更年期到了,脾氣這麼壞,受不了!”

“那好吧,祝你好運。我家到了,拜拜哦。”兩人揮手告別。

回到家,發現門口停著一輛大貨車,N名工人搬著傢俱進進出出,朴允兒好奇地從他們身邊經過,鑽進門去。大廳裏,程姐正指揮那些工人將傢俱抬上樓,忙得不可開交。

“這是幹嗎?咦,那不是我的模擬假山嗎?停!你們幹什麼?為什麼動我的東西?”朴允兒上前阻攔。

“小姐你放學回來了?是這樣的,夫人交代了把二樓的雜物室整理出來改做客房,所以這些沒用的東西都得扔。”

“改客房於嗎?二樓不是有一間客房了嗎?”

“那間客房得改成主臥室……呀,你們輕點啊,這些花式鍛鐵欄杆可經不起你們這樣碰撞的廠’程姐見工人手腳粗魯,連忙扔下一頭霧水的朴允兒,上前親自協助。

“喂喂,你還沒說清楚哪……真是的!搞什麼嘛!”家裏這麼亂,早知道還不如在學校多待會兒呢。朴允兒將書包往沙發上一扔,轉身走到花園的紫藤架下坐著。陽光柔柔地曬在身上,真是舒服,坐著坐著就變成靠著,靠著靠著再變成躺著,在溫暖的陽光下,朴允兒就那樣呼呼地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看見期末成績發了下來,老師一臉喜悅地站在講臺上對大家說:“同學們,讓我們一起為天才美少女朴允兒同學鼓掌,她這次考了全校第一名,尤其是化學,考了有史以來的最高分——99分!”

在一片掌聲中她盈盈地走上台去,激動得握住老師的手,“謝謝您,老師,正是因為有了您的教導我才能考出這樣的高分來!”

老師將一束鮮花遞到她面前,“朴允兒同學,能教到你這樣品學皆優才貌雙全的好學生,真是老師的榮幸……現在就請你在大家面前展示一下你的化學天賦吧,給大家寫一條方程式怎麼樣?”

手捧鮮花正洋洋得意的她頓時呆住,馬上發現手裏的鮮花不知怎麼地變成了粉筆,老師還一個勁地把她推到黑板前,“寫啊,快寫礙…”

她頓時大汗淋漓,“老師,這個,那個,我不是……是……不是……”

“寫一個嘛,你可以的,讓大家都看看,快點。寫來,寫來……”那手指先是在她肩膀上推碰,最後則輕拍她的臉——

“喂,醒來,醒來……”

朴允兒猛然驚醒,臉上的微痛感竟不是出自幻覺,她跳了起來尖叫道:“不要啊我不要寫!堅決堅決不要寫——”

喊完後才發覺情況怪異,一抬頭正對著一雙漆黑的眼睛,臉上淡淡的笑意掩不住,都自溫潤如水的目光中流露了出來。

朴允兒眨了眨眼睛,再看一眼,還是覺得不對勁,除了那雙眼睛外,那人的臉藏在一片朦朧中,根本看不清。

“你是在找這個嗎?”纖長而具有骨感的手伸到她面前,那人的拇指與食指間拎的正是她的寶貝眼鏡。

她連忙一把奪過來戴上,眼前的景物卻被切割成了好幾塊,沿著碎白的裂痕折映出光怪陸離,“啊,我的眼鏡碎了!

“我從地上撿到的。”對方連忙撇清,表示自己清白無辜。

朴允兒瞪他一眼,起身拍拍衣服回家,卻見那人不緊不慢地跟了上來。她皺皺眉,回身看他,可看不清他的表情。

“原來你在這啊!”一聲呼喚遠遠地傳來。

朴允兒扭頭,看見爸爸正從屋子裏走出來,當即高興地喊道:“爸爸,你回來啦!”

爸爸邊走邊說道:“覺得如何?”

“唉,你和媽媽一去那麼多天,我可想死你們了!”

她張開手臂準備擁抱爸爸,誰知他卻逕自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停在那個人的跟前,“以後這就是你的家,希望你能喜歡。”

呃?朴允兒睜大眼睛一頭霧水。

那人欠了欠身,低聲說:“給你們添麻煩了,真是很不好意思。”

“說這些見外的話幹嗎?我也算是你的哥哥,現在並不是我照顧你,而是你來幫我的忙。”葉鳴東親呢地拍著他的肩膀,“快開飯了,我們進屋去吧。”

朴允兒連忙拉住爸爸的大衣腰帶,“爸爸——”

葉鳴東像是這才注意到她,把她牽到那人面前道:“對了,還沒給你們介紹呢,小俊,這是允兒。允兒,叫叔叔。”

天外飛來的兩個字,重重地砸在她頭上,一時間暈暈乎乎。偏偏那罪魁禍首對著她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允兒,你好。”

“叔——呢,叔?”

這個稱呼第一次從她嘴裏叫出來,完全以一種驚訝、迷亂和不甘的方式。


晚餐後媽媽把她叫人房中,美其名曰為送她禮物,其實是做思想工作。

“你好像對叔叔不太友好哦,為什麼吃飯時一直瞪著他?”

因為你和爸爸把我最喜歡吃的蟹鉗央給了他。朴允兒低垂著眼睛,看著自己的白色長靴,站得太久,腳都酸了。媽媽究竟要囉嗦到什麼時候呢?

“允兒,不要這樣啊,叔叔以後就跟我們一起住了,你們兩個要好好相處,知道嗎?”

唉!當初死活不肯讓媽媽收養那人當兒子,目的就是不讓自己所獨有的生活空間裏多一個人來與她分享,沒想到逃來逃去還是沒逃掉,反而可能更悲慘——叔叔——哦,多麼古怪卻又權威的身份。

“反正不許在叔叔面前耍小心眼,知道嗎?對了,考試考得怎麼樣?”

“考了兩門了。”為了讓這沉悶的思想教育早點結束,朴允兒又加了一句,“明天考數學和化學,所以我應該回房間再復習一下。”

她馬上發現自己犯了一個糟糕透頂的錯誤,因為媽媽在聽到這句話後眼睛一亮,開心地說道:“太好了!裴俊可是數理化方面的天才啊,得過好幾屆全國奧林匹克化學競賽獎呢!我這就找他來給你臨時抱佛腳一下。”

“啊?不——”

不必了的“不”字剛出口,媽媽已飛快地走了出去,接著便聽見她清越的聲音在樓梯處響起:“裴俊,你有時間嗎?是這樣的……”

上帝——

朴允兒心中哀嚎了一聲,癱坐在地。

事情好像越來越不對頭了,一切都住她所希望的反方向走。

沒等她盡情舒緩心中的鬱悶感,禮貌的敲門聲有節奏地響了幾下,門開處,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大嫂叫我來幫你復習功課,非常榮幸哪。”

朴允兒抬起頭,皮笑肉不笑地回他一個笑臉,“我也覺得真是榮幸。”

“那——在這?”

“當然不,跟我來。”帶他出去,走在走廊上時朴允兒心中為她曾經的儲藏室現在已成為客房的從西數第二個房間大大地哀悼了一番,然後她推開從西數第一間房門,剛推開又猛然合上,轉身盯住朴裴浚

“怎麼了?”

“你在這等一下。”她飛快地開門問了進去,又飛快地關門。 過了大約5分鐘後,房門再度打開,

“好了,你可以進來了。”

房間裏有著胡亂整理後的痕跡,床上的被子高高地擂起,一看即知裏面塞了一些本不該有的東西;書桌的第三格抽屜沒有關好,幾張海 報偷偷地探出角;桌旁的廢紙簍裏全部是五顏六色的糖紙,旁邊還殘留著很多栗子殼……

朴裴俊打量著房間,無法掩飾眼中的笑意。

朴允兒的臉紅了一下,粗聲粗氣地說道:“幹嗎?沒有見過女孩子的房間嗎?”

“不是。我坐哪?”

朴允兒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把牆角的單人沙發拖過來,不拖還好,一拖,沙發後藏著的可樂罐頭立刻蹦了出來,咕嚕嚕地滾到撲裴俊腳邊。

朴允兒的臉變得更紅了,連忙彎腰去撿,朴裴俊卻先她一步撿起了罐頭,隨手那麼輕輕一擲,罐頭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準確無誤地落到廢紙簍內。

“好了。”他拍拍雙手,“我們開始吧。”

朴允兒抬頭,正好對上他燦晶晶的眼睛,好奇怪,這時的她並沒有戴眼鏡,卻無比清晰地看見了這張俊美明朗、帶著淡淡笑容的臉;並于這一刻,永遠地記住了它。

我們開始吧——

朴允兒並不知道,伴隨著這樣一句話的到來,她和朴裴俊的生活就如這刻意掩蓋了卻仍然藏不住秘密的房間一樣,亂糟糟地開始了。



第二天早上,朴允兒是被媽媽叫醒的,準確地說,是被媽媽的“叫”聲給“吵”醒的。

一身淺藍套裝的美麗母親一進她的房間便驚叫了起來:“天啊允兒,你的房間怎麼這麼亂啊?我說過多少次了,女孩子的房間要整理得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才可以,你看看你的房間,狗窩一樣。”

朴允兒披頭散髮地從被窩裏爬出來,睡眼惺。汾地回答:“媽媽不要說人家,你自己的房間要不是有程姐打掃,也比我的好不了多少。”

“我工作忙呀。”葉曼妹睜大了眼睛。

“那就對了嘛,我也忙啊,學習忙。”朴允兒學她睜大眼睛,母女倆做這個動作時的模樣很是相像,看上去一樣的天真無邪。

“你……強詞奪理,快起來,要遲到了。”葉曼妹把衣服拋給女兒,看著她穿衣,“‘對了,昨天的輔導好嗎?裴俊教得怎麼樣?”

雖然很不情願,但是不得不承認,那傢伙解題的方法和思路實在一流,連老師都比不上。明明那麼枯燥的方程式和分子結構,到了他嘴裏就變得生動形象了起來,見鬼,難道學校教育真的落後到填鴨的地步了?

“嗯,還成。”

“那就好,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儘管問他,近水樓臺先得月嘛!好了,我先下去了,快下來吃飯。”

“知道啦。”朴允兒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實在提不起什麼精神來,站到洗漱台的鏡子前時,整個人還是不清不楚的。她胡亂地洗了把臉,一頭短髮因睡相不好的緣故東翹一縷西翹一縷的,梳了半天也沒梳順。不管了,就這樣下樓。

果然,媽媽一見到她的頭髮就又皺起了眉,“允兒,你為什麼不梳好頭髮再下來?”

“我梳過了,梳不順。”

剛走到位置旁,椅子先她一步拉好,禮節周全的紳士沖她微笑,“是我不好,昨天講解題目講得太晚,影響了你的正常睡眠。幾點開考?來得及嗎?”

“8點。

“啊,那只剩半個小時了!別吃了,快走吧。”媽媽推她。

朴允兒老大不情願地放下才咬了一口的蛋餅,剛站起來,突然想起一件事,整個人神色一變,繼而飛快地沖上樓去,“好險好險,差點忘記!”

“怎麼回事?是落了什麼東西嗎?”葉曼妹問了一句。

邊喝豆漿邊看報的樸鳴東將手中的報紙翻個面,漫不經心地說道:“你這個女兒哪天沒落過東西?這麼粗心大意、丟三落四的,也不知道是像誰。”

“什麼叫我這個女兒?難道女兒就沒你的分嗎?”

老婆大人的語氣不妙,樸鳴東立刻聰明地把話題轉移到弟弟身上,“小俊,等會兒我們一起去公司,但是9點鐘我有個會議要開,你先在各部門走動一下,熟悉熟悉環境,我開完會再給你安排其他事情。”

“好的,大哥。”

朴裴俊剛說完話,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從樓上傳了下來,餐桌旁的三個人都同時被嚇到,抬頭看向樓梯口,朴允兒跌跌撞撞地走下來,一臉的痛苦無助、失魂落魄,“我的博士倫……嗚嗚嗚嗚……我前天新買的博士倫……碎了……”

大家紛紛松了口氣,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原來只是這麼件小事。

誰知朴允兒下個動作就是沖到朴裴俊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我是在我書包的小口袋裏找到它的,而我的書包正好壓在你昨天坐的沙發腳下……”

朴裴俊一愣,“啊,對不——”

道歉的話沒說完,朴克兒已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毀了我的兩副眼鏡!你毀了我明年的優秀學生獎!你毀了我的前途!我恨你,叔——叔——”


困為失去作弊的法寶,而一個晚上的惡補也最終沒能發揮太大的作用,如同大家都知道的那樣——高一(3)班的朴克兒同學化學科又被當了,與來年的優秀學生獎項說拜拜。最最可怕的是,化學老師真的說到做到,給了她100份練習卷以做懲罰,要求在短短的二十天寒假內做完。

真是屋漏偏遇連夜雨,朴克兒望著疊得比康熙字典還厚的試卷欲哭無淚。但突然有一天,她想明白了,抱著那疊試卷去敲朴裴俊的門。

朴裴俊身穿白色高領毛衣來開門,看上去美麗乾淨得像個陽光天使。

“給你!”她把試卷往他懷裏一塞。

“這是什麼?”

“因為我化學期末考試不及格,所以這是老師給我佈置的額外作業。你不是化學很好嗎?你不是很熱心地要幫助我嗎?那麼親愛的叔叔,請你騰出你所有的閒暇時間,來輔導我做題吧廠’

她苦死累死,這個罪魁禍首也別想清淨,拖他下水,要死大家一塊死吧。

白衣天使眨著純淨無辜的眼睛,顯然對這一大疊試卷很是措手不及。

1995年的冬天,就像一出舞臺劇,淺淺的序幕演過後,故事才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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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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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早七點,床頭的鬧鐘準時響了起來。一隻手伸出被子,摸索著關上開關,禁止音樂再響。

十分鐘後,牆上懸著的復古大鍾也開始不甘寂寞地報時,鐘擺一蕩一蕩,聲音格外洪亮。那只手再次伸出來,摸了半天,最後整個被子一翻,朴允兒揉著眼睛大喊:“你這個死鍾,遲早有天我叫人拆了你!”看看表,也的確到了該起床的時候,可是腦袋還是昏沉沉的,痛得要命。

都怪那傢伙,昨天扔下她去接別的女人,害得她心情煩躁,翻來覆去整夜都沒睡好。對著鏡子一照,果然有兩個黑眼圈,唉,不知道是誰說的,女人一過二十就要開始保養,否則老得很快。多可憐,青春那麼短暫,就這樣逝去了。

下樓,忽然聞見了食物的香味,撲克兒整個人先是一呆,繼而驚喜,飛快地沖進廚房,“叔叔,你回來啦!

溫婉安詳的婦人自料理台旁轉過身來,對著她鞠了一躬,“小姐,早上好。”

“程姐?你怎麼回來了?”朴允兒睜大了眼睛。

“小紗的病好了,我想到小姐一個人在家不放心,所以就連夜趕回來了。”程姐一邊將烤好的脆皮蛋餃盛上盤子,一邊說,“小姐以為是少爺嗎?他M

房間沒人,好像昨晚沒回來呢。”

“哦。”朴允兒撇嘴,拉開餐椅懶洋洋地坐下。

這個傢伙居然又不回家!三年前他交了女朋友時也是

這樣經常夜不歸宿,難道那個什麼佟斯然的真的是他的新女友?

美味的蛋餃吃在嘴裏,卻沒來由地覺得一陣噁心,當下拎了皮包起身走人。程姐追上來喊:“小姐,你才沒吃幾個呀!”

“今天新上司來上任,要給他留個好印象,所以早點去。”

“那也不能吃那麼點啊,我給你裝袋子裏車上吃吧。”

“不用了。”朴允兒出門攔了一輛計程車就走。她自己不會開車,前幾年想學時裴俊不同意,他覺得她性格毛躁,又粗心大意,自己開車很危險,再加上她也的確懶,能少學一樣是一樣,便一直拖了下來,上班三個月,心情好就坐公車去,心情不好就打車。

她現在心情就不好,所以一直靜靜地坐著不說話。偏偏那個司機囉嗦得很,問東問西,被問得煩了,她就喊停車。

司機停下車,驚訝地說道:“小姐,你不是要去興中路嗎?沒到呢。”

“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朴允兒重重地關上車門。冬天的早上很是清冷,她縮縮脖子,開始後悔剛才走得太急,忘了戴圍巾出來。看看路,公司倒是不遠了,再走兩條街就能到,於是將手插在大衣兜裏慢吞吞地往前走。

沒走幾步,肩膀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接著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清亮地響起:“啊哈,朴大小姐怎麼一個人走在路上,看上去很寂寞的樣子啊!

她翻了個白眼,“你又看出什麼了?”

‘嗯,我來猜一下。昨天某人接到某某人的請帖後高興得不得了,還特地拉著我去做頭髮,最後興高采烈地出發了。而第二天一早卻跟個被人遺棄的孤兒一樣獨自一人走路上班,肯定是昨天的宴會不順利,是吧?”

“李陽,你可以當推理小說家去了。”朴允兒把皮包從右手換到左手,方便她的昔日同窗現在的同事挽著她的胳膊。兩人並肩一起走在路上的場景和讀書時一模一樣,惟獨不同的是當年她是短髮,李陽長髮,而今變成了她長髮,李陽短髮。

“喂,跟我說說啊,發生什麼事了?你向你叔叔表白,遭他拒絕了?”

“呸!”朴允兒咋了一聲。

“既然不是,那又為什麼?”

朴允兒歎了口氣,目光看向遠方,“他可能有新女朋友了。

李陽揚揚眉,“正常啊,他這個年紀沒有老婆你就該偷笑了。有女朋友算什麼。

“難道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

緩慢哀傷的語音嚇到了身旁的好友,李陽盯著她,開始有點擔心,“允兒,你沒事吧?”

“我覺得很煩。”

兩人默默無話地向前走著,不一會兒,飛義遊戲公司的巨型招牌已經近在眼前。李陽忽然道:“允兒,跟他說吧。”

“呢?

“跟他說清楚吧,要死也死得乾脆些。你們認識九年了,你還要拖到什麼時候呢?”

朴允兒咬咬唇,隨手推開了玻璃大門,人眼處的茶水間裏好多人聚在一起,這是每天必有的早晨八卦時間,光看眾三姑六婆興奮的眼神就知今天她們又找到了好話題。

李陽眨眨眼睛,“看來你們組的新上司是個值得討論的人物。”

“和我沒關係,在我心裏誰都比不上容姐。”和李陽做了個簡單的告別,朴允兒走向自己的工作室,興許是性格使然,除了李陽,她和其他同事的關係都很冷淡疏離。

剛推開門,就見自己的位置上已經坐了個人,那是個身穿天藍色休閒毛衣的男子,正背對著她翻閱著手中的一本畫冊。

“喂,你為什麼亂翻我的東西!”二話不說,一把搶過那本畫冊,那可是她的私人物品,心情鬱悶時的塗鴉本,裏面還夾著幾張裴俊的照片呢。

男子抬起頭,在見到她後眼睛亮了起來,‘二十三歲的女巫!”

“是你!”朴允兒大為吃驚,眼前的這個人,正是昨天晚上在商會裏遇見的那個冒失鬼。

冒失鬼莫承安呵呵地笑了起來,“好巧,我們真有緣。”

“原來你就是接容姐位置的新上司……”撲克兒瞪著眼睛道,“雖然你是上司,也不能隨隨便便亂翻下屬的東西啊!偷看別人的隱私,卑鄙。”

“抱歉,因為我進來時這本畫冊就攤在桌上,我看見裏面畫的人物造型很有趣,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對不起。’

“怎麼會攤在桌上呢?”朴允兒想了一下,對哦,昨天收到請柬後就忙不迭地拉李陽去做頭髮了,根本沒有收拾桌子,本以為反正整個工作室就她和拍檔兩個人,卻忘了今天新組長會來。

“怎麼你對美術也很有興趣嗎?你的畫很有創意。”

“得了,您就別寒蟬我了,我這點三腳貓的功夫怎麼能和美術組的那幫牛人比?自娛自樂罷了。”她收起畫冊,將它放人抽屜裏,在做這件事時,工作室的門又推開了。

“允兒,我聽說我們的新上司很帥耶——”

朴允兒心中哀歎——老天,小湘來了,這下完蛋,劇情策劃C組的臉肯定要被這個花癡丟光。

果然,衣著光鮮、濃妝豔抹打扮的陸小湘一見到莫承安,塗著CD粉色口紅的嘴巴就張成了圓圓的O形,一雙擦了紫色眼影的眼睛也立刻變成了心狀,連說話也開始結結巴巴:“你、你、你,就是,莫。莫……”

“莫承安。”莫承安倒是出乎意料的落落大方,還主動伸手給她。

朴克兒斜著眼睛看到,陸小湘與他握手時,腿完全是哆嗦的。

“很榮幸和兩位美女一起做事,今天下班後我請你們吃晚餐怎麼樣?”

“好礙…”陸小湘當然是忙不迭地答應。

莫承安把目光轉向朴允兒,“允兒呢?”

他居然直呼她的名字,這倒讓朴允兒微微怔了一下,她揚起眉笑了笑,“上司有命,我敢不去嗎?”

“那就這麼說定了。”莫承安說罷微微一笑,才轉身離去。

“哦,天啊!”陸小湘將剛才與之相握的右手貼到自己的臉上,一臉癡迷狀,“我真是太幸運了,竟然和這麼一個大帥哥一起工作。

“是啊,恭喜你。

陸小湘突然嚴肅地轉頭盯著她,“喂,說好了,不許和我搶!

“放心吧,我對他沒興趣,就算我對他有興趣,我又怎麼搶得過你呢?你天生麗質、豔冠群芳,簡直是‘飛義之花’

陸小湘心裏大是受用,立刻眉開眼笑,“別這樣說嘛,其實你也不錯,雖然牙齒難看了點兒,又老眯著眼睛看人,但五官還算秀氣,大家閨秀是算不上,可當個小家碧玉是綽綽有餘。

“謝謝美人誇獎。”朴克兒一邊學西方紳士彬彬有禮地鞠躬,一邊退出房去。

再在那待下去,她會因為要強忍大笑忍得太辛苦而內出血的。



當天下班前,發生了一件小插曲。

莫承安將她們兩個人叫到辦公室,微笑著請她們人座,“我看了你們寫的劇情,很好奇,為什麼你們兩個的構思相差這麼大?”

朴允兒還沒開口,陸小湘已搶著說道:“允兒很老土對不對?她非要追求什麼大團圓,不肯讓男主角死,也不肯讓女主角死。我早說了,現在的遊戲,結局時不死個人是不會讓人有震撼感從而牢牢記住的。”

“允兒你怎麼看?”

“仙劍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樸允地沈默了一下,緩緩道:“而且我最不喜歡的遊戲就是仙劍。”

莫承安顯得很有興趣,繼續問道:“為什麼?這是武俠RPG的經典之作,幾乎是每個遊戲玩家的啟蒙遊戲。”

“它也是我的啟蒙遊戲。”

“哦?

朴允兒的眼睛迷離了起來,是啊,她玩的第一個遊戲,《仙劍奇俠傳》,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呢?95年冬天?對,是那個冬天,她有100份化學試卷要做的那個寒假。



“亞硝酸(HNO)既可做氧化劑又可作還原劑,當它在反應中做氧化劑時,可能生成的產物是什麼?”原子筆在紙張上沙沙作響,朴允兒卻覺得那聲音活脫脫就是催眠曲,她打了個哈欠,聲音含糊地摘咕道:“鬼才知道是什麼!

“有四個選項:A。N。;B。N。O。;C。NH。;D。NO。選一個。”好好先生依舊不辭辛勞,聲音溫和,耐心十足。

撲克兒覺得眼皮似有千兩重,怎麼也支持不住,頭一歪就睡了過去。

看著她第一百零一次在做題過程中睡著,裴俊歎了口氣,將外衣給她披上,然後輕手輕腳地走開。

一覺醒來,桌上的臺燈被持到最暗,淡淡的一縷光映得攤得到處都是的試卷,慘白一片。

老師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大不了高二分班後讀文科嘛,只要會考及格就可以了,何必非得逼她迎頭趕上?本來這個寒假她該有多麼輕鬆愉快啊,也不用天天待在家裏做題,還要忍受媽媽的殷殷監探,以及那個所謂的叔叔的孜孜教導。

一個字——煩!

再打一個大大的哈欠,肩上的外套隨著這個動作滑下去,掉到了地上。

“醒了?”裴俊的聲音從房間另一頭的電腦桌旁傳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顯示幕,沒有看她。

“你在幹什麼?”她撿起外套披著走過去,電腦

螢幕裏兩個小人正在走來走去,不時有文字提示發現某某物品。

“夏季剛推出的一款新遊戲,很受好評,所以試試。”

“好像很好玩的樣子,這個藍衣服白褲子的女孩畫得很漂亮。”

裴俊看了她一眼,“有點意外,你居然喜歡她,那這個呢?”他特地調出另一個存檔,把裏面的紫衣女子指給她看。

“這個就差遠了,一臉刁蠻相,沒剛才那個好,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哈”

“笑什麼?”

“據說每個人都有一定程度的自戀心理,所以我認為你應該喜歡林月如才對,她的性格和你比較像。”

“她是什麼性格?”

“你要不要玩玩看?”他站起來,把椅子騰給她坐。

“真的可以嗎?”朴允兒有點心虛地朝那邊桌上的試卷瞟了一眼。

裴俊也想到了那個,但依舊微笑著說道:“沒關係,偶爾放鬆和娛樂是必要的。而且像你這種心態,再多做100張卷子,成績也不會提高。”

朴允兒頓時皺起了眉,“你什麼意思?”

“你很聰明,如果用心的話,化學不可能學成這樣,過分要求你把它學好只會讓你的逆反心理更強。

“啊,知己啊!”朴允兒誇張地握住裴俊的手,

“要是我的化學老師和媽媽都像你這麼明理就好了!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這麼排斥化學嗎?”

“呢?

“肯定是曾經發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所以自暴自棄地乾脆完全放棄,是吧?”

朴克兒的心顫了一下,她仰起頭,正對上裴俊的眼睛,晶晶亮的眸子,仿佛天生就能看透別人的心思。

“嗯……記不清了。好像是剛開始學時沒怎麼放在心上,結果第一次就沒考好,被老師狠狠地批評了一頓,從此就不喜歡了。”發現裴俊瞧她的目光裏有著笑意,便不由自主地懊惱了起來,“很好笑嗎?我就是這樣的,除非我能做得很好,凡我做不好的東西我都不喜歡。

“沒有想過把它做好,出一口氣,證明給所有的人看,只要你願意就絕對能做好?”

朴允兒呆了一下,“那樣老師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嗎?他會認為正是因為他對我嚴加批評,所以才使我的成績能夠進步。我才不要如他的意!”

裴俊失笑,“好了,不談這個了,我教你玩遊戲。”

他於是手把手地教她如何走路,如何戰鬥,如何偷東西。相比于做化學試卷時的敷衍了事漫不經心,朴允兒玩遊戲時卻出奇的嚴謹認真,甚至一樣東西沒拿到,都重新讀檔重來,力求做到完美。

仙靈島求藥、山神廟學劍,前往苗疆打探身世,一天攻克一個場景。

然後第四天,隨著遊戲中的李逍遙到達蘇州,朴允兒這回真正見到了林月如。

“怎麼樣?”裴俊從樓下拿了兩罐可樂,遞給她一罐。

朴允兒卻沒有接,她盯著遊戲畫面,嫌惡地皺皺鼻子,“看吧,果然是又任性又不講理,跟靈兒比差遠了,真是不喜歡她。”

“沒人要求你喜歡她,李逍遙喜歡就可以了。”裴俊笑笑,不置可否。

再然後,靈兒不見了,李逍遙和林月如一同去找,打到蛇妖那關時老打不過去,急得滿頭大汗。

“這個美女蛇真討厭,被她手指一指,我就動不了了。”朴允兒抱怨,“林月如真沒用,要是靈兒在還能給我補血。

“是你偷懶,沒有好好練級。為什麼不試試投擲命令?扔把劍出去看看。

“能有用嗎?”嘴裏懷疑,但手上卻立刻照做了,劍的威力大得驚人,蛇妖一下子死了,朴允兒立刻高興地跳了起來,“好棒耶!死了死了!

於是繼續闖關。其後的幾天內,有時候裴俊會陪在身邊,有時候就她一個人。媽媽只道她在裴俊房裏學習,很是放心,而裴俊也不揭穿,在這件事上,兩人第一次特有默契地彼此遮掩。



第六天,鎖妖塔倒,李逍遙從白苗聖姑隱居處醒來。朴克兒一邊喝著可樂一邊按動鍵盤,走到隔壁屋子找人,聖姑先是說了一大堆廢話,告訴李逍遙靈兒有喜了,最後說到月如。

那一?那,天旋地轉,可樂自手中跌落,將鍵盤打濕。音箱裏一個淒切纏綿的音樂慢慢地響起,伴隨著螢幕裏的畫面,一幕幕地演過去——

初見時她恨他,刺他一劍;比武時她怨他,卻輸給了他;花園內,她特地穿了新衣裳,笑著問他好不好看;而後一路相陪,同救他的心上人……

最後,畫面定格在那具白色的屍體上,白苗聖姑歎息著說:“你要節哀。”

朴允兒完全愣住,腦海裏一片空白,無法思考。無法動彈、無法說話。

裴俊下班回房時,看見的就是呆呆地坐在電腦前淚流滿面的朴克兒,他放下大衣走到她身邊,輕輕問道:“出什麼事了?”

像是被這句話驚動了,朴允兒整個人明顯地顫抖了一下,她慢慢轉過頭來,看著他,嘴唇哆咦。

裴俊朝電腦螢幕上看了一眼,便明白了怎麼回事,他剛想說話,朴允兒已一把抱住他哭出聲來,

“她死了!她死了!她怎麼就這樣死了呢……怎麼會死呢?我明明已經打贏那幾條龍了啊!”

“這是遊戲本身設定好的情節,和你的操作沒有關係。我不知道你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早知道你會哭成這樣,我就不讓你玩這個遊戲了。它是個不折不扣的悲劇。”

“可是為什麼要她死?他們不是要永遠在一起的嗎?他們不是約好了要闖蕩江湖,一起終老的嗎?”朴克兒自他懷中抬起頭,一張小臉哭得慘兮兮。

裴俊挑了挑眉毛,試圖用輕鬆的語氣讓她開心,

“你幹嗎這麼捨不得?你不是不喜歡月如嗎?她死了就沒人跟靈兒搶李逍遙了,多好。”

哪知適得其反,朴允兒聽了他的話後怔住,眼淚反而越流越多了。她一把推開他,捂著嘴巴跑到房間的另一邊,將頭埋在書桌上泣不成聲。

裴俊靜靜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走過去,將紙巾遞給她。

“因為第一眼的偏見而說出不喜歡林月如,但在後來的情節發展中卻感覺到了她的可愛,因此無法忍受她的死亡。是這樣嗎?”

朴允兒過了半天才問出句話來:“你現在得意了,你一開始就說我應該喜歡她,現在證明你是對的。”

“被別人說中心事讓你覺得這麼丟臉嗎?”裴校注視著她,眼神卻很溫柔,“可是喜歡林月如又有什麼錯的呢?坦白承認自己喜歡又有什麼錯的呢?遊戲是這樣,化學呢?化學本身有什麼錯誤?學好化學又有什麼錯誤?”

“少來,遊戲和化學不是一碼事!”朴允兒反駁。

“真的不是一回事嗎?”裴俊盯著她,那目光令她心虛。

“好了,其實今天我有件事要告訴你的。”

撲克兒一邊忿忿然地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擦眼淚,一邊隨口問道:“什麼事?”

“我明天要去Z城,可能要很久都不能回來,所以沒有辦法輔導你的化學了。我很抱歉。”

朴允兒吃了一驚,“你去Z城幹嗎?為什麼要很久都不能回來?”

“是哥哥在Z城的分公司出了問題,由於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所以他讓我去接手那邊的工作,希望能扭虧為盈。我想,如果我做不好的話,可能三五年都回不來。”

“什麼?爸爸竟然派你去那麼遠的地方!還要那麼久!”朴允兒激動地站了起來。

“呵,算是磨煉我吧。在這邊我也沒能幫上什麼忙,被照顧得太好,反而什麼都學不到。其實也是我主動要求去的,我希望能為補家做點什麼。”裴俊在說這話時眼中流露著一種她看不懂的光芒,然而她就是覺得哀傷。

“不要去!Z城環境惡劣飲食差,治安還不好。我跟爸爸說,叫他不要讓你去!”說著轉身想跑,卻被他一把拉住,裴俊看著她,微微而笑。

“你笑什麼?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笑啊?”

裴俊還是笑,過了一會兒,忽然輕聲說道:“允兒,你是捨不得我嗎?”

朴克兒的心重重地震了一下,臉刷地紅了,“什麼?我捨不得你?我會捨不得你這個毀了我優秀學生獎的傢伙?你少做夢了!

“還是不願承認自己的真心,固執地任最初的偏見繼續下去嗎?”

“呢?

裴俊柔柔地一笑,他笑起來的樣子好看極了,好像把陽光放到了他的眼睛裏,再透過那層剔透的水晶物質斂去陽光的強度,變得溫和又晶瑩。這種笑容真要命!

朴允兒覺得自己的心臟開始不規則地亂跳,怎麼會這樣呢?

“好了,允兒。Z城我是非去不可的,如果真捨不得我,就多說些告別的話吧。我明天就要出發了。

朴允兒給了他一個白眼,背過身去,“懶得理你。”

“那麼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相處這麼多天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她提要求,朴允兒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還是回了頭。

觸目所及,仍是那盈盈的溫暖的笑意,“好好學化學吧,就當是為了我。我不希望被別人說我以前的獎項全是白拿的,連自己侄女的化學都輔導不好。答應我嗎?”

明明不想答應的,但不知道為什麼,話一出唇,就變得柔軟了起來,“嗯……好吧……”



朴允兒于此刻想起當時的情形,不得不感慨世事的奇妙。

那件事後第二天裴俊就整裝出發了,而她居然真的乖乖開始用心學化學。《仙劍》的遊戲截止到林月如死亡,就再也沒有繼續下去。

高二分班時,她的化學已經在全年級內屬於拔尖的,因此進了理科班。

多麼不可思議!她一開始那麼討厭化學,最後卻愛上了這門學科;她一開始對林月如百般挑剔,最後卻因林的死去而不能再繼續遊戲;還有裴俊,那個她死活不肯讓他介人生活中來的“叔叔”,最後卻成了她最掛念的人。

上帝與她開起了玩笑。這個玩笑從十四歲時起,竟然持續了這麼多年。

一陣鐘聲忽然響起,三人一起扭頭看向牆上的掛鐘,下班時間到了。

莫承安倒也乾脆,拿起衣架上的外套說道:“我們走吧,關於這個話題可以邊吃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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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避風塘的海鮮是出了名的可口,一頓飯吃得賓主同歡。

酒至半酣,趁陸小湘L洗手間時,朴允兒問道:

“有個問題想問問你,莫氏的三公子為什麼不幫自己的父親,反而跑來當遊戲公司的一個小組長?”

莫承安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微笑著回答:“帝嘉的大小姐都可以來當個普通的策劃員,我為什麼不可以?”

朴允兒透過杯裏的紅酒看他,看到了一雙深藏不露的眼睛。莫承安是個美男子,與裴俊的陽光氣質相比所不同的是,他的俊美偏向于陰柔,帶了那麼點冷然深沉的味道。即使是笑,也顯得疏離。不過,很多人是看不出他笑容裏的疏離味道的,比如說——陸小湘。

朴允兒有點煩躁地甩了甩頭髮——見鬼,為什麼每遇到一個年齡相仿的男子,她都會拿裴俊來比較一番?真是無聊!

“允兒。”莫承安輕喚了她一聲。她剛轉回頭,他的手已伸了過來,輕輕將她剛才因甩頭而弄散了的幾縷頭髮撥到耳後去,動作很溫柔,很親呢,也很唐突。

朴允兒因他這個動作而怔住,睜大眼睛盯著他,不知該怎麼應付。幸好這時陸小湘一扭一扭地回來了,她身上濃郁的香水味一鑽人鼻,反而驅除了這混飩的曖昧氣流。朴允兒突然站起來,說:“對不起,我去洗手間。”便匆匆逃離了包廂。

在洗手間以手掬水撲在臉上,肌膚因冰冷而悸顫,但是心頭索繞著的那種不安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朴允兒覺得自己潛意識裏在提防著莫承安,所以昨天宴會上匆匆回家,這次也一樣。可是為什麼對他會有這種感覺,連她自己都說不明白。

這些年來,她並非沒有追求者,然而那些人不會令她這樣不安。好煩,越想越煩,也許剛才他那個動作只不過出於無心,並不意味著什麼,若她太介意,反而顯得尷尬。算了不想了。打開門走出去,正準備回去時,眼角卻不經意地看見一個人,頓時覺得好奇,便跟了上去。

她看見的人是傳斯然,一身白色休閒裝的她,與昨晚的美豔逼人截然不同,臉上沒有化妝,頭髮也只是很隨意地披在肩上,饒是如此,仍然漂亮得一塌糊塗,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已經三十四歲的女人。

她怎麼也來這裏吃飯?會和誰一起呢?

價斯然轉了個彎,走到大廳西首的一張桌旁坐下,她對面坐了個身穿排色滑雪服的少年,不是裴浚朴允兒松了口氣,連帶著心情也忽然變好了起來,將剛才所有的不安掃於腦後,轉身回了包廂。

這頓飯一直吃到九點半,三人走出飯店大門時,才發覺外面竟然在下雨,雖然不大,但因為是冬天的緣故,顯得更冷了。

莫承安將車開過來,陸小湘當仁不讓地坐到了前頭,朴允兒沒有跟著上車,反而退後了幾步,“我想起還有點事要辦,你們先走吧。我自己打車回去好了。

陸小湘求之不得,“好啊,那你自己當心哦!

莫承安看了她幾眼,“這個時間段不好叫車的,你要去辦什麼事,我可以送你去。

“不用了,你送小湘回去就好了。

莫承安打開車後門,“上車。”他的聲音裏有種不容拒絕的味道。

撲克兒怔了一下,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就在這時,一輛銀白色的跑車輕巧地轉過人行道,在飯店門口停下,車內一個聲音驚愕地響起:“允兒,你怎麼在這?

“叔叔!”超級大救星出現,朴允兒高興地跳了起來,轉頭向莫承安眨了眨眼睛道:“真謝謝你了,不過我叔叔來接我了,就不麻煩你啦。好好照顧小湘哦,我們‘飛義之花’的人身安全就交給你啦!拜拜。”

說罷逕自朝裴俊跑了過去,她是如此興高采烈,以至於完全沒有發現莫承恩看見裴俊時臉色變了變,顯得若有所思。

“叔叔!”朴允兒親呢地挽住朴裴俊的胳膊。

“我沒想到你也在這,是和同事一起聚餐嗎?”

“新來的上司請吃飯,叔叔你呢?”朴允兒忽然想起一事,下意識地朝飯店裏面看去,店門口的小姐正笑容可掬地鞠躬,玻璃門開處,價斯然和那個少年雙雙走了出來。

“我來接斯然她們回家。”裴俊迎上去,“來,允兒,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傳小姐你上次見過的,這是她的兒子季亭。”

佟斯然搭著兒子的肩,微笑道:“小亭,見過補姐姐。”

明亮的燈光映在少年臉上,黑濛濛的一雙眼睛,卻亮得出奇。朴允兒的心格了一下,一股子鑽心的涼從腳底升起,?那間就襲滿了全身。

怎麼會——如此——相像!

雖然少年的陰鬱氣質與裴俊完全不同,但是那清秀的眉眼、薄薄的唇,卻是驚人的相似!

她的身子搖了搖,臉色慘白。

格斯然殷切地問道:“朴小姐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允兒?”裴俊扶住她。透過厚厚的衣服都能感覺到那雙手所帶來的溫暖,然而,此時此刻,卻委屈得想哭。

“朴小姐看起來氣色很差呢,要不我和小亭自己叫計程車回去,你先送她去醫院吧。”

“我沒事。”朴允兒咬了咬唇,佟斯然關心的話在她聽來格外刺耳:她的叔叔,什麼時候輪到這個女人來指派他該做什麼、不做什麼?

裴俊仔細觀察允兒的臉,覺得並無大礙,便說道:“那我們上車吧,外面真的很冷。

四人一起上車,朴允兒坐前頭,佟斯然和她兒子坐後頭。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名叫季亭的少年一直盯著朴允兒看,目光很是讓人捉摸不透。


車行了20分鐘,到了一處住宅區前,環境很是不錯、朴允兒想起李太太她們曾說佟斯然是陸文亨的情婦,看樣子大概是真的,否則就一個剛回來的珠寶設計師而言,即使有錢,也買不到這種在出售前就被內部人士搶購一空的房子。

“我和小亭自己進去,你就別下來送了。快帶朴小姐回家讓她好好休息。”價斯然拉著季亭下車,含笑向他們揮手告別。季亭直直地看了朴允兒一眼,才轉身跟著媽媽進去。

“季亭好像對你印象不錯,這個孩子很內向,很少這樣長時間地看人。”

朴允兒沒有搭話。

“怎麼了?很不舒服嗎?”裴俊有點不放心地再次伸手探她的額頭,卻被她揮手推開。

裴俊愣了一下,隨即笑笑轉身開車。

冬雨漸漸瀝瀝地落在車窗玻璃上,細密的水珠停停走走,蜿蜒成別致的風景。朴允兒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些雨線,仿佛癡了一般。

“允兒,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鬧彆扭,但是我真心希望你能喜歡斯然和季亭。”

“為什麼?”唇角冷冷地扯出一絲嘲笑,漫不經心,卻又分明在意,“因為她是你的新女朋友?還是是舊情人?”

裴俊的臉色變了一變,久久沒有說話,再度開口時,聲音有點沙啞:“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停車!

“什麼?”

“停車!

朴允兒伸手就去搶方向盤,裴俊連忙?車,一臉震驚,“允兒你于什麼?很危險!

“我受夠了!我不要坐你的車,我自己回去!至於你,愛上哪上哪去吧,反正你都很多天不回家了!”狠狠地甩上車門,圍巾卻夾在了門縫裏,怎麼拉都拉不出來,心裏一急,乾脆連圍巾也不要了,轉身就走。

朴允兒怒衝衝地走了一段路,才發現裴俊沒有追上來,心中更是氣苦,一邊哭一邊走,最後乾脆在某個臺階上坐下,雙手抱頭,任雨水將兔毛大衣淋濕。

死裴俊,臭裴俊,居然那麼狠心,任她這樣淋雨,要真生病了看他心裏過不過意得去!沒良心的傢伙!忘恩負義!可惡!見色忘義!

突然想起,季亭已經十六歲了,裴俊才剛滿三十歲,如果季亭真是他的兒子,難道他十四歲時就……

不對不對!不可能!不是他的兒子!但是——怎麼會長得那麼相像?說兩人沒有血緣關係還真沒人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朴允兒苦苦思索,全然沒有發現銀白色的跑車已緩緩停在了人行道旁邊,裴俊撐著傘走過來,看著她的目光裏有著幾分憐惜,幾分無可奈何,還有一點別的東西。

“好煩,不想了,回家!”拍拍衣服站起來想走,卻因看見眼前的人影而猛地嚇一跳,朴允兒有點不敢置信,“你、你、你……”

裴俊將傘撐到她的上方,淡淡地說道:“準備回家了?想通了?氣消了?”

朴允兒哼了一聲,把臉轉過去。

“走吧。”他伸手摟住她的腰,興許是因為衣服盡濕的緣故,更能感覺到那份灼人的燙意。朴允兒不由自主地輕顫了一下,乖乖地隨他上車。

“阿嚏!”一接觸到車內的暖氣,她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一塊毛巾遞到了眼前,“把頭髮擦幹。”

她悻悻然地接過毛巾,胡亂往頭髮上擦。裴俊看見她這個樣子,輕輕歎了口氣,“我來吧。”

溫暖的雙手透過毛巾仔細地拭擦她的長髮,這個男人的手,和九年前沒有什麼兩樣,纖長而具骨感。這雙手曾經遞過眼鏡給她,教她如何控制滑鼠和鍵盤,幫她扣過大衣扣子,還為她做過可口的飯菜……那麼多那麼多的事情,都可由這雙手將回憶帶出來,然而,這雙手究竟是不是屬於她的呢?是不是獨屬於她的呢?朴允兒垂下頭去,眼角有點濕,一路上無話。

到家時已近十一點,程姐已經睡了,裴俊邊脫外套邊說:“你去洗澡,把濕衣服換掉,我找藥給你吃。”

“嗅。”悶悶地應了一聲,朴允兒走進浴室,費了好多力氣才脫掉又濕又冷又沉的衣服,從鏡子裏看過去,嘴唇都是青色的。

洗完澡後總算感覺好了一些,但身子卻輕飄飄地完全使不上力,不會吧,這麼不幸真的會著涼?摸摸額頭,倒也沒有多燙。系好浴袍的帶子走出去,裴俊已經準備好藥片和水在等她。

“吃三片,然後好好睡一覺,應該沒什麼大事。”

“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惹我生氣,我怎麼會淋雨?要是你早點來找我,我怎麼會淋那麼久?我要病倒了,你就不許上班,日夜照顧我。”

裴俊望著她,眼中隱含著笑意。

“笑什麼?我可是說真的,不是開玩笑,你要對我的健康全權負責!”說著一口氣將藥片吞了下去。說歸說,她才不要真的病倒爬不起來。

“允兒,你知道嗎?你現在的刁蠻相還比較可愛。剛才在車裏你沈著臉不說話的樣子蠻可怕的。”

聽到前半句時心砰砰直跳,有那麼點甜蜜味兒,但聽到後半句話,臉就又板了起來,“覺得可怕?那下次最好不要惹我生氣。”

裴俊哭笑不得地籲了口氣,“拜託,我怎麼說都是你的叔叔,你能不能稍微對我尊敬一點兒?”

“不要在我面前以老賣老!”朴允兒抓起床上的枕頭,丟了過去。

裴俊一把接過,投降道:“好好好,怕了你了,早點休息吧,我走了。”

“不要嘛——”她上前拖住他的手,撒嬌著,

“我現在肯定睡不著的,你再陪陪我吧。你都很久沒有陪我聊天了,難道就真的那麼忙?”

裴俊猶豫了一下,在床邊的沙發上坐下,“好吧。 過幾天我要去新加坡辦事,可能又要好一陣子見不著面。想聊些什麼?你的新上司是個怎麼樣的人?”

朴允兒抱著靠枕半躺在床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莫翼龍的三公子啊,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莫承安?”裴俊有點吃驚。

“是埃看來為了興趣愛好而工作的人不止我一個哦。”發現他的臉色有點不對勁,便問道:“怎麼了?”

“很奇怪。莫氏最近和我們在競標一個投資計畫,按理說,莫老頭這麼急把他兒子招回國來,目的就是讓他在身邊幫忙,怎麼會同意他去小小的遊戲公司工作呢?”

“喂!我們飛義可不是什麼小小的遊戲公司!”

裴俊失笑,“哦,對不起,忘了這有位集體榮譽感極強的飛義職員在場了。怎麼不見你對帝嘉那麼在意?”

“帝嘉有叔叔在,我放心得很。”

“你礙…真拿你沒辦法。”

朴允兒以手托腮,躊躇著要不要問他有關佟斯然和季亭的事情。她真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又怕會問出自己不願知悉的真相。算了,不問了,今天氣氛那麼好,不捨得破壞掉埃

“叔叔,講故事給我聽吧。”

“你都多大了,還要臨睡前聽故事?”

“大人就不需要聽故事的嗎?你以前都會講給我聽的,現在好,不回家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丟下我一個人置之不理,好不容易見個面還推三阻四的。你不疼我了!

受不了她的裝嫩糾纏大法,裴俊再度舉手投降,

“好吧我講,你快蓋好被子,小心著涼。”

朴允兒吐吐舌頭,躺下去,聽話地蓋上被子。

“想聽什麼故事?”

朴允兒的目光迷離了一?那,緩緩地說道:“金鵝。”

“又是這個?從小到大,凡是你要求我講故事,十次裏必有九次要聽這個,你不覺得膩煩?”

“我喜歡,我喜歡,我就喜歡金鵝嘛!”

“沒想到你還挺長情的。”

朴允兒瞪眼,“我什麼時候不長情了?你好學咦,到底說不說?”

“OKOK,惟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你更是兩者都齊全了。”看她的臉色大概又要發火,裴俊連忙開始講故事,“從前有個公主,從小到大都不會笑,她的父親國王很擔心,於是向全國公開宣佈,誰能把公主逗笑,就把公主嫁給他……”

他的聲音如水流一樣的溫潤柔和,朴允兒靜靜地聽著,這一刻,她是絕對安靜,也絕對憂鬱的。裴俊不會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喜歡這個童話故事,金鵝是她永遠的心事。

房內的燈光為了能夠讓她安然人睡的緣故,被調到很低,淺淺的暈黃在眼前漫開,有些記憶就那樣突然而來——



十五歲,初夏。

父母要環球旅行,以慶祝他們結婚二十周年。

臨行前爸爸還半開玩笑地對媽媽說:“西方人把結婚M十周年又稱做chinawedding,翻譯過來就是搪瓷婚。看來我們得小心翼翼些才行,不要讓它跌破。”

當時她在客廳裏笑嘻嘻地吃西瓜,媽媽白了爸爸一眼,表情卻很甜蜜。誰也不曾預料,這句話竟然成了詛咒,而且很不幸地靈驗了。

爸爸媽媽走後第三天晚上,她盤著腿坐在客廳裏看電視時,電話響了,程姐去接,是了一聲後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幾乎握不住話筒。 過了半響,程姐走到她面前,朴允兒抬頭,看見一張分外凝重的臉。

‘小姐……”程姐搭住她的肩,輕輕地說:“航空公司來的電話,今天黃昏飛往聖彼德堡的飛機意外墜機了,機上203位元乘客,全部死亡。”

朴允兒的腦袋哄地炸開,驚顫道:“不會的!不會的!爸爸媽媽不會有事的,那是個惡作劇的電話,一定是的!”她跳起來向外沖,卻被程姐一把抱祝

“小姐你要做什麼?冷靜點兒,小姐,求你了!

“我要去找爸爸媽媽,我要去找他們,他們沒有出事.他們現在正在聖彼德堡的大街上給我挑禮物,他們說回來會帶好多好多禮物給我的,他們從來說話算數的,我還等著他們的禮物呢……”說著說著,便哇地哭了起來。

程姐抱住她,忍不住也哭了:“小姐,你要堅強些!一定要堅強啊!唉,我可憐的小姐,我可憐的小姐…,,

黑暗突然扯出混沌,將她的意識一口吞沒。

整個人仿佛沉浸在水深火熱中,一會兒冷得直哆咦,一會兒又熱得很難受。就這樣的忽冷忽熱,昏昏沉沉,四肢百骸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痛楚,朴允兒聽見自己在申吟,也感覺得到有個人在她身邊為她敷冰袋,那人身上有種熟悉的味道,可就是醒不過來。

依稀聽見程姐的聲音,“小姐自從聽到先生太太的噩耗後就開始生病,一直發高燒,我真是束手無策……

身邊的人低低地應了一下。另有一個聲音很突兀地響起:“我是世紀律師事務所的高律師,來和你們談談關於朴先生和朴太太的遺囑問題,請問您現在有時間嗎?”

朴允兒再度睡去。

清醒時是晚上,她睜開眼睛,發現黑漆漆的房間,便開始尖叫。房門被急促地打開,一個人沖進來說:“怎麼了?允兒,你醒了?”

來人按到開關,燈光~下子映亮了整個房間,朴允兒愣愣地看著那個人,思維依舊沉浸在一片迷混之中。

“允兒,是我……”他走到床邊凝視著她,目光柔柔似月,燦燦如星,“是叔叔。”

“叔——叔?”

怯生生的聲音,不知所措的眼睛,糜鹿般驚慌無助的表情,裴俊心中一酸,輕輕將她帶人懷中,“沒事了,別怕,一切會好起來的。”

朴允兒伏在他懷中,沒有像之前那樣嚎陶大哭,只是顫抖,不停地顫抖,手腳冰涼。

“你還有我,叔叔會照顧你的。 別怕。”

他身上有著好問的淡淡的清香,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淡淡的一句安慰,卻讓她覺得安定。



第二天,在裴俊的陪同下,朴允兒坐到了高律師面前。已在這一行從事了十餘年的資深大律師在宣讀遺囑時聲音亦有些輕顫,只因他宣讀的是一份財產數字相當龐大的遺囑。帝嘉60%的股份,葉曼妹女士所創造的FAN品牌系列服飾,還有瑞士的別墅,維多利亞的遊艇……一連串的數字報下去,朴允兒知道自己繼承了父母所有的財產,然而,她寧可不要這些東西,只要爸爸媽媽能活過來。

“……由於朴小姐未成年,所以由您目前在世上的惟~親人朴裴俊先生擔當你的監護人。”高律師合上文件夾,輕輕地籲了口氣,“還有什麼問題嗎2”

裴俊看了她~眼,“沒有了,謝謝您,高律師。”兩人握手,律師轉身離去。

“允兒,累不累?要不要去休息一下?等會兒我會叫你吃飯。”

朴允兒順從地站起來,可才走幾步,雙腿一軟,跌倒在地。見此情形,裴俊只好抱她上樓。將她安置在床上,剛想離開時,撲克兒卻拉住了他的手。

裴俊回眸,看見一張呆滯的臉,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靈慧狡黠。

“別走,叔叔,陪陪我,好嗎?”

於是他坐下來,任她握著他的手。

“叔叔,講個故事給我聽吧。以前我睡不著時,或者心情不好時,媽媽都會講故事給我聽的。”

“想聽什麼?”

“金鵝。”

“金鵝?”裴俊開始回憶這個童話的相關情節,“嗯……故事發生在很多很多年前……嗯,有一個傻小子——”

朴允兒打斷他:“不對!不是這樣。”

“啊?”

“從公主開始說,媽媽都是從公主開始說的。”朴允兒把目光投向天花板,自己說了起來,“從前,有一個公主,不知道為什麼,她從來不笑。她的爸爸媽媽也就是國王和皇后,很疼很疼她,為了逗公主笑,想了很多辦法。後來,國王下令,說誰能令公主笑,就把女兒許配給他……”

“媽媽,為什麼公主不笑?”那是童年時的她對故事提出的異疑。

美麗的母親一邊溫柔地摸她的臉一邊笑著說:

‘其實所謂的公主的笑,暗指的是公主的幸福,每個女孩子都需要這種幸福,那就是愛情。允兒以後,也會有個這樣淳樸善良的男孩子,抱著金鵝來逗你笑,如果他讓你笑了,媽媽和爸爸就把你嫁給他。你會很幸福很幸福的。”

你會很幸福很幸福的——

朴克兒閉上眼睛,媽媽那張秀麗優雅的臉眉目清晰,但卻永遠也回不來了。

幸福,什麼是幸福?



八年後的現在,坐在她床邊,說著金鵝童話的人,依舊是裴俊,然而,他是不是她生命裏那個抱著金鵝和愛情來逗她微笑,讓她幸福的人?

她覺得一顆心空蕩蕩的,無處可依。

見她閉著眼睛久久不動,以為她睡著了的裴俊站起來,凝視著她。若此刻朴允兒睜開眼睛,也許會覺得驚奇。一直那麼陽光開朗的裴俊,那麼冷靜堅定的裴俊,此時此刻他的表情是凝重的,他的目光是飄忽的,甚至帶了一絲難以訴說的哀傷。

過了半響,他輕輕關上臺燈走了出去。

黑暗中,朴允兒慢慢睜開眼睛,一如八年前那樣看著天花板,低低地說了一句:“我要當公主,如果你抱著金鵝來逗我笑,我就嫁給你。”

她一直在等的人是他。只是他,永遠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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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哇,你的臉怎麼這麼蒼白?跟個鬼似的!”

第二天上班,剛進工作室,陸小湘就吃驚地叫了起來。

朴允兒懶洋洋地脫下大衣隨手一扔,把自己埋到柔軟的椅子裏去,頭還是有點暈暈的,幸好沒有真的發燒。

“晤。”陸小湘將一疊畫稿放到她面前。

“這是什麼?”

“美工組送來的人物初步造型,借我們看的,說是希望對我們的劇情構思有點幫助。

朴允兒翻了幾下,皺眉,“畫得這麼難看,也好意思送來?你看這個男主角,長得就跟《人猿泰山》裏的泰山一樣,玩家會喜歡才怪!

“我當面就跟他們說了,還非常誠懇地建議他們參考莫組長的長相去畫男主角,再不行,參考你畫的那個也成埃

“我畫的?”朴允兒先是詫異,但隨即明白,立刻跳了起來,“陸小湘!你偷看我的私人畫冊!

陸小湘笑得賊兮兮的,“看看嘛,有什麼關係。我真覺得你畫得好啊,是參考了你夾在那本子裏的照片畫的吧?噴噴噴,那也是個大帥哥,他好像是你的叔叔吧?我昨天在避風塘外見到了哦,沒想到真人比照片還好看呢!

“閉嘴啦,花癡!

她拿著水杯去茶水間,關上工作室的門,還聽得見陸小湘在裏面哇哇大叫:“什麼?你叫我花癡?你

你你,朴允兒你——”

茶水間裏,正好碰到李陽,李陽沖她眨了眨眼睛,“你幹什麼好事了?刺激得那個寶貝全然不顧形象地大叫?

“她無聊。”即溶咖啡剛倒人杯中,朴允兒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臨走時裴俊再三囑咐她要多喝白開水,當下歎了口氣,將咖啡倒掉,重新倒開水。

“咦,改性了?你不是無咖啡不歡的嗎?怎麼今天喝起白開水來了?

朴允兒注視著手裏的那杯水,若有所思地說道:

“李陽,你說,有什麼禮物,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捧在手心裏,時時刻刻用雙唇去親吻的?

李陽偏著腦袋想了想,“口紅?不對。鏡子?也不是礙…那麼難猜,誰猜得到!

“是杯子。”朴允兒朝她揚了揚手裏的茶杯,“喝水用的杯子。

“啊,服了你了!

朴允兒笑笑,轉身向工作室走去,剛走到拐角處,與突然而來的人撞了個滿懷,手裏的杯子直飛出去,跌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啊,對不起。”那人道歉,一抬頭,原來又是莫承安。

朴允兒蹲下身去撿,莫承安一把拉住她,“別撿了,小心割到手。我讓清潔人員來處理。真是不好意思,剛才有點走神。”

“這是你第二次撞到我了,你這個冒失鬼!”說完,朴兒允忍不住笑。

見她笑,莫承安也松了口氣笑起來,“真的很冒失,不如我請你吃飯道歉,怎麼樣?”

“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推開工作室的門,陸小湘正坐在位置上塗指甲油,見到她狠狠地白了她一眼,隨即看見莫承安,立刻站了起來,一雙手不知該往哪里放。

“好了,不介意的話開個簡單的會議,繼續討論昨天沒討論完的話題。大家都坐下吧。”莫承安拉了椅子坐到朴允兒身邊,陸小湘忙不迭地跟著坐過來,如此一來,小小一張寫字桌擠了三個人,朴允兒再度聞到莫承安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道。

她微微皺眉,不動聲色地將椅子往旁邊挪了挪。

“我覺得不管是悲劇結尾還是喜劇結尾這都不太重要,最重要的是這個愛情故事必須要打動人心,我看了一下你們兩人的策劃,覺得都挺不錯,但似乎還能夠再增進一些。允兒,先說你的。你為什麼要設計一個不會說話的女主角?這對整個遊戲會增加很大的難度。”

“她不需要說話,男主角總會明白她心裏在想什麼。我喜歡這種心有靈犀的感覺。”

莫承安沈默了片刻,轉頭問陸小湘:“你怎麼看?”

“她設計的那個女主角乏味死了,有男人會喜歡才怪!”

莫承安又沈默了一會兒,才點點頭說:“的確有那麼點悶的感覺。”

一聽帥哥支持她,陸小湘更是滿臉得意,她攤開手裏的策劃稿說道:“組長你看,我所設計的女主角是個魔法師,性感、美麗、成熟,還帶了那麼一點點的天真。這才是最受男人歡迎的女性形象……”

朴允兒推開椅子站了起來,莫承安和陸小湘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一同轉頭看她。

“對不起,我去趟洗手間,你們先談吧。”不待莫承安批准,便逕自走出去。

策劃稿還拿在手裏,朴允兒忍不住抱于胸前,好像怕它會受傷一樣。她靠著牆有點垂頭喪氣,過了半天,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話:“真的很問嗎?那樣的女孩子,真的沒人喜歡嗎……你也不會喜歡嗎?”


五點差三分時,電話響了,接起來,竟是裴浚

“OK,記住了。”剛說到這,手機響了,裴俊一接,才說了幾句,臉色就大變,“什麼?你說清楚一點,現在在哪兒?仁愛?好的,我馬上來!別哭,鎮定一點!”說罷猛地拐彎,朴允兒沒坐好,右胳膊就重重地撞在車壁上。

“喂!”她一邊揉著胳膊一邊咧嘴,“發生什麼事了?你那是什麼表情?”

“斯然打來的電話,說小亭放學回家時被一輛車撞了,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又是佟斯然……朴大兒咬了咬唇,沒再說話。

全然不顧會被交警責罰,裴俊將車開得飛快,連闖三個紅燈,在十五分鐘後抵達仁愛醫院,並在半分鐘後找到了急症室看見了佟斯然。

“裴開—”一臉驚慌失措的佟斯然飛快地撲入裴俊的懷中哭了起來。跟在他身後的朴允兒覺得自己的心開始抽搐。

“還在搶救嗎?”裴俊柔聲安撫著懷裏的人,這時急症室的門打了開來,白大褂的醫生很是焦慮地喊道:“你們誰是季亭的家人?”

佟斯然連忙應道:“我是他媽媽,醫生,怎麼樣了?”

“情況有點危機,病人大量出血,需要輸血。可是我們醫院剛建成不久,血庫還不是很完備,再加上

“下班了嗎?我在你公司門外,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請小姐吃個晚飯?”

朴允兒突出聲來,因工作而帶來的不愉快頓時一掃而光,‘等我啊,馬上出來。”將桌上的文稿掃到一邊,匆匆整理了一下,拎起皮包就走。

到了門外,果然看見了裴俊和他的銀白色跑車,便忍不住笑得比花還要燦爛。

“想去哪吃飯?”

“想吃新疆菜。”

“好的,那去西域食府。”裴俊調轉車頭,平緩地向城北弛去。

“今天怎麼這麼好心、這麼有空,特地來約我吃飯?”

“明天去新加坡,所以臨走前一起吃個飯,有什麼好奇怪的。”

“明天就走嗎?”她忽然想起一事,便別有深意地說道,“記得買份禮物給我,嗯……我要個杯子,玻璃或陶瓷的都可以。”

“不銹鋼的好嗎?”

“呃?”

“你這麼毛毛躁躁的,不銹鋼杯比較適合你,不會打破。”裴俊朝她眨了眨眼睛。

“不要,我就要玻璃或陶瓷的。”病人的血型是AB,屬於稀少類型,所以……”

未待他把話說完,裴俊已開口說道:“我是AB型血,由我輸血給他吧。”

醫生看了他一眼,點頭,“好的,請你進來跟我們去驗血。”

格斯然還要說什麼,裴俊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沒事的,你在這再等一下。”說罷跟醫生進了手術間。

朴允兒像個局外人一樣地看著這一切,最後想了想,去飲水機那倒了兩杯水來,將其中一杯遞給傳斯然。

價斯然從迷亂擔憂中抬起頭,對她歉然地笑笑,接過紙杯,“謝謝。真是不好意思……”

朴允兒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對著手裏的水凝視了很久,說道:“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啊?什麼事?”

“我叔叔和你……”說了一半,覺得喉間澀澀,將那種怪異的感覺強行忍下,朴允兒決定一定要弄個清楚明白,“他和小亭的血型竟然一樣,好巧啊!

佟斯然一臉驚愕地扭頭看她,“怎麼?你還不知道?難道裴俊沒有跟你說嗎?”

“說什麼?”她的反應倒是在朴允兒意料之外,難道落落大方的是她,遮遮掩掩的反而是裴俊?

“裴俊是小亭的……”最重要的話說到一半,那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卻被一個突如其來的闖入者硬生生地打斷。

“原來你真的在這裏!”

非常洪亮的聲音,令走廊上的人全都嚇了一跳。

佟斯然見到來人,更是吃驚不小,“文亨,你怎麼來這了?誰通知你的?”

高大的男子冷哼著,一把抓過她,像抓小雞一樣地把她抓到自己面前。價斯然的身形已算高挑,但在這個男人面前卻又矮了一頭。

“是不是沒人通知我,你就不準備告訴我這件事?”

“不是,我只是一時間太慌,忘了……”

朴允兒有點好奇地盯著那個男人——這就是傳說中寶瑞祥的現任老闆陸文亨啊,沒想到竟然這麼年輕,她一直以為那應該是個五六十歲的糟老頭。如果他和格斯然之間真的有那種關係的話,那她叔叔夾在裏面又算什麼?

陸文亨一轉眼間,看見了朴允兒,便皺起了眉頭,“這個女娃娃又是誰?”

女娃娃?朴允兒頭冒黑線,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稱呼她。

“她是裴俊的侄女……”

未待佟斯然再說下去,陸文亨已經大吼了起來:

“什麼?裴俊的侄女都來了,那裴俊呢?”

“裴俊在裏面為小亭輸血……文亨你聽我說……”

“好啊,一邊說因為慌亂而忘記通知我,一邊卻又通知了裴俊,價斯然,你究竟是誰的老婆?”

朴允兒睜大眼睛很感興趣地看著,覺得又驚奇又有趣。照這個樣子看來,陸文亨和佟斯然的關係遠遠不止老闆和情婦那麼簡單,他對她的佔有欲毫不掩飾,而話裏對裴俊的那股子酸味,三丈外都能聞得到。

佟斯然忽然生氣了,一把推開陸文亨,冷冷地道:“抱歉,閣下似乎忘記了我不是你老婆。還有,我愛通知什麼朋友來是我的自由,小亭也不是你的孩子,你管不著。”

陸文亨呆了一呆,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語,連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是你好歹也該第一個通知我……你知道我很擔心你,也很擔心小亭。”

伶斯然歎了口氣,態度軟了下來,“小亭……老天,千萬要保佑小亭,千萬千萬不要出事礙…”

急症室的紅燈滅了,三人紛紛轉身,先走出來的是裴俊,臉色有點蒼白,但精神還好。醫生跟在他的身後,很疲 憊的樣子。

佟斯然和陸文亨兩人一同趕過去,佟斯然問的是裴俊,陸文亨問的是醫生;“怎麼樣?手術怎麼樣?”

裴俊回頭看了看醫生,醫生摘下口罩說道:“幸虧有這位先生的幫忙,病情暫時穩定下來了,但是病人還未清醒,可能要靜養一段時間。你們誰來跟我去辦一下住院手續?”

陸文亨連忙道:“我去!”說完還狠狠地盯了裴俊一眼。

“好,跟我來。”醫生帶著他走開。

佟斯然看著裴俊手臂上的紗布,不安地說;“真……又麻煩你了。你還好吧?”

“輸點血而已,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別忘了,照顧好小亭,我也是有責任的埃”頓了頓,裴俊問道:“他怎麼會來?”

佟斯然知道他指的是誰,當下揉著額頭說:“我怎麼知道,我的心好亂。

“好了,沒事了,別太擔心。”裴俊伸手拍她的肩膀,身後一隻大手搶先過來,一把把他推開,“小子,你最好離她遠點!

“文亨,這是醫院,你不要這樣行不行?”

“我管這是哪里,反正他別想碰你。”兩個男人面對面,一個咄咄逼人,一個也毫不退讓。

“聽著,斯然是我的。”

裴俊扯出一絲笑容來,聲音雖然還是那麼溫和,卻自有股堅定的力量:‘那麼巧,她也是我要保護一輩子的人哪。”

靜坐在一旁的朴允兒在聽到這句話時,雙手攀然握緊,指甲紮進肉裏,疼痛的感覺近於自虐。

“你小子混蛋!”一個拳頭揮了過去,裴俊避之不及被打倒在地,但他很快地跳起來反擊,於是兩個大男人就這樣公然地在醫院急症室外打了起來。修斯然驚叫著沖過去想把他們分開,卻被陸文亨推在一邊,“斯然你站著別動,今天我非得教訓教訓這個小子不可,要不是他們姓裴的,你會變成現在這樣?”

“要不是你姓陸的,斯然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裴俊反駁,加上一記左勾拳。

“夠了!停!”一臉嚴肅的醫院院長及時趕到,嗓門比陸文亨更洪亮,“這裏是醫院,你們兩個居然在這給我打架?要打外面去打!”

陸文亨還想打,佟斯然跺了跺腳,突然捂著臉跑出去。

“斯然,斯然……”陸文亨沒辦法,只好放棄繼續毆鬥的可能,追了上去。

裴俊摸摸被打腫的左臉,疼得直咧嘴,“護士小姐,可以給我包紮一下嗎?”

一直冷眼旁觀的朴允兒在這時站起來,什麼話都不說地走出去。裴俊這才想起她也在場,不禁有些慌張,連忙也追了上去。

院長大大地籲了口氣,兩個問題人物終於走了。說真的,雖然她嗓門大,但是如果他們不聽還打下去的話,她可是半點辦法都沒有。

“真是的,兩個男人都年紀不小了,又不是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居然還當眾打架,院長真是的。拋下這麼一句。走人。

“允兒——”裴俊小跑著下臺階,一把拉住朴允兒。朴允兒甩開他的手,於是他再拉。

“夠了,裴先生,我可不想和個男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讓別人看笑話。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面子,我在乎。”

裴俊怔了一下,便不再拉她,他跟著她走到停車常

“開車門,我要回去了。

裴俊依言拿出鑰匙打開車門,朴允兒逕自上車,從頭到尾都不看他一眼。

“允兒……”

“開車。

裴俊歎了口氣,轉動鑰匙將車開上大街。這時已是晚上七點多鍾,夜已全黑,街道兩旁的霓紅燈開始不甘寂寞地閃爍。朴允兒望著窗外,那些五彩繽紛的燈光點綴了她的眼睛,也點綴了她眼中的淚光。

這就是她所熟悉的叔叔嗎?她從來沒有想過,那樣斯文優雅的人也會與人打架,還是為了一個女人和別人大打出手。難道他真的是季亭的生父?否則怎麼會如此在意佟斯然母子?還有什麼關係是值得一個男人與另一個男人爭奪到這種地步的?如果當時正好有記者在場,明天的娛樂八卦就有得寫了——寶瑞祥大少和帝嘉的總經理為了該旗下著名美女設計師爭風吃醋,當眾打架。瞧,多麼爆炸性的新聞!

一時間,頭疼欲裂。

“允兒,我知道我今天失態了,但是……”

“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

裴俊苦笑。

很長一段時間的沈默,就在他以為會一直這樣安靜下去時,傳來了身旁人壓抑著的輕微啜泣聲,那小小的肩膀也在不停地顫抖。

裴俊將車子停下,轉身去扶朴允兒的肩膀,朴允兒拍開他的手,“別碰我。”短短三個字,卻明顯地聽得出哭音。

裴俊手上用力,將她的身子轉過來,仔細凝視她,“克兒,你在哭嗎?”

“我說了別碰我!”聲音更急,也更委屈。

他撥開遮掩在她臉上的長髮,果然,發下是張哀傷的臉,手上濕漉漉的全是眼淚。

“傻瓜,哭什麼?”他抽過紙巾,將她臉上的淚水擦去,卻不料朴允兒突然一把抓住他的左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哇/很痛,想抽回來,奈何她咬得緊緊的。越拉扯只會越痛。而另一邊,火燙的眼淚滴在他的手背上,顯示了其主人亦無法訴說的痛苦。那一?那,裴俊有點明白了朴允兒為什麼會這樣做。

他不再掙扎,任她咬著,右手輕輕摸著她的頭髮,然後一帶,將她摟人懷中。

過了很久很久,朴允兒才鬆開牙齒,街燈透過車窗照進來,裴俊的左手上齒痕深深,滲有血絲。

“咬夠了?”裴使看著她,溫柔而安詳。

朴允兒沒有答話。

“不生氣了?”

朴允兒直起身子離開他的懷抱,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還是不肯說話。

裴俊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今天,除了不該在醫院打架外,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我很早以前就想揍那傢伙一頓了,他把斯然害得很慘。”

很慘?怎麼個慘法?有她慘嗎?朴允兒無動於衷地聽著,心中冷笑。

“你知道,陸文亨是有老婆的,斯然和他在一起時他還沒離婚。他老婆是個很厲害的女人,動用她所擁有的人脈和關係徹底斷了斯然的工作機會。斯然沒有辦法,只好逃到國外去。那段時間她過得很苦,帶著個孩子在國外,人生地不熟的,什麼都要靠自己,她本來已經答應我和陸文亨斷了的,不知道姓陸的使了什麼手段,最後竟然又在一起了。一年前,陸文亨的老婆死于交通意外,照理說這樣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娶斯然了,可他竟然一拖再拖,拖到現在也沒有給斯然一個應有的名分。”

朴允兒淡淡地說:“那不挺好,正好給了你機會。

裴俊的唇動了幾下,欲言又止。

“怎麼?沒話可說了?如果話說完了就開車吧,我累了,我要回家睡覺。”

“允兒,我和斯然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關係……”

“你們是什麼關係和我沒關係。我要回家睡覺。”

裴俊望著她,久久地,忽而笑了笑,哺哺道:

“是啊,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好像沒必要跟你解釋這些啊,是我多事了,對不起。”他發動引擎,開始專心致致地開車。

街燈映著他的臉,漠漠的白,淡淡的靜。

朴允兒忽然開始後悔——她為什麼那麼沉不住氣,那麼急於表現自己的高傲和自尊,那麼衝動地否定掉自己的真心?她應該靜下來聽他把話說完,把他與傳斯然之間的關係說清楚。如果他愛將斯然,她就可以死個明白,如果他不愛,她就很可能有機會。她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這些的嗎?

如今,涼涼的一句話窒息了所有的聲音,也錯過了她和裴俊之間惟—一次可以互相坦白說出真心話的機會。

眼淚在剛才的激動和憤恨中已經流光,此刻的她,只覺得一顆心空蕩蕩的,失去了很多東西。

“我要當公主,你抱著金鵝來逗我笑,我就嫁給你。”

這句話,在朴允兒心裏索繞了很多遍,多少次想對身邊的這個男人說這句話,又多少次最終還是沒有說。

她會不會永遠沒有勇氣?永遠沒有機會?

第二天一早,裴俊就飛去了新加坡。

甚至連告別的話都沒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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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7:23: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一連三天,朴允兒都在公司加班。倒不是因為工作太多忙不過來,而是排斥回家。那個家,于她的意義已不再是少年時期的安全城堡,也不是有著騎士呵護的溫柔巢穴,有時候走在空蕩蕩的走廊上,會不可避免地覺得孤獨。

朴允兒打個哈欠,懶懶地掃了辦公桌一眼。畫冊攤開在空白的一頁上,HB、ZB、SB的鉛筆滾得到處都是,反觀陸小湘的辦公桌,整潔乾淨,光可鑒人。

她從小就是個懶姑娘,對女兒寵溺萬分的葉曼妹惟獨在衛生方面卻從不縱容,一直要求她自己動手整理房間,然而可惜,十五年苦口婆心的教育都沒能使她有所改進,而十五年後,裴俊更是從不對她有所要求。

裴俊為什麼對她從無要求,是他不介意,還是根本不關心?在以前撲允兒會覺得那是無上的寵愛,任由她幹自己想做的事情,但現在,老是會往壞的方面想。也許只不過是因為裴俊對她並非真心關懷,所以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都不會在意。

越想越覺得煩躁,起身準備走人。哪知工作室的門也正好在這時被打開,莫承安一臉笑容地走了進來。

朴允兒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組長大人,這麼晚了你還沒走?”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吃晚飯了嗎?一起吃晚餐怎麼樣?”

朴允兒想了想,覺得答應下來沒什麼壞處,便點了點頭。

二十分鐘後,兩人在一家名叫RoseMap的西餐廳坐下來,未待朴允兒開口,莫承安已先點菜道:

“要一個香煎鰭魚,兩份義式香煎肋眼牛排,一個奶油牛肉了番茄湯,烤筍瓜番茄,和甜酒燉洋梨。就這些,謝謝。”

朴允兒咬著果汁的吸管,轉了轉眼珠說:“神通廣大的組長大人,你花了多少心思才打聽到我所喜歡吃的菜式?”

莫承安笑了起來,“還好,你的朋友很好說話,我一問,她就告訴我了。”

該殺的李陽,出賣她!看她回不去撕爛她的嘴!不過話說回來,心裏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甜蜜的,大概沒有女人會拒絕這種自動送上門來的殷勤吧?

莫承安將一個盒子放到她面前。

撲克兒挑了挑眉,“怎麼,還有禮物?

“向你道歉的,打開看看。

扯去銀光閃閃的包裝紙,打開蓋子,竟然看見一隻杯子!

一隻深藍色的陶瓷杯子,上面用白色的英文字母寫著“Havearest!”,字體別致,給人以很可愛的感覺。

朴允兒一臉驚訝地抬頭,看見的又是莫承安那雙高深莫測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像只落人陷講的小狐狸。

“上次撞倒你,打破了你的杯子,所以賠一個給你。希望你對這個杯子還算滿意。

朴克兒捧起那個杯子,盯著它,一點一點地轉動,“很漂亮的杯子,只可惜——”她手一松,杯子掉到地上,頓時碎成了三四片。

莫承安的臉色一變。

“不好意思啊,像我這麼毛躁的人,還是不銹鋼杯比較適合我呢。

餐廳的使者過來撿起那些碎片,朴允兒說道:

“給我。”她把碎片放回盒子裏重新裝好,然後將盒子放人自己的皮包裏,“這份禮物我收下了,謝謝你。

莫承安勉強笑道:“看來我好像是唐突了,我向你道歉。”

“你這種人的‘唐突’,我想很多女孩子會喜歡的,不過好可惜,我最無法容忍的就是別人比我聰明。如果有一個人,處處顯得他很瞭解我,對我的一舉一動都瞭若指掌的話,我會不高興。”朴允兒站起來,嫣然一笑,“下次不要在茶水間外面偷聽我說話,雖然你是我的上司,但那也是很不道德的。”說完,朴允兒轉身離去。

莫承安望著桌上的那杯果汁,許久都沒有動。


回到家,洗完澡,朴允兒擦著濕漉漉的頭髮走進臥室,發現窗簾沒拉上,便走過去拉窗簾,這才發現外面竟然紛紛揚揚地開始下起了雪花。算算,這可是新年過後的第一場雪,就這樣毫無預兆地來了。

玻璃窗上蒙著薄薄的一層水霧,手指伸過去,一筆一劃地寫——

“金鵝公主”。

再寫一遍——

“金鵝公主”。

然後她用窗簾抹去。沒有了水霧的玻璃窗映出她的樣子:披散著發,穿著白色的袍子,連那淡淡的眉眼都格外清晰。

九年了,從十四歲,到二十三歲;從青澀稚氣的少女,成長為青春迷人的女子,難道這麼長的時間裏,裴俊從來沒有注意過她的美麗?

朴允兒忍不住拿起電話打給他,五秒鐘後,線路那端傳來一聲“你好”,溫文、溫潤、溫和。

那一?那,眼角就濕了。這三天來,她一直在想他,但直到此刻聽見他的聲音,她才知道那思念比她所知道的更濃厚,比她所能掌控的更強烈。

“允兒,是你嗎?”

“裴……凱…”他的名字在她嘴裏成了艱難的磐涅,吐出來時,就意味著輪回。電話那端的他不會知道,在這一刻,她心中作出了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將會把這九年來兩人的相處方式盡數顛覆。

“允兒,你打電話給我,我很高興呢。我現在在海 邊,你有沒有聽見海嘯的聲音?來,給你聽聽。”於是好一陣子,電話裏充斥了模糊不清的風聲和水聲,是不是海嘯她聽不出來,但是她知道,裴俊在聽見她叫他的名字後,聲音完全變得不一樣了,先前是溫吞吞的,帶著禮貌與矜持,而這時,已綻化成了喜悅與輕鬆。

他也喜歡接到她的電話呢!這是否可以進一步推斷為——他也喜歡她?

“允兒,你聽見了嗎?”裴俊將手機拿回耳邊。

“嗯……”頓一頓,她又輕輕地說道:“裴俊,我很想你。”

線路那邊沒了聲音。朴允兒覺得自己拿話筒的手都在顫抖,緊張不安。

過了半響,他終於回了一句:“我也很想你。”

塵埃落定。

朴允兒忍不住哭出聲來。

“允兒?允兒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喂,你在聽嗎?允兒,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她拿起窗簾擦眼淚,哽咽道;“沒有……你什麼時候回來?”

“下週一。還有四天。”

“好,我等你。”

“允兒,你真的沒什麼事嗎?”

“沒有,沒有,我很好,你要早點回來,我等你。”

“好。”裴俊的聲音重新轉為溫和,“很晚了,早點睡吧。”

“你也是……”

“嗯,晚安。”

晚安。擱下話筒,朴允兒對著玻璃窗裏的自己重複了一遍:“晚安。”她伸手拉上簾子,將這一冬的雪花與清寒全部隔離在外。


“允兒,等等我嘛!”李陽一路小跑著追她,無奈穿著套裙,根本跑不快,於是便見她越走越遠,心中一急,大聲叫道:“朴允兒你給我站住!”

朴允兒立定,回過頭來冷冷地看著她。

李陽以手叉腰,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人家好心叫你,一大清早的你擺什麼臉色給我看啊?”

“你還好意思說?你做了什麼事情自己心裏清楚。”

“我做什麼了?”趁這檔兒快走幾步拉近兩人的距離,李陽仔細觀察朴允兒的表情,卻分不出她是不是真的在生氣。

“你出賣我啊,你幹嗎要把我的喜好告訴那傢伙,你知不知道這會給我帶來很多困擾的?”

“哦——”終於恍然大悟,“我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原來是這個。讓他知道又怎麼樣?我也想見到自己的好朋友快快樂樂地談戀愛埃”

“戀愛你個頭!”朴允兒用皮包輕敲了敲她的腦袋,“你少雞婆,再有下次我就和你絕交,我說到做到。”

“哇哇哇哇,朴允兒你不用這麼絕吧?雖然你喜歡你叔叔,可你知道那是不可能——”說到這裏,李陽怔怔地看著她身後,一臉的驚訝和尷尬。

朴允兒忍不住回頭,頓時也呆了一下,身後三米處,莫承安正站在車旁,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已經聽到了剛才的對話。

“莫組長,早。”李陽訕訕地打個招呼,扯扯朴允兒的袖子,“我們進去吧。”

莫承安卻喚住她:“允兒,可以談談嗎?”

朴允兒咬了咬唇,對李陽說:“你先進去。”

“好吧,你自己小心哦。”

李陽臨走的眼神好像當她是個即將被審判的罪人。笑話,從小到大,她補允兒怕過誰來著?先不說莫承安只是個小小的組長,得罪了就得罪了,大不了辭職,就算是她得罪不起的人,他又憑什麼干涉她的私事?

打定了乾脆撕破臉的主意,朴允兒一臉平靜地走到他面前,“什麼事?”

“上車吧。”莫承安打開車前門,讓她進去。

車廂裏很溫暖,朴允兒把目光看向窗外,這是七點半的早晨,路上還沒有多少行人,昨天的雪下得並不厚,只殘留了一點點白色。

“允兒,我讓你覺得討厭嗎?”

“怎麼這麼說?”

莫承安的眼睛平視前方,聲音亦沉靜無波,但正因為如此,反而顯得更加堅定,“那麼,拒絕我,是因為朴裴俊的關係嗎?”

朴允兒皺起了眉,這傢伙果然聽見了剛才她和李陽的對話,而且他還真的敢當面問出來,真是勇氣可嘉。可惜,她不欣賞,“原因我昨天已經說過了,我不喜歡太有心機和城府的男人,那讓我覺得被動。”

“心機?城府?”莫承安忽然笑了起來,“如果費盡心思想追求一個女孩子,因而想方設法地打聽對方的喜好與願望,這樣也被視做太有心機和城府的話,我無話可說。”

“既然無話可說,那就什麼都別說了,我下了。”

“等等。”他扣住她開車門的手。

“你要幹什麼?”

“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

朴允兒冷笑,“這是大街上,飛義就在對面,我有什麼好怕的?”

‘’聽我說,允兒。”莫承安的語氣轉為低沉,帶了些許憂慮,“你喜歡朴裴俊,你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嗎?你不接受我沒有關係,但我也不願意看見你受傷。

朴允兒一把甩開他的手,“我喜歡的人,我自己有眼睛會看,不勞閣下費心。

“可你看見的是全部嗎?”莫承安加重了聲音,

“這麼些年來,你有沒有去帝嘉看過一眼?你知不知道它現在的運作情況?你從來不過問你叔叔的工作,對不對?所以他背著你把帝嘉已經全部改頭換面了,你也毫不知情,是吧?”

‘’你在說什麼?”朴允兒被他的話嚇了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襲遍了全身。

“你從十五歲起就受他的監護對吧?這麼多年來,你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他,自己反而跑來當個小小的遊戲策劃,你那麼信任他,認為他絕對不會背叛你,可是允兒,你知不知道,朴裴使這些年來一直在有計劃地侵吞你的財產,而且我想,他很快就會完全成功了。

朴允兒尖叫了起來;“你胡說!叔叔不是那樣的人!

“你為什麼不去求證一下而急於否認呢?朴裴俊知道你喜歡他嗎?還是一直以來他就是在利用你的喜歡而為所欲為,因為算准了你不會懷疑到他2你說你不喜歡比你聰明的人,你討厭我的心機與城府,可是允兒,你好像忘記了你最信賴最喜歡的叔叔——朴裴俊,恰恰就是被稱為商界天才的聰明人!”

“你……

“我知道我現在對你說這番話很不合適,這樣會讓我顯得很小人,因為嫉妒而說情敵的壞話。可是允兒,在一切還沒有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前,我希望你看清楚朴裴俊,不要糊裏糊塗地就被他騙了。我言盡於此,再見。”莫承安打開車門走出去,朴允兒立刻跟了出去。

莫承安沒有再看她,逕自走進飛義,探頭探腦的李陽抱著文件夾走過來,“乖乖,火星撞地球?兩個人好像談判得很糟糕嘛!”

“李陽,幫我請假。”匆匆丟下這麼一句話,朴允兒伸手攔了輛計程車,“東方廣場,帝嘉。謝謝。”

一路上,思緒都沉浸在紛亂與不安之中,雖然她不喜歡莫承安,也不信任他,但是不得不承認,他的話還是在她心裏投下了一顆炸彈,把好不容易與裴俊貼近了的心又一次硬生生地扯開。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怎麼辦?

光是想想這個問題,都讓她覺得備受煎熬。

“我的就是你的啊,你還要爭什麼呢?”

“不,你不會那麼做的,你不會這樣對我的,你不是那樣的人,是他在挑撥離間,是他在造謠生事!

“可如果是真的,怎麼辦呢?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我有什麼捨不得給你?”

“不行!如果你真那麼幹,我絕對絕對不原諒你!

旁邊的司機看了朴允兒幾眼,臉上露出驚駭之色:這個女乘客怎麼一直自言自語,不會神經不正常吧?

終於到了帝嘉,付了車錢,朴允兒站在人行道上觀望那幢赫赫有名的宏偉建築。在早晨的陽光下,深藍色的玻璃牆折射出耀眼的金光,一切看來和從前並無兩樣。

深吸口氣,她走進去,感應門自動向兩邊分開,人目處的大廳和記憶中的樣子已完全不同,但那藍色印花地毯與雪白的牆,藍白相間的基色,倒也並不陌生。算一下,上次來帝嘉還是高考後的那個下午,距現在已有五年了。

她朝櫃檯走過去,兩個身穿藍色制服的漂亮小姐正在忙碌,其中一位站起來,笑容可掬地說道:“您好,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我找——”朴允兒在腦海裏搜索了一遍,翻出一個名字來,“我找鄧副總經理。”

接待小姐睜大了眼睛,“我們有四位副總經理,但是沒有姓鄧的埃”

“鄧邵國,鄧副總,沒有這個人?”當頭一棒,不祥感加重——那可是父親的至交好友,帝嘉的開國元老啊!難道他被裴俊辭退了?

“很遺憾,真的沒有。”

“那我找沈纖華秘書。”這位是她父親從前的秘書,一個非常精明幹練的女強人。

“沈秘書兩年前就離開了。

“啊?”不死心,繼續回憶那些個曾經認識的名字,她一定得找個現在還在帝嘉、且有那麼點實權的人好好問問,帝嘉是不是真的有問題,“崔振浩董事長呢?”

“崔先生去年秋天過世了啊,現在接任他董事位置的是他的大兒子,不過除了開董事會外,他不來這的。”接待小姐看她的眼神完全是把她當成了從火星上來的。

朴允兒開始發狂,“那麼你告訴我,目前在職的,最高級別的上司是誰?”

“朴總經理出國公幹去了……”

“除了他以外!

接待小姐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她,“小姐,您能告訴我您的來意嗎?”

“這個你別管,告訴我帝嘉除了裴俊外,現在管事的人是誰?”

“對不起小姐,如果你不能說明白你的來意,我想我不方便告訴你。”

“你廠’眼看就要起爭執,遠遠地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小艾,怎麼了?什麼事情?”

接待小姐高興地叫道:“劉姐,你來一下吧,這位小姐要找人,可又說不清楚找誰……”

“我不是,我只是想問問——”朴允兒一臉煩躁地轉過頭去,卻在看見那人時轉為了驚喜,“你,你是……劉菲!”

“我的老天!大小姐,你怎麼來了?”

“你是從前鄧副總的私人秘書,我沒記錯吧?”

身穿淺藍套裝的劉菲微笑著說:’‘沒有,大小姐的記性很好。”

“不過你真的和以前變了好多埃”

“變胖了是嗎?沒辦法,生了小孩的人各個都發福,怎麼也減不下來。”

“什麼,你都結婚了?天礙…”

“拜託,我都三十一了,還沒結婚豈非成了老姑娘?”劉菲笑笑,問道,“對了大小姐,您今天來是為了?”

朴允兒抓抓頭髮,“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我今天來,發現我以前認識的人都不見了,幸好你還在。”

“呵呵,大小姐多少年沒來帝嘉了,這期間離職的離職,去世的去世,變化當然大了。我有什麼可以幫上忙的?”

“我想見見現在帝嘉的管事人。”

劉菲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之色,“總經理不在,其他幾個副理也各忙各的去了。現在惟一在公司裏的是展明稀副總經理,只不過……您要見見他嗎?”

“好的,就他吧。”。

“他的辦公室在十七樓,我陪您去吧。”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可以上去。謝謝啦。”終於找到了個可以詢問的人,朴允兒連忙向電梯走去。

劉菲看著她的背影,沉吟道:“好奇怪,她怎麼會突然來呢?”

一旁已經快呆掉了的接待小姐忍不住問道:“劉姐,她到底是誰啊?”

“帝嘉的大小姐,朴家的公主,我們真正的老闆!”想想,加了一句,“你剛才沒得罪她吧?”

接待小姐腳一軟,栽到了椅子上。


剛出電梯,十七樓的秘書小姐看見她就站了起來,“朴小姐是嗎?劉經理已經撥過電話上來,讓我領您去見展副總經理。”

“好,謝謝。”

跟著她走到一處橡木門前,秘書小姐敲敲門走進去說:“展副總,朴小姐來了。”

沒人回應,秘書小姐自行打開門。

朴允兒走進去,首先看見的是一大堆檔,然後才看見文件後的那個人。

如果說裴俊已經是帝嘉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總經理,那麼現在她面前的這個就是帝嘉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總經理。一頭亂糟糟的頭髮,好像根本沒有梳理過,臉上看上去也是髒兮兮的,總之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邋遢。真沒想到,裴俊竟然會容忍這麼一個又年輕又通遏的人當他的直系下屬。

她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近距離地打量,才發現此人五宮長得極好,相貌之俊美不在裴俊和莫承安之下。只是,這麼邋遢,估計會使女孩子對他的青睞大打折扣吧。

秘書小姐端進一杯咖啡,輕輕放下,又走了出去。

展明稀聚精會神地看著桌上的檔,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前還坐著位客人。

不過這樣也好,朴允兒乾脆也拿起桌上的文件翻看,大多是她看不懂的,有幾張是上個月的業績報表,好像看起來並不樂觀。難道帝嘉真的出現問題了?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兩人伸手抓住同一份檔時,展明稀才驚訝地叫了起來:“你你你……你是誰?怎麼在這裏?

朴允兒翻了個大白眼,“我也正想問你呢,展總經理,你都是這樣對待你的客人嗎?

“我從來沒有客人。

估計也是,帝嘉再不濟,也不會讓這麼個人會見客人的,先不提他的邀遏會使公司形象受損,光是這麼股工作狂的幹勁,也足夠嚇人了。難怪剛才秘書小姐端咖啡給她時會那麼笑,她還奇怪這秘書怎麼笑得這麼詭異,原來是料到了她會受到這樣的待遇。

“那好吧,我勉強吃虧點,當你是第一個客人好了。”她把手伸給他,“朴允兒,請多多指教。

展明稀皺起了眉,“朴小姐,我很忙。

“我也很忙,所以不要浪費時間了,我把我的問題問完就走。

“什麼問題?

朴允兒深吸口氣,決定開門見山,“帝嘉的運作最近出現問題了嗎?”

“嗯”

“什麼原因?”

“有人暗中破壞,導致我們的股票貶值。”

“最壞的結局是什麼?”

“被人收購,帝嘉易主。”

她問得乾脆,他答得簡潔。如此一來,朴允兒反而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知道是誰在暗中破壞嗎?”

“目前還在調查。”

“裴俊怎麼看待此事?”

“他這次去新加坡,就是為了和有關調查組織的人聯絡,看看幕後黑手是誰。”

“調查組織?什麼組織?”

“KIVI,一個國際商業間諜組織,據說他們中的老大現在新加坡的碧瀾山莊度假。”

碧瀾山莊?朴允兒想起了昨天晚上電話裏的海濤聲。

她沈默了一下,像是把最後的賭注一把地全押出去,贏輸只在一瞬間,“有人告訴我說,這些年來,裴俊在有計劃性地吞併帝嘉,你覺得有可能嗎?”

展明稀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震驚之色,他盯著她看了許久,一個字一個字地回答說:“你認為呢?”

朴允兒笑了起來,這一笑頗是明豔。

她也用同樣深沉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愛他,所以我選擇信任他。”她站起來,拍拍皮包道:“雖然說如果真的信任裴俊,今天就不該來這裏的,但是,我還是覺得自己沒有來錯。看到你,我覺得心安,裴俊挑人的眼光真是一流。”

展明稀的唇動了幾下,最終說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需要明白,我走了,繼續忙你的工作吧。”揮揮手,逕自走出去,關門的那一?,一絲笑意出現在她的臉上。

真是個單純的傢伙呢。 估計除了工作外,他什麼都不會吧?

裴俊是從哪里挖到這麼一塊寶的?

“不管別人怎麼說,我選擇相信你。裴俊,我相信你。”甩甩頭,不想了,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拋諸腦後,她要單純,她要乾淨。

她是那個等待金鵝的公主,除了那個會讓她笑的人外,什麼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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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7:24: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下午回飛義上班,一進公司就聽說遊戲的最終劇情已經敲定,出乎她意料的,上面最後竟然採納了她的文稿。

驚訝之餘,她忍不住狂喜。一直以來,雖然不肯承認,但是很多地方都處處表現出陸小湘的構思比她更受大家好評,沒想到最後的勝出是會是她。一時間,覺得什麼事都開始順心起來了,生活真是陽光燦爛。

進到工作室,陸小湘正在摔東西發脾氣,見到她便大罵了起來:“可惡的傢伙,你究竟是用了什麼狐媚的手段?為什麼選你不選我?我的明明比你的好!”

“事實證明,上司的眼光是雪亮的。你就乖乖認輸吧。”

“呸,若不是莫組長一味幫你說話,上頭會選你的才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處心積慮地勾引組長,為的就是打倒我,你一直嫉妒我,你真不要臉!”

她現在確信陸小湘是個美女,因為美女無腦。在一塊工作的同事,為了這麼件小事就撕破臉,值得嗎?以後都抬頭不見低頭見,還要繼續合作下去的。

想到這一點,朴允兒沒有支聲,她借倒水轉身走出了工作室。

水房裏,李陽一臉神秘地湊了過來,“又刺激到那個寶貝了?”

“我能不能要求換拍檔?”朴允兒攤攤手,很無奈。

“別這樣,陸小湘雖然是小氣了些,但是她不記仇,以後你要是讓她高興了,就什麼都不計較了。而且這種人比較好對付,換個人,沒准又老練又能幹,那時你就有苦頭吃了。”

“我也是想到這點,所以沒打算真和她計較。不過這次選我,真的很意外的。”

“怎麼,你還不知道?”李陽驚訝地說。

朴允兒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知道?我應該知道什麼?”

“整個公司都傳開了啊,據說是莫承安在老闆面前極力推薦你,保證你的劇情會受歡迎,老闆才最後考慮放手一試的。不過這樣一來,你可要小心點了,如果到時候遊戲不賣座,你和他的飯碗都不保。嘖嘖嘖,你早上那樣對他,他還不記仇,還是對你這麼好,這種男人哪里找哦。

“見鬼了!

“怎麼,一點感動的意思都沒有啊?唉,莫大師哥真可伶,同情。”李陽裝模作樣地搖著頭離開。

朴允兒咬著下唇,沒來由地直來氣,當下走向莫承安的辦公室,敲了兩下門。

“請進。”很平淡的一個聲音,聽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

朴允兒走進去,直直地走到他面前,說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莫承安揚了揚眉,“什麼?

“為什麼要推薦我?你不是不喜歡我的劇本嗎?你說我設計的女主角性格很沉悶,而且不會說話,會給遊戲帶來難度,那麼,為什麼還要選我的呢?

莫承安笑了笑,“你認為呢?

朴克兒氣結,她總不能當著他的面說——因為你喜歡我,想討好我,所以舉保我吧?一時間,臉都紅了,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被急的。

“坐下來吧。”莫承安指指椅子。

“不用了,問完我就走。”

“好吧。”莫承安歎了口氣,“不錯,我是曾經說過你的女主角性格怪異,可能不大討人喜歡,也會給編程組增加麻煩,但是,另一方面,我不得不承認,這樣的遊戲主角真的是目前遊戲市場上很少見的。如果一款遊戲不能翻出新意,一味地走陳舊路線,那麼它就沒有生命力。性感溫柔的女性角色遊戲裏已經很多了,所以沒有選她,選了你。”

朴允兒睜著大眼睛,她想看清楚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的話裏究竟有多少真實成分?很奇怪,換了一般人都會覺得莫承安很可靠,可是就她,一開始就潛意識裏認定了這個男人不可信任。

是因為她一顆心都在裴俊身上,所以對其他男人一味排斥的緣故嗎?

她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你別高興得太早,你的劇本還有很多要修改的地方,你今後一段時間可能會很忙,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莫承安一本正經地道,但目光裏卻隱含著笑意。

雖然不欣賞他,但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有時候真是很可愛。朴允兒當下也不好意思再板個臉,轉轉眼珠說:“那有什麼,反正我如果要加班,你和陸小湘都得陪著,一個都逃不了。”

“那麼為了慰勞一下我們日後可能因你而受的苦難,今天晚上請我們吃頓飯怎麼樣?”

“我們?我,你,陸小湘?”

“是啊,安慰一下兩顆受傷的心靈吧。”

朴允兒笑出聲來,想想陸小湘的表情,倒真是肯定很有趣,於是答應了下來。轉身離開時,卻聽見莫承安在身後說道:“允兒,我們還是朋友吧?”

握門把的手停了一停,她的眼中泛起幾絲漣滿,又很快地散去,“當然。”


晚上三人一起去聚風園吃飯,陸小湘本還黑著張臉不肯答應的,但經不起帥哥上司的一個眼神,立刻同意。

誰知到了那,才發現沒有位置了,真是後悔怎麼忘記事先預定。就在陸小湘抱怨東道主的失策時,朴允兒看見兩個人影從眼前閃過,她立刻說道:“你們等我一下,馬上回來。”然後追尋著那二人的背影往飯店二樓趕去。

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前方竟是女洗手間,朴允兒輕皺了下眉,繼而就聽見裏面傳出了爭執聲:“放開我,你變態啊,這是女廁所!

“我一定要和你好好談談!”急促暴躁的聲音,是陸文亨的。她沒有看錯,的確是佟斯然和陸文亨兩人。

“沒什麼好談的,你放開我,小亭還在醫院裏,我要回去照顧他!

“不行,你不答應,我就不放你走!

“想想自己的年紀吧,又不是才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你成熟點好不好!

“你也知道我們年紀不小了?所以才更應該結婚!以前是因為我有老婆,我們沒辦法在一起,可現在所有的阻礙都沒有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還要拒絕!難道你要人家在背後指指點點的,說你是我的情婦,這樣過一輩子嗎?

“別人怎麼說是他們的事,我問心無愧!你放手,你抓疼我了!

“斯然,你不要耍性子,痛快點給句話吧,為什麼不肯嫁給我?

接下去便是一陣沈默,朴允兒饒有興趣地等著答案,而她的旁邊,也站了幾個同樣因為聽見爭吵而趕來看熱鬧的客人。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發一言,靜等門內的鬧劇演下去。

“為什麼不回答?心虛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要出去!

“夠了廠’陸文亨大喝一聲,“你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如果你有了別的男人就直白點兒給句話

吧!

“陸文亨!”

“是朴裴俊,對不對?是那傢伙吧?你怎麼會這麼傻,被傷一次不夠,還要傷第二次嗎?姓裴的人究竟給你下了什麼蠱術,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感情交出去!”

朴允兒的心頭一顫——果然說到點子上了。

“你夠了,陸文亨,我受夠你了,我愛誰,我愛姓裴的關你什麼事?你又不是我什麼人,就算我以前和你真有什麼,那也早在我出國的那一天就斷得乾乾淨淨了。現在的你只是我的老闆,你要是對我不滿意,我可以馬上打包走人,不用給我這麼一副臉色看廠

“不許走——”門內響起了一陣碰撞聲,外面聽壁角的人都抽了口冷氣,不會發生什麼廁所謀殺案吧?

“你神經病!好吧,為了讓你死心我現在就說,真真切切地告訴你,沒錯,我是愛上了別人,我愛的那個人就是裴俊,我現在根本不愛你,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來糾纏我,謝謝了!”

洗手間的門被突然打開了,頭髮散亂又氣呼呼的佟斯然快步走了出來,卻在看見朴允兒的一?那神色大變。緊跟著她走出來的陸文亨看見外面竟然站了那麼多人,更是生氣,大喝道:“你們都吃飽飯沒事幹嗎?看什麼看?”

人群立刻作鳥獸散。只有朴允兒還是靜靜地站著,一言不發。

“朴小姐,我……”佟斯然慌張地去拉她的手。

像是被什麼髒東西碰到了一樣,朴允兒忙不迭地甩開,退後幾步。

佟斯然更是不安,“朴小姐,其實……我……不是的,那個……”

朴允兒冷冷地看她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跑下樓去,任她怎麼叫喚都不回應。佟斯然臉白如紙,渾身哆嗦著不知如何是好,一轉眼間,發現陸文亨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淡淡地道:‘’這下好了,該刺激的人沒刺激到,不該刺激的人卻被刺激得很深。斯然,你到現在為止,還不肯承認真正幼稚的人是你自己嗎?”


“克兒,你怎麼了?”莫承安見到飛快地跑出來的朴允兒,有些驚訝她怪異的表情。

朴允兒狠狠地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喂,該不是中邪了吧?”陸小湘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幾下。

朴允兒不耐煩地撥開她的手,“別神經!這裏沒位置了,我們去其他地方。”

二十分鐘後他們在另一家餐廳坐下,朴允兒開始埋頭大吃,只吃米飯,不吃其他,轉眼間就吃了六碗飯,直把一邊的莫承安和陸小湘看呆了。

當她開始吃第七碗飯時,莫承安一把扣住她的手,“夠了,允兒,別吃了。”

“於嗎?付錢的人可是我耶,又不是你。”朴允兒一邊口齒不清地回答,一邊掙脫他的手繼續扒飯。吃得太急,突然噎住了,連忙取過水來猛喝,喝到最後,又被嗆到,開始咳嗽。

陸小湘和莫承安兩人面面相覷,陸小湘輕輕地推了她一下,“喂,你沒事吧?受什麼刺激了?”

“拜託,我怎麼會有事?我現在別提多高興了,你們為什麼都不吃?不用給我省錢啊!”

“哎呀,怕了你了,我吃飽了,先走人。”陸小湘說完匆匆抓起皮包逃離現場,她才不要和吃飯這麼沒有形象的人坐在一起,太丟人了!

朴允兒把目光轉向莫承安,“你是不是也要逃?”

莫承安歎了口氣,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來,我送你回家。”

朴允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身子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去,於是他只好扶住朴允兒,才走幾步,她就捂住肚子申吟了一聲。

“怎麼了?”

“我……我……”朴允兒滿頭是汗,說話艱難,“我好像吃得太飽了……”

“知道吃不下,還吃那麼多?要不是我攔著你,你是不是還要繼續吃下去?”莫承安半摟著她走出飯店,“在這等一下,我去把車開過來。”

雖然難受,但意識還是清醒的,朴允兒推開他,順手招了一輛計程車,待莫承安想攔阻時,她人已上了車。

還是不肯讓他送礙…

這個女孩子的戒心比他所預料的更大,真是不容易接近呢。

莫承安看了看自己的手錶,上面顯示的日期是:2月28,距離“華朔”招標的日子越來越近,可是他好像全無進展。

真是頭疼的事情!

當初是誰說帝嘉的大小姐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隨便哄哄就能輕易上當的?


朴允兒回到家,在玄關處眺大衣時,看見程姐正在接電話,“嗯……是……好的。呀,小姐回來了/說著連忙叫她,“小姐,少爺的電話!

朴允兒走過去,肚子還是漲得慌,該死的,她真的是吃得太多了!

“程姐,幫我找找消食的藥,我等會兒吃。”她先囑咐了一聲,才拿過話筒,因為心情不好身體又不舒服的緣故,連帶著聲音也懶洋洋的,“找我什麼事?”

“你去哪兒了?為什麼手機關機了打電話到公司又沒人接。”

“上司採納了我的劇本,所以和同事們去慶祝。”說話時牙齒都在輕顫,朴允兒發管以後她再也不拿吃東西來發洩,太遭罪了!

裴俊的聲音聽上去放心了很多,但轉瞬間就變成了猶豫,“嗯……克兒,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

“我剛接到斯然的電話,說小亭的病情加重了,我很擔心,你能不能替我去醫院看……”後面的話就沒再聽下去,朴允兒已被強烈的厭惡感席遍了全身——斯然!斯然!又是那個佟斯然!她可不可以不再聽見這個名字?這個女人可不可以不出現在她的生活範圍裏?

“允兒,你在聽嗎?喂,喂?”見她久久不答話,裴俊便著急了起來。

朴允兒強壓下心頭的怒火以及胃部傳來的疼痛感,冷冷地說道:“我不去。”

“允兒——”

“我去了又能怎樣?她兒子就能好起來嗎?你為什麼這麼關心他們,他們是你什麼人?”

電話那頭好一陣子的沈默,最後傳來裴俊鬱鬱的聲音:“好吧,既然這樣,我坐明天上午的飛機自己趕回去。”

天!朴允兒急聲道:“有沒有搞錯?為了該斯然的兒子你竟然就丟下那邊的事情趕回來?”

“你聽我說,小亭真的病得很重……”

那邊還在喋喋不休,朴允兒一把將電話摔了出去,大喊一聲:“你去死吧!

電話撞到牆上,又彈回來,最後“啪”地摔到地上,裂成兩半。拿著胃藥和水杯走出來的程姐見到這一幕,頓時呆住了,“小姐,好好的發這麼大脾氣幹嗎?”

“你問裴俊啊!這個混蛋,他就是有這本事,讓我氣上加氣,哎喲!”最後一句是申吟,胃疼得更厲害了。

“小姐,快坐下來,你吃什麼了,怎麼疼成這個樣子?快把藥吃了吧。”程姐把藥和水遞給她。

朴允兒接過來一口吞下,靠坐在沙發上不斷地喘氣。

“瞧你,這麼冷的天,居然還滿頭大汗的。”程姐拿了溫毛巾來為她拭汗,朴允兒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坐到她身邊,然後伏在她懷中哭了起來。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啦?不哭不哭啊,小姐。”

“程姐,我好難受……”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朴允兒搖頭,聲音慘兮兮的,“我的心比胃更難受。”

“傻小姐,既然和少爺吵架讓你這麼難受,又幹嗎要和他吵呢?”畢竟是過來人,對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姐的心思,還是能揣摩上幾分的。只是當事人自己不說,她一個做下人的更不好多言。

“他惹我生氣啊!他總有辦法讓我變得偏激暴躁,讓我的好心情弄得一團糟。他讓我去醫院看一個人,我不答應,他就說自己明天坐飛機趕回來,你說他這不是激我嗎?”

“可小姐為什麼不答應去看那個人呢?去探望病人是應該的埃

“你不知道,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和裴俊長得實在太像了,我、我懷疑是裴俊的私生子!”一說到這,淚水更是蜂擁而至,擦都來不及擦。

程姐也被嚇了一跳,“什麼?私生子?”

“是啊,否則他幹嗎那麼在意那個孩子?明明帝嘉出現了危機要他在新加坡想辦法去解決的,他都可以置之不理地要跑回來,這什麼和什麼嘛!而且今天,就在我回家之前,我還聽見那個孩子的媽媽親口承認說她愛裴俊!哇嗚嗚嗚……怎麼可以這樣?他怎麼可以這樣?”

程姐沉思著,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柔聲說:

“好了小姐,別多想,現在一切都還只是你自己的猜測,對不對?少爺沒親口承認那個是他的孩子吧?也沒對你說他也喜歡那孩子的媽媽吧?你不要表現得這麼激動啊,也許什麼事都沒有呢。”

朴克兒嗚嗚地哭,不說話。

程姐歎了口氣道:“小姐啊,你就有一點不好,喜歡慪氣。以前和夫人慪氣,所以堅決不整理自己的房間,後來和老師慪氣,不肯好好學化學,現在和少爺慪氣,他讓你幹的,你就偏偏不肯幹。如果少爺沒讓你去醫院看那個孩子,沒准你就自己去了,對不對?但因為他說了,你反而執意不肯去。小姐,你這是何必,幹嗎要把自己弄得好像很小心眼一樣?小姐可是個很善良的孩子啊,為什麼不做得大方點呢?”

朴允兒默默地望著遠處,仔細思索著程姐話裏的意思,好像的確是那樣,如果不是因為裴俊表現出對傳斯然母子過分的在意,她很可能會喜歡上那個漂亮的女人跟她的兒子。但,恰恰因為裴俊對她們母子的態度,反而令她沒來由地產生了厭惡感,只想把他們排斥到自己的生活外面。

唉,裴俊,這個男人總會影響她對事物的喜好。以前的林月如如是,現在的佟斯然也如是。

“小姐這麼煩躁的真正原因,是不是因為沒有安全感呢?”

‘呃?”她抬起頭,看到程姐一雙洞悉事實的明亮眼睛。

“因為小姐不能肯定自己在少爺心裏的地位,所以對少爺身邊出現的異性都抱著敵視的態度吧?小姐怕她們會從你身邊搶走少爺,對嗎?”

朴允兒的臉刷地紅了起來。

“呵呵,小姐,你不需要這樣的。我看得出來,少爺很喜歡小姐呢。”

“才沒有!”她忍不住反駁,“他老拿我當小孩子看,而且有佟斯然在場時,他就完全忘了我,眼裏就只有她!”

“佟斯然?就是現在出現在少爺身邊的女人嗎?”

“嗯。她……她很漂亮,很有女人味道,她們還是高中同學,雖然她比裴俊大四歲,還有個兒子……哎呀,我說不清楚,總之,他對她的關心不正常,遠遠超出了一般朋友之間的關心!”

“這樣礙…”程姐沈默了一下,“小姐還記得美美小姐嗎?”

“鄭美美?”提起這個名字,朴允兒的眉頭就皺了起來,這也是個她所忌諱的名字,“知道,裴俊三年前的女朋友嘛。”

“那小姐知道他們是怎麼分手的嗎?”

“我怎麼知道……”興許是心虛,朴允兒回答得很小聲。三年前,裴俊與鄭美美的交往被她知曉後,她想了無數花招去破壞,雖然大多沒有成功,但還是有好幾次,因為她的緣故,使得他們兩個約不成會。阿彌陀佛,不會是她的那些惡作劇真的起作用了吧?

程姐溫柔地笑了笑,“小姐記不記得那次你生日,但是美美小姐的模特秀出了狀況——在T字臺上扭傷了腳的事?”

“知道啊!”說起來,那真是她心裏頭的一根刺,直到現在還恨得牙癢癢的,“因為鄭美美扭到了腳,所以我的生日PARTY才剛開始裴俊就跑了。恨死他了!後來好幾天我都不跟他講話。”

“呵呵呵。”程姐別有深意地笑著,慢吞吞地道:“我還記得小姐那天生日會也不辦了,蛋糕也不切了,就那樣跑了出去,整夜沒有回家。”

“我……”說起來忍不住臉紅,“我當時氣過頭了,跑出家後就打電話給同學,把那些狐朋狗友都叫了出來,然後一起去卡拉OK唱歌,我喝了很多酒,被灌醉了,幸好都是同學,沒出什麼事,他們把我送回來的。”

“不對。”

“啊,什麼不對?我的確是去卡拉OK了啊,而且他們真是我同學!”

“我不是說這個不對,而是小姐當時並不是你的同學們送回來的,是少爺到處找,最後找到了已經醉得一塌糊塗的小姐,抱你回來的。”

朴允兒睜大了眼睛,“啊?沒有人跟我說這個啊!”

“少爺去醫院看了鄭小姐後,因為惦記著你的生日PARTY,所以很快就趕回來了。但是回來後卻發現你不見了,我告訴他你是哭著跑出去的,少爺就變得很著急,於是開了車子到處去找。據說後來還是打電話給你的一個同學,得知你是和同學們在一起,所以才在那家卡拉OK廳找到你的。少爺抱著小姐回來時,小姐雖然已經昏迷不醒了,但一直在哭,不停地說醉話,我想是因為小姐說的醉話,所以少爺才最後決定不告訴小姐,你是怎麼回來的吧。”

朴允兒更是好奇,“啊?我說什麼了?”

程姐望著她,淺淺而笑。於是她便緊張起來,身子不安地在沙發上蹭來蹭去,“嗯……如果太丟人,就別說了。”

“小姐當時說的是‘不許你交女朋友’、‘裴俊我恨你’和‘我在等你呢’。就這三句話,翻來覆去地說,邊說邊哭,少爺在你床邊照顧了你一整夜呢。”

果然——真是丟人啊!雖然是那麼久以前的事了,可此刻從程姐嘴裏聽到,還是恨不得地上有個縫讓她一頭鑽進去。原來他早就知道了……三年前就知道了……可惡的傢伙,在聽了她那樣的告白後,怎麼還能若無其事地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地面對她?

“後來沒幾天,少爺就和美美小姐分手了。小姐難道不認為,這很巧嗎?”

白了白眼睛,心裏雖然甜絲絲的,但嘴上還是倔強,“也許是他覺得膩了,趁機甩了鄭美美呢,可和我沒什麼關係。”

“所以小姐——”程姐專注地看著她,輕輕地,卻又很肯定地道:“要對自己有信心埃凡事做得大方點,寬容點,你應該微笑著去看那個孩子,微笑地對他媽媽說‘你兒子會好起來的’。這樣,所有的人都能看見的是小姐的風采,而不是小心眼。”

朴允兒的眼珠轉了轉,變成了漆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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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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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7:25: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趁著中午那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朴允兒去了一趟仁愛醫院。她正向護士打聽季亭的病房時,就看見修斯然雙眼微紅地從拐角處的洗手間走出來,見到她時愣了一下,但立刻轉為驚喜,“朴小姐,你怎麼會來?”

朴允兒咬了咬唇,很是不好意思地道:“我……我來看看小亭。”

價斯然望著她手中的水果籃,輕輕歎道:“真是謝謝你了,只是……小亭現在在加護病房裏,一直昏迷不醒,估計這個他是吃不上了。”

朴允兒一驚,沒想到季亭的病真的那麼嚴重,當下問道:“他究竟怎麼了?上次醫生給做過手術後不是說情況穩定了嗎?”

“本來是這樣的,但是在前天他忽然說頭很疼,然後就再度暈了過去。醫生說他的大腦裏出現一塊很大的淤血,壓住了幾根重要的神經,如果淤血散不掉,情況會很危險。”佟斯然邊說邊領著她走往加護病房。

透過大玻璃窗,可以看見裏面的床上躺著毫無生氣的季亭,身上插滿了管子。上次在避風塘看見他時,如何也想像不到他會出這樣的事。朴允兒心中升起了無限的感慨,她轉過頭看了位斯然一眼,忽然間有點理解裴俊為何如此關心他們,一個十八歲就做了單身媽媽的女人,要把孩子拉扯到這麼大,想必也是非常非常不容易。

“朴小姐,謝謝你來看小亭,我真的沒想到……”

朴允兒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去,“沒什麼,是叔……是裴俊讓我來的,他不放心你們。”

佟斯然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啊?裴俊早上給我打電話說乘8點的那班飛機親自趕回來的啊,怎麼還差你來呢?”

心裏一驚,繼而泛起涼涼的酸楚——

這個男人,還真是說到做到。

朴允兒垂首,靜默不語,程姐的話在耳邊響起:

“凡事做得大方點,寬容點……所有的人都能看見的是小姐的風采,而不是小心眼。”,然而,若是心中真的覺得很難過很難過,叫她又如何微笑得出來?

“朴小姐……有句話我昨天就想跟你說了。”

“嗯?

“我昨天在聚風園所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的,只是為了氣氣文亨,我承認我當時真的是過於幼稚了,說話不經大腦,你不要介意。

朴允兒勾了勾唇,扯出一絲微笑來,“真奇怪,即使你真的喜歡他,我也沒權利干涉埃為什麼要向我道歉呢?”

佟斯然急道:“朴小姐……,

“對不起,我下午還要上班,先走一步了。如果看到裴……看到叔叔,替我問好。再見。”說著將水果籃放下,轉身匆匆離開。

小跑著沖出醫院,揮手打車,好不容易攔到一輛車,卻見一個大肚子孕婦也走過來要坐車。朴允兒便後退一步,將車子讓給她,那婦人連忙道謝,走了幾步又回頭問:“小姐你去哪?如果順路我們可以一起。

朴允兒報出位址,很巧兩人都是往東去,便一起上車。

上車後,為了不顯尷尬,朴允兒找了個話題說道:“你的孩子,大概有六七個月了吧?”

“七個月了。”婦人摸了摸肚子,臉上卻沒有太多的幸福 表情。

看她這麼大腹便便的,身邊卻沒有親人和朋友陪著來醫院復診,估計也是有很多難言之隱,於是朴允兒便訕訕地笑了一下,轉過頭看窗外的風景。

這下輪到那婦人找話題;‘小姐來醫院檢查身體嗎?”

“不是,探玻”

“小姐的朋友怎麼了?”

“他……車禍,情況不太樂觀。”也是一個很無趣的話題,這何嘗不是她的難言之隱?

那婦人看出了她的心思,便不再問話。司機從觀後鏡裏掃了兩人一眼,伸手打開廣播,一段昆曲唱完後,接下去是午間新聞時間。

幾條不鹹不淡的新聞過後,女播音員用她平淡無波的聲音報導說:“接下去插播一條時事新聞,今早8點07分從新加坡飛往國內的CA945次航班,途經麻六甲海峽時意外墜毀,無人倖免。機組人員和乘客名單尚在統計中……”

身邊婦人哺哺地說了一句:“坐飛機就是不安全,要一出事,連個屍骨都沒有。”

朴允兒只覺大腦轟地炸開了,頓時一陣昏眩,她緊抓住車頂上的扶手,臉色無可抑制地發白。

“小姐,你怎麼了?”婦人看見她很不對勁,便推了推她的胳膊。

“我……”她慌忙打開皮包找出手機,由於手指一直不停顫抖的緣故,按了好幾次都輸錯了號碼,最後好不容易輸對了,網線那端卻傳來一句“對方現在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她咬著下唇輸了另一個電話號碼,這次響了兩下就被人接了起來,“你好,樸宅。”

“程姐,是我!”

“小姐,有事嗎?你的聲音怎麼這麼古怪?”

“叔叔打電話回來過了嗎?”

“少爺早上7點多時打電話回來說他人在機場,就要登機了,大概下午4點就能到家。”

朴允兒手一松,手機掉到了地上。

“喂,喂,小姐,喂……”

婦人撿起地上的手機,遞給她,“節哀。”

朴允兒咬著自己的手,這不是真的,她在做夢,這不是真的!老天不會這樣對她!不會這樣對裴俊!

可是手上傳來的刺痛感卻分明提醒她沒有做夢。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八年前她的父母死于空難,這次輪到裴俊!她和飛機結了什麼仇,所愛的人一個個都以這種方式被帶走。

眼淚在眼眶裏一直打轉,卻不敢讓它流下來,生怕一流下來,就真的代表事情無可挽回了。她想起昨天電話裏和裴俊的爭吵,她要是知道那是最後一次聽見他的聲音,她還會不會這麼任性?她為什麼要這麼小氣,為什麼會這麼善妒,如果她一開始就答應去醫院看季亭,裴俊就不用趕回來,他不趕回來就不會遇到這種悲劇。是她害了他,是她的自私和小心眼害死了他!可笑她昨天最後一句竟然是“你去死吧”,真的被她詛咒成功了,飛機出事了,連骸骨都找不回來,一時間,朴允兒只覺眼前鮮血淋漓。

身邊的婦人凝望著她,柔聲道:“不管如何,先去航空公司求證一下吧。這會兒乘客名單應該出來了。”

她如夢初醒,整個人一顫,但立刻又畏縮。如果真讓她在那名單上看見裴俊的名字,她會瘋掉的,她一定會瘋掉的!

手機那端程姐的聲音還在不停地呼喚;“小姐,小姐?究竟怎麼了?”

婦人再次將手機遞到她面前,朴允兒終於伸手接過,“程姐……”澀澀兩個字,引導出內心最深處的恐慌,眼淚終於無可抑止地紛紛落下,將整個臉龐都儒濕。

“小姐,怎麼了?別哭啊,出什麼事了?”

“程姐……”她怎麼不暈過去?她怎麼不像八年前一樣突然就暈過去,然後什麼都可以不用再想,醒來時,就已過了這段最難忍受的煎熬期。

“程姐,叔叔的飛機出事了,我在紅葉廣場等你,你陪我一起去機場吧。”

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她聽見程姐用一種很沙啞的聲音回答她;“好的,小姐,我馬上過去。”

司機在紅葉廣場放她下車,臨別前婦人拍了拍她的手,“堅強些。”

朴允兒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給予回應,她精神恍懈地走到廣場中心的白鶴雕像下坐著,覺得陽光很刺眼。路上有很多行人,大部分行色匆匆,陽光照在他們身上,竟非常不可思議地呈現出一種黯淡。這些人與她都沒有關係,從今以後,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和她有所關係了。

裴俊是她惟一的親人,如今,連他也走了,朴允兒不知道自己留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依靠。童年時期的城堡,那麼堅固牢靠的城堡,原來倒塌起來那麼容易,僅是一瞬間。

心很痛,像有把刀子在裏面不停地翻絞著,然而她叫不出來,全身虛脫得連發出聲音都很艱難。眼睛也很痛,左邊的博土倫剛在車上掉了,剩下右邊這只,不斷地被淚水所模糊。

這麼多年了,她從十五歲到二十三歲,一直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如今他突然不在了,她該怎麼辦?他是繼父母之後她的守護神,捍衛著城堡不受外界風雨的侵蝕,讓她安然成長,童話裏可沒有說公主等不及她的情人抱來企鵝,就先失去了心中的至愛啊!

怎麼可以這樣!

回想這些年來所發生的事,很多次問情緒,發脾氣,不停地闖禍,然後由他收拾殘局。每次都證明,錯的是她。以後,估計再也不會有這麼一個人來規整她的言行,縱容她的任性,呵護她的天真了吧?



1998年夏天,裴俊帶著朴允兒去惠斯勒滑雪場度假。

終年積雪的黑梳山山頂有著來自全世界各個國家的頂級滑雪愛好者,因為朴允兒一貫地貪睡,所以起來時已快到中午,他們走去坐纜車時,發現車站看板上亮著紅燈。據說這為了限制滑雪場遊客人數而設的,當出現紅燈時,想上山的遊客就得等待,直到變成綠燈才可以上山。於是兩人就在山下等著燈泡變綠,她坐在路旁的長椅上,裴俊去給她買霜淇淋。

那天是7月6日,離她十八周歲生日還差一天。 果坐著無聊時,一隻頭上紮了紅蝴蝶結的蝴蝶犬跑到她的腳邊,“哇,好漂亮的小狗!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在這裏?”居然有人把寵物也一起帶來滑雪?稀罕事。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小狗的毛,小狗扭頭朝某方向吹了幾聲,她朝那個方向望過去,不禁眼前一亮,一個身穿紅T恤的金髮少年雙手插兜,懶洋洋地靠在一根柱子上沖她微笑。他的笑容很有點妖豔的感覺,而整個人的氣質卻清清透透,說不出的奪目。

“晦。”他走過來,朝她打招呼。撲克兒這才發現他沒有喉結,原來是個女孩子,竟然會有這樣中性美的女孩子!

“在幹什麼?”少女在她身旁坐下,神態舉止落落大方,倒似相識了很久的老朋友一般。

“等著上山啊,你呢?”

少女望了亮著紅燈的看板一眼,露出明瞭的神情,“你滑雪很棒嗎?”

“一般般,很久沒滑了,不太清楚自己的實力。”

“那麼去惠斯勒山,那裏比較適合初學者。”

“可是我的同伴是個滑雪高手,不想掃他的興。”

“你的同伴?”少女看著前方,目光別有深意,悠悠地道:“你的同伴來了,先走一步,下次見。”

朴克兒抬頭,就看見裴俊拿著霜淇淋走來,身邊的少女起身,踏著慵懶的步子慢慢地離開,在與裴俊擦肩而過時,不知道她說了句什麼,裴俊的臉色立刻變了一變。

“怎麼了?”

“你沒事吧?”

朴允兒眨眨眼睛,“我為什麼會有事?”

“沒事就好。下次離那個女孩子遠點,她是個危險人物。”裴俊將霜淇淋遞給她。

被他這麼一說,她反而更好奇,“危險?怎麼個危險法?”

裴俊看著她,目光很專注,若有所思,於是她更迷惑了,“怎麼了,叔叔?”

“算了,沒什麼。”他站起來,明顯不願意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我剛打聽了一下,山上人很多,而且大多是買了5日票程的,看來一時半刻燈不會亮了,我們先回賓館,下午去惠斯勒山吧。”他站起來,向她伸出手。

朴允兒甜甜地一笑,牽住他的手,將頭靠在他的胳膊上一起走,“叔叔,你知道我現在最大的心願是什麼嗎?”

“什麼?”

“我要繼續長高,長到足夠把頭靠在你的肩膀上為止。”

裴俊失笑,揉了揉她的短髮,口氣中充滿了寵溺,“小丫頭。”


本來就那樣稀鬆平常地過去的,沒想到當天晚上賓館的客服人員卻送來了一個禮盒。打開來看,裏面是副相當漂亮的滑雪鏡。

“好奇怪,誰莫名其妙地送我禮物?”朴允兒把盒子翻過來,裏面飄出一張小卡片,上面用紅色的墨水寫著“我在一樓大廳等你”,後面的落款是

“Devil”。字體非常好看,帶著說不出的滯灑。

朴允兒叫住侍者:“Devil,這人是誰啊?我不認識埃”

侍者的目光閃爍了幾下,不知道為什麼,朴允兒覺得他此刻的表情有些古怪。

“Devil小姐是我們董事長的小女兒。”

“我可不記得什麼時候認識你們董事長的女兒呀!”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她就在樓下等您,小姐去了不就明白了。”說罷侍者匆匆離開。

“幹嗎逃得那麼快?我又不會吃人……”朴允兒一邊嘀咕一邊將那張卡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決定道:“好吧,就去會會尊貴的董事長千金吧!”

搭電梯直到一樓,剛進大廳就看見了坐在藍色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喝咖啡的漂亮女孩。

原來是她!

她坐到對方面前時,仍掩蓋不了好奇與驚喜,

“我還奇怪自己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有來頭的一位小姐呢,原來是你啊!上午匆匆一面,還沒來得及互相介紹,所以看見Devil這名字時,我著實愣了一會兒。”

金髮少女望著她,微微一笑,笑容有著與中性氣質格格不人的妖豔。

“現在正式認識一下吧。”撲克兒伸出手去,

“我叫——”

“撲克兒,你叫朴克兒。”Devil喝著咖啡,眼睛明亮,她說她的名字時發音非常準確,完全沒有外國人慣有的彆扭強調。

朴允兒任了怔,有點不好意思,對方既然都把禮物送上門了,又豈會不知她的姓名。剛想把手縮回來時,Devil卻拉住了她的手,在手背上輕吻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她的態度彬彬有禮,而這也是西方標準的尊敬禮儀,但朴允兒還是覺得肌膚上起了一陣寒栗。

她覺得眼前的這個少女有點怪,但又說不出哪里怪。

“一起吃晚餐怎麼樣?”

她還沒回答,另一個聲音已搶先說道:“她沒有空,她已經約了我。”

回頭看,裴俊一臉嚴肅地站在她身後。

Devil倒也灑脫,攤攤手說:“好吧,那麼下次。先走一步,再見。

裴俊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見後才松了日氣,對朴允兒說道:“不是叫你別靠近她嗎?為什麼不聽我的W?”

“喂,可不是我主動要來找她的,是她送了份禮物給我,所以我來向送禮者道謝啊,沒想到就是她。我覺得她人很好啊,又漂亮又出手大方,她有什麼問題?”

“她是個——”裴俊話說到一半,還是沒說下去,“總之以後不要再見她。答應我。

“不行,你不坦白告訴我原因,我可不受你擺佈。”

“擺佈?”裴俊挑起了眉毛,“你覺得我是在擺佈你?”

朴允兒知道自己失言,但依舊嘴硬地說:“難道不是嗎?你老是命令我不許幹這個,不許幹那個,管得比我媽還多。

裴俊歎了口氣,“那是因為我是你的監護人,我有義務看好你。

“是是是,監護人大人,幸好本小姐我啊,明天就成年了,再也不需要受你的監管了。”甩用頭髮,逕自上樓,她走得輕快,卻沒發現裴俊在身後盯著她的目光是複雜的,好像夾雜了許多不可明說的心緒。


第二天清早,一個電話打到了她的房間,接起來,電話那頭傳來動聽的中性女音:“早上好,生日快樂。”

“呢?你是——Devil?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哈,我神通廣大。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去喝一杯?紀念你成年了,這裏有世界上最好的調酒師。”

“一大早就喝酒不太好吧,而且……”朴允兒心裏暗暗地接了一句——而且裴俊不喜歡我和你見面。

“不要拒絕我我保證你不會後悔的,來吧。”她的聲音又誠懇又熱切,讓人覺得拒絕她是件很失禮的事情,朴允兒猶豫再三,還是答應了。

“OK,我在老地方等你。”說完就掛了。

朴允兒覺得應該和裴俊說一聲,就去敲他的房門,進去後發現他不在,奇怪,這麼一大早他去哪了。於是留了張字條,然後梳洗下樓。

晨成的陽光透過巨型落地窗照進來,照在那個少女的金色頭髮和紅色外套上,真是說不出的耀眼奪目。

她真漂亮!朴允兒在心裏暗贊了一聲,剛想打招呼,Devil已一把牽起她的手,帶她往外走。她的手溫暖柔滑,被握住的感覺相當舒服。

朴允兒跟著她走了好長一段路,來到一幢小型別墅前,Devil拿鑰匙開門,順手開燈。當燈亮起來時,朴允兒不禁被室內精彩獨特的個性設計深深地吸引住了,她驚贊道:“哇,這個樓梯居然是用書搭起來的!還有沙發,是充氣的,好可愛!”

“坐埃”

“你說的世界上最好的調酒師呢?”

Devil沖她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她走到大廳西角的吧台那兒,從壁櫃裏取出各式各樣的酒。她的動作相當純熟,姿勢也很漂亮,那些顏色各異的液體在她手下流轉,像變魔術一樣,最後變成了鮮紅色,和她的衣服一樣紅。

朴允兒這才發覺Devil似乎非常偏愛紅色。她睜大眼睛說:“你不會告訴我,那個人就是你吧。”

“嘗嘗看。”Devil在杯口加了片檸檬,將酒杯遞給她。

用鼻子聞了聞,似乎沒有特別的氣味,只有檸檬的清香,但喝到口中,百般滋味就一起來了。

“這味道好棒哦,一點都不像酒呢!很清甜!”朴允兒將剩下的一口喝盡,舉了舉杯,“可以再來一杯嗎?”

“我調另一種給你。”

於是一早上,朴允兒喝了六七種不同的雞尾酒,但味道都很溫和,因為那種溫和,她便放任自己繼續喝,最後視線越來越模糊,眼前的Devil也由一個變成了兩個,兩個變成了四個。

“不行了,我好像有點兒醉了,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她舉步想走,卻雙腿一軟,正好落入了Devil的懷抱中。迷離的燈光下,Devil的眼珠是明燦燦的一種藍。

“你長得真漂亮!”朴允兒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一開始時,我還把你當男孩子了。”

Devil說:“男孩子有什麼好的?我比他們好一萬倍。”

“嘻嘻,是呀,你長得漂亮,又會調酒,待人又這麼好,的確比那些男孩子好多了。”

“真的嗎?你真的這麼認為?”

朴允兒用力點頭,“當然,我從不說謊!

“那麼今天別走了,留下來陪我吧。”Devil的臉一下子靠近,眼中閃爍著奇特的光芒,朴允兒不知道那光芒代表什麼,但它看起來很魅惑。

“不行,叔叔還在等我,我得回去。”雖然還是隱約地感覺到肢體的接觸過於親密,但是她實在站不穩,只能由她抱著。

Devil輕拂了一下補允兒的頭髮,聲音低柔如絲:“沒事,我打電話給他,告訴他不要擔心。”

朴允兒覺得頭更暈了,然後終於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等她醒來時,眼前的一片黑暗,依稀可以分辨出她是躺在一個大房間的床上。房間裏有嘩啦啦的水聲,水聲裏有個女音在低低地唱歌,她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才弄明白那是從隔壁房間裏傳來的,看樣子是有人在洗澡。

頭還是很暈,看來那些酒人口雖然溫和,但後勁很大,早知道就不喝這麼多了。朴允兒捧著頭慢慢站起來,剛站穩,那邊浴室的門就開了,Devil哼著歌走了出來。

見到她的第一眼,朴允兒差點沒暈過去,連忙側過頭,“你,你……你怎麼不穿衣服就出來呢?”

Devil滿不在乎地答道:“有什麼關係,我不怕你看,而且反正等會兒還是得脫的。不過你倒是醒得挺快。”

“難道你喜歡裸睡?”忍不住回頭,又看見那具玲或有致的身軀,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臉紅。洋妞真是開放,即使是在同性面前,中國女孩也沒幾個敢這樣光著身子若無其事的。當然,大眾澡堂例外。

“我好看嗎?”Devil忽然這樣問道。

朴允兒怔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麼——”Devil的手忽然搭到了她的肩膀上,人也跟著靠了過來,暖暖的呼吸吹到她的脖子上,沒來由地覺得一陣心慌。

Devil伸手輕托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面對自己,“那麼,你想要嗎?”

“啊?”剛來得及發出一聲驚訝,Devil的唇就貼上來吞沒了她的聲音。

“啪”地倒在床上,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等她自極度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時,Devil靈活的手已解開了她的上衣扣子。

“救命!”她連忙推開她,從床上跳起來,此時,裴俊的話開始在腦海裏重播,“下次離那個女孩子遠點,她是個危險人物。”

原來他所指的危險是這個……

以往只在書上看見過同性戀這個詞,沒想到竟讓她親自撞上了,老天!太恐怖了!

顧不得穿衣服,就往門外跑,但手剛碰到門柄,就被身後一股力量拖了回去,上帝,救救她,救救她!一時間既害怕又覺得噁心,眼淚就嘩啦啦地流下來了。

“別這樣,我喜歡你。”Devil不知從哪找出了繩子來,將她的手反綁在一起。

“放開我!放開我/朴允兒又踢又咬,但是對方的力氣明顯比她大,怎麼也掙脫不掉。

“聽著,我不想弄傷你,你最好乖乖地聽話,懂了嗎?”

上帝,她先前怎麼會覺得這個少女溫柔,她根本就是個魔鬼!Devil,這個單詞不就是魔鬼的意思嘛?老天!

她該怎麼辦?真後悔為什麼沒有聽裴俊的告誡,裴俊也真是的,為什麼不直白點兒告訴她Devil是個同性戀,這樣她肯定就會提防著心存戒心了嘛!

就在最危機的關頭,房間裏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Devil怔了一怔,最後放開她,起身去接電話。趁這機會,朴允兒掙脫了手上綁著的繩子,拼命向門外跑,Devil連忙來攔她,卻還是被她快一步跑了出去。

慌不擇路,卻幸運地看見了樓梯,誰知一腳踩偏,那些書本轟然倒塌,人也跟著掉了下去,就在一團混亂時,大門突然打開了,先是看見幾個身穿警服的胖子,然後就看見了胖子身後一臉焦慮的裴浚

此時此刻,再見裴俊,恍如隔世——

還未等她站起來,裴俊已一把沖了過來,緊緊地將她摟在懷中,聲音顫抖:“你沒事吧?允兒你沒事吧?”

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見他如此緊張,雖然大驚初定,心中還是覺得絲絲甜蜜。

“對不起,叔叔,我沒有聽你的話……”

“別說了,你沒事就好。”

她在他懷中,感覺得到他飛快的心跳和身體裏的失措不安。這種感覺令她覺得安全。

一個小時後,她坐在明亮的賓館房間裏喝茶壓驚,胖員警告訴她,Devil是個有嚴重暴力傾向的同性戀,她之前在溫哥華時已經涉及了幾件案子,但都因為證據不足而宣告無罪。她的父親漢斯先生對女兒的這種變態行為相當頭疼,因此把她帶到滑雪場來,沒想到她故伎重演,又想對朴允兒下手。

“幸好你給朴先生留了言,他立刻打電話向我們報警,所以才能及時救出你。不過小姐,你很勇敢,居然弄塌了樓梯,看樣子即使我們不到,你也能自己逃出來。”胖員警誇獎了她一番。

朴允兒只能紅著臉假笑,她能說什麼,她能說其實不是她有意把樓梯弄塌的,當初她實在太慌張了,誤打誤撞而已。

送走胖員警後,撲克兒長長地歎了口氣。坐回到沙發上時,就見裴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因為心虛的緣故,她垂下頭說:“想教訓些什麼,就慢慢說吧,這次是我不對,我認錯。”

久久沒有聲音,她忍不住偷偷抬頭看一眼,發現裴俊還是用著那種高深莫測的目光看著自己,一顆心不禁隨著那樣的目光翻飛了起來。

“沒事了。”裴俊忽然站起來向房門走去,經過她身邊時按了一下她的肩,匆匆說道:“生日快樂。”

等她轉頭回望時,他高大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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