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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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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沈亞]我抓得住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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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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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7 00:31:5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我已經把那個不小心的家伙關起來了,真是。」凱薩回到平台休息室裡。「那家伙是個新手,才來兩三個月而已,今天是他第一次自動請纓去維修高塔,沒想到就發生這種意外。幸好大家都沒事,否則我這頭子就得失去我的頭了。」他說著,試圖讓氣氛稍微輕松些,但效果不彰。

  彌生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梁少勛在一旁只差沒有捶胸頓足。身為保鏢的他竟然沒有善盡職責,反而讓攝影師救了彌生 ─ 且連績兩次。

  這種事竟然連續發生兩次!這絕對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恥辱跟遺憾。

  「我們一來這裡就發生這種事,好像不是個好兆頭。該不會有人想暗殺彌生吧?」始雨憂心仲仲地問。

  「應該不至於。雖然這裡的政治局勢很亂,但沒有人知道彌生是這裡的幕後老板,大多數的員工也不知道。」「如果他們知道呢?那些俄羅斯人說不定會為了搶奪這條船 … … 」他們所說的話,滿滿全沒放在心上,方才的印像一直停留在她的腦海中。她看到老板撲倒了彌生,看到他們兩人的身影躺在地上,她不知道自己憂心誰的成分比較高 ─ 不,她知道,她擔心老板的安危。

  之後他們起身,兩人在鄂霍次克海上的身影顯得那麼搭配合襯。彌生驚魂未甫地依偎在老板胸前,那景像……那麼理所當然,又那麼刺眼。

  她的腦袋一片混亂,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前一天晚上老板的問題又回到她腦海:如果我真的跟王彌生在一起,妳會感到高興嗎?

  老板為什麼那樣問?

  「滿滿 … … 妳還好嗎?」彌生望著她。

  她愣愣地,不知道自己該點頭還是搖頭。

  「謝謝妳剛剛救了我。」彌生真心誠意地握住她雙手。「沒有妳,現在我大概已經死了。」這次滿滿搖搖頭。「也 … … 不一定。沒那麼准剛好打中妳,那是意外而已。」「如果那不是意外,那就有人要倒大楣了!」梁少勛終於耐不住性子,火爆地跳起來對著凱薩咆哮:「那個混蛋在哪裡?!我一定要親自審問他!這其中一定有鬼!」「別衝動 ─ 」「我不衝動才怪!帶我去!現在就帶我去找他,我一定要親自、好好的審問他!」凱薩嘆口氣,望著彌生。彌生的眼神中寫著默許,於是他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領著梁少勛離開。

  「滿滿,我真的很感謝妳。妳想要什麼?告訴我,我一定替妳辦到。」「唉唷!滿滿要的就是功成名就啊,成為世界上最出名的服裝設計師。」始雨跳到她們身邊,笑嘻嘻地說道。

  「不 … … 不是這樣。而且 … … 而且也不是我救妳的,是老板 ─ 」「對啊對啊!滿滿,妳這次做得真好!不但救了彌生,而且還剛巧推了他們一把,一舉兩得,真是太絕妙啦。」「什麼一舉兩得?」彌生微微蹙起眉。

  「撮合妳跟成海闊啊」始雨理所當然地說道。「滿滿,妳真是真人不露相耶!嘴上說不要,但心裡卻很願意撮合他們兩個封不對?原來妳是這麼貼心可愛。」滿滿有口難言。她望著始雨那張故作天真的笑臉,明白她是要將自己逼至絕境。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救了彌生的同時,也將彌生跟老板串連在一起。

  這是她自找的 … …滿滿突然感覺自己又開始暈船 ─ 可是他們明明在平台上。

  「妳跟成海闊好合適。他不貪財,又不是色鬼,個性雖然有點怪怪的,但反正妳也不正常,妳討厭多話的男人,他正好是個悶葫蘆。妳討厭不懂得表達自己、沒有風情的男人,他正好是個會用相片說話、浪漫絕頂的攝影師。老天!我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誰會比他更適合妳。」始雨正在演戲,三人各懷鬼胎,卻都知道她在演戲。

  「妳說得太誇張了。」彌生表情淡然。

  「妳否認?」「我不想談這件事。」 彌生淡淡一笑。「這是你們小女生的胡鬧,與我無關。」「所以妳同意?」始雨高興得大笑。「哈哈!我就知道妳會同意。」滿滿的心不斷地往下沉,臉色更白。

  「滿滿,妳看起來糟透了,要不要躺下來休息?」「我只是 … … 好像又有點暈船 … … 」泣然欲泣,欲哭無淚。

  「大概受到驚嚇了。」彌生溫柔地扶著她在沙發上躺下來。「別擔心,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裡回台灣。」是的,她真的開始想家了、相心念攝影棚,相心念過去的日子,她甚至想念每天熬夜拼畢展的日子,而她最想念的 … … 是跟老板在一起的那些無憂無慮的時間。

  「對了,成海闊哪裡去了?英雄救美之後人怎麼不見了呢?」「他去換衣服。剛剛他抱著我在鋼板上滾,衣服弄破了一大塊、我叫凱薩拿衣服讓他換 ─ 」「嘩!好帥喔!」始雨突然驚呼起來,滿滿選搞不清楚狀況,成海闊已經越過始雨跟彌生,從沙發後面探出身子來望著她。「妳怎麼了?」老板穿著她帶來的衣服 ─ 她替他設計、連趕好幾天工做出來的衣服。她的手不巧,縫紉機也用得七零八落,扣眼的位置總是跟扣子有些差距,還有幾個地方重復縫了好幾條線,可是他穿起來真的好帥。

  看到老板,不知道為了什麼,滿滿直想哭。

  她躺在沙發上,雙手掩住自己的臉,朝著沙發裡面蜷曲。「我只是暈船。」「放心吧,滿滿不會有事的,大概是受驚了我等一下請陳醫生過來看她。」彌生的聲音從她耳畔傳來。她的手好溫柔,聲音好甜美。她已經把她當成自己人,說話的時候感覺不再有距離,彷佛她們已經是相識許久、相知甚深的好朋友。

  始雨或許是個壞蛋,但彌生不是,彌生是好人 … … 她怎麼可以阻繞老板得到幸福的機會?老板從不曾那樣自私的對待過她啊。

  老板的手撫上她的發,用力地揉揉她的腦袋。「喂,只是暈船,妳為什麼哭?」真討厭!他明明就看不到她,為什麼還會知道呢?

  滿滿有點生氣、有點委屈,錯綜復雜的感覺說不出來又無法想清楚。她只是更用力抱著頭,把自己往沙發裡埋。

  悲傷的情緒占據了她,淚水再也不受控制地奔流,她已經可以看到了 … … 已經可以看到未來沒有老板的日子,想像著老板跟彌生比翼天涯,過著神仙眷屬般的日子,竟是這樣的令人心痛!

  ※ ※ ※攝影棚裡靜悄悄的,大樹他們應該正在沒命的趕工才對。四缺一,他們的畢展工程岌岌可危,但攝影棚裡卻什麼聲音也沒有。

  老板沒有跟她回來,據說回到台灣之後還有更多重要的事件待辦。彌生留著老板,而老板也沒有拒絕。

  臨走前老板意味深長地望著她,像是等著她開口,她卻開不了口,只是轉身走開,自覺寂寞蒼涼。

  就如同這間冷清的攝影棚。

  打開門,夕陽的光影照入屋內,擾動一室塵埃。

  滿滿走進門,不由得長長嘆了一口氣。老板說得沒錯,平空從天上掉下來一百萬的禮物絕對不會是好事。為了那一百萬,這裡變得這樣冷清,鈔票還沒入手呢,一屋子的熱鬧卻全跑光了。

  突然,她眼角瞥見一個人影,回頭一看,竟是美心。

  她孤單地坐在角落裡,慢慢地縫著衣服,動作那麼慢, 慢得幾乎讓人忘了她的存在。

  光影落在美心身上,她清湯掛面的娃娃頭慢慢抬起來,可愛的圓臉、可愛的圓眼睛,那雙清澈的眸慢慢地蓄著水光。

  美心在他們之中是最沒志氣的,愛哭又懦弱,作品被指導教授挑出兩個小缺點,眼淚就像瀑布一樣嘩啦嘩啦流個不停。她好容易緊張,一緊張不滿手汗,圓眼睛睜得占滿半張臉,櫻桃小嘴抖啊抖的說不出半句話。

  第一次跟美心合作,她也緊張得雙手不停藏在身後拭汗。其實只是要作一份流行演化史的小報告,她卻慌得像是世界末日就要到來。

  圓眼睛裡此刻已經蓄滿淚水。

  滿滿走到她跟前,美心哇地放聲大哭,緊緊擁抱著她。

  「都 … … 都沒有人要來 … … 我等 … … 等好久 … … 」美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肝腸寸斷,所有的委屈、心酸,一古腦兒全哭了出來。

  「沒事的,對不起 … … 我回來了。」滿滿的眼眶也濕了。這才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她完全忽略了這群朋友。他們相知相守整整四年,她曾在心裡暗暗承諾過,這輩子要好好守護這份感情,然而一遇上事情,她便將他們拋諸腦後。

  「好了。」她滿面淚水,但臉上卻出現堅毅的神情。「好了,我們都不要哭了,我們去把那兩個混蛋找回來。」美心抬起眼,一臉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表情。「可 … … 可以嗎?他們選會回來嗎?」「當然會。」滿滿回頭找來面紙盒,擦掉兩人臉上那團悲喜交集的產品。「他們敢不回來,我們就揍扁他們!」美心忍不住噗赤一聲笑了出來。「滿,我們太矮小了。」大樹跟可羅的身高都超過一七五,要打扁他們的確頗有難度 ─ 不過,誰說她們辦不到來著?她已經失去了愛情,絕不能再失去友情、誰要敢阻擋她的話,就算是變形金剛?她也要一拳打飛他!

  ※ ※ ※這間暗房據說是王彌生下令之後用半天時間臨時改成的,但放眼望去,裡頭所有的物品一應俱全,比他那間已經用了五、六年的暗房還要專業,合雙備更為齊全。

  成海闊在暗房中凝視著自己這一個月來所拍的照片,那些鮮活的影像飽含靈魂,每個凝眸、舉手投足都充滿了戲劇張力,凝結的時光歷歷在目。

  「我可以進去了嗎?」彌生在外頭敲門,他已經進暗房三個多小時,她迫不及待想看那些照片。

  成海闊猶豫了半晌,要將那個部分的照片收起來嗎?當初按快門的時候,每一次他都有所遲疑,畢竟合約上規定這些照片都是屬於王彌生的,但攝影師的天性讓他一次又一次重復按著快門─他想騙誰?那不是攝影師的天性,那是他的… … 愛。

  「成海闊?」昏黃的小燈在照片上投下光影,那是滿滿的笑、滿滿的憂愁、滿滿的靈動。

  嘆口氣,他打開屋裡的燈。「進來吧。」王彌生推開門,屋裡晾著無數張照片,萬國旗似的吊掛在她眼前。

  一個月的生活濃縮成影像,留下的也不過幾百張,算起來並不多。站在那些照片前,她的心微微抽動。

  望著影像中的自己,她有些訝異,原來在成海闊眼裡所看到的她,竟是如此的不快樂。

  清澈的眸子、堅毅的神情,絕美、毫無瑕疵的五官,打扮得恰如其分的天之嬌女。淡淡的笑容、毫無表情的凝望、斂眉垂眼的深思。雖然照片角度不同、裝扮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她眼中的那股哀愁。

  這些照片拍出一個不快樂的女人,即便笑著,笑容也顯得勉強。

  即便海風也吹不動那些沉重的感傷,那像是伽鎖一樣重重壓著她的雙肩,怎麼樣也輕盈不起來。即便穿著什麼樣輕如薄紗的衣服,唇角綻出如何輕巧的笑意,被時光凝結的影像還是作不了假。

  相對於她,滿滿的照片數量也不少。滿滿平凡無奇的五官在成海闊的鏡頭下顯出驚人的美。那光燦明亮的笑,舉手投足間透出的俏皮可愛,教人眼眉都要溫柔,緊繃的唇角放松,不由得也要綻出一朵笑容。

  她很不服氣,但不得不承認這些照片的確拍得極美、極真實。「我討厭這些照片。」成海闊只是聳聳肩。

  「那不是我。」轉閑臉,她不願再看。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負責按快門。」「我寧願你把我拍得快樂一點。」 「那妳應該要 『演』得快樂一點。」握緊拳頭,王彌生忍不住惱怒,重重踏著步伐離開暗房,她氣得雙肩微微發抖。

  演?她應該把自己的生活「演」得快樂一點?這個混蛋竟敢這麼說!

  他哪裡知道她的辛苦,哪裡知道她的疲倦!如果他知道她活得有多勞累,他就不會如此大放厥詞了。

  他怎麼敢拍那麼多滿滿的照片來跟她作對照?那個青春無敵、蠢得不知道把握機會的笨女孩─突然,她慘慘笑了起來。這不就是人生嗎?歷練過後,什麼幸福快樂都成了童話般的夢想,被歲月催折過的女人怎能與那樣的女孩相比?

  那些照片裡也有始雨,始雨那種玩世不恭、倨傲不羈的神情鮮活地停駐在照片裡,那才是真實的始雨,看上去像個漂亮無知的美麗娃娃,卻有一個飽受傷害、永不知信任為何物的蒼老靈魂。

  成海闊的照片沒有說謊,他的確遵守了他們當時的約定。

  「我不要拍 『那種』照片。」她說。她不要拍那種輕浮虛假的夢幻照。

  「我也不會拍 『那種』照片。」他回答。他所拍的每張照片裡,都有一個真實的靈魂。

  所以,成海闊不喜歡的,是她的真實靈魂、他要滿滿那樣對這個世界依然充滿了勇氣、懷抱著夢想,不知疲倦,不斷往前衝刺的靈魂。

  那 … … 真是談何容易啊。

  這時候成海闊已經來到她身邊。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這已經變成他這陣子的習慣,他會緊緊跟隨她,彷佛可以直到天涯海角。想到未來的日子他這種優良的習慣將會消失,她就感到難以忍受。

  「這是我們的合約,你回去之後把合約上日期的照片全部找出來給我。」成海闊不明白她的意思。「暗房裡的那些照片就是全部了。」「所以我叫你看合約。」合約上載明的日子是從五月份的十八號開始,一直到六月二十八號,也就是後天。原先他們約定一個月,合約上的時間卻延後了十天 ─ 等等!他們當初簽約的日子是五月十八號嗎?成海闊微微瞇起眼,試圖在腦海中搜尋數據。王彌生所說的話躍進他腦海:回去把合約上日期的照片全部找出來。

  「妳為何不直接告訴我,妳要找什麼樣的照片?」「我說過了,全部。」王彌生淡然說道:「然後我要出版成冊。」「那有許多都是我替其它客戶拍的照片。」很不幸的,其中還有兩個名模要趕在夏天出版的清涼寫真。

  「我猜是吧,」王彌生托著紛腮,露出一抹老謀深算的狡膾微笑。「但合約上規定了那些全都屬於我的。」成海闊的臉都綠了!王彌生賞了他一記「將軍」,而他竟無反手之能。

  喔,這真是大好了,原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 個陷阱 ─ 滿滿,妳這個胡塗鬼,妳把我害慘了!

  ※ ※ ※將大樹找回來很簡單。她們才到他家樓下喊了第一聲,大樹就立刻打開門,雙手反插在牛仔褲後的口袋裡,慢吞吞地走出來。

  如果他沒在等,開門的速度不會這麼快。

  如果他不是滿心羞愧,走路就不會是那種龜速。

  滿滿雙手抱胸,沒好氣地從鼻子裡哼著氣。「東西呢?」「什麼東西?」大樹別開臉,他還想裝出很帥氣、很倨傲的樣子,但顯然非常失敗。在眼前這個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女孩面前,他連講話都心虛。

  「衣服勒?做得怎麼樣了?明天就要布置櫥窗了。」大樹悶悶地轉個頭往回走,幾分鐘之後,提著幾大袋的衣服出來。

  「大樹!你去哪?要吃飯了!」樹媽媽在屋子裡喊叫。

  「嗨,樹媽媽。」滿滿跟美心笑嘻嘻地朝屋裡和藹可親的胖媽媽打招呼。

  「我走了,晚上不用等我回來。」大樹朝媽媽揮揮手,姿勢真是帥到無懈可擊。

  「嗨,滿滿、美心,要不要一起吃飯?」樹媽媽沒理會兒子的耍帥。

  「不用了,謝謝樹媽媽。」「大樹,有空記得回家。」樹媽媽笑著朝女孩們揮手,然後砰地一聲關上門。

  「裝帥!你還有臉給我裝帥。」滿滿奪過裝衣物的袋子,朝著大樹的頭就是一陣亂敲:「那麼多天沒去工作室,害美心哭得要命,你這可惡的壞家伙。」高大的大樹只是抱著頭嚷著閃躲。「唉啊!唉啊!不要打!衣服都縫好了!打壞了妳要賠嗎?!」「裝帥,誰叫你裝帥。」滿滿一路走一路敲著大樹的頭,美心跟在他們身邊,笑容滿面。

  沒多久,他們穿過曲折的暗巷來到可羅租屋的地方。那是位於鬧市中的一間破爛小公寓,也不知道這公寓到底幾年了,從外觀看,根本就是一楝危樓,屋裡的結構等級更在危樓之上,但這卻是一楝出租率高得驚人的公寓。理由無它,就是那 低廉的租金。

  小公寓的門躲在巷弄深處,狹窄的門早就壞了,門旁的電鈴也只剩下裝飾作用。他們慢慢往上爬,得爬六樓才能到可羅住的地方。

  發霉腐敗的氣味已經附著在公寓的每個角落,黏搭搭、不知年代的地毯每踏一步都像走到泥沼中一樣會沾黏鞋底。每個樓層的走廊都有閃爍的燈光,忽明忽暗,暗處裡躲著無數鬼祟謹慎的眼睛。

  這地方真令人作嘔,但可羅就住在這裡,而且一住四年。

  總算爬上了六樓。六樓的租金最便宜,搭建得歪歪扭扭的醜陋鐵皮屋居然選能隔出四個房間,可羅就住在其中一間。那是一間雖有窗戶卻不能打開的房間,因為房東在頂樓加蓋了間小木屋養鴿子,只要窗戶一打開,鴿子的羽毛跟可怕的糞便味便會充斥整間五坪大的「雅房」 。

  六月的天氣已經熱得驚人,附近空氣中飄散的惡臭熏得人淚流不止。

  這景況真是悲慘至極。

  他們心中對可羅的怨慰全消失了。這環境,要是換成了他們,大概連一天都住不下去就趕緊收拾行李回家投靠父母溫暖的懷抱了。但可羅沒得選擇,他沒有父母,還得照顧一個半身不遂、住在療養院裡的弟弟。可羅所賺得的微薄薪資,連付療養院的費用都很吃力。

  站在門口,滿滿舉起的手好沉重。怎麼辦呢?可羅現在走的路對他現在的狀況來說會不會比較好?

  「滿 … … 」美心悄悄拉著她的衣角,眼裡又開始蓄積水氣。

  回頭望著兩個伙伴,他們的心情與她一樣沉重、猶疑不定。如果他們是錯的呢?如果他們無法幫可羅離開這種環境,反而更將他拖入無底深淵,那該怎麼辦?

  突然,命運之門開了,裸著上半身的可羅愣了一下,滿臉錯愕。六只不知所措的眼睛跟一雙愕然的眼睛對望著。良久,可羅終於慢慢退回自己的房間,往破爛的床上一躺,雙眼直視鐵皮天花板,吭也不坑一聲。

  空氣似乎凝結住了,誰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可羅的房間很干淨,幾張從雜志上撕下來的圖片被他仔細地被背好,掛在牆上:那都是一流的言雙計。

  屋裡只有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張椅子,鐵制的衣架上掛著可羅的衣物,那全是他自己制作的,用的是學校裡大家丟棄不要的廢布料。每件都好看、有特色,穿出去保證不撞衫。

  在這麼艱難的環境裡,可羅卻還保有自己的理想,沒讓自己跟著環境一起骯髒墮落。

  「如果你們是想來這裡勸我的話,那就省省吧,我沒空跟你們胡扯瞎攪了。」 可羅冷淡地說著。

  大樹原本已經熄滅的火一下子又竄燒起來。真不知道怎麼說大樹才好。他跟可羅感情最好,但他對可羅也最沒耐性。難道這就叫愛之深、責之切?

  「你說這什麼鬼話!明天就要布置櫥窗?後天就要開始畢展了!你是打算怎樣?爛死在這個鬼地方?!

  」「 是又怎麼樣? !」 可羅跳起來,對著大樹的鼻子大吼。

  「你這家伙!」他們兩人互相對峙的,眼神凶狠,像是隨時都會撲上去撕咬對方喉嚨的野獸。

  「大樹 ─ 」美心又哭了起來。

  「爛在這地方起碼還有錢賺!你看不出來嗎?我缺錢!我缺錢缺得要死! 」滿滿立刻將口袋裡的錢全掏出來塞進可羅的手裡。

  「 干什麼? !」 可羅回頭對她咆哮。

  「給你!統統給你!」 滿滿昂起下顎,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那麼愛錢,我把錢統統給你!你立刻就搬家,搬到攝影棚裡,我養你!」望著那幾張折迭得整整齊齊的鈔票,空氣又再度凝結了。他們四個人占據了四個方位,八只眼睛同時望著那些錢。

  半晌,可羅終於開口:「才五百塊妳就想養我了?」「噗!」 不知道是誰突然噴笑。

  滿滿的臉霎時脹得通紅,滿口亂嚷:「怎麼可能!明明有六百多 ─ 喔,我們剛剛坐了出租車。」「我們窮得連泡面都快吃不起了,妳還有心情搭出租車? !」可羅鬼叫。

  「那我很急嘛 … … 」「急還不趕快去廁所!」「 … 」滿滿沒好氣地瞪著他。 「你耍我啊?這裡哪有廁所。」 他們爆出大笑,笑得眼淚直流,笑得前仰後合。

  這笑話真是冷翻了,但他們為什麼又哭又笑呢?

  緊握住那些還帶著余溫的鈔票,可羅笑倒在地,他伏在自己的膝蓋上,一邊笑,淚水流個不停。

  他 × 的,真夠倒霉,怎麼會遲上這幾個人。換了別的組,說不定人家還會替他介紹客戶,贊他為撈錢聖手!

  早就是個笑貧不笑娼的世界了,怎麼會那麼倒霉的偏偏遇上他們?!淨說些理想、抱負、遠景那些填不飽肚子的話,很義氣的把全身上下的財產全給了他,那也只不過是五百元。但他為什麼這麼震?就是願意跟他們繼續這樣攪和下去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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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7 00:33: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夜裡,老板選是沒有回來。已經第三天了,他像是突然從人閑蒸發了,就這麼消失得無影無蹤,連通電話也不打。

  他去了哪裡呢?這是他的家,他一定會回來這裡,但 … … 梁少勛的話突然躍進她腦海:什麼都准備齊全才出發,那是窮人才做的事。

  彌生他們當然不是窮人,他們可以隨時就飛過半個地球,也許現在正在南非看獅子,或者在澳洲的大堡礁賞魚。

  她跟老板才分開三天,卻突然覺得上次見到老板,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 …老板去了哪裡呢?她好想念他。

  大樹他們都在樓下的攝影棚裡睡著了,雖然大家都各自把工作完成了,但要把四個人的作品全組合在一起,還是需要耗費大量心思,現在他們全都累翻了。她也好累,但卻越累神智越清楚。

  爬上靜悄悄的二樓,將所有的燈一一打閉。

  她看到老板坐在計算器前工作的身影,看到老板穿著破破的 T-Shirt走到冰箱前拿飲料打開冰箱,裡頭只有幾瓶啤酒跟一盒也許是「上上上上個月」買來的蛋糕。

  不用打開盒子她也知道,裡頭一定是巧克力蛋糕或者巧克力慕斯或者巧克力餅干。老板很笨,老板一直以為她不知道:他,根,本,不,吃,巧克力。

  老板從來不吃甜食。

  或許這是他身材始終能保持得那麼瘦削的原因。

  但這卻是她一直發胖的原因。

  大樹說得對,老板始終心懷不軌,努力養胖她,好讓她不至於靈巧得能夠暗夜逃亡,不至於美得能夠吸引某個像溯風那樣的王子前來追求。

  老板真的很笨。像她這樣的女孩根本到處都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無法更普通。所以當溯風出現,她立刻就心旌動搖,毫無廉恥地背叛了他。

  這樣的她怎麼能怪老板此刻跟彌生正逍遙地在地球的另一端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呢?

  打開老板的書房,淡淡的煙味飄出,那曾是她數落了他多少次的毛病,他總是改不掉,但他盡量不在她面前抽煙。老板說:我也不想慢性謀殺妳。

  現在老板真的不會慢性謀殺自己了,妳高興了嗎?陳滿愛小姐。

  嘆口氣,她推開書房內的另一扇門,那是老板的私人禁地:暗房。平時是絕對不准進入的地方,但這個時候她只希望能在每個老板曾逗留過的地方作一番巡禮,管它什麼禁地不禁地。

  暗房的燈亮了,猛地一看,她以為自己眼花了。

  望著那滿室的照片,她全身突然起了雞皮疙瘩。

  映入眼簾的,是她的照片,整間都是。最醒目的一張,就貼在暗房工作桌前,那是一張拍立得 … … 上個月某個夜裡,老板請她吃蛋糕的時候拍下的。老板當時說: 『因為我還剩下一張底片。 』那個全世界最不浪漫的老板,將那張她張開血盆大口吃蛋糕的照片,貼在工作桌的台燈上。

  ※ ※ ※

  下午梁少勛送來禮盒,神情委靡地說:「晚上家裡要舉行一 個小宴會,小姐希望妳來,她說有很重要的人物要介紹給妳認識。」「老板在你們那裡嗎?」滿滿只急著問,語氣聽起來比較像是:『你們把老板軟禁起來了嗎?』梁少勛無言點頭。

  「跟彌生姊在一起?他為什麼不回來?」「我怎麼會知道!」梁少勛惱怒地猛一揮手。「我怎麼會知道他也跟其它想占小姐便宜的混蛋沒兩樣!

  」然後他就走了,全身上下散發著忿忿不平的怒火。

  另外三個人望著滿滿孤寂的神色,上來拍拍她的肩。

  「老板不會的。」美心很肯定地安慰她:「他不是那種人。」「 我本來也這樣以為 … … 」滿滿垂下眼,失落之情爬了滿臉。

  「那就不要去,讓他們那對奸夫淫婦 ─ 」美心狠狠踢了可羅一腳!

  可羅痛得低下身子。「很痛耶!我又沒說錯 ─ 」「剛剛那個人說那位公主又想介紹什麼東西給妳認識?她還不死心啊?務必把妳除之而後快就是了?」大樹沒好氣地冷哼。

  「我也不知道、不過 … … 我猜是 Kelly King 吧。」Kelly King 他們面面相覦,表情猶疑不定。

  「呃?是 『那個』 K.K嗎?」「不是、其實是一個賣豆花很有名的 KK」 滿滿瞪他們一眼。「不然勒?」「嘩!」他們驚叫。「時尚圖騰 」是每個服裝設計人心目中的聖經,被昵稱為 Kelly King 自然是他們所知的唯一真正時尚教主。

  滿滿把彌生給她的提議對他們說了一次。

  「那妳老板呢?」等在攝影棚裡的三個人聽到了這個消息竟然沒有歡呼,他們不約而同的反應就是問出了這句話。

  「我不知道。」原以為自己必然會有答案,此刻卻不再如此肯定。

  「妳為什麼不去爭取?」可羅突然嘆口氣。「換作是我,拚了命也要去爭取。」「我怎麼能阻礙。」「這種屁話我真是聽得好煩。既然是這樣,你們干嘛死活也要把我拖回來啊?難道你們不是在阻礙我的『幸福』嗎?」「那不一樣。」「哪裡不一樣?還不都是妳自己『以為』的幸或者不幸。」滿滿突然眨眨眼,像被下了迷糊咒的人突然醒了過來一樣。

  可羅同情地拍拍她的肩。「妳一定不知道,他可能真的會從妳生命中消失,永遠永遠。」她曾經想過,但那種可能的迫切性與真實性卻從來沒有像此時這樣顯得如此真實。

  「就好像你們。」可羅嘆口氣,感性地說:「我知道,你們真的也很有可能從我生命中永遠消失,所以我爬也要爬回來。」「你根本沒有爬。」大樹又冷哼了。

  「這是像征性的比喻,你到底懂不懂啊!」「說得那麼煽情,很惡耶。」「所以說沒感性神經的人真的一點都不性感。你這家伙念什麼服裝設計?你回去作木工吧你─錯!作木工也需要感性。唉!這種木頭腦袋,我真不知道你能做什麼了 … … 」他們又開始鬥嘴。美心捧起了盒子走到滿滿身邊。「嘿,我來幫妳換衣服好不好?等一下可羅可以幫妳化妝。」「沒問題。」可羅猛地又轉過頭來露齒而笑。「就算那個王彌生真是天仙下凡,今夜我也要教她在妳面前黯然失色。」※ ※ ※她沒想到自己還會來這裡。仰望著城市中的宮殿,她不由得輕輕嘆口氣。

  她不知道,今天這裡的男主人會不會換成是老板?如果真的換成了老板,她會有什麼反應?

  「喂,要不要我們陪妳上去?」可羅問。

  「他們又沒邀請我們。」「保護自己的朋友,誰說需要什麼鬼邀請函來著? 」大樹一愣,突然別開臉,吶吶地哼了聲。「總算說了句人話。」「滿 … … 」美心握住她的手,真誠地望著她。「妳要跟老板一起回來喔,我們等一下去拿海報,約在遺忘咖啡廳好嗎?」「嗯 … … 」 不知怎地,此刻聽到「遺忘」這兩個字,隱約有些不祥預感。

  深呼吸一口氣,滿滿下了車,朝車裡的朋友們揮揮手,然後轉身面對這間巨大的城市宮殿。

  今天她身上穿著 MIU MIU 土耳其籃小禮服,雪白蕾絲搭著土耳其籃,將她的肌膚襯托得皎潔如玉,小女孩般蓬松的短裙拉長了她的雙腿。臉上的妝是可羅的精心傑作,強調了她狹長的眼眸跟精巧可愛的唇。

  腳上的鞋是美心跟大樹的傑作,他們不知從哪裡找來一雙廉價的高跟鞋,硬是用布料將它整個翻修過一次,古羅馬綁帶式的涼鞋上有著手工繁復的籃花。

  今天的她,是大樹、美心、可羅的精心傑作,平凡無奇的女孩要進入城市宮殿與高貴的公主一較高下 ……獎品是:她的老板成海闊。

  此刻,她已無退路 … … 她的手提小包包裡藏著秘密武器,那是老板貼在台燈上的照片。如果老板日夜對著那張血盆大口都不覺得惡心,除非那張照片貼在那裡的作用真的是「鎮邪」,否則她應該會有勝算。

  頂樓電梯「叮」打開了,穿著紫色服飾的侍者微笑著彎下腰來招呼她。

  滿滿的臉色登時變得慘白。她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顏色在燈光下居然與這些侍者無異。

  平凡女與貴公主的第一回交手,她輸了。

  怯生生地站在門口,剛剛伙伴們給她的所有勇氣已蕩然無存。她想轉身逃走,不知道為何自己居然還能站在這裡而不腿軟。

  原本的客廳已經變成宴會廳,家具全都徹掉了,幾張布置華麗的長桌在靠近窗邊的牆下一字排開,上頭毫無疑問擺滿了山珍海味。

  說是宴會,其實人數並不多。也因為人數不多,她的存在根本無所遁形。

  她很肯定其它人全看到她了,他們交頭接耳。這是啰家的小姐?是某位千金嗎?是時尚界的新星?他們都猜錯了,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助理而已。

  彌生慢慢朝她走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滿滿,妳今天真美。」她的話聽起來是誠心誠意的,滿滿立刻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槐疚。她怎麼可以有那麼卑鄙的想法呢?這是彌生,她根本無需靠著貶低他人來自抬身價啊。

  「我來幫妳介紹幾個人 … … 」滿滿僵硬地跟著她走,目光在屋子裡搜尋,但始終沒見到老板,老板到底去了哪裡?

  「滿?」 滿滿連忙回頭,她已經隨著彌生來到一個小團體面前站定。這個小團體有三個人:一個個頭嬌小、戴著黑框眼鏡,眼神銳利、模樣臉肅的中年女子。一個高大英俊、但略嫌發福的金發帥哥跟一個有著紅發雀斑的可愛美女。

  中年女子的模樣她在哪裡見過?怎麼會這麼眼熟呢?她絞盡腦汁,但貧乏的腦袋卻可憐兮兮的扭攪不出任何線索。

  「Kelly Killg,Tom.Su 。」滿滿的腦袋中有炸彈炸開。她呆愣著,完全反應不過來。

  「Kelly 剛結束在日本舉行的亞洲秋冬系列發表會,順道到台灣休息幾天,我請她來跟妳聊聊天、作個初步的認識。畢竟將來妳們要長久合作,先認識一下彼此對你們來說比較好。」彌生說。

  「妳好。」 Kelly 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對她開口,滿滿感動得簡直要掉下眼淚。這可是 Kelly king 啊!

  縱橫時尚界二十年的女王,竟然用中文向她問好!天哪,這可能是她這輩子最榮耀的事了!

  他們全都望著她,滿滿突然驚覺自己失態,連忙 低下頭。「妳好,我是陳滿愛,請多多指教,很榮幸認識你們。」Kelly king 輕輕笑了起來。「很有朝氣的年輕人,我喜歡有朝氣的年輕人,不像這兩個。」她斜睨著旁邊的兩個人。「一個是笨蛋,一個是白痴。」「 Kelly ,」紅發女子朝她扮鬼臉。「我們也很有朝氣啊,不要這麼容易見獵心喜嘛。」「就是就是!我們絕對不是笨蛋白痴雙人組。」 金發帥哥笑嘻嘻地答腔。

  彌生在他們身邊淡淡微笑,似乎很樂意完全扮演一個陪襯的角色。過了好半晌,見他們能聊,她才輕輕告個罪轉身離開。

  Kelly詢問著滿滿過去的經歷、未來的期望、最擅長的項目、最欣賞的設計師‘ Kelly 問話的口氣很溫和,一點都不像在考驗新人,就連她身邊的兩人也對她極為友善。這是因為彌生的關系嗎?像她這種等級的服裝設計系學生,在她學校有一大把。比她能干、有眼光、有天分的更是無法計數 ─ 她的眼角望見一縷灰紫色煙霧從不遠處的露台飄進來,直覺告訴她,老板在那裡。

  「妳想來為我工作嗎?我得先告訴妳,幫我工作不是一件輕松的事,跟妳所想的完全不一樣,那是很吃苦的 ─ 陳小姐?」滿滿一怔,心裡頓時有了決定。她抬起臉,堅定地微笑。「我很肯定您將會在這裡找到一個非常非常出色的助理,不過,那個人不是我。」Kelly 點點頭,像是贊許,又像是理解。「那麼,我的助理在哪裡呢?」「雖然這樣說非常的冒昧,不過您會在台灣停留多久? 」滿滿說著,將彌生剛剛所說的話一字不漏背出來:「我希望您能跟他聊聊天、作個初步的認識,畢竟將來你們要長久合作,先認識一下彼此對你們來說比較好 … … 」※ ※ ※露台上夜涼如水,住在這座城市宮殿裡最大的好處,是夜裡的溫度比平地略低,盡管外頭的都市已經熱得七葷八素,這裡卻是微有涼意。

  彌生走到成海闊身邊,又將相機舉起來他跟她之間始終隔著一台相機,她忘了他們是否真的曾經四目相對、望進對方的心底深處過?

  「我們的合約已經結束了,你可以放下相機。」「我知道。但我寧願拿著。」「現在我是這裡的主人,而你是客人,我希望你別拍照。」成海闊聳聳肩,終干放下相機,然而她依然沒能望進他的眼底,他轉向腳底下的夜色,又點燃了一根煙。

  「剛剛你都聽到了?」「嗯。」他們不需要打誑語。這種高來高去的對話證明了他們至少有一部分的心靈是相通的,這真神奇。

  「那你呢?願不願意留在我身邊?等滿滿離開之後。」「她不見得會離開。」「她會。她跟你不一樣,她對未來的期待、憧憬比你強烈得多,她年輕。」「所以妳千方百計誘惑她,就是要她離開現在的地方?」「我選以為我是提供一個尋夢少女完成夢想的天使。」王彌生澀笑。

  「我們都知道妳不是。」成海闊轉過頭來,冷冷地朝她一笑。「妳的演技還是很爛、妳或許喜歡滿滿,但妳對她的好意絕不是因為喜歡。那只不過是妳血液裡的海盜成分作祟,非要搶奪些什麼才高興。對吧?即便那是可憐小女孩手上唯一的玩具。唯一不同的是妳用更多的玩具去交換,看起來好像很善良,其實結果還不是一樣,都是搶劫。」王彌生抿起唇。「一直以來,我提供了你們很多更好的選擇,都是出於善意 … … 那些都是你無法提供給滿滿的、無法給你自己的,但那不是交換,我未曾對你們提出過條件。」「妳不需要對我們提出條件,妳希望我們留在妳身邊,有了妳所提供的那些,許多人都會自動選擇那條路。」「你這樣說太不公平了 … …」 她閉上了眼睛,難堪的感覺讓她憤怒 ─ 她討厭被拒絕。

  「我為什麼要對妳公平?」成海闊惡劣地靠近她美麗的臉,他的表情殘忍,毫不留情。「是妳自找的。

  妳想把我最喜歡的人從我身邊奪走,無論我是否留在妳身邊,妳都沒給我留余地,我為什麼要對妳公平呢?王彌生。」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叫她的名字、過去他即便有需要,也只是禮貌性的稱呼她「王小姐」。王彌生這三個字從他口中吐出,竟帶著三分厭惡、五分不耐。

  「我喜歡滿滿 … … 我也喜歡你。我的理由很單純 ─ 」「盡量用這個理由安慰妳自己吧。因為妳喜歡她,所以要把她流放到天涯海角、眼不見為淨的地方,被妳喜歡的人真是可憐。」成海闊冷笑。

  彌生深吸一口氣,終干承認自己在這次戰役中完全失敗,雖然心有不甘,卻輸得徹底,就好像過去的幾次戰役一樣 … …「小姐、」穿著唐裝高大剛毅的男人無聲無息來到身後,梁少勛跟在一旁,他們兩人恭謹低頭。「數據全檢查處理過了。」「嗯…… 彌生沒有回頭,倚著露台,心裡有些悲傷。

  「那兩個人,帶回來了。」男人又說。

  「把他們送去給我媽吧 。」她揮揮手,算是結束了這個問題「……」剛毅的男人沉默,眼底寫著不贊同。

  「可是小姐,他們處心積慮想害死妳,在船上那一次,還有海上平台 ─」「我表姨跟我表姨丈做這種事無非是想我死。我死了,媽媽就可以重新掌權,他們就可以予取予求。」「既然您知道會這樣 ─ 」「所以把他們交給我媽媽。如果她要我死,就會放掉他們。如果她想我活著,當然會除掉他們。」成海闊倏然一驚!望著王彌生,發現她說得很淡然、平靜無波,彷佛世間事本是如此 ─ 如果早點知道她的這一面,他會不會 … … 心軟?會不會同眼前這兩個男人一樣,內心翻騰不休,保護欲望橫生?

  彌生終於嘆口氣,澀澀一笑轉向成海闊。「我想你是不會考慮留在我身邊了,我給你的時間也夠多了。

  既然不願意留下,宴會結束之後就走吧。在那之前,請不要再拍任何照片,你相機裡的底片也得留下,可以嗎?」成海闊又微微一怔,沒想到結局來得這樣快。「我們的合約……」「結束了。」彌生揮揮手。「我不會把那些照片公諸於世,除了我的照片之外。其它的照片數據你都可以拿回去。」她穿過男子身邊時停下腳步回頭,朝他微微一笑:「反正你也不在乎對吧?」成海闊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說他不在乎當然是假的。如果他不在乎,怎麼會在這裡停留這麼多天不回攝影棚了為了那些照片、為了十幾年辛苦建立起來的聲名,他只能被王彌生軟禁,有苦說不出。

  「我是真心喜歡滿滿…… 跟你。」彌生背對著他輕輕訴說,屋內光線明亮,但露台上她拉長的背影卻顯得格外寂寞。「如果將來 … … 我是說如果,也許你們可以來喝咖啡 … … 」成海闊連忙轉過臉不去看她,他內心果然波濤洶湧難以平息。那兩個男人用一種看著致命死敵的目光注視著他,他只能清清喉嚨,粗嘎地開口:「才不要 ? … 」彌生的雙肩垮下。

  「妳的咖啡難喝死了。不如 …… 換我們請妳喝一杯咖啡吧?」※ ※ ※如果一日不見真的如隔三秋的話,那麼他們已經十幾年沒見了。她的感覺甚至比十幾年還要更久。

  露台上的灰紫色煙霧不見了,瞇瞇眼快速在宴會中搜尋一遍,正好在他進入電梯的瞬間望見他的背影。

  一股惡氣不由得往上衝。這可惡的老板!竟然打算就這樣扔下她?

  滿滿轉身向 Kelly 道歉,再轉身追著那條身影而去。

  『我會等妳。』這句話言猶在耳,此刻他哪裡等她了?連聲招呼都不打,好像他們根本是陌生人一樣!

  滿滿越想越氣,電梯的速度慢得像蝸牛,好不容易衝出大樓,哪裡還有老板的身影。

  寬廣的馬路上車水馬龍,她穿著華美的 MIU MIU 服,傻瓜似的站在人行道上,出租車呼嘯而去,每輛都對著她按喇叭。

  不爭氣的淚水湧了上來。她很努力想教淚水倒流回去,免得弄髒了可羅為她精心化的妝─可是那又何必呢?女為悅己者容,現在要給誰看?又有誰會煞費心思穿過半個都市替她買來咖啡?又有誰會在三更半夜替她找來一晚熱騰騰的鹹粥?

  「妳在找誰?」突然,聲音從她背後傳來。滿滿驀然轉身,那人真的就在燈火闌珊處,倚著行道樹,點著一根飄著灰紫色煙霧的煙。

  霎時間,她驚喜交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用力跺腳。這一跺,廉價高跟鞋的鞋跟應聲而斷,滿滿來不及防備,整個人往地上跌。

  成海闊的動作極快,他像有預知能力似的,大步一跨,在她倒地之前便扶住了她。

  滿滿嚇了一跳,眨眨眼,不由得喃喃地說:「你怎麼知道?」「我看到了。」成海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指指她的鞋跟,上頭竟然有張被撕下來、她卻不知情地踩上去沾黏在鞋底的卷標,那卷標跟著她跑了大半個都市來到這裡,一半露在外頭的紙上,用鉛字打著:

  199「那後面的數字,我想是沒有零了。」滿滿紅了臉,簡直不敢相信他連這種細節也能看見!

  「攝影師有個好鏡頭是很重要的。」他忍不住竊笑,打從她一進王家大門,他便把她從頭到腳好好研究個透徹,否則怎能滿足他那飢渴的心。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對她的思念又豈只是十幾年而已。

  「你 … … 很過分耶!」滿滿又羞又惱,不住地槌著他厚實的肩膀。「看到了也不告訴我,要是別人也看到怎麼辦?」「妳還敢怪我啊?要偽裝成公主的話,起碼要把價格卷標撕掉啊。」「這才不是偽裝!」「不然這是什麼?」「這是 … … 這是 … … 」充滿愛意的話梗在喉嚨,滿滿的口一張一合,卻說不出話來。

  成海闊揉揉她的發,這種公主式的發髻根本不適合她,她還是披著半長不短的頭發,成天哀嚎著要去剪掉或者要去燙起來才對。

  「可以站起來嗎?」滿滿嘗試著起身,腳踝完好無缺,但是她搖搖頭,蹙起眉一副痛苦的樣子。「不行,好痛喔。」「唉,那叫出租車好了。 」「我還不想回去。」「那妳想做什麼?」「散步。」「 … … 」成海闊好氣又好笑地瞪她。「現在不能散步的人是妳吧?」「是啊。」滿滿倚著他,轉頭哼了一聲「我好不容易打扮得這麼美,怎麼可以就這樣回去。」「那妳想 ─ 算了。」成海闊搖頭,認命地低下身子讓她攀上背。

  趴在老板溫暖的背上,滿滿將頭依靠在他的肩上,熟悉的氣息鑽入心肺,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眼眶泛紅。

  「其實這不是 … … 偽裝。」將臉藏進他的頸窩,彷佛只有這樣才能得到勇氣。「這是我的戰袍,是為了挽回老板所做的努力。」成海闊的腳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行道樹下很安靜,幾乎沒有行人往來的都市寧靜大街,車水馬龍已遠去,他們突然擁有一個安詳都市。

  「你說過你會等我的。」見他不說話,滿滿有點委屈。「可是你好幾天都不回來,是我在等你。 」「我是老板,老板經常要出差的。」思索了半晌,他竟只能說出這麼個普通借口。

  「你出差,那誰來等我?」成海闊停下腳步,將她放下來,沒好氣地娣她。「那不然怎麼辦?」「你起碼要帶著這個。」滿滿將那張有著血盆大口的照片遞到他眼前,成海闊立刻往後彈了一大步。

  「妳干嘛把我鎮邪的照片拿出來?!」「這樣才能在外頭也百邪不侵啊。」滿滿雙手插著腰,理所當然地回答。

  她沒追打他,真叫人意外。成海闊有趣地凝視她。 「為何要百邪不侵?我以為我很缺女朋友。」「你本來缺。」「哦?」 滿滿脹紅了臉、鞋跟斷了,她不能再跺腳;想說的話堵在胸口,隨著坪坪亂跳的心上下起伏。

  望著她低低垂著的眼眸,那模樣好可愛。成海闊輕輕嘆息一聲,將她擁入懷中。「沒關系,我會等妳。

  」「那如果 … … 我一直一直都說不出來呢?」「那我就一真直等,等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等到我們都成了老公公、老婆婆,只要妳一直都在我身邊,妳就可以守護妳的秘密直到永遠。」「可是我沒有秘密。」「我知道。」而他有。他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天大的驚喜,正等著送給她。

  「其實 … … 我真的有一個秘密喔。」滿滿抬起頭,紅艷艷的唇彎起一抹可愛的笑。她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這個傷口,我永遠不告訴你,我是怎麼弄傷的。」因為那是屬於老板的記號,只要望著這個記號,她就會想起當初那份想為了老板而努力的心情。

  成海闊笑了,他親吻那剛剛結痂的傷口。他當然知道那個秘密是什麼,因為滿滿替他做的衣服上,沾染了許多血跡,而這個胡塗蟲根本沒注意到。

  不過 … … 就讓這個傻瓜永遠保存著這個「秘密」吧!讓她每次望著這個傷口,臉上都不由自主地泛起充滿神秘的微笑,反正 … … 他愛看。

  尾聲滿滿他們四個人抱著海報進了「遺忘咖啡屋」。明天就是「真正的」畢展了,大家的精神都很亢奮。

  經過七天的展示,每個小組的作品大家都看過了,接下來要看的是設計師、服裝與模特兒之間的默契。

  看起來好看的衣服穿在人身上未必會同樣出色:出色的衣服選了不對的模特兒,效果可能會扣分等等。

  這些都是他們將來畢業之後必須注意到的細節。

  因為他們太窮了,而滿滿想找彌生、老板跟始雨當「免費」模特兒的計劃又失敗,所以他們只能很悲慘的用自家人上場。也就是大樹、可羅、美心跟她自己。大樹跟可羅不用說了,都是超帥的衣架子,但她跟美心可就慘了,一個只有一六五,另一個甚至連一六 ○ 都不到。

  不過,反正學生們都很窮,能真正找到專業模特兒來擔綱演出的也不多。許多同學到最後都是親自上場,體驗一下當模特兒的有趣經驗。就算他們不是最好的,應該也不會是最爛的吧?

  無論如何,單是想到四年來的辛勞總算要結束,他們依然非常開心!更何況她還准備了驚喜要送給這群伙伴。

  「虎仔!」 滿滿跳到吧台前比個四的手勢。 「 超級夢幻冰咖啡四杯!」虎仔居高臨下,只是用那雙睥睨的眼睛淡淡望她一眼。

  「快打開看看。」「 好好好。」 大樹將海報打開,一百八十公分高的海報相當巨大,他退到咖啡屋門口,將海報舉得高高的。「怎麼樣?好看嗎?」「嘩!照片真美耶。咦?怎麼會選有人的照片?」滿滿突然問。

  「那裡有人嗎?」可羅指著照片。

  他們三個人同時回頭嶝著他鬼叫:「你瞎啦!游艇上那兩個人那麼明顯!」「啊?是嗎?哈哈哈哈。」可羅揮揮手打哈哈。「我真的沒注意耶。」「你是白痴啊?!他們又吼。

  「那不然 … … 就己經印了啊 … … 」 可羅哭喪著臉,垮下雙肩。「唉,我對不起你們,我真是闖禍精,一回來就沒有好事,我看我走好了 ─ 」另外三個人立刻給他一頓好打。

  可羅抱著頭慘叫: 「不要打啦!那都己經印了嘛,反正也很美啊,計較那麼多。」「幸好不是選那些有模特兒的照片。那些都真的不能用,被發現的話要被告的。」「沒有嗎?那上面這兩個人是誰?」夕陽余暉映照著海面,海水在光芒中沸騰,波濤滾滾,一艘雪白游艇占據了畫面一角,船頭上正有一對情侶在忘情擁吻 ─「 我不知道。路人甲跟路人乙?」滿滿耙著頭傻笑。「這是五月初我跟老板出外景時拍的,後來拍海報照片的時候我跟老板借了記憶卡,所以裡面所有的東西就全到我計算器裡了,誰知道可羅那麼會選,就選了這張。」不知道為什麼,照片裡的人好眼熟 … … 照片她當然是看過的,但之前看的時候游艇沒這麼明顯,船頭上的兩個人也沒這麼清晰,印成大圖之後 … …「嘎!」 虎仔送來咖啡,望著海報,突然從喉嚨發出怪異聲響。聽到他的聲音,岳樂音狐疑地從櫃台後探出頭來,看了幾秒之後連她也愕然得說不出話來。

  「 呃 … … 這海報有什麼問題嗎?」可羅耙耙頭發,他看不出這張照片哪裡不對,氣氛、場景都很好啊,他們為何個個神情怪異?

  「我可以請問一下這些海報是要做什麼用的嗎?」岳樂音開口,即便是她,口吻聽起來也有些異樣。

  「呃 … … 」滿滿還努力瞇著她的小眼睛,想弄清楚為何這照片怎麼看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我們這次畢業展的主題是 『櫥窗』,明天最後的高潮戲是每個組別都會分配到一個展示櫥窗,模特兒們必須在櫥窗裡展示衣服,這是活生生的 PK賽,精釆作品的櫥窗前會擠滿人,失敗的作品櫥窗前可能只有流浪狗。這是要貼在櫥窗裡面作布置的。」「這海報要貼在櫥窗裡展示? ! 」 岳樂音傻眼。

  「是這麼說沒錯。有什麼不對嗎?」樂音忍不住 … … 笑了!她笑得前仰後合,笑得跟淚都掉下來了還是止不住。最後她捧著肚子,指著那張海報說:「滿滿,妳真該睜大妳那雙可愛的小眼睛好好看清楚,床 … … 床頭上那個女人是誰?」「是『船』。」虎仔終於逮到機會,義正詞嚴地好好糾正了她。

  「對 … … 對對,是『船』 … … 船 ─ 唉唷!我的肚子好痛!天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現在她終於理解了,為何王彌生會突然找上成海闊跟滿滿。原以為世界真的那麼小 ─ 喔,不對,世界真的很小很小,小到某人跟王彌生在船上偷情,竟會被他們拍了下來。

  「四塊蛋糕,贈送!」樂音老板娘邊笑邊豪爽地從冰櫃裡端出四塊美麗的蛋糕。

  ※ ※ ※

  兵荒馬亂!整個現場就只有這四個字可以形容。

  學校的大禮堂被區分成十六個小區塊,每個區塊正前方擺著巨大的透明櫥窗,櫥窗後頭則跟帳棚直接連結,方便模特兒更衣出入。

  為了讓空間更大,所有帳棚的後半部都是空的,用巨大的布幔遮蓋,現在裡頭擠得滿滿的都是人。每個組的模特兒、化妝師、設計師全都在裡頭。每一個小組至少會有三名模特兒、一個化妝師跟四個設計師,有些小組的組成人員甚至更多。於是那座超大的室內帳棚從外面看起來就成了個巨大的怪物,不時伸出手手腳腳,這裡隆起、那裡凹陷。

  「動作快一點!七點整就要開始了!」不知道哪裡傳來呼喊聲,那簡直像是催魂依的聲音 ─讓所有的人更加慌亂。

  「不要動!我叫你不要動!」「針戳到我了啦!」「這衣服怎麼穿?該死的!拉煉卡住!叫你不要用便宜貨 ─ 」四處都有人在說話、爭吵、哀嚎,這哪裡是什麼畢業展,這根本是個戰場!

  滿滿瞪大了眼睛,她的眼睛這輩子從沒這麼大過,突然變成貓頭鷹了。她不斷在帳棚之間跑過來跑過去,隨時彙報戰況:「隔壁快好了喔!快一點快一點!大樹你在磨蹭什麼 ─ 美心的頭發好怪,沒有貼海報真的沒關系嗎?我覺得我們的櫥窗好空喔,別人的櫥窗都好精釆,可羅可羅 ─ 」「妳出去!妳出去啦!」可羅火了,將滿滿一腳踢出帳棚。「又還沒輪到妳,不要進來擠!」「可羅!」「滾啦!再進來我就扁死妳!」 可羅在裡頭沒好氣地胞哮。

  滿滿瑟縮了下,這下她可把可羅惹火了。不過這樣正好,他們應該就快到了,她現在就去大門口接人。

  她真是興奮極了。就是這一天了,就是這一天!這一定是改寫他們命運的一天,值得慶賀、值得驕傲的一天。

  他們學校的服裝設計科素來非常有名氣,每隔幾年總會出現幾個赫赫有名的設計師,所以雖然他們的服裝設計科班數很少,卻一直都高居新鮮人選科的前幾名。他們每年必定會舉辦的特色畢業展當然也是業界盛事。看一群初出茅廬的小家伙們能變出什麼花樣,已成為服裝設計界一件小小的娛樂新聞。但他們絕對不會想到,絕對絕對不會想到今天晚上有多麼不同。

  今天晚上,舉世聞名的「時尚圖騰」總編 Kelly King 將會來到現場!

  天哪!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全球的時尚界下半年談論不休了。今天晚上來看展的人果然不少,川流不息的人潮湧入禮堂大門,滿滿擠啊擠的,好不容易才擠出大門,看看手表,還有五分鐘表演就要開始了。 Kelly 在哪裡?她該不會食言吧?

  她拚命跑到大門口,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大門附近的確來了很多等著進場的人,卻沒有 Kelly 的蹤影─ 還有,老板也沒了蹤影?他答應會來看展的,怎麼到現在還沒到?

  五分鐘很快過去,滿滿急得快哭出來了,禮堂裡傳出廣播的聲音,表演即將開始 ─真糟!難道 Kelly 食言?難道因為她不再是彌生所庇護的小可愛,所以對她許下的承諾也不再重要?

  滿滿慢慢踱回禮堂,心裡頭感到悵然若失。雖然她一直沒對伙伴們提起這件事,但她心裡始終相信Kelly-定會來,但現在好像 … …禮堂裡陷入一片黑暗,明亮的投射燈開始旋轉 ……「首先,我們展示的是第一組的作品,由林凱兒、張春麗……等八人所設計的作品。作品名稱是:『世紀之初』。」投射燈咚地落在第一個展示櫥窗,禮堂裡登時響起如雷掌聲!十分鐘之後,禮堂再度陷入黑暗,滿滿回到自己的櫥窗前。再過不久就輪到他們這一組了。

  Kelly 跟老板選是沒有現身,她的興奮喜悅之情慢慢降溫,沮喪漸漸升起。

  第二組的表演也結束了,該輪到她到後台去,因為他們這一組分成兩段式的表演。一開始是可羅跟美心,接下來就是她跟大樹。她才跨出步伐,身旁便有人拉住她的衣袖。

  「咦!你們 ─」 滿滿嚇了一大跳!拉住她衣袖的是美心,可羅與大樹閑閑地雙手抱胸站在一旁。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滿滿忍不住大叫,引得周遭的人全都側目看她。

  「噓。不要急,專心看表演啊,聽說這一組的作品很棒喔。」「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滿滿繼績尖叫!

  「安啦安啦。」禮堂的燈又暗了下來,滿滿只是急得亂跳。「怎麼搞的?你們都在這裡,那誰來表演……」「緊接著是第四組,由陳滿愛、方可羅、林大樹及周美心四人所設計的『冬之初陽』。」投射燈停在他們的設計櫥窗前,掌聲如雷自然不在話下,周遭更多的是驚訝不已的緬竊私語鎂光燈閃爍個不停。

  「喂,那是誰?好眼熟。」「那個男的? 」櫥窗裡的男人拿著相機眺望遠方,他側著身子展示他身上所穿的衣物那是她的老板,成海闊先生。

  「女的啦!管他男的是誰!」男模特兒的肢體似乎有些僵硬,但反正大家的眼光也不在他身上,他們所注視的是另外一名女模 ─ 她一頭發絲白似雪,襯得她如絲緞般光滑的肌膚閃閃生輝。她彷佛是雪中的精靈,顧盼之問流露著不屬於這塵世間的美。

  那是始雨。

  「好美啊 … … 」贊嘆聲此起彼落,鎂光燈閃個不停。

  「咦!難道是… … 傳說中的 … … 」「海賊王的女兒?!」呼!「海賊王」的女兒啊,這名字真威風,很適合始雨跟彌生。滿滿的眼中波光鄰鄰。

  「做得很好。」突然,她身邊有人操著生硬的中文這麼說著。

  「Kelly !」滿滿大叫一聲。果然, Kelly 跟她的兩個伙伴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們身邊,正專心地看著表演。

  「妳說這些全是他設計的嗎?」 Kelly 的目光停團在可羅身上。

  「是我們的設計,但可羅的確是我們的靈魂。他樣樣都行,樣樣都精,如果沒有他,我們這次就完蛋了。」滿滿很快地說完,大樹、美心跟可羅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什麼,他們張大了口,傻愣愣地望著 Ke Ily。

  不像腦袋遲鈍的滿滿,他們當然都認得 Kelly , 每一期「時尚圖騰」的編輯頁都會出現她的照片,此刻的她甚至比雜志上的還要不真實。

  「可羅,這位是 Kelly 。她需要一名助手,我想你們會相處得很愉快。」滿滿說著,忍不住哽咽,這時候的美心已經忍不住趴在大樹胸前哭了起來,而大樹 ……他們家最勇敢的大樹,高高的抬著臉,兩泡淚水嘩啦曄啦地滴在美心頭上。

  可羅驚愕地望著她。「滿,我不能 ─ 這是妳的─」「你可以。這工作我做不來,只有你能勝任。」可羅不知該如何是好, Kelly 望著他笑了笑。「年輕人,你沒把握嗎? 」「我?沒把握?」可羅終於醒了,他微微昂起臉。「誰說的!我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還要有把握。」「那很好,你得到這份工作了」大樹跟美心已經抱頭痛哭到沒辦法控制了。

  Kelly 投下的震撼彈才剛開始,但表演在此時結束了,掌聲不斷響著,久久不停,直到下一場的燈光已經亮起,他們櫥窗前還是擠滿了人群。

  就在這時候,始雨撥開人群走了過來。她身上還穿著表演時的服裝,雪白的假發讓她看起來虛幻又美麗。她走到滿滿跟前,驕傲地昂起了下顎。「怎麼樣啊?」滿滿望著她,眸子裡的水光洶湧泛濫。沒跟他們從鄂霍次克海回來的始雨居然在這時候出現,是她完全沒想到的。她什麼話也沒說,上前緊緊地擁住了她。

  始雨有些尷尬,她別開瞼,不自在地清清喉晴祖。「這算是道歉。」「妳不用跟我道歉,我根本沒怪過妳。」始雨別開的臉上表情錯綜復雜,她輕輕地哼了聲「我是說妳抱我,算是道歉。」滿滿笑了,淚水沾在衣服上,又哭又笑。「都好,隨便啦。」始雨終於笑了,她不斷撢著衣服上的淚水,又笑又罵:「誰叫妳弄髒我的衣服,這件是我最喜歡的衣服。」周圍的人們聽了,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杜交名媛段始雨最喜歡的衣服。」這句話不斷被傳頌。

  「開店的時候通知我,我要 VIP 喔。還有 … … 」始雨走了兩步又回頭,有點不耐煩似的。 「喝咖啡的時候記得找我,彌生家的咖啡啊 … … 嘖嘖。」「咖啡?什麼咖啡?」始雨走了,滿滿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她的背影,在不遠處的另外一個出口,她彷佛看到彌生 … … 那是彌生嗎?接著她看到那條穿著唐裝、剛毅又高大威猛的身影,這下就能肯定了,那真的是彌生。

  淚水又湧上來了。很少哭的她,今天的水量似乎特別大,幸好這是每個畢業生專屬的病症,今天她有痛快流淚的權利。

  然後老板來了,怒氣衝衝地。「滿、滿 … … 」「啊糟了 … … 」滿滿轉身想逃,成海闊一個大步揪住她的衣領。

  「妳這家伙,妳在我衣服上亂繡什麼東西?」看著他結實的胸膛,周圍的人全都掩嘴而笑。穿著這件衣服表演可真的要很有勇氣呢。

  「呃 … … 我又不知道你會穿著表演 … … 」滿滿低頭忍住,她現在可不能笑,萬一笑了,她鐵定會被老板「施以酷刑」「I Love Man Man ? !」「那是我的名字。」她試圖解釋,但再也忍不住笑,整張臉都扭曲了。「老板,你穿這件衣服好帥喔,胸肌真是傲人 … … 」「 … … 」成海闊氣得七竅生煙。原本他並沒有注意到,直到他發現其它人全對著他指指點點,低頭一看,才發現 T-Shirt上頭印的字 ─ 第一個 Man 印得很清晰,後面那個卻淺得幾乎看不到。喔喔,這個可惡的滿滿!

  「哦?是嗎?這是妳的名字?」成海闊又好氣又好笑,這時候的滿滿已經狂笑著擠進人群中逃走「 ManMan小姐!妳千萬千萬不要被我逮到!」「我、不、會!」擁擠的人群中,滿滿狂笑的聲音傳來。她逃得很慢,真的真的已經非常慢了呢。

  《 全書完 》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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