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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歡]一夜成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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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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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成妃 作者:唐歡

    【內容簡介

    莫名其妙變成古代王妃就罷,她楚音若的處境還特別艱難,原主妻妾相爭落敗,只能在尼姑庵和青燈相伴的後果都是她在背,好不容易等到王爺老公接她回府,迎接她的卻是一大串的問號,傳聞中偏寵小妾,對她冷淡的王爺老公竟處處替她著想,被她的婢女下了催情藥,他不但沒責怪還忍著不找小妾泄火,到底對她是真情還假意?而疑似她前情人的小叔子老來撩撥又懷的什麼心?

    去去去!姊才沒功夫陪他們玩,只想儘快找到回現代的辦法,可她從未想過,這假王妃、假賢妻當得太像樣也是錯,一套理財術解決王府帳目難題,讓他和王府管事對她另眼相看,他還因為她不同以往的賢慧逐漸敞開心扉,就算下人惡意離間他們夫妻感情,他雖吃醋仍選擇相信她,當她因為生意比試,開口向他借錢,他也毫無二話搬出全部家產,他的溫柔和寵愛她都看在眼底,決定在回現代前助他登上儲君之位,可夫妻聯手抗敵簡單,他的溫柔害她想回現代的心產生動搖才是大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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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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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25: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冒牌王妃
   
    蕭國地處南方,冬天最冷的時候不過下一些細細的雪粒子而已,這對於楚音若來說,尚可忍受,只需披一件毛氅,燒一盆銀炭便可過冬。而且,窗外還有一樹繁茂至極的殷豔梅花,散發出幽幽暗香的香氣,這在她的時代,前所未見。
    楚音若知道這是一個平行時空中的朝代國家,經過這段時日,她直覺這裡相當於明朝年間,因為有許多近代才出現的器物,這裡已經常見。她慶倖來到的是這裡,也不至於太不適應。
    遠處傳來一陣稀稀落落的炮竹之聲,今日是臘八,再過大半個月,便是春節了。楚音若對蕭國的新年感到好奇,也不知是否像她的時代那般,但無論如何,肯定是喜慶熱鬧的,只可惜,她身居這尼姑庵之中,絲毫感受不到節日的氣氛。
    叩叩叩——有人輕敲門扉。一般這個時候只會有一個人來探望她,庵中的住持,靜宜師太。
    楚音若微笑著迎上前去,在這陌生之境裡,靜宜師太是她第一個認識的人,也是她唯一信任的人。
    「今日是臘八節,貧尼給姑娘送來臘八粥。」靜宜師太道。
    「多謝,」接過粥碗,楚音若揭開碗蓋,只見騰騰的熱氣迎面撲來,「這臘八粥,我還只在書裡看過,從沒吃過。」
    畢竟,她的時代已經不太時興過臘八節了。
    「再過不了多久,便是正月了。」靜宜師太忽然道,「貧尼估計著,王府就要接姑娘回去過年了。」
    「接……接我?」楚音若不由一怔。
    「陵信王爺再怎麼生氣,也不會由著姑娘在這裡過年的,」靜宜師太道,「總得看著楚太師的面子。」
    楚音若一顆心頓時焦躁起來。她還沒有偽裝好,很多東西她都沒有學會,她害怕會露餡。
    「貧尼告訴姑娘的,姑娘可都記住了?」靜宜師太倒是鎮定地問。
    「我叫楚音若……」她咬了咬唇,「當朝楚太師之女,由當今聖上賜婚,嫁予陵信王端泊容。」
    「不錯。」靜宜師太點頭。
    「然而,陵信王府中已有一名寵姬,名喚薄色。我與端泊容成親之後,他偏寵愛妾,冷落於我。」楚音若一邊回憶一邊慢慢說,「某日,我與薄色發生爭執,不慎將她推倒,導致她小產。端泊容盛怒,將我罰入水沁庵思過。」
    這裡,便是水沁庵。算起來,真正的楚音若遷入此地大概是半年前的事吧,而她,亦在此住了將近半年之久了。
    「關於陵信王府的種種,但凡能打聽到的,貧尼已經寫在這上邊了,」靜宜師太遞過一本冊子道,「希望姑娘能細閱強記,以免回府之後有所疏漏。」
    「多謝師太。」楚音若猶豫片刻,終於忍不住道:「師太……為何你從來沒有問過,我是誰,從哪裡來……」
    彗星來的那一夜,她迷了路,當她看到一點燈火,一步一步靠近,等到看清一景一物,卻已置身在這水沁庵中。
    她用了好久的時間才弄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切不是在作夢,也非神經錯亂產生的幻覺,而是她誤入了平行時空。
    曾經,她看過一部電影,彗星來的那一夜,女主角誤入了平行時空,看到了另一個自己。然而,她卻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無奈之下,只好把另一個自己給殺死,取而代之。
    電影中的一切,居然真的發生在了她的身上,所幸,她不必殺死平行空間的自己,也能頂替對方活下來。因為,那天晚上,被陵信王爺拋棄在這庵中的王妃楚音若已經自縊身亡。
    「那天晚上,貧尼第一眼見到姑娘,也是驚魂不定,」靜宜師太歎道,「姑娘與陵信王妃長得如此相似,簡直就像同一個人,可姑娘的衣著打扮,卻異于常人。貧尼一直在猜想,姑娘到底是鬼,是妖?但不論是什麼都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有人能代替陵信王妃活下來。」
    當朝太師之女若就此死於非命,不論她受不受陵信王爺的寵愛,這座小小的水沁庵必會遭受責難。
    「貧尼會替姑娘在佛前祈禱,」靜宜師太道,「求佛祖保佑,姑娘去了陵信王府之後,能一切平安順意。」
    「只是……這般誑騙陵信王府,佛祖真能保佑嗎?」楚音若道。
    「佛祖慈悲,只要心無惡念,只種善因,姑娘必得善果。」靜宜師太答。
    她知道師太是在安撫她,而即使心懷憂慮,她也不能在此時說不幹了。
    仔細想來,她冒充陵信王妃或許是天意,恰好她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楚音若。
    說起來,她也奇怪為什麼父母給她取了個這樣的名字,很古典,還很拗口,常常被叫成「音落」,「音諾」,她也問過父母,給出的答案是靈機一動就隨口取了。她從小像個男孩子一樣活蹦亂跳,跟古典美女的氣質沒半毛錢關係,難為頂著這樣一個讓人誤會的名字。
    只是相比之下,這個平行空間的楚音若如此紅顏薄命,婚姻不順遂,現代的楚音若,倒是幸福得多了。
    她從前在網路上看到一句話,「你付出的每一顆糖,都會去該去的地方,不要因為暫時的不幸而苦惱,或許平行空間的你正得到幸福」。
    所以,現代的她得到了太多的糖,平行空間的楚音若,才會如此苦楚嗎?
    所以,上天才安排她來到這裡,要她做出補償?
    她平心靜氣,不敢再多想,只希望走一步算一步,最終,能找到被困在這個所在的出路。
    一直到大年三十的傍晚,陵信王府才派來了一頂小轎、兩個僕從,將楚音若接回府去。
    轎子一路微顛著,楚音若打起簾子,偷偷觀看外面的世界。蕭國的街道比她想像中的更為明淨寬敞,樓宇亦高聳雄偉壯闊。或許因為是大年夜的緣故,四周的商鋪已經打了烊,民居中燃起嫋嫋炊煙,幾個頑童在街角率先放起了炮竹,空中飄散著酒肉的熱香。看來,這裡應是一處太平盛世。
    聽聞,陵信王是皇帝的第二個兒子,頗受皇帝器重,而皇長子已經故去多年,所以,陵信王端泊容極有可能被立為太子。
    所以,她將來有可能當上皇后?
    楚音若被自己的貪念嚇了一跳,不由搖搖頭。在現代,皇后相當於總統夫人吧?從前無論如何,她也不敢作這樣的美夢,現在雖有機會,但身為王妃的楚音若並不受寵,將來皇后的鳳印被哪個寵姬奪了去,還未可知呢。
    就拿今天來接她的這頂轎子來說,雖也算一頂不錯的暖轎,但完全顯不出王妃的威儀,而且只派了兩個僕從跟隨,遠不像書裡描寫的,什麼浩浩蕩蕩,引人矚目。
    看來,楚音若是真的不受寵。
    正思忖著,轎子已經穿過了一條長街,遠遠的,有兩尊石獅子的所在,便是陵信王府了。
    因為不受寵,也不見有多大的陣仗來迎接她,不過七八個奴婢站作一排,微微躬著身子。
    為首的一個婢女,見到轎子倒甚是激動,忙不迭地迎上前來,步子微顫,笑中竟含著淚。
    「小姐……王妃……」對方舌頭打結,連稱呼都有些分不清了,「紅珊給王妃請安,紅珊從昨晚就一直盼著王妃回府,王妃你可算是回來了……」
    紅珊?這便是她的陪嫁丫鬟紅珊吧?
    聽說,楚音若有四個陪嫁丫鬟,紅珊,藍繡,雙寧和采菊。但看樣子,熱切盼著她回來的,唯有紅珊一人。其他三人也不知是呆站在那群嫗婢之中,還是根本沒在場?
    紅珊小心翼翼將楚音若扶下轎來,她的一雙小手凍得冰冷,看來的確是為了迎接主子在府外候了多時。
    楚音若微微一笑,環顧四周,並不說話。
    「王妃……」紅珊語中頗有些哽咽,「有好多事情還沒來得及稟報王妃……藍繡嫁人了,采菊返鄉了,雙寧一直病著,所以只有奴婢一人在此。」
    果然,她料得沒錯,她就說嘛,四個陪嫁丫鬟也不至於只一個這般殷勤。
    「有什麼話進去再說吧,這裡怪冷的。」楚音若說道。
    待會兒,她要細細問問紅珊,畢竟靜宜師太給她的小冊子不足以讓她瞭解這府中的一切。
    紅珊點頭稱是,攙扶著她邁入府中,跨過三進院子,穿過長長的遊廊,往一座院落而去。
    出乎楚音若的意料,陵信王府並不似她想像中的奢華,雖說還算雅致,但有好幾處紅牆碧瓦似乎年久失修,褪去了顏色,花草也以尋常品種為主,少見奇芳異卉。要麼,就是端泊容並不像傳說中那般在朝中混得風生水起,要麼就是他這個人心機極深,假裝清廉。
    楚音若緩了一緩,又覺得自己心眼有點壞,怎麼就不見得是端泊容本人勤儉無爭呢?但寵溺小妾、苛待原配這種事,應該不是什麼好人所為。
    正思忖著,忽然見一個衣飾華美的麗人自回廊另一端緩緩地走來,身後跟隨一群僕從,有如神仙下凡、妃子出遊一般,聲勢浩蕩。
    紅珊霎時怔住了,楚音若也不由停下腳步,她正迷惑,不知來者何人,對方卻主動上前,盈盈而笑。
    「姊姊終於回府了,」對方聲音流轉動聽,宛若鶯啼,「妹妹日間還跟王爺念叨,請他早點去接姊姊呢。」
    妹妹?楚音若頓時恍悟——眼前的這位麗人便是薄色?呵呵,真是傾國傾城之色,取名「薄色」,實在是謙虛了。
    「妹妹好久不見,」楚音若淡淡道,「有勞牽掛。」
    「王爺進宮去了,」薄色道,「今晚是大年夜,宮裡設宴,王爺大概過了子時才能回來。沒能去接姊姊,姊姊不會怪王爺吧?」
    這話倒似正妃寬慰妾室的口吻,真正的楚音若聽了,會氣得肺都炸了吧?但此刻的她卻全無反應。
    「怎麼會呢?」她答,「大年夜宮裡設宴是慣例,我也不是不知道。」
    「王爺本來打算帶我入宮的,」薄色再度笑道:「只是我近幾日身子倦得很,王爺疼惜,吩咐我早些歇息,可惜我見不著宮裡的場面了。」
    一旁的紅珊見了薄色本就氣憤,此刻聽了這話更是按捺不住,冷冷諷刺道:「依宮裡的慣例,只有王妃才可入宮,豈是小小妾室可以取而代之的?」
    「你說什麼?」薄色橫了紅珊一眼,「主子在這裡說話,豈有你一個奴婢插嘴的分?」
    紅珊欲再說些什麼,但礙著楚音若,不敢再多語。
    「姊姊,你不在的這半年,你身邊的這些陪嫁丫頭可著實不守規矩,」薄色道,「今日你回來了,難道不該管教管教?」
    「我這丫頭是心直口快了些,可她說的也沒錯,」楚音若無畏地道,「妾室是不可入宮的。」
    「那麼主子說話的時候,奴婢可以隨便插嘴?」薄色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猛地揚起手來,一個巴掌「啪」的一聲,重重打在了紅珊臉上。
    紅珊的身子頓時僵了,楚音若也不由嚇了一跳,沒料到薄色纖弱的外表下居然這般強悍。
    「姊姊既然護短,妹妹就代姊姊執事,」薄色道:「以免這府裡越發沒了法度。」
    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麼辦呢?是護著紅珊,跟薄色硬杠到底嗎?但若不護著紅珊,又怕了傷了屬下的忠心。不論如何,她得表態。
    「妹妹,」楚音若鎮定道:「若真按規矩來辦,妹妹自己也該罰。」
    「我?」薄色一臉不可思議的神色,「我怎麼該罰?」
    「妹妹的頭上,用了鳳飾,」楚音若道,「按例,須當朝一品以上命婦方可用得。」
    她在水沁庵的這些日子,所修所學也並非全無用場,雖然對蕭國的風俗民情還是知之甚少,但也說得出一個大概了。
    薄色一愣,霎時無言以對。
    「天不早了,妹妹既然身體不適,就早些回去歇息。」知道薄色畢竟得寵,硬碰硬不太好,她也見好就收,見薄色失了面子就道:「我也要歇著了。」
    薄色盯著她,彷佛細細打量了好半晌,方道:「姊姊在水沁庵修行的這半年,倒彷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變了?」楚音若心尖隱約一顫,鎮定問道:「哪裡變了?」
    「姊姊從前性子急躁得很,」薄色道,「斷沒有這般輕輕鬆松與我說話的時候。」
    是嗎?看來從前的楚音若脾氣不太好,或許是因為太在乎端泊容,所以與情敵過招的時候沉不住氣。
    否則,她怎麼會自殺?
    「日後我一定會跟妹妹好好說話。」楚音若答道。
    她懶得再與薄色糾纏,轉身便往前走去,紅珊緊步跟上,扔下薄色心有不甘地望著她的背影。
    「王妃今天真給奴婢長臉,」紅珊在楚音若耳畔悄聲笑道,「不給那賤人一點顏色瞧瞧,還以為咱們好欺負!」
    「從前……」楚音若斟酌地道:「我也是太過與她計較了。」
    「是啊,是啊,王妃從前跟她多說幾句話,就會氣得直掉眼淚。方才奴婢好生擔憂,生怕王妃又會傷懷。」
    另一個楚音若還真是沒用呢,動不動就被氣哭?不過現在好了,她來了,從小她的性格就像男生,一向只有別人栽在她手裡的道理,她哪裡會吃半點虧!
    前面東邊一處院落,想必便是她的住所了,因為看上去比府中別處華美一些。畢竟她是當朝太師之女,就算端泊容再不寵愛她,面子上也要過得去。
    「奴婢已經將裡裡外外徹底打掃過了,」紅珊引著她進了廂房,興高采烈地解釋,「還用艾葉水將地板啊桌椅全部擦了一遍,去去晦氣。」
    楚音若看著自己從前的寢房,倒還真是一派名媛風,想來,她從前的日子也是過得不錯的,除了愛情不太如意。
    「紅珊,你方才說雙寧病著?」楚音若落了坐,喝了一口熱茶,問:「藍繡和采菊,又是怎麼一回事?」
    「王妃去了水沁庵沒多久,薄色那個賤人就處處刁難我們,」紅珊氣憤地道,「采菊最沒義氣,悄悄跑了,據說是回鄉了。藍繡從前就有個相好,求了王爺讓她出閣,王爺便准了。雙寧打小身體就不好,心中牽掛王妃,又受不了薄色的氣,便一直病著。好在王爺說了,不必雙寧當什麼差事,養著便好。」
    「難為你了,一直獨撐著。」楚音若望著紅珊,微微一笑。
    「奴婢若倒下,王妃回來,這屋裡就再沒人可用了,奴婢也只能強撐著。」
    「其實該接你一同去庵裡的,」楚音若心下有些疑問,「我在庵裡,連個使喚的人也沒有。」
    「是啊,王妃當初就不該拋下我們,」紅珊忽然吸了吸鼻子,委屈落淚,「奴婢也早想去庵裡伺候,可管事說,王妃不讓。」
    她不讓?另一個楚音若到底是怎麼想的?寧可在尼姑庵裡獨伴孤燈,也不要一個幫手?
    楚音若想了想,忽然明白了。是了,另一個楚音若當時灰心絕望,一心求死,所以,丫鬟什麼的也沒必要了。
    「王妃要等王爺回府嗎?」紅珊問道,「不如奴婢替你更衣梳洗,好好打扮一番吧。」
    「不必了,他子時才回來,那時我也倦了。」楚音若拒絕,「明兒再見吧,也不急於這一時。」
    端泊容對他的王妃肯定沒有什麼真感情,否則不會這麼遲才接她回來……不過,她是無所謂。對她而言,他只是一個陌生人。
    「紅珊,」楚音若這才憶起,「王爺的畫像,給我取一幅來,我想瞧瞧。」
    她連他的面都還沒見過,明兒真碰上了,豈不是對面不相識,要露餡?
    「王妃心裡還是念著王爺的……」紅珊感慨,「奴婢就知道。」
    說著,紅珊打開最靠近床榻的一方立櫃,卻見裡面滿滿全是畫卷。
    「王妃想看哪一幅呢?」紅珊道,「是臨去水沁庵之前,最後畫的那幅嗎?」
    什麼?這櫃中的畫卷,全是原本的楚音若所畫?全是端泊容的畫像嗎?
    楚音若不由震驚,起身上前,打開一幅捲軸,借著燈光一覽。她雖非行家,但從前在工作的拍賣行裡,也曾見過不少古畫,這等染彩的工筆肖像,想來是最費心力的。可她不得不說,從前的楚音若畫藝真好,雖不及西洋油畫那般傳神,但人物的形容神采,已躍然紙上。
    看了這畫,明日遇上端泊容,斷不會認錯。
    從前的楚音若,是真的很愛端泊容吧?她還以為,古代夫妻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將雙方捆綁在一起,所以不得不愛。現在看來,她的見識還是淺薄了。
    她心裡忽然有些微妙的感覺,本來她只想借著陵信王府尋一條回家的路,但現在,彷佛有什麼責任落在她的肩上,她不能讓那個癡情的女子白白死去,至少,要替故去的她好好出一口氣。
    畢竟是平行空間的自己,她不忍自己受到這樣的委屈。至少,她要讓端泊容明白,是他負了她,要讓他明白,曾經她的癡情與苦楚。
    就算他不動容,也不能完全不知曉。
    這一夜睡得並不寧靜,楚音若在迷迷糊糊之間,作了許多迷離的夢,大概天剛亮的時候,她便醒了。
    院中種有梅花,如同在水沁庵裡一般,每天清晨聞著梅花的香氣醒來,應該最是愜意的,然而,此刻,她卻嗅到了一股線香的氣味。
    楚音若最討厭線香的味道,在水沁庵住了這半年,天天聞著,覺得肺裡都滿是煙了,不料來到這陵信王府,還得受同樣的罪。
    可是,這味道是從哪裡來的?
    她屋裡肯定不曾燃香,外面的氣味怎麼會鑽進這深宅大院?
    楚音若心下有一絲好奇,當下披起雪氅,推門望去。
    守夜的婆子已經睡去,丫鬟們還尚未醒來,院中落了一地雪粒子,晨光曚曨微亮,然而,卻有一個男子立在院中,手持線香,對著梅樹頷首而拜。
    楚音若嚇了一跳,只覺得這畫面十分怪異,也不知這是人是鬼,是魅是妖。這男子一襲天青色的斗篷,身形高挺,黑髮束頂,戴著玉冠,晨光照在他四周,如流螢沾襟,他的身子抹了光華一般,有種說不出的美麗。
    楚音若輕移腳步,緩緩向他靠近,透過梅樹,隱隱看見了他的側顏。她的心尖忽然微顫了一下,她看清了他的淡眉星眸,挺鼻薄唇。
    原來,在古代也存在如此俊逸的美男子,她還以為這是電影裡明星才有的風采,並且是經過化妝、攝影、燈光一系列配合後,呈現的美化效果。
    楚音若愣了半天,這才反應過來——他,就是陵信王端泊容。
    沒錯,昨夜她才看過他的畫像,可是,她憑良心說,就算從前的楚音若再愛他,再用心畫他,也沒畫出他十分之一的風華。
    她這才明白,為何從前的楚音若會如此愛他,愛到寧可去死。連一向不太花癡的她,這一刻,也是呆呆傻傻的。
    這一刻,端泊容亦發現了她,他轉過身來,倒沒責備她的偷窺,只淡淡地道:「王妃起身了?昨夜可睡得好?」
    楚音若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古代的夫妻,就是如此對話的嗎?冷靜而疏遠,像是兩個陌生人。
    「王爺早,」她微微屈膝,「妾身打擾王爺了。」
    「你也來敬一炷香吧。」端泊容卻忽然對她道。
    「我?」楚音若瞪大雙眼。
    是要她也對著梅樹叩拜嗎?這是蕭國新年的習俗,還是另有什麼講究?當下她也不敢多問,只得乖乖地另點燃三炷香,躬身施禮。
    「說起來,紅珊這丫頭算是能幹,」端泊容又道,「你不在的這半年,她替你盡心照顧這梅樹,今年的花開得比去年還好。」
    所以,這梅樹是什麼吉祥物嗎?要陵信王妃親自看護?
    「紅珊那丫頭若聽了王爺如此稱讚她,定會歡喜得緊。」楚音若答道。
    「這半年來,你在庵裡可還好嗎?」終於,端泊容想起問候她了。
    不容易啊,寡情夫君薄幸郎,嫁給他的楚音若已經死了,他知道嗎?
    「多謝王爺掛念,還好……」楚音若答道。
    她話還沒落音,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薄色匆匆出現。
    「王爺——」薄色高聲嚷道,「妾身來遲,還望王爺恕罪!」
    這是什麼情況?這兩口子大年初一約好到她這裡來見面?楚音若實在弄不懂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王爺昨夜回府後也不通知妾身一聲,」薄色語帶嬌嗔,「妾身還燉了補身的藥膳,等著王爺呢。」
    「傻瓜,宮裡都吃了那麼多禦膳,哪裡還用得了你的藥膳?」端泊容對著薄色微微一笑,「你身子不好,又怕冷,該早點睡才是。」
    嘖嘖,這是在秀恩愛嗎?旁若無人的模樣,彷佛早忘了還有她這個正牌王妃。楚音若忍不住腹誹。
    「想不到,今年這梅花開得還不錯,」薄色抬頭看著那一樹紅梅,「王爺,妾身覺得,王妃大概也無暇照顧它,不如將它挪到妾身的院中,讓妾身親手來護理,如何?」
    是啊,既然她這麼得寵,這寶貝樹也該歸她才對。楚音若心中連連附和。
    不料,端泊容卻答道:「樹已根深,移之不宜,且種在這兒也沒什麼不好,過來上香吧。」
    原來,他也有拒絕寵姬要求的時候。楚音若挑了下眉,有些意外。
    「此樹是母妃當年親手所栽,」薄色道,「妾身知道此樹對於王爺的意義非凡。妾身也是想盡一份孝道。」
    哦,原來這梅樹不是什麼吉祥物,而是關於母親的念想?楚音若頓時恍然大悟。所以,大年初一叩拜梅樹,是聊表孝道的意思?
    聽聞,端泊容的母妃是宮中最為得寵的正一品雅貴妃,看來這位雅貴妃竟是個風雅之人,否則怎會去親自栽種什麼梅樹?
    正思忖著,薄色已經上完香,纏著端泊容繼續說話,「王爺今日是要進宮去給貴妃娘娘請安吧?妾身可真想隨王爺一同前去,妾身還沒見過貴妃娘娘呢。」
    「若有機緣,日後自然會見著的。」端泊容答道。
    「對啊,等王爺被策立為太子,妾身便為良娣,便是有階有品的命婦,可隨王爺一同入宮了。」薄色笑道。
    「策立太子的話,可不能隨便說。」端泊容道,「父皇正值壯年,身邊也不止我一個皇子,也不一定能輪上我。」
    「妾身失言。」薄色連忙認錯。
    「你一向心直口快,」端泊容的語氣依舊寵溺,「這一點最是可愛。」
    「王爺謬贊了——」薄色笑顏逐開,聲音嗲得能滴出水來。
    楚音若在一旁,覺得自己就像一顆巨大的電燈泡,甚為尷尬。她忽然有些明白了,薄色定是故意的吧,以此來彰顯自己在端泊容心中的地位,而端泊容待她,也確是親昵,與其言笑間,也更像是情侶的日常。
    「王妃還不去更衣嗎?」忽然,端泊容看向楚音若,「巳時我們便要一同入宮給母妃請安了。」
    所以,他要帶她入宮?哦,對了,薄色這個妾室不能去,她這個正牌王妃卻必須要去的。
    想來,這便是蕭國皇室新年的傳統。她真得好好把關於禮制的書籍看看,以免捅了婁子,失了身份。
    「那妾身先行告退。」楚音若緩緩施了一禮,轉身便打算回屋去,然而,端泊容卻再度叫住她。
    「等等。」他道,上下打量著她,眼中似有深長意味。
    「王爺還有什麼吩咐?」楚音若轉過身來,詫異道。
    「王妃在水沁庵這半年,確是沉穩了不少。」端泊容道:「從前若也是這般好心性,本王也斷不會讓你獨自在庵中待那麼久。還盼王妃從今以後,都像此刻才好。」
    什麼意思?是說她以前太愛吃醋鬧事,所以他迫不得已懲罰她?
    「妾身在水沁庵半年,已經如再生為人。」楚音若回道,「從前若有什麼過錯,還望王爺都忘了吧,只要今後妾身不再犯便好。」
    這樣的回答還算得體吧?其實,她也找不出更好的說辭,只覺得端泊容目光如炬,總能將她一眼看穿似的。
    對,她不再是從前的楚音若了。另一個楚音若,或許會因為嫉妒而亂了方寸,但如今,她看著昔日情敵興風作浪只覺得可笑,面對端泊容這丈夫,心亦無波瀾。
    感情的事已經傷害不了她了,她卻可以在背地裡射冷箭,替另一個楚音若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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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小叔疑是前情人
   
    與端泊容同乘一輛馬車進宮,這讓楚音若有些手足無措。
    她還沒有想好該怎樣面對他,又怕自己哪裡出了疏漏,被他看出破綻。然而,終究還是得與他在咫尺之間同處,彼此的距離那麼近,彷佛呼吸都能聽得很清楚。
    楚音若穿著層層迭迭的大禮服,雲髻插滿釵飾,覺得周身無比沉重。從前在電視上看到這樣的華服美豔無比,想不到這般讓人難受,她都快要窒息了。
    然而,她只能端坐著,忍受著馬車的搖晃,以及眼前這個男子帶給她的窘迫,生平第一次,她產生了暈車的症狀。
    「王妃哪裡不舒服嗎?」端泊容一直閉目養神,卻忽然開口對她道。
    「啊?」楚音若一怔,「王爺……何出此言?」
    他怎麼發現的?難道他長了第三只眼睛?
    「王妃坐立不安的情況,本王就算不睜眼,也能感受到。」端泊容答道。
    呃……她不過挪動了一下身子而已,有這麼大動靜嗎?
    「好久沒入宮了,只是有些緊張。」楚音若澀笑道。
    說起來,她還是挺想進皇宮參觀的,也不知這蕭國的宮裡是怎樣的金碧輝煌,奇珍羅列?她對歷史文物一向很感興趣。
    「王妃自幼在宮裡長大,就像回家一般,有何可忐忑的?」端泊容淡淡道。
    經他這一句,楚音若才恍然,對了,據說從前的楚音若曾在宮中的禦學堂讀書,與公主們是同窗,當朝太師之女,確應該有些殊榮。
    所以,公主們都曾是她的閨蜜?天啊,等會兒與公主們閒話家常的時候,她這個冒牌貨不會真要露餡吧?她甚至連哪位公主出了閣、駙馬是何人都不知道……不,她甚至連公主們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楚音若頓時臉色蒼白,一口酸水從喉間湧了出來。
    「停車!」端泊容見她忽然嘔吐,連忙喚住車夫,掏出袖中的帕子,擦拭她的嘴角。
    楚音若深深地吸著氣,過了好半晌,方才覺得舒坦了些。
    「這到底是怎麼了?」端泊容皺眉道,「不過進個宮罷了,何至於緊張至此?」
    「妾身只是……只是暈車。」楚音若輕聲答道。
    「暈車?」他彷佛沒聽過這個詞。
    好吧,是她唐突了,說話太現代。
    「妾身有些害怕……見公主們。」楚音若索性道,「妾身待在水沁庵這半年,也不知宮中是如何議論的,公主們說話又厲害,妾身實在不知該如何應對……」
    「本王猜來也是如此,」端泊容道,「你們這些婦道人家,就是愛面子。」
    「妾身可否只向母妃請完安便回府?」楚音若懇求道,「可否今日暫時不去見公主們……」
    好歹等她回去,把公主們的畫像都看過一輪,再把她們的婚戀八卦都打聽清楚再說。
    「父皇設了午宴,本來你該露個面的,」端泊容道,「好在今天只是家宴,比不得昨夜,並無群臣在場,一會兒我推說你病了,讓你先回府便是。」
    「多謝王爺。」楚音若終於如釋重負,微微笑了。
    猛然間,她倏忽想到,昨夜的宮宴一定排場更大,出席者更多吧……原來,他也曾在暗中為她著想過?
    呵,她是否該感動呢?
    「王妃在水沁庵待的這半年,確是不同了,」端泊容再度凝視她,「彷佛說話直接了許多,本王聽了,也易懂許多。」
    哦?這麼說,從前她是一個說話彎彎繞繞的人?
    這麼想來,從前的楚音若挺悲劇的,明明愛著端泊容,私下畫了無數他的肖像,卻好像從沒讓他明白她的愛,把力氣全花在跟情敵的爭風吃醋上,最後尋死覓活終於讓自己完了蛋,真是令人唏噓啊。
    當下她低頭不語。馬車繼續前行,穿過了宮門,她和端泊容又改乘了輦,經過大半御花園,終於來到了雅貴妃的宸星殿。
    一路上,楚音若也忘了仔細欣賞皇廷美景,只覺得這裡處處華美,但美在何處她也沒看清。
    雅貴妃正坐在晨曦閣裡飲茶,正如楚音若所想,是一位風韻猶存的婦人,舉手投足間的風姿,足以見年輕時的傾國傾城。
    「給母妃請安。」端泊容引著楚音若來到雅貴妃面前,雙雙跪下行禮。
    然而,雅貴妃卻沒有回話,只是繼續徐徐飲著盞中的茶水,眉心若蹙,似有不快。
    端泊容有些詫異,但很快便恢復一貫的不動聲色,笑道:「母妃昨晚可睡得好?」
    「今兒你怎麼來得這麼遲?」雅貴妃終於開口道,「可是被什麼事耽誤了?」
    「依制巳時入宮,兒臣並沒有耽誤啊。」端泊容不解道。
    「容兒——」雅貴妃眼眶裡卻忽然蓄滿淚花,聲音也哽咽了,「母妃這些年一向待你可好?」
    「母妃何出此言呢?」端泊容更加驚訝,「母妃待兒臣一向極好啊。」
    「那你可有把本宮當做你的親生母親?!」雅貴妃猛然道。
    親生母親?怎麼……端泊容不是雅貴妃親生?
    楚音若也大大地吃了一驚,心裡只怪靜宜師太怎麼沒把此事告訴她,這可是天大的要緊事,那本小冊子上什麼雞毛蒜皮的都寫了,怎麼唯獨漏了這個!
    「母妃視兒臣為己出,兒臣也一向視母妃為至親。」端泊容連忙道,「也不知母妃為何如此生氣?可是兒臣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周全?」
    「依我蕭國禮制,大年初一頭一件事,便是為人子女者,須給親生母親請安。」雅貴妃深深吸了一口氣,「容兒,你今晨做的頭一件事,是什麼?」
    頭一件事……拜梅樹啊,那梅樹不就是雅貴妃親手栽種的嗎,拜了梅樹,不就等於給雅貴妃請了安了嗎?楚音若想道。
    不!她頓時醒悟了,那梅樹……應該不是眼前這位風華絕代的婦人所栽吧?眼前這嬌弱的貴婦人,哪裡會做那般粗重的事。
    那梅樹,應該是端泊容的親生母親所種。
    「兒臣……」端泊容一時語塞。
    「本宮雖身居在此,可是你在外面做過些什麼,本宮統統都知曉。」雅貴妃冷冷一笑,「從前你去求你父皇,要將那株梅樹移到你王府裡去,本宮起初還沒有多心,直到半年前,你大婚之日,聽說要拉著新娘子去拜那梅樹,本宮才恍然大悟。」
    端泊容整個身子都僵了,側眸看了一眼楚音若。
    「你別瞪音若,」雅貴妃道,「不是她告訴本宮的。」
    哦,所以是懷疑她告了密?難怪能感受到他的怒氣,隱隱向她襲來。
    「音若,你先起來。」雅貴妃換了和悅神色,對她道,「就單讓這逆子一人跪著,叫他反省反省。」
    「為人妻者,唯夫君馬首是瞻,」楚音若覺得自己此刻應該假裝一下賢良,「王爺跪著,妾身也該跪著。」
    「你對他倒是一片癡心,」雅貴妃道,「可他如何待你?把你打發到水沁庵,半年不聞不問。本宮真沒想到,他竟是個薄情的孩子,日後說不定也會如此對待本宮。」
    「母妃,孩兒真的冤枉……」端泊容簡直百口莫辯。
    「母妃,妾身在水沁庵這半年,倒也想通了不少事情,」楚音若忽然道,「母妃想聽妾身講講嗎?」
    「哦?」雅貴妃眉一凝,「你說。」
    「妾身從前與薄色妹妹相處不融洽,雖然並非完全是妾身一個人的錯,可想來妾身也確有紕漏。在水沁庵這半年,妾身痛定思痛,如獲重生。從前成天埋怨王爺為何不獨寵妾身一人,嫉妒成性,但現在,卻沒了這樣的心思。」楚音若答道。
    端泊容似沒料到她竟道出如此冷靜之語,不由又多看了她一眼。
    「妾身從前怨恨王爺不曾為妾身著想,可是,也許是妾身太過貪心,或者被嫉妒蒙蔽了雙眼,看不見王爺的體貼之處。」楚音若又道。
    「哦,你倒說說,他有何體貼之處?」雅貴妃問。
    「昨日,王爺很晚才派人將妾身從水沁庵接回來,」楚音若道,「以致妾身錯過了宮中晚宴。」
    「所以說他這個人涼薄呢,」雅貴妃歎道,「不親自去接你便罷了,年夜飯也不跟你一起吃,還談何夫妻之情?」
    「本來妾身也是如此想的,但剛才妾身忽然明白了,」楚音若道,「昨晚宮宴,不僅有皇親貴胄,還有朝中大臣,若妾身出席,他們肯定會對妾身議論紛紛。王爺是故意那麼晚才把妾身從庵裡接回來,就是為了讓妾身避免尷尬。」
    此言一出,不僅雅貴妃一愣,就連端泊容也明顯怔住了。
    「是嗎?」雅貴妃望向端泊容,「容兒,你真是這般想的?」
    「兒臣……」端泊容彷佛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兒臣只是希望省些麻煩。」
    他抬眸,第三度看著楚音若,但這一次不再是匆匆一瞥,卻是鄭重的端詳。彷佛,他從來沒有這樣仔細瞧過她,也從來不似此刻這般,發現她有一顆善解人意的心。
    「所以,母妃方才或許是錯怪王爺了,」楚音若趁勢對雅貴妃道,「王爺叩拜梅樹,倒也可見王爺是個真正孝順的孩子,對生母尚且如此感恩,對母妃豈能有不敬之心?生娘不及養娘大,這個道理,誰都懂。」
    不過,話又說回來,端泊容的生母究竟是何人呢?她日後得好好打聽清楚……
    「生娘不及養娘大?」雅貴妃似從沒聽過此語,「這話是何意?」
    「這是民間俗語,」楚音若道,「畢竟生孩子容易,人人可以生得,但把孩子拉扯大,卻是要肩負無比重責,禁得住歲月的折磨。故有此語。」
    「好,好,」雅貴妃不由微笑,連連點頭,「這話說得好!容兒,你聽見沒有?」
    「兒臣也是頭一次聽到這句俗語,」端泊容答道,「一字一句,說進了兒臣的心裡。兒臣記掛亡母,卻並不表示忘了母妃。或許兒臣行為有失妥當,還請母妃責罰。」
    哦,原來他們都沒聽過這句話嗎?也對,這是平行空間,文化終究有些不同。
    「都起來吧。」雅貴妃終於滿意,「午宴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咱們先去拜見皇上。」
    楚音若連忙給端泊容遞了一個眼色。方才她幫他解了圍,他該不會忘了答應過她的事吧?
    「母妃,」幸好,端泊容領會了她的意思,「音若身子不太舒服,給父皇請了安,就讓她先行回府吧。」
    「怎麼?」雅貴妃怔了一怔,隨後也明白了其中涵義,當即微笑道:「母妃懂得,午宴人多口雜,音若還是回避的好。」
    「多謝母妃。」楚音若乖巧地施禮道。
    「先去給皇上請安吧,本宮自會與皇上解釋。」雅貴妃道。
    楚音若頷首,與端泊容一併跟隨雅貴妃往皇帝的養心殿而去。
    「想不到,王妃居然變得如此能言善辯了。」忽然,端泊容在她耳畔低聲道。
    楚音若心尖顫了一顫,生怕真被他發現了什麼,然而看他的神情,不過隨意一句閒話罷了,便告訴自己也用不著太過緊張。
    她只盼著,能快點拜見完蕭皇,逃出這宮闈重地,讓她能好好舒一口氣。
    然而上天偏生不讓她好過。
    才至養心殿門口,卻見迎面來了一紫袍金冠的俊美少年,衣袍上的四爪游龍圖樣,讓楚音若猜測這定然也是一位皇子。
    這少年看來端泊容要年輕好幾歲,神態也活潑了好幾分,只見他提著一隻碩大的鳥籠,籠子以黑罩遮著,也不知裡面是什麼。他步履輕快,想必心情甚好,一見著端泊容便主動上前打招呼。
    「給貴妃娘娘請安,」他朗聲道,「二哥好!」
    「泊鳶啊,」雅貴妃笑道,「瞧瞧你,又弄了什麼稀罕的寶貝給你父皇?難怪你父皇這般疼愛你。」
    哦,這就是比南王端泊鳶嗎?聽聞,這位五皇子是皇后娘娘親生,本來也是太子的一時之選,只可惜皇后故去得早,皇后娘家在朝中漸漸式微,端泊鳶便也失去了靠山。所幸他為人十分聰慧,在朝中也辦了幾件得力的大事,頗得蕭皇喜愛。
    「泊鳶啊,這籠子你怎麼親自提著?」端泊容道,「隨侍的人都沒了手腳嗎?這麼沒規矩!」
    「是我不讓他們提的,怕笨手笨腳的摔了我這寶貝,」端泊鳶笑道,「二哥,你就是太一板一眼了,怪不得父皇常說你無趣。」
    要開始了嗎?皇子之間的唇槍舌劍,並不比市井婦人寬厚。
    楚音若正打算看熱鬧,忽然發現端泊鳶的目光向她襲來,那雙炯亮的眸子,讓她的心兀地停頓了片刻。
    「二嫂好久不見了,」端泊鳶對她道,「聽聞二嫂這半年都在水沁庵靜養,為弟本打算去探望的,又怕二哥責怪。」
    聽這語氣,端泊鳶竟與從前的楚音若很是相熟?不過,這話中著實藏有些古怪的意味,一時間猜不透。
    「王爺有心了。」楚音若中規中矩的回應。
    不知為何,端泊容的眉心蹙得更緊,彷佛不太喜歡楚音若與端泊鳶太過接近。
    他打岔道:「還是快些進去給父皇請安吧,不必在此閒話家常,這天怪冷的。」
    雅貴妃莞爾,率先引步而去,楚音若並著端泊容緊隨其後,端泊鳶亦不再言語,依舊那般笑盈盈的。
    一行人入了養心殿,正值太醫給蕭皇把過了晨脈,蕭皇換過衣衫,才宣了他們入內。
    「給皇上請安——」雅貴妃帶著他們行了禮。
    蕭皇神情甚是和悅,與楚音若想像中的帝王半分也不差,依稀看得出年輕時的英姿,也依稀能窺見那內在的威儀。
    「音若好久不見了。」蕭皇道,「聽說到庵裡靜修去了?」
    呵呵,每個人見了她,總是這樣一句話。
    「勞父皇關心。」楚音若也照例答了同樣一句。
    「父皇,」端泊鳶倒有些迫不及待地開口道,「兒臣給父皇覓了一件寶貝,祝父皇新年諸事順意!」
    「什麼寶貝?」蕭皇看著他手中的鳥籠,「又是海冬青嗎?」
    「海冬青太常見了,父皇這養心殿裡也早養了一隻,」端泊鳶得意地道,「回父皇,是雪梟。」
    雪梟?白色的貓頭鷹嗎?
    楚音若翹首觀望,只見端泊鳶揭了籠上的遮罩,果然一隻通身如雪的貓頭鷹便呈現在大家眼前。
    「奇哉,怪哉,」蕭皇頻頻點頭,「一般的梟都是雜色,這只竟如此純白,實屬罕見啊!」
    確實漂亮得緊,像是童話裡才會出現的動物,楚音若想起從前看過的好萊塢電影。
    「兒臣知道父皇喜歡奇禽,」端泊鳶趁機道,「給兒臣取名「鳶」也足以見父皇希望兒臣能像這些奇禽一般展翅高飛,所以兒臣每次見到奇禽,也頭一個想到父皇。」
    嘖嘖,這馬屁拍的!足見端泊鳶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你有這份孝心,朕很是歡喜。」蕭皇高聲喚道,「來人,讓人把這雪梟掛到窗邊。」
    「皇上——」一旁的太醫卻道,「皇上易染肺疾,寢殿中不宜養有禽鳥,原來那只海冬青已是讓人提心吊膽,再多一只怕是不能了。」
    「這可如何是好啊,」雅貴妃忽然開口道,「都知道皇上自幼易染肺疾,禽鳥的細毛若吸入鼻中,常常幾天幾夜咳嗽不止。可這雪梟是鳶兒的一片孝心,也不能枉費了。」
    「這……」太醫面露為難之色,「至多只能留一隻,不能再多了。」
    「那海冬青是去年容兒送給陛下的生辰賀禮,」雅貴妃對蕭皇道,「若舍了海冬青,留下這雪梟,也不太妥當。不是臣妾這個做母親的為兒子說話,那畢竟也是容兒的一片孝心啊。」
    說著,雅貴妃臉上呈現可憐楚楚之色,頗惹人疼惜。果然是一代寵妃,真是懂得說話,明明是想幫著自己的兒子,卻也不做強硬之態,男人估計最吃這一套。
    「貴妃說得是,」蕭皇點頭,「但太醫的話,也不能不聽。」
    「那該如何是好?」雅貴妃問。
    「這樣吧,」蕭皇彷佛有了決斷,「鳶兒,你上次送給朕的白虎現下關在後庭裡,等會兒,你把牠送到這園中來。」
    「白虎?」端泊鳶一怔,「父皇要那白虎何用?」
    「也不知雪梟與海冬青相比,哪只更兇猛?」蕭皇微微笑道,「不如就將牠們同囚在白虎的籠中,與白虎廝鬥,存活者便留在朕的宮中吧。」
    此言一出,四下皆是震驚。
    「怎麼,朕這個提議不好?」蕭皇挑眉道。
    「不……」雅貴妃面色有些嚇得發白,但努力笑道,「陛下聖明,本該如此。」
    「如此對容兒和鳶兒都公平,」蕭皇道,「海冬青和雪梟都是他們的一片孝心,朕舍了誰都不好。」
    「是。」雅貴妃附和道。
    「那我們都去觀戰吧,」蕭皇道,「猛虎撲禽,一定十分有趣。」
    諸人不敢有異議,都隨著蕭皇往遊廊上走去。
    楚音若暗中觀察端泊容與端泊鳶的神色,這兩人倒是比雅貴妃還要鎮定,一個沉著不語,另一個還是那般笑意盈盈。也對,有蕭皇這樣的父親,也該有這樣的兒子。
    楚音若故意放慢了步子,並不想去圍觀那場血腥的戰鬥。雪梟和海冬青皆是兇猛之物,遇上更加兇猛的老虎,廝殺之下,那血肉模糊的慘況可以想像。
    她找了一處廊柱停下來,對隨侍的宮人說她忽然口渴,打發他們去取水,其實只想圖個清靜。等到宮人去了,她便抬頭看梅花伸進廊下的枝椏。紅梅一串串,映著冬季的天空,像是彤霞把天幕畫出一道道緹花似的,只可惜天空灰灰沉沉,終究葬送了美麗。
    「二嫂怎麼獨自在此?」也不知她發了多久的呆,忽然聽到有人在背後道。
    楚音若回眸,卻見端泊鳶不知何時站在那裡。
    「王爺不去觀戰嗎?」楚音若頗有些意外。
    「我已喚人把白虎從後庭送來了,」端泊鳶道,「這虎是我送進宮的,雪梟也是我覓得的,實在不忍看牠們殘殺。」
    「王爺不去觀戰,皇上不怪罪?」楚音若望瞭望園中,卻見一群湊熱鬧的人圍著虎籠,不時發出驚呼之聲。
    「二嫂不也躲避在此嗎?」端泊鳶笑,「等他們發現咱倆了,再說吧。」
    這話聽著有些奇怪,楚音若也猜不准另一個自己是否真與端泊鳶相熟,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應對他。
    「音若。」忽然,他對她喚道。
    天啊,居然敢直呼嫂子的閨名?看來,這兩人從前的確關係匪淺。
    「那時候……」端泊鳶褪去笑意,眼中滿是深沉,「父皇也是如此,讓我和二哥拚得你死我活。」
    「什麼?」楚音若不解其意。
    「父皇說,贏者才能娶你。」他輕掀衣袖,露出一段胳膊,「你看,那時候留下的劍傷,還沒褪。」
    他在說什麼?蕭皇要他和端泊容為了她決鬥?
    「可惜,我輸給了二哥。」端泊鳶澀笑道,「音若,你一直問我,為何忽然不再理睬你……我輸給了二哥,就要信守承諾,永遠不能再靠近你。」
    楚音若瞪大了雙眸,想問個清楚,可是話語凝固在喉間,而且,她該從何問起?
    他倆從前是一對戀人嗎?可從前的楚音若不是深愛著端泊容嗎?甚至為了端泊容自殺……難道,這一切另有隱情?
    「今年的梅花開得格外好啊,」端泊鳶亦抬頭,望著黯淡的天空,「音若,我曾暗自對自己說,若過了這正月,他還沒把你接回來,我就去水沁庵帶你遠走高飛——可惜,我總是遲了一步。」
    他話音落下,轉身而去,一切來得這般突然,去得也突然,彷佛是楚音若的一個幻覺。
    楚音若怔怔地看著他步下遊廊,回到人群熱鬧處,恢復笑顏,就像他不曾與她言語,剛才的所有,都未發生。
    呵呵,真有趣,楚音若倏忽覺得。現代還沒來得及談半個戀愛的自己,忽然陷入了複雜詭異的三角戀中,哦,不對,加上薄色,應該是四角戀吧?她在蕭國的生活,越發多姿多彩,而且,才剛剛開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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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26: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假女兒回娘家
   
    決鬥最後,還是雪梟獲勝了。
    海冬青雖然兇猛,見了白虎,卻不似雪梟那般懂得躲避,最終被白虎一把撲住,撕掉了腦袋……
    雅貴妃當下便嚷著頭暈,說是受了驚嚇,午宴也不用了,病懨懨的由端泊容攙著回宸星殿去。
    楚音若趁機跟著端泊容,又到雅貴妃宮裡聽她長籲短歎了幾句,無非是叮囑端泊容要爭氣,不要再叫端泊鳶那小子比下去,終於,雅貴妃真的乏了,打發他倆回府。
    本以為就此可以松一口氣,但在馬車上,端泊容忽然提醒她,明日,該回趟娘家了。
    對了,按禮制,大年初二,出閣的女子由夫婿陪伴回娘家。
    楚音若頓時嚇得六神無主。相比之下,這比去見她那些公主閨蜜們更可怕,因為這可是另一個楚音若的親爹親娘啊,一眼就能識破她的真假吧?
    當天晚上,楚音若大半夜未睡,仔仔細細做了功課,還把紅珊叫來,旁敲側擊問了好些關於楚太師與夫人的日常喜好,方才稍稍安了心。
    楚音若從前並不知道所謂的「太師」是什麼官職,只記得好像包青天裡面有一個挺壞的龐太師。現在她才弄明白,原來太師並不是官名,而是皇帝為表恩寵給高官的加銜。
    以她的父親楚太師來說,曾任內閣大學士,在宮中給皇子們講過課,後來又任右相,在朝地位一時無兩,前年因病請辭政務,蕭皇許他還府休養,特加封他「太師」一銜。
    而她的母親,是蕭皇的堂妹,是位郡主。所以,她的父母都是很了不得的人物,對了,她還有一個大哥,在外領兵駐守邊關,楚氏一門可謂占得朝中文武兩勢,怪不得當初有兩位皇子要爭著娶她。
    不過,這算是近親結婚嗎?好吧,古代都是皇族內部通婚,怪不得生下那麼多瘋子傻子……楚音若想想,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第二日,楚音若起了個大早,挑了件得體的衣衫,與端泊容一道回娘家去。她娘家自然也是早得到了消息,楚太師與夫人亦早在府前等候。
    楚音若下了轎,頓時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這……所謂的平行時空,便是這樣的嗎?這楚太師與夫人……居然與她在現代的父母,長得一模一樣!
    她不會是在作夢吧?
    一剎那,楚音若的淚水便在眼眶裡打轉,倏忽流了下來。這半年來,所有強撐的堅強,彷佛在這一刻都融化了,她再也偽裝不了。
    「給王爺請安,給王妃請安。」楚太師攜夫人永明郡主上前行禮道。
    楚音若整個人都僵著,只顧掉眼淚,沒半點反應。
    端泊容轉身看著她,對她的失控有些詫異,但想來她是見了父母覺得委屈,倒沒有太奇怪。
    「這孩子……哭什麼啊?」永明郡主見楚音若如此模樣,忍不住眼睛也紅了。
    「不妨事,」端泊容道,「王妃想必是許久未見太師與夫人,心中太過牽掛。」
    「夫人,你陪王妃先到後邊說一會兒話吧。」楚太師滿目嚴厲之色,倒不與楚音若論父女之情,只將她看作外人一般,似乎還嫌棄她丟了他的臉。
    「對,本王有些事要與太師商議。」端泊容的態度還算柔和些。
    「是,王爺,失陪了。」永明郡主點點頭,拉著楚音若往內院裡走去。
    楚音若失魂落魄的,一路隻低頭啜泣,也不知怎麼就被永明郡主帶到了一間滿室熏香的雅致小居。
    「若兒,你出閣的這段日子,娘親是日日來你閨房,親自看他們打掃,」永明郡主將她按坐到椅榻上,「你瞧瞧,這兒可是一點也沒有變。」
    原來,這是她從前的閨房?楚音若止了眼淚,四下打量,雖算不得十足的富麗堂皇,但也是少有的大家風範。
    「多謝母親。」楚音若哽咽地答道。
    「為娘知道,這半年來,你在庵裡受不少苦。為娘幾次想去探望,都被你父親攔住了。」永明郡主淚眼汪汪的,「別怪你爹,他這個人,一向以大局為重……」
    「女兒沒受什麼苦……就是想念母親……」
    「傻孩子。」永明郡主將她輕輕攬在懷中,「你啊,也該學聰明些,別跟王爺硬碰硬,男人都喜歡乖巧的女子,你真該向那個薄姬學學。」
    「母親為何當初要把我嫁到陵信王府去?」楚音若猶豫片刻,終於開始打探,「分明……我從小與比南王更要好。」
    「快別提這話了,」永明郡主連忙打斷她,「事已至此,你就死了那條心,從前的一切,想都不要再想了。」
    所以,她真跟比南王有私情?而且,就連她的母親也是知道的。
    「昨日入宮,女兒遇到了比南王……」楚音若意有所指地道,「他與女兒說了一個秘密。」
    「他把當初比試的事告訴你了?」永明郡主果然什麼都明白。
    「女兒只是奇怪,」楚音若說出自己的疑問,「陵信王爺早已有了薄姬,當初為何還要與比南王比試?」
    「薄姬只是一個侍妾,能給他帶來什麼?」永明郡主輕哼道,「他自是看中咱們家的權勢,說句狂話,將來雅貴妃是否能入主中宮,得封皇后,說不定還要咱們家出一分力呢。」
    「所以……他與女兒之間,原來並無真情……」楚音若不由歎了一口氣。
    奇怪,為何她會覺得遺憾呢?或許是因為平行空間的她,為這個男子而死吧,而且,死得真是冤枉。若是傾心相愛也就罷了,偏偏他心中只有寵姬……
    「孩子,說起來,你與比南王也是可惜了,」永明郡主也似勾起了一絲悵然,「想當初,你們同在宮中讀書,雖一窗之隔,但也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若嫁了比南王,肯定是比現在的境況要好得多。」
    原來,他倆是同學啊?所以,她是愛上了隔壁班的班草?
    「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就不要再提了。」永明郡主忽然道:「女兒,為娘要給你一件東西。」
    「什麼?」楚音若從沉思中掙脫出來。
    「這裡有一樣東西,你看了,不要難為情。」永明郡主自箱中鄭重取出一隻匣子,遞到楚音若面前。
    楚音若疑惑著,將那匣蓋開啟,卻見只是藏著數顆紅丸而已。
    「娘,這是何物?」楚音若滿臉不解。
    「宕春丸。」永明郡主低聲道。
    什麼丸?楚音若怔了一怔,忽然恍然大悟。
    哦,這名字中帶著一個「春」字,所以,是春藥嗎?怪不得永明郡主如此神神秘秘,欲說還休。
    哈哈哈,真是件稀罕物,春藥這種東西,她還以為在小說裡才有呢。
    「母親……這……」楚音若故作羞澀,「為何要給女兒這個勞什子?」
    「這也是迫不得已,」永明郡主歎了一口氣,「你不受王爺寵愛,在王府的地位岌岌可危。為娘想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法子了,好歹先懷上個孩子再說。」
    算了吧,抽煙喝酒對懷孕都不好,吃了春藥懷上的孩子,十有八九不健康!再說,她也沒打算跟端泊容扯上任何關係。
    「若王爺發現我用了這個,事後必會怪罪。」楚音若連忙推託道:「母親,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這東西你先收著,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好歹也能幫你做最後一搏啊。」永明郡主力勸道。
    好吧,收就收著,她一向懶得跟阿姨們囉嗦,生活經驗告訴她:你是說不過阿姨的。
    當下又跟永明郡主聊了會兒家長里短,她發現永明郡主真跟她現代的媽媽太像了,長得像,脾氣也像,說話的口吻都如出一轍。她的心忽然稍稍安定下來,彷佛找到了家的感覺。
    之後的晚宴,永明郡主親自準備了許多菜,她發現,其實跟在現代媽媽為她做的菜也大多類似。原來,她與從前的楚音若,口味竟也相同。
    至於楚太師,她還沒有時間親近,暫時尚未瞭解。但聽永明郡主說,當初楚太師是主張她嫁給陵信王的,她在現代的父親也常常強迫她做一些不喜歡的事,這一點楚太師倒很像她爸。
    只可惜,她還沒來得及看到自己現代的老公,不知是像端泊容,還是像端泊鳶?假如平行時空會有相似之處,她也該有一段四角戀才是?若有經驗,此刻她會更加從容,更懂得應對這樣的局面。
    可惜,在感情這方面,她過去真的一片空白。
    楚音若喝了兩盅酒,雙頰漸漸微紅,神志也模糊起來。她望著席間的端泊容,那張俊美又遙遠的面龐,不知為何竟讓她看出一絲悵然來。假如,他真心疼愛她,做他的王妃,似乎也不錯。畢竟這裡還有些像她的家,就算真的回不了現代,也沒什麼可惶恐的……
    偏偏天不遂人願,她的日子怎麼會如此艱難?
    酒氣芳醇,她的身子軟綿綿的,如在雲端霧裡,她的思緒也飄飄蕩蕩,弄不清是飛上了天際,還是墜落到凡塵。總之,她知道,自己是醉了……
    初二的那天,她喝醉了。據紅珊說,當晚是端泊容抱著她回府的。
    楚音若第二天醒來,後悔不已,只希望自己不曾在酒醉時胡說過什麼,洩露了身份。事後她想旁敲側擊試探端泊容一二,然而始終沒有機會。
    過年期間,端泊容是很忙的,他督察禮部事務,要迎接各國使節,清點朝禮,還要代表蕭皇到高階官員家中拜訪,每天早出晚歸,一直忙到初八,楚音若都能沒跟他再見上一面。
    初九這日,楚音若實在閑得無聊,忽然想起雙寧來。
    雙寧是她的陪嫁丫頭之一,自她回府後,雙寧就一直病著,聽聞獨居在府後的一所小院裡,甚是淒涼。
    「紅珊,咱們去看看雙寧吧。」用過午膳,楚音若便道。
    「王妃不怕晦氣?」紅珊頗有些反對,「雙寧畢竟是病著,雖也不是什麼惡疾,但這大過年的……」
    「正因為大過年的,她家又不在京裡,沒個親人來探望,實在可憐。」楚音若堅持道,「你去備一些衣食,隨我一道去吧,畢竟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紅珊不敢違逆,只得點頭照辦。
    楚音若披了大氅,在紅珊的指引下,來到北廂偏僻一角,有幾間還算乾淨的屋子,雙寧便住在這裡。
    推開門,屋裡也頗為暖和,燃著炭盆,一個相貌清秀的姑娘正坐在炕上繡花。想來,這便是雙寧。
    「小姐……」雙甯見了她,大吃一驚,連忙撲下炕來,跪倒在她面前,「奴婢給小姐……不,給王妃請安!」
    看氣色,這姑娘臉頰紅潤,倒也不像病患的模樣。
    「不必多禮,」楚音若微笑,將對方攙起來,「來,讓我好好瞧瞧你,半年沒見,聽說你病了?可好些了?」
    「王妃……」雙甯當即又羞又愧,流下淚來,「奴婢……奴婢的病其實早就好了。」
    「早就好了?」一旁的紅珊吃驚道,「雙寧,這就是你不對了!病早好了,為何不告知王妃?想偷懶不成?」
    「奴婢實在……無顏見王妃。」雙寧再度跪下,「請王妃責罰奴婢吧!」
    「這話聽得我更加糊塗了,」楚音若不解,「怎麼就沒臉來見我了?」
    「其實……」雙寧垂下頭去,「那日,就是薄姬小產的那日,奴婢是看清了的……王妃並沒有推她,是她自己滑倒的。」
    「什麼?」楚音若一怔。
    「什麼?!」紅珊也是一怔,隨即大怒,「你這丫頭,為何當初不站出來指證薄姬?當初王爺問你話時,你為何說自己沒有看清?你讓王妃受了多大的委屈,你這個沒心肝的!」
    「奴婢自知萬死難辭其咎……」雙寧啜泣道,「只是……那日奴婢的大哥從通州來,向奴婢要錢,正好被薄姬撞見,薄姬知道奴婢沒錢,而我大哥又好賭,便給了我五十兩銀子。奴婢受了她的惠,一時六神無主,這才……」
    「五十兩銀子就把你收買了?」紅珊戳了戳她的腦袋,「你這個沒出息的!」
    「看來這薄姬在府中也頗懂得籠絡人心,」楚音若頗有些意外,「不過,雙寧,家裡出了事,該與我商量才是,怎麼倒去向外人借錢?」
    「王妃從前不讓奴婢縱容大哥嗜賭,奴婢實在不想因為大哥的事來煩王妃……」雙甯小聲道。
    哦,看來從前的楚音若做人太死板,難怪被薄色鑽了空子。
    「你起來吧,」她對雙寧道:「以後有什麼事,須先告訴我,不要忘了,你是我的陪嫁丫頭。」
    「王妃,你不責怪奴婢?」雙寧難以置信。
    「明兒回我院子裡當差,不許再偷懶了。」楚音若道。
    「多謝王妃……」雙甯喜不自勝,又不由得哭泣起來。
    「罰你多為王妃繡幾雙鞋墊,」一旁的紅珊道:「你也知道,從小到大,王妃除了穿你繡的東西,別人的是再看不上的。」
    這麼說來,雙寧很善女紅?
    「這還用說嗎?」雙寧連忙道,「這半年裡,我只要病稍好,便想著替王妃繡東西,鞋墊繡了二十雙,帕子繡了十條,還繡了一件襦裙,專等著王妃回來呢……」
    「哪裡用得了這麼多。」楚音若不由得笑了。
    說起來,她的奴婢還是挺忠心的,偶爾開開小差,被人利誘,她也可以原諒。
    就把這王府當成一個職場吧,現在她是經理級人物,上有端泊容這個總裁,旁有薄色這個與她競爭的另一主管。下屬嘛,便是紅珊、雙寧等人。她該如何運籌帷幄,借力打力,其中頗有一些學問。
    好在,她大學時念的是工商管理系,基本道理,她還是懂的。
    回房的時候,路過花園,楚音若恰巧看到薄色領著她的婢女在採集梅花上的雪粒子。
    據說,用這雪粒子化了水,煮茶是最好的,味道純淨,且殘留有梅花的餘香。
    楚音若向來不理解古人這些奇奇怪怪的講究,比如泡茶的水,泉水雪水為上品,溪水雨水為中品,井水為下品。在她眼裡,水的成分都一樣。
    「夫人,該回房用晚膳了,」薄色的婢女長婷提醒她道,「天色晚了,園子裡怪冷的。」
    「再多採集一些,」薄色卻道,「王爺素來喜歡喝這梅花冰露泡的茶。」
    「王爺近幾日都不在府裡用膳,」長婷彷佛有些不平,「回來了,也不到夫人屋裡來。夫人何必呢?」
    「東西總要先備著,人說來就來了。」薄色卻沉著道。
    「夫人不想家嗎?」長婷道,「這大節下的,王爺該體恤夫人,讓夫人家中親人來探望才是。東院那位,王爺可是親自陪她歸寧呢……」
    「我家裡原也沒什麼人,」說到這個,薄色的語氣中增添了一絲幽怨,「況且,我的身份也比不了東院那位。」
    「哼,有什麼啊,那位也只剩個身份了,要比王爺的寵愛,哪裡及得夫人你萬分之一?」長婷忿忿道。
    聽著這些話,楚音若不禁想,另一個楚音若要是得知原來薄色也在嫉妒她,會作何感想?
    原來,你在望著一潭深水時,深淵也在凝望著你。彼此彼此罷了。
    「妹妹,好巧啊。」楚音若當下堆起笑容,步上前去,「這梅花冰露,想來滋味不錯。紅珊,咱們也採集一些吧。」
    薄色與婢女猛然發現楚音若到來,嚇了一跳,神色不由有些倉皇。
    「給王妃請安。」薄色帶著婢女施了施禮。
    楚音若睨著她。剛剛回府的時候,在薄色面前,她還有幾分小心,現在想來,真是犯不著。
    楚音若自問身為當朝太師之女,母親還是永明郡主,與王爺們青梅竹馬長大,是公主們的同窗閨蜜,怎麼會在一個小小的妾室面前畏縮呢?因為她長得比自己漂亮嗎?因為她得到了自己男人的寵愛嗎?
    凡事若先沒了自信,便輸了一截。
    「妹妹,姊姊我方才去探望了病中的丫鬟雙甯,」楚音若微笑道,「原來妹妹與我那丫鬟相熟啊?」
    「姊姊這話是什麼意思?」薄色眉心一擰,「你的丫鬟,怎會與我相熟?」
    「雙寧說,要我代她謝謝妹妹你,」楚音若道,「半年前,她家兄長曾來向她借錢,聽聞是妹妹你幫了她。」
    「哦……」薄色故作恍悟,「原來是那件事啊。小事一樁罷了,妹妹我沒放在心上,也叫雙寧不必惦記了。」
    「雙寧還跟我說了一件事,」楚音若壓低聲音,湊近薄色耳畔道,「妹妹猜猜,是什麼事?」
    「這……我哪裡能猜得出來?」薄色彷佛心有預感,神色再度一僵。
    「雙寧一向眼力很好,許多事情,她都能看清。」楚音若緩緩道,「我這個人,素來記恨別人冤枉我,若受了陷害,他日必當十倍奉還!」
    她語氣勝冰,聽著自己都有些害怕,想來,定把薄色嚇得不輕。
    「姊姊這話說得好奇怪,」薄色故作疑問,「姊姊身為當朝太師之女,永明郡主的千金,怎會有人敢陷害姊姊?是在開玩笑吧?」
    「玩不玩笑的,有人心知肚明。」楚音若淡淡笑,「之前,我也是沒有證據,才吃了啞巴虧。不過,從今往後,可沒這麼好說話了。」
    這一刻,她算是正式宣戰了,想必,對方也聽得懂。
    這一役,無論輸贏,首先要在氣勢上壓倒敵人,之後如何鬥智鬥勇,她再邊走邊看。但她告訴自己,切不能懦弱。
    薄色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正想說些什麼,忽然身後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原來你們倆在這兒啊。」
    楚音若側過眸去,看到端泊容正站在廊下。也不知他什麼時候回來了,應該就在剛才吧,大氅上還沾著雪粒子。
    「王爺——」薄色立刻嬌滴滴地迎上去,「王爺回府怎麼也不叫小廝先回來通報一聲?妾身好預備晚膳。」
    「方才在陳尚書府中用了點心,晚膳怕是也吃不下什麼,」端泊容道,「你們倆都不必費心了。」
    「那……稍晚一點,妾身去煮宵夜吧。」薄色極盡討好,輕輕撣掉端泊容大氅上的雪粒。
    楚音若發現自己真應該跟薄色好好學學,比如撒嬌,雖然看著十分肉麻,但男人想必都吃這一套。
    「對了,五弟明兒設宴,約我到他府中一聚,」端泊容道,「你們倆,誰願隨我一同去?」
    端泊鳶嗎?楚音若心中忽然緊一緊。
    自從知道了楚音若與端泊鳶曾有一段舊情,提到這個人的時候,她總有些不太自在。
    「自然是姊姊陪王爺去了。」沒想到,薄色似乎也在刻意推託,「妾身身份低微,去了比南王府上,會被嘲笑的。」
    「妹妹不想出去走走?」楚音若暗中觀察著她,「方才妹妹不是還在抱怨,這大節下的,王爺都沒陪過你嗎?這不正好?」
    「姊姊說笑了,」薄色連忙掩飾,「王爺,妾身哪裡敢抱怨什麼啊。」
    「妹妹,雖說你位分低,宮裡是去不了,但比南王府上還是去得的。」楚音若有些想不通,薄色怎肯放過這樣出風頭的機會,「不如,就你去吧。」
    「姊姊與比南王算來也是同窗,說起話來,自然方便許多,」薄色卻一再推讓,「我去了,只有傻坐著。」
    這樣的態度還真是奇怪,彷佛比南王府裡,有什麼東西讓薄色頗為顧慮,避之唯恐不及。
    但端泊容似乎沒能發現這一點,只對楚音若道:「既然如此,那就還是王妃隨行吧。」
    到底是什麼讓薄色忌憚呢?楚音若頓時大為好奇。她的直覺肯定沒有錯,說不定明天去了比南王府,能發現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好吧,那她就不辭辛苦,跑這一趟。
    當下,她對端泊容點頭稱是,退到一旁。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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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26: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王府幕賓是故人
   
    端泊鳶的府邸無比奢華,堪比皇帝的小行宮一般。雖說先皇后的娘家在朝中式微,但仍頗有財勢,而端泊鳶這些年來督察戶部,看來也撈了不少油水,怪不得衣食住行可比端泊容氣派多了。
    「二哥來了,」端泊鳶特意至一重門處迎接端泊容,並對著楚音若微笑道:「二嫂安好?」
    「多謝王爺惦記。」楚音若從容還禮。
    說真的,比起上次入宮,此刻的她鎮定了許多,也告誡自己不要被端泊鳶擾了心神。
    哼哼,不就是個前男友嗎?有什麼可怕的?何況她對他全無感覺。
    「泊鳶,你怎麼會想起今日設宴?」端泊容問道。
    「大年下的,咱們兄弟不互相走動,朝中又會有議論。」端泊鳶道,「上次海冬青與雪梟之事,不知怎麼就傳開了,都在說咱們不和呢。」
    「這些流言何必放在心上?」端泊容淡笑。
    「再怎麼樣,也是把貴妃娘娘嚇病了,為弟也該出面闢謠才是。」端泊鳶亦笑,「今日還請了朝中幾位要緊的官員,二哥,咱們等會兒小酌幾杯,讓他們瞧瞧,咱們和睦著呢。」
    「咱們兄弟一向和睦,倒不必刻意做作。」端泊容答道。
    楚音若跟在後邊,莞爾地瞧著他倆,抿唇不語。一路上他兩人走走停停,說話間,便已到了府中的花廳。
    花廳中已然設了盛宴,數名官員與夫人已經坐在那裡,見了端泊容紛紛起身施禮,亦向楚音若問安,一陣客套寒暄之後,這才正式開了席。
    「聽聞比南王爺最近招了一名奇人做幕賓,不如請這位奇人出來一見,讓下官們都開開眼界?」戶部尚書忽然起身提議道。
    「哦?奇人?」端泊容看向端泊鳶,「什麼樣的奇人啊?為兄也很好奇。」
    「說起來,還確實是個奇人,」端泊鳶道,「為弟上次南下,偶爾遇見他,發現他善觀星象,知過往,曉未來,還能識人心。」
    「怕不是什麼江湖術士吧?別被騙了。」端泊容蹙蹙眉。
    「不如為弟現在就把他請出來,二哥一看便知。」端泊鳶吩咐一旁的小廝,「請玄華先生至花廳。」
    小廝得令,一陣小跑,沒一會兒,便引著一個身著居士服的男子,打簾進來。
    楚音若懷著好奇,打量了那男子一眼,但只這一眼,便讓她險些將剛端起來的酒杯打翻。
    是他?江明輝?
    楚音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像那日看到楚太師與永明郡主與她父母的長相無異時一般,此刻驚愕更甚。
    所謂的平行時空,就是如此嗎?老是遇到老熟人……可把她的心臟病要嚇出來了。
    這居士長得跟江明輝實在太像了,簡直就是江明輝披著古裝在玩Cosplay.
    說起江明輝,是她從前在拍賣行認識的一個客戶,早年留學美國名校,是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賽車泡妞樣樣在行,整天過著聲色犬馬的生活,但忽然有一天,他卻轉了心性,再也不進夜店的門,修身養性開起了一間溫泉山莊,每天喝喝茶,釣釣魚,過得像個退休的老人家。
    對於這樣的轉變,大家都不理解,說簡直可以位列為本世紀十大未解之謎,不過,江明輝仍是資產過億的「國民男友」,送上門的美女依舊洶湧。然而,江明輝卻似乎對楚音若情有獨鍾。
    跟江明輝認識也不過是一年前,當時拍賣行有個熟客辦了個附庸風雅的電影展,送了楚音若幾張票。那天播映的電影很科幻,就是那部女主角誤入了平行時空的片子。
    楚音若覺得自己看了一部恐怖片,電影散場後,她驚魂未定,而江明輝看見她,也同樣像是失了魂。據同事們說,當時他一轉身看到了她,整個人都石化了兩分鐘。之後,他開始刻意接近她。
    江明輝也不像缺錢花的樣子,卻忽然說要拿出些古董來拍賣。拍賣行對這大單生意當然很重視,同事中幾個老前輩爭著要到溫泉山莊來一睹奇珍異寶的風采,江明輝卻指名要楚若音來負責這項工作,於是大家都說江明輝一定是想追求楚音若。
    楚音若想來想去,覺得江明輝如果真看上她,大概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想換換清粥小菜。
    楚音若永遠記得,穿越來蕭國的那天晚上,她就是到溫泉山莊赴江明輝的約。
    當時,她開著車,正往溫泉山莊駛去,砰的一聲,車胎忽然爆裂,她的手機螢幕霎時一片漆黑,推開車門的瞬間,她的腳也崴了一下,鞋跟莫名其妙折斷了,彷佛所有倒楣的事都兜在了一起。
    這個時候,她看到彗星劃過夜空,而當她下了車,卻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在下玄華,給兩位王爺,諸位大人請安。」眼前的居士作揖道。
    真的很像,連聲音也這麼像。難道江明輝也一同穿越過來了?還是她遇到了平行空間裡的他?楚音若不太確定。
    「先生來得正好,」端泊鳶起身笑道,「正值新年,先生給我們在座都算一卦吧,這一年運氣如何。」
    「在座都是人中顯貴,來年的運氣,自然不會比平民百姓差。」玄華道:「有時候,知天命,不如放寬心。」
    「唉呀,先生不露兩手,我二哥可會懷疑先生是江湖術士喲。」端泊鳶似乎是存心想要長長臉面。
    「在下只怕說出些不中聽的,會敗了王爺過年的興致。」玄華道。
    「說便說了,我皇兄哪裡是小氣之人?」端泊鳶看向端泊容,「皇兄以為如何?」
    端泊容沉默不語,彷佛猜不透這個狡黠弟弟的心思——他到底是真想炫耀自己覓了個奇人做幕賓呢,還是想借此人之口說些什麼不利的話呢?
    「王爺,」楚音若起身道:「妾身倒很想請這位玄華先生替我算一卦。」
    她看出了端泊容的為難,此刻,一則替夫君解圍,二則,她也想試探試探,這個玄華是否真是江明輝。
    「妾身是女子,」楚音若道,「運氣好與不好,其實都沒什麼所謂。只要夫君安康,便是有福的。」
    玄華抬頭看了楚音若一眼,一副不認識她的樣子,但也許只是礙於在旁人在場,說不定稍後的言談間,能露出些端倪。
    「這位是我二皇嫂。」端泊鳶對玄華道:「先生不妨先替我二皇嫂算一卦。」
    「原來是陵信王妃。」玄華對楚音若行禮道:「聽聞陵信王妃是當朝太師之女,永明郡主的千金,這福氣自然是一般女子不可比。」
    「正所謂,享福人福深還禱福,」楚音若笑了笑,「先生就大致替我看一看,我這福澤是否足夠深厚綿長?」
    「那我就替王妃看看八字。」玄華道,「不知王妃生辰是何日?」
    在現代,她是十月初生的,換成陰曆,應該是八月末吧?
    楚音若讓貼身伺候的婢女悄聲告知是八月二十六。
    「哦,命宮落入秤星。」玄華點頭道,「秤星的女子,外表美麗,氣度雍容,而且,有著不偏不倚的性子,遇事最講公正,頗有幾分剛直。」
    「秤星是什麼?」一旁的端泊容道,「我素來只聽過破軍星,紫微星,貪狼星……從未聽說過秤星。」
    「這就是玄華先生與眾不同的高明之處,」端泊鳶笑道,「他的占卜所用,從來不看紫微鬥數,而是自成一派。」
    楚音若此刻心中卻激動萬分,幾乎就要尖叫出來,然而,她只能忍住……在場所有人中,不,這世上所有人之中,可能唯獨她,能聽懂玄華在說什麼。
    「敢問王妃是什麼時辰所生?」玄華繼續問道。
    「午時。」楚音若低聲道。
    「王妃的上升宮位,在箭星。」玄華喚小廝取來紙筆,在紙上畫著圓弧,「箭星的女子,性情開朗,若遇憂鬱事,如過眼雲煙,從不放在心上。」
    「是嗎?」端泊容看了楚音若一眼,似乎不太認可這樣的說法。
    「先生再看看別的吧,」楚音若淺笑,「所謂相不單論,等先生把所有的宮位說全了,才算準確。」
    「王妃的月亮宮位,在羊星,」玄華道,「羊星的女子,脾氣有時候不太好,性子較剛烈。但好在有秤星與箭星相佐,終歸也沒那麼糟糕。」
    楚音若見端泊容忽然莞爾,彷佛他覺得這次說得還算准。
    的確,從前的楚音若想來脾氣是不太好,常與他鬧彆扭,所以他不認可什麼性格開朗的奇談怪論。
    「皇嫂覺得可准?」端泊鳶問道。
    「極准。」楚音若頷首。
    「皇嫂滿意便好。」端泊鳶頗為得意地道:「二哥,你現在該相信了吧?」
    對,她很滿意,不是因為這個占卜極准,而是因為她終於知道,自己沒有猜錯。玄華,就是與她來自同一時代的人。
    秤星,就是天秤座。箭星,就是射手座。羊星,就是牡羊座。玄華所說的,是西方的占星術。而從前的江明輝為了逗女孩子開心,也常常聊一些星座。
    玄華就是江明輝,楚音若可以肯定。可是,他為什麼假裝不認識她?哪怕給她使一個眼色也好啊。
    他看她時的模樣,完完全全是個陌生人。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幾位官員纏著玄華替他們也算算卦,酒過三巡之後,該問的也都問得差不多了,楚音若看到玄華離席,往後花園而去。
    楚音若便對端泊容說她酒酣想出去吹吹風,也跟著出了花廳。她今天沒帶紅珊出來,只有兩個小婢隨侍,來到園中,她更是容易找了藉口將兩個小婢支開。
    然而,玄華走得很快,一陣風般,轉眼便不見了他的蹤影。楚音若左顧右盼,不由有些心焦。
    「王妃——」
    忽然,她聽見有人喚她。
    回首望去,卻見月牙門下,站著一個僕婦打扮的孕婦,挺著個大肚子,半含淚半含笑地看著她。
    這是誰?楚音若眼中不由透出迷惑。
    「王妃,奴婢是藍繡啊!」那孕婦顫聲道,「半年不見,奴婢胖成這個樣子,王妃是不認得我了嗎?」
    藍繡,她的陪嫁丫鬟之一嗎?怎麼會出現在這比南王府中?
    楚音若當即清了清嗓子,故作驚訝道:「藍繡,你怎麼……有身孕了嗎?我一時沒認出來。」
    「想必紅珊已經跟王妃講了吧?」藍繡挪動步子上前道,「奴婢有個從小認識的哥哥在這比南王府當差,前陣子求了王爺將我許配給他,如今奴婢也在這府裡做活。」
    「藍繡,你還過得好嗎?」楚音若關切道,「有了身孕,一定非常辛苦吧?你那丈夫,待你如何?」
    「奴婢很好,」藍繡頷首道,「他如今也算這府裡的小管事了,奴婢跟著他,過得很安穩。」
    「那便好。」楚音若心下舒一口氣,生怕被對方看出什麼端倪,「紅珊只說你嫁人了,沒說是嫁來這比南王府,所以方才我沒緩過神來。」
    「昨兒奴婢便聽說,陵信王爺要帶王妃來此做客,方才求了奴婢家男人,讓他從偏門把奴婢帶進來,就是為了見見王妃。」藍繡頗為激動地道。
    看樣子,這藍繡也甚是忠心,雖然不該趁著她在水沁庵時擅自嫁人,不過女大不中留,也是可以理解。
    楚音若上前拉住藍繡的手,生怕她大肚不便,一不小摔倒,如此和藹的舉動,讓藍繡更是心生感動。
    「王妃……」藍繡忽然壓低聲音,「奴婢此次前來,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告訴王妃。」
    「哦?」楚音若一怔,「何事?」
    「陵信王爺身邊那位薄夫人,彷佛與比南王暗中有來往呢。」藍繡道。
    「什麼?」楚音若愕然,「不會吧?你……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奴婢家男人每月比南王會派他給外面支出些銀子,都是給素來暗中幫比南王府辦事的人。」藍繡道,「有一回,我在街上撞見我男人,卻見他和薄夫人身邊的長婷在一起。等他回來,我旁敲側擊地盤問,才知道原來他每月都會給長婷支去二百兩銀子,說是長婷在替比南王當差。」
    「這……」楚音若一時不知該如何判斷,「或許……只有長婷替比南王辦事而已?」
    「長婷一個丫頭,能替比南王辦什麼?」藍繡搖頭道,「況且每月二百兩,可不是小數目,她一個丫頭,若真被收賣了,二三十兩便可打發。」
    「所以,你懷疑是她主子?」楚音若抿唇思忖。不得不說,藍繡的分析很有道理,她們做下人的,對這些眉角,總是看得比較透徹。
    「奴婢只是想提醒王妃,一切要當心,特別是這位薄夫人。」藍繡道,「奴婢如今不能在王妃身畔隨侍,又是擔心又是牽掛,只盼王妃安好。」
    想必,從前的楚音若待下人不錯,所以這些丫鬟都忠心耿耿的。
    「對了,藍繡,你們府中近日住著一位叫玄華的幕賓吧?」楚音若想起,或許這丫頭可以幫她一個忙。
    「對對對,是位高人呢。」藍繡道,「王妃也知道他?」
    「方才在宴席上見過他,給我算了一卦,還挺准的。」楚音若笑道,「可惜當著眾人的面,還有好多想占卜的事,卻不好意思問他……你也知道,比如夫君、子嗣,其實我都想再算一算。」
    「明白明白,」藍繡連連點頭,「王妃是想再找他私下算一卦?」
    果然是個聰明的丫頭。「不錯。」楚音若頷首。
    「這不難,奴婢男人與他相熟的。改天王妃得空,傳個話來,奴婢叫我家男人帶玄華先生與王妃一見便是。」
    「那就說定了。」楚音若大為高興。
    原以為她到了這陌生之境,等同絕境,誰知道卻還是有這麼些待她不錯的故人,真可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過,她得先費點心思,弄清比南王與薄色是否真有關係……
    關於薄色,紅珊和雙甯並不比藍繡知道得多。思來想去,楚音若覺得大概從一個人的口中,或許能套出些端倪。
    那便是端泊容。
    薄色做為他的侍妾,再怎麼樣,他也會對她瞭解一二吧?不過這樣說起來,端泊容又不傻,在宮中成長,在朝中做事,哪裡就會被一個女人騙了?
    自己是不是不必多管閒事?畢竟也不是端泊容真正的妻,他與端泊鳶就算鬥得死去活來,其實也與她無關。
    楚音若雖有這想法,可終歸還是古道熱腸的人,又或許是因為好奇心,總覺得也不能坐視不理。
    幾番猶豫之後,她還是來到了端泊容的書齋。一般他若回到府中,不去薄色房裡,便總在書齋裡坐著,處理些過年前堆積下來的公文。
    楚音若端了碗雞湯前來,算是有個見他的藉口。
    「王妃有何事?」端泊容見到她,似乎頗為意外。
    也難怪,這兩口子大概自成親之日起,就沒怎麼說過話。她更不曾如此主動地前來親近他。
    「覺得今天廚房燉的雞湯甚好,就給王爺盛了一碗。」楚音若淺笑,「想著王爺連日來辛苦,終歸要喝些滋補身體。」
    端泊容看了看雞湯,端起來喝了一口,又抬頭仔細看了看她,方道:「王妃有話可以直說。這些雞湯與常日廚房燉的,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也沒什麼……」楚音若思忖著該如何開口,「只是那日回娘家時,娘親囑咐妾身要與王爺和睦,妾身想著身為妻子從前確實不夠溫柔,倒是讓王爺為難了。」
    「夫妻之間不必講這虛禮,」端泊容亦微笑道:「本王從前待王妃也有些苛刻,王妃不必放在心上,只要今後咱們融洽便好。」
    「娘親還叮囑妾身,要向薄妹妹好好學學。」楚音若索性道,「看著薄妹妹平素很受王爺喜愛,妾身總想像她一樣。」
    「王妃當真?」端泊容一怔,眼中閃現一絲疑惑,「王妃從前可不會在乎這些。」
    「既然要做好王爺的妻子,妾身當然要多加學習。」楚音若咬了咬唇,希望沒露出什麼破綻,「妾身從前在家時被娘親寵壞了,好多事都不懂得。」
    「其實男女相處之道,也不必刻意去學什麼,」端泊容忽然話中有話地道:「王妃從前與我五弟不是也相處得甚好嗎?」
    所以,從前她與端泊鳶的舊情,端泊容是知曉的?廢話,肯定是知曉的,否則哪裡來的決鬥?
    「王爺當初為何肯娶妾身呢?」她不由問道。
    「當初?」端泊容沒料到她會問得這般直截了當,彷佛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很快鎮定下來,倒也坦言道:「當初母妃說要給我選一門親事,挑來挑去,也只有音若你最合適。」
    說到底,還是看中了她的門第。不過,這還是她第一次聽他喚自己的名字,「音若」,從他嘴裡吐出這兩個字,十分好聽。
    「從前,妾身在宮裡讀書,王爺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妾身一次呢。」楚音若斟酌道。
    其實她也不太清楚這二人少時的關係,但依端泊容的性子,應該不會與她太熟絡。
    「畢竟我比你年長幾歲,」或許因為在閒話家常,端泊容也沒那般緊繃了,語氣變得輕鬆了些,「那時候也只當你是小妹妹,看著你與泊鳶他們玩鬧,我也插不上話。做哥哥的,還是得穩重些好。」
    「那麼薄姬呢?」楚音若抓準時機,把話題帶到重點上,「她比妾身還小呢,怎麼王爺沒把她當成小妹妹?」
    「她?」端泊容緩了緩神,回憶片刻道,「你這麼說來,我還真是從來沒覺得薄姬年紀小,或許因為她出身寒微,比較早熟。」
    「王爺當初選中她當侍妾,也因為她早熟?」楚音若試探地問。
    「當初也是母妃按祖制,在我舞勺之年替我選了兩個侍妾,」端泊容道,「另一個早亡,只剩薄姬。」
    這麼說,端泊容也不是非薄姬不可了?假如,換了一個女子當他的侍妾,只要乖巧伶俐,想來,這寵愛也不差吧?
    唉,這跟她腦海中的故事實在也差太多了,她還以為薄姬曾是什麼淒苦女子,流落於江湖之地,偶遇陵信王,兩人一見鍾情,他不顧皇族反對,將她接入京中,萬般寵愛……好吧,是她羅曼史看多了,把一切想像得太過浪漫。
    「你今日興致真好,跟我說了這許多話,竟比這半年來說得都多。」端泊容似察覺出她的不對勁。
    「妾身希望日後能跟王爺多說說話,」楚音若莞爾道,「總不能比薄妹妹說得少。」
    「其實我從前也想與王妃多聊聊,」端泊容像是微歎道:「只可惜,你似心中對我頗有怨懟,不願多語。」
    所以,從前的楚音若是因為戀著端泊鳶,不滿這樁婚事,所以不想與丈夫和睦相處嗎?可若果真如此,在水沁庵中傷心得自盡又是為什麼啊……
    這樁樁舊事,如簇簇謎團,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正出著神,忽然聽門外的侍衛道——「王爺,宮裡來人了,求見王爺。」
    「這時候……是什麼人啊?」端泊容有些詫異,「可是母妃又派人送點心來?」
    「是安公公親自來了,不太像是送點心。」侍衛答道。
    安公公是雅貴妃身邊的管事太監,位階之高,平素從不辦瑣事。此刻已是黃昏,安公公親自前來,想必事情要緊。
    「快將安公公引進來。」端泊容起身道,「本王就在書齋等他。」
    「王爺既然有事,妾身告退。」楚音若很知趣地道。
    「稟王妃,」門外的侍衛又道,「方才安公公說,也想見見王妃。」
    「見我?」楚音若頗為錯愕,「宮裡的事……何曾與我有關?」
    「安公公既然如此說,肯定有他的道理,」端泊容看著楚音若,「王妃先留下吧。」
    楚音若迷惑著,終究是坐回到了原處。沒一會兒,侍衛便領著安公公來到書齋。只見安公公眉心有些倉皇之色,看來確是發生了大事。
    「給王爺請安,給王妃請安。」安公公行了禮,「奴才奉貴妃娘娘之命而來,耽誤王爺王妃用晚膳,請恕唐突之責。」
    「公公不必多禮,」端泊容道,「母妃有何吩咐?」
    「回王爺……」安公公看了身後的侍衛一眼。
    侍衛立刻會意地退出書齋,並緊緊關上了門。
    「此刻就剩本王與王妃,公公有話儘管說。」
    「回王爺,正月十五祭祀所用的盈月璧……忽然不翼而飛了。」安公公顫聲道。
    「什麼?」端泊容凝目,「怎麼會?那盈月璧,不是一直由母妃妥善保存的嗎?」
    「正因為如此,娘娘才著急呢,」安公公一臉不安,「也不知是何人想陷害娘娘,盜走了那盈月璧,皇上若知曉此事,一定會責怪娘娘保管失職之罪。」
    盈月璧,皇室月圓之時必用的祭祀聖物,聽說是一塊圓形的美玉,象徵著人月團圓之意,從蕭國開國之初便有了,本是德肅皇后的陪嫁之物,後來世代相傳,直至本朝,因端泊鳶之母故去得得早,由雅貴妃代為掌管。
    「此事應該快快追查!」端泊容道,「本王立刻進宮去見母妃!」
    「王爺,離正月十五只有兩天,就算是追查,怕也來不及了。」安公公道:「娘娘的意思是,請王妃幫忙。」
    「我?」楚音若再度一頭霧水。
    這盈月璧與她有什麼關係嗎?她所讀到的書冊記載中,彷佛並無相關啊……
    「王妃大概是不知道,」安公公解釋,「當年德肅皇后的娘家打造這盈月璧時,是將一塊美玉一分為二。另一半也打造成一塊圓玉,但璧中有瑕,所以不能與盈月璧相比,不過也算玉中極品了,命名為嫦娥璧。後來德肅皇后為表恩典,將嫦娥璧賜給了宣愷侯一族。」
    宣愷侯?那不就是……永明郡主的曾祖父嗎?
    「所以,這塊嫦娥璧如今便在王妃的母親永明郡主手中,」安公公道,「還請王妃能回太師府一趟,暫借嫦娥璧一用。」
    「公公的意思是……」楚音若恍然大悟,「要用嫦娥璧代替……」
    安公公點了點頭。
    「此法雖然可行,」端泊容頗有猶豫,「可若被人發現,便是欺君之罪。」
    「嫦娥璧與盈月璧差不了幾分,除了一處微瑕,不近看看不出來。」安公公道,「這也是無計可施了,才出此下策。」
    「這……」端泊容沉吟半晌,終於對楚音若道:「那就勞煩王妃回太師府跑這一趟。」
    「王爺既如此說,妾身照辦就是。」楚音若答道。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楚音若在心裡猛歎氣,她一個普通現代人,哪經歷過這種事,參與到這不知是宮鬥還是朝鬥之中,就像個電玩白癡去打遊戲,最先死掉的一定是她吧?
    不過,現在有什麼辦法呢?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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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26: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穿越者同盟
   
    坐在回太師府的馬車上,楚音若依舊心中不安。她總覺得,盈月璧失竊之事是一個巨大的陰謀,不像安公公所說,李代桃僵便可瞞天過海,但端泊容一時想不出辦法,她也沒轍。
    楚音若只覺得氣悶得很,不由打起車簾,忽然,她看到了一個人。
    江明輝?
    不,應該說,是玄華。此刻他已不再是居士打扮,而是換了一襲普通的青袍,正踱進一間商鋪之中。
    「停車。」楚音若吩咐道。
    她抬頭看著那間商鋪的名字,「品古軒」,看來像是賣古玩奇珍一類的。江明輝在現代就很喜歡這些東西,是拍賣行的常客,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王妃,怎麼了?」車外,紅珊問道。
    「你們在這裡候著,我到對面鋪子裡去瞧瞧。」楚音若覺得這是一個與玄華說上話的好時機。
    「王妃,奴婢陪你一塊兒。」紅珊道。
    「不必了,你也在這裡等著。」楚音若答道,「我去去就來。」
    紅珊算起來是她最信任的心腹了,可是有些事情,她還是不能讓紅珊知曉。
    「是。」紅珊似乎有些狐疑,但終究還是按捺住了好奇,垂眉道。
    楚音若步入品古軒,見玄華正拿著一支玉簫在把玩。放眼望去,這鋪子裡寶貝還真不少,與從前她在拍賣行見識過的同款頗多,不過還是以玉器為大宗。也對,想來現代人視若珍寶的青花古瓷什麼,在他們這個年代,只是稀鬆日常之物。
    「先生,好巧啊。」楚音若對玄華盈盈笑道。
    玄華抬眸,看了她大約有三秒鐘之後,方才憶起她是誰。「原來是陵信王妃,」他施禮道,「不知王妃為何在此?」
    看來,他是真的不認識她……為什麼?他明明就是江明輝啊。
    「路過此間,順便瞧瞧。」楚音若道,「也想買一些器件擺設,回去賞玩一二。」
    「王妃喜歡什麼?儘管吩咐在下便是。」玄華笑咪咪地道。
    「怎麼?」楚音若一怔,「難道,此鋪是先生的……」
    「正是在下所開設。」
    「可先生明明是比南王府的幕賓……」楚音若萬般驚訝。
    「比南王爺憐我貧寒,便贈了這間品古軒給我,於我,也好貼補些家用。」
    「看來比南王真是大方,相當器重先生呢。」楚音若道。
    現代的江明輝很懂得做生意,看來這位玄華也不差。說他們是兩個人,她都不信!
    「王妃打算添些什麼呢?」玄華問道,「這裡有一支玉簫,方才到的貨,王妃若對絲竹樂器感興趣,這倒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我對吹奏並不在行,」楚音若道,「彈奏卻尚可。」
    「哦?王妃喜歡琴還是箏?」玄華道,「我這裡也有一二。」
    「琴。」楚音若凝視他的眼睛,「不過,我喜歡的琴比較特別,名喚鋼琴。」
    「什麼?」玄華表情大變,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先生沒有聽錯,我自幼愛西洋之樂,最擅鋼琴。」楚音若淡笑。
    「大概是在下……孤陋寡聞了,」玄華極不自在地咳了兩聲,竭力掩飾道:「這鋼琴……從沒聽說過。」
    「先生不是素來通曉西洋之物嗎?」楚音若道,「比如上次替我算命,用的便是西洋的星座學吧?」
    玄華整個人霎時都僵了一般。
    「那日忘了告訴先生,我的金星落在天蠍座,」楚音若笑道,「真想聽聽先生對我的愛情婚姻會有何見解呢。」
    「你……」玄華開始全身發顫,聲音也發抖,「你到底是什麼人……」
    「跟先生一樣,」楚音若低聲道,「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
    「王妃……」玄華激動得像要哭又像在笑,幾乎語無倫次了,「不,這位姑娘……不,這位小姐……」
    「先生借一步說話吧,」楚音若四下看了看,「有沒有廂房之類的?可否讓我坐一坐,喝杯茶?」
    「對、對,」玄華連連道,「裡邊請、裡邊請。」
    他平素一副高深莫測的高人模樣,此刻卻似一個手足無措的小孩,倒讓楚音若覺得好笑。
    不過,這一次,她真的很開心。在這陌生之境,茫茫人海中,竟讓她遇見了他,或許是她可以抓住的唯一浮木,一線生機。
    正月十五,楚音若隨端泊容進宮。或許因為那一日與江明輝的相遇,讓她有了支柱,所以這一次入宮,心中不再忐忑不安。
    不可避免,她遇到了昔日的同窗,她的閨蜜聞遂公主。聞遂公主是先皇后的女兒,端泊鳶的姊姊,身份無比尊貴,前年嫁給了文淵閣最年輕的學士,婚姻美滿。
    「音若,」聞遂公主一見到她,便親熱地上前打招呼,「還怕這一次又遇不到你,你可算是露面了。」
    「怎麼會呢?」楚音若笑道,「正月十五,無論如何,我也要入宮的。」
    「你在水沁庵清修這麼久,也不肯見我。」聞遂公主歎道,「真怕我倆從此生分了。」
    看來這位公主待從前的楚音若不差,只是楚音若自己內心幽苦,不願與人親近罷了。也難怪,聞遂公主是端泊鳶的姊姊,相見難免傷懷。
    端泊容素知楚音若與聞遂公主交好,也不打擾二人談話,便吩咐侍從隨他先行一步,剩下楚音若與聞遂公主緩緩落在後邊。
    「上次……」聞遂公主忽然道,「我托人帶給你的信,可否收到了?」
    「信?」楚音若一怔,「什麼信?」
    「哦,沒收到就算了,」聞遂公主的神情有些古怪,「不過是捎到水沁庵向你問好的,也沒什麼特別的事。」
    「大概是被庵中的姑子弄丟了。」楚音若道,「我在庵中半年,甚少與外界聯繫,那些姑子們也不敢來打擾我。」
    看來這信中是有些特別內容的,否則聞遂公主不會刻意提起。可是,這信到哪裡去了呢?從前楚音若的「遺物」,她都一一看過,並沒有什麼書函之類的。
    「你如今嫁給二哥,也是父皇的主意,」聞遂公主拉著她的手道:「從前的事,不要再記掛了,既然二哥已經把你接了回來,從此你們就和睦地過下去吧。」
    「公主如今與駙馬琴瑟和鳴,倒是為我操心了,」楚音若微笑,「世上的姻緣也沒有樁樁如意的,但我也認了命,公主不必擔心。」
    「你能想開就好。」聞遂公主終於神情輕鬆了些。
    兩人一邊拉著手繼續說話,一邊前行,不一會兒便來到舉辦祭祀大典的重慶殿。
    「公主,可不得了了,」一名宮女碎步跑過來,慌張施禮道,「出大事了!」
    「慢些說,」聞遂公主蹙眉,「能出什麼大事啊?」
    「聽說祭祀用的盈月璧遺失了!」那宮婢道:「可貴妃娘娘居然李代桃僵,用贗品代替,此刻皇上正在裡邊責怪貴妃呢。」
    「怎麼會?」聞遂公主震驚,「你快仔細說來!」
    「就在剛才,比南王爺發現了祭祀所用之璧並非盈月璧,稟報了皇上,皇上大怒,貴妃正難以自白呢。」
    「泊鳶這孩子怎麼如此冒失?」聞遂公主看了楚音若一眼,「音若,你不要著急,說不定有什麼誤會。」
    楚音若早料到會有這麼一齣戲,倒是篤定地依舊笑著,緩緩道:「定是有什麼誤會,公主,待咱們同去看看。」
    「好,快些走。」
    聞遂公主三步並作兩步,直入重慶殿中。楚音若仍然步履姍姍,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
    重慶殿中,只見雅貴妃正跪在地上,眼淚直流,大呼冤枉。端泊容與她跪在一起,雖然眉宇隱露焦急,但仍強持鎮定。蕭皇已經氣得臉色發白,想必該罵的都已經罵過了,這會兒指著雅貴妃顫抖得說不出話來。而端泊鳶在一旁頗有得意之色。
    「父皇,這是怎麼了?」聞遂公主急道:「有話慢慢說。」
    「朕不想再說什麼,」蕭皇吩咐,「去傳宗人府的人來!」
    「皇上這是要責罰臣妾嗎?」雅貴妃連忙道,「臣妾方才已經辯白,並不知盈月璧被偷換一事,皇上,臣妾真的不敢欺瞞皇上!」
    「盈月璧一向是你保管,就算不是你偷換,也是犯了失職之罪。」蕭皇怒道,「你且去宗人府待幾天,等事情查清了再說。」
    「父皇——」楚音若忽然開口道,「兒臣來得晚了,不知事情的原委,何以見得這盈月璧就是假的了?」
    「泊鳶發現的,」蕭皇道,「他從小跟著他母后,對盈月璧再熟悉不過。」
    「敢問比南王,」楚音若對端泊鳶施禮道,「這塊盈月璧與王爺記憶中的,有何不同?」
    「此璧雖然潔白,但細看,左上角卻有一道隱隱的裂紋,」端泊鳶說得斬釘截鐵,「盈月璧素來無瑕,這定是李代桃僵之物!」
    「比南王爺上次仔細觀察這塊璧,大概是什麼時候?」楚音若反問。
    「約我十歲左右。」端泊鳶道。
    「事隔多年,再完好的器物,也會有損。」楚音若淺笑,「何況這盈月璧每月月圓之時,都會拿出來以作祭祀之用,不小心磕了碰了,都會留下隱痕。」
    諸人怔了一怔,都覺得楚音若所說有幾分道理。
    「這話也對,」蕭皇終於神色緩了緩,「不過玉質何其堅固,平素的磕碰,倒也不至於會留下痕印。說到底,也是雅貴妃失職。」
    「臣妾真的是悉心保管……」雅貴妃已經欲哭無淚,「就算有錯,也是無心之失,難道臣妾會刻意損了這皇家之寶不成?」
    「貴妃娘娘,」端泊鳶道,「若真是平素無意磕損,尚可原諒。但娘娘卻想瞞天過海,以贗品充數,不怕皇族祖先怪罪嗎?」
    「王爺此話何意?」雅貴妃慍道。
    「稟父皇,兒臣篤定這塊玉與母后當年保管的,絕不會是同一塊,」端泊鳶道,「聽聞盈月璧有一塊姊妹璧,名喚嫦娥璧,在二皇嫂娘家保存,兒臣只怕……」
    「王爺!」楚音若立刻道,「王爺說話要想仔細!難道王爺是懷疑我娘家與此事有關?是我娘家用嫦娥璧冒充了盈月璧不成?」
    「嫂嫂如此聰慧,皇弟我就不必再言了,」端泊鳶淺笑,「這世間,能冒充盈月璧而掩人耳目的,也只有嫦娥璧了。」
    「好,王爺既然如此猜測,我就得力證我娘家清白,」楚音若跪下對蕭皇道:「還請父皇召兒臣母親攜嫦娥璧入宮,事情的真相,一看便知。」
    「這辦法倒是不錯。」蕭皇點頭道,「來人,傳永明郡主入宮!」
    雅貴妃頓時一臉倉皇之色,端泊容也不安起來。
    按原計劃,確是嫦娥璧代替盈月璧,不過楚音若沒告訴他倆,她在中途改了主意……
    楚音若安靜地跪著,並沒有回應雅貴妃與端泊容投向她的不解目光。
    從太師府到宮裡,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但這片刻的等待,卻讓整個大殿的人都覺得過了一輩子那麼久。
    「臣婦參見皇上。」永明郡主總算是來了,一入殿便行大禮,頗有些匆忙之色。
    「堂妹最近可好?」蕭皇道,「大過節的,難得你入宮,只是有一樁事得問問堂妹。」
    「皇上儘管問。」永明郡主道。
    「那嫦娥璧,可還在你府中?」蕭皇道。
    「自然是在,」永明郡主頗有些錯愕,「接到旨意,臣婦便帶著嫦娥璧來了,只是奇怪,為何皇上會忽然對此璧感興趣?」
    「嫦娥璧此刻在你手中?」蕭皇重複問道。
    「在此。」永明郡主連忙從隨侍丫鬟手中捧過一隻錦盒,盒蓋開啟,只見一塊圓潤透白的美玉臥在其中。
    「這果真是嫦娥璧?」端泊鳶不由身形一僵。
    四周諸人也是大為意外,尤其是雅貴妃與端泊容,驟然臉色一變。
    「王爺這話說得奇怪,」永明郡主道,「我宣愷侯一族的祖傳聖物,怎會有錯?」
    「母親,」楚音若莞爾道,「比南王以為,母親用這嫦娥璧,代替了盈月璧。」
    「什麼?」永明郡主驚訝,「這嫦娥璧一直在我房中保管,怎麼會……我們太師府又怎會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這一切,楚音若不曾與母親溝通過,所以永明郡主此刻都是真實的反應,在場的人都是精明的人自然看得出來,認為所說的一切都真實可信。
    「父皇,」楚音若對蕭皇道:「方才比南王爺說,天下能代替盈月璧的,唯有嫦娥璧,但嫦娥璧如今清清楚楚擺在這裡,那麼祭祀所用之物就一定是盈月璧無疑,所以,貴妃娘娘並無失職之罪。」
    事實就算不是如此,可邏輯如此。端泊鳶給自己設了套,只能自己去鑽,她不過是推波助瀾罷了。
    「父皇……」端泊鳶急道:「就算嫦娥璧在此,也不能證明那盈月璧是真的!」
    「夠了!」蕭皇終於不耐煩,「好好的祭祀,因為你的胡亂猜測,弄得亂七八糟!你說盈月璧不是真的,也沒證據。如今永明郡主既然拿出了嫦娥璧,此事就此作罷,休要再糾纏下去!」,楚音若低下頭,嘴角難掩一絲得意之色。看來,她在這個遊戲裡也並非那麼容易就掛掉,只要施展智慧,她其實不比這裡的任何人差。她,只是需要適應而已。
    她還得感謝,兩日前,與江明輝的相遇……
    兩日前,品古軒。
    楚音若跟隨玄華步入內室,這裡佈置得倒頗有現代風格,比如椅子經過一番改裝,寬大柔軟,跟沙發無異。
    「楚小姐,請坐。」玄華對她彬彬有禮地道。
    「江先生何必這麼客氣。」楚音若微笑,「咱們不是認識挺久了嗎?」
    「楚小姐知道我的名字!」玄華大為吃驚。
    「江明輝,」楚音若倒覺得詫異,「難道閣下不是溫泉山莊的江總嗎?」
    「溫泉山莊是什麼?」玄華滿臉迷惑,「沒錯,我的名字是叫江明輝,可我不是什麼江總。」
    「那麼閣下在美國留過學嗎?」楚音若越發覺得奇怪。
    「對啊,我剛從美國回來……」玄華怔怔地點頭,「不,應該說,我在現代的時候剛從美國回來,就遇上了這檔子倒楣事。我記得那天我喝得有點多,從酒吧出來,忽然一陣迷糊,就找不著方向了,等到清醒過來,已經來到了這裡……」
    楚音若蹙眉思忖,她一直以為,江明輝是在她之後才穿越過來,可萬萬沒料到,他竟是在好幾年之前。
    那麼……她忽然一陣驚喜,彷佛看到希望。
    既然江明輝是好幾年前就穿越到了這裡,但她卻見過溫泉山莊的「江總」,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回到了現代,開起了溫泉山莊,遇到了大學畢業剛到拍賣行工作的她。難怪此刻他還不認識她。
    所以,他們是可以回去的,至少,他是回去了。
    楚音若難掩激動,幾乎要落下淚來,平復了半晌的心情,方才對玄華道:「江先生,我真的認識你。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開了一間溫泉山莊,修身養性,你從來不去酒吧,甚少與美女交往,你喜歡古玩奇珍,你經常很神秘地對我微笑,說一些我聽不太懂的話。你那時候已經三十多歲,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你曾經經歷過什麼,導致性情大變,但現在,我卻懂得。」
    她這才明白,江明輝當時並不是在追求她,他對她特別青睞,是因為他倆曾在一個異度空間相識,成為了彼此唯一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但那時的她,並不知曉。
    「你是說……」玄華恍然大悟,滿臉不可思議。
    「江總不信?」楚音若問。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還有什麼不信的?」玄華歎一口氣,「原來我三十多歲的時候,認識了楚小姐你,真好,真幸運……」
    的確像是命運的安排,如果他倆在現代不曾相識,今天也不會在這裡有此一番長談,她依舊會孤獨無助。
    「這麼說,我們是可以回去的。」玄華也不由一陣興奮。
    「對,只是如何找到回去的路,還得再仔細研究,」楚音若道:「我覺得,大概跟彗星有關。」
    「最近我也在研究天文星象,」玄華點頭,「希望能有辦法。」
    「不過……」楚音若忽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假如,我們真的能回去,穿回同一個時間點,而你回去之後又開起了溫泉山莊,遇到了大學剛畢業時的我……那麼現在的我,又去了哪裡?」
    這個問題把她自己嚇了一跳,顯然,玄華也楞住了。
    平行空間,可以同時存在許多個「我」嗎?就像她看的電影《彗星來的那一夜》,只有把另一個「我」殺死,才能代替她在那個空間活下去。就像她來到蕭國,真正的陵信王妃楚音若便上吊身亡。
    假如她真的回去了,那麼等於現代多出了另一個「我」,這實在很矛盾。
    「這……聽上去有些複雜……」玄華抓抓腦袋。
    「沒關係,這個世界本來就由矛盾和複雜組成的。」楚音若淡笑。
    管他呢,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先找到山在哪兒,橋在哪兒。
    「對了,有一件事還得請江總幫忙。」楚音若從愁腸煩緒中掙脫出來,打算從從容容面對眼下。
    「楚小姐別再客氣了,」玄華道,「咱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有什麼儘管說。」
    「江總既然做古玩生意,能否找到一塊圓白無瑕的美玉?我有急用。」
    她總覺得盈月璧失竊一事沒有那麼簡單,假如真的用嫦娥璧代之,估計就中了敵人的圈套。她得另闢蹊徑,出人意料。
    「倒也巧,還真有這麼一塊,」玄華微笑道,「前幾天派人去江南採買的時候,無意中撿到的「大漏」。還真是一塊難得的美玉,只不過,邊角上略有隱紋,但不細看倒也不明顯。」
    「江總能賣給我嗎?」楚音若問,「我將它稍加打磨,估計一天功夫也夠了吧。」
    回去應該能找出盈月璧的圖樣,依樣畫葫蘆,便可趕上元宵節的祭典。
    「賣什麼賣啊?」玄華大方地揮揮手,「送給楚小姐好了。說了別再客氣。」
    也對,現在對他們倆而言,什麼古玩奇珍都是身外之物,他們有更重要的目標要結成同盟,其他的都無所謂。
    楚音若莞爾,本來稍安的心,此刻更加泰然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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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26: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蠟燭圖理論
   
    楚音若以為端泊容會問她什麼,然而,他一直沒有問。兩人乘著車回到王府,一路上,他都默默無語。
    不過,從前每次一同回府後,他都逕自回書房去,但這一次,卻陪著她一直走到她所居東院的門口,方才停下腳步。
    楚音若聞見寒夜裡有梅花的香氣,悄盈紅袖,月光朦朦朧朧透過樹影照來,她與他相對而立,忽然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彷佛有什麼倏忽鑽進她的心裡。
    「王爺……沒什麼話要對妾身說嗎?」終究還是她忍不住,先問了他。
    端泊容轉身看了隨侍們一眼,隨侍們都很機警,紛紛默默退下了。
    楚音若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請端泊容進屋再說,還是就站在這裡。
    「王爺進去喝杯熱茶吧。」她覺得依例應該如此。
    「你聞到梅花的香氣了嗎?」端泊容卻答道,「比起茶香,今晚本王更想聞聞花香。」
    所以,他是要站在這裡跟她說話嗎?看來,他與她興趣一致,都喜歡這寒夜裡的清香。
    「王爺不想問問妾身關於盈月璧的事嗎?」楚音若決定與他坦誠相對。
    「本王只知道,你並沒有去太師府借嫦娥璧。」端泊容的聲音依舊那般不疾不徐,彷佛他對此事並無好奇。
    「對,妾身半道改了主意。」楚音若道,「在一間古玩齋裡幸而看到一塊相似的美玉,就自做了主張。」
    「為什麼不對本王知會一聲?」端泊容不喜亦不慍地問。
    「妾身是覺得……」楚音若斟酌地道,「既然妾身能處理好此事,就不想再驚動王爺。」
    「你是怕本王會反對吧?」端泊容勾起嘴角,「畢竟臨時找來一塊美玉,與用現成的嫦娥璧相比,按常理而論,還是嫦娥璧比較穩妥。」
    「妾身鋌而走險,是唐突了些,」楚音若道,「只是妾身總有一種直覺——用嫦娥璧恐怕便中了別人的圈套。」
    「這份果敢,本王倒是甚為欣賞。」端泊容凝視她道:「從小到大,本王還是第一次發現,你也是個頗有勇氣的人?」
    呵呵,是在誇讚她嗎?從前的楚音若確實怯懦,唯有怯懦的人才會自殺。
    「本王卻奇怪,」端泊容忽然道,「今日與泊鳶起爭執時,你倒沒站在他那邊。」
    「比南王?」楚音若一怔。
    是了,今日聽端泊鳶那番言辭,想必早有準備,盜取盈月璧的,十有八九是端泊鳶的手下。
    而礙于從前楚音若與端泊鳶的那段過往,端泊容定以為她會與端泊鳶串通起來陷害雅貴妃,結果她卻幫助了他們母子,所以他頗為意外。
    「妾身既然已經身為陵信王妃,又怎會幫著外人?」楚音若清清嗓子道,「妾身如今只希望與王爺福禍與共。」
    「王妃這樣想,實在令本王受寵若驚。」端泊容答道。
    他用錯成語了吧?受寵若驚……哪裡是用來形容他的?他才是王。
    「既然王妃決定從今往後與本王福禍與共,明日便隨本王一同去趟田莊吧。」端泊容話題突然一轉。
    「啊?」楚音若一頭霧水,「田莊?」
    「身為陵信王府的女主人,將來肯定要打理田莊事務,」端泊容答道,「本王朝政繁忙,難道王妃不願與本王分憂?」
    「打理田莊……」楚音若完全不明白,「這……不該由府中的管事去打理嗎?」
    「管事畢竟是下人,雖能辦瑣事,但大主意還得主人來拿。」端泊容道,「本王現在尚無子嗣,若將來有了世子,自然可以交給世子打理。現在還得辛苦王妃了。」
    原來做王妃也不容易,還要參與這些個頭疼事。都說「男主外女主內」,她還以為自己只要在家繡繡花就行了。
    「妾身懂了,」楚音若乖乖道,「明日便隨王爺到莊子上看看。」
    所幸,她這個工商管理系畢業的高材生,去收收租算算帳,應該難不到她。
    「那王妃早些休息吧。」端泊容道,「本王去看看薄姬。」
    呵,果然他心裡惦記的還是小老婆。所謂「妻不如妾」就是如此吧?為妻者,不僅要在外撐場面,還得辛苦參與府中要事。可他的小妾呢,只要每天美貌如花,燉湯烹茶,便足矣了。
    楚音若在想,假如平行空間的自己是薄姬,那就好了,一切都會輕鬆得多。
    但此刻還能有什麼辦法呢?只能聽從命運的安排……
    蕭國下雨的時候,如同下了冰刀子一般,寒冷異常刺骨。可是,一旦出了太陽,所有的嚴寒都冰融消逝,忽然有了春暖花開的感覺。
    楚音若慶倖,今日便是一個和煦的晴天。
    坐在馬車上,望著窗外光禿禿的樹,陽光自湛藍的天空中揮灑下來,心清也彷佛透明的氣泡那般,輕盈地飄升。
    這個時候,她真想吹口哨,可是身為蕭國王妃,須得端莊嫻淑,她只能乖乖地當只小白兔,按捺住心中雀躍,坐在端泊容身旁。
    「王妃看來很是高興?」端泊容忽然道。
    啊?被他發現了嗎?她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夠好的了。
    「許久沒同王爺一道出遊了,」楚音若尷尬地笑,「想起了小時候踏春的情形……」
    「踏春?」他反問,「哪一次?」
    「啊?」她有些不解。
    「禦學堂每年都舉辦踏春之遊,」端泊容道,「哪一次讓你印象最深刻?」
    「禦學堂嗎?」天啊,真是不能說謊,一說就撞到槍口上,她哪裡會知道從前禦學堂的那些瑣事……「倒是沒想起禦學堂的事,只想到從前跟母親一道踏春的情形。」
    呼呼,還好她機靈,但不知如此是否能糊弄過去?
    「還以為你會對去楓丘那次印象最深。」端泊容卻道。
    「楓丘嗎?」她面色發窘,「哦……那次啊,還好吧。」
    「那次有聞遂,有泊鳶,」端泊容意味深長地道:「咱們一道在楓丘紮營宿夜,可當天晚上,你跟泊鳶卻失了蹤。」
    還有這檔子事?所以,當時楚音若和端泊鳶是到跑哪裡玩去了?
    「當時我真是急死了,生怕真把你們倆丟了,回去沒法跟父皇交代,」端泊容話中有話地道,「我在樹林裡尋了你們一夜,天亮的時候,看到你們坐在一棵梨花樹下,依偎著睡著了。」
    好了,不用猜,她肯定是跟端泊鳶偷偷約會去了。小情人嘛,難得有個出宮獨處的機會,想必春心難耐,也不知有沒有做出什麼越軌的事……
    「當時,我們只是想去看流星,」楚音若信口胡編,「誰知在樹林裡迷了路,只好待著不動,等天亮再說……」
    「流星?」端泊容眉一挑,「有什麼值得看的?」
    「就是天上飛下來的小星星,」楚音若解釋,「聽說,對著流星許願,是很靈的。」
    「是嗎?」端泊容抿唇,「有多靈?王妃當時許了什麼願,可都實現了?」
    「事情過去太久了,我都有點忘了……」楚音若眼珠子骨碌直轉,「那天晚上好像……沒看見流星,對,沒看見,有點掃興。」
    端泊容淡笑一記,彷佛看穿了她的小把戲,但沒有戳破。
    「你不知道從前我有多羡慕你們,」他忽然道:「每次出去踏春,你們都坐在馬車裡,吃啊玩啊,我卻要騎在馬上,時刻保護著你們,生怕出一點兒差錯,幾乎不曾體會過踏春的樂趣。」
    他好像是第二次這樣對她抱怨了,這個人,童年到底是有多缺失?這般羡慕別人能玩樂。
    「王爺現在不是跟妾身一同坐在馬車裡嗎?」楚音若不由心生同情,軟語道:「往後妾身多陪王爺出來踏春便是。」
    他沒有說話,彷佛剎那失去了語言,只是默默地看著她,之後他伸出一隻手道:「過來。」
    「啊?」楚音若不解其意,瞪大眼睛。
    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自個兒挪了挪身子,向她的位置靠近了些,伸出的那只手,輕輕攬住了她的肩頭。
    這……楚音若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然而,作為夫妻,這似乎沒什麼不妥,她只能僵著身子,不敢動彈。
    端泊容自然是知道她的不自在,然而他卻沒有鬆開手。車輪轆轆,他在馬蹄聲中,雙眸望向窗外,卻一直攬著她……
    好吧,既然他要如此,她也只得遵從。誰讓他是王爺呢?
    不過,她發現自己對這樣的觸碰並不厭惡,甚至有些歡喜。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好聞的熏香,像梨花落在冰裡的清冽,讓她心中一陣舒慰。
    所有的女孩子都希望有這樣的一個男朋友吧?有錢,長得帥,酷酷的……可惜,現實很無奈,他已經有了薄姬。
    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一夫多妻制的,將來若真的跟端泊容產生了感情,她更沒辦法忍受。所以,她得儘快找到回家的路,或者,儘量克制自己的感情。
    不過,她應該不會真的愛上端泊容吧?他們倆幾天也說不上一句話。而他,也未必會對她真心,大概是礙著太師府,刻意討好利用她罷了。
    楚音若心下一陣悵然,一路無話,直到馬車駛進田莊。
    與所有的王爺一樣,端泊容在京郊有蕭皇賜的田莊,除了拿朝中的俸祿,這裡還另有一項營生。田莊平素由崔管事打理,除了種植四季穀物瓜果,還養有各類家禽,並飼蠶吐絲,織布印染。說白了,就算沒了皇帝給的銀子,端泊容也完全可以過自給自足的生活。
    楚音若打量著田莊的景色,真覺得這裡算得上一處世外桃源,踏在田間泥徑上,整個人也跟著心曠神怡起來。
    「給王爺請安,給王妃請安。」崔管事彎腰施著禮,將他們引進田莊的宅院中。
    這處宅院修建得十分樸實,如普通農舍一般,端泊容倒不拘什麼,隨便找了張椅子便坐下了,並不怕失了他王爺的身份。
    楚音若見他如此,也入鄉隨俗,整個人放鬆了許多。
    「王爺來得正好,灶上正燉了栗子雞,王爺一定喜歡。」崔管事道。
    「栗子雞嗎?」端泊容微笑,「說到這個,王妃可要嘗嘗,平素在王府裡可吃不著。」
    「平素府裡也做這道菜啊。」楚音若疑惑地說。
    「回王妃,」崔管事道,「栗子是秋天剛風乾的,雞是正宗的放山雞,喂的是果園裡的蟲子。說來也奇怪,每次這雞送到王府裡,圈養幾天,肉質就沒那麼結實了,完全沒有這鄉下的味道新鮮。」
    「王府裡人多,好東西我都存在這兒,一般不讓別人輕易嘗。」端泊容補充道。
    「這麼說,妾身今天有口福了。」楚音若聽到這話,心裡竟高興莫名。也不知薄姬是否來過這田莊,吃過這放山雞?若是沒有……可見端泊容待她與小老婆還是有所不同的。
    「對了,去年的收成如何?」端泊容忽然對崔管事詢問,「年下忙著朝中和宮裡的事,都沒顧上這裡。」
    「本來年前就要去向王爺呈稟的,可一直到十五,聽說王爺都在忙著,小的就沒敢打擾。」崔管事看了楚音若一眼,「只怕王妃聽了這瑣碎事會覺得悶吧?小的叫幾個莊裡的僕婦陪王妃四處逛逛?」
    「不必,讓她在這兒聽著吧,」端泊容擺手,「不礙事。」
    楚音若但笑不語。
    崔管事只得道:「說到去年的收成,本來是不差,只是賣價差了些。」
    端泊容蹙眉,「此話怎講?」
    「王爺也知道,這稻米的價格是一天不同於一天,時而高漲,時而又降低,」崔管事歎口氣道,「也沒辦法,如今都是江南的米商在作怪,他們彼此之間也是勾心鬥角,操縱市價,弄得人心起伏。」
    「這個本王知曉,」端泊容點了點頭,「本來想呈稟父皇,希望管一管這些米商,但民間商賈風氣如此,朝中也不好介入。」
    「那些日子,稻米價格一降再降,咱們的稻米擱在倉中,又逢秋季陰雨,小的生怕有個潮黴,倒是不妙,於是咬牙將米賣了出去,誰知道沒過多久,那價錢又吃了仙藥似的,飛升起來……小的真不希望田莊蒙受損失,可真沒轍了!」崔管事哀慟道。
    「這也怪不得你。」端泊容寬慰他,「價錢的漲跌,連江南米商都拿不准,他們倒買倒賣,有時候自個兒都虧了本,咱們也沒辦法。」
    「只覺得愧對了王爺,」崔管事道,「王爺在朝本來就清廉得很,小的本想著為王爺多賺些銀子,可惜小的實在無能。」
    楚音若在一旁,多少也明白了個大概。她倒覺得,此事並沒有什麼無奈,或許,可以憑藉自己在現代所學找到一條解決的良策……
    「以後莊裡的事,都向王妃呈稟好了。」端泊容正式對崔管事宣佈道,「本王政事繁多,一忙起來,怕有什麼耽擱了。」
    「哦,」崔管事起初吃驚,隨後連連點頭,「好,好,這樣也好,聽說京裡幾位王爺府中,也是王妃在打理田莊的事,咱們王妃若不嫌厭煩,小的真是求之不得啊!」
    「我什麼也不懂,日後要多請教崔管事,還望管事日後不要嫌我囉嗦。」楚音若笑道。
    「哪裡哪裡,」崔管事忙答道,「王妃有什麼,儘管吩咐。」
    「管事可否把近日稻米的價格,無論高低,都一一報給我呢?」楚音若忽然道。
    「王妃有何用處?」崔管事詫異道。
    「就是看看。」楚音若微笑。
    「有的,有的,」崔管事回道,「入秋以來,每日稻米的價格,小的都有記錄。」
    「那真好極了,」楚音若暗藏興奮,「這個著實有用。」
    「怎麼個有用法呢?」一旁的端泊容問道,「日後的米價,也不會與昔日相同啊。」
    看來,他也很好奇,不知她為何要收集那過往無用的資料。呵呵,她暫時是不會告訴他的,待她一番研究之後,再作細述。
    別忘了,她所在的時代,有一個名叫「股市」的東西。
    楚音若捧著繪製的圖表,步入端泊容的書齋。
    自從田莊回來,她有諸多事務要與端泊容商議,如今這書齋她已來去自由,終於有了一點陵信王府女主人的樣子。
    端泊容大概是剛看完一卷公文,疲勞得很,微閉雙眼靠在椅背上養神。楚音若忽然發現,他有著濃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般漂亮,讓她自歎不如。
    「你來了。」他大概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說道。
    「王爺累了,就回房歇一歇吧,」楚音若關切道:「公文總是看不完的。」
    說真的,她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會對他如此關心,其實他只是陌生空間裡的一個陌生人罷了。不過,她覺得既然相遇了,就是緣分,再說她還打算日後回現代,趁著有限的時間,為他做一兩件小事,也算人與人之間的善意吧?
    在她看來,陵信王府與比南王府相比,算是窮了。若將來真的有奪嫡之爭,端泊容若無金錢資助,恐怕要輸給端泊鳶一籌。楚音若雖然對政治不太瞭解,但古裝電視劇也算看得多了,要成大事,說來說去,錢很重要。
    她希望,在自己臨走之前,能幫端泊容一把,哪怕這點幫助只是杯水車薪。
    「剛過完年,事情總是多些。」端泊容略微舒展了一下身子,「比起真正忙碌的時候,倒也不算什麼。」
    他這個人,就是活得太拘謹,估計想伸懶腰都不敢吧?楚音若忽然對他產生了一種憐惜之情,心中微微一顫。
    「你手中拿的是什麼?」端泊容注意到她捧的紙張。
    「哦,妾身做了一份表格……」楚音若這才憶起正事。
    「表格?」他顯然又沒聽過。
    好吧,表格畢竟是現代的東西,但她一時也找不到代替的詞語。「就是這副模樣的東西,王爺請看——」她攤開圖表,將之呈現在端泊容面前。
    「這畫的是什麼?」端泊容端詳半晌,「密密麻麻的,高低起伏,細看又像一枝枝小蠟燭。」
    「對,這個就叫蠟燭線。」楚音若微笑點頭。
    「這到底是什麼?」端泊容越發好奇。
    「東方不遠處有一個島國,名叫東瀛。不知王爺是否聽說過?」楚音若問。
    「並不曾聽過。」端泊容搖頭。
    好吧,既然是平行空間,那麼東瀛也可能是叫另一個名字。沒關係,這不重要。
    「東瀛有一個商人叫做本間宗久,這個蠟燭圖就是他發明的。」楚音若道。
    「這幅圖有何用處?」端泊容問。
    「本間宗久,也算是一個米商吧。他把歷年的米價記錄下來,用蠟燭圖來標示價錢的高低,久而久之,就掌握了一定的規律。」楚音若指著圖表,悉心解釋,「王爺請看,黑色的蠟燭是價格下跌,白色的則代表上漲。假如蠟燭很長,就代表當天價格的波動很大。假如是幾根黑色的蠟燭排在一起,就代表那陣子價格跌得很厲害,相反,白色的並列,則是漲勢喜人。」
    本間宗久發明的蠟燭線,是現代蠟燭線的先驅,後世經過歐美股市研究者的研究,蠟燭理論得到進一步提升,更加準確深入了。
    「這張表格,是根據崔管事記錄自去年入秋以來的米市價格所繪製,」楚音若繼續給他說明,「由此可以大概推測出未來稻米價格的走勢。」
    她這說法是否又過於現代了?他聽得懂嗎?
    還好,她條理清晰,端泊容還算有了幾分明瞭,當即頷首道:「聽來是不錯,但何以能推測呢?這裡記錄的只是過去的米價而已啊。」
    「王爺請看,比如這裡,」楚音若道出重點,「你看這根蠟燭線是否像一枚十字星?若是十字星開在價格高處,便是價錢到了一個頂點,很快它就要跌落了。相反,若是十字星開在低處,也代表價錢跌到了穀底,很快它就要漲了。」
    「是嗎?」端泊容大感興趣,「這個真的准嗎?」
    「不會完全準確,但也有個六七分。」楚音若道,「如此大概能知道何時賣出,總比之前了無頭緒的好。」
    「不錯,」端泊容不由露出一絲笑意,「此圖交予崔管事,讓他好好學學,將來便不愁了。」
    他難得有這樣的笑容,好似陽光刺穿層雲,露出萬丈明媚,給他俊美的面龐平添數分光華,耀目無比。
    楚音若怔了一怔,發現自己實在見不得這樣的笑容,稍看一眼,便如遇妖魅,抵不住這眼角眉梢間無意綻放的誘惑。
    「不過,王妃你到底是從哪裡學到這本事?」他忽然問道,「從前禦學堂可沒教過這些。」
    「呃……」楚音若在花癡中被他的問題冷不防嚇了一跳,清咳兩聲,掩飾自己失態,「看閒書……學的。」
    「什麼樣的閒書?」端泊容凝視她,「不如讓我也看看吧。」
    「那個……」她該如何圓謊?「也是這半年……妾身在水沁庵看的書。」
    「水沁庵修行之地,會有這樣的書?」端泊容難以置信。
    「水沁庵的藏經閣裡有好些奇奇怪怪的書,也不只佛經。」楚音若強作鎮定道:「住持師太也是個見多識廣的人,妾身常向她討教,聽她說一些前所未聞的趣事。」
    「那麼改天我得去拜會一下這位師太了,」端泊容道,「還得多謝她這半年來對王妃的照顧。」
    「改天妾身陪王爺一同去進香。」楚音若終於松了一口氣。
    住持師太是她的同謀,就算端泊容見著了,她也不必擔心什麼。
    「不過,王妃能如此真心幫助我,我倒是詫異,」端泊容話題一轉,「本以為,這樁婚事王妃極不情願,但沒想到我遇到困難之際,王妃三番兩次出手相助,我想來想去,也不太明白……」
    他語氣中似有悵然,大概是憶及了端泊鳶。
    不錯,她為什麼要幫他呢?按理說,她大可不必管這閒事,但心底就是有一種本能,彷佛在催促著她,要她為他盡心竭慮。
    其實剛自水沁庵回到王府時,她是怨恨他的。因為他寵愛小妾,將妻子拋開不理,薄情寡幸,她是打算替從前的楚音若報復他的。
    可她慢慢發現,原來,他們的婚姻也是一樁無奈的事,因為蕭皇的安排,宮闈的爭鬥,從前的楚音若和他,其實都是犠牲品。
    「妾身出嫁從夫,王爺又何必詫異?」楚音若淡笑道。
    「是嗎?」他盯著她,「從小到大,我從沒覺得王妃是一個如此順從的人。」
    他能否不要這般刨根問底?她真是語盡詞窮,不知該如何搪塞他……
    「王爺!王爺!」忽然,門外傳來一女子尖細的叫聲,「讓我進去見見王爺!」
    天啊,上蒼垂憐,是派人來救她的急嗎?楚音若如釋重負,連忙高聲問:「誰在外面?」
    「回王妃,是薄夫人身邊的長婷姑娘。」門外的侍衛答道。
    她素來討厭長婷,不過這當下,倒是感激對方的出現。
    「讓她進來吧。」楚音若道。
    端泊容睨了她一眼,好像她在打什麼鬼主意,他一看便知。不過,他依舊沒有拆穿她,只是緩緩端起茶盅,徐徐而飲。
    「王爺——」門一開,長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求王爺派人去請太醫前來,薄夫人……夫人她……」
    「薄姬怎麼了?」端泊容眉心輕蹙,「可是不舒服?」
    「夫人似乎有小產的跡象。」長婷抽泣起來。
    「小產?」端泊容手裡的茶盅輕晃了一下。
    「小產?」楚音若整個人卻僵住了。她本感謝上天派長婷來解她的圍,但沒料到,竟帶來這晴天霹靂的消息……
    「夫人已經有兩個月身孕了,」長婷著急的道,「也怪奴婢一時大意,沒有察覺。方才夫人流了一絲血,奴婢以為是月事來了,便請了相熟的王大夫前來看診。誰料,王大夫說,夫人是小產之兆!」
    端泊容的臉色不由微微發白,片刻之後,方對侍衛道:「去,進宮把太醫院最好的張太醫請來。」
    「是。」侍衛連忙答道。
    「王爺,此刻還請王爺先去探望咱們夫人為好,」長婷哽咽道:「王爺最近政事繁忙,夫人已經好些天沒見著王爺的面了,想必心緒不佳,才導致有小產之兆。」
    好吧,說來說去,就是來爭寵搶男人的。楚音若不得不承認,在男女情事上,薄姬是比她高明多了。她還真該好好學學,首先,得學習裝可憐。
    不過,她為什麼要跟薄姬學?她又不是薄姬的情敵,也沒打算跟薄姬爭端泊容……
    可是,不知為什麼,這當下她胸中如同翻江倒海,百爪撓心,整個人都極難受,彷佛真正生病的那個人,其實是她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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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加料的美酒
   
    薄姬是真的懷孕了,但所謂的小產跡象不過是故意唬人罷了,胎兒健康得很,經太醫把脈開方,薄姬吃了幾副補藥之後,變得神采奕奕的。
    端泊容每天晚上都去陪她,以免她又心緒不寧,徒生變故。如此薄姬更加得意,府中吃穿用度,任由她支取,再不必經過帳房。陵信王府儼然成了她的天下。
    楚音若以為自己不會在意,但到頭來竟發現,心中還是會微微酸澀。
    薄姬懷孕兩個月,那孩子就是她在水沁庵的時候有的……她一個人待在水沁庵那麼清冷的地方,端泊容卻與薄姬在此夜夜歡好……
    楚音若搖搖頭,覺得有點可笑。她是入戲太入深了嗎?她又不是真正的陵信王妃,端泊容與誰歡好,關她何事?用得著她來吃這不相干的醋?
    可是,為何她一憶及他跟別的女人有了孩子,她就這般難過?好吧,從前追韓劇的時候,她喜歡的「歐巴」如果與哪個女明星傳緋聞,她也曾經有過類似的感受,就當她追了一次星嘍。
    「王妃,雙甯回來了。」紅珊稟報導。
    永明郡主疼愛女兒,時不時都會派人送些東西來王府。楚音若對母親說,不如讓她的丫鬟定期回太師府去取,有什麼特別的口信也可順便捎過來。
    說話間,雙寧領著三兩個僕婦進來請安,小廝手裡皆提著大包小包的,隨後與紅珊一陣忙和,將東西安置在案幾上。
    「母親可有帶什麼話?」楚音若問雙寧。
    雙寧猶豫了一陣,臉上似有難以啟齒之色,好半晌,才緩步走到楚音若身邊,輕聲道:「夫人已經聽聞了薄姬有孕之事……」
    「想必,這京中早傳遍了吧。」楚音若微微笑。是啊,太醫都請了,還有什麼能瞞得住了?想必此刻,陵信王妃又成了京中貴婦們茶餘的笑話,都說她拴不住老公。
    「夫人說,王妃還是得放低一些身段,先抓住王爺的心要緊。」雙寧道,「只要王妃與王爺和睦,孩子遲早也會有的。一個妾室,動搖不了什麼根基。」
    「明白了。」楚音若道。
    母親說來說去,就是那幾句話,所以是暗示她動用那宕春丸嗎?那怎麼能叫「抓住男人的心」呢?那是「抓住男人的身」還差不多。
    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要抓住他們的身還不容易?可是,這能改變什麼?這能讓薄姬徹徹底底從她和端泊容之間消失嗎?能讓端泊容真正愛上她?
    「王妃,這次太師府送來不少山珍海味,」雙寧又道,「不如讓奴婢下廚,給王妃做幾個好菜,晚上請王爺過來用膳吧。」
    「對對對,」紅珊在一旁道,「幾天沒見王爺了,王妃可不能縱容了那薄姬。好歹得讓王爺到咱們這兒來吃頓飯,否則薄姬眼裡還真沒人了。」
    楚音若思來想去,也是該採取些行動,否則薄姬在這府裡橫著走,她和雙寧便要受那些勢利眼下人的氣。
    「晚上我親自下廚,給王爺做幾個菜。」楚音若答道。
    「王妃你……親自下廚?」紅珊與雙寧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哦,對了,也不知太師府的千金會不會廚藝……不管這麼多了,反正這會子她也豁出去了。
    「不是還有你們兩個在旁邊幫忙嗎?」楚音若笑,「想來我也能炒個小菜吧?」
    其實,她對中餐不太在行,西餐倒是學過一些,還會烤些點心什麼的。不過在古代,沒有專業烤箱,但也沒關係,她心中早打定了主意。
    於是她換了身輕便衣服,就在這東院後面的小廚房裡忙了一個下午,還真的頗有些成績。待到傍晚,她沐浴梳妝完畢,方叫紅珊去把端泊容請來。
    「好香啊——」端泊容一進屋子,便有些詫異,「聽聞王妃親手做了些好吃的,也不知是什麼?」
    「王爺。」讓伺候的人退下,楚音若上前施禮道,「王爺親自揭開碗蓋,不就知道了?」
    端泊容抬眸看了看她,此刻她周身光潔明麗,烏髮帶著些水珠,半纏半繞地盤在頭上,用珠釵簪出一個斜髻,頗有些撩人之態。他倒沒有說什麼讚美之辭,只是略微笑了笑。
    「燒雞?」端泊容揭開第一隻盤子。
    「栗子雞。」楚音若道。
    「栗子在哪裡?」端泊容不禁一怔。
    「雞的肚子裡。」楚音若用備好的小刀,將雞腹輕輕剖開,金色的栗子透著甜香,綻現眼前。
    「這個做法倒是新鮮。」端泊容恍然道。
    「府裡的雞不如田莊的新鮮,所以就用了這個法子,讓這道菜看著別致一些。」楚音若道。
    其實,這是西洋的烤雞做法,原是把雞肚子裡填滿了香料,改用栗子算是她的巧思。
    「這個呢?又是什麼別致的玩意?」端泊容掀開另一隻碗蓋,卻怎麼端詳也不認識,「像是道點心?」
    「蛋糕。」楚音若莞爾道。
    「糕餅嗎?」端泊容當然也沒聽過蛋糕。
    「用雞蛋和麵粉做的。」楚音若道,「哦,還加了一些酥酪。」
    古人所說的酥酪,就是凝凍狀的牛奶。至於這蛋糕,本該用烤箱烤的,但楚音若曾在網路上看過有人做水蒸蛋糕,即用一般的平底鍋也可以,她得感激自己從前喜歡在網路上亂逛。
    「很不錯啊,鬆軟柔滑,」端泊容嘗了一口蛋糕,「本王從小到大,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
    「以後妾身天天給王爺做,」楚音若笑道,「王爺就天天到妾身這兒來用膳,可好?」
    「王妃怎麼忽然這般殷勤起來?」端泊容頗有些意外地瞧著她,「該不會是因為薄姬有孕,王妃著急了吧?」
    他說得如此直白,倒叫她不知所措。
    「世人都說,假如夫君不疼愛妻子,多少有些妻子本身的過錯。」楚音若踱到端泊容身畔,給他斟一杯酒,「妾身近日反省,確實是待王爺不夠周到,不如薄姬那般惹人疼愛,妾身還盼王爺多給一些情面,以免被人議論……」
    端泊容不語,只是舉起杯來,一飲而盡。
    楚音若猜不准他此舉是什麼意思,亦將自己杯中的酒也飮了。
    或許她平時不太喝酒的緣故,此刻像有一團烈焰灌入腹中般,雙頰馬上就嫣紅起來,全身也微微發燙,四肢有些綿軟。
    她不由得扶著椅子坐下,隔著桌子,凝望著他。
    她總覺得他沉默的時候,格外誘人,就像電影裡酷帥的明星一般,燈光在他四周半明半暗,映出星輝,畫面厚重而有質感。她真的想好好欣賞他,可惜此刻不知為何,腦袋昏昏沉沉的,她整個人都無力得幾乎要趴倒在桌上。
    「這酒……」端泊容也似乎有些酒力不支,「哪兒來的?」
    「什麼?」他的聲音變得有些遙遠,她聽不真切,「就是府裡的酒啊,什麼從哪裡來的?」
    「好似味道有些不太對。」端泊容道。
    「哪裡不對?挺好喝的……」楚音若微醺地笑,「若不是妾身不勝酒力,還想再喝一杯呢……」
    「王妃,你還好嗎?」端泊容關切地看著她,怕她真的醉了。
    「王爺……妾身想問個問題,」楚音若覺得自己有些語無倫次,「王爺心裡可曾有過喜歡的女子?」
    「什麼?」他眉一凝。
    「薄姬是王爺最喜歡的女子吧?」楚音若道,「王爺從來沒有像喜歡薄姬那般,喜歡過妾身吧?」
    「喜歡過的……」他低聲答。
    「喜歡過什麼?是有過真心喜歡的女子?j她完全沒聽明白。
    「從前……在禦學堂,有過喜歡的女子……」
    他的聲音像夜風一般,悄然吹入她的耳際。
    「是嗎?」她歪著腦袋瞧著他,「誰啊?哪位貴女?為何沒有娶她?」
    他垂下眼,似乎不想再回答,他的臉色卻不同於她的緋紅,一陣微青後,又是一陣煞白。
    他像是比她還要難受。
    「來人!」忽然,他高喚道,「快來人!」
    「王爺,咱們再聊聊吧……告訴我,她是誰……」楚音若仍舊八卦地打聽。或許,八卦只是一個藉口,她只是想再跟他說說話。
    或許,她只是想讓這獨處的時間再延長一些,她還沒有看夠他。
    她腹中的烈焰,此刻如野火燎原,蔓延到她的每一寸肌膚,讓她有一種極致的痛楚。她期盼有人來抱抱她,給她清涼的慰藉。她希望這個人,就是眼前的人……
    看來,她真的醉了,所以才會有如此瘋狂的念頭。生平,還是第一次,如此渴望一個男人。
    她真不該陪他喝什麼酒……
    「你喜歡上他了。」玄華道。
    楚音若難以置信地望著玄華,彷佛沒聽清他的話,「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你喜歡上端泊容了,」玄華攤攤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胡說!」楚音若不由瞠目,「我……我都沒跟他說過幾句話。」
    「這跟說不說話有什麼關係?」玄華輕笑,「男歡女愛又不一定要說多少話。」
    「那要什麼?」楚音若覺得自己太天真。
    「看臉。」玄華道,「看身材。」
    「那是你吧,江總。」楚音若對於花花公子的言論不敢苟同。
    「我從前在酒吧認識的女孩,一般都沒說上幾句話,就帶回家了。」玄華回憶從前的光輝戰績,洋洋自得。
    「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楚音若翻翻白眼,「我還是要一個能跟我多說話、有心靈交流的人。」
    「我跟你說這麼多話,有這麼多心靈的交流,你愛上我了嗎?」玄華忽然問。
    楚音若一怔,隨即搖頭。
    「為什麼?」他複問。
    「你……不是我喜歡的型。」楚音若答。
    「你看,說來說去,還不是要看臉!」玄華嘲笑她。
    「不是這個意思……」楚音若發現自己百口莫辯。
    「那我再換個問題,你跟端泊鳶也沒說過幾句話吧?」玄華道,「請問你對他有產生像端泊容那樣的感覺嗎?」
    「沒有。」楚音若答得很肯定。
    玄華道,「你這就是愛上端泊容了。」
    「為什麼啊?」楚音若還是費解。愛情為何來得如此輕易,與她想像中的大相徑庭?
    「愛情哪有什麼道理?」玄華歎氣,「有時候,就是一種感覺,虛無飄渺,卻能讓你為之犠牲。這就是愛情啊。」
    她沉默思忖,還是無法明白。從小到大,她都不曾談過戀愛,最多追追韓劇紙上談兵,韓劇裡確實也有一見鍾情的橋段……但她對端泊容,又不是一見鍾情。
    她很奇怪。
    「出來兩個時辰了,我得回去了。」楚音若起身對玄華道。
    「回去再仔細想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玄華對她眨眨眼睛。
    「我還是覺得你在胡說。」楚音若瞪著他。
    「嘴硬。」玄華哈哈大笑。
    她懶得再跟他囉嗦,快步出了品古軒。這些日子,她對品古軒已經熟門熟路了,一遇到些心事喜歡跑來跟玄華訴苦。沒辦法,誰叫玄華是她在這個時代唯一的熟人呢?
    玄華也挺有耐心,總是笑嘻嘻地聽著,給出一些看似頑皮、實則挺有道理的建議。但今天這番話,她希望是玄華在信口開河。
    假如她真的愛上了端泊容,那就惹上了大麻煩,回到現代,她會因為思念他而傷心,留在古代,她會因為捲入可怕的宮鬥與宅鬥而傷神。怎麼想,都覺得恐怖。
    她希望自己現在能夠心如止水,然而,心湖似被吹起漣漪,再也平靜不下來。
    「王妃。」雙甯並車夫在路邊等她,見了她,連忙打起車簾。
    這次出門,她故意沒帶紅珊,而是帶了雙寧。她不希望因為自己往品古軒跑得太勤,被紅珊發現什麼異樣。
    「天不早了,快回府吧。」楚音若吩咐車夫道。
    「王妃……」上了車,雙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彷佛有什麼難以啟齒似的。
    「怎麼了?」楚音若覺得她不太對勁。
    「奴婢有一事想稟告。」雙寧支吾道。
    「此刻就咱們倆,有什麼就說吧。」楚音若在車輪轆轆聲中答道。
    「日前,王妃不是派奴婢回太師府取東西嗎?」雙甯道,「夫人不是捎話,希望王妃能與王爺更和睦嗎?」
    「嗯。」楚音若點點頭,「我不是已經照母親的吩咐,親自下廚給王爺做了菜嗎?」
    還說呢,害得她都喝醉了,也不知那天後來發生了什麼,她有沒有出糗……
    「那天,夫人給了奴婢一樣東西,」雙寧咬咬唇,「叫奴婢放在王妃與王爺的酒裡。」
    「什麼?!」楚音若一怔。
    「王妃那天並不是喝醉,而是藥性發作了……」雙寧終於道出實情。
    「你放了什麼?」楚音若大為緊張,「難道、難道是?」
    「就是那個宕春丸。」雙寧低聲道。
    「你……」楚音若簡直驚得要從椅座上摔下來,「你怎麼敢?」
    「還請王妃責罰!」雙寧在搖晃的車身中雙膝跪下,「奴婢也是照夫人的吩咐……」
    「這麼說,王爺也是藥性發作?」難怪那天端泊容面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
    「是。」雙寧頭俯得更低。
    「這藥……真是春藥?」楚音若不解,「不必那個什麼……就可解了?」
    小說中一般都要男女歡好,否則會欲火焚身而亡什麼的,也不知是否是作者亂寫一通。
    「這藥其實對女子沒什麼,就是綿軟無力、容易動情而已。」雙寧道,「不過對男子就不太好,聽說那天王爺深夜請了太醫來,之後就一直病著。」
    「他……」天啊,難怪這兩天都沒看見他。他怎麼那麼傻?不知道找他的侍妾救救急嗎?哦,不對,薄姬懷著身孕,怕是不能救急……但他也不能就傷了自己啊。
    「車夫,讓馬兒跑快些!」楚音若高聲吩咐道,「速速回府!」
    她忽然想到,或許自己愛上端泊容只是一種錯覺,因為那日的宕春丸讓她格外容易動情而已。
    但此刻,她也沒心思深究,只盼快些回到端泊容的身邊,看他一眼……
    端泊容的倚閑閣就建在書齋的後面,平素他忙公務忙得晚了,並不去薄姬處,只在此間歇下。
    楚音若踏進倚閑閣時,端泊容正半躺在臥榻上,仍舊在看他的公文。他的身子似乎頗為虛弱,面色著實蒼白,褪去了平日的孤傲之氣,病中的他,顯得溫文而惹人憐惜。
    「王爺——」楚音若喚了他一聲。
    他顯然沒料到她會進來,一怔之後,手中的公文竟滾落在了榻下。楚音若步上前,輕輕替他拾起公文,卻沒有遞還給他,只是擱在了案上。
    「王爺病了,就該好好休息,」楚音若勸道,「公務是忙不完的。」
    「聽說王妃去街上逛去了,」端泊容無奈地微微而笑,「可曾買了什麼?」
    「本來是想買點什麼,可聽說王爺病了,就匆匆趕回來了。」楚音若瞧著他,「什麼也沒買著。」
    「是誰對王妃多嘴多舌?」端泊容強打精神,「本王不過略感風寒而已。」
    「王爺吃藥了嗎?」楚音若扭頭看著近旁隨侍。
    「剛服過。」隨侍垂眉答。
    「你們都下去吧,」楚音若道,「讓本王妃跟王爺好好說會兒話。」
    隨侍看向端泊容,只見他略微點了點頭,於是紛紛退下,掩上了倚閑閣的門。
    楚音若本來有一肚子的話要對端泊容說,這會兒倒忽然難以啟齒。她只盼他沒有真的傷了身子,否則可真成了她的罪過。
    「王爺可想喝茶?」她問道。
    「說來是有點渴了,」端泊容淺笑,「王妃若不嫌麻煩,替我倒一盅熱的吧。」
    楚音若迅速替他沏了茶,端到他的床榻邊,自然而然地坐到他身側,將茶盅放在他的掌心。
    他倆離得這麼近,咫尺之遙,她忽然一陣怦然心跳。奇怪,那天對他心動,是因服了宕春丸的緣故,可現在,是為何?
    因為他病了,她同情他嗎?聽聞他為了自己而傷了身,感到愧疚了嗎?同情和愧疚會令她臉紅心跳?也是怪事……
    「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端泊容忽然道,「說吧,本王聽著。」
    「不過想打發他們下去罷了,」楚音若替他掖好被縟的一角,「王爺還是先睡會兒吧,妾身在這裡看著。」
    「一時半會兒哪裡睡得著?」端泊容搖頭,「我本來睡眠就淺。」
    「妾身給王爺講故事吧?」楚音若道,「聽著聽著,說不定王爺就困倦了。」
    「也好,」端泊容笑了,「就講講王妃小時候的故事吧。我從前對王妃的關心太少,此刻咱們就多說說。」
    「啊?」她瞠目。小時候的事,她哪裡知道?一說不就露餡了?「那個……小時候在禦學堂的事,王爺不都知道嗎?」
    「聞遂和泊鳶知道的比我多。」他卻答。
    「若提起舊事……」楚音若靈機一動,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妾身也有不知道王爺的,比如王爺曾經喜歡過的那位貴女,可是與妾身同窗?」
    「那位貴女啊,」他的淡笑忽然有些意味深長,「說來你應該認識。」
    「誰啊?」楚音若不由得八卦起來,「她現下在何處?可嫁人了?」
    「嫁了。」端泊容頷首。
    「啊,王爺你一定很難過吧?」楚音若咬咬唇,「她與她夫君,婚後美滿嗎?」
    「聽說不怎麼和睦。」端泊容道。
    「原來王爺一直在默默地打聽她的消息啊。」楚音若發現自己心下一陣悵然,「若她真的過得不好,王爺可打算幫幫她?」
    「怎麼幫呢?」端泊容道,「她與她的夫君是否能美滿,還得靠他們自己。」
    其實,方才楚音若有片刻緊張,若在現代,對方隨時可能離婚,隨時可能回頭來找她楚音若的老公……幸好,這是在講究從一而終的蕭國。
    老公?楚音若發現,自己在無意識間居然用了這個詞。呵,他真算得上她的「老公」嗎?
    「王爺當初是怎麼喜歡上她的?」她忍不住繼續問道,「妾身竟不知禦學堂有哪位貴女如此出眾,能得王爺青睞。」
    「她啊……」端泊容略微思忖道,「或許因為當初她請我吃了一個梅花凍。」
    「什麼?」她愣住。
    「梅花凍啊,」他彷佛在提示她,「王妃不記得了嗎?小時候,京裡流行的一道點心,其中嵌有梅花,外觀透明似冰凍,故而得名。」
    「哦……」聽來跟現代的果凍布丁差不多。「就因為一個梅花凍?王爺原來……這麼愛吃?」
    天啊,他是好吃鬼嗎?堂堂王爺,不至於吧?
    「那年我想去給生母掃墓,母妃知道後震怒,命我在庭前罰跪思過。而她……正巧路過,當時她跟禦膳房的人學做了許多梅花凍,怕我跪得渴了,便悄悄用油紙包了一個,讓我藏在衣袖裡,撐不住的時候吃一口。而我最終也沒捨得吃。」
    看來,回憶很美好,端泊容的臉上忽然泛起萬般柔情,這種神情楚音若是前所未見的,哪怕在他面對最最寵愛的薄姬時,也不曾見。
    「你也知道,我的生母酷愛梅花,而她閨名就單一個梅字。」端泊容道,「那天,是她的生忌。這個梅花凍,對我意義非凡。」
    「王爺真是孝順……」楚音若道。
    她發現,自己的語調中竟有一絲微酸,好像,她是在吃醋了。吃那個女子的醋嗎?天啊,簡直不可思議。
    「王妃可記起了什麼?」端泊容卻看著她。
    「什麼?」楚音若回過神來。
    「王妃從前在禦學堂的時候,也喜歡吃梅花凍嗎?」他的眼神複雜無比。
    「小時候……什麼點心都愛吃吧。」她隨口敷衍他。
    「可曾記得有誰跟禦膳房學做過梅花凍?」他一再暗示。
    「誰?」楚音若連忙掩飾,「其實除了跟聞遂公主……我跟其他的貴女也不太熟,呵呵,王爺也知道,我身為太師之女,她們都嫉妒我。」
    「看來王妃確實是不記得了,」端泊容卻忽歎一口氣,「或許,為著什麼緣故,故意記不起來?!」
    「啊?」他這話著實讓她費解,越聽越奇怪。
    「本王真的有點倦了,」他側過身去,「王妃回屋歇著吧,喚外面的隨侍進來便好。」
    這傢伙,忽然鬧什麼脾氣?她沒說什麼話得罪他吧?這忽晴忽陰的,真讓她一頭霧水。
    「王妃——」外面突然有人稟報導,「聞遂公主府上派人來了,說是請王妃明日過府小聚。」
    「聞遂公主?」這可真是白天莫提人晚上莫講鬼,怎麼剛說什麼就來什麼?
    楚音若不由回眸瞧了瞧端泊容,她知道,他一向不喜她與端泊鳶姊弟來往,倒也不是因為他緊張她、為她吃醋的緣故,多半為了政治利害。
    「聞遂既然請你去,你就去吧。」
    半晌之後,她只聽他如此道。
    側過的身子,看不真切的表情,他的臉龐埋在陰影處,越發顯得陰沉。而聽他的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讓她有些忐忑。
    楚音若忽然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她一個現代人,又沒打算在他這兒過一輩子,用得著看他的臉色嗎?不就是出門見個閨蜜嗎?就算她去見老情人,他也管不著!
    可話雖如此,他冷冷的態度,還是讓她心裡微疼……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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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27: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誰贈的梅花凍
   
    聞遂的公主府與端泊鳶的王府一樣,建得著實華麗精美。自聞遂公主大婚後,就一直與駙馬居住在此,上無公婆管束,下尚無子女累贅,每天過得逍遙自在,堪稱京中第一令人稱羨的女子。
    「音若,你可算來了,」聞遂公主見了楚音若,一貫的親熱,「還怕你不肯來呢。」
    「怎麼會?」楚音若道,「公主親自下帖子來請,我敢不來?」
    「為著上次的事,怕你記恨。」聞遂公主卻道。
    「上次?」楚音若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是說盈月璧的事吧?
    「上次祭典一完,我便把泊鳶罵了一頓,」聞遂公主道,「好端端的,弄出這等是非來,叫我夾在中間,兩頭難做人。」
    「公主待我一向很好,」楚音若不由感念道:「上次不礙與比南王爺的姊弟之情,能施予援手,實在讓我不知何以為報。」
    「在我眼裡,你跟泊鳶都是一樣的,都是至親之人。」聞遂公主歎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希望你們都能好好的,切勿相殘才好。」
    說來聞遂公主還真是善良之人啊,從前的楚音若還真是沒有交錯朋友。其實,富養長大的女孩子,沒道理壞去哪裡,精神物質一併富足,又有父兄夫君遮風擋雨,她們的人生就如同生活在天堂裡,自然也就成為了天使。
    「說點高興的事吧,」聞遂公主拉著楚音若在花廳坐下,「你猜猜,我今天叫下人做了什麼點心?」
    「什麼?」楚音若好奇。
    「來人,把點心端上來!」聞遂公主吩咐道。
    不一會兒,便有婢女捧著白瓷的小碟,輪番而上,將吃食擺在桌上。楚音若細看之下,竟愣住了。曾經,她在日本吃過一種叫做「水信玄餅」的東西,眼前的點心,便與之一模一樣。
    晶瑩的,圓形的,像果凍布丁。但水信玄餅裡嵌著一朵櫻花,而這裡面,卻臥著五瓣紅梅。
    「還記得嗎?」聞遂公主笑道,「從前咱們在禦膳房一起學做的點心。」
    「是啊,是啊,」楚音若假裝大為驚喜,「好久沒吃過了,公主怎麼想起要做這個?」
    「昨兒得了一些食材,便叫下人做出一盆凍來。」聞遂公主繼續道,「又憶起年前有鹽潰的梅花,便用來加以點綴。為此,還特專】從宮裡找來了模子。你看,是不是跟當年一模一樣?」
    「倒是勾起許多少時回憶呢。」說了半天,她都不知道這點心叫什麼名字。
    「吃的時候,加些紅糖汁,再蘸些黃豆粉,」聞遂公主示意婢女往楚音若的碟中添加佐料,「甜滑爽口,可惜現在不是夏天,否則再加些冰塊,更顯滋味。」
    「冬天吃這個,確實不合時宜,」楚音若勉強地笑,「但也別有一番情趣。」
    「當年你這梅花凍,倒是做得比我好,禦膳房的大廚都誇讚過你。」聞遂公主道,「也不知這麼多年過去,我的手藝是否有了進步。」
    梅花凍?
    等等,眼前這道點心,就是梅花凍?
    楚音若整個身子都僵了。
    「音若,你怎麼了?」聞遂公主覺察她的臉色不太對勁,「可是太涼了,吃了肚子不舒服?」
    「不不不……」她連忙答道,「當年禦膳房的大廚誇讚過我嗎?我都不知道……」
    「不只大廚,就連泊容也誇讚過,」匿公主順口道,「說是你曾經給他吃過一個,讓他念念不忘呢。」
    原來如此嗎?
    原來……竟是如此……
    端泊容那所謂的心上人,竟是楚音若嗎?
    對了,一切都吻合。她是禦學堂的貴女,她嫁了人,她與夫君不太和睦……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吻合。
    原來,端泊容從小就喜歡她?怪不得他語氣中時常惆悵,說是羡慕泊鳶可以跟她一塊兒玩耍,原來,他並不是在怨自己沒有童年,他只是在嫉妒。
    怪不得,似他那等心高氣傲之人,明知她是他弟弟的女朋友,還要參加爭搶她的格鬥,並非因為他貪戀權勢,而是心中暗戀著她。
    怪不得,他會送她去水沁庵,長達半年不聞不問,並非責怪她害他的小妾流產,而是因為他發現她對這樁婚姻不情願。
    他步步為營,娶了一個並不愛他的女子,虧他身為陵信王爺,卻甘願落入這樣的婚姻。
    本來,他是可以另娶一個真心愛慕他的王妃,得到美滿的。
    楚音若發現,她真的好羡慕從前的自己,羡慕平行空間的另一個她,有端泊容如此愛她。
    「我這兒還有一些材料,鹽漬的梅花也有幾罐,」聞遂公主道,「你帶回去,給泊容也做一做這梅花凍吧,想必他會非常歡喜的。聽聞最近你們府中的小妾懷孕了,你和他……還好嗎?」
    原來,聞遂公主今天特意叫她來,是為了寬慰她。
    她不禁想知道另一個楚音若是怎樣的女子,她本以為她軟弱,可現在看來,大概有許多優點,值得愛吧?否則,閨蜜怎會如此維護她,男人都如此愛慕她?
    而自己自問,實在比不上她……
    楚音若澀澀地笑了,忽然有一種未語淚先流的感覺,呵,她居然會自己嫉妒自己,也真是千古奇談了。
    「啟稟公主——」她正發著呆,聞遂公主的婢女匆匆步入花廳,稟報導:「比南王爺來了,馬車已經停在府門口了。」
    「泊鳶?」聞遂公主亦是一怔,「他怎麼來了?」
    楚音若不由緊張起來。其實,她本沒有什麼理由害怕端泊鳶,只是憶及從前與他的關係,此刻心中難免尷尬。
    又或者,她明白了端泊容對她的感情,總覺得這個時候再見舊情人,有些對不住他似的。
    「音若,你快從後面走吧,」聞遂公主卻提議道,「別跟泊鳶碰面了。」
    「這……不妥吧?」楚音若強笑道:「總覺得沒了禮數。」
    「我約你上這兒來,本也沒告訴泊鳶,但他現下忽然出現,倒像是故意打聽了你在此處有意為之似的。」聞遂公主歎道,「我可不想給你添麻煩。」
    「多謝公主顧慮周全,」楚音若感激道,「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回去別告訴二哥泊鳶也來了我這兒,」聞遂公主又好意地叮囑道,「以免徒生事端。」
    楚音若點了點頭。
    說來她還真有點害怕端泊容吃醋,憶起他提及梅花凍,她卻渾然不知,想必,他以為她惱念著舊情人,所以故意裝傻逃避他的表白吧?
    有時候,她還真的有點傻。
    「來人,替我送一送陵信王妃。」聞遂公主吩咐身邊的婢女道。
    還是方才前來報信的那名婢女,攙了楚音若從後門出去。楚音若的心緒一直迷亂不已,也記不得是怎樣上了馬車,是怎樣回了府,她的三魂七魄似丟了一魄,一時間找不回來。
    馬車行至陵信王府門口,楚音若發現紅珊並雙寧一道站在寒風中等著她。
    「出什麼事了?」楚音若心下不由一顫。
    這兩人如此翹首以待,想必,是有什麼突發的緊急情況。
    「可了不得了,」紅珊面帶憤怒地道:「薄姬……竟要搬到咱們東院來了!」
    「什麼?」楚音若眉心一蹙,「好端端的,這是怎麼著?」
    「王妃才出門沒多久,王爺便吩咐,把薄夫人日常用的東西挪到咱們東院來,」雙寧焦急地補充道:「也不知這究竟是怎麼了。」
    「先別慌,」楚音若強迫自己鎮定,「咱們先去瞧瞧。」
    話雖如此,但她發現自己的腳步已經微微不穩,好不容易行回東院,只見下人們已經收拾出一間上好的屋子,供薄色居住。明亮的燭光自那窗中透出,亦隱隱傳來薄色與端泊容的笑聲。
    楚音若深吸一口氣,也顧不得叫人通傳,一把推開那廂房的門,冷冽地瞧著屋裡正享用晚膳的兩人。
    「姊姊回來了。」薄色正夾著菜往端泊容嘴裡送,忽然看到楚音若,遂擱下碗筷,盈盈笑道:「方才還跟王爺說,或許姊姊在公主府裡流連忘返了。」
    「妹妹為何在此?」楚音若板著臉問道。
    「其實,早就想跟姊姊商量,讓我搬到東院來跟姊姊一塊兒住,」薄色得意洋洋地道,「姊姊也知道,我腹中如今孕有孩子,前些天找了大師來看風水,說是這東院為安胎寶地,我若遷居至此,一定能母子平安。」
    「大師?」楚音若反諷道:「該不會遇上江湖騙子了吧?」
    「就算是騙子的話,也不敢不聽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薄色道:「若像上次那般流了產,可就糟了!」
    「妹妹自己當心,定能安胎。」楚音若瞪著她,「若是心懷雜念,別說什麼風水大師,就算神仙也難保平安。」
    「王爺,你聽聽,姊姊這話真嚇人,」薄色一副對端泊容訴苦的模樣,「妾身就是想跟姊姊住一塊,彼此也有個照應。王爺,你說句話啊。」
    楚音若看了一眼端泊容,卻見他滿臉讓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彷佛在故意看她們二人的爭鬥,欣賞一出好戲一般。
    「王爺,上次妾身小產,都是因為姊姊不當心的緣故,」薄色趁機道:「此次與姊姊同住,想必,她會對我格外照顧,否則又成了她的不是,傳出去豈不損了陵信王妃的名聲?」
    這個賤人,原來她是在打這個主意!原來,她特意搬來東院,就是想再找一次機會陷害自己,若腹中胎兒再不保,便可全然推到自己這正牌王妃的頭上,說王妃善妒,不容小妾有嗣。
    楚音若發現自己簡直掉進了一個陷阱。
    「王妃就忍耐數月吧,」端泊容終於開口道:「等薄姬腹中胎兒落地,我再將他們母子遷回舊居。現下,總要讓著有身孕的人一些。」
    這傢伙,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真是寵愛小妾寵得無法無天了?他不是一直深深暗戀著從前的楚音若嗎?為何要故意與她為難呢?
    「王爺——」楚音若索性開口道,「妾身有一些私語要對王爺言明,還請王爺挪步到我房中去。」
    「有什麼話姊姊就在這裡說吧。」薄色插嘴道。
    「我們夫妻私房話,旁人聽不得。」楚音若按捺住怒火,「妹妹若真想在此處養胎,占計看我與王爺說悄悄話的時候多著呢,妹妹你也得多忍耐。」
    薄色一張小臉頓時煞白,又想對端泊容撒嬌。
    端泊容卻道:「好,王妃既然有話,我們到院中雪。」
    楚音若扭頭便走,行至院中的梅花樹下,清冷的空氣吸入鼻中,鑽進腦子裡,也無去讓胸中的怒火熄滅。
    端泊容信步地跟著她,還是那副若無其事的表情,讓她簡直想揍他一頓。
    「王爺為何要如此?」楚音若打算與他好好談談,「明知我與薄姬不會好好相處,還要這般安排,真以為這樣能讓她安胎?」
    「今日在公主府見到泊鳶了?」他卻答非所問。
    「呃?」楚音若不由一怔。
    「聽聞今日泊鳶進宮與父皇議事,本打算在宮裡用晚膳的,誰料也不知是為何,匆匆去了公主府。」端泊容似笑非笑地瞧著她,「該不會是專門去見咱們的陵信王妃吧?」
    呵,他消息還滿靈通嘛,可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比南王爺也去了公主府嗎?」楚音若佯裝不知,「或許吧,我走得早沒能碰上。」
    「王妃何必隱瞞?」端泊容卻道,「就算是碰了個面,敘敘舊,也沒什麼。」
    「我真沒見到他!」這傢伙,到底有多不信任她?
    「那麼王妃身上這遠荷香的味道又是從哪裡來的?」端泊容斂去了笑意,眸中滿是陰沉。
    「遠荷香?」楚音若不解,「什麼遠荷香?」
    「王妃沒聞見自己衣袖上沾染的香氣嗎?」端泊容道,「我可是自打王妃一進屋就聞到了。遠荷香是先皇后獨門畫,後來那方子便傳給了泊鳶,連聞遂也不曾有過。如今泊鳶獨熏此香,一聞便知是他的味道。」
    什麼鬼東西?她哪裡知道這香味如何染上的……
    「王爺所說,可是這淡淡的如夏荷的香氣?」楚音若終於察覺到自己身上的確多了一種味道。
    「王妃與泊鳶從小一塊兒長大,怎會不知這遠荷香?」端泊容微諷道,「何必裝傻?」
    「我為何要裝傻?」楚音若不由一肚子的氣,「沒跟他碰過面,就是沒有!若說到這香氣……對了,公主府有個傳信的婢女,之前見過比南王,或許是她攙扶我的時候沾上的。對,就是這樣!」她憶起當時還覺得那婢女身上的味道著實好聞。
    「小小的一個婢女,就算是見過泊鳶也不會貼身親近,哪裡會染上這香氣?」端泊容執意不信,「王妃能編個更好的理由嗎?」
    「我哪有編?」楚音若覺得真是百口莫辯。
    「聽聞今天公主府刻意做了可口的點心招待王妃?」端泊容淡淡笑道,「一盆凍以模具製成圓形,其間點綴鹽漬的梅花。吃的時候加些紅糖汁,再蘸些黃豆粉。這梅花凍,滋味如何?」
    天啊,看來他陵信王府的細作也不弱嘛,連今天她在公主府吃了什麼都知道。不過,她確實沒見著端泊鳶,細作怎麼沒把這個稟報給他?
    「王妃是真心憶不起年少時做過的那梅花凍了嗎?」他語氣中略帶苦澀,「本王可是心心念念。」
    她果然猜得沒錯,他以為她是故意的,以為她在躲避他的示愛。
    可她並非從前的楚音若,她們不是同一個人……她該如何對他解釋?
    「就算是不記得了,王爺也不必為了懲罰我,把薄姬挪到東院與我同住吧?」
    她終於明白,他大概是在吃醋,所以故意也讓她吃吃醋。
    「王妃覺得不自在了?」端泊容挑眉道:「本王可是一直不自在呢,既然夫妻同命,王妃就好好嘗嘗本王心中的滋味吧。」
    真想不到,他居然是這樣小氣的男人!他跟別的女人上床,她還沒找他算帳呢,憑什麼找她的麻煩?
    楚音若真是懶得再跟他囉嗦,轉頭就回房。
    反正她又不會在這裡待一輩子,他愛怎樣就怎樣吧!哼!
    「你吃醋了?」玄華哈哈笑道。
    「屁哩!誰吃醋了?吃個鬼醋!」楚音若怒不可遏,「你到底打聽清楚了沒有?彗星什麼時候來?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我簡直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你就是吃醋了。」玄華很肯定地道。「我上次說的沒錯吧?你愛上他了。」
    好吧,她承認,心裡酸酸澀澀的,像堵了團棉花,讓她這兩天都喘不過氣來。
    就算她愛上了端泊容,又能怎樣呢?其餘的暫且不論,單與他的小妾同住一個屋簷下這一點,她就忍受不了。
    「男人可以心裡愛著一個女人,卻跟別一個女人上床嗎?」楚音若喃喃問道。
    薄色懷孕兩個月,當時她還在水沁庵。假如端泊容真的從小就暗戀另一個楚音若,又怎麼會在娶了她之後,還跟別的女人歡好?
    「也許他喝醉了呢。」玄華道。
    她不太相信端泊容是那種酒後亂性的人,就算是服了宕春丸,他也能熬過去,幾杯小酒算什麼?
    「男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真能分開?」楚音若好奇地道。
    「我也不太清楚。」玄華聳聳肩。
    「太謙虛了吧?江公子從前交往過那麼多美女,怎麼會不清楚?」楚音若瞪他一眼。
    「我又沒有真正愛過誰,」玄華坦言道,「我一般都是下半身在思考。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上半身是否真能管住下半身,或者男人都是上下分裂的動物?」
    「聽上去男人都好下流!」楚音努嘴。
    「小姐,你得考慮一下實際情況,對不對?」玄華卻勸道,「這是在古代,是蕭國,男人從來都是三妻四妾的,你要他們像現代人那樣從一而終?假如現代沒有婚姻法管束,估計男人照樣納妾,你看,搞婚外情的不也多的是嗎?」
    「說到底就是你們男人很下流!」楚音若總結道。
    「所以你不打算再理踩端泊容了?」玄華忽然問道。
    「再理睬他,我就是有病了!」楚音若忿然道。
    「你托我打探的事,也不想知道了?」玄華道。
    「什麼事?」楚音若一怔。
    「就是上次你說的,關於薄姬是否為比南王府細作一事。」玄華道。
    「你打聽到了什麼?」心中的好奇不由被燃起。
    「沒打聽出什麼。細作這麼機密的事,哪是隨便能打聽著的?」玄華手一攤。
    「那你幹麼忽然提起這個?」尋她開心嗎?
    「細作的事,雖然沒什麼結果,不過,我倒知曉了端泊鳶的另一個秘密。」玄華眨眨眼睛,「有沒有興趣?」
    「說來聽聽啊,誰知道你是不是故弄玄虛!」楚音若沒好氣地道。
    「你知道端泊篤為何至今沒有娶妻?」玄華道。
    「因為……一直苦戀著我?」楚音若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小姐,你倒挺有自信。」玄華不由失笑。
    「不對嗎?」楚音若蹙眉,「從小青梅竹馬的感情,難道是隨便說一說的?」
    「反正他喜歡的,肯定不止你一個。」玄華道。
    「雖然我並不在乎端泊鳶,但你這樣說,我倒有點不太高興。」楚音若睨著他,「好歹,另一個我,跟他也是刻骨銘心的一對兒。」
    「若干年前,端泊鳶從江南帶回一個青樓女子,據說生得國色天香,端泊鳶對她寵愛得不得了,」玄華卻不以為然地道,「端泊鳶本打算納她為侍妾,但聞遂公主怎麼也不答應,甚至搬出先皇后牌位威懾端泊鳶,壓制此事。之後,這個青樓女子便消失了。」
    「去哪兒了?」楚音若吃驚,「該不會是被聞遂公主處置了吧?」
    「這個倒是不知,」玄華道,「不過,那女子住過的小院,端泊鳶卻時常派人去打掃,一桌一椅,一器一物,皆是當年她在時的模樣。那女子的侍婢,端泊鳶也沒有打發掉,仍舊允許她住在那院中。那侍婢常說,她家主子遲早會回來的。」
    「也許只是一種緬懷而已。」楚音若憶及許多小說裡有類似描寫。
    「有一天,趁那侍婢不在,我悄悄溜進那屋中瞧了瞧。」玄華道,「看起來,那女子頗喜歡纓絡,因為我看到一大匣子陳年的纓絡擱在桌上。」
    「什麼叫纓絡?」楚音若不解。
    「就是絲線結的穗子,或者網兜,通常是用來點綴或者保護玉佩而用。」玄華解釋道。
    「哦,相當於手機殼。」楚音若道。
    「這個模擬倒是不錯。」玄華點點頭。
    「不過……知道這些對我有什麼用處?」楚音若歎了一口氣,「端泊鳶以前喜歡過誰,我根本無所謂。」
    「話不能這麼說,掌握敵人的所有資訊,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某一天或許就是有用的。」玄華道。
    「他是端泊容的敵人,又不是我的敵人。」楚音若抿唇道,「我何必多管閒事?」
    「你真的甘心?」玄華卻問。
    「什麼?」楚音若身子僵了僵。
    「真的甘心另一個自己就那般枉死?真的甘心被情敵氣得徹夜難眠?真的甘心喜歡上一個人,卻眼睜睜看著他陷入險境?」玄華緩緩道,「若是我,肯定不會甘心。就算遲早要離開這裡,在離開之前,也要有一番作為。」
    她楞住,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
    玄華為一個旁觀者,尚且能如此打抱不平,她身處其中,為何要怯懦地逃避?
    沒錯,她不甘心,尤其不能白白便宜了薄色。
    「看不出來,江總你還真有幾分熱血。」楚音若頗為感激,微微笑道。
    「你以為我真是俠肝義膽?」玄華卻搖頭道,「看來,楚小姐還是不太瞭解我。」
    「那是為了什麼?」她越發迷惑。
    他依舊笑得燦然,卻不再開口。有時候,楚音若覺得玄華也是一個謎,他滿腹的心思,她只能猜中十分之一。所幸,他們來自同一時代,因為有共同的目標,所以他還是最值得信賴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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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27: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原主的死因
   
    和玄華談話之後,楚音若思忖,事到如今,或許只有去向雅貴妃打聽打聽,才能知道薄姬的來歷。畢竟,薄姬是雅貴妃安排給端泊容的侍妾。更加瞭解敵人,才好制定出對策。
    她決定獨自進宮去給雅貴妃請安。自從正月十五之後,雅貴妃一直稱病,十天有八天躺在床上,藥不離口。估計是因為蕭皇在盈月璧一事上不信任她,在鬧脾氣。
    楚音若入了宸星殿,正值雅貴妃早起,這位從前雍容華貴的婦人近來不喜打扮,粉黛不施,一張蒼白的臉顯得越發蒼老,倒叫楚音若看了十分同情。
    「給母妃請安,」楚音若上前施了禮,輕聲道:「母妃可感覺好些了?」
    「心病,藥是醫不好的。」雅貴妃倒不避諱,直言道:「你也知曉本宮這病根在哪裡,就不提了。」
    「父皇可有來探望過母妃?」楚音若關切地問。
    「來過幾次,本宮稱病,他也忙,所以也沒說上幾句話。」雅貴妃懶懶地道:「賞賜是有不少,都是稀罕物,可有什麼用呢?」
    「父皇當時也是著急,一時不察,冤枉了母妃……母妃不要放在心上才是。」楚音若勸道。
    「不放在心上,那才叫奇怪呢,」雅貴妃看著她,「就像你,聽說府裡的侍妾又有身孕了?你會不放在心上?」
    楚音若垂下頭,避開雅貴妃的眼神,過了半晌,才道:「今日兒臣入宮,也是為了此事。薄色妹妹如今又有了身孕,倘若生下個一男半女,也是王爺的頭一個孩子,該給薄色妹妹封個位分才是,否則侍妾不能入宮,將來她如何帶著孩子來給父皇母妃請安呢?」
    「果然不愧是太師之女,如此賢慧,」雅貴妃歎道:「難為你了,泊容都沒你想得周到呢。」
    「上次薄姬小產之事,世人都誤傳是兒臣所為,」楚音若微笑道,「此次兒臣定要有所舉動,才能不叫他們再以訛傳訛了去。」
    「本來,泊容若為太子,封那薄姬為良娣也可。」雅貴妃道,「只是泊容現還是王爺,按本朝禮制,這側室並沒有明確的封號。」
    「兒臣看書上說,太子側室也有孺子、才人,這兩個封號的?」楚音若問。
    「那是舊制了,」雅貴妃道,「孺子,才人,這兩個封號已經多年無用了。」
    「若是給薄色妹妹封個孺子,或者才人呢?」楚音若道,「既然已經多年不曾用過,也不算在太子側室的稱號之內,給咱們王爺用用,也未嘗不可吧?」
    「你這個提議倒是不錯,」雅貴妃點頭,「本宮與主管儀制的尚宮再議議,若是皇上也允許,那就通報宗人府,封薄姬一個孺子,或者才人吧。」
    「兒臣先替薄色妹妹謝恩了,」楚音若趁機道,「聽聞薄色妹妹是章縣縣丞之女?當初母妃是如何選中她給王爺為妾的?」
    「當初?」雅貴妃似沒了印象,「不過是泊容年紀到了,叫宗人府的主事在各地官員之女中挑了些年貌相當的,我看這薄姬生得最好,便留下了她。」
    「挑選側室之事,都是宗人府在主理嗎?」楚音若追問。
    「嗯,歷來都是。」雅貴妃點頭。
    所以,要查還得去宗人府查,看來眼下是問不出什麼了。
    「啟稟娘娘,聞遂公主入宮來向娘娘請安了——」正說著,忽然有宮人來報。
    「聞遂?」雅貴妃一怔,「這孩子品性還是好的,不像她那個弟弟,但本宮現在不想見她,以免憶起元宵之事心中不痛快。」
    「那事也怪不得公主的,」楚音若從旁道,「公主向來純善,那日還特意請兒臣去她府中做客,勸兒臣與王爺多加和睦呢。」
    「對了,你與她是禦學堂同窗,自幼交好,」雅貴妃道,「不如你去替本宮擋一擋,暫且不叫她進來吧。」
    楚音若知道雅貴妃此刻心結難解,也不便再說什麼,當下領了命,出了宸星殿。
    聞遂公主正站在臺階下等待召見,久久不得回音,看到楚音若出來,對雅貴妃的態度自然也猜到了八九分,不由尷尬地笑道:「早知道音若你在,我便不來了。」
    「貴妃娘娘剛服了藥,躺下了。」楚音若道,「不如我先陪公主到御花園走走,等娘娘醒了再說。」
    聞遂公主無奈,只得吩咐宮人把她帶來的禮物轉交給雅貴妃,自己則緩緩與楚音若一併繞上花徑,欣賞園中早春初景。
    「怎麼樣?有沒有給泊容做那梅花凍?」聞遂公主問道。
    「還說呢,」楚音若澀笑道,「也不知是誰告訴泊容,那日泊鳶也去了公主府,他沖我大發了一頓脾氣,哪裡還得空做什麼梅花凍?」
    「怎麼就知道了?」聞遂公主恍悟,「對了,他們哪個沒有眼線,消息傳得也是夠快的,我倒是疏忽了。」
    「如今泊容待我更冷淡了,」楚音若故意感慨道,「早知道如此,當初還不如以死力爭,嫁給泊鳶好了,畢竟有從小的感情在。」
    「你以為泊鳶就真靠得住了?」聞遂公主卻脫口而出地道。
    「什麼?」楚音若假意裝得沒聽清,一臉迷惑。
    「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瞞你了,」聞遂公主深深歎息道,「還記得我說過,曾經托人捎了一封書信到水沁庵給你嗎?」
    「那信我並沒收到。」楚音若憶起上次與聞遂公主初見,她曾提過此事。
    「我本來想,你沒收到那信倒也好了,省得傷心,但如今看來,還是得再跟你仔細敘一敘,以免你將來更傷心。」
    「信中究竟寫了什麼?」楚音若大為好奇。
    「你可知道,泊鳶並非從小只喜歡過你一人,」聞遂公主道,「他曾經與一青樓女子交好,將那女子帶回府中,百般寵愛,還求我去向父皇說明,給那女子一個側室的位分……我當初幾乎是以死相逼,還抬出母后的牌位,才打消了他這荒唐的念頭!」
    「是嗎?」楚音若故作一臉難以置信,她想聞遂公主說不定知道些玄華沒打聽出來的事,「不會的……泊鳶他不會的……是不是弄錯了?」
    「他親口對我所言,還有錯嗎?」聞遂公主道,「我勒令將那女子送還原籍,否則就要對她不客氣,他或許怕我真會處置了那女子,這才與她斷了聯繫。」
    「那女子……去了哪兒?」楚音若不由問道。
    「不知道,大概是給了些銀子,送她返鄉了吧。」聞遂公主歎道,「總之,她消失便好了。」
    「所以,寄到水沁庵的信中,是寫了此事?」楚音若道。
    「對,我聽說你與二哥發生爭執,被他罰入水沁庵思過,怕你是因為泊鳶不肯與二哥和睦,便寫了此信。其實在我看來,二哥對你倒是有幾分真心,至少什麼事都擺在檯面上,不像我那個弟弟,有時候心思深得可怕。」
    楚音若沉默著,忽然,一個念頭劃過她的腦海,讓她愕然。
    對了,從前的楚音若為何會尋了短見,她一直不明白。按說,假如從前的她另有心上人,應該不會因為端泊容而上吊自殺。所以,她為何會傷心自盡呢?
    大概,就是這封信吧。
    這封信,斷了她所有美好的寄託,斬了她的退路,毀了她的初戀,讓她生無可戀。
    她其實是因為端泊鳶而死的,她一直信任的青梅竹馬,她一直希望能夠披荊斬棘來拯救她的王子,原來,早與別的女子私相歡好,原來,她從來不是他的唯一,或許他從來也沒真心愛過她,只是因為太師府的勢力而想利用她……
    這讓遭受打擊脆弱的楚音若,雪上加霜,再也不堪負荷,徹底崩潰。
    她臨終前應該是毀了那封信,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最最隱密的心思。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其實是她最最心愛的男子,害死了她。
    「楚音若——楚音若——」
    半夢半醒之間,彷佛有人在喚她。
    楚音若勉強睜開眼睛,看到青紗帳外站著一個嫋嫋的人影,風一吹就要化開似的,又彷佛一片落在床前的月光。
    「誰?」她心中一驚。
    「是我,」對方輕聲道,「連我都不認識了嗎?」
    楚音若楞怔半晌,這才恍悟,那是她「自己」——或者說,是另一個楚音若,真正的陵信王妃,楚太師的女兒。
    難怪那身影與自己如此酷似,只是更加痩弱一些,那臉上的膚色也更加蒼白一些。
    楚音若覺得全身都僵住了,一動不敢動,生怕驚了對方。就這樣隔著帳子,她們兩人,靜靜對望著。
    「這些日子,你到哪裡去了?」好半晌,她才鼓起勇氣問對方。
    「一縷孤魂還能去哪?只不過在這世間飄飄蕩蕩。」對方淡淡一笑,「你取代了我。」
    「我無意闖入此處,」楚音若辯解道,「遲早,我還是要回去的……」
    「無論如何,你既然取代了我,就要在此處好好活下去,」對方道,「你知道我是怎麼死的,至少,要替我出了這一口氣再走。」
    「你怎麼那麼傻啊?」楚音若不由憐惜道,「為了一個男人,就尋了短見……」
    「你不明白,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對方幽幽道,「我信任他,全心全意待他,可是他卻完全不似我想像的那般……」
    「所以,這不值得。」楚音若搖頭。
    「其實,在看到聞遂給我的那封信之前,我已經察覺到了一些事,但我不敢相信,一直在自己騙自己……」對方歎息道,「那封信,摧毀了我心裡最後的希冀。」
    「那你為什麼會嫁給陵信王?」楚音若迷惑道,「既然,你一直在等端泊鳶……」
    「嫁入陵信王府,也是為了幫他,」對方垂下眸去,「我想著,他們兩人既然是政敵,若我為內應,終歸能幫他一二。日後他奪得帝位,便是迎我歸去之時。但我高估了自己,原來高傲如我,做不了那些虛情假意的事。我也錯看了他,原來他根本不需要我。而唯一讓我最最後悔的事……是實在覺得對不起陵信王。」
    楚音若不禁歎息。唉,她是否知道,端泊容從小就暗戀她呢?假如,她知道有一個癡情的人就在眼前,還會尋短見嗎?
    「楚音若,」對方重複道:「我虧欠陵信王的,你要盡力替我彌補。而那些人虧欠過我的,你要代我全數討回來。」
    「為什麼?」楚音若道,「是你拋下了這一切。」
    「因為,這是你欠我的。」對方鄭重道,「你代替了我,我的人生、我的過去全成了你的,讓我灰飛煙滅,這世上人們只會知道楚音若是你,我卻彷佛不曾存在過,所以,你要好好償還。」
    她該怎樣回答?只怪自己闖入了對方的空間,所以只能承擔起對方扔下的全部,無論甜蜜與痛苦,險惡與幸福,統統買一送一。
    「楚音若,記住我說的話——」
    就像來時的倏忽而至,那一抹倩影,亦不知何時消失。就像午夜輕灑的一場細雨,雖無聲息,天地間卻已濕漉。
    「王妃!王妃!」
    她忽然聽到紅珊的聲音,猛地撐起身子,卻發現此刻不過傍晚時分,日暮的寒光映進窗子,給人一種迷離又悽楚的感覺。
    「王妃午睡醒了?」紅珊又道。
    原來,她不過是在午睡嗎?方才,不過是作了一個夢?
    可是夢境如此真實,彷佛她真的見到了另一個楚音若,彷佛對方的魂魄真的入夢來找她了。
    「隱約綠紗窗未亮,似有魂來,小揭冰綃帳,報導感君憐一晌,明朝掃我孤山葬。」不知為何,她忽然想到了這闕詞。
    可惜,從前的楚音若無碑無墓,只是秘密地掩埋在水沁庵的院子裡,想給她掃墓怕也是不可能了。
    「她」說得對,她的確虧欠「她」的,篡取了她的身份,就得替她完成心願,這是平行空間的彼此,本來就應有的使命。
    「紅珊,王爺呢?」楚音若忽然問道。
    「在那邊的廂房裡用晚膳呢。」紅珊努努嘴,「簡直不把咱們這屋放在眼裡了。」
    「替我梳洗打扮,我要去見王爺。」楚音若撐起身子。
    雙寧正巧端著熱水盆進來,聽了這話,不由一怔,「王妃真要去?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你們錯了,這次,是我去給他們找不痛快。」楚音若微微一笑。
    彷佛是剛才那個夢給了她的使命,讓她不再退縮躲避,不能再這般兩耳不聞窗外事,她必須還擊。人,通常因為有了使命,而變得勇敢。
    雙甯和紅珊會意,立刻給她尋出一套雅致的衣衫,有如梅花般淡淡的粉色,襯得她的雙頰在日光下,越發嬌美。
    而當她走進薄色的廂房,連薄色都怔住了。
    端泊容一向那般從容,看到她時,眼神稍稍沉了一下,但隨即恢復若有似無的笑顏,依舊是那般冷淡疏離的態度。
    「給王爺請安。」楚音若施禮道,隨即望了一眼薄色。
    本來坐著的薄色只得起身,依制向她施了禮。
    「都坐下吧。」端泊容道,「叫廚房再做幾個菜端上來。」
    「妾身不是來吃飯的。」楚音若卻道。
    「該用膳的時候,王妃就應該好好用膳。」端泊容答道。
    「妾身有一件大事想與王爺商議,若非晚膳時分來打擾,怕是十天半個月也見不著王爺了。」楚音若微諷道。
    「王妃這話說得,好像本王怠慢了你似的。」端泊容凝眉望著她,「可偏偏是王妃自己在鬧脾氣,平素不大願見本王。」
    「妾身想做生意。」她實在懶得跟他鬥嘴,索性直入主題。
    「什麼?」端泊容一怔。
    一旁的薄色也驚著似地,楞楞地看向她。
    「妾身想做生意。」楚音若朗聲重複道,「王爺在朝中的俸銀有限,田莊去年的稻米又沒能賣個好價錢,妾身想做做生意,貼補家用。」
    「姊姊這是在說玩笑話吧?」薄色不由道,「哪有女子做生意的道理?何況,士農工商,商賈之人地位向來低賤,我們王府何等尊貴,豈能做此低賤之事?」
    「妹妹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楚音若道,「我日前將府中近年來的帳本看了一輪,實在入不敷出。聽聞京中除了比南王是承了先皇后的遺饋,過得還不錯,其餘幾位王爺府中,也是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別的王妃也在想辦法替夫君分憂呢,偏我做不得?」
    「王妃既然想替本王分憂,這份美意本王也不必拒絕,」端泊容彷佛生出了些興趣來,「不過,王妃打算做什麼生意呢?不如先說來,本王聽聽。」
    「稻米生意。」楚音若乾脆地道。
    「稻米生意?」端泊容似有不解,「為何?還以為你們女兒家會想著做一些首飾啊刺繡之類的生意。」
    「妾身從前也說過,對於稻米的價錢,妾身略懂得估算。」楚音若道,「不如就學江南的米商,將稻米低價買進,再高價賣出,甚至不必將稻米真的買來囤住,只需做一個轉手,賺取差價即可。」
    「我聽說江南的米商確是這樣做的,其實他們手裡並無米倉,也不會真的將稻米運來運去,只是與農莊議好價錢,到時候找到銷路,由農莊送貨即可。」端泊容點頭,「這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煩。」
    「所以,他們做得,我們也做得。」楚音若道,「況且有王爺的面子在,買賣說不定會更好。」
    「崔管事認識些米商,也有好些熟悉的農莊,」端泊容道,「你若真想做這個生意,先由他去打通關系,你再慢慢跟進好了。」
    「這麼說,王爺是答應了?」楚音若綻放明媚笑顏,「那妾身就放手去做了,保證不會讓王爺失望的。」
    她說話間,用餘光瞥了瞥薄色,卻見薄色面色有些發青,想必,那心裡又是嫉妒又是發慌。
    呵,男人的寵愛又有什麼用?她如今把王府的經濟大權掌握手中,薄色再傻,也該知道,這府裡到底誰說了算,誰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妹妹,」楚音若故意對薄色道,「此刻你還會覺得做生意是低賤之事嗎?你看,連王爺都同意了。」
    「妾身……」薄色雙唇微顫道,「妾身不懂得這些,只要盡心伺候好王爺便好了。」
    這算是認輸嗎?至少,這一次,她扳回了一城。
    她答應過從前的楚音若,無論如何,要替對方出一口氣。眼前這小小的報復,不過是剛剛開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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