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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茶莊女掌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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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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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2:00 |顯示全部樓層
茶莊女掌櫃 作者:簡薰

齊瑤覺得等了這麼多年,自己總算苦盡甘來了,
想當年她的未婚夫被庶姊勾引得魂都飛了硬要退婚,
逼得她好端端一個嫡女遠走他鄉,改名換姓投靠親人,
現在才嫁得程商這個好夫君,他雖是賣身僕,卻很有生意頭腦,
不僅把齊家虧損的茶莊打理得井井有條,賺了大把大把的銀子,
對她又好得沒話說,凡是她想要的,他便努力達成,
她想要當女掌櫃光宗耀祖,他就幫她找店鋪、派夥計,
請人教她識茶、品茶、煮茶,幫她打理好一切只等她當掌櫃,
原本還怕他是被父兄相逼,卻意外得知他早就喜歡上她了,
果然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大齡女也有春天,
看看她現在過得多滋潤,每天在茶莊數錢,過得可愜意了,
誰知宮中卻突然傳來消息,說他是皇上失散多年的六皇子?!
天啊,她跟他蜜裡調油的日子,不會有人要來插足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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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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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2:1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馨州乃大黎國有名的河州,大江大河縱橫交錯,商人腦子動得快,船驛,船塢紛紛建立起來,隨著貨運流通,商業發達,民生富庶,別說商家奢侈,即使是農人樵夫,也都能吃得起肉,穿得起棉衣。

  人一旦有錢,自然有附庸風雅的閑情逸致。

  賞花,論畫,聽琴,品茶,在馨州之風行,並不亞於京城。

  畫有八仙堂,花有九品苑,琴有大師級的老琴師,也有花船上的俏琴娘。既然是「雅興」,那自然沒有硬規矩,憑的不過就是喜好,水墨典雅,彩墨生動,白梅清麗,牡丹美艷,老琴師琴音動人,俏琴娘琴音撩人,各門各派,各領風騷,沒有誰家的畫最好,沒有誰家的花最美,老琴師與俏琴娘也都是各憑本事在招攬客人,但要說起茶,眾人意見倒是挺統一,首推「齊家茶莊」。

  齊家歷代雖然沒有出類拔萃之輩,但勝在歷代嫡長都謹慎行事,祖輩傳下來的東西,一代一代都守得住,是大黎國唯一一個傳承超過百年的老商號。

  富三代都不容易,何況現今的嫡子掌櫃已經是第八代。

  外行敬百年的歷史,內行敬守成的本事,因此即使他們的茶葉交易量連大黎國的前十名都算不上,還是被譽為「第一茶莊」。

  齊家茶莊現在的大掌櫃叫做齊祝,妻子顧氏生有二子一女,嫡長子齊躍進,四子齊躍東,嫡女齊溫良。

  賈姨娘名下為二小姐齊溫玉。

  石姨娘名下原有一子,四歲病逝,此後無所出。

  蔣姨娘名下為二少爺齊躍南,三少爺齊躍西。

  另有通房數位,其中一丫頭尤氏名下有一女兒,齊金珠。

  一妻三妾,以大黎國的有錢商戶來說,齊老爺算是很克制了,顧氏是人人稱贊的賢妻,從不刻薄姨娘,月銀准時給,衣料,胭脂水粉,給的都是好東西,對庶子女也都頗有照顧,家中請有多位西席,無論嫡庶,都是一起讀書識字,學習聞茶,品茶,識茶。

  別人家的姨娘一旦粉轎入門,大抵就很難再出門,齊家姨娘只要能說出個理由,顧氏絕不會為難。

  三個姨娘不是商戶出身,就是通房生了兒子後才提拔上來,後宅之事聽了都不知道有多少,知道自己遇上的是難得的好主母,因此都還算老實,就算有些小心思,也都在顧氏把庶長女齊金珠扔往廚房工作後,收起了那門心思。

  要說齊金珠,得先說起她生母尤氏。

  尤氏原是顧氏的陪嫁丫頭,生得貌美,但卻大字不識一個,是顧老太太特意給女兒准備好的陪嫁,漂亮的家生丫頭不怕翻出手心,等顧氏懷孕後,用來伺候齊老爺剛剛好。

  可沒想到尤氏不安分,顧氏入門還不到一個月,她便爬上了齊老爺的床。尤氏一心想當姨娘,什麼都敢做,齊老爺被美人兒迷得暈頭轉向,結果就是尤氏比顧氏先懷上了孩子。

  這要是在別人家,尤氏肯定直接打死了,但一來齊老爺是單傳,老太爺跟老太太巴望著趕緊開枝散葉,二來年方十五的顧氏心慈手軟,氣歸氣,讓她打死人卻也是做不來。

  天時地利人和占盡,尤氏得以搶先在小姐前頭生孩子,可惜天不從人願,生下的是女兒。

  既然是女兒,就沒什麼好說的,出了月子後,尤氏領了爬床的罰,從顧氏身邊的體面大丫頭淪落到去廚房洗菜,至於她生下來的小女嬰則取名齊金珠,顧氏命人收拾了秀芳閣,一進的院子,三個大房,另派上奶娘兩個,婆子跟丫頭各四個,管事娘子一個,吩咐好好照顧大姑娘。

  這處置很妥當,老太爺跟老太太都沒說什麼,齊老爺更是什麼都不敢說——?顧氏為人溫和,但顧氏的五個哥哥卻是土匪性子,他們顧家錢莊唯一的閨女也敢欺負,不要命了!

  被五個大舅子明著暗著招呼了幾次,他就算再迷戀尤氏,也不敢求情。

  接著兩三年,齊家的孩子一個一個來,顧氏先生下嫡長子齊躍進,從小伺候齊老爺的香兒也生了齊躍南,齊躍西雙生兄弟,尋了個好日子,顧氏喝了香兒的茶,給了院子,從此香兒成了蔣姨娘,賈姨娘生下齊溫玉。秋末,顧氏又懷孕,老太爺跟老太太就別說多高興了,顧氏果然如先生說的,八字極好,才入門三年呢,齊家馬上多了好幾個小兒,過年時就別提多熱鬧了,更別說姨娘通房都聽話,一家和樂,然而,就在這種時候,廚房管事安嬸子來說,尤氏好像有了。

  顧氏當晚開堂大審,老太太在上,把馨州最專精婦科的歐陽大夫請來,一診脈,有了,一個多月。

  論道理,尤氏是通房,雖然被打發到廚房工作,但不代表她可以隨意找人相好,這種通房就是喝藥賣掉,沒什麼好說。

  沒想到尤氏大喊冤枉,說孩子是老爺的。

  眾人不信,把齊老爺請來一問,他才硬著頭皮承認,說,也不是他去找尤氏,是尤氏不知道怎麼著,每次他在書房晚了,她就會給他送個點心來。

  在廚房工作快三年,只讓尤氏更想爭,她表現的大膽又熱情,齊老爺招架不住,好上幾次,孩子大抵是這樣來的。

  顧氏脾氣再溫和,這下也是氣得如火山爆發般猛烈——?丈夫與尤氏幾年前打了自己一巴掌不夠,現在還來?尤氏這通房都能踩她,生了兒子的蔣姨娘難道不會想跟著踩一踩?飽受寵愛的賈姨娘難道不會也想踩一踩?

  以前心軟,尤氏生完孩子後沒打死她,這才讓她有機會再來一次,但她現在有了躍進,肚子裡還有一個,未來歲月漫長,她總不能讓姨娘通房們不把她放在眼中。

  想起母親的殷殷交代,又想起兒子,顧氏睜眼,冷冷道:「戴嬤嬤,賞尤氏絕子湯,你看著她喝下去。」

  尤氏原本篤定的神色這才慌亂起來,「老太太,太太,婢子知道婢子犯錯,但是婢子腹中的可是齊家的骨肉,太太好歹看在老爺單傳的分上,讓婢子產下這孩子吧。」

  老太太在堂上,他們總不可能看著骨肉就這樣沒了——?可是,老太太卻始終沒說話,就連那個迷自己迷得要死的齊老爺,都是一臉為難。

  戴嬤嬤看自家小姐的神色,知道她不想說,便代為開口,「嫡少爺已經出生,下頭有蔣姨娘生的兩個弟弟,太太現在肚子裡還有一個,兩年後,石家糕餅的四姑娘也要入門,石家姑娘出了名的會生兒子,齊家可不是非得要你腹中的孩子才行。」

  尤氏臉色灰敗,想了想,又道:「婢子求老太太一件事情,太太賜了湯藥,婢子不敢不喝,既然從此不會再有孩子,婢子想親自扶養金珠。」

  她知道女兒在秀芳閣至少有十個下人照顧,就算不能當姨娘,到秀芳閣去也比在廚房強。

  她很了解顧氏,顧氏心軟,只要自己不惹是生非,顧氏不會來為難自己。

  戴嬤嬤聞言笑道:「想照顧大姑娘?你是想過上好日子吧?怎麼,廚房苦怕了,所以想去秀芳閣耍威風嗎?真是人心不足蛇吞像,若是別家丫頭敢爬床,早被打死了,太太好心留你一條命,倒是讓你再爬了一次床,這回還厚臉皮的求著扶養女兒,搞清楚——?那不是你的女兒。」

  賈姨娘跟蔣姨娘一聽,背脊都是一冷。

  不管孩子是誰懷的,在律法上都算主母的,只要顧氏想親自扶養庶子女,把孩子抱去倚福院,自己這生母就只能認命。

  想到這裡,兩人表情更加恭順。

  這些表情變化,顧氏自然看在眼中。

  是,她是心軟,但她不是傻子,她只賜藥,沒想到尤氏居然以此提出想親自扶養女兒的要求。

  「好,你既然想親自扶養女兒,就如你所願。」

  尤氏臉色一喜。

  「戴嬤嬤,照我剛才所說,你親自看她喝下絕子湯。」接著交代廚房管事,「安嬸子,這個月不用讓她做事,算是給她休息調養,等她身子好了,再來跟我說一聲。」

  很快的,一個月過去,尤氏滿心以為秀芳閣的管事娘子會來下人房接自己,卻沒想到管事娘子抱著快三歲的齊金珠過來,說是她自己求的恩典,想親自扶養女兒,太太如她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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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2:2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尤氏傻眼,她是想去秀芳閣過好日子啊,怎麼會把女兒送到下人房這邊來?

  她立即撲上去抓住那管事娘子,「金珠,金珠可是齊家的大小姐,怎,怎麼能住在下人房?」

  管事娘子似笑非笑,「你打什麼主意,老太太清楚,太太也清楚,姨娘孩子漸多,規矩得立起來,不然這百年基業恐怕會毀在不安分的姨娘手上,舍個庶女,讓後宅女子安分點,老爺也是同意的。」

  此後,齊金珠便跟著尤氏在廚房長大。

  尤氏幾次想重施故技,溜出去找齊老爺,奈何安嬸子已經得了吩咐,連帶其他廚娘都看得緊,尤氏想歸想,卻始終沒機會。

  只能說,顧氏把齊金珠往廚房扔,這還真扔對了,齊家幾個姨娘通房只要想起兒女會因為母親而遭罪,都老實得不能再老實,不但對顧氏有禮,也教導自己的孩子要尊敬嫡長,故多年來,後宅安寧和樂,女人一旦不吵架,不爭寵,男人自然喜歡回家,老太爺與老太太對這媳婦都十分滿意。

  顧氏入門第十年時,老太爺開始身子不舒爽,請了大夫,卻也說不出是什麼問題,老太爺漸漸變得不愛出門,而後下不了床,又過了一兩年,大抵也覺得自己差不多了,一日,他特意將一家子叫到床前吩咐後事。

  齊老爺難過得說不出話,但父親開口,卻是不能不聽。

  老太爺就一個兒子,祖輩傳下來的公田與公產,全數給了這個獨生兒子。

  至於爺爺跟父親留給自己的私產,以及當掌櫃這些年得來的私房,趁著還有精神,給孫子分一分。

  最大份的當然是給嫡長孫齊躍進,馨州跟雲州的肥田八處,年收租約五千兩,至於顧氏的第二個兒子躍東,則給了鎢州的三座煤田與兩座鹽田,年收三千五百。

  躍南與躍西兩兄弟合得端州田產九處,年收約四千兩,平均一人一年可拿約兩千兩。

  嫡女齊溫良得康祈府店鋪八間,年收一千兩,另給現銀三萬兩。

  庶女齊溫玉得梅花府店鋪三間,年收四百兩,另給現銀一萬兩。

  老太爺說到這裡,道,這些東西成親後才正式給,成親前的收益都歸顧氏,為免顧氏為難,無論孫子孫女,一律十四歲後才能議親。

  至於齊金珠,無田無鋪,就是現銀五千兩。

  老太爺親自說了,齊溫良定親後才給齊金珠議婚,齊溫良大紅花轎出門,才操辦齊金珠的嫁妝,原因很簡單,齊家是百年茶莊,要臉的,如果讓庶女先嫁,那不等於告訴天下人,我齊家就是姨娘通房先有孕——?雖然馨州多的是知道顧氏吃了自己陪嫁丫頭虧的人,但都那麼多年了,人家不提,又何必敲鑼打鼓再引人注意。

  大戶人家,第一個出來的不是嫡子嫡女,而是庶女,這打的不只是顧氏的臉,還有齊家的臉,老太爺不想將來見到祖先被罵,總之,躍進娶妻,溫良嫁人,才能輪到齊金珠,齊祝聞言,只能低頭說是。

  齊溫良十四歲時,家中給她定了親,對像是紀家船運的嫡長子,紀頤生。

  一個是百年傳承的茶莊小姐,一個是三代積富的船運少爺,怎麼看都是佳話,齊家對紀家很滿意,紀家也對齊家很滿意。

  顧氏雖然才剛剛給齊躍進娶了媳婦,累得不行,但女兒也是她的心頭肉,不想委屈她,紀家也是差不多意思,紀家的嫡長子娶妻,無論如何得熱鬧一番,好好准備,於是約定兩年後成親,屆時,齊溫良十六,紀少爺十八,也不算太晚。

  馨州商業繁榮,住戶多為商戶,規矩沒京城那樣多,齊紀兩家也不是什麼禮教壓頭的書香世家,既然定了親,走動自然頻繁起來,顧氏帶女兒去紀家作客,紀太太帶著紀少爺到齊家作客,讓兩個孩子見見面,都是常有的事情。

  齊溫良見過紀少爺幾次,相貌不錯,彬彬有禮,要說缺點的話,就是書看太多了,有點八股跟死板,但母親說,紀家人口簡單,兩個兒子一嫡一庶,庶子將來肯定會分出去,她在後宅是鐵打的地位不用怕。

  想想也是,紀家人口簡單,既然人口簡單,過日子就不難了。

  書讀得多也沒什麼不好,有錢人家的少爺,誰不愛玩樂,誰不愛風流,但紀少爺不但對吃喝嫖賭沒興趣,院子裡的通房也不過就兩個人,銀錢只用來買書,個性這樣老實,將來過日子肯定容易——?自己樣貌不過清秀,算不上什麼天生美人,難得紀少爺不沉溺花街風流,不偏好女色,將來就不會有貌美姨娘來氣自己,即使有些固執也不要緊,自己讓著他就是了。

  至此,她不再去想其他,把精神用在家具樣式,繡花圖樣這些東西上面,一心備嫁。

  也因為嫡女已經定了親事,顧氏旋即開始給齊金珠看對像,老太爺過世前交代了,齊金珠的對像個性得直,這才鎮得住她,顧氏托了媒婆打聽,有一個甘姓國生挺不錯,家境貧,但脾氣硬,家中雖然是寡母拉拔兄妹長大,他卻不是那種任寡母拿捏的性子,最主要的是那甘姓國生會讀書,文章頗受夫子喜歡——?好歹是齊家的人,這真要隨意打發,丟的也是齊家的臉,若是嫁給讀書人,不論貧富,基本上都挑不出問題。

  本來到這裡為止,一切都很正常。

  誰家沒幾個侍妾,誰家沒幾個八卦,尤氏爬床雖然欠揍,但馨州欠揍的爬床丫頭可也不止她一個。

  至於齊金珠,她也不是第一個變成丫頭的小姐,別說庶女,就算是庶子,生母犯下這樣的大忌,有子的主母也很難容得下,齊金珠還能在本家長大,談親,以尤氏的行為來說,已經算是顧氏大人大量了。

  整個馨州都知道紀齊兩家的親事,兩年說短不短,一晃眼就過去一半,就在齊溫良繡完喜被,准備開始繡嫁衣時,她一下子從大戶千金變成說書先生口中的女主角——?也不是說書先生缺德,挑個閨閣女子出來講,而是因為這實在太八卦了,不說都對不起這麼難得的大八卦。

  齊金珠勾搭上紀少爺了!

  號稱對美色不算特別喜愛的紀頤生竟為了她神魂顛倒,要求齊溫良帶著齊金珠嫁過來,屆時嫡妹為正妻,庶姊為姨娘,否則他不娶。

  顧氏當下氣得不行,尤氏這樣,齊金珠也這樣,她跟溫良是欠了這對母女嗎?都要跟她們搶丈夫!自己息事寧人不想鬧大,她們還真以為萬事由自己掌握?

  她再要齊家的面子,也不會犧牲自己的女兒。

  想鬧笑話?好,她倒要看看最後悲慘的人是誰。

  她命人把尤氏打了個屁股開花,鎖到柴房,吩咐傷好了就扔往莊子做苦工,至於齊金珠,不想嫁給國生,想嫁給大門大戶?那好,她就如這庶女所願,讓她嫁入大門大戶——?蘇副知州的傻兒子。

  照紀齊兩家的意思,就是快速把齊金珠嫁出去後,婚事照舊,反正還有一年呢,也夠紀少爺收心了。

  齊溫良從知道這件事情開始,便整天關在房間裡,別說顧氏萬分疼惜,就連紀太太也來了,說兒子失心瘋,被她罵了幾次,已經反省過,對於未婚妻也很是歉疚,托了母親表達歉意,並保證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

  齊溫良性子軟,聽得未婚夫已經知錯,便不再那樣難過。

  紀太太看她收了眼淚,命人把食盒拿上來,說知道她喜歡吃點心,自己下廚做了荷花酥,讓她嚐嚐。

  雖然吃不下,但准婆婆一早起來自己下廚,又乘了一個多時辰的馬車過來,那荷花酥一朵一朵開著,顏色層層疊疊,足見是花了時間的,她再不想吃,也是乖乖拿了起來,把四塊荷花酥吃得干干淨淨。

  紀太太見她這樣聽話溫順,更覺得喜歡,顧氏看女兒終於吃了東西,也覺得高興,就在這時候,紀太太的心腹賴嬤嬤,顧氏的心腹戴嬤嬤兩人都衝了進來,臉色奇差不說,賴嬤嬤更是一副天崩地裂的樣子——?齊金珠的送嫁隊伍還沒出康祈府,人就被紀少爺中途攔截走,兩人私奔了。

  於是齊溫良一下從深閨千金變成馨州人茶余飯後的話題,可憐者有之,嘲笑者有之,都說大黎國百年來沒發生過這麼離譜的事情。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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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2:4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顧氏一方面替女兒委屈,一方面又想砍人泄恨——?這個女兒,她是從小精心教養的,教導禮儀的葉嬤嬤可是當年在彩晨宮待過的二等女官,院落的管事娘子江嬤嬤則是尚書嫡女從前的貼身丫頭,經過無數請托才請得這兩位,雖然是商家女兒,卻被養得像官家小姐,禮儀,教養無一不好,琴棋書畫也多有涉獵,如此即是想著將來成親,能討得丈夫喜歡,卻沒想到……

  顧氏怒,齊老爺則是什麼都不敢說——?妻子前幾年原本想把尤氏跟齊金珠扔往莊子的,母親也同意,是自己說對不起這女兒,好歹在本家長大,將來有利結親,這才留了她們,沒想到尤氏母女居然做出這種事情,別說溫良,就連顧氏他都不知道要怎麼面對。

  躲了一陣子,終於還是硬著頭皮進了顧氏的倚福院,問問她該怎麼辦。

  鬧成這樣,女兒是不可能再以齊家嫡女的名義出嫁了,不管嫁給誰,都會被拿出來當成笑話,這屈辱一輩子甩脫不掉。

  兩夫妻商量了一陣,決定把女兒送往原州。

  齊老爺有個叫做齊宗的遠房堂弟在原州做絲綢生意,兩夫妻的打算是讓女兒到原州,辦妥過繼文書,另外取個名字,以齊宗庶女的名義出嫁,屆時就能把紀混蛋給齊溫良潑的髒水抹掉了。

  十五歲的齊溫良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未婚夫劫了庶姊的親,自己還得遠到原州改戶籍,從此稱叔父為爹,叔母為娘……

  顧氏自然各種舍不得,但又有什麼辦法,女兒大了,總不能一直在家,等到行囊都收拾好後,大隊人馬便從馨州出發,前往原州去。

  從馨州北門出來時,齊溫良伸手揭了帳子,看著漸漸變小的城門,眼睛一紅,眼淚掉了下來。

  此時,齊溫良十六歲,距離紀少爺牽著齊金珠私奔,剛好一年。

  到了原州,辦妥過繼文書,並將齊溫良的名字改為齊瑤。齊宗的妻子鄭氏旋即開始幫這「庶女」打點親事——?鄭氏十五歲時嫁給齊宗,丈夫如何受到本家照顧,她很清楚,因此齊瑤來到家裡,她對她十分熱情,至於打聽親事,更是仔細又仔細。

  過了兩個多月,終於找到一戶不錯的人家,姓金,對像是家中的嫡長孫,現在十九歲,之前是因為守孝耽誤了婚期,品行方面都是沒問題的,另外,這戶人家分家只分私房,不准分祖產,嫡長媳在錢財方面不用擔心。

  金家對一般人來說雖然是有錢人,主子出門都有四人伺候,可是跟齊家還真不能比,齊瑤的韶華院裡,光嬤嬤丫頭就有十幾個人了,這還不算粗使丫頭。若過門,日子雖然比不上馨州,但下人奴僕都有,也無須自己動手。

  鄭氏把情況寫信跟顧氏說了,顧氏又跟婆婆與丈夫商議,想想也行,孩子都十六了,不能再拖,於是回信說好。

  鄭氏立刻找人說親,金家來見過,對齊瑤的人品頗為喜歡,又聽齊宗說這孩子一直跟她親娘流落在外,最近好不容易相認,對這女兒十分歉疚,所以給她准備了一萬兩嫁妝。

  金家原本對庶女身分有點疑慮,怕嫁妝單薄,自己虧本,但聽到嫁妝有一萬兩,當下也就爽快答應。

  很快的合了八字,請官媒寫了婚書,雙方約定腊月過門,大概還有八個月時間。

  齊瑤開始人生中的第二次備嫁,只不過這次當然簡單的多,手帕跟鞋子大概花了四個月的時間,等這些小東西好了,才開始繡嫁衣——?上次她才繡了一朵雲,便傳來那荒謬的消息。

  顧氏教女兒仁慈,葉嬤嬤跟江嬤嬤教她禮儀跟見識,但這半年住在原州,卻從鄭氏身上學到新的待人處事——?叔父的絲綢生意做得很好,姨娘通房自然也多,與「給她機會改過」的顧氏不同,鄭氏總說「先下手為強」。

  譬如說,侯姨娘自恃受寵,又剛生了兒子,滿月酒上暗示著想要田地,當天晚上兒子就被抱到鄭氏的院子了,鄭氏說要親自教導,從此跟生母一月一見,侯姨娘哭天搶地,齊宗也沒辦法——?他再喜歡這新姨娘,鄭氏都是正妻,大黎律法,正妻有權扶養孩子,不管是誰出的。

  跟鄭氏相處了幾個月,齊瑤看事情的角度也慢慢不同。

  以前為了那破事哭得要死,難過得想出家,可事隔一年多再想,好像也還好,總比成親後才來鬧好多了,聽說紀少爺帶著齊金珠回家,卻被轟了出來,現在兩人在外頭租屋子住。

  齊金珠跟尤氏一樣傻,怎麼會以為懷上孩子就好了,當年尤氏之所以能足月生產,那是因為婦科名醫歐陽大夫診過,是女孩,要不然為了給顧家交代,奶奶一定會賜藥下去的。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嫁衣的顏色也一天一天滿起來,白露過後沒幾日,家裡氣氛開始有些不好,弟弟妹妹沒人敢跟她說話,下人也躲著,齊宗說沒事,鄭氏也說沒事,但那種為難她覺得似曾相識,讓葉嬤嬤去套話,這才知道金家要退婚。

  不知道是誰跑去跟金家說,這齊瑤不是齊宗的外室女兒,而是本家嫡小姐,至於為什麼本家要充旁支,讓他們自己去打聽。

  金家派人去馨州一問,原來齊瑤就是被退過親的齊溫良,他們金家雖然不是什麼書香世家,但也不想娶個被退過親的姑娘。

  相對於齊宗的暴跳如雷,齊瑤倒是冷靜的多。

  十五歲時被退婚,覺得天崩地裂,只顧著自己傷心,自己沒臉,還沒講話眼淚就先掉,房門不想出,飯也不肯吃,此刻想來,真覺得以前那樣不應該,連累母親跟著一起憔悴許多,哥哥一方面要學習管帳,一方面還要擔心她,嫂嫂莊氏也可憐,明明是新嫁娘,卻連大笑都不敢,躍東在書院裡只怕也有些不好受。

  現在自己快十七歲,不能再不懂事了。

  「叔父別生氣了,我沒關系,退婚就退婚吧,總比成親後再來鬧好。」

  後來,還是由她安撫了齊宗與鄭氏,回到院子,葉嬤嬤已經讓人把屋子收拾干淨,那些鞋子,手帕,嫁衣,繡線,繃子,全部不在了,還把房間擺設稍微移動一下。

  洗了澡,連寧神湯都不用,一覺到天亮。

  一連幾個月,鄭氏每天早晚都來看她,確定她吃得下,睡得著,這才比較放心。

  而因為她沒事,齊宗的怒火似乎也就沒那樣大了。

  退親之事由大人去處理,現在不用繡嫁衣,齊瑤突然多出大把時間,一閑,倒是想起以前不少事情。

  她有個閨中密友,小名石榴,家中藏書萬卷,石榴專愛看絕本的女子著述,每回到齊家玩,便會帶上一本給她。

  自己是宮中教儀嬤嬤教導長大的,讀的是《女誡》,《後宅錦訓》,《三從詳解》,《四德詳解》此類書籍,也深以為然,女子自然是以夫為天,至於處事,則是善良立心,仁慈立想。

  可石榴帶來的書卻不是這麼一回事,講的都是女子應當自立,女子也應走出大門,最驚駭的居然還有說女子不必忍氣吞聲,合則來,不合則離,天下之大,沒道理只有男人能行。

  也不知道怎麼的,當初不以為然的那些東西,現在居然一條一條浮現在她腦海中。

  在馨州時她就聽說了,京城是天子腳下,女子地位很高,能與男子並行,外出也不會被指指點點,她聽爹爹說過,京城還有女子掌櫃呢。

  真想去京城看看……

  可憐有可憐的好處,譬如說,當齊瑤在年後說起想去京城看看時,齊宗並沒有多加阻攔——?只覺得這孩子可憐,被紀家坑了一次,又被金家坑了一次,他都擔心這侄女兒想不開出家,難得有興致想去京城走走,就讓她去散散心。

  京城他也去過幾次,民風開放,女子地位高了許多,別說只是退親,就算是被休的婦女照樣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或許讓齊瑤去那裡玩一玩,心情上會開朗些。

  於是寫信去跟馨州的堂兄夫妻說了,又派人先去京城租了屋子,打掃一番,趁著早春還沒下雨,齊瑤帶著葉嬤嬤,江嬤嬤,葫蘆,櫻桃,橙子這三個丫頭,還有叔父派給她護車的下人跟幾個粗使婆子,一行人便上了京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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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章】

  齊瑤十七歲入京,轉眼一年多。

  這一年,真是她人生中最開心的一段日子——?兩次退婚,即使錯的不是她,但被指指點點的都是她,京城可好了,就算和離,女子照樣能上街,身分也沒比較低,安頓下來後,她便請了女的游歷先生做導覽,四處游玩。

  齊祝跟顧氏只擔心她二次被退婚後會想不開,相比之下面子跟銀子都是小事了,遂交代葉嬤嬤,只要這孩子開心就好,想做什麼,想去哪,都不用攔她。

  於是,當她被京城女子掌櫃之風影響,表示想開店時,自然沒有任何阻礙,大哥齊躍進很快寫信來說,他會派程商到京城教她怎麼挑店,布置店鋪,至於伙計看是要他從馨州送來,或者直接在京城挑都可以。

  葉嬤嬤看了信,笑道:「大少爺真心疼小姐。」

  「我跟程商倒是好久不見了。」

  「小姐長大,自然不能再見外男。」

  齊瑤身邊有個宮儀嬤嬤,又有個服侍過尚書千金的江嬤嬤,規矩自然十分多,雖是商家小姐,過的卻是比官家小姐還嚴謹的生活,別說是下人,就算年齡差不多的世交子弟,過了十歲之後也不怎麼見了。

  程商雖然不算外人,但也不算熟人——?當年山賊凶狠,齊老爺跟顧氏兩人從京城訪友回來,一路救了兩個孩子,一個是後來跟年幼的齊溫良成為閨中密友的李石榴,父母被殺,她被拋到草叢中躲過一劫,由於是個女孩,加上說得出自己的出身,顧氏便把李石榴跟自己女兒放一起照顧了,數月後,李家尋來,將李石榴接回家,兩女娃的情誼即是從這裡開始。

  另一個撿到的孩子就是程商了,年紀大概八九歲,只穿著簡單的衣褲,又瘦又髒,頭上還有一大片干掉的血漬,不知道在那山裡多久了,問他叫什麼名字,出身哪裡,都說不出來。

  顧氏心慈,命人給這孩子洗了澡,跟著大隊人馬回到馨州,養在大廚房,一個姓程的廚娘見他瘦弱可憐,好吃好喝的都會多留一份給他,又把自己過世丈夫的衣服裁小了給他穿,有吃有睡,精神自然恢復良好,過幾個月顧氏再看到,居然不認得這神色清朗的孩子是誰,倒是那孩子過來規規矩矩地道了謝,顧氏這才想起來還有這事。

  程大娘說,這孩子除了開頭一個月有些畏縮之外,後來倒是慢慢好了,見人會招呼,能說笑,廚房忙起來也能搭把手,倒是可以留的,丈夫前年過世,自己只有寶妹跟喜妹兩個女兒,若是顧氏不介意,她想收這孩子為義親,自己百年之後好歹有人上香,也給女兒留個娘家人。

  顧氏覺得這樣也算好事,同意了。

  之後,尋得好日子,程大娘帶著孩子前往府衙做義親登記,衙官問她孩子叫什麼,程大娘一時答不出來,那官員不想等,見她主人家從商,便寫了「程商」。

  程商從此跟著程大娘還有寶妹喜妹一起在廚房打下手,洗菜,洗碗,顧火種,什麼都做。

  又過了兩三年,程大娘去求了顧氏,聽說城西要新開茶莊,預備多請兩個新伙計,想讓程商去店裡幫忙,原因很簡單:女兒出嫁就是別人家的了,自己以後還得靠這兒子,能讓他去店裡做事,總比在廚房洗碗出息。

  由於在鎢州的競爭對手趙家茶莊先前發生了一些事情,齊老爺下令,在茶莊工作,不管奴僕伙計,以後只用家生或者賣身的奴僕,身契在手裡才不怕作怪。

  程大娘是家生,但程商是義親,因此只能算是聘雇,想去店裡做事就得賣給齊家,程大娘同意,叫來程商,他也同意,顧氏讓大管家給簽了賣身契,給了十兩銀子,兩人畫押,從此程商成為齊家的賣身下人。

  等城西茶莊一切妥當,程商收拾收拾,便去城西店裡住了。

  齊溫良在這之前,只知道父母從京城那趟歸來,除了李石榴還救了另一個人,後來那人如何,她都不知道。

  到嫡長兄齊躍進成親,齊老爺把城西茶莊交由他全權打理之後,她才第一次聽到程商的名字,也才知道這人即是那趟在山中撿到的孩子。

  由於城西茶莊的蔣掌櫃自恃經驗,不怎麼把齊躍進這年輕少爺放在眼中,大少爺想看帳本他就推托,大少爺想看看茶庫也是推托,齊躍進又怎麼是肯吃虧的性子,當著眾人之面怒斥了一番,蔣掌櫃隔日便裝病說身體不好,得在家養養,他提拔上來的二掌櫃跟幾個識茶小子自然也跟著身體不好。

  蔣掌櫃自是想,你不過會投胎而已,只怕連茶分五色都不清楚,掌櫃又不是小子,隨意誰都可以勝任,何況現在連識茶小子都沒了,到時還不是得回來求我。

  卻是沒想到,齊家一直沒人來求他,他忍不住派人打聽,才知道城西茶莊這幾日賣「不挑茶」,簡單來說,就是不給客人挑茶了,客人給多少錢,下人便從標示好的茶桶取出與之對應的茶種,由於不給挑,因此會多給上兩撮,但偶而會有「金運」,給雨前龍井的錢,卻拿到明前龍井,此種另類樂趣,倒是讓生意比平常好上一些。

  如此,沒有識茶小子也能做生意。

  另外,齊躍進又命每間店派上一人過來暫住城西,因此「不挑茶」只賣了五天,城西茶莊又恢復正軌,買黃金桂給黃金桂,買大葉青給大葉青,後來卻因為客人詢問頻頻,於是決定每隔五天賣一次不挑茶。

  齊老爺知道了,自然對兒子大為贊賞。蔣掌櫃是能干,但再怎麼能干也是齊家請的,領齊家錢銀,拿捏齊家少爺,好大的威風。

  顧氏知道,更是樂翻——?蔣掌櫃是蔣姨娘親爹,老太爺把私房分下來後,蔣姨娘一直忿忿不平,覺得一樣是孫子,為什麼嫡庶差距如此之大,當著她的面不敢抱怨,但只怕沒少吹枕頭風,這不,城西茶莊就讓她爹去當大掌櫃。

  蔣掌櫃大概也覺得女兒受寵,便把自己當一回事了,居然想拿捏他們齊家的嫡子?真是不知死活,現在可好,自己求去,沒什麼好說。

  叫來兒子一問,才知道原來那不挑茶居然是程商建議的。

  齊躍進敢當面罵蔣掌櫃,一方面固然是沒把他當回事,一方面自然也有打算——?城西離專收綠茶跟青茶的莊子近,一天就能來回,然後多調幾個揉捻的過來,讓他們專門負責綠茶跟青茶,白茶紅茶黑茶則交由沒走的識茶小子,兩天即能穩住。

  卻沒想到這時,少數留下的人裡,有人向前一步,跟他提了這「不挑茶」的提議。

  齊躍進一聽,覺得這提議更好,只要把桶子按照價錢排列寫上價格便行,店裡有五人沒走,他又把自己院子裡幾個識字的下人送來,從蔣掌櫃派人來說不干了之後,不過耽擱了一個時辰,這便開賣,生意不比平常差。

  顧氏聽得笑容滿面。

  戴嬤嬤也笑說:「這是小姐好心,當年救程商一命,現在回報給少爺了。」

  這是齊溫良第一次聽到「程商」二字。

  沒多久就聽說大哥把程商提拔為城西的大掌櫃,城西茶莊本來就是齊老爺給兒子試手的,因此什麼都沒說。

  茶莊淨銀一年三算,城西的利潤一向少,三十幾個茶莊中算是偏後面,但又不是墊底的那種,自程商當了大掌櫃後,第二次結銀時數字竟是多出不少,已經從最後幾個爬升到中間,這下,原本還一直說著「擔心老爺多年心血付之一炬,還是妾身回家跟爹爹說,讓爹爹再回來替老爺分憂」的蔣姨娘也無話可說。

  齊躍進初生之犢不畏虎,局面開得漂亮,隔年,城西的淨銀衝入前三,僅次於百年的本店,以及梅花府的梅花店,齊老爺跟朋友見面,個個恭維他虎父無犬子,嫡少爺真有本事。

  齊老爺自然得意萬分,雖然一間店的淨銀跟大掌櫃的作事方式有絕對關系,可重要的是,自己兒子識人嘛。

  千裡馬也得有伯樂賞識,而他的兒子就是那伯樂。

  齊躍進又提了一個心腹去接城西掌櫃,然後把程商調去鎢州那間位置極好,但淨銀年年墊底的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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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程商似乎也上手了,這次更快,第一次結銀就讓鎢州那間拖後腿的店甩脫墊底,淨銀比起過往多出七成,不只如此,第二次結銀前,奴僕傳來消息,齊家成了知州府上的供應茶商,一下子打開知名度,人是好風尚的,聽說知州都喝他家的鳳凰茶,便也想喝喝看,讓他們齊家茶莊鋒頭瞬間壓過在鎢州經營多年的趙家茶莊。

  消息傳回馨州,齊老爺樂了好一陣子——?他討厭趙老頭很久了,總算能壓他一回,爽。

  而在深宅後院中的齊溫良,就這樣一次又一次聽到這名字。

  不管是爹爹,娘,或者大哥大嫂,說起他來都是笑的,嫡弟躍東還說將來要跟他學呢。

  自己懂琴棋書畫,卻不太懂生意,這兩年因為程商的關系,才知道原來算帳有分結銀跟淨銀,結銀是面子,淨銀才是裡子,爹娘說,程商很能掙裡子。

  有次齊溫良帶著丫頭去齊躍進的書房想討本書來看,下人見是嫡小姐,自然沒阻攔,剛好齊躍進書房門口的丫頭淨手去了,沒人守著,她便直接推門而入,自己尋起書,選了一本史書,正想出去,卻聽得外頭一陣聲音,齊躍進跟一名陌生男子兩人說笑而入。

  那男子比齊躍進高上一些,身材頎長,一身簡單藏青色的袍子,氣色極好,雙目炯炯有神。

  兩人一對上眼,齊溫良連忙低下頭,心裡跳得很,雖然只不過是一瞬間,卻還是記得了,這人眼睛真亮。

  有點難形容,但跟石榴帶來的那些話本中形容的一樣,有星星在閃……

  倒是齊躍進十分大方,「溫良,這即是哥哥跟你提過的,現在在鎢州茶莊的程掌櫃。」

  他其實不太贊成母親用官家的方式教導這個妹妹,守禮得太過,簡直別扭,馨州的大戶小姐,只有溫良不出門,不上街,即使跟李石榴小姐那樣要好,也只在李老太太生日時去李家,其余都是李小姐乘著馬車到齊家拜訪,外人說起齊家姑娘好教養,但他卻覺得妹妹可憐。

  兄長在,見見外男又有什麼。

  將來溫良嫁入紀家,那些店家還不是要人替她打點,難不成她不用跟掌櫃面對面對帳嗎?再者,紀家也有不少管事是男子,按照母親「男女有別」的教養方法,將來溫良這少奶奶還得繞著走,避免在院子撞見男管事,多奇怪。

  難得有這機會,他便想讓妹妹見一下外男,總不能將來進了紀家,管事一跟她說話,她人就害怕的跑了。

  「程商,這是我親妹。」

  齊溫良聽得一陌生聲音說:「程商見過三姑娘。」

  她實在很想跑走,但這樣跑了又很奇怪,只好低著頭說:「程掌櫃不用多禮。」

  齊躍進原本想留她喝茶,後來見她別扭得厲害,只好放她回去。

  齊溫良回到韶華院,總覺得心還跳得厲害,鋪了畫紙作畫,卻是定不下神,耳朵熱,擔心被葉嬤嬤瞧出端倪,吩咐葫蘆不准把在大哥書房遇見程商的事情說出去。

  這就是齊溫良唯一一次見到程商。

  「見」是這麼一次,但「聽」真的無數次,齊躍進膽子大,程商有本事,這兩人倒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百年茶莊,八代傳承,總有些舊人舊事看著不順眼,但又礙於人情不好清掃一番,這下可好,齊老爺把店交給兒子理所當然,新當家派自己的人去整理也是理所當然,程商沒有人情包袱,什麼都來,「我在齊家工作已經四十幾年了,我分過的茶比你吃過的飯還多」,「我跟齊老爺可是三十幾年的朋友,誰敢質疑我的帳本」之類的話,在他面前都沒用。

  蔣掌櫃事件後,程商倒也學了個經驗,要去鎢州之前另外訓練了十五個人起來,要是接手時茶莊的人也跟著拿翹說不干,這十五個人可以馬上頂上。鎢州茶莊的人見人家有預備軍呢,哪敢再說什麼,配合度高得很,如此,淨銀多了不說,最重要的是規矩建立起來了。

  蔣姨娘的親爹是第一個被掃出去的,石姨娘的四弟也被掃出去了,至於祖輩親戚留下的沉重人情與姻親關系,自然也是一並拔除,程商才不管你喊齊老爺什麼,總之莊子不賺錢,就把帳本跟鑰匙交出來唄。

  齊老爺知道這回功夫施下去,齊家茶莊只會更穩固,為了兒子跟子孫的將來,只有同意的分,又不想有遠親上門跟他訴苦討人情,遂交代了程商,若是有弄走誰,記得寫信送來,他好出門躲躲。

  果然有些被拔除了職位的親戚到康祈府鬧,顧氏以家中還有兩個女兒未婚為理由,不接待外男,將那些親戚安排在康祈府最好的客棧,吃喝自然由齊家負責,其余一毛不給,那些來「討公道」的老親戚這才知道,齊老爺不會替自己作主,這件事情齊家根本就是默許的。

  眾人心頭暗惱,如果當初程商來時,自己交出帳本跟鑰匙,好歹還能當個二掌櫃,現在可好,什麼都沒有,是自己走人,連說齊家無情無義都不行,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卻也是沒辦法。

  齊溫良雖然沒再見過程商,卻常聽哥哥跟母親提起,就連大嫂莊氏也是,除了好話,還是好話——?這人存了錢之後,買了一進的宅子,替程大娘跟妹妹贖了身,喜妹定親後,他更是用心准備,嫁妝一擔一擔的往裡頭扛。

  齊老爺聞言,又是一陣贊許。

  顧氏也十分欣賞,這孩子對外下手犀利,但卻重情,當年程大娘給他留飯的恩惠,還有替他求情去城西學茶,得以離開廚房的恩惠,都記在心裡呢。

  至於自己當年救他一命,那更不用說,他不就正在給躍進辦事嘛,躍進有人情包袱,有為難之處,但程商這些都不用管。

  顧氏想替兒子更加拉攏他,但又想,這家將來還是得由兒子夫妻來管,便讓莊氏再給喜妹添添妝,莊氏性子耿直,沒想這樣多,被婆婆一講,倒是馬上去辦了——?添多了怕程商有負擔,因此只添了六擔,三十六抬,也算是六六大順。

  奴婢贖身嫁人,前主人家居然還給添妝,就是在告訴夫家,這丫頭我們很喜歡,對喜妹來說,這好名聲的好處遠遠大於六擔嫁妝。

  當然,作為齊躍進的心腹,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

  程商如何如何,程商又如何如何,這些年,齊溫良都不知道聽了多少,他是哥哥手上最鋒利的一把劍……她原本是這樣認為的。

  然而,經歷了這麼多事,加上到了京城的這一年,宛如重生的齊溫良,不,齊瑤開了眼界,也見識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慢慢有了另一種想法,雖然說這麼想不太好,但她覺得,哥哥才是程商手裡的那把劍。

  主從之間有時候不僅止於是賣身契上的關系,而是一種看不見的借力打力,他以哥哥的名義,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回想起來,哥哥甚少說「我想到」,「我覺得」,大多都是「程商建議」,「程商跟我說可以如此」,從「不挑茶」開始,程商就有很多建議,而因為他的建議的確有用,所以慢慢的,主從關系就改變了。

  當然,她只能自己這樣想,卻是不敢跟任何人說的。

  話說回來,她真沒想過自己想開店,哥哥會把這人送來。

  她想開茶莊,自然是生意好才能高興,大哥把程商送來,那幾乎是保證了,別的不說,光是憑著齊家一年比一年多的淨銀,她已經覺得自己的茶莊生意會很不錯。

  命葫蘆把信收起來,葉嬤嬤看外頭天色也差不多了,喊人備飯。

  等廚娘把六菜兩湯送上,天邊雲彩已經轉成一片茜紅。

  看著天邊雲朵,齊瑤不禁想起李石榴,石榴說她就是在傍晚時分生下的,天邊雲霞忽而茜紅色,忽而石榴色,這才取名知茜,小名石榴。

  石榴的祖父曾經是康祈府的副府,家中藏書萬卷,有許多孤本,石榴就從那書庫中挖出好多奇特的書,葉嬤嬤跟江嬤嬤教她三從四德,那些書卻說女子當自強,男人能撐天,女人也行。

  當初她是把那些書當笑話看的,可現在想來,還真有道理。

  女兒當自強,說得多好,看,紀少爺腦子進水,金少爺又沒擔當,可她現在仍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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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這一年來,她跟鳳書齋的白掌櫃小有來往,白掌櫃因善妒被休,現在活得可生龍活虎了,鳳書齋每月淨銀上百兩,誰會看不起一個住著大院子,十幾個下人伺候,餐餐八道菜,出入都是雙頭紫檀馬車的人。

  白掌櫃笑說:「當初被休,爹娘為我煩惱得頭發都白了不少,可我現在過得這樣好,爹娘的頭發又黑了回來。」

  齊瑤在京城這一年,是真的想通了,紀家不要緊,金家也不要緊,對她來說,最要緊的只有齊家。

  她喜歡這裡,但她更想家,可是她得先把自己活出個樣子才能回馨州,她要爹娘以她為傲,抱著她開心,而不是抱著她哭。

  程商的信早幾天就已經到了,說白露當日會來她的宅子,一來,有齊家人給她准備的禮物要轉交,二來,還得問問她想開什麼樣的茶莊。

  於是齊瑤一早起來即梳洗妥當,用過早餐後,鋪紙作畫——?她雖多才,但最喜歡的還是畫畫,山水人物都喜歡。她偶而也會想,將來等勇氣再多存一些,便請幾個身手不錯的女子當保鏢,跟自己一起暢游天下,那日子就更美了。

  拿起畫筆,開始勾勒起昨天看到的佛寺風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得櫻桃輕喊,「小姐,程掌櫃到了,江嬤嬤讓他在正廳裡等。」

  放下筆,站起身,稍微活動活動,又到玫瑰鏡台前照了一下銅鏡,早上梳的隨雲髻還整齊,胭脂也沒暈,便沒再重新梳整。

  她在這青草小巷的屋子不大,不過就是一進,三間大屋,正廳也就是走幾步路,一下就到了。

  廳裡坐著一個年輕男子,身後一男一女。

  男子見她進來,立刻起身,「程商見過三姑娘。」

  齊瑤其實不太記得他長什麼樣子,卻記得他的眼睛,對了,是他,眼睛很亮很亮。

  當時只看一眼,就覺得不好意思轉開眼,現在看來,程商還長得真好。

  別的不說,眉眼之間神清氣朗,看著就舒服。

  「程掌櫃一路辛苦,請坐。」

  「謝三姑娘。」程商坐下,態度十分坦然,似乎不覺得跟主人家同桌而坐有什麼不妥,「我從齊家帶來之物甚多,馬車還在外頭,三姑娘還請派個人去帶路。」

  「馬車?」

  「是,知道大公子讓我到京城,老爺夫人以及府中其他人,都有請托。」

  她知道爹娘家人一定會有東西托帶,但沒想到居然會裝了一馬車,這青草小巷的巷道不寬,馬車要是大一點根本進不來——?比如說現在。

  「江嬤嬤,你把丫頭婆子都帶上,去巷子口把東西搬進來。」

  江嬤嬤應是。

  「程福,你也去。」

  就見程商後頭那小子很快跟著江嬤嬤的身後跑了。

  程福?所以程商開始有自己的下人了?

  也是,他做這麼多事情,總不可能沒幾個親信。

  齊瑤拿起素瓷茶盞,一時之間倒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她離開馨州後,雖是跟家中有書信往來的,但大抵是為了顧及她屢被退婚的心情,婚事喜事都簡單略過,至於家裡翻修,拓牆之類的倒是敘述得很詳細,漏窗用了什麼圖案,竹牆距離多寬之類的,她又不想知道那些。

  話說回來,比起在馨州當金絲雀,現下當只小麻雀倒是自在的多。

  以前讓她跟個外男同屋而談,怎麼想都不可能,但現在,她覺得這沒什麼了,她這間青草小巷的屋子,守門的就是個男人跟婆子,京城雖然繁華,但盜匪也多,老在小巷中晃,要是看哪家只有女人進出,都沒男人,便看准日子跑來,好一點的搶奪財物,壞一點的連姑娘都擄走。

  齊瑤喝了一口茶,這才慢慢問道:「我爹娘可好?」

  「好。」

  「家裡呢?」

  「都好。」

  聽他如此簡短,眉心微蹙,「說詳細些,越詳細越好。」想想又補上,「你知道的都跟我說。」

  「大公子納了新妾,已有孕,歐陽大夫說是男孩,老爺太太很高興,但莊氏不太高興,齊溫玉跟丈夫感情不睦,賈六娘想讓女兒和離,老爺還沒答應,蔣香兩個兒子已經定親,明年會一起操辦喜事,石四娘磨著老爺,想讓自家侄女給大公子當貴妾,被太太派人打了十個板子。」

  齊瑤知道自己不該笑,但她真的好想笑。

  她現在懂為什麼蔣姨娘,賈姨娘,石姨娘,還有這幾位姨娘生的哥哥姊姊,講起程商來沒好話了。

  程商雖然是嫡系人馬,但賺的錢是進了齊家口袋的錢,爹爹若看庫房豐了,出手自然大方,就像翻修,拓牆,不都是因為淨銀多了嗎,大家都有好處,程商給家裡賺錢,怎麼還有人不喜歡他?

  但她剛剛懂了,因為程商不把那幾人當一回事。

  賈六娘,蔣香,石四娘,齊溫玉——?他喊這些人就像喊程福一樣,直接叫本名。

  想來,他喊哥哥為「大公子」,喊自己「三姑娘」,基本上也是折衷,若是喊「少爺,小姐」,就真的是主僕,而喊「公子,姑娘」是禮貌,卻未必是真的主僕。

  這人自尊心挺高的啊……

  也是啦,爹爹糾結十幾年的浮濫人情被他用兩年時間拔得干干淨淨,這麼凌厲,怎麼可能真的甘心把自己當奴僕。

  見他答得直接,她又問了,「那齊金珠跟尤氏呢?」

  雖然母親跟她說尤氏已被扔往莊子,齊金珠因為惹怒紀少爺被發賣,但她覺得不太像真的,齊金珠有本事哄得紀少爺為她拋棄一切,又怎會惹怒他至此,怕是母親想讓她覺得好過一點,刻意編出來的。

  她現在已經過得很好了,她想知道實話。

  「齊金珠名下兩個女兒,紀家還是不讓她入門,現在跟紀頤生在外,靠著紀太太派人接濟。」

  對嘛,這才像是真的。

  齊金珠還是那樣會說話,紀少爺還是那樣沒腦袋。

  程商接著說:「這下倒便宜了紀家二公子,嫡長子為了個女子不回家,庶子自然承起家業,紀家現在認庶不認嫡,至於尤氏,則是跑了。」

  齊瑤瞪大眼睛,「跑了?」

  「原州金家之事被尤氏知道,她不甘心三姑娘還是能嫁得好,塞錢讓人送消息給金家,兩家的親事就是這樣沒的,老爺知道後下令打死尤氏,沒想到卻是讓她先逃跑,通風報信的粗使婆子抓到打死,但尤氏卻是找不到了。」

  原來是這樣。

  原州跟馨州相距百裡,誰家又沒幾個外室女兒,就說金家怎麼會知道當中的彎彎繞繞,但如果是有人刻意相告,自然就不用意外。

  也好,金家人口再簡單,也是兩層婆婆,兩層公公,過門後下頭還有小叔,以後會有妯娌,身為嫡長媳,她得五更起身,發派大小事務,這一年,她過得舒心舒身,若讓她選,現在是過得最好的。

  金家,不想嫁。

  紀家,更不想嫁。

  青草小巷的屋子雖然不大,但四季皆美,此刻,很好,很好。

  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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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她喜歡京城,但還是想回馨州,想見爹,想見娘,大嫂終於生下嫡子,她也想看看侄子。

  只是她現在回去,不是盡孝,是平白讓齊家被人指指點點。

  即使她可以悄悄回家,但同一個牆內,又怎麼可能隱瞞那些姨娘,蔣姨娘跟石姨娘因為親爹還有弟弟被拔除之事,是恨上正房了,即使不敢真的耍大計,但放話出來這種小事情還是做得出來,只怕她回家不用幾天,母親嫂嫂出門時就會被問,唉,溫良回來了?怎麼搞的,還是沒對到親嗎?

  她不想讓家人這樣尷尬,她想像白掌櫃那樣,活得爽爽快快,風風光光,即使人人都知道她被休,但人人都羨慕她。

  她一定要把茶莊開起來,還要開得很好。

  「這間有暗壁,到時候直接改成賬房,京城的人比起其它地方富庶許多,夏茶秋茶倒不用賣,直接賣明前,雨前,跟冬茶就好,至於下人,我手邊還有六人,加上我跟程福,八個已經夠了。」

  齊瑤聽到重點,「高價茶不是人人喝得起,如此一來,客人豈不是少多了?」

  「一般客人自然不會來,不過城北多的是皇親貴胄,我打的是他們的主意,這些高門府第的采買管家個個眼界奇高,甲店客人多,但客人卻是一般販夫走卒,乙店沒人,若你伺候的是世襲府第,你往哪裡去?」

  她想了想,「乙。」

  程商露出「還算有救」的表情,「那就是了,乙店的東西未必合他心意,但販夫走卒都買得起的東西,王宮貴族又怎麼會入眼,買回去不是討罵嗎,三姑娘若是想在京城掙得一席之地,別人有賣的東西都不能賣,只能賣金嵐茶。」

  金嵐是行話,意思是金價茶,即是最貴的那幾種。

  「本家老店有幾個沒用的匾額,其中一塊就寫著「金嵐茶」,是齊家茶莊最早的金嵐茶房所用,後來那茶房收了,匾額入庫,等這店鋪弄好再掛上去,別的不說,老樹,老門,老窗,老匾額,這些老東西,便讓人不得不想起齊家百年歷史,高門大戶沒那樣好打名聲,先請幾位名人雅士來喝喝茶,從這塊開始。」

  她略覺奇怪,「既然是名人雅士,有這麼好請嗎?」

  輕商,大黎國上下皆然,不管什麼朝代,商人永遠最低等。

  程商一笑,「名人雅士中,多的是沽名釣譽之輩,銀子准備好,就不信請不動,一般人只會知道某某先生來我們茶莊了,某某先生也來我們茶莊了,至於私下來往,兩方不說,誰又能知道。」

  「這不是騙人嘛。」

  程商笑著反問:「有人吃虧了?」

  齊瑤卻也說不出來,那些人的名氣是真的,自己家裡的茶葉好也是真的,但就覺得哪邊不太對。

  「再好的東西沒人知道,就是等著發霉,三姑娘若是糾結這點,倒是真不適合開店了,別的不說,去年欽點的狀元其實是賀大儒的叔父一手教導起來的,但他叔父無名,為了交際方便,他便自稱是賀大儒的門生,這不,新點狀元拜訪朝中大臣,人家知道他是賀大儒的學生,才說得起話。」

  程商說到這裡,接著說:「這是取巧,不是殺人放火,庫房茶葉有時候壞了就是壞了,若跟客人說「太平猴魁」受潮了,那客人只會覺得,唉,你們的茶會不會有問題啊,我以前買的該不會都長了霉吧,所以茶若壞了,一定就是賣完了,客官,抱歉,「太平猴魁」比較少產,一收就那麼一百斤,昨天已經出了最後一斤,沒了——這是騙人,但不是傷天害理,三姑娘若是連取巧都不願意,想打發時間,恐怕得另外想辦法。」

  齊瑤被說了一頓,面紅耳赤。

  自己果然傻,別說其它,她剛到原州時,母親騙她尤氏被扔往莊子,齊金珠被發賣,當時她信以為真,還因為惡有惡報覺得高興——那當下若是跟她說,父親對尤氏舊情難忘,舍不得賣,紀頤生把齊金珠當寶貝一樣的愛著,那只怕自己好不容易開朗的心情,又要陰暗下來。

  事事誠實,的確難做。

  她喜歡的香粉若是賣完了,那就是賣完了,但若店家說那批香粉做壞了,抹了會癢,所以沒拿出來賣,要她再用那間的香粉,就會有種障礙,忍不住想,這盒沒問題吧,會不會其實做壞了,他們自己不知道。

  真說「太平猴魁」發霉不賣,那客人只怕疑心生暗鬼,覺得難怪以前喝了齊家的茶都肚子怪怪的,恐怕以前茶就發霉了吧。

  齊溫玉滿臉雀斑,賈姨娘總一直稱贊可愛,不也騙人,可是,也沒人受到傷害啊。

  「是我思慮不周,照程掌櫃的意思吧。」

  程商大抵是真的發現她完全不懂生意,也不懂茶葉,店鋪只繞了一圈,就說要帶她走走。

  所謂「走走」就是去逛逛這條商街的店家。先進入畫室,他開口就要留雲派的潑墨山水,掌櫃笑咪咪的說,留雲派的潑墨山水入手極難,偶而有,都是很快被買走了,若是喜歡意境,店裡宗真派的水墨也是一絕,就連文人方換世都對宗真派的水墨贊譽有加,還寫過詩來贊美。

  出得畫室,程商便說:「京城繁華,留雲派的潑墨山水在這裡吃不開,不是入手難,而是賣不好,所以不怎麼收,還有那個方換世,雖有幾分詩才,但十兩金子就能讓他作詩贊頌。」

  再進得首飾鋪,程商問了冰晶手鐲。

  冰晶手鐲昨天剛好賣掉最後一只,但掌櫃推薦了臨喜府的珍珠,說金盾侯府的大太太最愛的就是臨喜府的珍珠,若大爺堅持要冰晶鐲,小店可幫忙代尋,不管要上好冰晶,還是次等水晶,大概一個月就會有結果。

  當然,齊瑤又開了眼界。

  「冰晶雖昂貴,但色淡,不若珍珠炫目,這些太太奶奶月銀固定,嫁妝又不會變多,買東西自然得買最有效益的,一樣是一只千兩,冰晶鐲不明顯,珍珠串卻是遠遠就能瞧見,一舉手,人人都知道她手上戴了個一千兩的東西,至於冰晶鐲,我一個認識的掌櫃店裡有一對,是從他爹那裡傳下來的,因為實在賣不掉,只好改稱為「鎮店之寶」,這樣的話,就不會有人問為什麼一直擺在店裡了,鎮店之寶嘛,不放店裡難不成還要賣掉嗎?冰晶價高卻無市,這掌櫃肯定是沒進,但身為掌櫃,他不能這樣說,不然會顯得格局小,所以只能是剛好賣完了,至於珍珠就更簡單,店家肯定孝敬過金盾侯府大太太,才能這樣拿她的頭銜出來用。」

  後來不管是文房墨寶店,絲綢店,還是琴店,幾乎都上演著差不多的劇目,程商要買的東西永遠是「昨天才賣掉最後一個」,而店家推薦的東西,一定有個達官貴人愛用。

  齊瑤從剛開始的錯愕,到後來都能把流程背出來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大家都是這樣一回事。

  想起來,程商只請幾個名人雅士來喝喝茶,真算小意思了,那絕版書鋪的掌櫃到底是怎麼跟大學士搭上的,真的好神奇,還以為自己在京城住了一年有余,眼界早已不同,原來還是差多了……

  「有件事情倒是得先跟三姑娘確認。」半日的震撼教學下來,程商問她,「姑娘打算親自掌櫃,還是當幕後掌櫃?」

  「幕,幕後。」

  「若只在幕後算銀子,姑娘永遠不可能像白掌櫃那樣過得意氣風發,更遑論脫胎換骨,自信滿滿的回馨州,茶莊生意再好,姑娘也只是有背景的齊姑娘,而不會是好手段的齊掌櫃。」

  齊瑤已經不想問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的意圖了——經過這半日,她知道這人有備而來的「備」,到了什麼地步。

  「我……不懂茶。」這樣她要怎麼掌櫃。

  「若是懂了,可願放下身段,像白掌櫃那樣去跟人介紹?若是不願,我自然不勉強,只是女子掌櫃與男子掌櫃的經營方式大有不同,希望姑娘誠實以告,才好知道這金嵐茶莊該怎麼做。」

  白掌櫃很能掙錢,但其實,她的錢也不少。

  爺爺留給她康祈府的店鋪八間,年收一千兩,另有現銀三萬,紀頤生帶著齊金珠落跑時,紀太太上門道歉,另外給了她一塊田產,給她賠不是,那塊田產很肥,一年也是一千兩的收益,去原州時奶奶又偷塞了一萬兩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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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3:3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她現在的身家是現銀四萬兩,另外,每年收租兩千兩。

  她比白掌櫃有錢多了,但她的確沒底氣,若她只是在簾子後,那麼,她想要的東西永遠得不到——她想要堂堂正正在自己出生的地方走著,看到紀家人也不心慌,她想要人家說「齊瑤真本事」,可是,如果她只是做個掛名掌櫃,那麼,她得到的依然只會是「齊溫良真可憐」。

  她才不可憐,她不要人家可憐。

  齊瑤對著鏡子,自己插上了白玉鳳凰簪。

  這是母親的禮物——那一車子,她花了兩日才整理完畢,各種東西都有,其中最喜歡的就是這只白玉鳳凰簪了。

  雕工精致,顏色素雅,很對她的心意。

  櫻桃見她心情好,便道:「小姐,今日天氣不錯,不如我們去昭然寺上香吧。」

  想想也好,昭然寺長年設有善心粥棚,去捐點銀子,順道祈求爹娘身體健康。

  正想吩咐下去准備准備,橙子卻進來了,「小姐,程掌櫃派個丫頭過來,說是送東西,婢子讓她在廳上等著,小姐是要出去見她,還是讓她進房來?」

  「讓她過來吧。」

  橙子下去,不多時,帶了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少女,梳了個雙平髻,相貌討喜,看她衣飾打扮,大概跟櫻桃這幾個身分一樣,程商把她當大丫頭。

  少女倒是十分規矩,一進來便跟她行禮,「婢子花蕊,見過小姐。」

  「不用多禮。」

  花蕊舉舉手上的紅漆描金盒子,笑咪咪的說:「少爺吩咐婢子教小姐煮茶藝。」

  屋裡眾人都愣了一下,少爺?

  齊瑤最先想到,花蕊口中的少爺,不是齊家大少爺,而是程商。

  他有自己的僕人,自己的婢子,雖然跟齊家簽有賣身契,但他能賺錢,把自己當少爺,倒也沒什麼不行。

  「那就到大廳裡去吧,那兒桌子大。」

  「回小姐,認茶得煮水,若是在廳子裡,久了怕熏得小姐咳嗽,在亭子裡倒是比較合適。」

  沒想過煮個茶還有這麼多彎彎繞繞的學問,也是,炭有煙,有味,總不可能拿暖香碳來燒水,就算有錢,也不能這麼花。

  一行人便移到前院的小亭子,這才知道花蕊還帶著兩個粗使丫頭,除了燒茶的各種器具,連水都帶著。

  花蕊打開紅漆描金盒,一層八格,共三層,二十四種茶。

  「這是少爺精心挑選出來的二十四種金嵐茶,小姐那日說願意從招呼姑娘家開始,少爺很高興呢,已經派人跟兩位詩人講好,屆時請他們品完茶當場寫詩,一個詩鑲梨花,一個詩鑲牡丹,那些高門大院的太太奶奶在深秋時分聽到居然有茶水像春天花朵,一品高貴,一品艷麗,肯定好奇死了,會派人來請,少爺說,那些太太奶奶只不過貪慕風雅,沒幾個真懂品茶,小姐把這些記熟,當場就能把她們唬住,還怕她們不買?」

  花蕊這番發言,別說櫻桃,葫蘆,橙子一臉驚愕,就連八風吹不動的葉嬤嬤,神色也是閃過一絲微妙。

  倒是齊瑤算是有經驗,心想,真不愧是程商的人,講話雖然比較頓,但大抵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茶水呢,時間最重要了,短了無味,久了澀味,得從香氣,顏色,時間三方面一起判斷,婢子先做一次,請小姐看著,若是哪裡不清楚,便說一聲。」

  花蕊取出第一格茶葉,粗使丫頭放好東西,見水滾,演示起來。

  水杓要拿哪裡,茶箸要拿哪裡,茶巾何時取,如何放,手腕跟手指何時該彎,何時該直,從小到大過著茶來伸手的日子,她可真沒想過一杯茶有這樣多的學問。

  花蕊倒是面面倶到,茶好了,親手奉給她,至於葉嬤嬤,江嬤嬤,櫻桃,葫蘆,橙子,也都有。

  花蕊又演示了兩次,齊瑤覺得自己記熟了,便想試試。

  花蕊連忙把冷水壺換上,「熱水滾著,小姐手生,先用冷水習慣習慣,免得一個不小心燙著了。」

  江嬤嬤笑道:「你這小丫頭倒是細心。」

  「是我出門時少爺吩咐的,說等小姐閉眼也能正確無誤後,這才能用熱水,不然燙到,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一個下午很快就過了,花蕊把帶來的茶具都清洗干淨,說要留著給小姐練習用,齊瑤賞了她一匹布,花蕊也不推辭,笑嘻嘻的謝過賞後,領著粗使丫頭抱著布匹離去。

  葫蘆看到門關起,這才命人擺飯上來。

  吃完飯,下人撤了桌子,葉嬤嬤奉上水果,見自家小姐神色不錯,笑問,「小姐真要開始見外人?」

  雖然那日她沒跟著出門,但花蕊那丫頭說的「小姐那日說願意從招呼姑娘家開始」這句,她已經有點明白。

  齊瑤聞言,放下銀叉子,「嬤嬤,老實講,讓我在櫃台後像白掌櫃那樣,見了男女都招呼,現下還做不到,可程掌櫃告訴我,有些深宅大院的太太小姐會招人進去品茶談茶,若只是這樣,我想是可以的。」

  「深宅大院的太太千金個個自比鳳凰,可不是那樣好伺候的,小姐可得想清楚,若是進了那宅子,難免會遇到輕視跟污辱,可忍得下那口氣?」

  「我不是一時衝動才說好的,我在心裡想了很久,從跟大哥說想開店開始,便考慮起這件事情,並不是每個客人都講理,我懂,可白掌櫃或其它女掌櫃之所以得人尊敬,正是因為她們事必躬親,我若只是做個閑散掌櫃,還是得不到我想要的,我想從面對深宅女子開始——嬤嬤,你覺得我鑽牛角尖了?」

  葉嬤嬤笑道:「怎麼會。」

  「那會不會覺得我辜負了你多年的教導?」

  葉嬤嬤花了很多心思把她教成大家閨秀,但自己卻沒照她想的路走,總覺得辜負了她的心血。

  「小姐雖然打算當個商人,可是小姐沒辜負嬤嬤的心血。」

  「真的?」

  「嬤嬤什麼時候騙過小姐——怎麼教小姐,那都是太太的請托,可是在嬤嬤我心裡,裡子比面子重要,日子比膝蓋重要。」

  齊瑤不太懂。

  面子比裡子重要,這還能明白,但什麼叫做日子比膝蓋重要?

  「小姐,嬤嬤這麼跟你說吧。」葉嬤嬤拉過她的手,「嬤嬤我八歲入宮,二十五歲的時候成為掌管秀女院的二品女官,日子舒服又風光,可後來皇上偏寵個姓田的小秀女,封了她當富貴,但那小秀女不過是個縣令的女兒,皇上怕她在宮中無人照顧,便讓譚皇後降我等級,只為了去給她當大丫頭,於是,我從二品女官一下落成八品,手下從百來人變成十二人,我雖然怨恨那田富貴,但也無法違抗皇後懿旨,繳了二品的衣服,這便到那院子去報到了。」

  這是她第一次聽葉嬤嬤說起宮中事,她還不太明白為什麼會提到這些,卻聽得很專心。

  「我雖是帶著滿腔怨恨,可是田富貴實在真誠,心地善良,個性端直,慢慢的,我是真心想扶持她,她生了一個兒子後,連升兩級,成為田昭熙,賜住彩晨宮,我恢復二等女官的位置,後宮即使再不容易,但以我的經驗,加之皇上對她的寵愛,一路走來,總能化險為夷,皇子活潑健康,她又懷了第二胎,本來到這為止,一切都很好,可惜……我前頭說過了吧,田昭熙個性端直,即是這個性端直害了她。」

  「她觸怒了皇上?」

  「觸怒皇上那倒還好一點,皇上再生氣,最多就是把她送入冷宮,但田昭熙得罪的卻是太子,得罪太子,就是得罪譚皇後——到底是太子命護衛把小皇子打落水,還是小皇子自己不小心,太子倒霉剛好經過就被賴上,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田昭熙不懂得忍,把事情掀開跟皇上討公道,你覺得皇上該怎麼判?」

  齊瑤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田昭熙說太子狠心,太子卻說田昭熙誣賴,沒親眼看見,誰都不知道到底誰對誰錯。

  對皇帝來說,手背手心都是肉,罰誰都不忍,但出了事,卻是不能不調查出個結果。

  「太子已經十三歲,是譚皇後第一個孩子,譚家兩代為相,兒女姻親更是布滿朝堂,最重要的是譚太後還健在,可田昭熙雖然受寵,父兄卻是沒收到多大好處,田大人依然是個縣令,兩個嫡兄三十多歲了還在考國生,你現在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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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3:4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我猜小皇子是被人推落水的。」小皇子是寵妃之子,身旁肯定有宮人侍候,怎可能落水卻沒人看見事情經過,必是被人借故遣走,而太子是天之驕子,心性甚高,看小皇子不起,或許是狹路相逢,挑釁捉弄,以為他們會吃下悶虧,卻沒想到事情弄大了,出乎他意料。

  「沒錯,小皇子其實是被推落水的,但譚皇後勢力極大,只手遮天不是難事,所以田昭熙就成了誣賴儲君,其實她若是吃下這個虧,下廚弄個點心端去御書房,跟皇上服個軟,只要皇上開口,譚皇後的責罰不會太重,可偏偏她氣皇上不公平,不管我怎麼勸,她就是不願意,譚皇後見皇上沒發話,自然往死裡罰,直接拔除等級扔往思過房,小皇子則被帶到鳳翔殿扶養,她在思過房中聽到自己的兒子到了譚皇後那裡,又氣又急,這時想跟皇上服軟,卻已經為時已晚,田昭熙後來產下一名公主,月子裡受寒生病,小公主還沒滿月她就走了。」

  齊瑤掏出手帕,給葉嬤嬤擦了擦淚。

  葉嬤嬤欣慰地點點頭,「小姐剛剛問「會不會覺得我辜負了你多年的教導」,不會的,小姐努力過得好不是嗎,田昭熙那樣,才真的辜負了我的教導,她明明可以在後宮活出一席之地,卻偏偏把自己活進思過房,還連累了六皇子。」

  齊瑤睜大眼睛,六皇子。

  他們大黎國的後宮曾有兩段腥風血雨,在那之中,六皇子並沒有長大。

  「六皇子……」

  「是。」葉嬤嬤知道她要問什麼,直接承認,「這樣的孩子不能留,別說皇宮,即使是民間的富貴之家也是如此,你可曾見過哪戶太太罰死了姨娘,卻還把姨娘已經懂事的兒子養在家裡的?萬一這兒子想幫親娘報仇,怕連父親都會連著恨上,六皇子剛剛落水,受寒病死再理所當然不過,小公主倒是逃過一劫,交給紫寧宮撫養,傅韶妃先前產下的女嬰只活了幾個時辰,她正在傷痛,小公主到來倒是安慰了她不少,滿月時便央了皇上給賜名,皇上賜了「安寧」的稱號,即是嘉許這小公主安慰了紫寧宮。」

  葉嬤嬤嘆息一聲,「小姐,我甚少說起宮中之事,是因為田昭熙真的讓我傷心,我希望她能登上四妃之位,她卻是病死在思過房,還有那六皇子,七歲多,真的可愛,後來病得不行時,一直求我替他好好照顧母親——我有時候會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皇上喜歡她天真善良,我知道她若想繼續受寵,就必須把這份天真善良維持下去,裝,是裝不像的,皇上很聰明,是裝的還是真的,瞞不過他,所以我始終沒教會田昭熙宮中有多險惡。

  「她從來不知道送進彩晨宮的東西有多少被我扔出去,又有多少因為懶惰被我換掉的宮女其實偷偷拿著譚皇後的賞,我跟幾個有品級的姊妹,時時警醒,和善的皇後,大度的妃子,都是等著那一擊中的的機會,那些相處幾次就知道她很壞的,都是蠢人,相處了這麼多年,還看不出對方有心眼的,這才是厲害,田昭熙高估了皇上對她的喜愛,低估了譚皇後對她的嫌惡,結果就這樣了。」

  「嬤嬤,我懂了,你是怕我跟那田昭熙一樣,被保護得太好,結果不知道天高地厚,怕我進出官門府第,最後惹禍上身了是不是?」

  「嬤嬤可不是小看了小姐,嬤嬤這輩子無兒無女,小姐是嬤嬤的心頭肉。」

  齊瑤笑著挽著葉嬤嬤,把臉靠在她肩膀上,「嬤嬤疼我,我知道的。」

  「小姐可得記得,委屈忍忍就過了,別爭一時之氣。」

  「我知道了,嬤嬤放心,既然是一直在考慮的事情,自然不是一時衝動,偶而聽白掌櫃說起,心裡大抵也是有點准備的,再過幾個月我就十九了,我有時會想,被紀家坑了,又被金家坑了,或許是老天爺讓我醒醒呢,這不,我從原州出走後,可過得高興多了,也許我在踏出這一步之後,得到的會更多也說不定。」

  【第四章】

  齊瑤想一鼓作氣,但現實卻是一鼓作氣不起來——她什麼都不懂。

  於是,程商把花蕊,花瓣,以及幾個粗使丫頭留下,自己帶著數人前往落州,連辭行都沒有,只讓人帶了口信。

  幾個丫頭嬤嬤面面相覷,這,誰才是主子?

  花蕊笑道:「我家少爺說,開張不能一次打響名號,後來就是事倍功半,一旦金嵐茶莊開張,小姐便得開始出去演茶,但小姐現下還不行,他留在這邊也是沒事,本家太太聽人說海船好賺,想試著走這條發財路,我家少爺去給本家太太探一探,到底是真能賺,還是海商缺錢想騙,等小姐能練好筆茶藝,少爺這便回京城。」

  花蕊說得有理,她也就接受了。

  「茶」雖只有一個字,但學問卻是千千萬。

  學著學著,轉眼便到了正月。

  元宵後,哥哥寫信來,說母親打算買海船——程商打聽好了,那喬姓商人信用不錯,只可惜運氣不好,連續兩批船在颶風中翻覆,程商出手,投了八艘船的錢,打好契約,海船的淨利前五年由兩邊平分,第六年開始,喬家七,齊家三,第十年,喬家八,齊家二。

  齊瑤看完信,忍不住笑了,「這姓喬的好舍得,就算娘出了大錢,但平分委實也太虧了。」

  但想想,正因為五五分已壓到商人的底線,所以第六年開始,齊家後退,第十年,齊家退到一般合資的比例。

  基本上,前五年等於是咬住對方,對方的家財都散在海中,不得不從,但若兩方關系想長久,齊家必須在適當的時候後退,不然喬家可能心生不滿而搞鬼,海船既然能賺,又何必斷了這條路。

  這程商說來,還真是做生意的料子。

  她命葫蘆把信收好,又繼續埋頭學習。

  不只是學桌子上的技巧,還得學學人際。

  花蕊花瓣是跟著說書先生長大的,性子活潑,每隔幾日便陪著她到外頭去,尤其那條城北商街,去書畫鋪子買幅畫,跟掌櫃聊聊,順道說起自己准備開茶莊,過幾日再去首飾店買支釵子,再跟掌櫃聊聊,再順道說起自己准備開茶莊。

  剛開始雖然別扭,但幾次過後,倒也習慣了。

  「都是人而已,小姐別怕。」花蕊笑嘻嘻的說,「將來小姐入高門演示茶水也會遇到人家的少爺管家,甚至是客人親戚,總不能見了男人就低頭,小姐想當掌櫃,首先要學的就是抬頭挺胸。」

  大抵是因為專心,這段日子過得特別快,去城北商街看店鋪好像才是昨天,然後一轉眼,就過了半年。

  小院子裡有棵梨花,白色花朵開滿樹枝,趁著碧空如洗的春日藍天,就別說有多好看,好看得齊瑤都想放下手中的茶具,望天發呆了。

  春分過後,程商又讓人帶了口信,清明之前他會回京。

  說實話,見面之前,她的確是把他當下人,是啊,賣身契在母親手上,給大哥辦事,不是下人又是什麼,可那日在小院中見面,她就知道自己錯了——他利落而直接,帶她看店鋪時更是事事把握,見她什麼都不懂,順勢現場教學。

  原來,生意是這樣一回事。

  必須有技巧,必須有話術,只要不是詐欺,算不上什麼大事,做生意沒有分好東西壞東西,只有分賣得出去跟賣不出去。

  以前她跟紀頤生見過幾次面,說實話,她並沒有很喜歡,可是母親說讀書好啊,讀書老實,愛讀書總比愛風流好,她想也是,夫妻成親求的是細水長流,只要他人不壞,總能培養出感情,結果就是,這位讀書人讓她成了馨州的大笑話。

  後來的金家少爺金塾全,定親後也見過幾次,不好不壞,喜歡聲色但卻不著迷,屋有通房卻知道正妻為大,除此之外,她對這人完全沒印像,連長什麼樣子,她都想不起來了。

  可程商完全不同,他書讀不多,但說起話來在情在理。

  說實話,她喜歡看他顯露本事的時候,笑起來胸有成竹,那樣子真比什麼名門少爺還讓人覺得好看多了,紀頤生是「書裡說」,「卷裡說」,金塾全是「我爹說」,「我娘說」,程商卻是「你聽我說」,不是別人指導他該如何如何,而是他指導別人該如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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