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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都市言情] [簡薰]茶莊女掌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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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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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6:0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章

  「齊金珠啊,我曾經很恨她的,若是早些年聽到,肯定高興,不過現在卻是沒有特別感覺。」

  莊氏陪笑,「那是當然,要不是齊金珠,小姑就得嫁給紀頤生了,那小子腦袋不清楚,誰知道以後會出什麼問題,還是程商好些,終究是看著長大的,重情重義。」

  見自己誇獎程商時,小姑臉上帶笑,莊氏不禁松了一口氣。

  原以為說起齊金珠自己放過官夫人命,小姑會高興的,沒想到卻是沒什麼興致,好險自己腦子動得快,趕緊把話題轉回程商,不然惹得小姑不高興,她也難跟丈夫交代。

  莊氏跟齊躍進是指腹為婚,指腹時,兩家情況都差不多,莊家是三代的大商賈,但有句話說,富不過三代,莊家就是這句話的完美演繹。

  莊氏有印像以來,身邊的丫頭跟嬤嬤一直在減少——出生時,還有嬤嬤丫頭一堆,大戶千金規格,後來從好幾個院落的大宅子搬到三進房舍,丫頭嬤嬤都減了一半,等到九歲上,因為莊老爺過世,大房跟二三房分家,她跟母親以及兩個弟弟搬到一進宅子,當時,身邊只剩下一個丫頭作伴。

  齊家還想要再延續家業,不能讓外人詬病無信,不得不娶。

  莊氏知道齊家上下對這門親事都不滿意,因此一直十分努力,孝敬公婆,侍奉丈夫,第一胎生了女兒,也不敢耽擱,馬上買了兩個漂亮的丫頭放院子,幸好老天對她還算同情,兩個丫頭生的也是女兒,大房的長子,最後還是由她肚子出來。

  大抵是見她能孝順婆婆,又能生兒子,丈夫這幾年比剛成親時對她好上許多,她的生存法則也很簡單,能討丈夫喜歡的,拚命去做,不能討丈夫喜歡的,一件也別碰。

  丈夫憐惜這妹妹,自己自然得對她好些——剛剛真嚇得她汗都快流出來,原以為講起齊金珠的衰事能讓小姑高興一下的,卻是忘了小姑再幾日就成親,說起這事實在不妥,所幸自己腦子動得快,小姑也好哄,看她臉色,倒不是太介意的樣子。

  「婆婆還有句話讓我帶給小姑,說讓小姑要注意身體調養,請個醫娘來家裡點菜,避開寒食,快點懷上孩子,有了孩子,更能把丈夫的心抓牢,還有,當初你大哥跟程商約定了,雖是入贅,第二個兒子得姓程,好讓程大娘安心,不過公公婆婆的意思是,等小姑生了長子,再給他納個通房,讓通房的兒子姓程,傳程家香火,小姑的兒子,都姓齊。」

  「納妾……」

  「不是妾室,是通房,哪有招贅還納妾的。」莊氏見她神色不太樂意,趕緊又道:「不過那還久,以後再說也不遲。」

  說完,又從木箱中拿出一只小銀盒子,「這個呢,是大嫂給你准備的,你悄悄收著,若是新婚之夜總覺得不太順利,往香爐裡放一些,這便會順了。」

  齊瑤耳朵一下熱了起來,又想,說不定真的需要,自己什麼也不懂,有很大的可能真的不順,她不想掃程商的興。

  伸手想拿盒子,突然又想到,「這東西,不會有害吧?」

  「不會,這可不是行腳大夫賣的怪東西,是請歐陽大夫特別調制的,大喜之日,沒人不緊張,有的是新娘子緊張,有些是新郎官緊張,這春香粉,就只是讓新婚之夜順利些,銀盒子也只是一次的量,你收著,若是用不上那是最好了,若是緊張,跟香粉一起燃,別耽誤吉時。」

  「那,謝謝大嫂了。」

  「一家人,有什麼好謝的。」

  這個秋天,對她來說,真是大事一樁樁。

  十五歲第一次退婚,十六歲第二次退婚,十九歲的尾巴,她終於成婚了。

  莊氏給她的小銀盒,她沒用,因為過程很順利,順利到她隔天完全起不來,還要丫頭扶著才有辦法穿衣服。

  對著鏡子,第一次梳起了婦人發髻,從齊瑤,變成程商的妻子,齊氏!

  小雪過去,冬至到來。過年,元宵。

  京城的春天,百花盛放。

  成親後的第三個春天,齊瑤被診出有了喜脈。

  【第八章】

  齊瑤從沒見過程商這樣子,一臉狂喜,高興得聲音都分叉了,「真,真是喜脈?」

  那大夫看多了興奮的丈夫,笑說:「老朽都行醫四十年了,喜脈絕不會診錯,恭喜大爺,恭喜奶奶。」

  送大夫出去,給荷包,問清楚下次診脈時間等瑣事,自然由江嬤嬤跟著去,屋裡留給夫妻倆。

  程商拉著妻子在床邊坐下,伸手摸摸她的肚子,眉眼之間盡是喜色,「真有了?」

  齊瑤笑說:「這劉大夫不是你請的?說他醫術精湛,肯定知道我這幾日在不舒服什麼,倒問起我來。」

  程商歡喜的看著她的肚子,終於又吐出幾個字,「我要當爹了。」

  「是啊,我也要當娘了。」

  齊瑤把手覆在他的手上——比起高興,心裡更多的是松一口氣。

  她跟程商每晚滾床單,醫娘說,兩人都年輕,若是身子健壯,照這頻率,很快就有了,有些得丈夫心意的女子,成親第一個月,癸水就不來了呢。

  雖然她很明顯得了丈夫心意,但,癸水就是來了。

  第一個月來,第二個月來,每個月都來。

  她沮喪死了,甚至在想著要不要給程商張羅通房——他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姓氏,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名字,肯定想要一個血緣相通的小家伙,自己肚皮不爭氣,總不能累得他無後。

  把打算跟江嬤嬤說了,江嬤嬤卻是不贊成,才兩年多,怕什麼,「這萬一小姐不是身體不好,只是運氣不好,通房一懷上,小姐也有了,這要怎麼算。」

  葉嬤嬤更是極力反對,「姑爺的長子必須由小姐所出,若是過個五六年小姐還沒動靜,那再說也不遲。」

  也不知道是誰去跟程商講了,程商那晚回來便跟她道,他是想要孩子,但不想要別人給他生的孩子,若孩子不是出自她腹中,他也沒那樣希罕。

  齊瑤真是驚呆了,居然有人這樣想?

  但,又忍不住高興起來,他啊,真的是很喜歡自己呢……身為一個女子,有了這樣一個夫婿,何其有幸。

  「萬一,我說萬一,我真的生不出來,那可怎麼辦?」

  「那也不要緊,若三年後還是無所出,便抱大哥的庶長子過來扶養,反正也是姓齊,倒也沒差,再者,我名下財產多,對這孩子的前程只有好處,爹娘不會反對的。」

  這也是辦法,「可,可是,你真不想有個血脈相連的孩子?」

  程商笑了出來,「都說了,若不是你生的,我沒那樣想要——要有後,我早買幾個丫頭回來生了,怎麼可能到現在還膝下猶虛。」

  被他說得心裡一跳一跳的,程商從來沒說過喜歡她,或者會對她好之類的話,但這幾句話,卻是比什麼甜言蜜語更讓人心動,是啊,他又不缺銀子,若真想,只怕孩子都七八歲了。

  正妻不孕,收幾個通房很正常,但說實話,誰想跟人分享丈夫。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她以為只有戲中才有,沒想到……

  「笑什麼?」

  齊瑤回過神,手輕輕撫著肚子微笑,「我在想,人跟人之間的緣分真的很難說,我爹娘說紀家好,結果紀家並不好,原州的叔叔嬸嬸說金家好,結果金家也不好,這幾年,是跟你成親後我才終於覺得安適,才覺得好。」

  他得意起來,「那可不。」

  這也是她覺得丈夫神奇的地方——他並不在意說起紀家或是金家。

  第一次其實是葫蘆不小心。

  算算,大概是十個月前,娘派人送東西來,那嬸子是葫蘆的親戚,多說了幾句,葫蘆進門便劈裡啪啦的倒了。

  「小姐,表舅娘跟我講,那個齊金珠跟尤氏,被紀家太太送回齊家了呢。」

  櫻桃奇怪,「尤氏不是逃了,怎麼會在紀家?」

  「那尤氏聽說就是逃到齊金珠那,換了個名字,又沒怎麼出門,所以才一直找不到。」

  「原來是這樣。」櫻桃露出嫌棄的表情,「那送回齊家,又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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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6:1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一章

  「紀老爺先前不是把紀二少爺分出去了嗎,原來還有後頭,另外讓紀頤生回家了,齊金珠跟著一起進門,紀太太原本想看在她生了兩個女兒的分上,不趕她走,卻也沒提抬妾什麼的,總之,沒名沒分,連個姨娘都不算,聽說連下人都不太搭理,重點就是,大少爺回家,自然要張羅婚事,娶妻納妾好開枝散葉,齊金珠居然在這時候想惹事,紀太太一生氣,便把她跟尤氏一起打包送回齊家了。」

  始終沒說話的齊瑤聽到這裡,忍不住皺眉,「她把這兩個瘟神送回我家做什麼?」

  「說是跟我們太太賠罪呢,要我說,這紀太太真不會做人,齊金珠壞了小姐跟紀家的親事,尤氏以前爬老爺的床,後來又壞了小姐跟金家的婚事,紀太太怎可能忘記,知道人是誰時,就應該把人送回齊家,惹了事這才送出來,哪裡像是賠罪,根本就是自己棘手趕緊擺脫而已。」

  這紀太太真的是——

  尤氏也就算了,就算生了齊家長女,身分依然是個丫頭,賣身契在母親手上,打死還是轉賣,都容易。

  但齊金珠,不管再怎麼不像話,都是齊家的庶長女。

  母親若是把她賤嫁,齊家會惹人非議,大哥正在想路子爭取競茶資格,不能在這種小事上落人把柄,不然要被說不厚道,對待姊姊如此狠心,怎能成為皇商。

  但若是再張羅婚事,勾引過妹妹的准夫婿,還生了兩個女兒,這一張羅給誰啊?即使嫁妝豐厚,怕是也沒人敢娶,生過孩子事小,重點是不守規矩,這種女人娶進門,只怕不安生。

  娘因為大哥名下好不容易才添了第三個兒子,正在高興呢,紀太太居然把這對母女甩過來,真是,唉。

  「我娘怎麼辦?」真是招誰惹誰了,這輩子被尤氏搞得這樣不開心。

  「我表舅娘說,太太把那對母女交給賈姨娘發落,賈姨娘最近正求著太太再給二小姐講講親呢,自然很賣力,把尤氏打扮過後送給路過的商隊,商隊一看有免費的女人收,拴了鏈子就拖走了,去哪也不知道,至於齊金珠,小姐可記得當年太太想把她許給一個甘姓國生,那甘姓國生後來不是中了進士,還去晁州天司府當了正府嗎,賈姨娘不知道怎麼著,跟那甘姓國生,不是,跟甘正府聯絡上了,甘正府派了轎子來迎齊金珠當貴妾。」

  櫻桃傻眼,「這賈姨娘怎麼搞的,當年二小姐被二姑爺打,太太出錢出面談和離,這才保住命,明知道太太恨那死丫頭,還給她牽了這門好親事。」

  「別急。」葫蘆喝了口水,「外人說起這門親事,都說太太寬厚,但齊金珠當年不只語言污辱甘正府,聽說為了不要結這門親,還曾經請人假傳老爺太太的話到冊繁書院,要他們別讓甘正府繼續免費讀書,說是齊家的意思,甘正府這幾年最愛做兩件事情,一是報恩,二是報仇,齊金珠過門後,據說,據說,對婆婆忤逆,對正妻不敬,與妾室不睦,甚至還動手打了嫡子,府裡的嬤嬤跟丫頭指證歷歷,面對如此惡婦,甘正府自然是要重振夫綱,把她關在府裡的佛堂天天打,所以啊,人各有命,當年她若不去勾引紀家那兩光少爺,現在就是正府正妻了,但她想盡辦法,連孩子都生了,好不容易進了紀家門,沒一個月就被趕出來,還被送到甘家當貴妾,可以住大房的正妻不當,現在淪落到住在佛堂天天挨——」

  葫蘆突然卡住了,睜大眼睛,齊瑤奇怪,見到鬼也不是這樣子,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竟是程商。

  她當下也有點不安,雖然他對自己很好,但自己跟紀家有婚約是事實,沒有哪個男人願意聽見妻子提起這些。

  不知道他何時進來,又聽了多少。

  正想著跟他說點什麼,萌蘆突然往前一撲,立刻跪下,「是,是婢子不好,今日馨州的親戚來,婢子好奇多嘴,不,不關小姐的事情,小姐沒問,是婢子天生愛說閑話,姑爺千萬別誤會,婢,婢子自己去領板子。」

  說完,咚咚咚的叩了三個響頭。

  齊瑤聽得心疼死了,這傻萌蘆,當年盜匪入侵青草小巷,眾人都以為是萌蘆解衣跟程商躺床騙過盜匪,忠心是忠心,但再忠心的丫頭只怕都會想著自己將來不容易嫁,葫蘆這傻丫頭卻很開心的說:「我是小姐的丫頭,自然得幫小姐擋災禍,不然小姐要我做什麼」。

  雖是葫蘆主動說的,但自己也沒阻止,要說來,自己也有錯。

  正想去把她扶起來,程商倒是先開口,「起來。」

  葫蘆捂著額頭,還是跪著,「姑爺是相信婢子了?」

  「我信你做什麼。」程商一臉不想跟她講話的樣子,徑自坐到桌旁,「今早去張家,又受氣了?」

  齊瑤沒想到他問這個,先是一怔,繼而一笑。

  這男人不信葫蘆,但信她。

  所以不是問紀家的事,而是問她今天早上的事——張太太派人來請,原本只是給她們幾個官太太伺候茶水,卻沒想到張司蝶突然來了。

  面對這繼女,身為填房的張太太也是有點不知道該怎麼相處,來了,也只能請她坐下。

  張司蝶照樣明嘲暗諷,各種嫌棄她。

  「沒事,她就愛說,我不怕。」

  「跟元娘子說,以後把張家都推了,我跟張大人素有來往,張太太也是知情達理的人,不會為難你的。」

  「不用,其實我運氣已經不錯,這些年,前前後後只遇過張小姐這個不講理的,說來她也可憐,我一直以為她是心高氣傲,沒找到合意的夫婿,這才二十多歲還在張家,前兩次到高大人府第,這才從高太太哪裡聽說,原來這張小姐退親,和離,也挺不容易。」

  張司蝶八歲多的時候,那時因張大人的主張立了功勞,讓大戶開艙,紆緩了缺糧問題,皇上親口說把張小姐許給自己的六皇子,雖然女大男小,但八字卻十分相合,能嫁入皇家,張家自然滿心高興。

  張司蝶當年九歲,已經懂事,千金養大,又知道自己將來會成為皇子正妃,一路春風得意,卻沒想到六皇子因為宮鬥早逝,張司蝶雖在長大後另行婚配,但婚姻卻是美滿不起來,加上無所出,自請出府——以前還有點怕她的,但知道這些後,她不怕了,反倒是有點可憐她。

  六皇子早逝不是她願意的,生不出孩子也不是她願意的,但她的人生就是這樣了。

  總覺得跟自己有點像,所以今日面對她的各種言詞,反而更加耐心起來。

  「她婚途不幸,這就把你收買了?」

  齊搖笑,伸手給他倒茶,「我覺得她可憐。」

  「你性子這樣軟,將來怕是要吃虧,她凶你,你都可憐她了,萬一她哪日求你,你不被她牽著鼻子走?」

  「她是三品文官的女兒,有什麼事情需要求我。」

  櫻桃機靈些,見兩人氣氛不錯,連忙拉起葫蘆,兩人悄悄退出房間,出去前,順手把門掩上。

  夫妻倆說笑了一陣。

  程商瞥見地上一個大箱子,知道是顧氏又派人送東西來,想起剛剛葫蘆一陣劈裡啪啦,三人發現他進屋子時的全身僵硬,道:「記不記得盜匪去了青草小巷,我把你接到宅子,安置在梨花居,幾日後你跟花蕊說想見我,問我能不能去蘇大夫的醫館看看葉嬤嬤這事?」

  「記得。」

  「當時我說,你想出門便出門,不用問我,這個也記得?」

  她點點頭。

  「我覺得,女人不是管出來的,靠著禮教約束她們能講什麼,靠著夫權控制她們能說什麼——這不是妻子,是奴才,如此的兩個人,永遠不會同心。」程商靠近她,低聲說:「瑤兒,我要的不只是人,而是你的心思。」

  齊瑤臉一下紅了起來,支支吾吾道,「我……的心思……自然是你……」

  程商笑著捏了捏她的下巴,「我知道。」

  「你,壞蛋,知道還讓我講……」

  「你跟紀家有過婚約是事實,跟金家有過婚約也是事實,不需要忌諱,何況,李知茜明明給紀家生了兒子,你跟她這樣的關系,怎麼可能跟紀家真的斷了,從此不提紀家人?」

  前年到去年的春天,對她來說是順順當當,但對李知茜來說,卻是波折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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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6:2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二章

  前年早春,李知茜被戶部三司田大人看上了,李知茜正頭痛時,卻沒想到那個跟她定親又退親的紀頤溯,千裡救美來了。

  兩人最後成了親,生了孩子,分了家。

  齊瑤三年無事,李知茜卻是每次來信都讓她半晌說不出話——跟紀頤溯定親,退親,結親,這緣分也是……

  程商自然知道兩人在通信,但從沒問過寫什麼,沒想到今日意外的提了出來。

  「你想出門就出門,想提誰就提誰,既然是夫妻,我就信你。」

  二十二歲才有了孩子,齊瑤不是每天躺在床上養胎,而是選擇照舊過生活,三五日去一趟金嵐茶莊,有大戶太太派車來請,就拿著家伙上車——以前怎麼樣,現在就怎麼樣。

  她身體好得很,吃得下,睡得著,這幾年她習慣了有事情做,閑不下來。

  江嬤嬤雖然覺得不太好,但見葉嬤嬤都沒攔著,最主要的是程商也沒開口,便只能算了。

  肚子慢慢大起來,秋末冬初,已經看得出孕婦的模樣。

  京城民風開放,見個孕婦出入茶莊,倒也沒人說什麼,只是肚子大了,車子坐久了不舒服,於是超過一個時辰的地方,便都婉拒了。

  茶藝也不過就是添個趣,太太們聚會多的是新鮮東西,缺了她,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至少,她是這樣覺得,因此婉拒了就婉拒了,也沒往心裡去。

  茶莊的銀子,一年三結,二月底,六月底,十月底。

  再十天就是十月底,她一早就到了茶莊,到了後頭的賬房開始做起三結的帳本。

  天氣不冷,門也就沒關,弄了一個多時辰,正覺得有些腰酸,想起來站站,卻聽見外頭隱隱傳來乒乓響聲。

  葉嬤嬤皺眉,「櫻桃,去外頭看看什麼事情。」

  櫻桃出去了一下,迅速又跑回來,連忙把門關上,上了拴子,「外頭有人來找麻煩。」

  齊瑤放下筆,「誰來找我們麻煩?」

  要砸店給好看,通常是新店開張,金嵐茶莊這都開多久了,怎麼這時候來?

  葉嬤嬤走到門邊,耳朵貼著,令人安心的是,外頭響聲不斷,卻是沒有一路砸進來的意思。

  約莫又一會,安靜了。

  「太太,是我。」元大娘的聲音,「外頭剛剛有人來惹事,現在已經走了,太太要不要先從後門離開?」

  雖有點怕,但也不想就此離開——金嵐茶莊也算她的孩子,今日莫名被砸,她總得看看變成什麼樣子。

  茶葉散落,門窗損毀,這事不用說,那塊百年牌匾被扯下來了,雖然是放在櫃子上,但已經變成兩半,上頭不難看出腳印。

  誰這樣恨他們?

  元順上前道:「已經讓人通知程掌櫃來處理了,不知道那群人會不會再折回,小姐先回家吧。」

  「不用,我在這兒等。」

  「那,不如小姐去對面琴室聽聽曲兒吧,要是程掌櫃來了,便派人去喊,要是那群賊人回來,也不用怕。」

  元順是齊家的家生子,稱齊瑤為小姐,後來被程商要去了,又喊他為程掌櫃,即使已經來京三年,習慣還是沒改。

  程商被救起時,要活不活的,元順每晚起來幾次看他還有沒有氣,後來程商翻身了,元順也跟著翻身了,日子比起在齊家時都不知道好上多少,夫妻都是老實人,十分忠心。

  她還沒答應,葉嬤嬤便說:「就這樣。」

  違拗不得,只能在嬤嬤丫頭的陪伴下去了。

  琴室一樓的窗邊倒是個好位置,能將茶莊看得清清楚楚——幾個小子連忙收拾殘局。

  很快的來了幾個木工,拿出工具,旋即開始修繕起門窗來,斷掉的木頭釘起,窗紙重新糊上,當然最後還是得重新做,只不過好的木材得等,雕花師傅也未必馬上有空,只能先修著。

  中午剛過,一輛青帳馬車疾駿而來,便停在金嵐茶莊前頭的大樹下。

  不是官車,但雙頭馬車高大壯碩,帳子繡花也十分精致,在奴僕伺候下下來的,是個五六十歲的老人家,很瘦,但卻十分精神。

  齊瑤奇怪,到茶莊自然只能買茶,但這老人如此尊貴模樣,何必親自來一趟?

  一轉頭,卻瞥見葉嬤嬤臉色有點……怎麼說,有點激動?

  「是嬤嬤的舊識嗎?」

  「嗯,哎,好多年不見了。」葉嬤嬤笑了笑,神色透出一絲感懷,「是紫寧宮的邵公公,但看他馬車又不是宮中出來的,怕是前些年安寧公主出嫁時,皇後娘娘派上的。」

  他們大黎國,曾經有過兩次宮鬥。

  一次是譚皇後鏟除多年來備受榮寵的田昭熙,田昭熙在思過房身亡,六皇子失去了母親庇護,最後病死。

  再來,就是傅韶妃扳倒譚皇後,結果譚皇後被打入冷宮,太子被拔除儲君位置,終生不得出太子府,四皇子遷移至許州,無召不許回京,已經與金述侯世子定親的潮生公主被迫解除婚約,改嫁商戶。

  傅韶妃成了傅皇後,紫寧宮成了紫寧殿,三皇子成了太子,安寧公主也成了後宮中最特別的一位,她是皇後名下唯一的公主。

  安寧公主出嫁,傅皇後派上自己的心腹去伺候,喜愛之情自然不用多說,只是,即使不是從宮中出來,公主府的大總管也非常人,怎麼會自己來個茶莊呢?

  她記得嬤嬤當年跟她說過,田昭熙剛剛生產,傅韶妃又剛剛喪女,這便把小公主送去紫寧宮了,別說外頭的人不知道,只怕宮裡一些位分低的嬪妃,也不知道安寧公主其實並非傅皇後所出。

  「既然是嬤嬤故人,那安寧公主又是……又是……嬤嬤可要過去跟他說說話?」

  「我跟邵公公素無交情,他是四妃宮中的大總管,不會認識我這個彩晨宮的人,只是他既然來這,倒也難得。」葉嬤嬤考慮了下,「邵公公跟傅皇後主僕之情深厚,現在又在公主府當差,大少爺既然正在想辦法競茶,小姐不如以掌櫃身分過去說幾句話。」

  齊瑤正有此意,聽得葉嬤嬤這麼說,笑著站起身,「那我過去會會他。」

  她走出琴室,那邵公公剛好也走出金嵐茶莊的大門,她先是欠了欠身,讓對方知道自己在找他,這才走過大街。

  「小女子姓齊,是金嵐茶莊的掌櫃,今日不巧,小店被砸,您老需要什麼茶,我再命人送去,算是給您今日多走一趟賠罪。」

  「老頭子姓邵。」那邵公公倒是一臉老好人的樣子,「小娘子有了身孕,還出來做生意?」

  「不妨事。」齊瑤笑笑,「您特地過來,肯定有想要的茶葉,還是我給您介紹幾種?」

  邵公公擺擺手,「我是受人所托,過來看看。」

  「受人所托?」

  「吾乃安寧公主府上的總管,三年前,駙馬跟紀家做上了河船生意,紀少爺臨去前托駙馬爺照顧兩個故人,一是石榴館的李掌櫃,二即是金嵐茶莊的齊掌櫃,駙馬爺親自允諾。但石榴館三年前已經收了,李掌櫃也嫁入紀家,便剩下金嵐茶莊,京城裡的地痞流氓,喜歡敲詐店家的下等衙役,都知道安寧駙馬看照著金嵐茶莊,不想今日居然有人砸店,我來看看是誰敢壞了駙馬名聲,讓他有負友人托付。」

  果然是公主府的大總管,完全不拐彎抹角,一下子就把話說得清楚。

  對了,齊瑤想起當年田大人想硬娶李知茜過門時,還是安寧公主伸手擋了一擋,李知茜這才能等到紀頤溯來英雄救美——沒想到他雖然回到馨州,還是請駙馬爺看照著她們姊妹,難怪剛剛開店時還有些小風波,後來卻是什麼事情都沒有,衙役上門買東西,他們想多送幾斤茶,對方都不肯收,原來……

  這情,她承了,將來若回到馨州,肯定上紀家道謝。

  「既然見到齊掌櫃,倒是再好不過了,不知道最近可有結新仇,還是有什麼人可疑?」

  「我倒想不起來,這幾條街裡就我們一個茶莊,我們也從不跟別人搶客,但把我們的牌匾都踩了,肯定是恨了。」

  「齊掌櫃既然沒頭緒,這幾日還是別出門了,女子妊娠可不容易,待老頭子弄清楚誰這樣打安寧駙馬的臉,再來給齊掌櫃交代。」

  「那就有勞邵總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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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6:3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三章

  說話間,一輛松花綠的大馬車在旁邊停下,帳子一掀,程商一臉焦急的跳下車子,見到齊瑤好好在門口,神色瞬間好了不少。

  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也不管旁人在,拉起她的手,「可有傷到你?」

  「沒,倒是嚇著你了吧。」她笑著搖搖頭,從懷中拿出手帕,輕輕為他拭去額頭上的汗。

  「我生平第一次恨不得能插翅飛,你沒事就好。」程商又看看她,確定真沒事,這才放心,「林管事,去武館再多請二十個護院,今天就要,快些,現在去。」

  元順見他回來,一下跑出,「程掌櫃,這些茶怎麼辦?那些人不但故意弄倒茶葉,還倒了水,要用曬的,還是再烘一次?」

  「收拾收拾,都不要了,既然主賣金嵐茶,再曬再烘那都不成,去後頭開新的上櫃。」

  「還有,我們的牌匾……」

  程商也看到了,那塊百年匾額破了,本來就是百年老木,這一碎,雖然只是兩半,但中間只怕再也密合不起來。

  「牌匾裝好送回馨州,元大娘,回家裡倉庫,有一塊翡翠元石,大概人參盒那樣大小,拿了,去找老師傅把那翡翠磨成一寸寬,四寸長,半寸厚,用陽刻刻上「金嵐茶莊」,跟他說明天一大早要,便釘在哪裡。」說到這裡,伸出手往門框左邊的位置一指,「明天,照常開店。」

  發落完畢,這才轉手跟邵公公拱手,「事有緊急,對您老多有怠慢,尚祈見諒。」

  邵公公眼睛看著他,「大爺是齊掌櫃的夫君?」

  「是。」

  「老頭子姓邵,是安寧公主府上總管,雖是受人所托而來,但剛剛覺得跟小娘子一見如故,過幾日等茶莊上軌道,老頭子再過來喝茶。」

  【第九章】

  那群匪徒雖然沒傷人,但程商還是覺得小心為上,第一次禁了齊瑤的足——總之,不准出門。

  她想來也有些後怕,成親三年才終於懷孕,她可不想冒險,加上性子本就柔順,便也就乖乖在家。

  程商做事雷厲風行,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昨日被砸,今日就開,沒了牌匾沒關系,上好箬翠雕的牌匾更是風雅,不知道昨天有人砸店的人,還以為金嵐茶莊想提高檔次,看,你們都用木牌匾,我們用的可是翡翠,翡翠!

  當然,除了這些,另外也有准備,店頭有兩個武師穿上了識茶小子的衣服,後頭還有四個。牌匾都被踩破了,肯定有恨,被砸了一次,不能第二次還挨打,六個武師在,好歹能揪住幾個。

  日子跟以前差不多,但那個邵總管卻是沒來,這倒有點麻煩,他還有事情要跟那邵總管講。

  沒來也就罷了,從八品羅大人的嫡子派人傳了消息,問他是不是得罪人了,最近有人在查他,不只是在朋友之間問問,還順著他的出身查到馨州去了——程商看到這邊反而放心,不管是誰要砸金嵐茶莊,肯定弄錯了。

  他當然也想過自己的出身,但他記得出了那個山頭後,自己跟李知茜就被帶去官衙,畫了肖像,記錄了身長,衣服,身上有沒有胎記等等,所以李家後來才找上了齊家,接回女兒,而他的家人,始終沒來尋找。

  大抵是本家挺大,但旁支多到不行的那種大家族吧,太多,太遠,根本不知道親戚整家沒了。

  他並不是沒有遺憾,只是既然想不起來,也沒辦法,頭上那麼大的口子,連大夫都說,頭破成這樣還留著命,是好運——既然是好運,他便想好好活著,想不起來的無濟於事,他的人生還很長,不想糾結在這上頭。

  查他?很好啊,等他們弄清楚自己找錯人,那就沒事了。

  除了那日的砸店意外,金嵐茶莊再沒有什麼事情,就在程商快忘記這回事的時候,邵總管出現了。

  除了一樣隨侍在側的幾個小廝,還帶了一個老嬤嬤,眼神銳利,背脊挺直,走路的姿態跟葉嬤嬤很相似,看來安寧公主果然受寵,不只公公跟出宮,連嬤嬤也出來了。

  程商剛好在櫃台裡頭,見人到來,自然上前招呼,「邵總管今日是買茶,還是品茶?」

  「品茶,品茶。」邵總管自己在美人踏的小幾旁坐下,笑說:「我是俗人,給我最貴的。」

  「拿明前龍井出來。」

  不一會,水已經燒了起來,茶娘站在旁邊,演起茶來。

  馨州技法跟京城大不相同,京城是華麗的大開大放,馨州卻是講求利落的行雲流水,占了新鮮的便宜,邵總管看起來頗為滿意。

  飲了茶,吃了果子,邵總管一臉滿意,「程掌櫃放心,那日鬧事之人已經查出來了,是張大人府上的嫡小姐張司蝶派人所為,原因也簡單,齊掌櫃近幾日不去張家,她以為齊掌櫃躲著自己,想給她好看。張太太已經訓過了,以後不會再犯。」

  「有勞邵總管了,只是另有件事情想請托。」

  「程掌櫃請說。」

  「安寧駙馬與紀二公子是友人,受紀二公子之托,關照我們這小茶莊,原本應該是榮幸,但紀家與齊家卻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關系,先前不知道就罷了,現在知道,卻是不能再受這恩惠,還請駙馬諒解我這小老百姓的不識趣。」

  講得雖然婉轉,但他相信邵總管聽得出意思——別再關照我們家了。

  以前被紀家打臉,現在還要被紀家托付的人照顧,真不舒服——待他下次回馨州,倒要問問紀二是啥意思,當年齊瑤未婚,關照她也就算了,現在她都成親了,怎麼沒讓駙馬別管這事。

  當然,官家查事快,但他也不是真沒辦法,就算比較慢,還是會揪出張司蝶的。

  再者,從齊瑤「想」開茶莊,到真的開張,差不多也一年,他這一年可不是沒事干,交了多少朋友,送了多少禮,官戶要打招呼,匪戶也得打招呼啊,他是准備完全,這才開門大吉,就算沒安寧駙馬出聲,也不會有人來亂的,除了張司蝶那種腦子不好的大小姐之外。

  邵總管聞言,哈的一聲,「紀二公子請托駙馬時,曾說過緣由,紀家既然有愧於齊家,若齊家提出要求,紀家只怕是不會拒絕——不瞞程掌櫃,安寧駙馬與紀二少爺不但生意上合作愉快,私下也是知交,程掌櫃想把齊家茶更往上推,請紀二少爺同駙馬推薦一下,不失為快路。」

  「快是快,但卻是踩在齊家人的臉上,踩在我妻子的名聲上,這我做不出來。」

  「既然如此,那老頭子也不說什麼了。」邵總管站起身子,「這茶我喝著還行,給我三斤吧。」

  識茶小子很快包好,自然是沒收銀子,邵總管也不推托,讓下人拿了,這便上車。

  程商晚上回到家裡,才知道張太太身邊的秦嬤嬤來過了,送了一株蘿蔔大的人參,說是要給齊瑤壓壓驚。

  程商看著那紅錦盒中的人參,三兩下拆開盒子,底下還有塊色澤溫潤的黑硯,另有支折斷的釵子。

  齊瑤看傻眼,「你怎知下頭還有東西?」

  「用一支人參就想打發,我明日送十支去,再命人把張家大門打穿,看張太太肯不肯。」拿起黑硯看了看,「這賠禮還算有心,你畫畫時用吧。」

  齊瑤卻是拿起釵子,看了又看,「這,我好像見張小姐戴過。」

  這釵子是鏤空雕法,將紅色玉石雕成一支玫瑰,通體成形,十分華麗,因此看過一次便記得了。

  程商笑說:「人參是名目,這塊硯台是賠禮,這折斷的釵子才是重頭戲,張太太是想告訴我們,訓過張司蝶了。」

  這事情,絕對是張家理虧,但張家是三品門第,跟個商人道歉,說出去真不要做人了,只能拐著彎,以送禮之名,行道歉之實。

  那塊黑硯是難得的鳴硯,磨墨時發出的聲音近似鳥鳴,所以有了這稱號,不易入手,齊瑤又剛好喜歡畫畫,送這賠禮倒是頗順當。

  「折斷這釵子,張小姐豈不是更生氣?」

  「隨她氣。」

  「怎麼能這樣,你跟張大人怎麼說也是朋友,就算他口中埋怨這女兒麻煩,但終究是女兒,好歹看在他面子上。」

  「我不看他面子,但看在張太太一直對你客氣的分上,花蕊,明日把這釵子送去修,鑲好了再給張太太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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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如此,即是重修舊好,既往不咎。

  齊瑤見花蕊一臉扭曲的忍笑表情,問道:「想到什麼了?」

  豈知不問還好,一問,花蕊忍不住噗嗤出聲,覺得失禮,忙憋住,但很快又是噗的笑出來。

  這一笑,屋裡丫頭嬤嬤都忍不住跟著笑,就連一向禮儀自持的葉嫂嬤,臉上也露出笑意。

  齊瑤被她逗樂了,「什麼事情這樣好笑?」

  「婢子,嘻,只是突然想笑。」

  「快說,我不罰你,少爺也不會罰你。」

  花蕊就等這一句,「那位張小姐,喜歡少爺呢。」

  「當真?」齊瑤連忙按住要發作的程商,「說清楚一點。」

  「婢子一直是跟著少爺的嘛,少爺開始跟官家走動時,也是帶婢子姊妹去演茶,去過張家大宅幾次,不過都是在張大人的書房,有次少爺跟張大人在書房下棋,張小姐突然闖進來,人都進來了,也不能當沒事,張大人便稍微引見了一下,但也沒說得太清楚,只說姓程,是自己的朋友,婢子就見到張小姐兩眼放光,後來張大人有要事跟少爺說,賞了婢子荷包,婢子便到廊下等,而剛才跟在張小姐身邊的姊姊就過來問我主人家是誰呢。」

  「原來是你招蜂引蝶,就說嘛,我小心又多禮,大戶太太若不喜歡,最多就是不再叫我了,哪像張小姐,明明討厭我,還一直讓我去,原因就出在你身上。」齊瑤笑咪咪,「繼續說。」

  「是,少爺從不隱瞞身分的,所以婢子也老實說是茶莊的掌櫃,就見那姊姊似乎有點失望,後來元順哥去打聽,這才曉得張小姐因為無子,被夫家休了,又因為之前的婚配是張太太作主,這次她說得自己看過才算,肯定是見少爺樣貌好又一身富貴,這才動心了。」

  程商有點不自在,齊瑤卻是聽得津津有味,「然後呢?」

  「哪有什麼然後?」程商揮揮手,「你們都下去。」

  他都開口了,自然不會有人不識相的不走,廳上一下子干干淨淨。

  她拉住他袖子,「那你跟我說後來,不聽完整我睡不著。」

  程商見她難得這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她是官女,我是商人,哪有什麼然後,她就算真的傾心於我,也不會願意嫁給一個商人。」

  「那她這樣為難我做什麼,還砸了店呢。」

  「這世界上有人就是這樣的,她不願意低嫁於我,但也不願意我娶親,自己不幸福,也看不得別人日子過得好,之前你無所出也就罷了,現在你懷上孩子,只怕即是這點讓她動了念頭。」他頓了頓,「張家我會再親自去一趟,務必要張大人承諾我會約束好這女兒,在這之前,你無論如何都別出門。」

  她點點頭。

  他滿意的微笑,「乖。」

  「還有……」

  看到齊瑤耳朵都紅了,程商知道肯定不是好直說的話,便耐著性子等——其實,他很喜歡看她這種模樣,害羞的樣子真可愛到不行。

  「張小姐看不起你,可我……我……」聲音越來越小,後來細如蚊聲,「我,我希罕你。」

  程商去了張大人府第一趟,便取得張大人「女兒絕對不會再惹事」的保證。

  對張大人來說,多年官場生涯都沒這樣丟臉跟尷尬過——當年,他不是沒看出司蝶對程商有好感,以父親的立場來說,他覺得程商還行,雖然是個商人,但卻是一表人才,談吐不俗,比起那些二世祖都不知道好上多少,加上司蝶是和離婦,年紀也不小,對像並沒有那麼好找,與其成為有子鰥夫的填房,不如嫁給程商成為正妻,將來讓妾室生孩子,自己抱過來養大,總養得親。

  可沒想到,司蝶嫌程商是商人,還哭了一場,說什麼他這爹想坑自己女兒。

  好吧,話說到這分上了,他自然不會提,只繼續跟程商當朋友,飲茶下棋論天下,讓續弦去打聽有沒有門第差不多的鰥夫願娶二十幾歲的和離婦。

  結果一年多後,程商成親了,她又發作了一次。

  張大人就不明白了,你看不起商人,不願嫁,人家娶妻了,這也不行?

  就這樣,司蝶今年三十,還是找不到她合意的對像,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女兒會去砸人家的店。

  若是人家惹你,你這樣做還說得過去,人家根本就是自己安分過日子而已,真是……

  所幸程商也沒追究到底的意思,只說修店挺花錢的,再來一次扛不住,請張小姐可別再派人來了。

  當然,張大人只能保證了。

  對程商來說,他不介意張司蝶看不起他,但是她要鬧金嵐茶莊,這就不行,更何況齊瑤當時還在後頭,要是膽子稍微小一點,只怕胎氣都要動著了。

  因為齊瑤不到店裡了,這一個多月,便由他在店裡坐鎮。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點流年不利,距離「少爺,有人來砸茶莊」還不到一個月呢,很快的,他又震撼了,「少爺,快回家,有官人上門,說那葉嬤嬤原來是逃犯!」

  程商自然快車回府。

  他一路都在想,除了張司蝶,到底他們夫妻得罪了誰——葉嬤嬤那種人,兩邊肩膀永遠平著,背永遠挺著,每一步都是六寸,衣服不見一處髒,就算先前在青草小巷被打得手都斷了,一聲也沒唉,這都能是逃犯,那宅子裡便全都是逃犯了。

  羅公子說有人在查他,看來是沒查出真相,反而被栽贓了。

  大步跨進大廳,齊瑤早哭得眼睛腫,見他來,更是忍不住,「葉嬤嬤——」

  程商把她摟進懷裡,「嚇著了?」

  「對我倒是客氣,可是,葉嬤嬤被他們帶去問話了。」

  葉嬤嬤無子無女,一心教養這個小姐,兩人之間雖然名為主僕,但在情感上,卻更像母女。

  「葉嬤嬤讓我別怕,說她去去就來,可我就是怕……」

  見眾人神色惶惶,就江嬤嬤鎮定,程商便道,「江嬤嬤,請你把事情說上一說。」

  「是,來的是邵總管與戶部掌司帶頭,守門的見掌司穿著朝服,又帶著衙役,開大門迎接,又派人通知了小姐,一群人進來,只說要找個小院子問話,另外提了葉嬤嬤走,文書上說得清清楚楚,讓程齊兩家都聽從掌司發落,沒辦法,只能讓人把傳秀院門鎖打開,讓邵總管及掌司帶人進去,其它人老奴不認得,但其中一個以前好像在尚書府上見過,只是時間久了,不知道有沒有認錯。」

  見江嬤嬤有些猶豫,程商說道:「嬤嬤但說無妨。」

  「倒有點像譚皇後身邊的人,一個叫做黃宜的姊姊,很得譚皇後信任,常常替皇後到府上傳話,老奴因此對她有印像,但也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了,那姊姊又瘦了許多,因此是不是本人,倒也不好說。」

  程商蹙眉,「葫蘆,你們三個丫頭跟謝嬤嬤,牛嬤嬤,陪著夫人去房裡休息。」

  齊瑤正想說什麼,程商又安慰她,「你在這裡著急也無濟於事,我們成親三年才有這孩子,得為他保重些,聽話,去房裡躺著。」

  講到孩子,她便不再說了,「那葉嬤嬤……」

  「我自然會盡力。」

  待齊瑤在一群僕婦簇擁下離開大廳,程商原本的好臉色立即不見了,只不過他背對著門,自然沒人看見。

  他在紫檀桌邊坐下,拿起丫頭的奉上的茶喝了一口,「真沒想到好好的會有這種事情,瑤兒怕是嚇到了……江嬤嬤到齊家也二十幾年了吧?」

  「二十二年,小姐剛出生,我便到了齊家。」

  「聽說當初馨州有好多人家,都衝著江嬤嬤是尚書嫡千金的貼身丫頭這點,想請嬤嬤到自家家裡來教養姑娘。」

  「是啊,不過人跟人之間講求緣分,說實話,尚書府並沒有那樣好待,嫡小姐脾氣可不小,我十四歲成了她的貼身丫頭,跟著她出嫁,直到二十四歲,這才讓我出府成親,不過大宅子待久了,我還真不想嫁人,回到馨州,便跟哥哥一家住一起,母親心疼我這老女兒,哥哥嫂嫂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包括兩個侄子都覺得我吃閑飯。

  「他們聽說曾在官家服侍過的人好找主人家,於是大肆宣傳,這才惹得不少人上門,我知道自己不受兄嫂歡迎,自然也是罷了,開出了月銀八兩銀子的條件,這條件一開,上門的人只剩下幾家,我挨家挨戶看過姑娘,莫小姐,梁小姐,周小姐,去齊小姐的房間看她的時候,四五個月大的娃娃,才伸手去逗弄,她兩只胖胖的手一把抓住我,嘴巴吹出個口水泡,可愛得我的心都要化開,心想,就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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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瑤兒一直很敬重江嬤嬤。」

  「小姐是個好孩子,我疼愛她,她便對我好——哥哥嫂嫂自從知道我月銀八兩,親情就來了,又知道尚書府給的嫁妝銀有三百兩,更是要我常常回家,母親生辰時,回家吃了一次飯,兩侄子吵起來,問他們吵什麼,居然是我將來死了,銀錢要給誰,大的說他是老大,應當拿多,小的說平分才對,是啊,是跟我有血緣的,可是面對這種孩子,我真的貼心不起來,倒是小姐,我生辰她年年都記得,年年給我繡小荷包,我們是主僕,但我真心疼這孩子。」

  「江嬤嬤既然真心疼愛齊瑤,為何面對掌司帶著官衙上門這樣的禍事,眼中卻帶著喜悅之意?」程商說完,臉色即是一沉。

  剛剛回到家裡,他還以為江嬤嬤畢竟是官戶出身,見的陣仗多,所以十分冷靜,但後來見她再說起那個叫做黃宜的宮人時,眼中有隱藏不住的光芒。

  那種神色他見多了,是打從心裡的高興。

  那張大人的堂侄媳婦,張司蝶的堂嫂,不就是尚書府出身的小姐嗎?

  想到最近一場接一場的風波,金嵐茶莊被砸,多少影響了齊家的名聲,葉嬤嬤被帶到傳秀院,說是問話,只怕也是要挨打,都那年紀了,只怕禁不起多少板子,這些若真是相處了二十幾年的江嬤嬤間接搞出來的,齊瑤不知道要多傷心,到時就算打死江嬤嬤,也於事無補。

  「姑爺說笑了,老奴有什麼好喜悅的?」

  「嬤嬤看我可像傻子?」程商瞥了她一眼,不鹹不淡的說:「若覺得我像傻子,嬤嬤可繼續裝。」

  江嬤嬤一怔,臉上露出淡淡笑意,「姑爺放心,老奴是不會害小姐的。」

  「我識得你不過這三四年的事情,憑兩句話,就要我信你?」

  「戶部掌司只怕有許多事情要問葉嬤嬤,老奴在官家府上待了十幾年,聽了很多故事,這便給姑爺說上一個,打發打發時間。」

  程商知道這故事肯定有含意,沉著氣,聽她說什麼。

  「大戶人家,妻妾爭鬥在所難免,越是有錢,鬥得越凶狠,有戶人家的老爺,有妻有妾,有子有女,人到中年,偏偏愛上個身分低微的丫頭,伺候過後提上姨娘,生了兒子又提了貴妾,過幾年想再提為平妻,太太卻是不准了,說宅子裡跟了他十幾年的姨娘多的是,個個聽話,也都生有兒子,如此偏寵那貴妾,如何成規矩,她以後要怎麼治理後宅,老爺也知道太太為難,這事,便耽擱下來。

  「沒多久,嫡長少爺卻跟那貴妾生的庶六少爺起了爭執,兩兄弟是不同母親,也沒感情可言,嫡長少爺說庶六少爺自己落水卻想誣賴於他,庶六少爺卻說嫡長少爺推人,他才會掉入池塘,事實如何沒人瞧見,但壞就壞在即使沒人瞧見,也得斷出個公平,太太跟貴妾都在老爺書房裡替兒子喊冤枉,要公平,姑爺想想,那貴妾是不是犯傻,再受寵也不過就是個妾,太太是老爺明媒正娶進門的,兩家門戶相當,互有來往,老爺不可能打太太的臉,於是這爭執斷案了,是庶六少爺自己不小心落水,在母親唆使下誣賴嫡長少爺。

  「只能說那寵妾實在沒眼力,都這個時候了,趕緊跟老爺道歉求饒才是,她當時懷著身孕,加上老爺寵愛她,自然會把事情揭過去,她卻偏偏生起氣來,不肯服軟,老爺這下也不高興了,把她交由太太處置,唆使與誣陷一直是後宅大忌,加上太太聰明,把事情渲染開來,於是那寵妾被打發到莊子上,生完孩子沒多久就走了,至於那庶六少爺,本就落水受寒,要病死再容易不過,寵妾生下的女嬰則被帶回後宅,交給一個剛剛喪女的姨娘照顧。

  「樹倒猢猻散,那寵妾的下人,太太不想看見,一個一個打發出去,其中一個三十幾歲的老丫頭,憑著一身教儀本事,很快又找到了新東家,做起那戶嫡小姐的教儀嬤嬤。」

  程商皺眉,葉嬤嬤就是齊瑤的教儀嬤嬤。

  但她是從宮中出來的,服侍的是當時寵冠後宮的田昭熙,慢著,寵冠後宮,指的難道就是那寵妾?

  太太,嫡長,庶六……江嬤嬤說的是宮裡事。

  但這宮裡事,跟他們又有什麼關系?

  「老丫頭在新主人家,倒也平安無事,老爺太太都是好人,至於幾個姨娘的翻花頭,她還不放在眼中,只專心培育小姐成材,沒想到這小姐的婚事卻是諸多不順,為了避開閑言閑語,她們來到京城,京城繁華,但越是繁華,這盜匪越是凶狠,宅子終究還是招來盜匪,那老丫頭受了傷,被送進醫館,家裡一個給大少爺幫手的賣身僕來看她。」

  那就是他自己了。

  江嬤嬤看著他,眼中有點激動,「姑爺要不要猜猜,那老丫頭瞧見什麼?」

  「我猜不出。」

  「那老丫頭居然看到一張與寵妾八分相像的臉龐,眉宇之間,卻是像極了那老爺。」

  程商眉頭一皺,很快就恢復神色,「嬤嬤開玩笑了。」

  「自然是開玩笑,一開始,不就說這是個故事嗎,姑爺聽聽就好。」

  是說笑。

  是說笑!

  可是,他記得第一次在蘇大夫的醫館見到葉嬤嬤時,她神色的確十分錯愕,極度失態,後來說是那幾日惡夢,所以精神不太好。

  也就那麼一次,葉嬤嬤就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葉嬤嬤對他也很好,十分關心,下廚給瑤兒做點心時,不忘也給他一份,本以為是愛屋及烏,瑤兒卻笑說,才不是,葉嬤嬤從來沒給她大哥跟弟弟做過點心,更何況點心看起來一樣,葉嬤嬤卻是分開做的,她愛甜,他愛淡,分開做,才能兩人都喜歡。

  若江嬤嬤說的是真的,他即是葉嬤嬤舊主的孩子,可是田昭熙,這,怎麼可能。

  齊瑤曾跟她說,兩人婚事之所以能成,其實都是葉嬤嬤。

  葉嬤嬤疼愛瑤兒,又認出他的身分,這才……才……可是……

  程商腦子亂成一團,半晌,才又開口,「只怕是人有相似,老丫頭認錯了。」

  「是,那老丫頭本也以為自己眼花,但這庶六少爺,她可是親手帶到六歲大,少爺的耳朵後面有三顆紅痣,左手拇指些微外翻,眉毛還有舊疤痕,老丫頭說,那庶六少爺調皮,小時候從羅漢床上跌下,磕在踏板上頭,讓她們一群姊妹跪了一整夜,那疤痕至今還是看得到,她是不會認錯的,只是舊主何以成了新主家的賣身僕人,卻是怎麼樣也不明白,所幸,老丫頭雖然出了那大戶,但畢竟在深宅待了多年,手段還是在的。

  「花了不少心力,最後倒是知道了,那大戶太太一直視一個傅姓姨娘為眼中釘,傅姨娘也不是傻子,早放了一個姓黃的丫頭在太太身邊,太太當時要弄死庶六少爺的藥物,給那黃姓丫頭換成了假死藥,再把庶六少爺交給了對那寵妾忠心的下人,那庶六少爺落過一次水,養病期間又被下過一次毒,身體始終不好,無法長途跋涉,主僕只能在同個州縣居住,怕被大太太發現,始終深居簡出。過幾年,那庶六少爺身體養好了,想去雲州長住,卻沒想到山中遭難,下人死了,庶六少爺被好心人給救了,那老丫頭作夢也想不到,舊主居然跟自己在一個大宅裡這麼多年,輾轉到京城這才見到面,姑爺你說,這故事奇不奇?」

  江嬤嬤頓了頓,「那老丫頭憐惜舊主身世,又疼惜新主命運,便聯合起另一個老奴,使了個計謀,讓兩人成了親,新主死心眼,不論榮辱,不論富貴,都會陪在丈夫身邊,舊主若得此人為妻,則三生有幸,至於舊主,一來早有耳聞是有擔當之人,二來,那老爺只怕還是沒能忘記寵妾,將來也許上天垂憐,能認祖歸宗,這兩項加起來對新主而言,都是再恰當不過的人選。」

  【第十章】

  程商覺得離譜,但後來的發展卻是不得不信——原來邵總管在金嵐茶莊初見他時,便有感覺他容貌與安寧公主相似,聲音同皇上年輕時無異,那個跟在齊掌櫃後頭低頭的嬤嬤,又有些像彩晨宮的葉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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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心知有異,入宮稟告傅皇後,卻不想黃宜臉色都變了,這才跪下來說,當年她跟在譚皇後身邊,譚皇後嚴厲,宮女若有事沒人敢開口懇求,當時她母親被不孝弟弟趕出來,暫時居住在親戚家,親戚傳了口信讓她想想辦法,她只能去求一起入宮時的姊妹良月,良月是跟在田昭熙身邊服侍的,田昭熙人好,允良月出宮去替她安置母親,大抵又覺得被兒子趕出門的女人可憐,允許良月一月一探,黃宜的月銀便由良月每月替她送去母親處,一半給母親,一半給親戚,親戚得了錢,便也不嫌多個人吃飯,對她母親和氣起來,幾年後她母親過世,牌位也直接放在親戚家了,照樣給銀子,親戚不差那一炷香。

  田昭熙遇難,她想回報這恩德,偷偷把藥物換了,讓六皇子以假死狀態運出宮,再由良月帶到已經租好的房子照顧,六皇子身體大好後,良月說田昭熙娘家在雲州,不如帶去雲州托付給田昭熙的兄弟,讓他換個名字當舅舅的養子,照顧起來總比靠她一個宮女強,為了彼此安全,以後都不聯絡了。

  傅皇後聽到這裡,心裡已經有數,讓邵總管盡力去查。

  查著查著,就是一堆人上了程家的宅子——戶部掌司除了帶來黃宜與葉嬤嬤對質之外,還帶來了宮中的畫師與太醫。

  皇子皇女,一年一幅像,比對了六皇子的最後一幅,眉眼鼻唇的比例與程商完全相同。

  至於身體,是半年一錄,胎記,傷痕,手指截比,全部做有圖格,一一對來,竟是絲絲吻合,就連他腳心上這樣的地方有塊雲狀胎記,都與宮中記錄相同。

  最主要的就是他被救之後,曾在附近縣衙留過的畫像跟衣服,也被拿到了,衣服鞋子那些已經是一般常人所用,但腰帶與袖巾卻是宮中織物。

  宮中織物最好找出處,讓尚衣局查過,即能知道是哪年送往哪間宮殿,作為何用,翻出記錄,那腰帶與袖巾都是送往彩晨宮的。

  事情至此,已經沒什麼好懷疑了,戶部掌司帶頭給他行禮,請他入宮先去跟皇後娘娘請安,再由皇後娘娘帶他去御書房,皇上若知道他還在,一定很高興——程商只能慶幸,自己早把下人遣開,不然這會,該有多熱鬧。

  「六皇子既然多年前病逝,那就繼續病逝吧,我對以前的事情早不記得,現下只想好好過日子,有勞大人走這一趟了。」

  那戶部掌司早得了邵總管一番話,知道這皇子雖然成了賣身奴僕,但卻挺有脾氣,不是趨炎附勢之輩,笑說:「您也許埋怨皇上當年沒有護著田昭熙,可是安寧公主總是無辜的,若不是當年的傅韶妃,安寧公主只怕是要老死在思過房了,您恩怨分明,更當入宮,好歹見見妹妹,也跟扶養公主長大的皇後道個謝。」

  戶部掌司見他神色動搖,又補充道:「安寧公主十二歲時已經知道自己並非傅皇後所出,雖然母女之情不變,但公主若知道六皇子還在人世,一定更高興。」

  認了這血親,他即是榮華富貴,但老實說,他也沒很希罕,要銀子他有的是,即使是太子的庫房,銀子都未必有他多。

  但親生妹妹……他還真想見見,聽說安寧公主膝下一男一女,所以,他當舅舅了?

  可是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歷代皇後巴不得皇子死絕,傅皇後再佛心,也不可能有這等善良。

  「傅皇後何以要助我認祖歸宗?」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邵總管聽到這句,笑了,揮揮手,除了戶部掌司外,其它人全退到門邊,「六皇子好生敏銳……譚氏被打入冷宮正好十年,最近以她的侄女譚昭熙為首的一群嬪妃紛紛向皇上懇求開恩,皇上似乎有些松動,命人整理鳳翔殿,傅皇後當年能扳倒譚氏,那是天時地利人和,再來一次,可未必有那機運,再者,當初大皇子其實是被譚氏所連累,本人並無過錯,若是譚氏得以回到鳳翔殿,那麼譚家勢力也許下一步就會推動恢復舊太子,傅皇後想讓六皇子回宮相認,主要是想讓皇上想起當年田昭熙的冤枉,進而記起譚氏做了什麼事情,傅皇後對六皇子,只有合作之意,絕無相害之心。」

  說完,退後一步,「如此,六皇子可安心了?」

  「那好,我明早入宮見傅皇後。」

  戶部掌司覺得汗都快流下來了,一般人知道自己是皇子,會高興得飛上天,這人卻是不感興趣,現下好不容易讓邵總管說動,居然要等明天,「六,六皇子,皇後娘娘還在等您的好消息呢。」

  「太晚了。」

  「這是天大的喜事,皇後娘娘不會嫌晚的。」

  「我若此時進宮,我夫人肯定連晚飯都吃不下,她都懷孕好幾個月了,得多休息,總之,我明早辰正一刻,在宮門外的路口等待兩位。」

  「……」

  紫寧殿中,傅皇後居中而坐,見到程商帶著齊瑤跟她見禮,很高興,吩咐賜坐——雖有女官說這六皇子好生無禮,居然讓皇後娘娘等,但對她來說,無禮比多禮好,無禮之人即是無所求,既能幫她牽制譚家勢力,又對官祿不希罕,這多好。

  「好多年不見,賢兒都這麼大了。」

  「多謝皇後娘娘,只是我受過重傷,對宮中之事,什麼都不記得。」

  聽到他稱呼自己為「皇後娘娘」而不是「母後」,自稱「我」而不是「兒臣」,傅皇後更覺得高興,「那也不要緊,終究是一家人,既然同在京城,以後常常入宮看看父皇母後,也是一樣的。」

  「我入宮,是想謝謝皇後娘娘這麼多年來照顧安寧,也想見見她。」

  「那是自然,不過本宮吩咐過,安寧今日起床才跟她說入宮之事,她平日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怕是要中午才能過來,到時候叫上太子,我們母子四人一起吃飯,差點忘了媳婦兒,媳婦兒叫什麼名字?」

  齊瑤自小得葉嬤嬤訓練,雖然緊張又意外,但規矩還是十分好,聽得皇後問,恭謹回答,「民女齊瑤。」

  「齊瑤,倒是好名字,肚子幾個月了?」

  「回皇後娘娘,七個月。」

  「可有請大夫?」

  「有,請了善上堂的大夫,每十日一診。」

  「善上堂那算什麼大夫,琴音,傳本宮意思,讓尚太醫跟他的藥童收拾收拾,今晚便住到賢兒那去,等瑤兒生子滿月再回宮。」

  程商雖在宮外,但也聽過尚太醫名聲,專精婦人懷孕生產,宮裡受寵嬪妃才有資格得到他照顧,而由他照顧的嬪妃,也都是個個順產。

  金銀官祿他不希罕,但尚太醫他很希罕,「多謝皇後娘娘。」

  傅皇後見他神色,知道這好是討對了,心想,原來齊瑤才是軟肋,這倒好辦,問起懷孕准備之事,算算孩子是冬天出生,衣服鞋襪可准備好了,奶娘別從外頭找,宮裡有二十位隨時可以喂奶的奶娘,都是經過身家調查,飲食也嚴格控制的,到時她再派過去就好。

  齊瑤不傻,知道傅皇後有心結交程商是為了替太子固權,若能跟太子交好,對程商也是有利無害,因此面對皇後釋出善意,她也接受,借著孩子之事,交談起來——葉嬤嬤教了她這麼多年,真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朝。

  宮女換上第二次茶的時候,外頭一陣吵雜,是安寧公主來了。

  人沒到,聲音先到。

  「母後,母後,邵總管說六皇兄沒死,是真的嗎?」

  隨著聲音,一個紅色影子衝了進來。

  她環顧四周,見到程商,整個人呆住——他們兩人都像極了母親田昭熙,那臉龐不用說,一看就是兄妹。

  安寧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程商走到安寧面前,眼眶也有些紅,「也當娘了,怎麼還這樣風風火火?」

  他不記得任何一件宮裡的事情,直到昨天,他才知道自己有妹妹,但此刻說起這些話來,卻是再自然不過,好像自己是看著安寧長大的一樣。

  他到這時候才真的有「家人出現」的感覺,他的妹妹。

  「六皇兄……」

  「我就住在京城,那位是你嫂子。」說完,朝齊瑤一指,「過幾日我帶她上公主府,我們兄妹再好好說話?」

  「別過幾日,六皇兄明日就來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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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我有一兒一女,兒子五歲,女兒兩歲,不管皇嫂生男生女,我都要結親,做兒女親家。」

  程商莞爾,「好。」

  安寧公主終於破涕為笑,傅皇後見狀,笑著走過來,拿出手絹給她擦了,「這麼大了還哭鼻子,臉都花了,去後頭洗洗臉,把妝勻一勻,之前你說想要的鳳繡裙昨日剛好送來,順道換上吧。」

  待安寧在宮女簇擁下去了後殿,程商又再度跟皇後行禮,「多謝皇後娘娘。」

  雖然只是幾句交談,但他也看得出來,安寧那行事,若不是受寵長大的,還真不可能養成那樣。

  傅皇後自然感覺的出,這禮,比剛才真誠多了。

  自從譚昭熙開始受寵,開始跟皇上要求讓姑姑譚氏出冷宮,她旋即開始不安,數月之間沒一日睡好,沒想到此時天上掉下這好禮物。

  只要讓皇上看到賢兒,自然會想起當年田昭熙是怎麼死的,而譚皇後心狠到連皇子都沒放過。

  「皇上早朝差不多就要散了,賢兒見了人,難道還要自稱我,不稱兒臣嗎?」

  傅皇後勸道,「當年雲州水患,皇上兩個多月沒到後宮,等水患退了才知道田昭熙跟六皇子都先後病逝,事情已經發生,加上譚太後還在,自是不可能再打譚氏的臉——當初身為四皇子的皇上是因為娶了譚家女兒,又由當時的譚皇後出手扶持,這才能順利登上大位,為了政局安定,很多時候真是不得已,便只能當作田昭熙頑劣,六皇子福薄,但皇上何嘗不是心中有數,不然憑我傅家之力,是扳不倒譚氏的。」

  皇後頓了頓,「賢兒,別的不說,你若成了皇子,誰還會看不起媳婦兒,皇上對你有愧,肯定會以王爺封賞,誰還會笑話她是兩度退婚的姑娘,屆時,乘著王爺府上的藍絲馬車,風風光光回馨州去,再者,一聲「父皇」,田昭熙便可能追封為妃,再也不是待罪之身,能入陪陵,永世受後人參拜,不怕魂魄無依,你總不希望生母骨骸放在孤冷園長草吧,田昭熙是有點傻,傻到為了你要跟太子爭對錯,但她是好母親。」

  程商皺眉,「孤冷園,那是什麼?」

  「罪妃們的骨骸安置之所,說是園,不過就是一片荒野,沒人會去上香,沒人會去祭果,埋下去了即是野草蔓長,一年過一年,等到草長過了墓,再也不會有人發現。」

  傅皇後說完,便沒再勸,讓他自己想。

  沒多久,外頭傳來一聲——皇上駕到。

  跪迎,行禮。

  皇上大步行來——紫寧殿最近的動靜他自然知道,只是沒去說破,賢兒原來沒死,賢兒竟找到了,當年被路過的商隊營救,雖然因為頭部重創失去記憶,卻也是好好長大了,就在京城,前幾年已經成婚,他看過畫像,不想起琬兒都不行。

  直到今晨皇後派人來說,紫寧殿有皇上想見的人,但無官職,無品級,按例不得進入御書房,還請皇上今日有空,到紫寧殿一走。

  他也等了好一陣子,今日見這孩子一抬頭,真像。

  安寧被皇後寵壞了,愛黏呼愛撒嬌,倒是賢兒,眉眼之間完全是琬兒那種不屈服的樣子。

  父子對望,卻是沒人開口。

  皇後一方面覺得有點急,一方面卻也有點想看看,到底這父子能憋到什麼時候,二十幾年沒見,她可不信這兩人不激動。

  半晌,卻是齊瑤的聲音先響起,說的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句子,她只是翻過杯子,倒了茶,「皇上,請用茶。」

  皇上怎麼樣也沒想過會是這句話,怔了一下笑出來,打量她後點點頭,「好,好,你是賢兒的妻子吧?葉荷教出來的,規矩果然不差,有孩子了?想要什麼東西,盡管開口。」

  齊瑤立刻跪下,「謝皇上賞賜,民婦求皇上除田昭熙罪名,讓骸骨入陪陵。」

  傅皇後忍不住暗自歡喜。

  她跟皇上三十幾年夫妻,很了解他的脾氣,賢兒沒急著討好,沒急著認爹討賞,皇上肯定高興,覺得這兒子不俗,媳婦得了一句「盡管開口」,沒要金山銀山,卻只求移骸,也會讓他高興,覺得這媳婦能給兒子分憂。

  果然,皇上雖然嘴巴沒笑,但眼角卻是開心的,「只要朕一句話,你便可以是王妃,有名聲,有食田,懂嗎?」

  「民婦懂。」

  「那朕再給你一次機會。」

  「皇上一言九鼎,民婦還是求讓田昭熙入陪陵。」

  「好,好。」皇上露出笑意,「來人,傳朕旨意,讓宣雷丹擬草,追封田昭熙為琬妃,尋吉日,入陪陵。至於黃宜跟當初彩晨宮幾個還在的宮女,皇後覺得應當如何處置?」

  「黃宜在宮裡一輩子,出宮只怕也不會生活了,升她為一品女官,讓她掌秀女院,良月獨自扶養賢兒多年,功勞很大,不如讓牌位入陪陵,也算是成全了她與田琬妃的主僕情誼,田琬妃當年入思過房,多虧葉荷散盡錢銀打點衣食,這才能捱到生下安寧,葉荷現在是賢兒媳婦的教儀嬤嬤,她無兒無女也不愛錢財,齊家又對她甚好,不如把貢茶之事交給齊家,倒是比賜銀給她更受用,」

  「那就照皇後意思吧。」

  始終沒開口的程商一揖,「謝父皇。」

  傅皇後始終微笑,這兩孩子太對皇上的喜好了——皇上是九五之尊,要他承認錯事,那是萬萬不可能,田昭熙入陵,不是他認錯,是他一言九鼎,應了齊瑤的懇求。

  再者,他說的是「處置」彩晨宮人,是她擅自「封賞」,皇上大人大量,不忍打皇後臉,這才同意。

  只是一個皇帝都明示暗示到這地步,若賢兒還不接受這道歉,喊他一聲父皇,倒是顯得他心硬了——雖是皇上,但很多時候也不是隨心所欲,譬如說,顧及朝廷勢力,顧及譚太後的權柄,又譬如說,雲州水患,他久住在御書房,卻沒想到田昭熙跟賢兒就在這兩個月都病死了。

  賢兒失憶也是好處,若是記得當年,只怕父子要重修親情,卻是沒那樣容易了,失憶即是一切抹平,從頭開始。

  此時,安寧剛好換好衣服出來,見到皇上,即是一陣撒嬌,「父皇怎麼這時候才來?」

  「朕忙著呢。」

  「再忙也得吃飯,今日皇兄回宮,是大喜事呢,父皇留在紫寧殿吃飯吧,女兒好多事情想問,父皇也一起聽?」

  「那就有勞皇後了。」

  傅皇後正等這一句話,立刻傳下去,皇上今日在紫寧殿用午膳。

  程商既見到妹妹,又知道母妃可移靈,心情上自是比來時還要好上許多,席間安寧公主對齊家之事十分好奇,齊瑤也撿夫君的豐功偉業說,例如:一棍子拍扁蔣掌櫃,又去了鎢州,鏟了齊家多少蛀蟲掌櫃等等。

  安寧公主聽得十分有趣,「皇兄這樣厲害,別家茶莊不挖嗎?」

  「自然是想的,不過夫君……是十兩銀賣給齊家的,可也不是想挖就挖。」

  安寧公主聽到十兩銀子,忍不住笑出來,「皇兄……十兩銀?」

  程商點點頭。

  「真十兩?」

  「真十兩。」

  安寧公主噗嗤一笑,「那我替父皇出二十兩,皇嫂把皇兄賣還給皇家吧。」

  安寧對民間對商家都好奇,齊瑤是宮儀嬤嬤手把手交出來的,應對都拿捏得當,多虧這十兩銀子話題,飯桌上倒是有說有笑起來。

  幾日後,聖旨就下來了——六皇子大難不死,封為靖王,賞食田,食祿,不參政事。

  簡單來說,就是年俸很多的閑散王爺。

  皇上親提「靖王府」,工匠連夜造好牌匾,由侍衛護送過來。

  六皇子回歸的故事離奇,沒幾日即傳遍京城。

  都說這齊家真是好人好報,這下發達了,出了個靖王妃呢,皇上連貢茶之事都給齊家了。

  靖王常帶著王妃出入安寧公主府,有時兄妹會一起入宮,安寧公主跑紫寧殿跟皇後撒嬌,靖王則是跟皇上在御書房下下棋,暍喝茶,不論政事,就只是單純彌補一下父子逝去的時光。

  年前,靖王妃生產,順利產下個大胖小子,皇上很高興,天冷,不好讓小娃娃出房門,皇上居然微服出宮,探了這小孫子——微服出宮為何會泄漏,卻是因為糧部掌司有急事奏稟,皇後聽了事由,覺得不好耽擱,讓他直接去靖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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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至於譚家,自然是錯愕萬分,眼見譚昭熙得寵,譚氏又已經在冷宮過了十年,原以為皇上應該消氣,沒想到田昭熙的兒子居然死而復生,皇上還封為靖王了,那還有什麼好說。

  善惡終有報。

  但其中倒是有個插曲挺有趣,原來那張司蝶聽聞六皇子沒死,竟入宮求見傅皇後,呈上當年婚書,要求六皇子履行婚約。

  傅皇後這下倒挺意外,賢兒當年病死後,也沒想過寫消婚書,死了都死了,婚約自然是不成,沒想到張家居然還留著婚書。

  沒消婚,那麼,婚約就是有效。

  皇上的印子清清楚楚,總不能讓皇上言而無信。

  這事情其實也好解決,不過她想看看齊瑤有沒有當王妃的能力跟見識——閑散王妃也是王妃,總不能什麼都不懂,萬一被騙被哄鬧了笑話,也是皇室要承擔。

  於是把她叫進紫寧殿,看看要怎麼辦才好。

  「你成親在前,皇上賜下的王妃印信不會收回,但張司蝶卻是有婚書的,不如讓賢兒娶她為側妃,以後姊妹相稱,你看可好?」

  張司蝶本來也就只奢望這個,靖王妃的稱號皇上已經給下去,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為正妃,若能成為靖王府的側妃,也就好了。

  當年爹爹問她程商如何,她雖然喜歡他的人才品貌,但一個商人,她實在不願意,等她下定決心,沒想到程商居然成親了,更沒想到他竟然是六皇子!

  齊瑤卻是笑著搖頭,「張小姐都嫁過人了,還想成為王府側妃,這心,會不會太大了?」

  張司蝶一陣臉紅,隨即又道:「你若不答應,我便告官,文書倶在,屆時可是靖王毀婚。」

  聽說靖王府並無其它妾室,自己年紀雖不小,但卻是保養得宜,美貌依然,她有把握能得靖王的寵。

  「張小姐莫不成忘了自己嫁入秦家時,可是十裡紅妝,席開千桌——你若當年守著望門寡,我自當破例以紅轎迎你入門,尊你敬你,即使你是側妃,我也願意喊你一聲姊姊,可你當年愛惜青春,現在又要求靖王娶你,這便宜,未免也占得太大了,要告官,行,我們一起去吧,一個十五歲嫁人,一個二十四歲娶妻,看看戶部覺得誰占理。」

  回到家裡,把事情跟程商說上一次。

  程商只覺得荒謬又好笑,「這張司蝶到底是腦子不好,還是以為我們商戶出身的人腦子不好?都嫁過人了,還敢拿婚約書出來。」

  「看不起商人,舉世皆然,這事兒皇後就能擋回去,她偏要我入宮,只怕也是想看看我要如何解決,唉,不說了,壯兒呢。」

  「在睡呢。」

  聽見兒子在睡,倒也不忍心把他抱過來了,好吃好睡這才能長肉,孩子不長肉就不長高,還是讓他睡吧。

  夫妻一起吃晚飯,程商見她眉色之間還是微有不快,問道:「還有其它的事清?」

  齊瑤勉強一笑,「總覺得皇後除了拿張司蝶測測我懂不懂律法,會不會鬧笑話之外,也是想看看我對於側妃的想法。」

  別說貴為王爺,就算是平頭百姓,手邊有點錢誰不買個美人開枝散葉,以前她是小姐,他是入贅,勉勉強強能裝蒜不給他納妾,但現在他是王爺,她是王妃,哪個王爺府上不是美人十幾個,何況大男人膝下才一個兒子,未免單薄。

  「雖然是閑散王爺,但你可是第一個讓皇上出宮看孫子的王爺,大家只怕都在猜過些年會封賞什麼,想賭上一賭,除了傅皇後的娘家侄女之外,太子妃也跟我說過她的妹妹乖巧懂事,傻到不懂得爭寵,讓她很擔心,還有啊,母妃入陪陵後,田家復名,復官,兩個舅娘不斷寫信給我,說表妹們沒來過京城,想上京看看,四表姑也是,當年你把四姑丈從茶莊弄走,她不是還上我們家鬧了一場嗎,我娘說,她現在可死命討好了,三天兩頭往家裡去,還說王府的側妃,姨娘還是用自己人最好,同心不爭寵,我才不會鬧心,又說她兩個女兒今年十六,貌美如花好生養……

  你才恢復身分一年就這麼多事,別說遠的,如果傅皇後直接下旨把侄女賜給你當側妃,也是不能不收,但我又不想你的妾室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程商聽得直笑。

  齊瑤怒道:「你還笑,我是認真的。」

  程商笑著拉過她的手,「成親以來,你還是第一次說這麼多話,為夫要感動死了,原來夫人這樣愛我。」

  齊瑤一怔,臉一下又紅了,「尚……尚太醫說,我是幼年遇到庸醫亂開藥,經脈阻塞了,這才難以懷孕,現在每日針灸,外加早晚服藥,再調養三個月,這便差不多。」

  他笑道,「嗯?」

  「以後,肯定能再生的,你……別納妾,我不喜歡。」

  「好。」

  她臉一亮,她原本只是想讓他說,不會收太多妾室,沒想到他竟然說不納妾,「真的?」

  他捏著她的下巴,「真的。」

  「可萬一……」

  「能推就推,不能推就娶,只是能逼我娶,卻不能逼我圓房,晾那妾室一兩載,她便會自請和離了。」

  「這樣,會不會不厚道……」

  「想要富貴便得冒險,這天下能隨意指親給我的也只有兩個人,父皇不會如此做,若是傅皇後強行下旨,那也無妨,她不顧我意願,我又何必顧她意願。」

  沒幾個月,齊瑤又傳出有喜消息,傅皇後除了賞賜珍貴補品之外,另外還下了懿旨,說為了讓她專心養胎,自己作主替靖王納了兩個妾室,一個是她舅甥女,傅艷雪,父親是農部三司,另一個則是她的姨甥女,周寶稀,父親是大學士,都是名門之後,至於名分,她也定好了,都是側妃,中秋是好日子,准備准備,一起迎傅側妃跟周側妃過門吧。

  齊瑤得過程商的承諾,於是也不太擔心,讓嬤嬤去操煩。

  中秋很快到了,側妃雖是妃,但也是粉轎入門,齊瑤居中而坐,前頭兩個跪墊,嬤嬤捧著茶盤都准備好了。

  王爺有事入宮已經讓人氣餒,還要給這商人之女下跪奉茶,兩人自然萬分不願,各種扭捏,就是等不到王妃一句「以後都是姊妹,不用客氣」,旁邊嬤嬤又催促了一下,不得已,只好跪了。

  然後,就沒了。

  傅側妃等了幾日,王爺都沒來,周側妃也等了幾日,王爺也都沒來,兩人還以為對方纏住王爺,花園碰上,吵起嘴,這才發現王爺誰也沒見。

  兩人都是嫡女出身,膽子自然大,約好了一起去正妃院子,到了門口,守門婆子說要通報,傅黯雪火氣都起來了,推了那婆子一把,自顧闖入,卻見王爺抱著小世子逗得正歡,見到兩人,奇怪道:「誰讓你們進來的?」

  傅艷雪一看到他,眼淚立刻湧上,下跪說:「王爺,臣妾要告發王妃不賢之罪,臣妾已經入府數日,王妃善妒,卻是沒跟王爺說。」

  剛剛被推的婆子連忙跑進來,「王爺恕罪,婆子已經攔了,但側妃力氣大,老婆子攔不住。」

  婆子一邊拍衣服上的泥土一邊解釋,老實說,看門的只是怕府中那兩只狐狸闖進來偷東西吃,沒想過側妃也會閬進來。

  程商看到她們時以為是婆子膽小沒攔,有點不高興,現在聽婆子說她們是硬闖,非常不高興,「這裡是王妃居所,沒有通傳,沒有允許,不得擅闖,何況王妃現在懷孕,要是受了驚嚇,你們可擔得起後果?皇後說你們飽讀詩書,竟然連這點規矩都不懂,葉嬤嬤,你傳個口信入宮,說兩位側妃推人,闖院,驚擾王妃安胎,問皇後這該如何處置?」

  傅皇後簡直傻了,推下人也還罷了,闖正院實在是大忌,尤其正妃正在懷孕,本該多休息,就算娘家侄女也是不得不罰,十個板子賞下去,另外禁足一個月。

  後來程商簡直玩上癮了,側妃要是有不得他意之處,立刻問皇後該如何處置,對正妃不恭敬,該如何,吃飯時當他的面摔落杯盤,又該如何,不懂看夫君臉色,他已經在忙碌,卻還吵著要見,這又該如何?

  傅皇後頭大,一年多後,傅家周家都自求和離,在那之後,再沒人給靖王說起納妾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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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尾聲】

  馨州以商為命脈,大河彙流,道路更是四通八達,每條街道都有十二時辰開伙的飯館——貨運就是靠天氣吃飯,誰料得准時間,有時就是半夜才到也沒辦法,但無論如何,人總是要吃飯,所以隨著馨州貨運發達,不打烊的飯館倒是慢慢興盛起來。

  夜間飯館也有分的,有以菜聞名的香辣飯館,以雅聞名的天音飯館,以趣味聞名的悠然飯館,今日悠然飯館倒是坐了七成滿。

  說書先生先講了一個劫富濟貧的俠盜故事,掌聲稀稀落落,賞銀稀稀落落,心想這樣不行,又說了一個才子佳人的故事,掌聲依然稀稀落落,賞銀也是稀稀落落,一時之間還真想下重手,講靖王妃的八卦,但想想又忍住,拐了個彎,說起紀家大少爺的八卦。

  嘿,王妃惹不起,紀家大少爺可不能拿他怎麼樣啊。

  從紀齊兩家定親直說到紀老爺終於讓他再入家門,一連串的脫序行為聽得客人目不轉睛,說書先生潤了潤喉,說這紀大少爺娶了個虎妻,被管得緊,這就罷了,這個虎妻還是虎媳,每每讓紀太太跳腳不已,紀老爺嫌家裡亂,干脆住到二兒子那裡不回來了,這紀大少爺有妻有妾,卻是盡生女兒,而且大女兒定親之後卻跟個下人跑了,累得他到處道歉,看來,老天是在罰他當年不厚道呢。

  這段子說完,掌聲如雷,賞銀如雨,有個西瑤打扮的商人,還點了一壺好茶送過去。

  說書先生得了鼓勵,接著說紀二少爺的八卦,跟康祈府前副府的孫女李知茜定親,退親,又結親,緣分天定。

  這段子卻是沒那樣受歡迎,掌聲是不少,但銀子卻沒那樣多。

  他想了想,料不夠!兒子就要娶媳婦啦,新房卻還沒張羅起來呢,心想,馨州離京城千裡遠,說說王妃八卦,也不可能傳到京城去,於是鼓起勇氣,這便說了。

  齊瑤兩度被退親後,招了個賣身僕,卻沒想到那賣身僕居然是失散的六王爺,商人之女成了王妃,大黎國中可是未曾有過。

  齊家因為救了六王爺,早在十幾年前就成為皇商,百年基業更上層樓,又說齊瑤好命,連生三子一女,靖王府雖然年年有新人,地位卻是無可動搖。

  再說了,這閑散王爺只是不管政事,做生意倒是一等一,海船已經有二十六個隊伍,把大黎國的商物運往異國,再把異國商物運回大黎,東西來回翻倍,賺錢跟下雨一樣,六年多前,雲州大旱,秦州淹水,已經去了國庫大半,偏偏南方異族不安分,趁機動亂,軍餉跟軍糧都吃緊,他一下借出百萬兩,把國庫補上。

  靖王是閑散王爺,但卻是有錢得不得了的閑散王爺,又尊重這王妃,每三五年都會攜家帶眷回齊家小住一陣子,來時從不張揚,不過若是發現齊家的太太奶奶不愛出門,不愛宴客時,大抵就是王妃回家了。

  這故事在大黎國雖然已經廣為流傳,但說書先生是地道馨州人,幾番打聽,外加自編情節,竟是豐富了不少,足足說了半個時辰,這才罷休。

  鑼一敲,食客歡聲雷動,精彩,離奇,加上大家愛的失散重聚情節外加好人有好報,銀子掉在賞盤上的聲音沒間斷過。

  說書先生謝了賞,卻發現中間一位大爺始終笑著,卻在最後沉了臉,也沒給賞銀——那大爺在他講紀大少爺八卦時,賞了一兩,又在他講紀二少爺八卦時,賞了一兩,所以他印像很清楚。

  沒道理啊,這最後的段子可是集所有之大全,愛恨情仇通通有,怎會不喜歡?

  實在太好奇了,忍不住過去攀談,笑問:「大爺,跟您問幾句話行嗎?」

  男人很爽快的說:「不行。」

  說書先生傻住,他,他沒遇過這種人。

  旁邊一中年婦人卻是笑了出來,「先生想問什麼?」

  「老朽即是想問問這第三個段子哪裡不好,也不是要討賞,就是想改進改進。」

  男人說,「故事是故事,編故事是編故事,你把故事混著編故事,聽著別扭。」

  說書先生被戳穿,有點不好意思,但又不能承認自己有加料,只能說,「大爺這麼說卻是冤枉老朽了,老朽說的句句實話。」

  男人已經懶得理他了,轉頭對那中年婦人說:「我就說去天音聽琴就好,你偏要來這聽故事。」

  「石榴信上寫得有趣嘛。」

  男人見妻子撒嬌,倒也沒再那樣生氣,剛好這時有個下人模樣的人上來,「姑爺,小姐,時辰不早,可准備要走了?」

  「自然要走,胡說八道。」

  那說書先生忍不住了,「這位大爺,我忍不住要問問,我是哪裡胡說八道?」

  他是加了料,但又不是加很多……

  「第一,靖王府就只有靖王妃,哪裡來的年年納新人,再來,那一百萬兩不是借給國庫,是給,靖王哪這麼小氣,最後,靖王不是每三五年帶王妃回來,是每年都會帶王妃回來。」

  說書先生啞然,這些,的確有加料,眼見其它客人都望過來,想到以後還得混,於是選擇嘴硬,「大爺又怎知道了。」

  那中年女子卻是噗嗤一笑,「你還真要爭哪。」又回頭對丈夫說:「珍珠晚上睡前不見我們不肯閉眼睛的,走吧。」

  男子聽見妻子的話,倒也不再說了,牽起妻子的手,不管說書先生在後頭喊著,這便下了樓。

  坐在窗口的商人好奇的往下看了看,青帳車子倒是普通,不過那駕車的人,咦?不是齊家的大車夫嗎?

  他與齊躍南是朋友,多有來往,跟齊家人都認得,除了一個人之外。

  那麼,剛剛在這聽說書的不就是……

  發現這個大秘密,那人睜大眼睛瞧著樓下。

  下人還在擺凳子,靖王不知道說了什麼,王妃以袖掩面笑了起來,也低聲回了過去,相對於王妃的不想引起側目,靖王倒是沒有掩飾的一陣哈哈大笑。

  感情可真好,都生四個孩子了,還跟新婚夫妻似的。

  丫頭擺好凳子,王妃扶著王爺的手先上了車,王爺再跟著上去,丫頭放下帳子,收起凳子,爬上前頭的駕車位。

  月色甚好,便見那馬車朝著齊家的方向緩緩移動,隱隱約約的,又聽見靖王的笑聲。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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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3-29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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