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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小嵐 -【相約在來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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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1:38:0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相約在來生 - 葉小嵐

他們相約殉情跳海後,
他的魂一直無法與她相遇;
雷電交加中,
他的靈魂進入了一個陌生的軀體,
她卻被一個富豪救起。

經過五年的離別,
他們以不同的面目、相同的靈魂,
好不容易找到彼此,得以相聚。
豈料,她卻又因癌症而絕世。

二十年後, 四十四歲的他見到二十歲的她
立即產生一種熟悉又親近的感覺,
是她回來續前世緣了嗎?
奇蹟會再一次發生在他們身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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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1:38:3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譜一段死生契闊的隔世愛戀《相約在來生》出版緣起

  滂沱大雨的黃昏時刻,街道泥濘、空氣窒悶、人車鼎沸、一片亂象。

  坐在咖啡屋的二樓,隔著透明玻璃窗望這情景,想像亂世兒女逃難的書面,許多電影的情節不斷地在腦海中閃過,雙手則無意識的翻弄著《相約在來生》的文稿。

  歷史,過去了與我無關。

  電影,是假相的組合與我無關。

  故事,不過是一堆文字與我無關。

  窗外兩下的人們,更與我無關。

  但這些與我無關的人、事、物,為何隱隱牽動我心底那份痛?聚散離別,不斯的重複上演著,果真有來生嗎?

  「似曾相識」的電影一開場,一名七十多歲的老婦人穿過重重人群,來到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身邊,執起他的手,將一隻懷表放置在他的掌心上。說,「回到我身邊……」

  一段雋永的情愛故事由此展開。

  《相約在來生》同樣跨越時空,穿梭於現實與未知之間,譜一段隔世戀情。

  殉情前,他們相約在來生;為何在今生他們又相見?面對不同的軀體卻相同靈魂的他,她迷惘了……,真的是他嗎?

  憑藉著一隻戒指,他們好不容易又找到彼此,但相聚的歡樂仍未嘗足,她卻又因癌症而絕世。

  是上天有意懲罰他的「死而復活」嗎?

  終究他什麼都要失去、什麼都不能擁有嗎?

  真真假假的是是非非。

  努力的想去掌握一些什麼,卻什麼也掌握不了。

  一束滿天星在眼前晃了晃。

  「在想什麼?」源在對座坐了下來。

  「如果人死後真有魂魄之事,你會不會回來找我?」

  源一愣,瞥了一眼桌上的文稿,無奈的搖搖頭,執起我的手,頑皮的說:「不找你,找誰?」

  兩人相視而笑。

  轉頭看窗外,雨夜的星空分外美麗。

  五年前,一個雷雨狂飄的下午。

  雲層濃厚低壓,遠處閃著雷電。昨晚氣象報告午後將有雷陣雨,看來是正確無誤。

  破損的新娘禮服,一身的傷痕,外帶臉上的殘妝,游貝蘭依約奔赴和顧思郢相約的海邊。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但新郎並非她一心想嫁的思郢,而是她一心逃避、厭惡的人,所以她逃了。寧可和她所愛的人殉情而死,也不願和一個卑鄙、下流的男人過一輩子。

  她,只有二十五歲。

  她知道自己年輕美麗,但是,生活似乎並未善待她,幸運之神也沒有眷顧她。她也不想選擇這條絕路,但是除了這條路,她已別無選擇。

  她有一張清靈秀麗、楚楚可憐的臉龐,美得令人想細心呵護,美得讓人願意放棄一切來擁有她,但是她的遭遇卻又和她的美貌成反比,環境迫使她嫁給廖佳明。

  她不肯屈服。她決心做給大家看,她還有嫁給廖佳明以外的第二條路可以走。

  趕到海邊時,高大、沉鬱、一臉等待之情的思郢已如約在那裡守候,心底的黑暗頓時一掃而空,使她整個人充滿了一種幸福、亮麗的光彩。

  顧思郢迎向貝蘭,他的臉上只有款款的深情、濃濃的愛意,絲毫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和畏縮。他堅定無比的望著貝蘭,似乎在告訴她,他們的選擇並沒有錯,即使是死,他們也要死在一起。

  海邊浪濤洶湧,天色陰沉,似乎上天也感受到那股死亡的氣息和陰影。

  「你後悔嗎?還來得及反悔。」他輕聲問她。

  「我不後悔,你呢?」她仰起頭問他。

  「你知道我不會後悔的!」思郢堅定地說。

  「我也是。」

  雖然一身狼狽,但她依舊是那麼美,那麼秀麗,他的手不禁輕輕地摩擎著她的臉,滿心的依戀和憐愛。

  「貝蘭,你是最美的新娘。」他由衷的說。

  他的話卻令她更加傷感。「思郢,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最美的新娘,我只想當幸福的新娘。」

  「下輩子如果有緣,我希望能娶到你。」他祈盼的說。

  「我也希望下輩子我的新郎會是你!」她柔柔的抓住了他的手。

  「今生……」他不勝唏噓,今生他們似乎是不可能有緣了。很多事是無法扭轉的,他希望是不同的結果,但事實已經無法挽回,他的期盼只能放在來世。來世他一定要娶貝蘭,他要當貝蘭的守護神。

  「思郢,不要提今生,我們應該把希望寄托在來世。」她的嘴角有一絲憂鬱的笑。

  「貝蘭,你真的一點眷戀都沒有?」他不太敢相信貝苗是如此的堅定、決絕,她這麼年輕,卻視死如歸,好像只是在玩一個遊戲,而不是攸關生死的事。

  「你還有嗎?」她淡淡的問他。

  「我……」想到自己的遭遇,思郢早已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如果你……」她無限依戀地倒向思郢,心中有些許不忍。

  「我沒有什麼好眷戀的!」他搶白道:「失去你,眼睜睜的看你去當別人的老婆,尤其是當廖佳明那種敗類的老婆,我寧可和你一起死。或許只有在天堂裡,我們才可以永遠在一起。」

  她點點頭,臉上充滿幸福光彩。

  顧思郢拔下自己手上的戒指,再輕輕的執起她的手,為她戴上。

  今生當不成真正的夫妻,至少臨死之前,他們可以交換彼此的信物。在大海、藍天的見證下,他們已經為彼此為丈夫和妻子,不會再被任何人拆散了。

  緊緊抓著彼此的手,思郢低下頭,輕輕地抬起了貝蘭的下巴,溫柔地獻上一吻;但是,此刻的貝蘭卻拋開了矜持,熱烈的擁住思郢,做了最後的深情之吻。

  「我愛你,貝蘭。」思郢抬起頭,眼中閃著淚光,唇邊卻掛著滿足的笑。

  「我也愛你,思郢。」貝蘭飄忽的笑自有一種懾人之美。

  他們緊緊的握住了彼此的手,轉身相偕投入茫茫大海。沒一會工夫,他們已經在海中失去了蹤跡。

  接下來是一個震人心弦的大雷電,粗密的雨跟著落下……

  也是同樣震人心弦的雷雨夜,在醫院的急診室裡,卓逸帆生命垂危,貼在他心口上的儀器顯示幾成一條直線。他那對傷心欲絕的父母,眼見垂死的獨生兒子就要被帶離陽間,真有股想要和兒子一起走的念頭。

  十九歲的逸帆是他們的心頭肉、手中寶,從小就被他們給慣壞了。從不曾好好的讀過一天書,成天在外面混流氓、耍帥、泡馬子。仗著自己長得俊,他學銀幕明星的酷勁,牛仔褲、皮夾克和一把小辮子,什麼都來,只差沒把自己當情聖。

  有幾次,他們想將兒子送進少年感化院,或是捏死寶貝兒子再自盡,但惱怒歸惱怒,畢竟是親生骨肉,氣過了,也還是將逸帆當寶看。日復一日,得過且過,逸帆的行徑愈發偏離正軌。

  終於……

  這次逸帆終於玩火自焚了,他與當地幾個小混混舞刀弄棍時傷了要害。

  逸帆如果真的走了,他們夫妻倆也不可能有勇氣活下去。養子不教是父母之過,逸帆是他們的唯一寄托、希望,他們祈禱上天垂憐,希望逸帆能死裡逃生,如果逸帆棄他們而去,他們……

  醫生搖著頭,正要宣佈卓逸帆已經回天乏術之際,忽然一個閃電震耳欲聾,跟著是護士的一聲驚呼。

  「奇跡!他的心跳居然恢復正常了……」護士指著儀器,不可置信。那上面不再是一條直線,而是起伏有致的曲線。

  原本已經絕望的卓家夫婦,這時像打了一針強心劑似的,覺得自己好像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再回來。卓太太因為突然的鬆懈,整個人虛脫在丈夫懷中,她的禱告應驗了。

  醫生嘖嘖稱奇,「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我以為這小子死定了……」

  「可能是他的求生意念太強。」護士搭腔。

  「但剛才明明……」醬生笑笑,「科學不講奇跡,但是生命時時都充滿了奇跡。」

  「醬生,逸帆他──」卓皓文有些害怕的問,深怕這只是迴光反照,深怕這只是上帝開他們的玩笑,逸帆終究還是會離開他們。

  「如果二十四小時內沒有其它變化,他就沒事了。」醫生持保留態度。

  「到底──」卓太太逼問。

  「我想他會活下去的!」醫生帶著笑容說:「他這麼年輕,一定不上這麼早就和這世界說再見。」

  「謝謝醫生!」卓皓文感激不盡。

  卓太太奔到兒子的病床邊,流下了欣喜若狂的眼淚,抓著兒子的手。「逸帆!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媽媽,你不會的……」

  血色慢慢回到卓逸帆臉上,而他原本的桀驁不馴和狂野,漸漸被一種沉穩、憂鬱的氣質取代,整個人就像要破繭而出的蝴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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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1:39: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三十歲的游貝蘭坐在偌大、高雅的總經理辦公室裡,回首前塵,心中的感受真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形容的,時間改變了她,重塑了她,她不再是五年前那個跳海殉情的女孩,而是一個成熟世故、穩重內斂、精明幹練的女強人。

  她沒有死。

  當她醒過來時,發現自己不在天堂,思郢也不在身邊,她身處於一個陌生的地方。之後她才知道自己昏迷了數天,被莫子其給救了起來。

  她活了下來,那思郢呢?

  她問了,但是莫老先生搖搖頭。他只發現她,並沒有看到其它人。

  她覺得自己又死了一次。

  思郢是死是活?是葬身海底了,還是幸運的被人救起來了?

  她想知道!她迫切的想知道!她希望思郢沒死。

  半個月之後,貝蘭的夢想終於粉碎了。因為,就在她和思郢殉情的外海附近,發現了一具浮腫的男屍,而經過了警方驗證,確定男屍就是貝蘭朝思暮想的思郢。她崩潰了,徹底的崩潰!

  她現在一點也不慶幸自己被救。剛醒轉時,她心中還存有一份奢望,希望思郢和她一樣,能被好人家救起。如果真是這樣,她絕對會和他勇敢的面對一切,因為她突然頓悟,自殺是多麼衝動、愚蠢的行為,不管遇到任何難題,都不該用死亡來做為逃避的方法。

  常聽人說,經歷過自殺經驗的人,若無法死去,便絕無勇氣再做第二次輕生,因為那種感覺是陰冷可怖的。

  貝蘭正有這種感覺。

  當她知道自己獲救後,真想再自殺一次,但卻怎樣都提不起勇氣,更何況莫子其莫老先生對她恩重如山。

  她命不該絕,被大富豪莫子其所救。

  莫子其原有一子一女,長子是莫俊碩,女兒莫容英。然而,女兒卻在一場車禍中喪生,那場車禍還帶走了他的妻子。後來,兒子出國留學去了,所以貝蘭的『出現』、『到來』不啻是上天賜給了莫子其另一個女兒。

  從她甦醒的那一刻起,莫子其即對她疼愛有加,視她如己出,一方面當她是自己女兒容英的影子,另一方面,他也暗自希望貝蘭將來能和自己的兒子俊碩結成連理。

  貝蘭本來不知道。但當她在莫家留了下來,也和回國度假的莫俊碩見了面之後,她就知道莫子其的打算了。

  她可以走。她可以離開莫家去過另一種生活。

  但是莫家的溫暖留住了她,莫子其的親情留住了她。他真當她是自己的女兒。

  她在乎的不是莫家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是從那裡所能獲得的物質享受。實在是她需要愛,需要關心,需要呵護,而這些是她一直沒有得到過的。

  如果知道她的身世、遭遇,外人就不難理解她留下來的原因了。

  八歲時父母離異,她被父親送到游家當養女。游光平對她時好時壞,高興時便細心照顧,心情不好就拳打腳踢,貝蘭就在這種不正常的家庭中過了整整十七年。

  而令她最無法忍受的是,在她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後,游光平經常會以某種令人發毛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她。

  有幾次她在更衣或是淋浴時,都會發現門外閃過一條黑影,這令她恐催極了。她不曉得長此以往,自己是否能從漩家全身而退。畢竟,對於一個中年喪偶,又性慾勃發的男子而言,成熟的少女是個莫大誘惑。

  她怕,她慌,她無助,她怕惡夢成真……

  基於這些原因,她才狠下心腸答應嫁給廖佳明。

  一想到廖佳明,不禁又具滿腔的忿恨。要不是他,她和思郢也不必走上那條路。

  廖佳明是他們兩人的頂頭上司,因為廖佳明愛慕她,所以千方百計想拆散他們。他藉著莫須有的罪名,誣賴思郢虧空公款兩百萬元,按著又去向思郢的父親逼債。

  思郢的父親原本也是富商巨賈,後因不善守成乃至家道中落;再加上酗酒、嗜賭,終至敗光了家產。而他之所以落魄到這種程度,大多是因為情感受創。

  當年思郢之母嫁進顧家時,已非完璧之身,思邸的父親身心皆受到莫大的傷害。二十餘年的婚姻生活,將他一步步的推向崩潰的邊緣。但儘管如此,他對於不是自己親骨肉的思郢,還是極力地呵護、栽培,一方面他認為孩子是無辜的,另一方面他心中有一個可怕的念頭正在滋生。

  他在等思郢長大,他要利用這個自己一手栽培出來的兒子,來報復妻子的不貞。

  於是,他將自己全副心力投注在思郢身上;孰料,思郢因感情之事而招惹了廖佳明,背了一身黑鍋。他對於廖佳明的債務實在無力償還,又誤信思郢做出了可恥的事,竟氣得心臟病發而死。

  在思郢守喪期間,廖佳明乘機帶著貴重禮物至貝蘭家中提親,並答應給游光平一千萬元做為聘金。

  對游家這種小康家庭,一千萬是個大誘惑;何況他本身還是個見錢眼開的人,於是私下答應了廖佳明的提親,強迫貝蘭出嫁。

  面對混亂至極的情況,使得顧思郢和游貝蘭不得不選擇一死了之。

  他們一起跳了海,結果卻大不相同。

  她生,他死。

  命運為什麼要作這種殘酷的安排?讓活著的人更加痛苦,死去的人則必須寂寞、孤單的走在黃泉路上。

  五年來,她常一個人去當年那個海邊。那裡對她而言是傷心地,因為她和思郢在那兒邂逅,卻也是在那裡跳海,造成一生一死的椎心之痛,永遠的天人兩隔,永遠的無法再見。他們都是飽受命運捉弄的可憐人,每每思及這些,她總像生了根似的佇足凝望大海。

  三十歲的貝蘭,是個完全獨立、堅強又自信的新女性,她被莫子其訓練成絕佳的商場高手,如今的她,已經和五年前那位青澀的少女完全不同了。

  商場上她可說是叱吒風雲,然而,在感情的領域中,她卻是一片空白。她無法也不願再接受別人的愛,因為她與思郢那段情是刻骨銘心,是深情摯愛,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即使是莫俊碩。

  雖然莫俊碩遠在英國留學,但自從三年前回國度假後,即對寄居在家中的貝蘭產生了好感。回到英國以後,書信不斷,在在表現出對她的深切開懷。

  貝蘭知道莫俊碩知識淵博、成熟穩健、風度翩翩,是個溫文儒雅的讀書人,在他的身上實在找不出什麼缺點。尤其他是莫子其的兒子,她救命恩人的兒子,照理說她該接受他的,但是她做不到。

  她努力過,但她做不到。

  她心中唯一的牽念,仍是不幸喪生的思郢。不要說五年,五十年她都不會改變!今生等不到思郢,她可以盼來世。

  敲門聲打斯了游貝蘭的思緒。原本以為五年的時間可以讓她麻木、讓她心死,但她對思郢的想念卻一天天加深,無時無刻刺痛著她的心。

  她坐直了身子,擦掉淚痕。在辦公室裡她是冷酷無情的女強人,不是脆弱、動不動就掉眼淚的游貝蘭。

  「進來。」她威嚴的喊一聲。

  門開了,她的秘書薛遠鈴引進一名年輕男子,來到她的辦公桌前。

  抬頭望著這名年輕男子,游貝蘭不禁產生一種熟悉的感覺。她的心莫名的翻攪著,莫名的痛著,好像一切都不對勁了似的,她強迫自己冷靜。

  「這位卓先生是來應徵業務專員的。」薛遠鈴解釋。

  游貝蘭不動聲色,由遠鈴的手中接過這名男子的自傳和履歷表,然後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薛遠鈴退了出去,留下他們。這名只有二十四歲的年輕男子,身上有種神秘而無法捉摸的氣質,令人好奇。

  「卓先生──」「卓逸帆。」他沉穩、冷靜的打斷她。

  她沒有不悅,事實上他的沉著自若令她欣賞。她好奇一個毛頭小孩怎會有這種自信,好似今年他已是三十幾歲,好似他已經歷過風霜,有過什麼傲人的歷練。他不像男孩子,他是個「男人」!

  「年輕的是我的年紀,不是我的心境。」他面對她,淡然答道。

  「卓逸帆。」她改口道,翻著他的履歷表。「二十四歲?你這麼年輕……」

  她看他一眼。「你在美國念完大學?」

  「是的,不過是一所『野雞大學』。」他坦白得很。「台灣的學校我混不下去,所以我父母把我送到美國去唸書,美其名是『深造』,實則是去拿一張文憑,好回來台灣混飯吃。」

  對他的直言不諱,她報以一笑。

  「再往下看,自傳裡有我過去的風光『史跡』!」他指點她。

  她真的往下看了,而且時而皺眉,時而輕笑。很難把眼前的他和那個好勇鬥狠,血氣方剛的十九歲小孩子聯想在一起。自傳上說他曾經挨了一刀差點致命,就在……

  她猛的抬起頭瞪他。

  卓逸帆也望著她,他的眼中有著一抹溫暖、柔和的光彩。

  他似乎想告訴她什麼,又好像要讓她自己意會似的,他彷彿認識她已久………游貝蘭困惑了。

  「你到底是誰?」她平靜的問。

  「你不知道?」他反問她,隨即輕鬆的一笑。「我的一切都寫在我的自傳裡,我沒有高估自己,也不會醜化自己。以前我可算是一個不良少年,只會惹事、吃喝玩樂,只會讓父母傷心。」

  「你變了。」她盯著他。

  「我是變了。」他一笑,話裡充滿玄機。

  在貝蘭眼中,他是一個談吐機智、幽默得宜的人,他表現出來的完全不像一個初出杜會的小伙子,一點也不像。

  她能錄用他嗎?她的理智與情感正在交戰。

  「我被錄用了嗎?」見她沉默不語,他單刀直人的問,想馬上知道答案。

  她不想錄用他。不知道為什麼,她怕他!

  五年來,她以為自己已然千錘百煉,沒有任何人、事可以令她害怕。她經歷了那場「浩劫」,也活了下來,還有什麼可怕的?但這個卓逸帆眼中的款款深情,令她熟悉卻也令她害怕。

  他足足小她六歲,她不可能對他產生感覺的,她這樣告訴自己。除了思郢,她不可能對任何異性產生感情,但這個小男生讓她再次嘗到什麼叫『羞澀』。

  她訝異自己竟不敢直視他。

  「游貝蘭,」他直呼她的名字,好像大六歲的人是他。「我不想逼你,但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被錄用了。」

  「你回家等候通知。」她模稜兩可的說,其實是有意避開這種尷尬情況。

  他搖搖頭,犀利的眼神逼視著她。「我不想等。你可以現在就錄用我,也可以現在拒絕我,我不想坐在家裡傻等,我已經等了五年──」他機警的閉上嘴,轉移話題,「你是總經理,你一定有權利。」

  「我必須考慮一下。」她還是沒有給他答覆。

  「你要考慮什麼?」

  「我──」「錄用我,你絕不會後悔。」

  「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到底會不會後悔。」她害怕他的那份自信,好像他很瞭解她似的。

  「如果我成了你的對手,到別家公司上班,你才會後悔。」他用自信滿滿的語氣說著。

  「這是威脅?!」她故作不為所動。

  「是提醒。」

  她再度翻閱他的自傳,看看他履歷表上的薪水欄,看他要求的月薪,如果合理,她決定錄用他。說不上來為什麼,她「覺得」自己該錄用他。

  看完他的履歷表,她不怎麼理解的看著他,「你要求的薪水並不高。」

  「我要的不是薪水。」他開門見山,帶著深思的眼光回望她。「我從來就不缺錢用,工作也不是為了要賺錢,我要的是其它的東西,一項只有你才能給我的東西。你願意嗎?」

  她不敢再往下聽,他八成已經精神分裂,八成有問題。「很抱歉,卓先生,只怕我們這座小廟容不下你這位大和尚,您還是另外換個比較適合你的工作,我們公司無法掌握像你這樣的人才。」

  「你可以『掌握』我!」他傾身向前,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

  她畏懼地看著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他起身,「我明天來上班,明天見,我會先到人事室報到。」

  「你──」她有些火冒三丈,不敢相信有這麼囂張、這麼猖狂的人;她也懊惱自己在他面前的啞口無言。

  「明天見,貝蘭。」語氣溫華、親切,好似他已叫過無數次。丟下一臉迷惑、有些憤怒的她,卓逸帆瀟灑的走出琦公室。

  她征坐在椅子裡,有些無所適從。

  她居然被一個小她六歲的男人嚇得無所適從。為什麼?

  為什麼他能唬住她?為什麼他表現得好像他要走進她的生命似的?為什麼他和她之間好像有什麼聯繫和牽絆?為什麼?

  踩著疲倦的步履,游貝蘭由車庫往大廳走。

  在莫家待了五年,這裡已經成為她的家、她的避風港,她想永遠駐留的地方。對她而言,莫子其除了是朋友、長輩,更像是她的父親。

  甫一打開廳門,一眼就瞥見玄關處放置的大大小小行李箱。她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聽到自樓上傳來的腳步聲,沒幾秒工夫,莫俊碩就佇立在她的面前,笑容可掬的盯著她瞧。

  「女強人!」他一向這麼稱呼她,因為這三個字是她給他的第一個感覺。

  「文學碩士,你好。」她也調侃道。

  「上次是碩士,現在已經是『博士』了。」莫俊碩帶著驕傲的神情告訴她。

  「真的!恭喜你!」貝蘭也由衷地為他高興。

  「先不要恭喜我,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回我的信!」他的語氣稍顯不悅。

  她知道自己每兩、三天都會收到他一封文情並茂的信,她很感謝他對她的癡心,但感情的事無法勉強,她的心早就給了思郢,就算回信給莫俊碩,也沒有什麼意義。

  「我忙,所以才沒有回信。」她應付他說。

  「忙?」他不信地反問。

  「是呀,所以找才會連信都沒回。」俊碩是莫子其的兒子,他們父子對她一向都好,地無法做得太絕、太寡情。「你也知道莫伯伯的事業有多大。」

  「你倒是給自己找了個好理由!」他挪偷她。

  「你也還是這麼固執!」她不甘示弱的消遣他。

  「彼此彼此!」

  「你這次是……」她看著這一堆行李,心想莫俊碩一向是輕鬆、簡單的來來去去。

  「讓你高興一下,我不走了。」他點了點她的鼻樑。「既然學位都已經拿到了,而且我的家在台灣,我所愛的人也都在台灣,所以我決定不走了,你該不向不歡迎我,要趕我走吧?!」

  「這是你的家,真有人該走也不會是你,我──」她表明立場,但被他摀住了嘴。

  他把手放在她的唇上。「我們都不走,我們都留下來!」

  她拿開他的手,不喜歡這種親密。

  「莫伯伯一定很高興。」她輕柔的笑道:「年紀大的人最希望子女都在身邊,但現在能承歡膝下的年輕人卻是少之又少。」

  「我們還可以讓我爸更高興。」莫俊碩挑著眉對她笑,眼底湧現無限柔情。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但她裝作不知道。

  「貝蘭!爸希望我們能結婚。當然,我比爸更希望。」他真誠的看著她說道。

  游貝蘭一臉憂愁。莫子其是她的救命恩人,她這條命是他撿回來的;而俊頂對她又情深意重,他不是花心的人,雖然他人在國外,但是心始終都放在她身上。

  不過,貝蘭雖然敬重他,也佩服他的文采,但感情的事就是如此無奈,當其中一方毫無意願時,再怎樣地無法激發出愛的火花。

  「俊碩,我……」她有口難言。

  「我知道你沒有男朋友,這五年來,你連個來往的異性對象都沒有;至於五年以前的你,我並不想去探究。」

  他的話令游貝蘭的心更亂。

  「俊碩,不要讓我為難,否則我只好──」她痛苦的別過頭去。

  「離開嗎?」他站到她面前,正色的直視她。「想逃避嗎?你以為只要你離開這裡就可以躲避我,就可以忽略掉我對你的情?」

  她垂下頭,不想回答,因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一走了之,什麼都丟下。她有今天,完全是莫子其給她的,她不能忘恩負義。

  「貝蘭,我會跟著你,守著你。」俊碩深情地說。

  「這只會讓我喘不過氣!」貝蘭還想點醒他,希望他不要再沉迷於這段無緣之愛。

  「總比看著你嫁給別的男人好吧!」

  「我不會嫁給任何男人,我要嫁的人已經……」她說不下去,所有的話都梗在喉嚨,心裡的那份酸楚非筆墨能形容。「俊碩,有時候做朋友或兄妹,會比當情人、夫妻來得好。」

  「你這些話可以去騙別的男人,但是不要拿來騙我,我聰明得很!」莫俊碩一副不上當的表情。

  就在貝蘭無法招架時,莫子其出現了。

  雖然他非常希望貝蘭能當他的媳婦,但是他也不想困擾她、勉強她。從五年前他救起貝蘭的那一刻起,就知道這女孩心裡有很多的苦,很多的愁。

  雖然他沒問過她跳海的原因,但直覺讓他瞭解這女孩不能逼,他寧可她叫他莫伯伯,也不願為了聽她叫一聲「爸爸」而失去她。

  「俊碩,洗把臉吃飯了。你要追貝蘭可以吃過晚飯後再展開攻勢!」莫子其解危說道。

  「是的,爸爸!」莫俊碩也樂得有個台階可下。

  不過,轉身之際,他對貝蘭回眸一笑,那是充滿深情與執著的一笑。貝蘭看在眼裡,心頭不禁一緊。唉!又是一道無解的愛情習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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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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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1:39: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莫俊碩一走開,游貝蘭立刻鬆了口氣,看在莫子其的眼裡卻有些悵然。

  「貝蘭,你不喜歡俊碩?」

  「我喜歡他,但是我不可能愛上他。」貝蘭毫不考慮的回答。

  莫子其知道貝蘭的感情不可能由他安排,由他操縱。兒子的條件雖好,不過情人眼裡出西施,貝蘭說不定有自己的主張。

  「莫伯伯……」貝蘭有些不自然。

  「你應該知道我多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媳婦。」他還是說出了真心話。

  「當『女兒』不好嗎?」

  「『女兒』有一天會嫁出去的!」

  「我不會嫁!」她篤定的說,但是當卓逸帆的影像閃過她腦際,她竟有一絲猶豫,而這個念頭著實嚇了她一大跳。

  「你要獨身一輩子?!」莫子其不可置信地問。

  她點點頭。

  「貝蘭,我一直沒有問你五年前為什麼要跳海,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和煩惱。今天你這麼篤定的說你不會嫁,你不嫁的原因是否和你跳海有關?」莫子其第一次去正視這個問題。

  抿著唇,貝蘭沒有回答。

  「你願不願意告訴我,就當我是你的『父親』?」莫子其努力想知道答案。

  「五年前你沒有問,為什麼五年後你要問?」

  「五年前我不知道你打算終身不嫁。」他抽著煙斗,面容慈祥。「因為有緣,所以你才會被我救起來,五年的相處,使我瞭解到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我不希望失去你。」

  貝蘭輕吸了一口氣,面對莫子其的疼愛不知道怎麼說好。

  「不是我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俊碩絕對是個品格優良、正直忠厚的孩子,我敢打包票,他會是一個好丈夫。」

  她知道莫子其並沒有誇大事實。

  「我知道他會是一個好丈夫。」

  「他也打算使出全力追求你。」

  「他說了。」她憂心道。

  「你還是打算拒絕他?」莫子其苦笑,他一直以為俊碩的行情極好,沒想到碰到貝蘭卻是無計可施,他有些不甘心。

  「我必須這樣做!」

  「那個讓你終身不嫁的男人到底是誰?」莫子其不想一直不明不白。「是那個你一醒來就急著追問的人?他和你一起跳的海嗎?貝蘭,莫伯伯希望能聽聽你怎麼說。」

  「莫伯伯,不要……」貝蘭無力地轉身。

  「不要為難你嗎?」

  游貝蘭的腳步沉重,由大廳的這一頭走到另一頭,她的聲音在廳中迴盪著。

  「我一直很珍惜在您這兒的每一天、每一分鐘。這裡有家的感覺,您更像一位慈父般,我很希望能永遠留下來;但您如果一定要問清楚我的過去,問我為什麼要跳海,那我只有……」她的聲音愈來愈低。

  「我追問的目的並不是要逼走你,我只是想知道你拒絕俊碩的原因何在,你們是很相配的一對呀!」莫子其不死心。

  「一定有比我更適合俊碩的女孩。」貝蘭還是持拒絕的態度。

  「貝蘭……」莫子其沒轍了。

  「莫伯伯,姻緣是早就注定好了的,我不是害羞,也不是矜持,如果我愛俊碩,早就接受他的追求了,也不必害他花那麼多時間寫信,浪費那麼多心神,你們應該知道的。」

  「我可以接受你的說法,但是俊碩呢?你想他會接受嗎?」莫子其替兒子擔心。

  「莫伯伯,您要幫我勸他!」貝蘭求救道。

  「有用嗎?」莫子其懊惱的笑。

  「您只剩這麼一個兒子,難道希望看到他痛苦嗎?」她直接切入重點。

  莫子其果然一副心疼兒子的樣子。俊碩和貝蘭對他而言一樣的重要,他不希望失去任何一個,不希望任何一個受到傷害。

  「貝蘭,我可以不逼你,我也可以幫你勸俊碩,但是我不知道會有多大的效果。俊碩是個一旦定下目標就會勇往直前的人,他不會接受『不』的!」莫子其望著貝蘭,期待她改變心意。

  貝蘭幽幽的說:「我會設法讓他清醒。」

  「你必須有心理準備,俊碩是個很死心眼的人。」莫子其依然投放棄說服她。

  「我比他更執著。」

  「為了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這是莫子其的推測。貝蘭所愛的男人想必已不在人世,否則他為什麼不來找貝蘭?貝蘭又為什麼這麼斬釘截鐵的終身不嫁?她一定知道此生她和那男人無緣了。

  「莫伯伯。」貝蘭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胃疼的毛病因為工作和心理壓力,愈來愈嚴重。「我們去吃飯吧!」

  「你在逃避問題。」

  「我餓了。」貝蘭逕自向餐廳走去。

  「好吧!」莫子其無奈地攤了攤手。「民以食為天,『吃飯皇帝大』,你自己知道分寸和好壞的。」

  她當然知道,不過這中間的取捨真是教人頭疼。如果當初莫子其沒救起她,情況會不會好一些?

  自從卓逸帆開始到公司上班,游貝蘭發現自己胃疼的次數正逐日增加中。

  卓逸帆的工作能力很強,尤其曾在美國混過幾年,使得他的外語能力也高出別人許多。

  美式作風的辦事效率,的確教貝蘭慶幸自己錄用了他,如果他到了別家公司,確實是他們的損失。

  但,卓逸帆的追求效率也出乎貝蘭的意外。

  他藉著工作之便,若有似無的挑逗著貝蘭。不是她敏感,實在是他明顯得過分,他老練得不像個二十四歲的男孩,他的言談、作風、處世,強悍得像個三十幾歲的成年男人。

  她義正辭嚴的拒絕過他,甚至教訓過他,但是一點效果都沒有。他依然我行我素,依然一副他是大男人的成熟狀。

  她可以開除他,但是在心底有個聲音一直阻止她這麼做。卓逸帆身上的某種氣息對她來說是那麼的親切,那麼的熟悉。

  她有些迷惘。

  難道她會對一個小她六歲的男孩動心?她以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但今天她的心湖竟然泛起一起絲絲瀝漪。她對思郢永恆的思念和不悔的愛呢?

  難怪她要開始胃疼,她覺得自己無法再承受更多。俊碩的愛,卓逸帆的撩撥,思郢的深情……

  每當夜闌人靜時,俊碩、思郢,甚至卓逸帆,他們三個人的身影便會交替在她的腦海中閃現,一個是逃不開,一個是忘不了,還有一個是……

  她怎能不煩?她怎能不苦惱?

  好像一個卓逸帆還不夠似的,藉著地利之便的俊碩也每天對她疲勞轟炸,展開熱烈的攻勢,讓她沒有一刻清閒。要不是懼怕那種死亡的滋味,她真想一死了之算了。

  她的情緒每天都緊繃到極點,白天在公司面對卓逸帆,晚上回到莫家是俊碩,她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這天,當她一早到辦公室,看到桌面上的一束香水百合時,差點就崩潰了。

  香水百合是她最喜歡的花,沒有幾個人知道。現在花束靜靜的躺在她桌上,教她直想失聲尖叫。是誰送的?卓逸帆還是俊碩?

  按下通話器,她叫來秘書薛遠鈴。

  「這是誰送的?」游貝蘭劈頭就問。

  「你何不看看上面的卡片!」薛遠鈴用無辜的眼神建議。她是有看到這束花,但他一直謹守本分,因為游貝蘭不喜歡太好奇的秘書。「應該會有送花人的名字,除非是秘密的仰慕者!」

  薛遠鈴的話提醒了貝蘭,她氣自己居然震怒到忽略這麼簡單容易的小事。只要看一下卡片,不就什麼都清楚了嗎?

  「謝謝你的提醒。」貝蘭自嘲的說。

  「通常女人收到在的反應不是像你這樣。」薛遠鈴忍不住的說道。

  貝蘭望著那束花,有點欲哭無淚。「其它女人不像我這麼煩!」

  「追求者太多嗎?」遠鈴小心異翼地問。

  貝蘭不願回答,她拿起夾在花束上的小卡片,冷冷的看了一眼。看完之後,她將卡片撕成了碎片,氣得胸口直喘不停。她作幾個深呼吸,待自己比較冷靜之後,她才面對一臉納悶的秘書。

  「遠鈴,叫卓逸帆進來。」

  「是他!」薛遠鈴低呼。

  「不要張揚出去,叫他進來就是了!」貝蘭的語氣充滿了威嚴和壓抑的怒氣。

  薛遠鈴轉身走了出去。卓逸帆早就是公司裡的話題,上上下下都在討論他的能力、親和力、他的魅力,現在他已然是公司裡的風頭人物。

  五分鐘以後,卓逸帆施施然走進游貝蘭的辦公室。

  游貝蘭瞪著他,沒有說話的瞪著他,她要用氣勢壓過他;她是一個三十歲的成熟女人,不相信會鬥不過一個男孩子。但在她的逼視下,卓逸帆非但沒有畏縮,反而嘴角帶著笑。

  「花是你送的?」她冷漠的問。

  「證據已經被你毀了。」他笑著用手指了指桌面上的碎片。

  「你為什麼要迭花給我?」不理他的幽默,她臉色陰鬱的問,好像他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孩。

  「公司有規定不能迭花給上司嗎?」逸帆明知故問。

  「你沒有理由這麼做!」她繞過辦公桌,來到他面前,雖然比他矮了許多,她還是挺直她的背。「尤其是在上班時間。我付薪水是請你來工作,不是請你來獻慇勤的,你要搞清楚!」

  「上班時間不能送,那下班以後可以嗎?」他彷彿是故意氣她。

  「你──」她的臉色怒極發紅。

  「我可沒有耽誤到工作。把花放到你桌上花不到一分鐘時間;至於買花,我可是利用自己閒暇的時間,不是溜班出去買的。你有發這麼大脾氣的必要嗎?」他輕描淡寫的說著。

  「我──」貝蘭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你是氣我迭花,還是氣我剛好迭到你最喜歡的花?」他好像在激她。「你最喜歡香水百合,對不對?我沒有送錯吧?」

  「你怎麼會知道?」她急急的問。

  「你為什麼不仔細想想呢?」他斜靠在牆上,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貝蘭一震,他的模樣和神情像極了一個人──不可能!

  「是誰告訴你的?有人對你說了什麼嗎?」她不想中他的計,她故意滿不在乎的問。

  「沒有人告訴我?也沒有人對我說了什麼!」卓逸帆繼續逗她。

  「那你──」貝蘭疑慮加深。

  「貝蘭,你真的看不出來,感覺不出來嗎?」卓逸帆不再是若無其事的悠哉表情,他站直了身,換上正經八白的眼神「你再仔細看看,仔細感覺一下,你沒有發現什麼嗎?」

  貝蘭臉色一白,卓逸帆的表情和說話的語調似曾相識……

  「思郢」兩個字差點由她的口中說出,她及時控制住自己。思邸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五年,這是千真萬確,假不了的事,她不能自亂陣腳。

  她冷靜地質問他:「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你喜歡穿藍色的衣服,喜歡看張愛玲的書,喜歡萬華的蚵仔煎,喜歡淡水的落日和陽明山的杜鵑。」他想也不想的說:「你還喜歡克拉克蓋博和費雯麗主演的『亂世佳人』。」

  她咬著唇,心臟抨抨的跳著,胃也開始抽痛。這只是巧合,說不定他正好認識思郢?

  不!思郢的朋友她都清楚,沒有一個小他們這麼多歲的朋友,沒有一個叫卓逸帆的。

  「你可以回去上班了。」她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倒教卓逸帆愣了一下。照理炯應該深究下去,要他說個清楚;但是她害怕結果,她怕她根本沒有能力承受答案。

  卓逸帆有些失望,對她的退怯、她的逃避感到失望。她竟然不想弄個一清二楚!

  「你不該是個膽怯的女人。」他嘲弄的笑了笑。

  「你不瞭解我。」她若有所思道。

  「我不瞭解嗎?」

  「請你出去。」她真的沒有精力再和他抬槓下去,她已瀕臨爆發的邊緣。事情有些失去控制,而她不喜歡這種地無法掌控的感覺。她早就蛻變了,她不再是五年前那個遇事無法解決就以死相對的女孩。

  「貝蘭──」他仍不放棄。

  「現在是上班時間,如果你不按公司的規章行事,我可以開除你,而且我會毫不考慮的那麼做。」她冷漠的盯著他。

  他抿了抿嘴,不發一言。她則充滿了恐懼,怕他會向她的權威挑戰,怕他會逼得她開除他。

  大概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才緩緩說道:「好,我不為難你。」他暫時放過她了,「但是你知道事情只是暫告一段落,並沒有結束。我可以感受得到你的茫亂與害怕,冷靜之後你再好好的想想。很多事是很奇妙的,是我們無法想像的,但是它仍舊發生了!」

  貝蘭舉起手無力地揮揮。「請你出去好嗎?」

  卓逸帆怕自己一下子給了她太多刺激,所以深深的凝視了她一眼之後,就緩緩的轉身走出她的辦公室。他沒有再回頭,他怕會看到她到眼淚。

  他一走,貝蘭的眼淚立刻奪眶而出。他牽扯出了她心底最深處的哀痛。她一直試著不去想思郢,不去想五年前的種種;她一直努力去淡化那個創傷,那種失去思郢的苦,但卓逸帆卻將它們全翻了出來。

  痛苦如排山倒海般的朝她壓過來,她受不了……

  啊!思郢!

  卓逸帆,你到底是誰?你到底知道些什麼?你和思郢之間有關連嗎?

  「玉秋?!」

  「貝蘭?!」

  在「凱辛」貿易公司的會議室裡,兩個女人同時低呼出聲,不相信她們會碰在一塊。

  「貝蘭,你不是──」龔玉秋知道大白天不可能見到鬼,這世上也沒有鬼。她更不是眼花,游貝蘭正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不清楚其中的過程,但是貝蘭的確沒死!

  「我是跳了海,但是我沒死!」貝蘭告訴玉秋。

  顧不得她們是兩家要談生意的代表,貝蘭和玉秋相偕走出了會議室,找了家安靜、有氣氛的咖啡屋坐下。多年沒見,她們有好多好多的話要說。

  五年前,游貝蘭和龔玉秋是同事。除了是同事,她們還是無話不說的好友,所以,玉秋是最瞭解、最知道貝蘭和思郢之間所有事的人。她深為他們兩人的苦境而感慨,但是卻又幫不上什麼忙。

  自從知道貝蘭和思郢雙雙跳海殉情之後,她自己也有好一陣子陷入低潮。她一下子失去了兩個談得來的知己,而偏偏就在那段時間,她發現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

  雖然傷心,但丈夫的婚外情也讓她得到一張離婚協議書,恢復了自由身。好友的死去、婚姻的創痛,曾帶給她不小的打擊,她費了好一番工夫才重新站起來。沒想到貝蘭沒死,還成了女強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龔玉秋對這五年間發生的事十分感興趣。

  貝蘭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對玉秋,她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即使經過了五年,她們之間的友誼依然沒有改變。

  「那思郢……」玉秋感傷地問。

  「他沒有我這麼幸運。」貝蘭哽咽,「其實我也不該獨活的!」

  「你千萬不要這麼想!」玉秋喝道。

  「我儒弱,我沒有勇氣第二次尋死,所以思郢一個人想必很孤單、寂寞………」貝蘭邊說邊哭。

  「貝蘭,既然事實已經如此了,你更要勇敢的活下去。起碼為了思郢活,他一定不希望你活得這麼痛苦的!」

  「你呢?玉秋,你好嗎?」死者已矣,再說什麼都沒有用,她極想知道玉秋的近況。

  「我離婚了。」玉秋微笑著,但是眼中有著苦澀和辛酸。

  「為什麼?」貝蘭不解。玉秋是個美女,追她的人大排長龍。當初玉秋的丈夫可是費了一番苦心才讓美女點頭下嫁,但是現在卻以離婚收場,令貝蘭百思不解。她敢肯定,玉秋絕對是個好妻子。

  「沒什麼了不起的,他有外遇。」玉秋淡然的說。

  「不值得挽回或爭取嗎?」

  「挽回?爭取?」玉秋搖搖頭。「有什麼好挽回,有什麼好爭取的?一個已經變了心的丈夫留著也沒用。就像補過的牙再怎麼也不可能和原來的牙一樣。幸好我們沒有小孩,這是我唯一慶幸的。」

  「那現在你過得好嗎?」貝蘭關心地問。

  「自給自足,逍遙得很!」

  「你什麼時候離開公司的?」貝蘭不免好奇。

  「一年前。」

  貝蘭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想知道廖佳明的狀況,想知道那個下流的人是否得到報應!

  「我知道你想問有關廖佳明的事,你可能要失望了,公理目前為止還沒有得到伸張。」

  玉秋有些忿忿不平。「我之所以離開公司,實在是因為再也看不慣他的作為。」

  「哦?」貝蘭調整一下坐姿,凝神靜聽,整個人一下子武裝了起來。

  「不知道他走什麼運,竟得到老總的器重,在公司裡呼風喚雨,為所欲為。許多無辜的同仁,都無端的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他反而愈加作威作福!」說完玉秋一歎。

  聽玉秋這麼說,她很高興自己當年選擇了自殺,否則她就得嫁給這個卑劣小人。一想到自己差點當了這種人的妻子,她就作嘔,她寧可下地獄,寧可萬劫不復,就是不嫁給他。

  「貝蘭,你呢?你非但沒死,還成了女強人,那麼感情世界呢?仍是一片空白?」玉秋知道貝蘭對思郢用情之深,想必不可能再愛上別的男人。

  貝蘭點點頭。「你呢?」

  「我再也不敢碰感情那玩意見,對男人也都保持安全距離。」玉秋俏皮的說,頗有苦中作樂的味道。

  「還是有好男人的!」貝蘭笑道,試圖扭轉玉秋的想法。

  「你怎麼不這麼對自己說?」玉秋反將一軍。

  「我……」貝蘭玩著咖啡杯的把手。「我的人沒有死,但是我的心卻死了。」

  「不要太消極、太悲觀!」玉秋也只能這麼安慰她。

  貝蘭挖苦自己:「反正這輩子我是不可能再談感情了,只好在事業上求成就。」

  「我又何嘗不是如此!」玉秋附和道。

  「你是『凱辛』董事長身邊的執行秘書?」

  「是啊!完全不靠美色,憑實力掙來的!」玉秋一副驕傲、心安理得的表情。

  一個念頭閃過貝蘭腦際。「想不想跳槽?」貝蘭不是說著玩的。「高薪、主管級的職權,有實際參與決策的權力,而且公司還配備一輛豪華轎車。」

  「你在挖角?!」玉秋似乎有些心動。

  「我知道你的能力和實力,你夠格得到我所開出的優厚條件。考慮一下吧!我們這兩個臭味相投的女人可以在商界打出一片天下,教男人們俯首稱臣!」貝蘭有這樣的雄心,她也正一步步的往這個目標去努力。

  「好!我想一下。」

  「你不會後悔的!」貝蘭堅定地告訴她。

  玉秋心動了,但是想到「凱辛」對她不薄,她也不能說走就走,至少要給對方有時間找人。

  「我是不會後悔,但也要一點時間處理一些事,那些離職手續……」

  「我都懂。」貝蘭給玉秋一個肯定的笑容。「我只是要你知道我們公司裡隨時都留著一個位置給你。這真的很難得,我一直沒料到我們會再碰頭,你屬於我的過去,卻突然出現在我的現在。」

  「歡迎嗎?」

  「永遠歡迎!」

  兩個女人臉上各自閃現著自信又相知的笑容。

  每天的下班時刻是卓逸帆最沮喪的時間,那意味著他必須和貝蘭暫時分開,必須等到明天太陽升起才可以再見到她。

  對他來說,不論職位高低,不論工作本身是不是枯躁乏味,只要能每天見到貝蘭,就是他莫大的安慰了。畢竟他已經足足等了八年。

  從進同一家公司共事,到他倆在海邊殉情,乃至於他喪生海底,魂魄飄蕩到卓家獨生子卓逸帆的身上寄生,他已經足足等了她八年。雖然他現在還不能對貝蘭表明自己的身份,但他願意等。

  最重要的是貝蘭沒死。

  他要等到貝蘭願意接受卓逸帆身體的那一天,才要以思郢的身份出現在她的面前。目前最重要的事便是繼續控制好逸帆這副寶貴的軀體。他對貝蘭的愛並沒有消失,只是換另一種方式出現而已。

  回到家,只見卓逸帆的父母……也就是他的「父母」,和一名年約二十來歲的女孩坐在客廳裡,他們三個人臉上的神情都非常肅穆。

  見他走近,那名女子立刻起身,他這才發現到她身著孕婦裝,看樣子已經懷孕四、五個月了。

  顧思郢有些苦惱,身體是卓逸帆,但靈魂可不是他,這女孩……

  「逸帆!」女孩一副委屈模樣喚他。

  「你──」思郢莫名所以。

  「我就知道你會裝傻!」她開始唱作俱佳的哭鬧。「我就知道你會不認帳,甜頭嘗到了就抹抹嘴走人,你未免太沒有良心了!」

  「我──」卓母來到她兒子的身邊,把他拉到一旁。「逸帆啊!我一直以為你已經洗心革面的變好了,沒想到你居然這麼不負責任,把人家女孩子的肚子給搞大了,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這──」顧思郢百口莫辯,不!應該說卓逸帆百口莫辯。

  這分明是栽贓!

  也許卓逸帆五年前曾和這名女子發生過關係,偷嘗過禁果,但讓她懷孕的絕不是卓逸帆。

  顧思郢寄生在卓逸帆的身上已有五年了,五年來,不只是他的精神,連卓逸帆的軀體都沒有出軌過。他沒有見過這個女孩,他不是她肚子裡孩子的父親,他不背這種黑鍋!

  「逸帆!你要怎麼解決?」卓母再問。

  「卓逸帆」看看他父親,只見卓父鐵青著一張臉,一副他兒子幹的好事的模樣。

  「媽!我想先和她談談!」卓逸帆瞪著這厚顏無恥的女孩。

  「談?你做都做了,現在來談結婚的事吧!」女孩子沒有半點羞恥心的說。

  「逸帆啊,以前的你怎麼壞、怎麼放蕩都是過去的事,你已經變好了。其實二十四歲成家也不算早,你是獨生子,媽也想早點抱抱孫子,所以……」卓母似乎已經接受這件事,並且開始籌畫婚禮了。

  「媽──」逸帆哀求著。

  「就這麼說定了!」卓母堅定。

  知道和自己的「媽」說不通,卓逸帆拉著那女孩來到院子裡,準備和她好好的溝通。

  「小心點!我的孩子……」女孩子對卓逸帆的粗魯抱怨連連,很不滿的樣子。「你要害我流產嗎?門兒都沒有!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你是誰?」

  女孩子睜大了眼睛。「卓逸帆!不要告訴我你不認識我!」

  「好!就算我認識你,你還是可以再自我介紹一次。」卓逸帆冷冷的對她命令道。

  「陳秀雅。」她恨恨的說:「你想起來了沒?!」

  「卓逸帆」想得起來,但顧思郢可不,不過不管他們以前如何,一個女孩子不可能過了五年才懷孕。

  「陳秀雅,你知我知,我不可能是你肚子裡孩子的父親,我們至少有五年沒有碰過面;就算你要替孩子找爸爸,也要合情合理,不能這樣整人冤枉啼!」卓逸帆希望她能良心發現。

  「卓逸帆,你不能否認我們發生過關係吧?!」陳秀雅老練的說。

  「就算我們發生過關係,但是……」卓逸帆被她氣得說不出話。

  「那你就不能始亂終棄。」她強硬的說:「你必須要負起責任,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該是你要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但我不是你孩子的父親!」他也不是那種老實、無助的可憐蟲。「孩子生下來以後可以驗血,我可以上法院告你破壞我的名譽,混淆視聽,而你除了得吃上官司還會身敗名裂!」

  「是嗎?」陳秀雅狂笑。

  「本來就是你理虧!」顧思郢希望她能打消陷害卓逸帆的念頭。

  「光憑你過去的紀錄,你以為誰會相信你?」陳秀雅有恃無恐,她這個老江湖可不是剛出出來混的菜鳥。「你想杜會大眾會同情一個不學無術的浪子,還是一個未婚懷孕的可憐女孩?」

  「算你厲害!」聽了她這番話,顧思郢不得不佩服她的老練。

  「好說!」陳秀雅得意笑著。

  「如果我肯給你一筆錢……」

  「我不要錢!」她斷然拒絕。「我要我的孩子有個爸爸,我不要我的孩子當私生子!」

  「那你就該讓孩子的正牌父親負起責任,不是找一個無辜的替死鬼!」顧思郢真是替卓逸帆感到可悲,一個人即使變好了都很難得到真正的認同。

  「如果孩子的父親能負起責任,我還會來找你嗎?」陳秀雅有些落寞的一笑。

  「我還是不能娶你!」顧思郢替卓逸帆拒絕。

  「你和我上過床!」陳秀雅咄咄逼人。

  「這不是理由,我和你上床時,你早就不是處女了!」顧思郢大膽假設,希望能突破她的心防。「你為什麼不找別人?也許其它人願意接受你和孩子,我真的有不能娶你的理由!」

  「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沒有新馬子!」她都打聽清楚了,否則她也不會上門。

  「這不是你陷害我的理由!」顧思郢朝她擺了擺手。

  「由不得你!」陳秀雅把心一橫,「你擺脫不了我的,我就是要嫁給你!」

  「不可能!」顧思郢也一樣的堅決。

  「我不希望大家撕破臉。」她再度站到他面前,一副非嫁不可的樣子。

  「那你就去找孩子的真正父親!」顧思郢說完,一言不發撇下陳秀雅,逕自進屋。

  陳秀雅搖頭。她的心意已定,如果不是考慮得非常周詳,她也不會找上卓逸帆。原以為他會夠義氣的頂下這責任,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麼激烈。不,她不會放棄,她絕不輕言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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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莫俊碩在游貝蘭敞開的辦公室門上敲了敲,一派蒲灑、自信的名士狀,唇邊還帶著笑,看著正在忙碌的貝蘭,竟有些捨不得。

  「女人的世界和天地應該是在家庭裡。」他說。

  貝蘭抬起頭,不以為然的看著他。「你一定不是活在二十世紀,居然還有這麼落伍的觀念!」

  不置可否,他走了進來,在沙發上坐下。

  「貝蘭,我應該和我爸爸好好談談,不該給你這麼重的工作量,更不該把你訓練成一個女強人、工作機器,他是在害你啊!」莫俊碩有感而發,女人的青春年華不該在辦公室裡耗掉。

  「誰教你不肯接他的棒,跑去念什麼文學,他總不能讓他的畢生心血就因為無人傳承而白費吧!」貝蘭針鋒相對的假裝抱怨。

  「所以你要為這個公司鞠躬盡悴,死而後已?!」他難以置信的說。

  她聳聳肩。

  「你太傻了!」

  是嗎?她可不這麼認為。她這條命是莫子其救回來的,今天就算為他的公司賣命,賠上自己所有的青春,她也認為值得;更何況她又沒有什麼好損失的。思郢一死,她就什麼指望也沒有了。

  「貝蘭,我爸爸的老班底裡多得是可以坐你這個位子的人,你只是在替自己找借口!」

  俊碩雙手撐在桌面。

  「俊碩,你今天是怎麼了?」她放下筆,笑著看他。「這麼不希望我留在這裡工作,是不是你打算『棄文從商』,要拿回這個位子?」

  「我對商沒有任何興趣。」他搖頭。

  「那你──」「我只是不希望我未來的老婆滿腦子只有工作。除了工作,人生還有很多值得追求的!」他用憐憫的眼光看她。

  貝蘭起身,正色的想阻止他再有這種念頭。「俊碩,不可能的事你就別再浪費心力了。就算我真的不再上班,我也不會嫁你,你這麼明示暗喻的,給了我很大的心理負擔!」

  莫俊碩也起身。「貝蘭,你三十歲了,還有多少青春可以磋蛇?」

  「我不怕搓蛇,因為我根本就不想結婚,我已經對你強調過無數次了!」貝蘭動氣的說著,邊將卷宗放回櫃上。

  「但我不相信,我相信總有一天可以打動你!」他就是不相信她不結婚的念頭有那麼強烈。婚姻是女人最終的歸宿,沒有女人會不想結婚,而他又是一個不算差的對象,他絕對可以贏得她的芳心的!

  貝蘭為之氣結。她真想敲他的腦袋,看看能不能把他敲醒。難道他以為她只是在作態?

  難道天下的女人都一樣,沒一個例外?

  發現貝蘭的表情不對,他的語氣就柔和了些。「我的意思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你真的不瞭解!」她一歎。

  她和思郢的愛是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思郢的死帶走了她所有的情感。她之所以活著,一方面是沒有勇氣再自殺,另一方面是為了報答莫子其。不過,就算她再怎麼心存感激,也不可能嫁給俊碩。她不會傷害俊碩的。

  「貝蘭,我會給你快樂,讓你幸福的!相信我。」他上前去握她的手。

  她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一徑的搖著頭。「俊碩,我幫你介紹女朋友好不好?我認識不少條件不錯的女孩子。我知道你不喜歡女強人型的,我可以介紹那種對詩詞有興趣,又溫柔嫻淑的女人給你──」「我不要!」俊碩將手握得更緊些。

  「你至少可以先見見她們!」

  「你以為我吃飽沒事?」他有些不悅。「我要的是你,我要你當我的老婆。如果不是非你不可,我的女朋友早就一籮筐了!」

  她一根根的扳開了他的手指頭,耐心地向俊碩解釋:「那我們永遠也談不攏了!」

  他不死心。「以前我人不在台灣,機會不多,現在我不會再走了。如果我的信感動不了你,那我的人總可以讓你感動吧?」

  「不!」她的答案沒有變。

  「你──」他欲哭無淚。

  「現在是上班時間……」她不能無情的趕他走,只能拿這個理由當擋箭牌。

  「再半小時就是下班時間,我可以等。」他技高一籌的堵住了貝蘭的推辭。「必要的時候我可以到會客室去等。」

  「我要加班!」貝蘭又想了個理由。

  「我陪你加班。」

  「我有個應酬。」她隨口說。

  「我送你去,在車上等你應酬結束。」俊碩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我──」她再也想不出其它的借口了。

  「不管你要去哪裡,我都可以和你一起去,至少可以送你去再等你出來。既然我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你總得回家,而我也要回家啊!」他一副不是糾纏,而是在照顧她的表情。

  「我可以搬出去。」她會一直留在莫家是為了陪伴莫子其。一個是孤獨的老人,一個是對生命沒有了熱愛的女孩,他們互相作伴。現在莫俊碩回來了,也是該她離開的時候了。

  「傷我爸爸的心?你忍心嗎?」俊碩沒料到貝蘭會有這種想法,希望用苦肉計留下貝蘭。

  「你太──」她無言以對。

  「只是一起吃個飯而已嘛。」他高舉雙手,無辜的表情。「王嫂的菜是好吃,但天天吃也會膩,換一下口味吧!我知道台北有一家飯店的法國菜很道地。」

  「好!」她一口答應,頗有豁出去之態。

  現在輪到莫俊碩意外了,他怎麼也沒料到貝蘭會這麼爽快。

  「你真的答應了?」莫俊碩深怕是自己聽錯,為了肯定,他小心翼翼的再問一次。

  「當然啊!」她輕快的說:「除非你只是隨便說說!」

  「我當然是說真的!」他喜出望外,立刻走到她的辦公桌邊,拿起話筒,「我訂個位!」

  「好!」她笑容可掬。「訂三個位子。」

  「三個?!」莫俊碩愣住了。

  「你忘了莫伯伯最愛吃法國菜嗎?」她慧黠的笑堵,若無其事的提醒他。「他一直念念不忘在法國的那段日子。也許他沒有對你提起過,不過我可是耳熟能詳,他一定很高興我們沒有忘了他!」

  「貝蘭,你──」莫俊碩啞口無言。他敗在貝蘭的手裡了。她的反應讓他挫折不已,看來她對他真的沒有那種男女之情。

  「難道你不希望莫伯伯和我們一塊去吃?」

  「貝蘭,你好『毒』!」

  「最毒婦人心,你總不會不知道吧!」貝蘭毫不介意的說:「莫伯伯一定有空,如果他沒空不去,那我們就改天,反正不急。」

  莫俊碩洩氣的放下話筒。

  「我發現王嫂的手藝還不差,而且現在訂位不一定訂得到。家裡有卡拉可以唱,不如我們今晚在家裡唱歌算了。」他承認失敗。「不過我還是要等你下班,一起回家。」

  「行啊!」

  「你別太得意,我還沒有打退堂鼓。」他咬著牙看她,大有革命不成、再接再厲的決心。

  「現在還沒有,不過你也撐不了多久。」她直截了當的預言。

  「走著瞧!」他死不低頭。

  她不再用言語去激他,不過她相信他早晚會明白她的心。她真的再也付不出愛給任何一個異性,她只想平靜的過日子。

  她真正想要的只是平靜。

  辦公室外的吵鬧聲引起了正在口述要事給秘書的游貝蘭的注意。即使隔著門,她還是可以聽到男女的對罵聲。男的聲音貝蘭聽來覺得熟悉,再一聽,是卓逸帆,她不禁有些生氣,質問秘書。

  「卓逸帆又怎麼了?」

  薛遠鈴雖然不知道整件事的始末,但她大概知道卓逸帆有男女之間的感情糾紛。

  「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個叫陳秀雅的女孩常打電話到公司找卓逸帆,這兩天則是親自跑了來。他們鬧得不太愉快,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薛遠鈴簡單的說,沒有大肆渲染或是加油添醋。

  莫名的失落湧上心頭,游貝蘭竟有一種吃味的感覺。

  「叫他進來。」她背著怒意的說:「我不能讓他因為感情上的糾葛而影響到工作。」

  「好的。」薛遠鈴往外走。其實她是站在卓逸帆這邊的。雖然卓逸帆在公司的時間不長,但是很有人緣,很受到歡迎,她偏心的認為是那個叫陳秀雅的女孩的錯。

  游貝蘭有些煩躁的等著。她一向很有耐心,但碰到有關卓逸帆的事她就冷靜不下來。

  卓逸帆帶著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走了進來。

  他一點也不怪自己被『召見』,他甚至感激貝蘭適時的『施以援手』,否則他真不知道要再怎麼和陳秀雅扯下去。她故意到公司來鬧,想造成事實,想逼他非娶她不可,偏偏他不吃她那套。

  為了躲避她,卓逸帆甚至借口公事忙,晚上在外夜宿不歸。要不是他母親洩漏了他上班的地點和電話,陳秀雅也不至於鬧到這裡來。

  游貝蘭用眼神示意著她面前的椅子要他坐下。她沒有開口,只是用凌厲的眼神看他。

  卓逸帆坐了下來,他也沒有開口說話,就這樣和她對視著。

  「私事應該是在私人的時間解決。」她冷冷的指責他道。

  「我道歉。」卓逸帆面無表情。

  「道歉?」她提高音量。「我不是要聽這句話,我也不想管你的私事,我只要求在上班的時間內你能專心上班,沒有私人電話,沒有私人的『麻煩』,這樣的要求不算過分吧?」

  「不過分。」他自知理虧。

  「那你做到了嗎?」貝蘭咄咄逼人。

  「我會改進。」卓逸帆像孩子般求饒。

  事情發展至此應該是沒事了,卓逸帆沒有狡辯,沒有喊冤,他認了錯,游貝苗可以請他出去,但她沒有,她變得更生氣。

  「如果你沒有能力處理感情方面的問題,就不要那麼早談戀愛,不要那麼早就交女朋友,這樣對自己成別人都沒有好處!」她以老大姊的姿態教訓他。「你們在公司裡吵吵鬧問的成何體統?」

  「我對不起公司。」他故意諷刺的說:「你總不會要我以死謝罪吧?」

  他的態度讓她升起一把無名火。她不知道自己在嫉妒什麼,她的心不可能因為一個男孩子而失去鎮定、理智,但她就是生氣。

  「你根本就不知錯!」她怒斥。

  「那你要我怎麼樣?」他反問她。

  「你沒有徹底檢討自己的行為,你只是在應付而已!」她知道自己有些無理取鬧。

  「應付?」

  「不是嗎?」貝蘭無法控制自己的反應,愈說愈生氣。「仗著自己年輕,仗著自己的外貌、手腕遊戲人間,玩弄女孩子的感情。夜路走多總會碰到鬼的,你以為你可以一直『予取予求』?」

  「我不是那種人!」他起身抗議。事情似乎愈發不可收抬。

  「你明明是!」她固執道。

  「你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不甘示弱反擊著。

  「是你自己死不承認,你分明就是那種人!」貝蘭表情強硬,自知自己在情理上有些站不住腳。

  卓逸帆沒有再頂回去,反而以一種略帶興味的表情看她。她會有如此激動、強烈的反應,表示她在乎,表示她對自己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們之間還是有一些默契在的。

  「貝蘭,你到底在氣什麼?」他柔聲問。

  「不許你叫我『貝蘭』!」她大聲的說。本來她不會這麼失態,只怪他一副她好像是在吃醋的樣子。「這個名字不是你可以叫的,你應該叫我『游總』或是『游小姐』!」

  「我就是要叫你貝蘭。」他還是平靜的表情。

  「你──」她氣得胃又開始隱隱作痛,但是她硬撐著沒有表現出來。

  「我和陳秀雅沒有什麼!」他誠心說,至少思郢和陳秀雅一點關係也沒有。

  「有沒有什麼是你們的事!」貝蘭吃味地說著。

  「那你就不需要這麼生氣了!」

  「你──」她再也忍不住痛,抱住自己的胃。顧不得卓逸帆在,她疼得弩下腰,一臉蒼白,這疼痛一次比一次還強,一次比一次還劇烈。

  卓逸帆見狀,驚恐的衝到她身旁,並用雙臂溫柔的環住她,好像他是她的避風港,好像在他的臂彎裡,她就可以擁有一切。

  「你怎麼了?」他惶恐的問。

  「走開!」她怒罵。

  「你不舒服,我送你去看醫生!」他當機立斷的說。

  「滾!」忍著痛,她仍不忘擺架子。

  「不!」他一手環著她的腰,另一手撐扶住她,心想,非帶她上醬院去檢查不可。

  就在這時,貝蘭瞥見了戴在卓逸帆左手中指上的一枚白金戒指。

  她心中一驚,暫時忘了自己的疼痛,她緊抓著他戴戒指的手,顫抖的問:「你怎麼會有這枚戒指?」

  「我──」卓逸帆一時啞口,只能怪自己不小心。

  「你說呀!」她幾乎是哭著求他。她怎麼都認得出這枚打造特殊的白金戒指,她走到哪都不會認錯。那是在她八歲那年母親給她的唯一紀念品,並囑咐她將來結婚時,將這枚戒指贈與夫婿當作定情之物。可是,現在卻在卓逸帆手上,那枚戒指明明……

  知道自己已經瞞不下去,卓逸帆也不想再瞞。

  「你還不明白嗎?」他用思郢的口氣回答。

  「你──」貝蘭驚愕得說不出話,這熟悉的語調──「我是思郢。」

  卓逸帆說出了深藏多年的秘密。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暈倒幾個時還是幾分鐘,她只知道醒來時她已經躺在沙發上,而卓逸帆半蹲在她的面前,一臉的關已和焦慮。

  剛剛──

  「貝蘭,你沒事吧?」見到貝蘭醒來,卓逸帆放下心裡的石頭。

  「你到底是誰?」她啞著聲音問。

  「你希望我是誰?」他沒答反問。

  「不要和我打啞謎!」她強撐的坐了起來,眼光無助又帶祈求的看著眼前這個似曾相識的男人。「求你,求求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有這枚戒指?」

  定了定神,卓逸帆幽幽地說:「我是思郢。」

  「思郢已經死了。」貝苗不相信地搖頭直說。

  「顧思郢的身體已經死了,但是靈魂並沒有。」

  游貝蘭用雙手抱著頭,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這種情節只有在電影裡才會出現,現實生活中不可能有這種事。她親眼看到了思郢的屍體,他確確實實已經死了。卓逸帆騙她,他一定是騙她的!

  「不相信?」他替她說道:「這枚戒指是六年前的情人節你送給我的禮物,是你母親留給你的,也是在我復活後再去我的住處取來的。」

  她猛的抬起頭,手一鬆,眼中迷濛一片。

  「我真的是思郢。」他用深情的眼神試圖說服她。

  「不可能……」她輕泣道:「不可能有這種事!人死是無法復生的。你是卓逸帆,你只是不知道從哪知道我和思郢的事,你不是思郢,你不要以為假裝思郢就可以騙倒我,不可能!」

  「我可以解釋。」他心急地說。

  「不可能……」貝蘭喃喃的重複道。

  不理貝蘭的抗拒,「卓逸帆」娓娓道來五年前的奇遇。

  當年顧思郢殉情跳海後,魂魄一直無法與貝蘭相遇,他猜想貝蘭可能沒死,便急著四處飄蕩,找尋貝蘭的靈魂。

  怎知在一個大雷電中,思郢的靈魂不知何故便進入卓逸帆的體內,恰巧當時卓逸帆因被小流氓所傷而一命嗚呼,於是陰錯陽差,便造成他今天以卓逸帆的身份出現。

  「你以卓逸帆的身份復活之後怎麼和卓家夫婦相處?」她提出疑點。

  「卓逸帆是個驕縱成性、為所欲為的混小子,他大難不死後改頭換面,被卓家夫婦送到美國四年多,自然不再是以前那個卓逸帆。」

  貝蘭還是不相信。

  「只要兒子活過來,卓家夫婦又怎會想那麼多呢!」思郢笑笑。「他們陶醉在兒子遇劫歸來的喜悅中,不會去想我和卓逸帆有什麼不同,所以我的身份至今尚未被揭穿。」

  「你真是思郢……」她的唇顫抖著。

  「貝蘭,我是!雖然我的軀體腐爛了,但是我的靈魂沒有,現在顧思郢就是卓逸帆,卓逸帆就是顧思郢。」

  「你為什麼不早點來找我?」她傷心的問,似乎已慢慢的接受事實。

  「我人在美國,而且我也是花了一番工夫才查到你的現況。」細數別後種種,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思郢……」說著說著,貝蘭撲到他的懷裡,把這五年來的相思、痛苦、辛酸、折磨、期待都哭了出來,她不相信老天會如此善待她。

  「不要哭了……」他雖然這麼安慰她,自己卻也忍不住哽咽。

  「五年……你知不知道我活得多苦!」她大哭失聲,不能自已。

  「我也苦!」他緊擁著她。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我以為只有等來生。」她仰起頭,淚眼汪汪的看他。「我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快樂,我只剩一具軀體,過的是行屍走肉的生活,我只是在等死而已!」

  「你再也不需要過那種生活了,我回來了,我『活』過來了。我會照顧你,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再分開。」他吻著她臉,舔去她臉上的淚水。

  「真的?」她仍有一絲不信。

  「沒有什麼可以再拆散我們。」他以一償的深情望向她。

  她欣喜的點點頭,但是一看到他的外表,她又有些陌生和不習慣。

  顧思郢感受得到。「貝蘭,我知道一時要你接受我的外表很困難,畢竟卓逸帆太年輕了。但是為了你,我還是復活了,你一定能懂我的心,外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心。」

  她瞭解地點點頭。

  「我們的愛才是最重要的,現在我們可以名正言順的結婚,名正言順的在一起。」顧思郢總算可以一了他八年來的心願。

  他的話令她不知道是憂是喜。面對眼前此她小六歲的卓逸帆的軀體,以及自己肉眼所無法見到的思郢的靈魂,她不禁有些茫然。上天真是捉弄人,既然有心讓他們在一起,為什麼是這種尷尬的場面。

  「貝蘭,就算有什麼困難阻力,我們還是可以克服!」顧思郢不畏一切的說。

  「那個女孩……」貝蘭想到事情說不定還有波折,不免心又涼了半截。

  「她不是問題!」思郢絕然。

  「那你為什麼一直無法解決?」貝蘭反問。

  他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我怕!」貝蘭心慌的看著思郢。「我怕再失望一次,我怕我們還是無法在一起。」

  「不會的!」他給她保證。

  「你這麼肯定?」貝蘭帶著幾分疑慮。

  「除非死亡,否則沒有任何人或任何事可以再拆散我們。」顧思郢豁出去了。「如果我死了都能再回來找你,還有什麼能難倒我們呢?貝蘭,放開心胸,好好享受我們的重逢,這是我們應得的!」

  是嗎?貝蘭心中總覺得不安,上天似乎不該如此眷顧她的。

  思郢的出現帶給貝蘭莫大的快樂和滿足,她原本孱弱的身體,因為愛情的滋潤而重現生機;她一向蒼白的美也變得生氣勃勃,儘管胃疼的毛病依然持續,但再也困擾不了她。對貝蘭來說,愛情遠勝於一切。

  她是一個戀愛中的女人。她又重新活過來了。

  不管在公司內或公司外,他們都盡情的享受這失而復得的感情。外人並不瞭解內情,以為他們是「老少配」,對貝蘭和卓逸帆都投以異樣的眼光。畢竟相差六歲的女大男小配,還是相當引人側目的。

  但是貝蘭不在乎。顧思郢更是不在乎。

  他們一起重拾五年前相戀的快樂時光,更進而彌補這五年來所失去的歲月。旁人的指點和議論影響不了他們;世俗的眼光更困擾不了他們。

  他們相愛如昔。

  他們相依如昔。

  貝蘭連日來的遲歸漸漸變成習慣。

  對游貝蘭而言,莫家現在只是一個睡覺的地方,儘管覺得有些愧對莫子其,但是思郢確實比一切都重要,她無法顧全每一件事,每一個人的感受。

  莫子其告訴她俊碩在陽台等地,有話想要對她說。她不想去,但是又不能不去。

  來到陽台,只見莫俊煩正背對著她在抽煙。聽到腳步聲,他回頭一望,然後將煙彈掉。

  「我不知道你抽煙。」她有些意外。

  「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年紀輕的男孩。」他平靜的詢問她,諷刺的意味並不濃。

  「原來你也聽到那些風言風語了。」她不以為意的說。順了順頭髮,一副笑罵由人的瀟灑狀,好像別人的觀感對她來說絲毫不重要。

  「是風言風語嗎?」他不可置信地問。

  「我不需要解釋什麼!」貝蘭甩甩頭。

  他猛的抓起她的手,「就算看在我對你一往情深的份上,難道你不該對我『澄清』一下?你不是一直強調你心如止水嗎?為什麼一個年輕的男孩就能撩撥你的心,打動你的心?」

  貝蘭不作解釋。

  「這麼難以啟齒嗎?」他憤怒得像頭猛獅。

  「先放開我的手,好嗎?」她冷靜的提出請求,絲毫沒有受到莫俊碩的驚嚇。

  莫俊頑不甘願的放開她。

  「俊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即使再十年、八年,我還是不可能對你產生愛意,一輩子都不可能。我可以當你是朋友、哥哥,但是也僅止於此。」她不厭其煩的再強調一次。

  「那你是把卓逸帆當『弟弟』了?」莫俊碩懷著一絲希望的問。

  「卓逸帆永遠不可能是我的『弟弟』!」

  她的坦白差點令他抓狂。

  「那麼你『愛』他囉?」莫俊碩發覺自己的聲音像是由齒縫中逼出來的那麼不自然。

  「是的,我愛他!」她坦然的說。

  游貝蘭的答案令莫俊碩瘋狂。他的手緊緊抓著欄杆,因為如果他不這麼做的話,他怕他的雙手會因為失去控制而捏上貝蘭的脖子。

  「我不希望聽假話,但是我怎麼也沒有料到你會這麼直接,這麼毫無隱瞞。」他瞪著她:「那傢伙到公司才多久?他居然能那麼輕易就擄獲你的心,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你不會想知道的!」她轉身背對著俊碩。

  「我當然想知道!」他的音量愈來愈大。「我想知道那個小子有什麼魅力可以融化冰山,可以教一個頑固如你的女人點頭!」

  「說來話長。」她擺明不想多說。

  「我有的是時間。」他一副追根究柢的樣子,由不得她不說似的。

  貝蘭不想再談,希望早早結束話題。「我今天沒有心情說。」

  「你哪天才有心情?哪天才有時間?」他不客氣的說:「我看我和爸爸都得到公司上班才見得到你。就算是住旅館也得和櫃檯打聲招呼吧!你知道你有多久沒和我們一起吃飯了嗎?」

  「我……」他的話令她內疚。

  「你是這個家的一分子,但自從有了那個小子之後,你好像什麼都可以不要似的!」

  「你不懂。」貝蘭辯解著。

  「他成了你的一切,我們和這個家對你而言就什麼也不是了嗎?」莫俊碩咄咄逼人。

  「俊碩,不要這麼說!」貝蘭的快樂消失了。莫俊碩利用她的罪惡感攻擊她,把她說得好像是個沒心投肝的女人似的。她永遠都會記得莫子其的恩情,她也永遠會抱著報恩的心,但這卻無法阻止她和思郵之間那份歷經生離死別的感情。

  「我說的一點都沒有錯。」他並沒有心軟下來,事實上他的心在淌血。「接下來你是不是打算搬出去,和那個小子雙宿雙飛?」

  「我……」她能這麼做嗎?

  「反正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你、約束你,對不對?」他一哼。

  「俊碩,你什麼都不知道,請你別再傷害我。」她的雙手按住她的胃部。「我以後會早點回家,我會有分寸,但是請你用諒解的態度對我,不要苛責我,求你,你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

  「我……」輪到莫俊碩慚愧了,他是不知道。

  「我只是苦盡甘來而已。」她痛苦地說。

  「那小子真的那麼重要?」莫俊碩就是不知懂,卓逸帆只是一個男孩子,只是一個男孩子!

  「即使我會失去全世界,我也要保有他。」她乾脆說得更明白。「即使全世界都反對我,我也要和他在一起,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了!」

  莫俊碩不再說話。他越過她,朝屋裡走。他不想再聽到更多令自己痛苦的話。

  他要見那小子。他要知道那小子有什麼本事。他絕不會現在就豎白旗投降。

  重新找到彼此的感覺固然令貝蘭和顧思郢十分快樂,但在思郢的心中始終還有一個結。

  他不希望自己當初死得不明不白,他要洗清自己的冤屈,還自己一個清白和公道。

  他的想法很快就得到貝蘭的認同。

  貝蘭早就想這麼做了,今天的她不再是五年前那個一無所有、委曲求全的女孩,現在她有莫家雄厚的財力和勢力當後盾,足以對付得了廖佳明。

  他們都想復仇。廖佳明已經逍遙夠久了。

  「你打算怎麼做?」思郢問。他每天耗在貝蘭辦公室裡的時間都很長,不過卻也沒有誤了公事。他們合力幫莫子其賺了更多的財富,就當是他們的報答。

  「去找他。」貝蘭建議。

  「去找他?」思郢懷疑問道。

  貝蘭點點頭。「我要去找他,我要找出當年他陷害你的證據,我要他自食惡果,我要把他打入地獄,教他永遠不得超生。」

  「貝蘭……」思郢被貝蘭的恨意嚇到了。

  「我恨他,我恨死他了。如果不是他,你父親不會死,你也不會死。雖然你的魂魂活著、存在著,但是這給我們帶來不少的困擾。如果不是他,今天這些事都不會發生。」她悲憤的說著。

  「貝蘭,廖佳明也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你能……應付得了他嗎?」思郢擔心的問。

  「我能。」她相當有把握。

  「我不希望你再受到無謂的傷害!」思郢仍然不放心。

  貝蘭靠在思郢的胸前,溫柔的語調裡實則有堅強無比的意志。「再也沒有什麼傷害了,除了不能公開你真正的身份之外,我已心滿意足,現在我只想讓廖佳明得到他應有的報應。」

  「你盡力就好了,千萬不要勉強自己。」思郢還是不怎麼放心。

  「為了你,我會的!」她無限柔情的說:「只要廖佳明得到應得的懲罰,我就沒有任何遺憾了。」思郢在她額頭印上一吻,無限滿足,彷彿所有的苦難都已過去,美好的日子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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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1:40:1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說做就做。游貝苗挑了一個好日子,衣著光鮮的進人她以前上班的辦公大廈中。

  五年的改變著實不小。所幸,在來之前她已做了一些調查。「觀宇企業」已江山易主,成為廖佳明的天下,而他也已經結婚生子。然而,他的「成功」卻使他的氣焰更加高張。他掌握了公司半數以上的股權,公司裡則「長江後浪推前浪」,上一代的元老早就被他逼離公司,而仍舊在職的,也只能在他的淫威下苟延殘喘。

  狗改不了吃屎。他一點都沒有變。

  游貝蘭的心裡除了濃濃的恨意外,還有一些莫名的恐懼。然而事實卻由不得她恐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了替思郢討回公道,她就必須和廖佳明周旋。她太清楚他那種小人心態,當年她逃婚一定讓他很沒有面子,如今她「自投羅網」,他一定會張開雙臂歡迎。

  她就是要他自己跳下她所佈的網裡,她要他毀在自己的手裡。

  乍見站在秘書身後的游貝蘭,廖佳明有好一會工夫反應不過來。

  「忘了我嗎?」她狐媚的一笑。

  「游……貝蘭?!」廖佳明半驚半喜的看著貝苗。

  「你真是好記性。」她盈盈一笑,心想「美人計」永遠都不會褪流行。

  廖佳明仔細的打量著她,端詳著她。遣走秘書之後,他的眼神更是肆無忌憚,她依然令他心蕩神馳,何況五年的時光,已使她由一個清純的女孩變成一個撫媚成熟的女人了。他發現他更喜歡後者。

  走向她,廖佳明的眼中有股想要將她生吞活剝的氣焰。沒有得到她是他五年前最大的遺憾。

  游貝蘭告訴自己不能慌,他的反應本是預料中的事。也只有他這樣的反應才可以進行她的復仇計劃,也才可以毀了他。

  「我以為你──」「跳海死了?!」她笑著搶答。

  「顧思郢的屍體……」廖佳明戒慎的問,不敢太忘形,因為游貝蘭的出現令他大出意外。

  「他是跳了,但我沒有。」她撤謊。

  「哦?」廖吋日半信半疑。

  她優雅的坐下,交疊著雙腿,一副名媛淑女狀。「當年只怪我涉世未深,年幼無知。」

  廖佳明沒有搭腔。他也不是省油的燈,邪邪的一笑,接著在她的旁邊坐下。他要看看她在玩什麼把戲,她不會毫無理由的就出現,而且是在相隔了五年之後。他告訴自己必須小心應付。

  「虧空公款的是他,又不是我,我沒有必要跟著他一起『羞愧墮海』。」

  「但是結婚那天你卻跑了。」廖佳明緊迫盯人。

  貝蘭一副悔不當初的表清。「我剛說了嘛!我年幼無知,以為自己在戀愛,而顧思郢是個好對象,沒想到他……」

  「沒想到他怎麼樣?」廖佳明已漸漸撤防。

  「我當年逃婚原打算和他私奔,我們約好在海邊見面。沒想到等我到達時,卻發現顧思郢喝得酩酊大醉,而且還露出了猙獰的面目想要逼我就範,我當然不肯,接著我們就起了衝突。」游貝蘭早就編好了腳本。

  「後來呢?」廖佳明開始感興趣了。

  「後來扯到虧空公款的事,他死不承認,可是我相信他一定那麼做了,結果他為了證明自己清白,就轉身朝海裡跳,我想拉都拉不住了。」游貝蘭故作惋惜的表情,兩手無奈的一攤。

  廖佳明沒有說什麼,但是表情有些凝重,而且眼神閃爍不定。

  「他跳海之後我好怕,既不敢回家,也不好意思再回頭來找你,所以就到朋友那裡,一待就是五年。」

  「五年了,你為什麼現在才想來找我?」廖佳明精明的問。

  「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你……結婚了沒?」她低下頭,假裝出一臉嬌羞的問。

  「我結婚了。」但是廖佳明卻一副婚姻很不幸福的樣子。「不過我的婚姻是一團糟,我的妻子不瞭解我,不體貼我。如果不是為了孩子,我早就把她休了!」

  「我替你感到可惜、遺憾。」她故意輕歎了一聲。

  他面無表情的說:「都怪你!」

  「我?!」她用纖纖玉指指著自己,一副無辜可憐狀。

  「如果五年前你不逃婚,棄我而去,今天我也不會有那樣的老婆,那樣的婚姻了!」廖佳明激動的說著,好像一切的錯都是她造成的。

  「那我應該怎麼補償你呢?」貝蘭順水推舟,柔媚的望著他,知道他已經上釣了。

  「你想補償我?」他一臉邪惡的問,似乎不甚相信游貝蘭。

  「是啊!這是我應該做的,不是嗎?」她偏著頭,雖然心裡嘔得要命,但表面上仍是一副小女孩的嬌羞狀。「只要不會妨礙到你的家庭,我願意當你的紅粉知己,願意盡我所能彌補當年對你造成的傷害!」

  「五年前如果你像今天這麼『懂事』、『上道』,那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他想上前去摟她,但被她不著痕跡的避開了。

  她說:「我還有事,我們約個時間再見面好嗎?」「好,你給我聯絡的電話,我再約你。」

  「別讓我久等哦!」她強抑腹中翻騰的胃液,口是心非地加上一句。

  「你放心好了!」

  走出廖佳明的辦公室,游貝蘭立刻衝向化妝室,大吐特吐了一番。廖佳明比五年前還噁心,還邪惡,不過她不會再退怯,她要教他付出代價。

  廖佳明橫行不了多久的!她要讓他永無翻身之日。

  瞞著貝蘭,莫俊碩約了卓逸帆見面。在電話中他特別要求卓逸帆不能讓貝蘭知道。

  在一家小裡,兩個男人第一次見面。莫俊碩對卓逸帆的第一印象雖說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但是卓逸帆的氣質、所散發出來的成熟,一點都不像是一個二十四歲的男孩,也難怪貝蘭會情不自禁的愛上他,莫俊碩幾乎可以瞭解為什麼了。

  卓逸帆也在靜靜的打量莫俊碩。他知道莫俊碩,貝蘭向他提過五年前獲救的情形,後來在莫家住了下來以及莫俊碩對她的追求等等。

  要不是他太愛貝蘭,他會把貝苗讓給莫俊碩,因為莫俊碩不管在學識、涵養及性格方面,都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但他不能放棄貝蘭。在費了那麼多的心血,克服了萬難之後,他不能再失去貝蘭。

  他們都點了啤酒,沒有人開口打破沉默,氣氛有些凝重。

  酒保見他們的杯子空了,又送來兩瓶啤酒。

  終於,莫俊碩先開口。

  「我敬你!」他拿起啤酒,先斟給了卓逸帆,再往自己的杯裡倒。

  「乾杯!」卓逸帆爽快地說,然後一口氣喝光了自己杯子裡的啤酒。

  莫俊碩也不甘示弱,干了之後豪邁的抹了抹嘴。他不想再浪費時間,乾脆開門山的說:「我覺得你和貝蘭在一起不適合。」

  「為什麼?」卓逸帆頗有風度的反問道。

  莫俊碩直截了當地回答:「年齡。」

  「年齡是問題嗎?」

  「不是嗎?」莫俊碩拿出煙和打火機。「你知不知道別人會怎麼想你們、怎麼看你們?你知不知道貝蘭的感受?她吃了不少的苦才有今天,但自從你出現後,她的日子更難過了!」

  「正好相反。」卓逸帆笑著說,且不忘向莫俊碩要了一根煙。「我的出現只會給貝蘭快樂。很多事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解釋。」

  莫俊頑不知道卓逸帆是如此的沉穩、冷靜,他不像是靠女人吃飯的小白臉。

  卓逸帆好像看出了莫俊碩的想法。

  「莫先生,你可以花點錢請徵信杜查查我的家世。我卓逸帆即使不工作,坐著吃、躺著吃、睡著吃,吃上幾代都不成問題。我是真心的愛貝蘭,這點你不用懷疑。」

  「但你們的年紀……」莫俊碩找不出什麼反對的理由,只好硬咬著這個理由不放。

  「我覺得,能真心相愛比年齡的差距還來得重要。」逸帆意味深遠地說。

  「可是──」「莫先生,」卓逸帆打斷了他的話,「我也知道你對貝蘭的心,不過感情這玩意很微妙,如果貝蘭不是心有所屬,我也會鼓勵你追求她,但事實擺在眼前,你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

  一說到這個,莫俊碩就有氣。他追貝蘭追了好幾年,即使剛開始只是書信上的追,他也花了許多精神,沒想到卓逸帆一出現,整個情形就改觀了。

  「卓逸帆,你以為你一定贏?」莫俊碩不甘。

  「我不會輸的!」

  「你年紀輕輕,口氣倒是不小。」

  「我──」卓逸帆不知道該不該向莫俊碩說出實情,即使說了,莫俊碩會相信嗎?

  「我沒有死心。」莫俊碩不甘示弱,「你聽過『近水樓台先得月』嗎?貝蘭住在我們家,這點優勢你就比不上了,我比你吃香。」

  「如果這點優勢能讓局勢改觀,為什麼今天你還沒有追上貝蘭?」卓逸帆淡淡的說。

  莫俊碩啞口無言。是啊!如果這招真有效,為什麼貝蘭還會愛上卓逸帆?可見貝蘭和卓逸帆是真的愛著彼此。但貝蘭為什麼會愛上一個小她六歲的男孩?卓逸帆又為什麼會愛上一個大自己六歲的女人?

  「卓逸帆,你可不可以透露一下你是怎麼贏得貝蘭的心的?」

  「我說了你也不會信!」卓逸帆喝了一口啤酒,擺明不想說。

  「你為什麼不試試看呢?」

  「你為什麼不問貝蘭呢?」他建議俊碩。

  「如果貝蘭肯告訴我的話,我又何必把你約出來呢?你以為我喜歡和你坐在這裡喝啤酒,看著你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莫俊碩言截了當、大剌剌的說,看來他似乎已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很想告訴你,但是我又怕把事情給弄砸,不如待時機成熟時,我和貝蘭再一起說給你聽,好嗎?」卓逸帆向莫俊碩承諾。

  「什麼時機成熟?」莫俊碩一頭霧水。

  「反正……」卓逸帆一語帶過。「反正總有一天你會明瞭一切!」

  他挖苦道:「好像很曲折離奇似的!」

  卓逸帆苦笑,「的確,幾乎可以拍一部電影了,保證比『第六感生死戀』還感人!」

  「是嗎?」

  「莫先生,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對貝蘭的愛,如果這世上還有誰能給貝蘭幸福,那絕對非我莫屬。不要懷疑,有一天你會知道原因的!」卓逸帆將煙捻熄,他一口都沒有抽。

  「好吧!我就暫時相信你。」

  「謝謝你和你父親對貝蘭這麼照顧。」卓逸帆誠心地表達他的謝意。

  卓逸帆的態度和他所說的話都令莫俊碩納悶。卓逸帆的口氣好似他和貝蘭早就認識了,但不可能啊!貝蘭在他們家從沒提起過有卓逸帆這麼一個人,事實上貝蘭沒提起過任何男人。

  看來莫俊碩只有等了,所有真相早晚會水落石出。

  游貝蘭為了替思郢完成復仇的使命,只好常常和廖佳明見面,一方面是讓他放鬆戒備,一方面是要查出他陷害思郢的證據。然而一天天過去了,她也發現自己愈來愈難「抵抗」這個下流的男人。

  貝蘭雖然年已三十,但是在廖佳明的眼中,卻比當年更具風韻了。除了她的臉色常因胃疼的折磨而略顯蒼白外,她那優雅的氣質、靈秀的外貌,常教廖佳明目眩神迷,忘了自己是誰。

  他不可能只和貝蘭見見面就得到滿足,為此,貝蘭只好忍辱負重,對他虛與委蛇,她隨時都得提防廖佳明對她所提出的「非分」要求。

  每當這種情況出現時,她就必須以高度的技巧婉拒,而且讓他覺得她的拒絕只不過是耍嬌和羞澀,她早晚會是他的。苦啊!同時游貝蘭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但廖佳明卻愈來愈煩躁。五年前他沒有得到她,五年後他可不希望自己又成了大傻瓜,他一定要將貝蘭弄到手,她已經搞得他心癢難耐了。古人有雲,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他不能老讓貝蘭把他的情緒懸在半空中。

  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西餐廳裡,面對貝苗再一次的「婉拒」,他火了。

  「貝蘭,你到底要什麼?」廖佳明怒沖沖的問。

  貝蘭鎮定的看著他,只是笑。

  「要我和我老婆離婚嗎?」廖佳明恬不知恥地自以為是。

  貝苗反問:「你肯嗎?」

  「我肯!」只要貝蘭肯答應他,教他賣掉自己的母親他都肯。

  「不必了,我相信你的誠意!」她的手指故意性感的畫過他的臉。明知道自己是在玩火,但是為了取信於他,她也只有犧牲一下了。在這種公眾場合,他還不至於敢對她怎麼樣!

  給她這麼一撩撥,廖佳明不禁慾火中燒。他抓住她的手,狠狠的盯著她。

  「房子怎麼樣?我可以過戶幾幢房子到你名下。如果房子還不夠,我有公司的股權,還有現金。你要什麼珠寶、首飾我都買給你!」他只差沒有把自己的性命也列入其中,他是這麼急著想取悅她。

  「佳明,」她假裝不依的挨在他身上。「你當我是『拜金女郎』嗎?」

  「我沒有當你是『拜金女郎』,但是我也希望你不要當『聖女貞德』!」

  她在他的身上一橿,故意生氣的離開他。

  廖佳明又提防地問:「你是在吊我的胃口嗎?」

  「佳明!我不是隨便的女人。」

  「我知道你不是隨便的女人。」他馬上柔聲而且捺下性子安撫著她。「但『性』這回事就好像吃飯一樣,我不會因為你和我上了床就以為你隨便,我愛你啊!有愛就可以做的嘛!」

  游貝蘭差點吐了出來,但是她無法想吐就吐,她必須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心甘情願,而且非常願意成為他的女人的模樣。

  「既然愛我,你就要等。」她嘟起嘴。

  「等到什麼時候?」他乾脆直接問。「給我一個確定的時間,我不喜歡癡等下去。五年前我就是太有風度了,貝蘭,我現在沒那麼好的耐心。」

  要不是證據還沒有搜集齊全,要不是他的把柄還沒有完全落人她手中,她早就一巴掌給他,拂袖而去了,哪還任他如此囂張。所幸,她已經在『觀宇企業』布下不少眼線和人手。

  「好吧!」她嬌聲道:「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絕不會拖過這個月底。」

  「為什麼要等到月底?」他起疑心。

  「我要作心理準備啊!」

  「『心理準備』?!」他的臉色有著疑慮和戒心。

  「因為我還是……」她低下頭,害羞不已。「我還是處女嘛!」

  「你還是處女?」廖佳明不相信自己有這麼好的運氣。三十歲的處女?台北這年頭還有處女?像貝蘭這麼好的條件,居然沒被男人攻破最後一道防線?!

  她抬起頭,「這可不假。顧思郢並沒有得到我,而這五年來,我一直對男人充滿了恐懼。可能是顧思郢給我的經驗太可怕了,要不是我們曾經有那麼一段,我才不會來找你!」

  他更加激動了,連他的老婆都不是處女,至今他還沒碰過「處女」!

  「我等!」他眼睛發紅的說,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興奮。「再幾個月我都等,你放心,我會溫柔對你的,不會讓你覺得痛,我不知道你還是處女,放心,我不會再催你了!」

  「我也不會讓你等太久的!」貝蘭強忍噁心。

  「貝蘭──」他抓著她的手,好像對她的愛意比山高,比海深。

  「佳明,」嚥下噁心的感覺,她奪話道:「你剛剛提到房子、現金、股權,才短短幾年,你怎麼可能累積這麼多的財富?」

  「憑本事啊!」廖佳明得意地說。

  「告訴我嘛!」她向他撒嬌,試圖取悅他。「你一定有什麼門道。」

  「門道沒有,我有一個好總務才是真的。」他還是忍不住的透露。

  「你是說公司裡的江先生?」貝蘭一步步引他入殼。

  「你還記得他?」

  貝蘭點點頭。「誰會忘了自己所待過公司的總務主任?公司一切進進出出的帳都要經過他,不可能忘的。你和他一定配合得很好,他也一定有很多的油水可以撈,對不對?」

  「知道就好,別說出去!」他點了點她的唇,不再對她保持戒備。色令智昏,他早將五年前的事拋到九霄雲外,現在他的眼中只有貝蘭。

  貝蘭別過頭,唇邊帶著冷笑。目標愈來愈接近了,不必等到月底,她就可以讓廖佳明得到他應有的懲罰。

  原本莫俊碩已漸漸接受貝蘭和卓逸帆的事,但是一些新的傳聞又令他火冒三丈。

  他耳聞貝蘭和一個有婦之夫來往,不相信她會這麼放浪形骸,同時周旋於兩個男人之間。他不懂,自己無論在長相、年齡、學識各方面都與貝蘭極相稱,為何她偏要將他排拒於外?

  一個是小她六歲的男孩,一個則是有婦之夫。兩個都不是很理想的選擇,但是貝蘭卻執著於其中,難道他真的這麼『惹人嫌』?!

  在車庫守候著,他要和貝蘭把話說明白,他要問清楚這一切來龍去脈。

  貝蘭像往常一樣的將車停好,下車,並沒有留意到黑暗中的人影。

  按捺不下心裡的怒氣,也不知道自己一會兒會聽到怎麼樣的解釋。莫俊碩手一伸,出其不意將貝蘭拉到自己的懷中,強行索吻。他不要再當名單上的候補,他要搏一搏,貝蘭不會那麼盲目,那麼絕情的。

  游貝蘭先是一征,按著奮力的掙扎。她不知道誰這麼大膽,狠狠的朝對方的小腿骨處踢去,她必須要保護好自己。

  「唉喲!」莫俊碩痛得弩下腰,抱著腿叫。

  「是你?!」貝蘭細看之後,忍不住的脫口而出。「俊碩,居然是你?!」

  他的眉頭依然皺在一起,剛才那一下著實不輕。「貝蘭,你都是這麼對付男人的嗎?」

  「只對付色狼。」

  他知道是自己錯,所以怨不得她,但看著她一臉、一身的俗艷,加上暴露的打扮和穿著,他的歉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怒氣。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她如此作賤自己,到底是卓逸帆還是那個有婦之夫?

  「你當你的臉是調色盤嗎?」他損著她。

  「現在流行這種妝!」氣他的突襲,貝蘭也沒有好臉色。

  「你不是什麼波霸女郎,這種低胸的衣服不適合你!」

  「我正好喜歡表現骨感!」貝蘭故意氣他。

  「你在糟蹋自己!」莫俊碩心疼的說。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真的知道?」他真想找面鏡子給她。「你最近一定不常照鏡子!」

  「你才變得低級!」

  莫俊碩的臉紅了,他從來沒有對女孩子不禮貌,但是今晚他居然失態了。難怪貝蘭要這麼指責他,他對自己的行為也的確有些無地自容,不管貝蘭再怎麼放蕩,他都沒有資格這麼對她。

  「對不起!」他向她道歉。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自嘲的撇了撇嘴。「可能是我覺得自己太斯文、太不夠野性了。女人是不是都喜歡狂野、特立獨行又不普通的男人?我想我是太『普通』了,所以你才會看不上我。」

  「俊碩……」她欲言又止。

  「好像每一個男人都比我更容易贏得你的心!」他挪喻自己。

  「不是這樣的!」貝蘭不好意思的解釋著。

  莫俊碩似乎又有了希望,直問道:「那為什麼除了卓逸帆之外,又冒出了一個有婦之夫?」

  「你知道了?」她實在不知道消息為什麼傳得這麼快,難道台北人都吃飽沒事做嗎?

  「那麼真有這回事囉?」

  「你不懂。」她背靠在的車門上,還是這句話了,現在還不是公開的時候,但快了,她很快就可以洗脫「放浪形骸」的罪名了。

  「你可不可以換一下台詞?」他冷漠的應她。

  游貝蘭也希望自己有其它的台詞好講,但除了那三個字,還有其它更好的解釋嗎?

  「貝蘭。」他苦口婆心的勸著她。在夜色中,他的表情異常嚴肅。「我會一直等著你,說不定哪天你會發現還是我最適合你。卓逸帆可以當情人,卻不一定會是好丈夫,而那個有婦之夫,跟了他,你會一輩子見不得光的!」

  他的話引來她一陣狂笑。

  「貝蘭──」莫俊碩帶著一臉疑惑望向她。

  「別那麼自以為是!」她一點也不感激他,「這些都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我現在還是喜歡你,你不要連我對你的這份喜歡和好感都奪走。莫伯伯都能接受事實了,為什麼你不能?」

  莫子其是勸過自己的兒子想開些,但是莫俊碩無法接受。

  「我真的連邊都攀不上?」他表情一黯。

  她用疲倦的眼神看他,「我什麼都不想再說了。」

  「我和卓逸帆見過面。」本來莫俊碩不想說,但他還是忍不住說出來了。

  正要朝大轉走的貝蘭停下腳步,看著俊碩。

  「你放心,我們沒有大打出手!」他雙手環胸,有些落寞的靠在車庫的牆上。

  「你們都談了什麼?」她擔心思郢已經公開一切。

  「沒有談什麼。」

  「沒有?」

  「貝蘭,我相信卓逸帆那小子是真的愛你,如果你也愛他,那就別再和那個有婦之夫來往。」這會兒他完全不考慮自己。「如果卓逸帆真如他所說的那樣,你該珍惜他對你的感清。」

  她漸漸的露出笑容。「你真的這麼想?」

  「我還是可以『候補』?」他深情地說。

  「俊碩,看看別的女人,一定有比我更好的女人的!」對他,貝蘭只有勸慰。

  「可能還沒有出現吧!」他也身心俱疲了。「不要再煩惱我是不是會再有『驚人之舉』,不會了。」

  「俊碩……」心疼地看著受傷的俊碩。

  「早點去休息吧!」他走入夜色裡。

  游貝苗真希望自己能為莫俊碩做點什麼。忽然,龔玉秋的影像閃進她的腦中,她一喜,玉秋的高雅嫻淑和俊碩很搭配,說不定他們能爆出火花。等廖佳明的事告一段落……想到這裡,她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大……

  時機終於成熟了,貝蘭總算將廖佳明吃裡扒外,與別家公司勾結、抽成受賄之證據搜集齊全,當然這其中也包含了一部分玉秋所貢獻的心力。自從貝蘭鼓足勇氣向玉秋透露事實真相後,玉秋便對思郢復仇之事全力以赴。

  此外,也多虧玉秋幫貝蘭穿針引線,在「觀宇企業」內佈置了幾名以前與她十分要好的同事,使得貝蘭的復仇行動進行得很順利。

  廖佳明的醜行終於東窗事發。其實他在公司早已惹得眾人皆嫌,此次員工們能看到他在老董的面前出盡洋相,倒也是大快人心。

  顧思郢之冤已昭雪,廖佳明遭到革職,大家這會兒都替已死的思郢感到惋惜,感歎他「英年早逝」。社會就是這麼現實。

  五年來一直意氣風發的廖佳明終於吃了一肚子的苦,他不知道地想不出自己居然會在瞬間慘遭滑鐵盧。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的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游貝蘭是幕後的主使者。

  收拾一些私人物品,他步履瞞珊的走出「觀宇企業」,不知道未來將何去何從。

  坐在對街車內,冷眼看著這一幕戲的游貝蘭,不但不同情廖佳明,反而覺得還不夠。

  發動車子,她來到和卓逸帆約好的地方。思郢怕引人懷疑,要她牢記他仍是卓逸帆的身份。

  「他被開除了?」卓逸帆問。

  「捲鋪蓋走路了。」游貝蘭答道:「不過事情到這裡還沒有完。」

  「你還想怎麼樣?」

  「我要他眾叛親離,妻離子散。」貝蘭冷冷的說:「光是讓他失去工作太便宜他了,思郢,你父親和你這兩條命是毀在他手中的。」

  「但是……」思郢並不想趕盡殺絕。

  「如果他有悔意,我也不會這麼無情無義,但他沒有!」貝蘭理直氣壯。「他滿腦子只想佔我的便宜,他得意於他陷害你的『傑作』,我嚥不下這口氣,我要他身敗命裂。」

  「你還想怎麼做?」思郢緊張地追問。

  「我要取信於他,讓他知道我不在乎他已失去地位和金錢,只願和他相守,然後再把他帶到飯店內──」「不!太冒險了。」卓逸帆反對。

  「你再將廖佳明的妻子帶到,當場讓她捉姦……」她不理卓逸帆反對的往下說:「我要讓他的妻子解脫,順利離婚。我不相信還有女人願意和他那種下流的男人過一生。」

  「我還是覺得不妥。」卓逸帆並不同意。

  「思郢……」貝蘭決心這麼做。

  「萬一我沒趕上呢?萬一──」逸帆的擔心基於復仇的心態。

  「你怎麼盡往壞的地方想呢?」

  「我不能不替你擔心。」

  「我會保護自己的。」她已經不是五年前那個脆弱的女孩,她可以搞定這件事。

  「你真想這麼做?」逸帆再一次詢問她。

  「是的!」

  「好吧!」他答應得很勉強。

  「等這件事結束之後,我們就結婚,然後廝守一生。」游貝蘭感性的說:「我不在乎你的軀體是誰,重要的是你的心靈、你的精神,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我要嫁給你。」

  卓逸帆……也就是顧思郢,感動的點點頭。他原本只想每天能看到貝蘭就心滿意足,沒想到還有機會和貝蘭共度一生。

  「那我一會兒就和廖佳明聯絡。」她只想快點把事情給結束掉。

  「要不要找玉秋幫忙?」卓逸帆有不祥的預感。「我們可以先安排好時間,要玉秋先躲在飯店房間裡面,如果有什麼狀況,她也可以幫你一把,你也不至於孤立無援。」

  「不!」游貝蘭馬上一口回絕。「這是我們和廖佳明的過節,我不希望再扯上別人。」

  「你會小心吧?你有把握嗎?」思郢仍是一臉憂慮。

  「我是豁出去了!」她堅定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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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1:40: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事情果然出了差錯。

  飯店裡的廖佳明被游貝蘭的「義氣」和「深情」所深深感動了,她居然不在乎已經落魄至此的他,反而願意獻身,怎不救他感激涕零?!

  貝蘭表面上笑著,但是心裡卻大為慌張,一邊聽他大吐苦水,她除了敷衍他外,一邊頻頻看表。

  廖佳明幾杯黃湯下肚後,情緒開始有點失控。貝蘭算準了時間,便開始對佳明表現出些許親密舉動,然而素來保守的她,動作卻顯得生澀,尤其是面對廖佳明這個握魄的男人。

  不過,廖佳明卻因這輕微的挑逗,被惹得情慾高張,欲對她霸王硬上弓。貝蘭半推半就,盡量的拖延時間,心裡直禱告著,希望思郢能及時將廖佳明的老婆帶來。然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逸帆並未出現。

  貝蘭眼見自己愈來愈招架不住,但是廖佳明卻已經獸性大發。

  不!

  她不能在大功告成的前一刻,莫名地失去自己的貞操,她不能讓自己毀在這個低級的男人手中。

  貝蘭技巧的靠近她的皮包,假裝要拿東西來「保護自己」,這個的理由使廖佳明暫時放開了她。

  但她拿出來的東西卻令廖佳明大吃一驚。

  「你……」他錯愕的看著游貝蘭手中那把異常犀利的剪刀。

  「不要過來!」她厲聲的說。

  「你在玩什麼遊戲?」他不爽的問。

  「不是遊戲,總之,你不要靠過來!」她將剪刀穩穩的拿在手中。

  「我們不是要做愛的嗎?」他還搞不太清楚狀況。

  「和你這個人渣、兇手?」貝蘭冷笑。「我寧願和一隻豬做。」

  廖佳明終於清醒了過來,並且很快的把最近所發生的事串連在一塊。心想五年來他一直順順利利,但自從游貝蘭出現後沒多久他就去了工作,而他和她混了這些日子,卻連她的嘴唇都沒有碰到。

  他終於懂了。這一切都是她的傑作。

  什麼年幼無知,什麼對他念念不忘,游貝蘭根本是來報仇的,她是來替顧思郢報仇,她要為五年前的事討回一個公道。

  「你想清楚了嗎?」貝蘭不屑的笑。

  「你真厲害!」他狠狠的說。

  「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自己種了什麼因,自然會得到什麼果,這是永遠不變的道理,你怨得了別人嗎?」她嘴裡不忘冷嘲熱諷,但心裡卻希望思郢快點趕來,她無法一個人對付廖佳明。

  「所以你的獻身,這飯店的……你還有什麼狠招?」他可不想再上當。

  「你老婆應該隨時會到。」到了這個地步,她也沒有什麼好瞞他的。

  「你害我去了工作還不滿足,居然要我連家都沒了?!」廖佳明的怒氣和恨意也漸漸的凝聚起來,新仇舊恨全湧上了心頭。「游貝蘭,你打的如意算盤不見得會成功,就算我將要失去一切,我也要得到你!」

  廖佳明的逼近令貝蘭感到害怕,他眼中的恨意甚為嚇人。

  「不要靠近我,他們馬上就到!」她揚起手中的利剪。就算對付不了他,她也可以先結束自己的生命,她死都不會讓他碰她一根寒毛。

  「那正好可以讓他們看到很『精采』的一幕!」他撲向她,非給她好看不可。

  一陣扭打隨即展開,游貝蘭為自己的清白和貞操而戰,而廖佳明也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兩個人都豁出去了,廖佳明佔著自己身強體壯,眼看就要搶走剪刀,貝蘭則放手一搏,她不能失敗。

  忽然一聲慘叫響起……

  躺在醫院裡的卓逸帆此刻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能有雙翅膀飛到貝蘭的身邊。

  他為了配合與貝蘭相約的時間而騎車超速,不幸在路上出了車禍。不但未能依計劃行事,反而弄得小腿嚴重骨折,躺在病床動彈不得。看看時間,已比原定的計劃時間晚了一個小時,他真擔心貝蘭無法應付廖佳明,如果貝蘭因此而受害,他將不惜為她再死一次。

  在無法可想的情況下,他請護士小姐以電話聯絡到冀玉秋,請她務必要找到貝蘭。

  龔玉秋一分鐘也不敢耽擱的趕到飯店。到飯店時早已人去樓空,經她打探的結果,才知道這裡剛發生了一件命案,死了一個人。

  玉秋差點昏過去。

  飯店的侍者個個神色慌張,不願多談此事,玉秋則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後來向在場的一位警員打聽,才知道兇手已經被送進了警察局。趕到警局,又說兇手因為發病而被送到醫院,至此玉秋稍稍放了心,因為她知道死的人不是貝蘭。

  在離警察局最近的一家醫院中,莫俊碩正站在手術室外,焦急無奈的守候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貝蘭怎麼會殺人?

  玉秋衝進醫院的急診室,先向櫃檯詢問,才知道貝蘭正在動手術。

  玉秋看見手術室外另有一個焦慮的男人,由於貝蘭曾向玉秋提過莫俊碩,所以她走上前試探性的問道:「請問您是不是莫俊碩莫先生?」

  「你是……」莫俊碩困惑的望著這名慌張但不失典雅、漂亮的女人。

  「我叫龔玉秋,是貝蘭的好友。」玉秋自我介紹著。

  「你怎麼知道──」俊碩更加疑惑。

  「現在不談這個,貝蘭的情形怎麼樣?」她打斷他的話,沒有心情寒暄、介紹自己,她只想知道貝蘭的情形,貝蘭為什麼要進手術室。

  「院方說貝蘭的胃部有嚴重惡化的現象,必須立刻開刀。詳細情形恐怕得等主治大夫出來以後才知道。」他回答她。

  莫俊碩雙眸中那抹真摯的、關懷的眼神,頗令玉秋感動。由貝蘭的口中,她知道莫俊碩對貝蘭的癡心和深情。這麼好的男人,感情卻用錯了對象;她則偏偏碰到一個炳男人,以離婚收場。

  好多年了,她也渴望有個男性能用這種眼神撫慰她心竅上的創傷,但是,談何容易呢!

  她不知道自己要等到哪一天。如果不是貝蘭已經告訴她有關顧思郢的事,她一定會鼓勵貝蘭接受莫俊碩。

  「你知道怎麼回事嗎?」莫俊碩完全不清楚整個狀況,他只是被通知來醫院。

  她點點頭,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出來。貝蘭和思郢願意讓他知道嗎?他聽了以後又會相信嗎?若不是她和貝蘭是好友,深知貝蘭的個性,她說什麼也不會相信思郢附身卓逸帆的事。

  見她點了頭,但是又沒有開口,莫俊碩於是情急地問:「你不是知道嗎?」

  「但是我不知道該不該說。」玉秋皺著眉。

  「你為什麼『不該』說?我是貝蘭的──」他有些傷心的頭了一下。「我也是貝蘭的好朋友,她又住在我們家裡,我爸爸好擔心她,本來吵著要來醫院,我必須告訴他個大概情形。」

  「貝蘭殺了人。」玉秋淡淡的說。

  「什麼!」莫俊碩猛的跌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無法接受他所聽到的。

  「她殺了人。」

  「殺了誰?」莫俊碩臉色青白。

  「一個該殺的人。」玉秋恨恨的說。

  莫俊碩站了起來。「請你說得清楚一些,貝蘭為什麼要殺人?她根本沒有理由殺人,她不是那種人,這中間一定有誤會!」

  「很多事你不清楚,你並不是很瞭解貝蘭,不是嗎?」她不是在嘲弄他,只是說出事實。

  「我──」莫俊碩有些難堪。

  「我也不希望會是這種結果,我以為貝蘭只是要伸張正義,求個公道。據警方說雙方是經過一陣扭打,那個傢伙才死在貝蘭的利剪下。」玉秋把她所知道的命案經過說出來。

  「那個死者到底是誰?」

  「反正是一個該死的人。」莫俊碩還是不知道。

  「龔小姐。」莫俊碩用一種非常真誠而且堅決的表情。「就當是我在求你好了,我從貝蘭那裡問不出任何事,我承認,我只希望你能告訴我。」

  玉秋不是沒有感情的人,她實在無法拒絕莫俊碩如此誠懇的請求。但如果貝蘭並不希望莫俊碩知道呢?

  「我求你,龔小姐。」莫俊碩硬是低聲下氣的求道。

  玉秋什麼都顧不了了,她把五年前貝蘭和思郢為什麼跳海的原因說出來,再講到思郢的靈魂附在卓逸帆的身上,他們一起聯手向廖佳明報復的經過,雖然簡單,但是很明瞭。

  莫俊碩聽傻了。他真的傻住了。世上真有這樣的事?!

  「你並不相信,是不是?」玉秋淺淺的一笑,她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但不能怪他。

  「卓逸帆就是顧思郢?!」由於他曾和卓逸帆碰過面,所以他更是覺得不可思議。對於這件事,什麼部分他都能接受,不管是貝蘭跳海、貝蘭殺人,但卓逸帆居然是顧思郢的化身,有這個可能嗎?真實世界有這種事?

  「我相信。」她說。

  「我不信?」他憤怒的說:「我不相信,這是騙局,這是卓逸帆玩的把戲。」

  「我可以諒解你的心情,但這世上本來就存在著許多無法解釋的事。我只知道如果卓逸帆不是思郢的化身,貝蘭說什麼也不會接受他的,不是嗎?」玉秋好言好語的安慰著莫俊碩。

  莫俊碩還是持保留的態度。

  「你的條件並不比卓逸帆差。事實上卓逸帆還小貝蘭六歲,如果他不是思郢,貝蘭為什麼要忍受旁人的指指點點和議論,她不必這麼辛苦、這麼累的,不是嗎?」玉秋一項項的分析給他聽。

  莫俊碩不語。

  「貝蘭在心裡很感激你對她的好和付出,但是……」玉秋打住沒往下說。

  「她連這個都告訴你了?!」莫俊碩自嘲的說。

  「她告訴我的用意不是要嘲笑你的執著,而是在感慨她無福消受。」

  「謝謝你的解釋。」他還是難過。

  「貝蘭是那種從一而終型的女人,只要她愛上一個人,永遠都不會變的。」玉秋潤了潤唇。「像她這種女人,在現今的杜會幾乎要絕種了。」

  他點點頭,沒吭聲。

  玉秋對莫俊碩的印象不錯,他這種男人在現今的社會也不多,但緣分的事……

  貝蘭曾對她提過要介紹莫俊碩和她認識的事,看看他們到底能不能蹦出火花,不過現在貝蘭出了事,誰還有那種閒情逸致呢?

  一時兩人相對無言。莫俊碩有莫俊碩的思想,龔玉秋有龔玉秋的想法,氣氛霎時像凍結了起來一般尷尬。

  忽然,手術室的門開了,主治大夫面色凝重的走出來,兩人一起迎了上去。

  「很糟糕,你們要有心理準備。」醫生有些遺憾、無奈的表情。

  「怎麼樣?醫生?」他們異口同聲的問。

  「貝蘭是什麼毛病?」玉秋慌張的問。

  「胃癌。」

  游貝蘭睜開蒙隴的雙眼,覺得自己好像剛從鬼門關走了回來似的。

  她知道自己開過刀,用不著問,身上的傷口和開刀之後的疼痛便可提醒她。她覺得自己的骨頭像要散了似的,稍微一動就教她直抽氣,她眼前最想知道的是思郢,那天他為什麼失約?

  「貝蘭。」強抑下知道貝蘭得癌症的哀痛,卓逸帆低低切切的喚道。

  貝蘭的頭轉向一側,只見思郢站在她的病床邊,仗著枴杖,小腿上裡著石膏,臉上帶著擦傷。想到他的失約,她不禁皺起了眉頭,一半是因為她剛才轉頭的動作弄痛了傷口。

  「思郢,你為什麼──」「我出了車禍。」他立刻說,懊悔不已。「欲速則不達,我心裡一急就忽略了安全,沒想到害你……貝蘭,我比你更想殺了廖佳明,應該是我去殺他的,不該是你,是我害了你……」

  「不要這麼說……」她反過來安慰他。

  「我──」思郢抓著頭髮不知如何是好。

  「當時的情況由不得我猶豫,我絕不能讓他得逞,沒想到他以為我只是擺擺姿態,認為我不可能真正動剪刀,所以……」想到當時的經過,貝蘭還是心有餘悸,因為,死的可能是她。

  思郢安慰著:「他死不足借。」

  「警方那邊……」

  「他們會再過一陣子才來處理,至少要等你……痊癒出院。」卓逸帆昧著良心的說,不敢讓貝蘭知道自己的病情,他怕她承受不了。

  「思郢。」她總叫他以前的名字。「醫院為什麼要緊急為我開刀?我生了什麼病?」

  「你……」他左右為難。

  「什麼毛病嚴重到需要開刀?平日我是常犯胃疼,但是有必要開刀嗎?」

  她愈是這種態度,他愈是不敢說出她的病情。

  思郢的反應引起了貝蘭的懷疑,如果她可以很快的痊癒出院,思郢為什麼要做出這種表情?她看得出他在擔心,他在害怕,他在生氣,他不想讓她知道她的病情,她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說吧,思郢,我可以承受的。」

  「我……」

  「難不成我得了不治之症?」她故作輕鬆開著自己的玩笑。

  卓逸帆的臉頓時變得慘白,連仗著枴杖的手部有些虛軟似的。他沒有回答,也不敢看她,反正他就當沒有這回事似的。

  不需要回答,貝蘭已經心裡有數,其實她早該猜到七、八分了。她的胃沒理由三天一小疼,五天一大疼的,一定是有病,只是她沒有去注意,沒有去加以防治。那時的她對自己的身體不是很在乎,反正她這條命是撿回來的。但現在──思郢回來了。

  「胃癌?!」她鎮定的問道,沒有哭天愴地,沒有歇斯底里,她反而有些若無其事,好像得癌症的是別人。

  他沉重的點頭,心想已經瞞不下去了。

  「我還可以活多久?」

  「癌細胞已經擴散,即使開了刀也來不及了,你只剩……半年的生命。」想到這裡,他痛不欲生。

  「半年……」她不知道自己居然只剩半年可活。

  「貝蘭……」卓逸帆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話去安慰貝蘭,用什麼心情去面對貝蘭。

  「我並不怨什麼,只是有些遺憾。」她擠出笑容。「老天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們?經過五年的離別,我們好不容易又找到彼此,但是相聚的歡樂還沒有嘗足,馬上又要生離死別了。」

  「貝蘭,這是醫生的說法,只要你有堅強的求生意志,說不定──」他猶抱著一線生機。

  「思郢,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病懨懨的一笑,更是渾身沒勁。

  「有!有可能!」他激動的說。

  「認命吧!」她微弱的聲音。「人是強不過命運的,也許命中注定我們就是不可能在一起,怎麼也勉強不來的,五年前你死了,現在輪到我……說不定五年後,我會以另一個身份……」她打趣。

  「貝蘭,不要再說了!」他眼眶一紅,聽不下去。

  她拚盡了全身的力氣,緩緩的坐了起來,思郢立刻過來幫她,塞了一個枕頭到她的背後。她幽幽吐了一句:「接受事實吧!」

  「貝蘭,我們結婚。」他突然說。

  「結婚?!」貝蘭抽動了一下。

  「是的,我們結婚。」

  「我都要死了,你還提結婚?!」她搖搖頭。「你這麼想當『寡夫』?!思郢,你現在是卓逸帆,你擁有一個年輕的生命,你的未來大有可為,你居然要娶一個將死的女人?別傻了!」

  「我要娶你!」他一臉堅決無比的表情。「除了你,我不可能去娶任何女人。」

  「你這又是何苦!」

  「那你為什麼不接受莫俊碩?」他一派冷靜的問她。「他哪一點不好?不管是品性、學歷、長相、家世,哪一點比不上我?加上他對你始終深情如一,你為什麼不給他一個機會呢?」

  「你明知道為什麼!」她的眼中含淚。

  丟下枴杖,他舉步艱難的走到她的病床邊坐下來,執起了她的手,語氣堅定地對貝蘭說:「那你就不該存著今生我可能會娶別的女人的念頭。除了你,沒有任何女人夠資格當我老婆。」他的眼神有著深情,有著摯愛。「哪怕你只剩下半年的生命,我也要守著你,把你娶回家。」

  游貝蘭動容。她終於知道思郢的心比鐵石還堅,他不可能會改變心意的,而她嘴上雖這麼說,心裡還是想著能當他的妻子,這是她唯一的心願。

  「可是我殺了人,我……」貝蘭皺眉。

  「我相信法官會秉情、理、法處理,你不一定要坐牢。」

  「這只是我們單純的想法,但──」她真的能全身而退嗎?

  「貝蘭。那些事你都不要去煩,你只要好好的養病。半年是醫生說的,但奇跡則是醫生無法預料的,你要堅強活下去,至少是為了我。」他給她信心。

  她含淚點頭算是給他答覆。

  「我們搶到一天是一天,從現在起,沒有任何人和任何事可以把我們分開了。」思郢以無比的信念說道,他要戰勝命運。

  「思郢……」貝蘭的眼眶蓄著淚水。

  「一切都交給我,把你自己交給我,我要你往後的每一天都活得燦爛、快樂。」

  游貝蘭自衛殺人之事,因貼身秘書薛遠鈴的從旁協助,替她請來知名的律師打官司,法院酌情審判,因廖佳明過去曾有嫖妓和貪污等不良前科,再加上貝蘭又有重病在身,故得以緩刑。

  在接下來的日子中,她便和卓逸帆積極的籌備婚事,雖然在外人或不知情的人眼中,他們不是很相稱的一對,但他們不在乎,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心,他們的情感,還有他們超越時空的愛。

  婚禮當天,在教堂的陰暗處,陳秀雅手中抱著一個早產的男嬰。卓逸帆真的結婚了,而且娶的不是她。

  本來地想鬧場,但是她被新娘、新郎臉上那種幸福的感覺給震懾住,畢竟她還是有一點點良知。轉個身,她悄悄的來,又俏俏的走。不能在今天。不是在今天。

  莫俊碩自從知道卓逸帆其實就是思郢的化身後,便強迫自己壓抑對貝蘭的情感,雖然他也和卓逸帆一樣,想在貝蘭生命結束前的短暫光陰中,給予她最多的撫慰,然而他亦深深的瞭解到,貝蘭此刻最需要的人是逸帆,而不是他自己。

  俊碩深深的瞭解到愛的真諦,愛是犧牲成全,不是佔有、勉強,於是便忍痛放棄這段令他刻骨銘心的愛。他當了婚禮上的伴郎。

  因為婚禮的細節,莫俊碩和伴娘龔玉秋有了多次接觸的機會,他們也從原來的陌生而漸漸熟稔,龔玉秋頗能瞭解莫俊碩的心情。

  趁著茶會的空檔,她走向了他。

  「你還好吧?」龔玉秋半開玩笑半關心的問。

  「你看呢?」他用問題去回答她。

  「目前是還沒有淚灑會場。就不知道待會兒……」她幽默的說。

  「我沒那麼脆弱。」他看著今天的新人,即使卓逸帆稍顯年輕些,他們還是相配的一對,只不過貝蘭的臉色蒼白了一些。

  命運實在太殘酷了,居然開這種玩笑。

  「你應該沒有打算當和尚吧?」玉秋還是以輕鬆的心情和他談笑。不管貝蘭還有多少日子,生命不在乎長短,她和卓逸帆還是可以好好的珍惜,他們並不需要旁人的同情、憐憫。

  「你呢?」莫俊碩若有所思地問玉秋。

  「我?」她意外莫俊碩會有此一問。

  「你沒準備當尼姑吧?!」

  「我為什麼要當尼姑?」玉秋反過來質問他。

  「你離婚也幾年了,為什麼沒有再嫁?」他和她也直來直往的說話。

  「我沒有再婚並不表示我打算當尼姑!」玉秋沒好氣的對他說。

  「我還不想交女朋友也不表示我準備當和尚!」俊碩反唇相稽。

  玉秋用無辜的表情說:「我是關心你!」

  「聽起來像挖苦。」他坦白說出他的感想。

  她一副好心沒有好報的表情,轉身打算走開。她是欣賞他,也滿喜歡他的,但感情必須雙向進行,一個人玩不起來的,她已經吃過一次苦,不想再苦第二次,一個人也沒什麼不好。

  他反應靈敏的拉住她,看著她臉上不是很愉快的表情,他倒笑了。抗議道:「只准你幽默,不准別人風趣嗎?」

  「我的幽默裡有關心。」玉秋委屈地說。

  「我的風趣裡沒有嗎?」俊碩反問。

  「沒有!你只是在損我,拿我痛苦的婚姻嘲笑我!」她堅持己見。

  「你真的認為我是這種人?」他眉頭一皺,慢慢的鬆開了她。「我自己也有椎心刺骨的痛,我還會去嘲笑別人的不幸?龔玉秋,那你真是錯看我了,我不是那種人,你早晚會瞭解。」

  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於是用坦白認錯的眼神去看他。「對不起!」

  「算了!」他揮揮手。

  「不怕你傷心,其實貝蘭嫁給卓逸帆是對的,即使目前所剩的日子不多,但我相信卓逸帆會給她最大的快樂。」玉秋對卓逸帆極有信心的表示。

  「我也沒有什麼好傷心的,敗在『顧思郢』的手裡我沒有遺憾。」他朝新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玉秋亦轉頭看著卓逸帆和貝蘭。

  「我想等我的心情再平復一些後,我會開始正視自己的感情。」他望著玉秋。「你說我會一輩子這麼孤單、寂寞的過下去?不太可能,畢竟我是莫家的獨子,我爸爸還等著抱孫子呢!」

  「你能這麼想最好,貝蘭一定不希望你為了她而終生不娶!」玉秋贊同的點點頭。

  忽然,莫俊碩若有所思的直盯著玉秋,好像第一次在她身上發現到女人溫柔嬌媚、感性體貼的一面,也讓他注意到玉秋其實是個美得不俗、美得令人眼睛一亮的成熟女子。

  「你為什麼會離婚?」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對她產生強烈的好奇,他渴望知道她的事,所有的事。

  「很普通的原因。」她處之泰然。

  「外遇?!」俊碩馬上聯想到。

  玉秋甩甩頭。「沒錯,他有了別的女人。」

  「如果只是逢場作戲呢?」

  「我的字典裡沒有『逢場作戲』這四個字。」她說得強悍。

  「反正你不能接受一個對婚姻不忠的男人!」

  「我就是這種個性。」玉秋聳肩,一臉不在乎的表情。

  「那你能接受一個曾經深愛過別的女人的男人嗎?」他終於問了一個很正經的問題。

  「你又能接受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嗎?」她會意的反問他。

  「我認為值得一試。」

  她一笑,注視著他,意味深長的說:「我正好也有同感。」她笑得好燦爛。或許這就是開始。

  一段成熟而且經過粹煉的感情就要開始了。

  一年匆匆過去了。

  游貝蘭逐漸耗損的生命,因為卓逸帆愛情的滋潤而獲得些許延長。目前她已辭去總經理的職務,專心在家休養,而公司裡的事則全由卓逸帆代勞。經過長久的考驗,莫子其和莫俊碩父子也對他的工作能力予以肯定,公司裡大部分的重要事務都交給他掌理。

  卓逸帆的生活就是在公司及和貝蘭相處的時光中一天天的過去。他知道每過一天,貝蘭的生命力就耗去一些,但他把恐懼放在心裡,他要貝蘭沒有負擔、沒有壓力的走完她最後的旅程。

  直到有一天,秘書薛遠鈴抱了一名一歲大的男嬰走進他的辦公室,手中還捏著一封信,指明了小孩和信都要交給他。

  他迫不及待的看完信,才發現原來是陳秀雅要托孤。

  信中,陳秀雅坦承自己由於虛榮心作祟,到酒家去應徵「公關經理」,不料誤陷色情場所,被嫖客強迫陪宿,因而懷下腹中的胎兒。當時她走投無路,才會想要賴給卓逸帆。

  但是,孰料他對她已經沒有感情,儘管過去他們曾有夫婦之實,但舊情不復存,況且逸帆還娶了游貝蘭。一年來,她的日子十分難過,她覺得活在世上已無意義,所以決定將孩子交給他和游貝蘭去撫養。

  信上曾提到小孩子的生父,沒想到居然是……游光平,貝蘭的養父。卓逸帆立刻返家和貝蘭商量,貝蘭無異議的決定撫養這孩子,只要她活著一天,她便會愛他一天,照顧他一天。

  除了對這孩子的安排,她還要逸帆去把秀雅接來同住,她願意把秀雅當自己的妹妹。只是沒想到等卓逸帆按信上地址找到秀雅時已經遲了,她已吞安眠藥自盡身亡……

  孩子的到來帶給貝蘭和卓逸帆更多的歡樂和希望,卓逸帆甚至以為貝蘭會一年年的過下去。

  沒多久,俊碩和玉秋也走進了禮堂。

  一連串的喜事過後,貝蘭的身體開始一天天惡化、一天天的步向死亡。嚴冬令貝蘭的身體吃不消,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活到溫暖的春天降臨,但是她已多活了近一年的日子,對她來說已足夠。

  病魔終究還是戰勝了她。

  在卓逸帆溫暖的懷抱中,她知道自己只剩交代幾句話的時間和能力,她要離開他和孩子了。

  「逸帆……」她的雙眼無神,氣若游絲。「時間到了……我終究還是要走……」

  「不!」卓逸帆淚流滿面。即使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他又不願意承受。「不!你不會……」

  貝蘭看了一眼甜睡中的庭之,他純真無邪的臉龐,即使睡著,他的嘴角還帶著笑。「你要好好的照顧庭之……我知道你不可能再娶,所以以後陪伴你的責任就要交給他了……」

  「貝蘭……」他已經悲痛到了極點。「求求你別走,我無法承受……我………」

  「你必須承受。」她緩緩的露出一個堅定的笑。「你也可以承受,如果有下輩子,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她急促的喘著。「做個健康的女孩,與你廝守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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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1:40:4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二十年後。

  坐在卓氏財團董事長辦公室內的卓逸帆,比二十年前老成了許多,雖然仍是清逸俊秀,但二十年來對愛妻的思念卻在他的面容烙下了深刻的痕跡。他不停的轉動著手指上的戒指,手中則緊握貝蘭的相片,內心暗下決定,今生不會再對其他女孩動心了。

  他始終念念不忘貝蘭臨終前的話:「做個健康的女孩,與你廝守一世……」

  為了不觸景傷情,卓逸帆等貝蘭的喪期屆滿後便移轉陣地,重新打拚自己的事業。自此,也和莫家漸漸的斷了往來,鮮少再聯繫。

  經過二十年的努力,他已開創出一番自己的事業,而且生意愈做愈大。加上庭之的協助,父子倆合作無間,愈加順手。

  庭之……幸好有庭之,否則誰來分享他的成功、他的財富、他的喜怒哀樂呢?

  一陣敲門聲響起,接著薛遠鈴為他引進了令卓逸帆意想不到的客人。

  「俊碩、玉秋?!」他低呼。

  玉秋笑著說:「還好你沒忘了我們!」

  「謝謝你,薛姊。」卓逸帆客氣的說。

  自卓逸帆自己創業後,薛遠鈴便被逸帆收編在旗下。論年紀,她與貝蘭相當,故也比逸帆虛長幾歲。衝著薛遠鈴對貝蘭的忠誠,她幫著卓逸帆一塊打天下,成為卓氏財團的顧問,卓逸帆也尊敬約叫她一聲「薛姊」。

  「不客氣,一會兒我差人送三杯咖啡進來。」薛遠鈴俐落的說。

  「好,沒事了。」卓逸帆微笑的說。

  薛遠鈴走後,他們三人相對注視,感觸良多。

  「二十年了。」玉秋長歎了一聲。

  「是啊……」逸帆附合。

  「你還說呢!」莫俊碩開始似真似假的炮轟逸帆。「二十年來你和我們聯絡過幾次、吃過幾吹飯?我看說不定你早就忘了我們了。」

  「怎麼可能!」逸帆替自己說話。「我不可能會忘了你們,你們是我結婚典禮上的伴郎和伴娘,和貝蘭又是好友,我也許忘記任何人,但是絕不可能會忘了你們的,別這麼酸我。」

  「好二算你解釋得宜!」莫俊碩笑道。

  「你們近來可好?」卓逸帆問。

  「煩啊!」玉秋搭腔。

  「煩什麼?」

  「吾家有姐初長成的煩惱。」玉秋臉上半喜半憂的說:「你可能已經忘了品妤,她今年都二十歲了。一個二十歲的女兒是父母親煩惱的泉源,我為這小妮子都不知白了多少頭髮。」

  「會嗎?」卓逸帆可沒有這樣的感受。「我覺得庭之很好帶,這些年來也沒有碰到什麼問題,可能是他叛逆心不強。」

  「庭之現在在做什麼?」玉秋像個母親般的關懷。

  「念大四了,課修得較少,不上課的時候就來公司上班,我要他從基層學起。」逸帆驕傲的說。

  「那庭之懂事多了。」玉秋羨慕著。

  「很讓我放心。」逸帆心有所感。

  莫氏夫婦互看了一眼打算說出來意。俊碩想女人比較好說話,所以他把問題推給自己的老婆。

  「你說吧!」

  玉秋對逸帆笑笑,老朋友了,她自然得很。「逸帆,其實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我們是為了品妤來的,我們想請你幫一個忙,在你的公司裡給她安排一個職位,什麼職位都行。」

  「你們自己不是有公司──」卓逸帆很感意外。

  「我們自己的公司無法約束那個小妮子。公司裡上上下下都聽她的,沒有一個人拿她有辦法。這樣下去,我怕她不僅學不到東西,還會把公司搞垮,所以……」莫俊碩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

  「我懂了。」逸帆瞭解的點點頭。

  「我本身學文,玉秋又不善經商,偏巧品妤是商專畢業的高材生,頭腦聰慧、思想新穎,我們做父母的這套八股方法,早就無法使她心服口服。」

  看著莫俊碩柘這麼為自己的女兒煩惱,二十年前的往事忽然又重現眼前,尤其是他和俊碩曾為情敵,如今大家都已過中年,煩的不是別的,卻都是子女,想到這裡,卓逸帆感慨不已。

  「成嗎?」玉秋追問。

  「是沒什麼問題,只怕品妤不願意……」逸帆若有所思。

  「這點我來操心。」玉秋早已胸有成竹。「她這個女孩子禁不得激,我曾向她說過你的公司怎樣怎樣,她早就心動不已,她會來的。」

  逸帆有些不以為然,他最恨別人走旁門左道、拉關係。玉秋美其名是要我也幫忙,實則早就盤算好了,現在她弄了個刁蠻的公主要他伺候,實在教他為難,不過看在過去貝蘭欠俊碩和玉秋的情分上,他也不能拒絕。

  「她打算什麼時候來上班?」他還是不得不問,至少他要有應對的辦法。

  「這個你自己說。」莫俊碩十分感激。

  「下星期一如何?」

  「可以!」莫俊碩鬆了一口氣。「你不知道你幫了我們多大的忙。」

  「小事一樁,你們不必跟我客套!」卓逸帆真心的說,至少看在二十年前的交情上。

  「逸帆,我們可不能再像這二十年來這麼疏於聯絡哦!」玉秋想彌補這二十年來的空白。「星期天我們先一起吃個飯。」

  「我後天要到歐洲開會,再約好了。」

  「好吧!」莫俊碩不勉強。「反正你是跑不掉了,有我們品妤在你的公司,我看你怎麼『疏遠』我們!」

  卓逸帆苦笑。看來這二十年的平靜要宣告結束了。

  在卓家的飯桌上,逸帆聽完兒子聊了一天的經過後,也把自己的請求告訴庭之。

  「你要我帶一個二十歲的女生?還是你好朋友的女兒?」卓庭之一副並不是很樂意的表情,在他斯文、俊逸的臉上有著無奈。他一向不應付女生,至少還沒有追過任何女孩,只一心想成為企業家。

  「有何不可?公司的情形你都瞭解,一定可以讓她很快就進入狀況。」卓逸帆故意輕描淡寫。「你就當是帶自己的妹妹。」

  「妹妹?!」庭之吃了一半的茶差點噴出來。

  「你以前不是一直說希望有一個妹妹嗎?」卓逸帆提醒自己的兒子。

  「爸,那是我五歲時說的話。」卓庭之反駁。「那時我也說我想要一個媽媽,結果你有給我一個媽媽嗎?所以拜託你,你找別人帶她,我要準備考研究所,我很忙。」

  硬的不行,看來只有對兒子動之以情了。「庭之,做兒子的是不是要幫自己的父親分憂解勞?」

  「爸……」庭之求饒地看著父親。

  「你一向不是很孝順我的嗎?」

  「爸……」庭之發現自己又再一次敗在父親的溫柔下。

  「二十年來,我們都是相依為命──」「爸!」卓庭之已經聽得頭皮發麻,滿地想找雞皮瘡瘠。向來,他心目中認為最強悍、最不需要別人、最能扛起一切的人,就是父親了,但是他父親這會兒卻在他面前玩苦肉計。

  「這點不請求你都做不到?」卓逸帆忍著不笑出來,他必須假裝一臉落寞的表情。

  「我答應你!」卓庭之還是投降了。「爸!但這並不證明我是一個多孝順的兒子,只證明了薑是老的辣,你比我會玩弄人性的心理!」

  「庭之,這麼說你老爸?」卓逸帆故意一臉不悅。

  庭之皺著鼻子說:「你才樂得我這麼誇你!」

  「你還真瞭解我!」

  「誰教我們『相依為命』了二十年。」卓庭之有些好笑的表情。「爸,我不小了,就算你給自己找個老婆,給我找個後母,我也不會投反對票,我還真希望你這麼做呢!」

  卓逸帆不語,心情立刻跌到了谷底。

  卓庭之很清楚自己父親,每次一提到這個問題,他父親就好像老了十歲似的,整個人也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

  「爸,我──」庭之深為自己的話抱歉。

  「我原以為我們父子之間很有默契,你明知道這個話題在這個屋子裡是禁忌。」卓逸帆現在臉上的落寞是發自心底,不是裝出來的。

  「媽已經死二十年了。」庭之還是要為自己的話辯駁。

  「她即使死了兩百年,我也不會改變初衷。」他再一次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的兒子。

  「你已經大到不需要母親,我也已經習慣沒有妻子的日子,所以我們的家庭裡不會再增加任何女性成員。」

  「爸,你這麼愛媽?」卓庭之已經不只一次這麼問過他父親。

  從卓庭之有記憶以來,他就不曾見到自己的父親和任何女性有來往,沒有任何「阿姨」來過他們家。下了班,只要不是很重要的應酬,他父親都會準時回家。然後,他們父子倆一塊吃晚飯、聊天,聊一天所發生的趣事。但他會長大,他父親會老,有一天他會離家,到時他父親……

  「我對你媽的愛,你是永遠也不會瞭解的。」卓逸帆沒有了食慾,他放下碗筷。

  「男人也可能從一而終嗎?」庭之懷疑。

  逸帆反問:「只有女人才會從一而終嗎?」

  卓庭之想想也是,專情不是女人的專利,男人也可以一生只愛一個女人。

  「庭之,別談這個感傷的話題,你只要幫我把莫品妤搞定就好。」逸帆迅速回到正題。

  「莫品妤……」卓庭之重複了一吹。「名字是很雅,就是不知道人怎麼樣。」

  「聽她父母說她很刁蠻。」逸帆照實說了。

  「她刁蠻,我還傲慢呢!」卓庭之把酸話說在前頭,他不會哄女孩子也不會伺候女孩子,如果硬碰硬,還不知道誰吃虧呢!

  「庭之,不管怎樣,她是我老朋友的獨生女,你要讓她一點。後天我要到歐洲開會,我可是把她交給你了,不管怎樣,都不要讓我難做人。」他拜託兒子,誰教他欠莫家夫婦一份清。

  「我可不敢保證。」卓庭之還是沒打包票。

  「庭之,你今年暑假能不能到業務部工作就看這次的表現了。」卓逸帆淡淡的說。

  「老爸,這是威脅!」庭之抗議。

  「你也可以當是獎勵。」逸帆威脅利誘起來。

  「這不公平!」

  「誰教公司的董事長是我呢?」他重新端起碗筷。「而且她都還沒到公司,說不定是一個內向、溫柔、羞怯的小女孩。先不要預設立場,我相信你可以勝任的,畢竟虎父無犬子!」

  這句恭維話倒是說到了卓庭之的心坎上。庭之終於面露喜色。

  「好吧!老爸,交給我了!」

  「那我就可以放心去開會了。」

  卓逸帆錯了。

  莫品妤絕對不是一個溫柔、內向、羞怯的小女孩。如果她知道有人用這樣的形容詞描述她,她會笑得在地上找牙。

  她今年剛滿二十歲,才從某所知名的女子商專畢業。自小聰明伶俐的她,生得嬌俏動人,蓄著頭俏麗的短髮,眼神中閃動著耀目的神采,整個人隱隱透著一股野性之美,令人不敢逼視。

  對於能到「卓氏財團」上班,她可是抱著萬分雀躍的心情。「卓氏財團」是經營、管理都上了軌道的大企業,在裡面上班的大多是人才菁英,對於自己有幸進入這個企業,品妤著實興奮了好些夫。

  第一天上班,負責招呼她的就是卓庭之。由於他的姓,所以她直接了當的問他和「卓氏財團」可有關係,沒料到竟遭到他的白眼。品妤心想自己也不能太隨便、太囂張,畢竟現在不是在學校裡,她已經出了杜會,所以她收斂了一些,「虛心求教」。

  不過她的「善解人意」似乎沒有得到任何人的認同。當天卓庭之就被她氣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而當他找她進來談話時,她竟然對他有著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他長得很像一個人……一個連她自己都說不上來的人。

  卓庭之差點就咬著牙從十八層高的公司跳下去。如果他不先跳,可能會把她推下去。

  「莫品妤……」他被他氣得有些口齒不清。「我想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有時候理論和實際是兩回事,不能混在一起。」

  她抬起下巴,有些不服輸的表情。

  「你居然去告訴我們的資深會計,說她處理帳目的方式落伍了?!」卓庭之真不敢想像會有這種事。

  「難道不是嗎?」她一臉無辜。

  「你──」卓庭之覺得自己快氣瘋了。

  「我是善意的。」她解釋,臉上的表情生動、聰慧。「現在有更具效率、更迅速、錯誤更少的方式,我的目的是希望公司好。人不能因循苟且,必須隨時接受新東西、新觀念。」

  如果現在叫她滾,她會不會火大的扁他一頓?現在的女性都不是弱者。

  「莫品妤,請問你來這公司多久了?」

  「今天是第一天呀!」她興奮的表情。

  「你覺得你已經有資格去糾正別人了嗎?」

  「我──」她頓住。

  「你懂不懂得『謙虛』、『敬老尊賢』?!」卓庭之開始咄咄逼人。她對庭之的指責很不高興。「你知道嗎?原來這個公司可以更進步、發展更大,都是因為你們這些不求革新、不求進步的『冗員』太多了。難道我必須等自己成為『資深』人員以後才能向公司提出建議?」

  卓庭之被她氣得差點腦溢血。如果他「英年早逝」,可能還會上報呢!

  「莫品妤,就算今天你是『資深』員工,如果你對公司並沒有通盤的瞭解,還是沒有資格說話!」他不客氣的告訴她。

  品妤的臉一紅,眼中冒著火花。

  「還有,你居然當著人家的面說公司的接線生聲音不夠溫柔、不夠人性!」他一項項的數落著她的「罪狀」。

  「平時給我的感覺是這樣嘛!」她不認錯。

  「給你的感覺?!」他一哼。「那你有沒有想過別人的感覺呢?」

  她知道他說的是實情,她說話太直來直往,一根腸子通到底,這的確會傷人。但基本上她根本投有惡意,她只是希望公司好,希望公司更上層樓,現在卻弄得兩面都不是人,她也滿肚子氣。

  「還有工讀生的事。」卓庭之乘勝追擊。

  「又怎麼了?!」她不知道自己在一天之內已經惹出這麼多事。

  「那個工讀生不是今天才到公司的,她有她自己處理事情的方法,而且未經過公司的同意,你居然列了一大串改進計劃書給她,你──」他快氣得說不出話了,莫品妤說不定是別家公司派來的「商業間諜」。

  「這只表示我有效率,我在一天之內可以注意到這麼多事!」她據理力爭。

  「那我可不可以請你平日上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語帶嘲弄。

  她很沖的說:「你這是為公司好的態度嗎?」

  「我看你才是要來顛覆這家公司的!」卓庭之雙手撐著桌子。

  「你──」莫品妤不甘示弱,也怒目而視。

  「我願意相信你有很強的工作能力,你聰明過人,你是個『商業奇才』,但是有句話你應該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如果你不改變你的態度,在這裡一定會受到排擠。」他鄭重的告訴她。

  「哼!被小心眼的人排擠,我也只好認了。」她灑脫的說。

  卓庭之不知道她是個性太強由不得人說,還是嬌生慣養債了,她這種脾氣走到哪都不會受到歡迎,她自己不知道嗎?她還是要一意孤行?

  「莫品妤,你自己回去好好的想想,我希望明天再上班時你已經『改頭換面』。」

  「如果我不呢?」她和他卯上了。

  「那……」卓庭之摸摸下巴,腦海中卻掠過千百個念頭。

  「開除我嗎?」她揚揚下巴。「我要見董事長,我要直接向他表達我的意見。」

  「你必須再等兩個星期。」卓庭之有些幸災樂禍。「他現在在歐洲開會,如果你不改改自己的脾氣和行事為人,很可能等不到董事長回來,即使你有再強的『後台』也救不了你!」

  「卓庭之──」她連名帶姓的叫他。

  「幹嘛?要打架嗎?」卓庭之亦不甘示弱地回她。

  她知道自己現在屈居下風,但她還有一項武器,而且每用必靈。

  於是莫品妤低下頭,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

  卓庭之看情形不對。他這個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的眼淚。從小就是這樣,只要女孩子一哭,他就如臨大敵,比什麼都難過,現在這個莫品妤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她真的在哭嗎?

  「莫品妤……」他的聲音裡有些恐懼,怯怯地叫她。

  她還是沒有抬頭。

  「你……你在哭嗎?」庭之結結巴巴的說。

  她的身體有些抽蓄,肩膀很有規律的動著。

  「其實公司的人員的確是需要一些新觀念才會進步,帳目對公司的影響尤其大,至於接線生和工讀生的事,我會向她們建議的,有批評才有進步嘛,你的意見非常中肯,而且切宜際。」他巴結她的說。

  「是嗎?」她抬起頭,臉上只有笑意,一滴眼淚都沒有。

  「你──」他氣得渾身發抖,有種被愚弄的感覺。

  「我的意見既中肯又實際?!」她存心讓他下不了台。

  卓庭之這才見識到她刁鑽、厲害、戲弄人的一面。她可不是那種呆呆傻傻,成天只會吃吃笑的女孩,總算是領教到她的厲害了。

  「莫品妤,我希望你的工作能力有你戲弄人的本事的一半。」他反而心平氣和了。

  「我會讓你刮目相看的!」莫品妤洋洋自得。

  「你已經讓我刮目相看了!」

  莫品妤的能力好得教人沒話說,但是她有不按牌理出牌、只按自己喜好行事的毛病,有些事甚至故意不聽卓庭之的指示。爭執對他們而言是常有的事,而卓庭之發現每次讓步的總是他。

  他心裡始終怗記著他父親的話,要給莫品妤的父母面子,退一些,讓一些。但是一天天這麼讓下去,他早晚有一天會吃不消。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失敗了。他不得不向自己的父親求助。他只撐了十九天。

  卓逸帆一回到公司就聽到由各部門傳來對品妤的種種批評。他不知道一個二十歲的女孩能引起這麼大的「騷動」和「抗議」,連庭之都肯舉雙手豎白旗投降,讓他更好奇了。

  趁著一天自己心情還不錯,他決定和這個小女孩過過招,見見俊碩和玉秋的女兒。

  當門一打開,莫品妤走進來的那一剎那,卓逸帆只覺得渾身一震,心跳不自主地加快。

  莫品妤的感覺也很奇妙。她也是第一次見到他,但是心裡卻立即對他產生一種既熟悉又很接近的感覺,她說不上來,好像在很久以前時他們可能是……

  兩個人四目相對,都傻住了,忘了要開口說話。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但對他們而言,時間好像是完全靜止似的。

  是卓逸帆先恢復了冷靜。畢竟他四十四歲了,已經歷過生離死別,大風大浪,經歷過別人認為不可能發生的事。他刻骨銘心過,他也失去過,對他來說,生命中已不可能再有什麼奇跡或是令他驚奇的事,但是這個莫品妤卻能讓他產生一種異樣的感覺。

  為什麼?只因為她是俊碩和玉秋的女兒?論年齡,她足可當他的女兒,但是他一點長輩的感覺都沒有!

  莫品妤他同樣地困惑著。照理說,見到董事長她應該是小心翼翼,應該是恭恭敬敬,至少這是一種禮貌。他不只是她的董事長,更是她的長輩,雖然她爸媽沒有明說是利用什麼關係才把她弄進「卓氏財團」,但總得要董事長點頭吧?!

  她該謝謝他的,她該謙卑一些的,但是她裝不出這樣的表情,說不出這樣的話。

  「莫品妤。」卓逸帆終於打破沉默叫出她的名字。

  「董事長。」她的聲音和表情一樣僵硬。

  卓逸帆一開始明明有一肚子的話要教訓,但現在卻一個字也想不起來。

  莫品妤原本強悍、自信、有一說一的個性,在碰到董事長之後也好像都變了。

  「你坐啊!」

  她點點頭,乖乖的坐下。

  「對你的工作還能適應嗎?」卓逸帆客套地問著。

  「可以。」她輕輕的說。

  「進入狀況了嗎?」

  「沒有問題了。」品妤靜靜地答著。

  對她的回答他很滿意,但是他突然想到他找她進來談話的原因和理由後,隨即換上另一種心情。他必須公私分明,就事論事,即使她現在的表現和他所聽到的完全不同,他也必須問個清楚。

  「你知不知道我有兩個高級主管要辭職?」他以一種公事化的口吻問她。

  「不知道。」她坦白道。

  「他們要辭職的原因和你有關。」

  「我?!」品妤的驚訝讓她性感的嘴唇呈字形。

  「他們受不了你的干預、你的充內行、你的自以為是。」卓逸帆重複一次那些主管說的話。「他們不知道你到底是行政經驗太過豐富,還是未來的『商界天才』,總之他們撂下話,不是你走就是他們走。」

  「我──」她聽了好生氣。

  「而就我綜合大家對你的看法,他們都說你『表現突出』。」卓逸帆不是在損她,他只是要她知道別人對她的看法。

  莫品妤知道大家的意思。他們排擠她,他們見不得她比他們行。

  「你的能力我想大家都沒有話說,但是『鋒芒太露』非但不會給自己帶來好處,反而是一項致命傷。」他善意地指點她。「在一個團體裡,有時候人際關係比工作能力還來得重要。」

  「我是來上班,來發揮長才,不是來這裡三姑六婆、交朋友的!」她也有苦水要訴。

  「如果你和大家不和,和他們無法在工作上互相配合,要怎麼發揮你的長才呢?」卓逸帆訴之以理。

  她啞口無言。

  「你還年輕,還不懂得做人要圓熟、察言觀色,要能和大家打成一片,你能做的,別人一樣能做,公司裡不需要英雄。」他坦坦率率的告訴她,這是幫她,不是害她。

  「天才永遠是寂寞的!」她低低的對自己說。

  卓逸帆聽到這話差點笑出來。

  他欣賞她的自信。他真心覺得她可愛、率真。但是,在社會上做事可不能這樣。

  「莫品妤,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只有虛心接受別人的批評才會進步。何況天才不是自己封的,要經過別人的肯定才行,你的自我意識太強了,恐怕不是一件好事。」他把她的缺點告訴她。

  「所以你要開除我?!」她有點鼻音的問,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被他打成好多的碎片。

  「我還沒下決定。」他故意這麼說。

  「我……」她低下頭,這一次可是真的傷心,不是在做樣子。

  「我不能因為一個『天才』而破壞整個公司的和諧及團結,有時候,有時候一個主事者必須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

  她眼眶一紅,眼淚一滴滴的往下掉,她這個一向被人捧慣了的嬌嬌女首次感到挫折,嘗到失敗。

  「抬起頭來!」卓逸帆命令的說。

  她的頭本能的抬了起來。

  「眼淚不會讓人同情你或是接受你,只會顯得你脆弱,不足以擔當大任。」他可不是那種一見女人哭就慌了手腳的人。「在我的公司裡上班,男女都一視同仁。能力強的,是女性,我照樣升她的官;能力差的,也不會得到特殊待遇,即使哭得死去活來,我也不會留。」

  莫品妤聽不下去,站起身就想走人。

  「只這麼幾句話就教你這個『天才』受不了,要跑回家向爸、媽哭訴了嗎?」他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難不成等你開除我?!」她抹去眼淚。「我自己先辭職!」

  「我說要開除你了嗎?」

  「你──」他也站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對她他總是有一份無法解釋的柔情和呵護。只是第一次見面,他已經想把全世界都給她。天!這對貝蘭……

  揮去所有的感覺,他的語氣很平靜。「我打算升你當我的秘書。」

  「當你的秘書?!」她的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

  「做不來嗎?」他故意激她。「你的能力不是很強嗎?你不是第一名畢業的嗎?我正好給你一個發揮的機會,看看你是不是如自己所說的那麼行。願意接受這個挑戰嗎?」

  「當然願意!」她喜極而泣,笑得好開心。

  一陣暖意爬上他的心底,她的喜悅感染著他,使他也想跟著笑。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她向他承諾。「我要向你證明你的決定沒有錯,我要做給公司的每一個人看,我要他們心服口服,我驕傲是因為對自己的能力有自信,我批評是因為關心公司。」

  「好吧!就看你的了!」

  她嘴上沒有說出感謝的話,但由她臉上的表情,他知道她很感謝他給了她這麼一個機會,而她會全力以赴,好好的去做。

  當辦公室內只剩卓逸帆一個人時,他愉悅的心情漸漸的褪去,消失。

  莫品妤牽動了二十年來他已經塵封了的心靈,他覺得自己的心正一點一滴的復活。他並不高興她能有這樣的影響力,他的心應該早就死了,早就隨著貝蘭死去,他四十四歲了,他的心已死了二十年。但情形好像不同。

  他表情狂亂的站在大片落地窗前。他不但沒有叫莫品妤走路,反而讓她當上他的私人秘書。為什麼?是因為莫品妤?還是因為她是俊碩和玉秋的女兒這層關係?他有些害怕。

  對貝蘭的愛和追念,他是這輩子都不可能變的,他這麼過了二十年,可以再過一、兩個這樣的二十年都沒有問題,一定是他想太多,莫品妤小他二十四歲,他一定是當她像自己的女兒般。

  是這樣!一定是這樣。他試圖說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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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1:41: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又是那樣雲層低壓的午後,天陰陰的,像是即將有一場暴風雨似的,寒風正凜例地吹過來。

  自己又來到這個不知名的海邊了。眼前晃過一個女子。又是她!那個穿白紗的女孩!女孩似乎十分傷心,低垂著頭走向海的那一邊。見她身穿白紗禮服,想必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吧!可是,如果真是她的大喜之日,她應該是待在禮堂上,等待她的新郎呀!怎麼會跑到這個無人的海邊呢?

  女孩似乎是無意識地慢慢走向海邊。她要自殺?為什麼?不!不能讓她就這樣走向就死亡,不……

  就在莫品妤想伸手去拉那個女孩之際,她醒了,一身熱汗的醒了。望著窗外尚未發白的天空,莫品妤腦中一片混亂。

  從小,她就重複作這個夢,夢見那個穿白紗的女孩跳海自殺,每每想伸手救她時,就醒過來……

  她十分困擾,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老是作這個夢,而且有時候還會「夢遊」,是不是自已有病?

  想至此,莫品妤更加苦惱了。

  自從成了卓逸帆的私人秘書之後,莫品妤的個性有了極大的轉變。

  在卓逸帆的面前。她總是溫馴得像只小綿羊,而且變得「虛懷若谷」,和公司同事的相處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短時間內,她竟成了人見人愛的少女。

  對莫品妤的轉變,卓逸帆自然可以感覺得出來,她已經由一隻小野貓變成了一隻小綿羊。在公事上,她的能力也的確教人驚奇。他本來想鼓勵她再多念一些書,但是又怕失去這個秘書。

  貝蘭死後,他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也不怕再失去什麼,但是莫品妤的出現,使他又產生了一種「患得患失」的感受。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這樣呢?卓逸帆不知道也猜不出自己的心態。

  在辦公室裡,他們兩個常會不約而同的偷偷打量對方,而當不經意的四目交接時,兩人才會尷尬的收回彼此的視線。

  日復一日,他們的交談不再只限於公事,卓逸帆也開始詢問一些有關她的事;同樣的,莫品妤也會問一些有關他私人的事,但是她很少得到答案。卓逸帆一向很會轉移話題,只要一扯到他,話題就會被帶開。

  不過這並不會影響她對他的好奇,她開始從各個管道去瞭解他,她知道他已經四十幾歲了,但是外表上他好像並沒有那麼大。

  公司裡的人對卓逸帆的瞭解也不多,本來地想問卓庭之的,但是又不願讓他再替自己加一條「公私不分」的罪名,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回家問一開始幫她引進「卓氏財團」的爸媽了。

  莫俊碩和玉秋對女兒的改變自然是感到相當欣慰。

  品妤最近似乎特別高興,回家後總是不厭其煩地談論著公司的事。她並不是個工作狂型的女孩,這種行為實在今俊碩和玉秋感到很訝異。他們瞭解自己的女兒,品妤和一般女孩不同,她不受名利,也不穿金戴銀,只喜歡過那種閒雲野鶴、與世無爭的生活,所以,她的好奇也教他們夫婦感到更加疑惑。

  「你為什麼想知道你們『卓董』的事?」玉秋問,她發現女兒都是這麼叫卓逸帆的。

  「我是他的秘書啊!」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秘書只需要知道公事上的事就行了。」俊碩和女兒唱反調。

  「爸,媽,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嘛?!」品妤又開始撒嬌了。

  莫家夫婦一向避免談及他們和卓逸帆的交情,因為怕品妤在公司裡會恃寵而驕,所以當時只說他們因為認識「卓氏財團」的高級主管,才讓她進公司的,現在他們也在考慮要不要讓品妤知道得太多。

  「知不知道嘛?」品妤不依的又問。

  莫俊碩和玉秋相視而笑,決定由玉秋答。

  「知道一些。」玉秋笑著回答女兒。

  「真的?」品妤的勁來了。「那他結婚了沒?」

  「結了。」

  品妤有些失望,但是一個已經四十幾的男人如果沒結婚,那才真是有些奇怪呢!

  「沒有問題了?!」俊碩取笑女兒。

  「他太太漂亮嗎?」當女性詢問起另一個女性時,外貌通常會是第一個問題。「她是做什麼的?有自己的事業還是專心的在家相夫教子?他們有幾個小孩?他們的婚姻幸福嗎?」

  「品妤!我從來都不知道你的好奇心有這麼重。」玉秋眉頭一皺。坦白說,她並不希望女兒對卓逸帆太好奇,畢竟她現在這年紀很容易把一些情感混淆。

  「媽!」品妤把嘴一扁。

  「好吧!」她拗不過女兒。「他太太已經過世了,他有一個兒子。」

  「他太太過世了?!」品妤的表情震驚。

  俊碩補充:「是啊,過世二十年了。」

  「而他一直沒有再娶?!」品妤的心不自主地抨抨跳個不停。

  「有些人一輩子只愛一次。」玉秋刻意的強調。「據我所知,他這輩子是不可能再愛上任何女人了,什麼女人都無法再打動他。」

  「我才不信!」她有些傲慢的說:「現在才沒有這種人!」

  「你們這個時代沒有,我們那個時代有。」玉秋看了俊碩一眼,希望他能幫幫腔。「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一愛再愛、戀情不斬。反正我們所知道的就是這樣,至少這二十年來沒有任何女人成功過。」

  「哦……」莫品妤的臉上有著神秘的笑。

  「品妤,你──」玉秋懷疑地看著女兒。

  莫品妤跳了起來。「我要去洗澡了,早睡早起,現在我可不能遲到,我要做大家的榜樣!」

  「好吧!那你就去忙你的吧!」

  「晚安。」她蹦蹦跳跳的走了。

  品妤一消失,玉秋立刻憂心忡忡的說:「俊碩!我們讓品妤到卓逸帆的公司去上班,到底是對還是錯?」她有些懊悔。

  「既然我們自己的公司無法把品妤調教好,只好把品妤送到別人的公司去『受教』,有什麼對與錯?你是不是操心太多啊!」俊碩的心不同於玉秋,女人的心總是細一些。

  「你忘了品妤現在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她──」玉秋愁眉深鎖。

  「得了,玉秋。」莫俊碩打斷老婆的話。「你真是杞人憂天。他們整整相差二十四歲,那可是一大段距離啊,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感情的事……」玉秋欲言又止。

  「但是……」她的心為什麼一直狂跳個不停,好像有不尋常的事要發生的感覺。

  「玉秋,凡事順其自然,不會發生的事,它怎麼也不會發生;會發生的事,你怎麼去防也防不了,如果想通了這一點,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品妤的個性和機伶我們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會那麼輕易就把自己的感情給放出去,你放心吧!」他哄著老婆。

  玉秋稍稍放下了心,也許她真的想太多,太杞人憂天。不會的。卓逸帆和品妤……不會的!

  為了配合莫品妤,卓逸帆現在每天中午也留在辦公室裡吃便當。他從來都不知道便當可以這麼好吃,甚至不比大飯店的菜色來得差。當然囉,他並不知道到底是便當好吃,還是一起吃的人的關係。

  莫品妤的胃口相當好,有時候一個便當不夠,還多叫了一份預備,這對現代人來說,實在不可思議,女人怕胖都快怕瘋了,莫品妤進這種吃法。儘管如此,但她的身材卻依然窈窕。

  「我真羨慕你的胃口。」他突然說:「便當是好吃,但你天天吃不膩嗎?有時候還一次兩個。」

  「便當每天的菜色不同啊!」品妤夾了口菜送進嘴裡。

  「是有些不同,但大同小異!」

  「那你為什麼也跟著吃?」品妤反問。

  「我是想知道便當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魅力。」他不敢說是為了想在吃便當的時間裡多和她相處,因為這時他們可以天南地北的聊。

  「反正我覺得好吃,至少比我媽做的菜好吃多了。」品妤抹抹嘴。

  「你媽……」既然她沒有拿莫俊碩和玉秋來拉關係,可能她還不知道他與她父母的交情。

  「平日她不下廚,即使偶爾下廚一次,還是教人不敢恭維。」她伸伸舌頭。

  「現在肯下廚的女人不多了。」他感慨的說。

  「對啊!時代變了,沒有女人願意把自己局限在三得裡。」她昂著頭說。

  「但是,一個家庭才是女人的全部。」他不以為然。

  「這種想法落伍了。」

  「難怪現在的男人老是喊『男人真命苦』,我看是其來有自。」他輕鬆的說。

  「其實,一個家庭沒有女人,還不是一樣可以過得下去。」她瞄瞄他,意有所指。

  他不太明瞭她的暗示。

  「太太已經死了二十年,你也沒有再娶,還有一個兒子,你的家庭不是照樣維持下去了?!」她很小心、謹慎的表情。

  卓逸帆臉色立刻一變。「是誰告訴你的?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她咬咬唇,本來想說是自己的父母,但是又怕惹出麻煩,她乾脆來個守口如瓶,對他搖了搖頭,一副堅不吐實的樣子。反正他也不能對她怎麼樣,更不可能會要了她的命,她不必怕。

  「你還知道些什麼?」他站起身逼問她。

  「我……」品妤仰著頭,一臉惶惑。

  「說!」

  「就是這樣了。」她的聲音變得好小好小。

  卓逸帆知道自己不該發脾氣。他會對莫品妤感到好奇,相信莫品妤對他亦是一樣,他又怎能怪她?往椅子上一坐,他臉上的表情柔和多了,他不想嚇到她,她的好奇並沒有錯。

  「你生氣了?!」她試探的問,便當已經吃不下去了。

  「我沒事。」他說。

  「其實,由哪聽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到底是不是事實?」見他沒有大發雷霆的樣子,她又鼓起了勇氣往下說,希望由他的口中知道更多。

  他反過來問她:「你覺得呢?」

  「可能吧!」品妤不置可否。

  「那就可能!」

  「你沒有什麼要補充的嗎?」她有些失望。

  平日他根本不會對人吐露這些,但是面對莫品妤,他發現他自己並不想隱瞞。「你聽到的並沒有錯,我的妻子是死了二十年,我也有一個兒子,日子一年年的過去,我們父子這樣也過來了。」

  「你的妻子是怎麼死的?」既然他已經說了,她就把握機會問道。

  「胃癌。」他冷靜的說。

  「胃癌……」她又伸了伸舌頭,她的胃一向很好,很少出什麼狀況,而且她吃得多,消化也好,相信自己不會和這毛病扯上關係。「拖了很久嗎?我聽說癌症到了末期的人都會很痛苦。」

  「貝蘭還好。」一想到死去的貝苗,他的表情有些迷濛,眼眶微濕。「有太多太多的愛包圍著她,相信她比較不會那麼痛苦。」

  「你很愛她?!」莫品妤多此一舉的問。

  「用我全部的生命。」

  莫品妤想不用仰慕的眼光去看他都難。這麼執著、這麼深情、這麼從一而終的男人,只有在電視劇或電影裡才找得到。

  「但是人死都死了,你──」品妤對他有一股莫名的愛慕。

  「貝蘭雖然死了,但是我對她的愛和對她的心卻不會死。」他很肯定的告訴她。

  「所以你要孤獨、寂寞的過完你的一生?」

  「我為什麼會孤獨、寂寞的過完我的一生?」他側著身由落地窗往下看,語氣恬淡,「我有回憶,我有貝蘭的愛,那種刻骨銘心不是你這個年紀能懂的,我會繼續這樣過下去。」

  她非但沒有不以為然,反而帶著一臉的崇拜。卓逸帆比她所認識接觸的男孩成熟、內斂、深情上幾千倍。

  「你這麼年輕,不會懂這種感覺的。」他沒有回頭看她。

  「你怎麼知道我不懂?」品妤頷首抱胸,意味深長的說。

  「你懂嗎?」他轉過頭。

  「我年輕不代表我無知,我年輕不代表我就不懂感情,不知道什麼是天長地久,什麼是海枯石爛。」她一臉瞭然於心的笑。「不要低估現在的年輕人,否則你會跌破眼鏡哦!」

  「你的意思是教我別低估你?!」他微笑著。

  「可以這麼說!」品妤充滿自信。

  他注視著她,忽然,在莫品妤的身上他發現到貝蘭的影子,他頓時心中一驚,差點叫出貝蘭的名字。

  不!他不能拿這個當借口。二十年前他可以附身在卓逸帆的身上,但是他絕不相信貝苗也可以如此,品妤是莫俊碩和玉秋的女兒,他不能拿品妤可能是貝蘭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品妤不是貝蘭,絕不可能!他對莫品妤只是一種長輩看晚輩的心情,沒有其它用意。

  收回視線,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一副要外出的樣子。他的舉動引起莫品妤的注意。

  「你要出去?!」品妤懷疑地問道。

  「是的!」他把外套搭在肩上。

  她提醒他,「但是一點半有個會議。」

  「取消!」卓逸帆毅然跨出辦公室。

  「可是──」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像吃錯藥似的。

  「我才是老闆,不是嗎?」丟下這句話,他幾乎是倉皇逃出辦公室的。他無法再和她多相處一分鐘,他怕他會說出令自己後悔終生的話。

  他要去找貝蘭,他要到貝蘭的墓前和她聊聊,說說最近的事,問問她是否知道莫品妤,問問她知不知道俊碩和玉秋的女兒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問她知不知道他有多希望她依然活在他身邊。

  他真希望她沒死。

  卓庭之看著他辦公桌對面那張空空的椅子。那原來是莫品妤的位置,現在她已經移師到他老爸的辦公室去了。

  人真的很奇怪,以前要他招呼莫品妤時,總覺得日子好難過,好痛苦;現在耳根子可以清靜了,他反而覺得不習慣,開始懷念起那十幾天帶她的日子,現在的他覺得好空虛。

  他無端端的變得焦躁不安,變得心神不寧。以前的平靜好像都已經消失無蹤了,他覺得自己像換了個人似的,不再是以前的卓庭之。

  他老爸似乎也沒有注意到他的轉變,看不出他的心事,總以為自己「接收」了莫品妤之後,等於是替他除去了「心頭大患」,殊不知他的心正因為莫品妤的「轉移陣地」而覺得失意悵然。

  而他實在也不好意思開口向父親「討回」莫品妤。就這樣,他對莫品妤的想念一日比一日深,他懷念她的刁蠻、她的霸道、她的一意孤行,她所有的缺點現在都成了優點。

  有時他會假藉遞送公文而刻意進入父親的辦公室,然而每次只要看到父親和莫品妤高興的談笑時,他心中就會升起一股莫名的妒意。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這種感覺。

  他愛上莫品妤了嗎?

  即使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但他能接觸到她、碰到她的機會並不多。但是,再不行動就……。終於,他鼓足了勇氣決定要追莫品妤,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追女孩子。

  趕在她進電梯之前攔下她。

  「幹嘛?!」她沒好氣的問。

  「耽誤你幾分鐘。」庭之戰戰兢兢地說。

  既然大家都是同事,莫品妤不想做得太難看,何況一開始卓庭之也對她不錯。

  「好吧!」她走向電梯退的樓梯間。「我和朋友約了看電影,而我一向不喜歡遲到,所以你有……」她看了一下手錶,「你有六分五十秒可以利用,請盡量說重點,不要浪費時間。」

  「我想請你吃飯。」他大方的說,反正他一向就不是個小家子氣的人。

  「吃飯?!」她訝異地睜大眼睛。

  「對啊!沒有人請你吃過飯嗎?你幹嘛要用這種語氣?」他一臉的笑。

  「請我吃飯的人是很多,不過曾經把我當『仇人』、當『瘟疫』的人要請我吃飯,我就會覺得很奇怪了。」她翻著舊帳。「我以為我是你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人,不是嗎?」

  「當然不是!」

  「你沒當我是『仇人』、『瘟疫』!?」張著一雙慧黠的大眼睛,莫品妤反問。

  「說話別這麼戲劇性好嗎?」他也許曾經表現出受不了她的樣子,但是他絕不會把她當「仇人」。

  「好吧,也許你沒當我是『仇人』、『瘟疫』,但是,我也想不出你有請我吃飯的理由。」

  她還是伶牙利齒的樣子。

  「當然有。」他有些神秘。

  「我的生日還沒到。」她先聲明。

  「我想追你。」鼓足了所有的勇氣,卓庭之大聲說。

  莫品妤的反應先是錯愕得說不出話,接著她放聲大笑,笑得彎下了腰,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大的笑話似的──卓庭之要追她!

  「有這麼好笑?!」他有些面子掛不住,不知道追個女孩子會被笑成這樣子。

  「有!」她還是笑。

  「那你告訴我哪裡好笑。」

  她站直身,直直看著他。「你明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對手,我光是幾滴眼淚就可以打敗你,你和我在一起怎麼會有前途呢?別傻了,你應該去追比較天真、比較好騙的女孩,我太滑頭了。」

  「這麼說,你把我看得很扁了?!」他有些生氣。

  莫品妤聳聳肩。

  原本他並不打算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她,但是經她這麼一說,他就沉不住氣了。他要莫品妤知道自己可不是泛泛之輩,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打敗的人,她太小看他了,他要教她意外一下。

  「你知不知道我老爸是誰?」

  「是誰?!」她隱約有數。

  桌庭之抬頭下巴,驕傲的說:「卓逸帆。」

  「真的是董事長?!」品妤眼睛一亮。

  「要不要一起到他的辦公室證明一下?」

  她搖搖頭,她真的不是很吃驚,不過卓庭之是不是卓逸帆的兒子並不會改變什麼。

  「搖頭是表示你不相信,還是不需要?」

  「不需要!」她把皮包甩過肩。「卓逸帆的兒子又怎麼樣?高人一等嗎?我老爸也有一家公司,只因為我是董事長的女兒,老爸怕我學不到東西,所以才把我送到『卓氏財團』,我不是靠這份薪水才能活下去的『可憐女孩』。」

  他被她說得滿臉通紅。看來,搬出自己的父親是錯的。他早該知道,一個「可憐女孩」不可能會有這樣的脾氣,她的脾氣是那種富家千金才有的。

  「這麼說你是拒絕了?」他硬著頭皮的問。

  「是的,不過,我真正拒絕的不是和你吃飯那回事,而是你的追求。」莫品妤正色道。

  「我這個人向來不輕言放棄。」

  「那你就等著遍體鱗傷好了。」莫品妤意味深長的說。

  卓庭之覺得好喪氣,為什麼他第一次想追女孩子就碰到這種事?到底莫品妤是在「報復」他,還是真正要拒絕他?如果他向老爸求教,會不會被他取笑?不管如何,他要試試。

  「好吧,今天不行,我改天再試。」他很有風度的說。

  品妤幽默的說:「傚法國父革命的精神?」

  「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反而不會珍惜,所以我想你的態度沒有錯。」他笑得好坦然。

  「早晚我要用誠意來打動你。」

  「隨你!」她攤攤手,再看了下表。「你只剩五秒鐘了。」

  「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說完他便先走出樓梯間。

  看著他的背影,莫品妤沉思了一會兒。卓庭之是卓逸帆的兒子?為什麼卓逸帆提都沒有提過呢?是覺得沒有必要提,還是覺得別給她知道的好?或許她該找個機會問問卓逸帆。

  拿了兩罐啤酒,卓庭之來到書房,只見他父親正坐在皮椅上,翻著最新一期的商業雜誌,神情平靜,看來,他對這樣的生活似乎很滿意。有時卓庭之不得不佩服父親,因為他是那麼努力的活著,即使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遞了罐啤酒給父親。「趁涼著,快喝。」

  卓逸帆拉開拉環,朝兒子做了一個敬酒的姿勢,然後大口的喝了起來。

  「爸爸,我想請教你一件事。」卓庭之的語氣很冷靜、很沉著。

  「你要請教我什麼?怎麼做生意嗎?」卓逸帆放下啤酒。

  「不是!」

  「那是什麼?」

  「我要請教你怎麼追女孩子。」

  卓逸帆聞言笑了笑。「兒子,我很想幫你,真的。但是你知道,我一生只談過一次戀愛,只追過你媽,所以你是真的找錯人了,我無法給你什麼追女孩子的要訣。」

  「爸,只談過一次戀愛並不表示你就不會追女孩子,你年齡大我一倍,一定經驗豐富,說來聽聽嘛!」卓庭之認定自己的老爸是個情場聖手。

  「庭之,你到底想追誰?」

  卓庭之興奮得睜大眼睛。「保證你會大吃一驚。」

  「我為什麼會吃驚?!」卓逸帆有些擔憂。「怎麼?你不是想追有夫之婦吧?還是年紀比你大的女人?」

  「都不是!」

  「那是……」卓逸帆的心臟跳得愈來愈厲害。

  「我要追莫品妤。」

  「莫品妤?」果然,卓逸帆一副兒子想要追的人是瑪丹娜的樣子,不敢置信。「我的秘書?」

  「對!就是你的秘書!」

  卓庭之就知道他父親一定會大感意外,畢竟一開始他曾和莫品妤水火不容,互相攻奸,但現在他卻打算追她。也許這真的很教人不能接受,但是任何人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心,他絕不會被「勸退」!

  卓逸帆不知道要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按常理說,他應該表示高興,表示支持,但是他卻有一種五味雜陳的莫名感受。

  「爸,你覺得如何?」卓庭之期待地望著父親。

  「我……」他只能在心底反對,表面上他不可能做出和兒唱反調的表情。「我記得你和她處得並不好,你甚至像丟燙手山芋般的把她丟給我,現在怎麼又想到要追她呢?」

  卓庭之幽默的說:「因為思念總在『拆伙』後。」

  卓逸帆放下啤酒罐,清了清喉嚨。「你不是說她脾氣不好,眼睛長在頭頂上,只准自己說人,不准別人說她的霸道『德行』嗎?你不是還建議我最好開除她,免得公司四分五裂?」

  卓庭之知道自己曾經說過什麼,所以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有被糗的份。

  卓逸帆真希望兒子只是一時的迷惑,他並不希望庭之追品妤。

  「爸,你就當我沒說過那些話好嗎?」卓庭之求饒道:「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的感情。」

  「你現在知道了?!」卓逸帆懷疑的問。

  卓庭之點頭。

  卓逸帆急著問:「莫品妤知道嗎?」

  「她知道。」卓庭之苦笑。

  「她的反應呢?」卓逸帆故作鎮靜。

  「目前是拒絕的態度。」卓庭之老實說:「不過她似乎不反對我再努力的追下去。」

  卓逸帆故意若無其事的背對著兒子,他不想讓庭之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庭之不是傻瓜,他一定會看出他的怪異之處。

  「庭之,天涯何處無芳草,不必單戀一枝花。」他告誡兒子。「憑你的條件,追什麼樣的女孩沒有,你何必去碰釘子呢?你這樣只會讓她氣焰更囂張。你學校裡應該有不錯的女同學吧?!」

  「但沒有一個比得上莫品妤的『突出』和『性格』。」卓庭之無奈道。

  卓逸帆回過身,仍試圖說服他。「感情講的是細水長流,你只是一時被她吸引!」

  「至少她吸引了我啊!」卓庭之振振有辭。

  「但是她拒絕了你。」

  「所以我才要請教你啊!」

  卓逸帆故作沉思狀,「我覺得目前最好是按兵不動。」

  「那萬一地被別人先追走了呢?」卓庭之不放心。

  「會嗎?」卓逸帆懷疑。

  「我不想冒險。」卓庭之一副很在乎莫品妤的樣子。「目前公司裡還沒有傳出有誰要追她的風聲,我要先下手為強,免得大家同事以後見了面難看。爸!我需要你的支持。」

  「我能支持你什麼?」卓逸帆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我和你們不同時代。」

  「莫品妤已經知道我是你兒子,而她是你的女秘書,你可以在她面前替我美言幾句嘛!」卓庭之早打好了如意算盤。

  「但是上班時間我們向來不談私事。」這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借口了。

  「吃午飯的時候就可以談了。」卓庭之建議。「或者你現在一到吃午飯的時間就離開辦公室,由我去陪她吃便當培養感情。這是個好辦法,爸,你的意見呢?你覺得妥不妥?」

  「我不知道……」卓逸帆支支吾吾。

  「可以試試!」卓庭之躍躍欲試。

  「庭之,你不再考慮看看嗎?你知道我一向反對辦公室戀情,那會影響工作的情緒,你是我的兒子、我的接班人,更應該以身作則才是。」卓逸帆以退為進,不敢講得太白,免得招來反效果。

  「放心!我不會公私混為一談。」卓庭之極有自信的說:「相信我!」

  卓逸帆心想,平靜的日子真的就要結束了。

  他到底是什麼心態?他為什麼要反對庭之追品妤?為什麼……?

  卓庭之的積極並沒有得到什麼進展,而卓逸帆的消極卻讓莫品妤的興趣愈來愈濃。

  在莫品妤二十一歲的生日當天,她特地邀請了卓家父子和幾個平時較熟的同事到家裡小聚。那是一個露天晚宴,慶祝她真正的成為大人。

  當晚,莫品妤身著一制淡紫色的薄紗橙服,冰肌玉骨,膚若絲綢,身材玲瓏有致,立刻吸引了全場的注目。不只是庭之看傻了眼,連什麼大場面都見過的卓逸帆也呆住了。這時的莫品妤是那麼的像貝苗,那氣質、那神韻,活脫是貝蘭的翻版。

  他正想跨上前時,庭之已先他一步。

  卓庭之立刻上前邀品妤共舞一曲,而莫品妤在看了卓逸帆一眼之後也大方的接受了。她並不想惹出什麼流言,而且卓逸帆不見得會來向她邀舞。

  她今晚的精心打扮全是為了他,但是他會知道嗎?

  在輕柔曼妙的樂聲中,卻隱藏著逸帆灼燒胸懷的妒意,他發覺自己快要爆發了。他無法讓這個畫面再縫續下去,莫品妤的舞伴應該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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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1:41:3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庭之和品妤是很相配的一對,你覺得呢?」莫家夫婦來到了卓逸帆的身邊。

  卓逸帆當然不這麼認為,但是面對俊碩和玉秋的笑臉,他也只好微笑以對。

  「說不定我們會成為親家哦!」莫俊碩預測道,心想庭之被卓逸帆教育得良好一定是個年輕有為的青年。

  卓逸帆還是面帶微笑,只是他的笑容有點苦澀。

  畢竟女人的心比男人敏銳,而且直覺一向很靈,龔玉秋覺得事情並不簡單,於是暗暗下了決定,她要幫庭之,庭之才適合品妤,她絕不能讓事情演變到不可收抬的地步,這樣大家都會欲哭無淚。

  「逸帆,你希不希望品妤成為你的媳婦呢?」玉秋故意這麼強調。

  「我……」卓逸帆有點慌亂。

  「我們這可是親上加親,我和貝蘭就像是姊妹一般,貝蘭如果地下有知,一定很高興品妤能嫁給庭之。」她說得好像事情已成定局了。

  「年輕人的事,由他們了……」卓逸帆能說什麼,他只有沉默的份。

  「如果你不反對,那我就要鼓勵一下他們這對年輕人了。庭之不是下個月就畢業了嗎?我知道他的研究所也考上了,他們……」玉秋被卓逸帆眼中的那份失落給震懾住了,她不忍心再往下說。

  「一切由他們年輕人自己去決定,我會適時的給予祝福。」卓逸帆平淡的說著。

  俊碩大笑,「那就沒有問題了。」

  卓逸帆故意看了一下表。「我還有事,我得先走了。」

  「但是蛋糕還沒有切!」俊碩留他。

  「我不吃甜的東西,而且這裡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讓他們盡情的去玩吧!留在這裡只會顯出我們老了。」卓逸帆故作幽默。

  「你才四十出頭。」俊碩安慰著。

  「但我的心已經七老八十了。」卓逸帆無奈地說。

  「俊碩,你就別再留逸帆了。」玉秋出面幫逸帆,也是幫自己的女兒。「逸帆肯來已經給品妤很大的面子了。而且逸帆說得沒錯,一會兒我看我們也得快退場,讓他們年輕人去玩去!」

  「那我走了。」卓逸帆如釋重負,沒有勇氣再朝舞池多看一眼。

  「再聯絡了!」俊碩揮揮手。

  莫俊碩看卓逸帆一走,立刻轉身質問老婆。「你幹嘛不留一下他?他這會兒還會有什麼事?!」

  「你這個白癡!」玉秋忍不住的罵。男人都蠢,難道他沒有發現到當卓逸帆看到庭之和品妤相擁起舞時的表情嗎?「如果要讓你懂,天都要下起紅雨了,你啊!少根筋!」

  「那當年你幹嘛要嫁個少根筋的男人?」俊碩反唇相稽。

  玉秋自我解嘲:「因為我也少根筋啊!」

  夫婦倆相視一笑,很有默契的握著彼此的手,沒發現品妤已來到他們的身邊。

  「爸、媽,卓董呢?」她的眼光四處搜尋著。

  「走了啊!」俊碩回答女兒。

  她急忙問:「走了多久?」好不容易她才讓表妹纏住庭之,讓自己喘口氣,沒想到他經走了!他為什麼走?

  「剛走。」俊碩望著門口。

  莫品妤一聽就要追出去。龔玉秋機警的拉住女兒的手。「今晚是你的生日,如果你一走了之,這些客人怎麼辦?而且卓董已經來過了,吃不吃蛋糕也沒關係,你應該留下來招呼這些客人的,一會兒還有你的同學要來。」

  「媽──」莫品妤才不在乎這些。

  「你是壽星,如果連壽星都跑了,這個生日宴會還要不要開下去?」她牢牢的抓著女兒的手,看了一下舞池。「這首曲子馬上就要結束了,庭之一定會過來找你,你就站在這裡等他吧!」

  「媽,我不想跳舞了!」品妤皺著眉頭。

  「那就招呼客人!」玉秋很少這麼堅持。

  莫品妤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委屈的看了自己的老爸一眼,果然莫俊碩捨不得了。

  俊碩勸著:「王秋,由著品妤吧!」

  「不行!」玉秋知道自己只要再堅持十秒鐘,庭之就會過來了。

  莫品妤臭著一張臉,她已經沒有再過生日的心情了。好不容易盼到生日,盼到可以在私人的場合和卓董相處,偏偏卓庭之和她母親一直在壞事。難道他們看不出她對庭之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愛的人是卓逸帆啊!半年了,她終於肯定了自己的感情。

  庭之在擺脫掉莫品妤那個像八爪章魚的表妹後,立刻趕到莫品妤的身邊。不知道為什麼,沒看到父親的身影竟然使他很高興。

  「品妤!我們再去跳舞。」卓庭之熱絡的說,朝莫俊碩夫婦點了點頭。

  玉秋鼓勵道:「是啊!你們去跳舞!」

  「我不想跳了!」她冷冷的說。

  「那我陪你聊天。」卓庭之還是興致勃勃。「不然我們可以去看電影,你不是最喜歡看電影的?」

  「丟下這一屋子的客人刊」莫品妤有氣沒地方出的說:「我是壽星!你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刊如果你那麼想看電影,可以自己去啊,又沒有人攔著你,你干啼還留在這稟刊」「品妤!」玉秋小聲責罵女兒。

  「不可以這麼沒禮貌!」俊碩也對庭之歉然的笑笑。

  「沒關係!」庭之不以為件,他早就習慣了莫品妤的脾氣和她說話的方式。

  「品妤!」玉秋用手肘碰了碰女兒。

  莫品妤爆發了,心裡所有的怒氣一擁而上。她瞪著卓庭之,一副攤牌的樣子。

  「卓庭之,你再怎麼低聲下氣,再怎麼卑恭屈膝都沒有用,我不會愛上你,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你聽清楚了沒?!」她乾脆和他說個清楚,也可以教她的父母死心。

  「品妤!」玉秋和俊碩都感尷尬不已。

  「我不相信!」卓庭之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相信只要鍥而不捨便可以扭轉乾坤,對女孩子只要誠心,早晚可以感動她們的,相信品妤亦不例外。

  「我愛的人是──」品妤正想勇敢的說出來,玉秋好像有預感品妤要說什麼似的,大聲的喝阻女兒:「品妤!」

  「好吧!」他們逼得莫品妤不得不使出撒手湜澗,當著他們三個人的面,低聲的宣佈。

  「卓庭之、爸、媽,我不想再瞞你們,事實上我不是個健康的女孩,我………我有夢遊症。」

  「什麼?!」玉秋不敢置信。「你說謊!如果你有夢遊症,我和你爸怎麼會不知道!」

  「是啊!女兒,為什麼我們從來不知道?」俊碩也不信。

  「我只是偶爾會發作,在我情緒很不好或連續作惡夢以後才會發作,這是我以前的室友告訴我的!」品妤一臉肅穆的神情。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玉秋氣急敗壞。

  「因為不常發作,所以我覺得沒有什麼關係。」她聳聳肩。

  「不行,你必須去看醫生,我要聽聽醫生怎麼說!」玉秋心亂如麻,擔心品妤真有「夢遊症」。

  「可以啊!」品妤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卓庭之,如果你不信,可以等醫生的診斷書出來。去追別的女孩,去追健康的女孩吧!」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有什麼病,我就是要追你,而且我要你嫁給我!」他在莫家夫婦面前大膽的說,他是真心真意的愛品妤,他什麼都不在乎。

  「庭之……」玉秋感動。

  「你這個神經病!」罵完之後,莫品妤提起裙擺,氣呼呼的跑開。

  「品妤──」俊碩苦惱的表情。

  「我去追。」卓庭之跟了出去。

  「俊碩。」玉秋好像在一瞬間蒼老了許多似的。「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品妤的『夢遊症』只是小事,真正嚴重的是她愛錯了人,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她已經愛上了卓逸帆!」

  「什麼?!」俊碩頓時覺得五雷轟頂。

  在走廊的盡頭,卓庭之追上了莫品妤,他一把拉住了她,將她帶到自己的面前。

  「品妤!你的『夢遊症』不會改變什麼的!」庭之深情的望著她。

  「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難道非要她說出她愛的人是他的父親不成?他喜歡這樣的打擊?難道他盲目到這種程度?不知道她這樣說是為了要救他?她是為他好啊!如果他不及早回頭,總有一天會傷得更重。

  「『夢遊症』不是絕症!」卓庭之緊握著她的手。

  「卓庭之……」她拍回自己的手臂。「我不愛你!我不愛你!」

  「你現在也許還沒有愛上我,但以後你會的!」他就是這麼的執著。「只要給你自己一些時間,你會愛上我的,而我也會盡全力的照顧你!」

  她長長一歎,為什麼就是有人這麼的冥頑不靈、這麼的說不通?

  「品妤……」

  「卓庭之,你說什麼都沒有用的!」莫品妤語氣冰冷。

  「品妤,我可以帶你找遍天下的名醫,『夢遊症』不是什麼不治之症,你不要耿耿於懷,一定可以治好的!」他以為品妤是因為怕自己的病拖累了他才拒絕他,他一直沒想過他們之間還有其它可能。

  「你──」品妤看了他一眼。

  他深情的俯視她。「只要有我──」「卓董會同意嗎?」她冷漠的說。

  「我爸……?」卓庭之抓著頭髮。

  「他會讓你娶一個不健康的女孩?」莫品妤若有所恃。

  「我可以說服他!」

  「你是他的獨子,他不可能讓你娶一個不健康的太太,而且我也沒有打算治我的『夢遊症』,我……」她咬著牙。「我打算終生不嫁的!」

  「不行!我不准你有這種想法。」他柔情的說:「我爸會尊重我所愛、我所選擇的人。他不是那種無情的人,你不要擔心他會反對,我爸爸絕對不是問題!」

  「卓董……」品妤開始擔心卓逸帆的反應了。

  「不信我可以請我爸爸親自向你說明!」卓庭之拍胸脯保證。

  「不行!」她一慌。「不能讓卓董知道,我怕……」

  「怕他會開除你?我爸不是那種人!」卓庭之拚命的安撫著莫品妤。

  「你是他唯一的事業繼承人,如果人家知道你的老婆是個會夢遊的人,那往後在商場上……」她故意裝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品妤,這都不是問題。」他抓起她的小手。「老實告訴你好了,其實我是我爸爸的養子,那是我無意中發現的,我死去的母親根本不曾生育過。但是既然我爸不提,我也就不說,反正這並不會影響我們父子的感情,至於要不要接公司,我並不是很在乎!」

  「你……」她真的不知道他對自己已經癡心到這個地步。

  「我可以放棄公司,為了你,我可以──」卓庭之決然的說。

  「不要說了!」她捂著耳朵,不敢承受這麼多的愛。

  「品妤,答應我!」卓庭之捺著性子想要說服她。

  「可是卓董──」品妤喃喃念著。

  卓庭之終於火冒三丈,他不知道品妤為什麼老要把他父親掛在嘴巴上,他終於失控的大怒道:「他是我老爸,不是董卓!」

  「你怎麼這麼比喻?!」她憤怒。

  卓庭之也不想再多說,他抓著莫品妤的肩,不容她抗拒的就把她帶到自己的胸前,低下頭,強行吻著她的唇。不料莫品妤他不是弱者,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推開了卓庭之,並且狠狠的給了他一個耳光。

  「你──」「我怎麼樣?」她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下流、你無賴,你以為這樣就能贏得我的心?到底要我說幾次,我永遠都不會愛上你的,就算你佔有了我也是一樣的。」她毫不考慮的說。

  卓庭之不發一言旋身而去。

  對於他的離去,品妤一點都不難過。

  雖然她不是很精通歷史,但是像貂蟬、董卓、呂布這等歷史宮闕大戲,她早就耳熟能詳,而卓庭之居然拿這個來比喻?!

  如果卓逸帆是董卓,那她不就是貂蟬,而卓庭之是呂布?!唉!這道三角習題要怎麼解?

  要怎麼解才會皆大歡喜呢?

  普泉寺中,慈明師父正閉目打坐,卓庭之悄悄的來到師父的身後,而老師父也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似地,低沉的出聲。

  「庭之,你來了。」

  卓庭之不得不打心眼裡佩服起慈明老師父的功力。

  「是的,師父。」

  慈明師父轉過身,慢慢的睜開眼睛。「我就知道你會來,我已經等你幾天了。」

  卓庭之從小便篤信佛教,而慈明師父也是他第一次到普泉手中便結下不解之緣的高僧。

  兩人相交至今已有五年,老師父的話,卓庭之一向都奉為金科玉律,無一不聽從。除了他老爸,慈明師父給他的影響應該是最大的。

  「師父,我……」卓庭之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慈明師父一副瞭若指掌的樣子。「我也知道你心裡有什麼結。」

  「你知道?!」卓庭之不知道老師父可以神機妙算到這個地步。連他老爸都沒有看出他的心事,老師父卻可以一望就如。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心事都寫在臉上,還是師父對人世間的七情六慾早已看破。

  「庭之,姻緣之事萬勿強求,凡事皆有命定,不該屬於自己的,勉強得來也不會有好結果。」老師父只是點了他一下,並沒有明說。

  「那我怎麼知道是不是屬於我?」卓庭之反問。

  「如果屬於你的話,你也不需要這麼辛苦、這麼痛苦了。」老師父笑笑。

  卓庭之沉思,難道莫品妤不屬於他?

  「你父親尚有一段隔世姻緣未了,而你近來在感情上必遭挫折,你千萬不可以使出非常的手段解決,否則將會積下更多的業障。」老師父知道天機不能洩漏,所以只是稍加暗示。

  「將來墮落輪循環中,勢必要受更多的苦。」

  「沒有解決之道嗎?」卓庭之誠心問道。

  「要看開。」老師父勸他。

  「看開……」

  「就因為看不開,世上才會有那麼多的悲哀、痛苦和貪噴愛憎,只要看開、看破,其實世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慈明師父知道庭之有慧根,希望他可以早日從那個痛苦中超脫出來。

  卓庭之點頭道:「我試試。」

  「痛苦都是自己找來的,都是起因於強求,只要學會不強求,每個人的日子部會好過的。」老師父再對庭之說道。

  「師父,我懂了。」

  「懂是一回事,去做又是另一回事。」老師父閉上眼睛。

  知道老師父的話已經說完,卓庭之又悄悄的走出普泉寺,正如他悄悄的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因老師父的這番話而有所領悟,他只能告訴自己盡量不去強求。

  感情畢竟是強求不來的。

  這段日子以來,卓逸帆為了克制自己不該有的情愫,總是刻意的疏遠品妤,甚至把她的辦公桌安排到他的辦公室之外。他深怕自己的感情會一觸即發,不可收拾;這對貝蘭來說,也將是不可原諒的背叛。

  而卓庭之自從聽了慈明老師父那番話之後,也努力的使自己冷卻下來,強忍著一股想要擁有品妤的衝動,他不敢操之過急。

  空氣似乎在一瞬間凝結住了,莫品妤敏銳的察覺到卓家父子最近老是陰陽怪氣的,一個是悶聲不吭,一個是避不見面,令她感到莫名其妙。她做錯什麼了嗎?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兩天,為了一筆馬來西亞的生意,卓逸帆和莫品妤必須常有接觸,兩人經常加班至深夜,縱使外表若無其事,然而愛意早已在雙方心中悄悄滋長,但是……他們都有顧忌,他們都放不開。

  卓逸帆的心情總是陰晴不定,而莫品妤自小就受父母嬌寵的個性也不甘示弱。只要卓逸帆的語氣稍微欠佳,她馬上就會加以「回禮」,對他們來說,針鋒相對已成家常便飯。

  他們都深知彼此之間的確有情愫在發展,但他們都不敢說破。

  將莫品妤的速記本朝桌上一丟,卓逸帆的表情很不高興。「你漏了一大段。」

  「有嗎?」莫品妤認為沒有。

  「關於延遲交貨的處罰。我說的方法你都沒有寫上去,這麼重要的事你居然會漏掉……」卓逸帆雞蛋裡挑骨頭的意味頗濃。「如果你的心不在公事上,大可對我明說嘛!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你確定你有交代這一段?」品妤知道他是故意的。

  「我確定!」他死都會說確定。

  「那我下一次最好準備錄音機!」她的表情冷淡。

  原本他們之間是很和諧的,但現在卻有些水火不容,全是因為卓庭之。

  「如果你不想和我工作的話,我可以把你派到卓庭之那個部門去。」卓逸帆口是心非地說。

  莫品妤賭氣回道:「那你乾脆開除我好了。」

  「你和庭之不是──」他一直以為庭之和莫品妤已進入狀況,但是聽莫品妤的口氣,好像又不是這麼一回事。但是他該問嗎?旁敲側擊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嗎?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和他什麼都不是!」品妤急急否認。

  「你們吵架了?」卓逸帆試探的語氣。

  「我們沒有吵架。」

  「那你們──」莫品妤急忙說:「『我們』沒有怎麼樣!」深怕卓逸帆誤會了。

  卓逸帆很想相信她的話,但那天庭之與她共舞的畫面一直在他腦中縈繞不去。加上庭之又說要追她,俊碩和玉秋也想和他結成親家,很多跡象都顯示庭之和莫品妤很有可能,但她為什麼否認?

  他真希望事情如她所否認的,他對她的心……他克制不住自己對她的感情,要不是他們相差了二十四歲,他早就……

  莫品妤知道現在是把事情解釋清楚的時候了,她不要卓逸帆對她有所誤會。

  「我跟卓庭之說得很清楚,我和他是不可能成為情人或夫妻的!」莫品妤一口氣說完。

  「為什麼?」卓逸帆一臉茫然。

  她大膽的問他:「你希望這樣嗎?」

  「我……」他矛盾不已。他當然不希望,但是他能明白的說出來嗎?

  「如果你也不希望的話,最好明白的說出來,我需要知道你的立場、你的態度。」她知道自己等於是在逼他攤牌,而且她把話說得很露骨,他應該懂才對!

  「我……順其自然。」他答非所問。

  「什麼順其自然?」她卻火了。「你是對我順其自然,還是對我和卓庭之的事順其自然?」

  「莫品妤,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卓逸帆也忍不住低吼。

  「我要你承認你對我的感覺!」她脫口而出,將桌上的一堆卷宗推開。「我不要再玩捉迷藏了,我要確實知道你對我的感覺!」

  她的咄咄逼人令他沉默,但是,他能回答嗎?

  「卓逸帆。」她不再叫他「卓董」了。「告訴我你對我的感覺!」

  「我對你能有什麼感覺?」卓逸帆仍然不敢表露真情。

  聽到這話,她終於氣不過的拿起了桌上的公文夾,任性的丟向了他;公文夾正好砸在他的胸膛,他不禁一臉錯愕的看著她,好像不相信她這麼做了似的。她的氣出過了,轉身便要走出去,遠離這個可能會很火爆的場面。但是卓逸帆沒讓她走。

  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肘,本來已經高舉起了手要拍向她的粉頰,但看到她驚慌的表情,他的手卻不禁輕輕的落下,按著,他用力的將自己的唇覆在她的唇上。

  這突如其來的一吻可教品妤目瞪口呆,眼花瞭亂,但在她還來不及品味時,他的唇已經離開了她,而且退後了一大步。

  「你──」她輕撫了下自己的唇。

  「我……」卓逸帆紅著臉、喘著氣,說不出話來。

  「你吻了我。」她帶著一臉夢幻的表情喃喃自語。「你吻了我……」

  「對不起!」他背轉過身,聲音小得連他自己都快聽不見。「我……我並不是有意這麼做,我只是一時迷惑,一時……失去控制。」

  「你失去控制?!」她的聲音高亢、尖銳。「你居然是『失去控制』,而不是『發自內心』?!你到底在怕什麼?怕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還是怕你自己對不起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

  「莫品妤!」他猛的轉回頭。「下班時間到了,這個我們明天再談!」

  「明天?!我們還有明天嗎?」她質問他。

  「難道你要因為這一吻而辭職?」他真怕她會這麼做,他希望她不要這麼做。

  「這麼說,這一吻沒有什麼了?」莫品妤無力地靠在牆上。

  卓逸帆鐵著心說道:「我不予置評。」

  「你逃避好了,你再逃避下去好了。」她拿起皮包,不想再和他扯下去。「總有一天你要面對自己,面對我們之間的感情,我看你能再逃多久,你想再逃多久!」撂下這些話,她走了。

  卓逸帆痛苦的將頭埋在雙掌裡。他好痛苦──自那一吻之後,莫品妤終於確定卓逸帆對她的情感。雖然他還在逃避,但是她相信他總有勇敢面對的一天,他並不是那種會失去理智的人,他吻她,一定是對她有那種感情。

  雖然欣喜於他的吻,但是另一方面她的心情卻比以前更加紛亂,她突然覺得自己配不上卓逸帆,她有「夢遊症」,她是個不健康的女孩。她該不該告訴他真相呢?

  翌日一早,她準時進了辦公室。班還是得上,兩個人還是得見面,她已經武裝好自己的心情,決定用最理智、最冷靜的心情去面對他,反正該表示的她都表示了,現在全看他怎麼做了。

  她則要去旋辦公室的門鈕時,卓庭之正好打開門從卓逸帆的辦公室出來。

  一見到她,卓庭之一臉心虛的表情,有些灰頭土臉的。和她匆匆的打了聲招呼之後,他就加速離去。

  也好,她想。她不知道還能和他說什麼。

  一進卓逸帆的辦公室,只見他神色慌張地將一包東西塞進到檔案夾內,然後佯裝沒事似的抬頭和品妤打了聲招呼,隨即又埋首於公文中。

  她的一顆心頓時沉了下來。看樣子,卓逸帆並沒有打算對昨晚的吻「負責」,他甚至一副沒那回事的樣子。

  「有什麼事要吩咐的?」她以秘書的口吻問。

  「下午要到『和發』去簽約,資料和合約書準備一下。」說這話時他故意不看她。

  「我知道了。」莫品妤機械般說。

  「和荷蘭的法蘭克聯絡一下,確定他來台的行程。」

  「我記住了。」莫品妤用筆無意識地在簿上寫著。

  「晚上在『西華』有個飯局,提醒我!」

  「是。」

  「沒事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她,好像她是一個隱形人或是一個機器人。

  沒事了?!莫品妤暴怒的想著,他居然簡單又輕鬆的一句「沒事了」就完了?事情才大著呢!他這會兒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裡,根本不當她是一回事,他的視線一直盯著他塞東西進去的那個檔案夾。

  她不是第一吹次看到他有這種舉動,以前也曾發生過。早晚她要查明那是什麼東西,究竟這東西是不是左右卓逸帆與她感情發展的主因。

  見她還站在原地,他終於抬起頭來問:「你還有事嗎?」

  「我還會有什麼事?!」她一副意興闌珊的表情,他們之間的感情發展看似平淡無味,其實兩人心中那股暗潮洶湧,卻不是外人所能領會的。「你說我應該會有事嗎?」

  「那你是不是該去忙了?」他現在是以公司董事長的身份說:「需要你時,我會找你。」

  「是的,『卓董』。」她故作甜蜜的嗲聲答。

  見她話裡明顯的怒氣,卓逸帆忍不住道:「品妤──」她已經一個扭身轉頭走了出去。

  她一走,卓逸帆立刻由檔案夾中拿出貝蘭的照片。也許庭之已經感覺出他和莫品妤之間不尋常的情感,所以特別找了好多貝蘭的相片拿來給他,好像是要特別提醒他似的。

  卓逸帆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一條岔路上,不知道應該往哪一個方向走。一條路是代表貝蘭,另一條路則是代表品妤。

  庭之說品妤有「夢遊症」是真的嗎?是庭之故意捏造的,還是真有其事?

  天!誰能告訴他他該怎麼辦?

  莫品妤一出卓逸帆的辦公室後就立刻去找卓庭之,她愈想愈不對,卓庭之為什麼會有那種內疚的表情?他為什麼要一大早就去找他父親?是不是卓庭之已經告訴卓逸帆她……

  見到莫品妤氣沖沖的找來,卓庭之已經心裡有數。他知道自己不該說,但他還是忍不住的說了。

  他不傻,他感覺得出他父親和莫品妤之間的微妙關係。以前還不覺得,現在他可看清楚了。

  「你說了,是不是?!」她的聲音冷冰冰的,直接而肯定的問。

  「是的,我說了。」他也承認。

  「為什麼?」她的眼神正控訴著他的「罪行」。

  「為什麼不能說?」即使內疚、心虛,他還是試著偽裝出並無悔意。但他後悔了。這一次他沒有聽進慈明師父的話。

  「說了對你有好處嗎?」莫品妤壓抑著心中的忿恨。

  「我想試試父親的反應,我想知道他對你的真正感覺,我要知道他是不是已經忘了我母親。」卓庭之直視著她。

  「那你得到的結果呢?」她冷冷的問。「你爸爸是不是馬上把我當『瘟疫』看,還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你希望他疏遠我、避開我、怕我,甚至是討厭我嗎?你拿我的『夢遊症』來傷害我?」

  「我……」卓庭之不禁心虛。

  莫品妤不知道卓逸帆會不會因為這樣而嫌棄她,但是她的心已經被震得四分五裂了。

  「卓庭之,不管你怎麼說,怎麼做,都不會改變我對你父親的感覺。至於他對我如何,我不在乎,哪怕他現在根本就是嫌棄我,我只想讓你知道──」她一笑,笑中有淚。「我永遠都不會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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