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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53 心結
再見嚴老師的時候,終於放下戒備,把關於親生母親的事情告訴了他。
他慢慢幫我分析著,問我:「你說你夢裡出現過的紅衣女人應該是你母親?」
我在紙上寫著:「應該是吧,給我的感覺很像。」
「她在你夢裡是以什麼姿態出現的?」
我回憶了一下以前的夢,回答他:「背影,正要離開的背影。」
嚴老師很直白的戳穿我的心:「你害怕她離開,是嗎?」
我強忍住手的顫抖,寫道:「不,我對她沒印象了。只是做夢的時候,害怕夢裡那個人離開。」
「你一直說你對她沒印象了,其實你有。雖然那段記憶表面上消失了,但是卻存在於你的潛意識之中,並且一直以夢的方式提醒你。告訴我,你現在還害怕紅色嗎?」
我想了想,我昨天甚至還努力想讓那個紅衣女人出現在我的夢裡,於是在紙上寫著:「好像,沒那麼怕了,而且,昨天還想刻意去夢見她,可是沒有夢到。」
嚴老師說:「因為你知道她是誰了,當你知道了那段過去,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潛意識,那個心結就不是心結了。人之所以會痛苦,是因為要壓抑潛意識,我希望你不要去壓抑,你可以表達出你對母親的想念。」
想念?那個人,值得我想念嗎?我在紙上迅速寫著:「不,我不想念,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我為什麼要想念?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我身邊照顧我的是梅姨,是梅姨在扮演母親的角色,她去幹什麼了?她配不上媽媽這個稱呼!」
寫著寫著,眼淚就這麼滴在了紙上。嚴老師把桌上的紙巾遞給我,我接過來,轉身擦掉自己的眼淚。
嚴老師接著說:「怨恨,也是想念的一種。我希望你無論對她有什麼樣的感情,都表達出來,別壓抑自己。其實你害怕別人離開你,是嗎?」
我呼出長長的一口氣,點了點頭。
他說:「你說過,你最近對谷玟有種很怪異的感覺,害怕接觸他,又不願他離開。其實你是害怕失去他。他幫你找醫生看病,你卻把這個行為當成是對你的嫌棄,更害怕如果說不出來,他就會離開你,是嗎?」
嚴老師的話,似乎是把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說了出來。我咬著自己的嘴唇,良久,才點了點頭。
他接著說:「你可以試著想想,谷玟這麼做,是為了誰。」
我仔細思考著谷玟從未變過的堅定的神情,慢慢在紙上寫下了「我」。
嚴老師點點頭:「當初你母親離開,是她個人的原因。並不是所有愛你的人都會離開你,你覺得呢?」
聽著嚴老師的話,想到這段時間對谷玟的抗拒,真是沒有來由。想著他從未改變過的態度,我寫下了:「谷玟不會離開我的,他愛我。那個人是那個人,谷玟是谷玟,我不應該弄混了。」
當心結被剖開,當我直視自己的潛意識時,往時那種恐懼、擔憂,都變得毫無意義。
嚴老師問我:「現在知道了你母親的事,你沒那麼害怕紅色了,那我們來做個實驗好不好?」
我點點頭。
只見他走到窗戶旁,竟然在橘色窗簾的裡層,拉出來紅色的窗簾。
瞬間,整個屋子被紅色籠罩。
可是這紅,卻沒有如想像一般引起我的恐懼。只是腦海中閃現出母親在離婚證上的臉龐。
嚴老師問我害怕嗎,我搖搖頭。
他又把窗簾拉開,坐下問我:「現在你也知道了你的心結,你能再試著發出聲音看看嗎?」
聽從嚴老師的話,我努力用喉嚨發力,可是聽到的,還是只有大口的呼吸聲。
他說:「如果你能聯繫到你的親生母親,我希望你見見她。當初你哭喊著都不能叫回她,也許當時這種她離去的背影,讓你覺得你的哭喊毫無意義,從而抗拒說話,甚至現在總害怕別人離開你。解鈴還須繫鈴人,見見她吧。」
諮詢結束,我走出了諮詢室,看到外面的谷玟,走過去挽住他的胳膊。
他看上去很驚訝,不過很快抓緊了我的手,說:「悠悠,真好,你又回來了。」
我捶了捶他的胸口,鬆開他的手比著:「我什麼時候離開過啊!笨蛋!」
他撫了撫我的頭,說:「嗯,你一直沒有離開過,我也不會離開。」
我笑著,繼續挽著他的胳膊向前走。
他又用低沉的聲音慢慢地說:「悠悠,對不起,我當初不應該自不量力為你做諮詢,應該早些來找嚴老師的,早點來找他就好了。」
我搖了搖頭,沒有回應他。其實這不怪谷玟,當初是我硬要他給我諮詢的。所有的事情都有它順其自然的軌道,也許我必須要經歷一些周折,才能得到幸福。
想起來嚴老師的建議,我問谷玟:「嚴老師說讓我見見我親生母親,你說這有用嗎?」
他回答:「我也覺得應該是這樣,如果嚴老師說這是你的心結,你的確需要親自解開它。」
我嘆口氣:「可是我怎麼和爸爸說呢?」
他摟過我的肩:「叔叔會同意的,為了你,他什麼都可以。」
我點點頭,認同他的話。
跟爸爸提出嚴老師的建議,爸爸沒有如我擔心一樣抗拒,反而一直說:「都怪我,都怪我,早知道,應該早讓你見她。」
爸爸急忙找著所有可能聯繫到那個人的方式,電話打了一個又一個,才終於聯繫上了她。
那個人在電話中答應了,過些天從外地來S城看我。
只是真正到了這天,我卻不想去了。爸爸焦急地催促我,可是我竟然連邁出家門的勇氣都沒有了。
我知道爸爸不會跟我一起去見那個女人的,於是就纏著梅姨,讓她陪我去。
梅姨拗不過我,最終還是跟我一起到了那個咖啡廳。
我不喜歡喝咖啡,如果她瞭解我,就不會約在這個地方。
在咖啡廳外,透過透明的玻璃窗,看見一個穿著紅色雪紡衫的女人靠窗坐著,遠遠看著那張臉,就好像看見了二十年後的我自己。
我緊緊拽著梅姨的胳膊,不願前行。
梅姨說:「悠悠,那是你的媽媽,不是別人,你不需要害怕。」
媽媽?那個人能叫媽媽?我所有關於媽媽的感覺,都是從梅姨這裡得到的,從小到大在我身邊照顧我的是梅姨啊!如果說是媽媽,那個人只能是梅姨。對,只有梅姨,才配的上我媽媽這個稱呼!
最終還是跟梅姨進去了。坐在她的對面,我低著頭。
她的聲音響起了:「悠悠,我是你媽媽。」
我突然想笑,既然當初不要我,為什麼現在又好意思來告訴我「我是你媽媽」?
我沒有回答她,她就對梅姨說:「梅子,你和他在一起了,真好。如果當初不是我們的錯誤,也許你們早就該在一起的。」
錯誤?她把她和爸爸的婚姻歸結為一個錯誤,那我呢?錯上加錯嗎?
梅姨說:「怎麼能是錯誤呢,畢竟是因為你們在一起,才有了悠悠這麼可愛的女兒。」
還是梅姨好,每句話都能說道我的心底。
那女人接著說:「悠悠,聽你爸說,你小時候被誤診了,才做了十幾年的啞巴,是嗎?你爸也真是的,怎麼能這麼不負責任,早就應該帶你去多檢查檢查,不然也不會做這麼多年的啞巴了。」
我真的不能忍了,她怎麼能那麼肆無忌憚的侮辱我最愛的爸爸呢?她有什麼資格埋怨爸爸的做法?她怎麼不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我緊緊握著桌上的杯子,盯著杯中的水,不去看她,想要壓掉心中的怒火。
她的聲音還在繼續:「現在生理上的原因已經排除了,就是心理了,是嗎?悠悠,是因為想媽媽,所以說不出來話嗎?都怪你爸,怎麼能那麼殘忍,竟然以不讓我見你作為離婚的條件。悠悠,現在媽媽就在你面前,你試著叫我一聲媽媽,好嗎?」
我覺得她的話很可笑,從始至終她一直在埋怨爸爸,卻沒有對自己的行為做出什麼解釋。我鬆開杯子,在她面前打著手語:「你一直說爸爸不對,那你呢?」
她有些納悶的看著我,我就笑著看她。她說是我媽媽,一個媽媽,怎麼會看不懂女兒的話呢?
她問梅姨:「梅子,悠悠說什麼呢?」
梅姨翻譯了給她,她低著頭,過了很久,才說:「悠悠,媽媽當初和你爸爸的婚姻就是一個錯誤。媽媽有自己的愛情,我追求自己的愛情,我做錯什麼了?如果當初不是你爸爸不讓我見你,我一定會定期回S城來看你的,又怎麼會造成你現在這個狀況?」
我輕笑著繼續對她比著手語:「那如果爸爸當初同意我跟著你呢?你會帶著我嫁給那個男人嗎?」
梅姨翻譯了給她,她卻一直沒有回答。
看著她的表情,我就知道了她的答案。我對她比出最後一句話:「我的媽媽,只有一個,就是我旁邊的這個女人,不是你。」
梅姨愣愣地看著我,我對梅姨比著:「不用把那句話翻譯給她了,估計她也不願意聽,媽媽,我們走吧,我不想在這裡待著了,我想爸爸了。」
和梅姨走出去沒多久,就看見身後那個女人也出來了,走向一輛車。車裡走出來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幫她開了車門,手護著她的頭讓她進去。遠遠看去,那個男人對她極其溫柔。
那副畫面,很美。即使她已經年逾四十,但是身子和臉龐都保有年輕時美麗的痕跡。而身旁那個男人,風度翩翩,氣質卓然。
看著這一幕,我忽然釋懷了。
她是為了自己的愛情,選擇放棄了一個本來就不甘願的婚姻,我有什麼資格去埋怨她?如果是我,我會怎麼選擇?對著一張日日生厭的面孔,還是選擇和自己的至愛遠走高飛?
如果是我,我能捨棄谷玟嗎?
嚴老師說過,只有從心底原諒她,我才能釋懷。
何況,我現在也有我幸福的家庭了,為什麼,要把怨恨和遺憾留給她呢?
我拉著梅姨奔過去,她看見我們跑來,也從車裡出來。
我對她比著:「祝你幸福。」
梅姨幫我翻譯了,那個女人扯了扯嘴角,慢慢對我說:「悠悠,我愛你。也希望你幸福。」
我點點頭,又衝她揮手,拉著梅姨走了。
一邊走,一邊對梅姨,不,是對我媽媽比著:「媽媽,咱們晚上吃什麼呀,我覺得沒有咱們倆,爸爸肯定吃不下,咱們還是買點好菜,順便買點酒,讓爸爸飽飽口福吧!」
媽媽笑著,這笑容我見過,是在爸爸和她的婚禮上,那時的她,也是笑的如此美麗,眼角的皺紋也跟著笑。
我的心情難得這麼放鬆,想要快點見到爸爸,心裡有些興奮,就拉著媽媽快步地走著。
很快就到家了,我埋怨媽媽太磨蹭。在通往菜市場的十字路口,跟她說我先去菜市場買點肉,讓她在這等著。一邊跟她比著手語,一邊向後倒著走。
媽媽的臉色忽變,她飛快上前把我推開。
電光火石之間,世界已變了顏色。
耳邊是汽車剎車的「吱」的聲音,眼前是媽媽身旁綻放的鮮血。
我被眼前這一幕嚇得愣在了那裡,可看到媽媽望向我的眼神,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我忘記了自己不能說話,只是本能地對著她大聲地喊著:「媽——」
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迴盪在稀薄的空氣中。
媽媽也聽見了,她笑著,閉上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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