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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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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Jassica -【芙蓉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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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07:32 |只看該作者
30.軟肋

  仲冉夏滿臉慍怒,快步走回臥室。

  婢女見狀,只戰戰兢兢地侯在一側,不敢胡亂抬頭。卻見自家小姐腳步一頓,又轉向了另一邊。

  幾人面面相覷,眼神間有了幾分瞭然。西廂除了姑爺,那便僅有一位貴客入住。

  對於仲冉夏的到來,風蓮已沒有半點驚訝了。

  只是見她神色微變,眼底的怒意尚未散盡,不由好笑:「怎麼,在展二公子那裡吃了虧,便逃來我這裡?」

  「胡說什麼。」仲冉夏皺起眉,忿然地在他面前坐下。絲絲縷縷的茶香仍殘留在口中,回想起方纔那一吻,她頗為不自在。

  「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風公子不覺得蹊蹺麼?」看到展俞錦的淡定從容,她實在放心不下,故而有此一問。

  「夏兒何出此言?」風蓮一雙丹鳳眼直直地看來,語氣中似是有些不悅。

  「明遠小師傅曾說天凌府無堅不摧,不像是戲言。」這人素來孤傲,聽到這樣的話不免會被惹惱,可是仲冉夏更不想自己籌劃多時,就給風蓮根深蒂固的自負給毀了。

  出乎意料,他笑了:「的確如此,我猜想天凌府內涵乾坤。這幾日,正琢磨此事。」

  瞥見仲冉夏眼底的詫異和不解,風蓮解釋道:「我懷疑,天凌府是府中有府,展俞翔知曉的不過是門面上的玩意兒罷了。」

  「如此,你還任憑他胡鬧?」她有些不高興了,白花花的銀子不是給他們浪費的。原本自己還打算存起來,作為以後跑路的費用。誰知這麼一著,轉眼少了大半。

  「有人願意當我們的魚餌,為何要反對?」風蓮不在意地笑笑,展俞翔不過是一顆不知輕重的棋子,丟了便丟了,他絲毫不覺得惋惜。

  仲冉夏鬱悶了,辛辛苦苦把人弄回來,誰知就這樣給他糟蹋。可惜既已把展俞翔交給了風蓮,她也不能說三道四:「如此,我也是稍微提醒一句而已。既然風公子胸有成竹,我便不再多言了。」

  匆匆離開院落,她尋思著單靠風蓮,恐怕有些不穩妥。思及此,轉身又前往東廂去了。

  從明遠口中再沒套出關於天凌府的事來,這地方並非仲冉夏想像那般,頗有些亦正亦邪的味道。

  隨性而為,偶爾會出手幫忙正派打壓魔教與邪派人士,有時卻也反過來而為。甚至會視而不見,任由兩方鬧了個天翻地覆。

  就不知展俞錦怎麼得罪了正道,讓他們下定決心剷除天凌府了。說不定,就是因為這種漠不關心的態度,令正道有些管束不住的感覺。既然不為他們所用,便要滅之,仲冉夏可以理解得了。

  有天凌府這樣的隱患在江湖之中,正道人士怕是要寢食難安了。誰也不知道這隻手什麼時候助他們一臂之力,什麼時候又會倒戈相向,在背後刺上一刀,著實令人頭疼。

  她倒沒覺得展俞錦是個陰晴不定的人,此番作為定有他的理由。說不準,也跟天凌府的利益有關聯。

  不論如何,仲冉夏還不願認輸。

  想起方纔她堅決地聲稱這一局還沒結束,展俞錦的結論尚且為時過早。那人只不過笑笑,便解開了仲冉夏的穴道,大有一副繼續看好戲的模樣,讓她恨得咬咬牙。

  如此輕易認輸,那也不是仲冉夏了。

  「女施主,這天才剛亮。」明遠無奈地說著,仲家小姐大早把他從被窩拽出來,不由分說就拉著他上馬車出府。迷迷糊糊中,他就給這樣弄出來了。

  這會,實在說不上愉悅。

  「一時情急,請小師傅諒解。」仲冉夏安撫地笑笑,雙手抱拳,一襲錦衣長衫,顯得溫和有禮。

  每回出去因為容貌的關係,她都得戴上面巾和紗帽,委實不便。後來,也就索性換成男裝。

  「女施主這是帶小僧去何處?」小和尚莫名其妙,瞅見車窗外不見半個人影,疑惑地問起。

  「小師傅昨兒不是曾說,江湖說有個販賣消息的地方?」仲冉夏笑瞇瞇地說著,兩眼放光。

  明遠被她看得渾身一寒,順便抖了兩抖:「女施主,小僧的確說了,可對方會不會賣消息,全憑喜好……」

  「我明白,試試又何妨?」她就不信,賣消息不就是為了賺錢,有人看見白花花的銀兩還會把買方推出去。

  經驗證明,現實是殘酷的。

  仲冉夏興致高漲地獨自出去,轉眼面無表情地上車。小和尚雙手合什,低聲安慰道:「這九重樓的樓主性情乖僻,喜歡時一文不給也可得到消息,厭惡的話縱使金山銀山亦不看在眼內。」

  她扭過頭,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明遠,忽然笑道:「小師傅長得如此討喜,定能讓那位掌櫃的鬆口。」

  看他面露難色,似是不願,仲冉夏挑眉道:「平日我對小師傅如何?要不然,我還是讓爹爹多送幾個美貌熱情的婢女去東廂,給小師傅解悶吧?」

  明遠他不怕別的,就怕那些不斷纏上來的女子。他一個激靈,急忙點頭道:「師傅說了,滴水之恩理當報答……女施主,婢女就不必了。」

  仲冉夏含笑道:「也好,這兩天爹爹正物色人選,我自會把人安排在別處……有勞小師傅了。」

  小和尚淚汪汪地下了去,一副從容就義的神情惹得她不住偷笑。

  看不上她仲家,總得給少林寺幾分薄面吧?

  如她所料,明遠一臉吃驚地拿著封信函回來,顯然沒想到九重樓居然會接下他的請求。

  仲冉夏樂呵呵地接過信,若不是如此,她又怎會大老遠把小和尚帶出來?

  想要知道一年前的真相,除了靠這樣的渠道,別無他法。就算風蓮和展俞錦這兩個當事人願意說,她也是不敢全信的。

  這九重樓確實敬業,去掉形容詞,字字珠璣,寥寥幾句便說清了事情,問題就是——太過於簡單了,細節全無。

  原主人確實在展俞錦的授意下與風蓮結盟,而後卻反咬一口。累得這位前武林盟主重傷,落荒而逃,又在重要關頭,對展俞錦下手。後者一時不察,或許看輕了她,便中招了。

  這其中,卻也記下了美相公奪得天凌府府主之位的經過。難不成古時做買賣,還有買一送一的好事?

  仲冉夏越往下看,越是心驚。

  闔上信函時,手心裡已被汗濕了。

  天凌府,素來是強者為王,敗者為寇,全無兄弟父子之情。

  展俞錦原是第三子,即是麼子,卻一反常態,十餘年一直與二哥展俞齊交好。後來府主之爭,美相公先下手為強,除掉了展俞齊,成了展家二公子,繼而用計殺了前府主。

  展俞翔也在風蓮地協助之下,終於是傷了展俞錦。

  代價是,他賠上了一條腿,風蓮亦是傷重。

  若非如此,原來的仲家小姐又怎樣能傷了美相公?

  仲冉夏指尖無意識地點著「展俞齊」三字,交好十餘年的人,也不會手下留情麼?那麼她這個「假娘子」,美相公確實一而再,再而三地姑息。

  如果有一天展俞錦厭倦了這樣貓捉老鼠的遊戲,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仲冉夏又看了一遍,把信函丟在水中,盯著紙上的字跡慢慢模糊直至消散。她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絲念頭,自己是否該趁機倒戈,投靠展俞錦。與他為敵,實在舉步艱難……

  甩甩頭把這個荒謬的想法丟掉,她怎能這麼快就氣餒?

  若無其事地回到仲府,仲冉夏清早起來,這般折騰已有了些睏倦。送走了明遠,便直奔臥室。

  卻在西廂門前,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灰色的僕役棉袍,平板的臉孔,行動有些不便的腿腳。倚在門邊,站沒站姿,讓鍾管家見著又得一頓好訓。

  仲冉夏低笑著望了過去,問道:「這會不在院裡做事,來此處作甚?」

  來人看著她,許久才撇來臉:「此次行動,風蓮已經將結果告知你了?」

  「不錯。」仲冉夏點頭,含笑道:「我不介意,展大公子再說一次。」

  展俞翔站直身,人皮面具雖然惟妙惟肖,卻因為材料有限,繼而表情有些微的僵硬。她看不出這人的神色,他的眼底卻有種一抹若有所思的亮光一掠而過。

  「沒什麼好說的,原來我從小住的秘密院落,到頭來不過是天凌府一處暫時的居所,一個讓兄弟相爭的牢籠。真正的所在,也只有歷代府主能知曉。」

  「這麼說來,當初展俞錦弒父之時,就已是繼任下一代府主了?」仲冉夏前後關聯,得出了這麼個結論。

  展俞翔冷笑道:「的確,前府主早就知道,我們兄弟兩人皆不是展俞錦的對手。他欣賞完齊弟被殺,身亡時只怕是笑著的。因為,我將會是展俞錦唯一的障礙了。」

  是障礙,卻不是對手。自從他被迫丟了一條腿,展俞錦更是對其不聞不問,由著他自生自滅,連動手的興致都沒有了。

  想到這裡,展俞翔心底有股難以抑制的戾氣湧了起來。

  縱然確實有些方面並不如展俞錦,但他也有自己的驕傲和自尊,被輕視至此,展俞翔暗下決心。看小他,那麼展俞錦就得付出代價!

  「展大公子倒是有運氣,展府上下已無活人,起碼你還活著。」仲冉夏這話發自肺腑,如此逃過一劫,需要多大的能耐?

  可惜,在展俞翔聽來,卻像是笑話他在展俞錦的眼皮底下苟且偷生。

  她很快就察覺出這一點,看見他捏緊的拳頭,似乎隨時都要揮過來的意思,仲冉夏撇撇嘴。果然敗北一次,變得異常敏感:「你既然已經一無所有,不會再比現在的情況更糟糕的了,為何不放手一搏?」

  目光一凜,她盯著展俞翔冷聲道:「你既不願盡力,我們的合作便到此為止!」

  作為展家的人,他又如何會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展俞錦說對了一點,與虎謀皮,就像是踩在半空中的鋼絲上,搖搖欲墜。

  風蓮不在乎展俞翔私底下的小動作,並不代表仲冉夏會縱容他。既不為她所用,趕盡殺絕的事又做不來,那便只好棄之。

  他顯然沒料到仲冉夏會這般輕易捨棄自己,沉吟著這是否以退為進,但看見她的眼神,霎時改變了主意,坦言道:「……你突然與我聯手,讓人不得不懷疑,是展俞錦想要將我手上最後的一股勢力奪去。」

  仲冉夏睨了展俞翔一眼,沒好氣地問:「既然如此擔心,那便守著你手上那些繼續過活好了。」

  展俞翔沒有接過她的話頭,忽然笑開了:「仲小姐放心,我已經是找到了三弟的軟肋……這一局,展俞錦定然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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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07:43 |只看該作者
31.反目

  仲冉夏警惕地盯著展俞翔,他眼中篤定的神色讓她心底閃過一絲疑惑和不安:「若展大公子早就知曉這軟肋,又豈會一敗塗地?」

  此話,分明是不信他。

  展俞翔也不惱,含笑道:「三弟對仲小姐總是另眼相看,上次冒險出府救你,這回也親手解決掉你身上的小麻煩。」

  寬袖中的匕首滑至掌心,仲冉夏目光一冷:「你在我身上動了手腳?」

  他坦然承認:「若非如此,又怎知三弟心繫仲小姐?」

  展俞翔又輕笑:「放心,只是一點小毒。不過這世上能解此毒的人,除了我,也只有展俞錦了。」

  仲冉夏咬著唇,美相公突然逼她喝茶,居然是因為自己中毒了。那麼,解藥便是下在茶裡?

  展俞錦難得做好事,竟然這般偷偷摸摸不吱聲。

  只是,就算他明言,仲冉夏恐怕也要不信的。

  看著眼前有恃無恐的人,她捏緊匕首,心裡沒有底。那日在慶雲寺,展俞翔轉眼就消失了,足以看出他武功之高。即使瘸了一條腿,這人始終是展家的長子,仲冉夏不敢掉以輕心。

  「展大公子究竟意欲何為?難不成你還想將我綁到展俞錦面前,讓他束手就擒?」她一面說著,一面悄悄觀察四周。離這裡最近的,似乎只有風蓮的住處了。就怕這個人與展俞翔聯手,默許了他的動作。

  到時,她真是呼救無門了。

  這話一出,仲冉夏自己便忍不住笑了。並非愉悅,而是荒謬。試問一個連十多年的手足兄弟都不會手下留情的人,有可能會為了區區一個無足輕重的女子就範嗎?

  「聽聞仲小姐的身子奇特,對練武之人最為有利。若我將你送給風公子,必能實力大增……」展俞翔慢悠悠地說著,聽得仲冉夏渾身冰涼,卻只能壓下心怯,神色鎮定如初。

  「道聽途說的話,展大公子居然信了?」她嗤笑一聲,雖然仍舊隨意站著,卻是全身緊繃,暗自運起內力,以防不測。

  「是真是假又如何,仲小姐三番四次對風公子示好,不也是為了謀得一個安身立命之地?」展俞翔低低一笑,話語間滿含不屑。

  仲冉夏一驚,轉而真是苦笑不得。

  將風蓮安置在西廂,只是為了方便就近監視;把《芙蓉帳》送與他,是為了讓他有足夠的勢力與展俞錦抗衡,以便令她能爭取時間,也好轉移掉美相公的注意;把府裡大半的名貴藥材花在風蓮身上,不也怕他練功太猛,還沒成功就把自己折騰死了,她還指望著這人撐場面,頂住展俞錦這尊大佛。

  不料,這麼些事在旁人看來,卻變成了仲冉夏要巴結風蓮。可想而知,在眾人心裡,她也只是個膽小如鼠的怯懦者罷了。

  仲冉夏承認,她很怕死。這條小命是上天賜予的,就這樣丟了自己實在心有不甘。於是絞盡腦汁地謀劃,費盡心思地部署,也不過是為了能活得更長更好。

  如今,卻也成了別人眼中的貪生怕死之徒。

  她沒想過讓人理解自己,也就懶得跟展俞翔多費口舌,倒不如將計就計:「既然展大公子已然明白,我也不藏著掖著了。風公子答應,事成之後讓我到他身邊去。你現在動我一根指頭,是想腹背受敵,功虧一簣?」

  仲冉夏低笑著提醒他,自己提供財力,風蓮又親口承諾做了她的靠山。展俞翔就算多有能耐,離了他們兩人,也只會一事無成。

  只是,身為展家人又如何會兩手空空毫無準備便闖入這泥沼之中?

  展俞翔聞言怒極,卻無聲無息地笑了開來,單手一抬,眨眼間的功夫,三四道身影閃入仲冉夏的視野。她神色微變,這麼久自己絲毫未曾察覺外人的氣息,可見他們的身手必定在她之上。

  展俞翔這麼快就想要撕破臉,或許又尋到了更大的靠山?

  不等仲冉夏細想,其中兩人執劍飛快地衝了過來。她反手一擋,虎口一震,險些讓匕首脫手。

  明白她此時只能借力打力,盡快呼救或逃走才是上上之策。但顯然展俞翔也明白了這一點,前面兩人猛烈進攻,其餘的則守在她身後,截斷了仲冉夏逃離的生門。

  匕首只適合近身攻擊,可兩人的身影靈活迅速,仲冉夏根本難以靠近他們。手臂上挨了幾刀,一身衣裙髒污凌亂,好不狼狽!

  她只能竭力避開要害,腦子仍在快速轉動。

  展俞翔選在西廂門前動手,難道就這樣肯定,展俞錦和風蓮都不會插手?

  仲冉夏面色蒼白,片刻後有些氣喘,心裡不由低罵:該死的,原以為此人只是要活捉她,不會傷自己性命,誰知下手極狠,十足要取她的性命!

  剛側身避開眼前刺來的劍尖,餘光卻見一道銀光自身後砍向她。仲冉夏微微一怔,恐懼的戰慄自心底湧起,似乎已經能感覺到冰冷的劍身被刺入腹中。

  她睜大眼,根本來不及,只得放棄了閃躲。

  就在最後一刻,泛著亮光的劍尖已是貼上來時,突然偏離了方向,只在腰上的衣裙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

  仲冉夏立即退後幾步,看著一小顆石頭在地上滾了兩滾,慢慢停了下來。她四處張望,察覺不出有其它人的氣息?

  究竟是誰在幫她?

  眾人亦是握劍戒備,仲冉夏發現他們也沒能找出此人的藏身之處,看來是個厲害的高手了。

  她趁機腳尖一點,躍離了展俞翔五人,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故作玄虛地說:「他來了,幾位還要繼續麼?」

  這個「他」是誰,是敵是友連仲冉夏自己心裡也沒譜。既然這人肯出手救下她,又不現身,想必是不願將相貌示人,暫時也不會對自己不利。

  這樣的人,不是怕他們認出,就是身份敏感,不宜暴露行跡。

  無論是哪一個理由,而今仲冉夏也只能狐假虎威,借此人脫險了……

  展俞翔猶豫一瞬,眼神漸冷:「不必忌諱,對方只有一個人而已!」

  說罷,手下四人如箭般撲了上來,仲冉夏大驚失色。顯然他們是想速戰速決,將她擒獲。

  耳邊一陣勁風掠過,數十顆小小的石子就像被賦予了生命力,直奔要害。他們連連急退,還是無法盡數躲開。其中一人轉眼倒下,其餘三人面露畏懼,不敢貿然上前。

  展俞翔見大勢已去,大掌一揮,剩餘的人帶著他翻出高牆,迅速撤離。

  仲冉夏倚著樹幹,輕輕鬆了口氣,扭過頭拱手道:「不管你是誰,小女子在此感謝你出手相助。」

  那片樹叢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回應,就跟她原先想的一樣。

  恭恭敬敬地又朝那面福了福身,仲冉夏捂著手臂上的傷口,搖搖晃晃地往房間走去。

  「沙沙」的響聲,有人在靠近。她打醒精神,顧不上傷口的痛楚就握緊了匕首。

  墨色的身影信步而來,黑色的眸子在她身上一停:「怎麼,被狗反咬一口了?」

  仲冉夏失笑,這比喻真夠貼切的。只是展俞翔是狗,他不也是麼?

  瞥了眼樹叢,她心下一動,問道:「剛才那個人……是你?」

  「哪個人,娘子為何這般問?」展俞錦抬眸一笑,指尖在仲冉夏的手臂上輕輕一觸:「劍上沒有喂毒,只是皮肉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這人裝傻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垂下眼,沒有再繼續追問,卻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展俞翔對我下毒,為何不說?」

  「不入流的小毒而已,提它作甚?」展俞錦牽起她的手,往廂房走去:「娘子的傷,還是盡早處理為好。」

  語氣溫柔親暱,目光卻一如往常的淡漠冰冷。

  仲冉夏始終不明白這人究竟在想什麼,似乎對她好,又似乎是漠不關心。不像是虛情假意,卻也沒讓她感覺出多少溫情。

  抽回手,她低下頭淡淡道:「不必了,這傷口我自己抹藥就行。」

  「娘子這是跟我在鬧彆扭麼?」展俞錦停住腳步,回頭問道。

  仲冉夏撇開臉,聲音平板:「展俞翔突然動手,其中有什麼緣故,你應該知曉。」

  他轉過身,笑容不減:「仲府的微妙地位,被人打破了。此處再也不是適合的安身之所,他自然要急急脫離,再謀他處。」

  「什麼時候的事,為何這般突然?」

  仲冉夏也是左右拼湊,大略明白了仲府的事。大約是智圓大師以往跟老爹是拜把子的兄弟,出家之後罩著仲府,正道人士自然不會胡亂上門騷擾的。畢竟少林寺在江湖上泰山北斗的地位,還不至於有人敢公然對著幹。

  另一方面,鍾管家也不是省油的燈,在黑道魔教上有些臉面的人物。作為仲家小姐的師傅,想當然是向著他們的,道上的人也給了幾分薄面,對於此地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涉及黑白兩道,難怪地位微妙。這也是展俞錦刻意進府的緣由,沒有什麼地方比此處更安全了。

  只是,究竟是什麼讓這樣的平衡被打破了?

  仲冉夏詢問的眼神看向他,展俞錦卻只笑不語。

  抹藥,包紮,一身衣裙被脫得七七八八。

  原本仲冉夏還有些不自然,可看見展俞錦淡然的神色,也就恢復如常。他都不介意了,自己就當是穿著三點式去海灘好了。

  失血過多,又與四人激戰一番,仲冉夏手腳軟綿綿的,沒了力氣。倚著軟榻,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之間,忽聞門外小廝斷斷續續的話傳來。

  「……老爺,有請姑爺……」

  彷彿聽到展俞錦答應的聲音,過後,她便聽不真切了,沉沉入睡。

  再次醒轉,而是入夜,卻聽聞一個令人驚詫的消息。

  風蓮不知所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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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離別

  仲冉夏難以置信:「什麼時候的事,展俞翔擄走了風蓮?」

  展俞錦瞥見她有些狼狽卻又急躁地從榻上爬起來,眼底隱隱有些笑意:「風蓮武藝不淺,要無聲無息地帶走他,卻是不易。」

  聞言,她倒是冷靜了,慢條斯理整了整衣衫:「展公子的意思是,風蓮是自己走的?」

  展俞錦淡淡笑著,遞來一杯清水,輕巧地轉開了話題:「初秋之際,楓葉也該紅了。岳父大人讓人備下了馬匹,今夜便前去西山賞楓。」

  仲冉夏一愣,險些嗆到:「大晚上的趕去賞紅楓,爹也太異想天開了!」

  仲府裡西山起碼上百里地,這一去少不得一兩個時辰,真要三更半夜了。到處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怕是連楓樹葉是圓是扁都要看不清。

  「鍾管家已經在府外候著了,明遠小師傅也會與我們同去。」展俞錦站起身,轉頭笑道:「娘子體弱,需要在下代勞,抱你上馬車麼?」

  「不必。」仲冉夏迅速披上外衫,從榻上跳下:「我傷的是手臂不是雙腿,自己能走。」

  看到車上一臉莫名其妙的小和尚,以及車伕位置上的袁大夫,她當下一怔:「爹和鍾管家呢?還沒整理好麼?」

  展俞錦瞧了府門一眼,淡淡道:「兩人明早會趕來,與我們在西山相聚。」

  仲冉夏心底有股不好的預感,猶豫地站在車前,皺眉道:「為何這般麻煩?倒不如明日一併離開為好。」

  展俞錦盯著她,正要開口,卻見仲尹渾圓的身子快步走來,笑瞇瞇地拉起仲冉夏的手,道:「乖女兒,爹跟鍾管家還有些賬目沒看完,明兒一早定然能趕上你們。」

  說罷,又湊過來悄聲道:「小和尚和袁大夫容易打發,到時乖女兒要抓緊時機,跟賢婿好好溫存,給爹趕緊生個大胖小子……」

  仲冉夏聽得鬱悶又好笑,他怎麼還沒放棄這荒唐事?

  只是看老爹嬉皮笑臉的樣子,方纔的一點擔心和疑慮早就被他一番話打消了:「爹,我們在西山等您。」

  「好,趕緊上車,夜色不早了。」仲尹催促著她,身後的菲兒抱著一個包袱走來:「這是一點銀兩,給你們在路上花的。裡面還有你喜歡的點心,和賢婿愛喝的茶葉……」

  真像是把家當一道搬去西山郊遊,仲冉夏見他似乎還有一大堆的事要叮囑,連忙打斷道:「爹,我們只是去幾天,這些已經夠用了。」

  想起智圓大師最後的那封信裡曾提起,不能讓展俞錦離開仲府。她看美相公上車,拽著仲尹在邊上小聲問道:「爹,就這麼讓他出去,會不會……」

  「沒事,你們只管放心地走,老和尚一向杞人憂天罷了。」老爹肉肉的下巴一抖,推著仲冉夏上了馬車。

  「爹,我們走了。」

  「去吧……」

  馬車緩緩前進,她從車窗望著仲府門口朝他們的老爹,在濃墨般的黑夜中,那張笑臉逐漸變得模糊,直至消失不見。

  由始至終,鍾管家都沒有出來道別,怕是正焦頭爛額地查看賬目。

  仲冉夏瞥了眼身邊端坐的墨衣男子,心裡一陣忐忑。

  穿越以來,她第一次離開仲府,離開彤城,跟這個是友是敵的展俞錦一道,實在難以心安。

  明遠亦是第一回出城,清秀的小臉滿是好奇,雙眼一閃一閃的,盯著窗外不放。

  雖然,除了安靜的街道和一排排微亮的燈籠,再也看不見其它。

  聽著馬車轤轆轉動的聲音,仲冉夏忽然覺得,這一夜靜謐得異常。仲府附近都是各地商賈,算不上夜夜笙歌,每隔幾天也會設宴會客。

  剛剛經過了整整一條街,卻未見任何一處府邸火光通明。如同燭火被人刻意掐滅那般,悄然無息。

  她扭頭望著展俞錦,試圖在他臉上看出些端倪,卻見那雙漆黑的眸子一縷暗光乍然而逝:「果真,瞞不了多久……」

  仲冉夏聽罷,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仲家出事了!

  「袁大夫,我們立刻掉頭回去!」她心急如焚,揚聲說道。

  暫時擔當車伕的袁大夫卻只轉頭瞧了一眼,低喝兩聲,反而將馬匹趕得更快了。

  仲冉夏皺起眉,袁大夫還果真是美相公的「知己」:「展公子,我要回去。」

  展俞錦抬起手,她只覺手腳一軟,已然被他抱在懷裡。張口要呵斥,卻發現早就被這人點了啞穴。

  仲冉夏側過頭,使勁向小和尚擠眉弄眼。誰知明遠會錯意,臉紅紅地起身在前頭車伕隔壁的位置坐下,甚至順手將前後的幕簾扯了下來,擋去了車內兩人相擁的身影。然後,用布條塞住雙耳,以便隔絕了一切兒童不宜的聲音。

  她怒極,狠狠地瞪著展俞錦。

  他俯身輕笑:「你一個人,回去又能做什麼?難為仲家老爺費盡苦心,保全了娘子,你卻要辜負他嗎?」

  仲冉夏雙眼一紅,想到方纔的道別便是永離,老爹笑瞇瞇的樣子仍在腦海中,她就禁不住傷感得要落下淚來。

  不由後悔,為何剛剛要打算他的叮囑?老爹分明是不放心,這才絮絮叨叨,想要將為說完的事悉數道出。

  穿越後對她最好的便是仲尹,仲冉夏已經將他看作是親生爹爹那般。如果仲府有難,自己卻遠走高飛,任由老爹涉險,要她如何心安?

  仲冉夏盯著近在咫尺的俊臉,眸底露出幾分希翼。她或許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救下老爹,不等於展俞錦沒有這樣的能力!

  下一刻,這廂期許卻被他親口幻滅了。

  「帶著娘子和小和尚,已是破例之舉。」他單手撐著下巴,漠不關心的語氣讓仲冉夏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她闔上眼,老爹讓展俞錦肯保住自己和明遠兩人,已是他最大的退讓了。再伸手救下仲府,怎有可能?

  仲冉夏心灰意冷,即便是剛剛穿越到這裡時,也從未如此沮喪過。無力感緊緊纏繞著她,令自己幾乎要窒息。

  如果她再強大一些,再對事情的信息掌握多一些,在危險之前將仲府的人全部轉移,如今的境況會不會有所扭轉?

  而今,自己能做的,也只剩下一點了……

  懷裡的人安靜了下來,那雙清亮的眼眸閃著失望,緊緊閉上。神色從忿然、懊惱、自責,又趨於平靜,由始至終,沒有透出半點絕望。

  展俞錦雙臂環著她,暖意透過薄薄的衣衫透了過來。即使恢復大半功力的他再也感覺不到寒冷,暖融融的觸感依舊讓人忍不住嘴角微微一彎。

  若是她知道,仲尹將大半生的財富盡數獻上,只求保住明遠而非她,不知該是怎樣的表情?

  仲冉夏靠在展俞錦的胸前,聽著一下又一下,有節奏又有力的心跳,壓抑的悲傷蜂擁而來。

  強自逼回淚意,現在並非哭泣的時候。

  睜開眼,她看著這人搖頭,展俞錦爽快地解開了啞穴:「展公子,麻煩你解開我的穴道,我不會回去了。」

  他一笑,揮揮手,仲冉夏全身一鬆,慢悠悠地坐直了身:「那些人不會輕易放過我們,如今往哪裡去?」

  「西山紅楓如火,這般美景怎能錯過?」他噙著一絲笑意,不緊不慢地答道。

  仲冉夏詫異地看向他:「果真要去西山?」

  曾聽鍾管家說過,西山地勢陡峭,極難攀爬。只是她武藝不精,菲兒又手無縛雞之力,袁大夫就更不用說了,等眾人上山,那些賊人早該追上來了。

  見展俞錦神情從容自若,必定胸有成竹。如今大難當頭,仲冉夏又對前後事情知之甚少,也只能暫時先跟隨此人了。

  側過頭,她無意瞥見角落跪坐的貼身婢女。依舊低眉順眼,他們的聲音不大,離得最近的菲兒定然一字不漏地聽進去了。可是菲兒面色沉靜,似是恍若未聞。

  仲冉夏一驚,對著展俞錦脫口而出:「這是你的人?」

  他挑眉,笑答:「娘子,俞錦只得你一個,莫要誤會了。」

  她臉一紅,低喝道:「別曲解我的意思,菲兒她……」

  「不是。」展俞錦輕聲打斷,斬釘截鐵。

  仲冉夏一時語塞,盯著菲兒若有所思。

  如果這婢女是別處的奸細,帶著她必然會暴露他們的行蹤。若是原主人,興許直接殺了拋屍荒野。仲冉夏自問做不到,歎了一聲:「這附近可有客棧或農舍?待會便讓我這婢女下山,到其它地方暫避。」

  展俞錦沒有阻攔,因為不小心驚了馬匹而被袁大夫趕進來的明遠卻有些不忍:「女施主,外面又暗又冷,不若明早再覓地方安置?」

  明日,怕是要晚了……

  仲冉夏抬手撩起窗簾,馬車已出了城,荒郊野外,確實難以找到住處。一個沒有武藝防身的年輕女子,深夜行走此地委實不安全。

  她當下有些心軟,放下簾子,和善地問道:「菲兒不妨說說,若是讓我滿意了,你便留下,如何?」

  自己給了她一次坦白從寬的機會,也算是讓良心有了交代。如果菲兒執意不從,閉口不說,就別怪她仲冉夏心狠了。

  畢竟她一個,不足以讓馬車內其餘的人因此而涉險。

  菲兒抬起頭,見仲冉夏直視著她,神色有些慌亂。雙手胡亂比劃著,焦急地想要解釋什麼。

  仲冉夏看不明白,一旁的明遠倒是理解了,驚訝道:「女施主,她似乎聽不見,也說不出……」

  她愕然,還以為小和尚看錯了,卻見菲兒用力點頭,喉嚨中發出幾聲單音,雙目含淚,好不淒楚。

  若是有人針對她,仲冉夏還能接受。可是居然向她的貼身婢女下手,便要想不通了。

  前幾天還能聽見她大聲喝斥底下手腳不利索的僕役,如今卻突然失了聲,還雙耳失聰,仲冉夏暗自一歎。

  菲兒有些驕縱,平日也只不過狐假虎威,倒算不上是大奸大惡之徒。如今變成了半個廢人,縱然百般不是,仲冉夏還是硬不了心腸,把她趕出車外。

  午夜子時,他們一眾人終於是平安到達了西山。

  雲靄重重,今夜無月,四週一片黑沉。

  陡然間火光乍現,刺得仲冉夏瞇起了眼。

  數十人皆是短衫窄腰,正統武人的打扮手握刀劍。面目不善,來勢洶洶。

  放眼一望,她瞳孔微微一縮。

  站在最前頭長相俊美的白衣人,不是風蓮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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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義無反顧

  仲冉夏早知風蓮不可能會遵照她所想的,穩穩朝自己要的方向前進。卻不曾料到,背道而馳的時刻會來得如此之早。

  她心底除了驚詫,卻沒有丁點怨恨和憤怒。

  原本就想到的結果,只是提前了一些時日罷了,又有何區別?

  她環顧一周,大略估計前方有二十多人,不知武功如何。但這邊就算加上半調子的自己,五人中也僅得三個能抵擋。相較之下,明顯在人數上落了下風。

  仲冉夏一時沒了主意,抬頭望向身旁的人,一雙黑沉的眸子直直地盯著前方,不懼不怒,波瀾不驚。尋思著展俞錦特意前來西山,定會有藏身之處,只是這入口卻就得他知曉了。

  美相公不動,她亦不動。

  風蓮望著站在一起的兩人,丹鳳眼裡閃過一絲異色,忽然抬手道:「……夏兒,到我身邊來。」

  仲冉夏鬱悶,這人撕破臉在先,如今居然還理直氣壯地命令她?

  「風公子既然離開了仲府,我們兩人以後便各奔東西,互不干涉。」

  似是知道她會這般說,風蓮低低笑了一聲:「夏兒,我說過的話便會兌現,絕不會食言。」

  說罷,他向展俞錦那邊瞥了一眼:「不像某些人,總是兩面三刀,連親兄弟都不放過。」

  這指桑罵槐足夠明顯了,身後的眾人也跟著嗤笑起來,越發不將單薄俊秀的展俞錦放在眼內。

  仲冉夏摸摸鼻子,如今她可是跟著美相公混,生死一線就仰仗他了,於是清清喉嚨開口道:「風公子出爾反爾,擅自離開仲府另謀他處,而今讓我如何能信服?」

  風蓮默然,身側幾人臉色不悅,一名藍衣短褂的男子執劍上前,雙目一瞪:「仲家窩藏賊人不說,以前燒殺搶掠的事也幹了不少。有其父必有其女,這娘們也不會是什麼好貨色。公子不必猶豫,直接殺了了事。」

  仲冉夏眨眨眼,看來所謂的正派人士,也不過爾爾。老爹已經改邪歸正,不再做山賊,經營鏢局。往事過去便過去了,他們抓住不放,難道就不給別人一個重新生活的機會?

  念及仲家生死未卜,新仇舊恨一併湧了上來,她伸手接過明遠手中的大刀,不怒反笑:「對仲家下手的,是你們麼?」

  「明人不說暗話,我們的目標只是天凌府的府主,夏兒你退下。」風蓮伸手攔住蠢蠢欲動的人,盯著她沉聲說道。

  「既然要對付的人是他,為何還要加害於仲府的人。風公子提起承諾,當初你答應了什麼,如今卻忘記了?」手臂一動,大刀直指風蓮,仲冉夏擺開架勢,開山劈地第一式,鍾管家最引以為傲的招式之一。

  風蓮何時被人這般質問,當下便冷了臉:「既然答應了你,又如何會反悔?他們沒事,夏兒你大可以放心。」

  老爹還安然無恙?

  仲冉夏緊緊看著他,不錯過半點神色。半晌,暗地裡終於是鬆了口氣。依風蓮的性子,確實沒必要騙自己……

  煞那間的分神,對面那個藍衣漢子靈巧一躍,閃爍著冰冷銀光的劍尖便到了跟前。

  她慢了半拍,只得急退一步,刀身過長,此人又已逼近,要完全避開根本不可能。

  眼看著大漢猙獰表情清晰可見,下一刻手背一暖,展俞錦握住她的手,輕輕帶動了刀鋒橫向一掃。

  看似緩慢的動作,卻輕而易舉地將漢子手中的長劍折斷,他更是彎腰吐出一大口血。顯然刀上灌上了展俞錦的內力,五臟六腑受到了重創。

  「老五!」那面大喊一聲,好幾人憤憤不平,就要直撲過來。

  風蓮低呼一句「停手」,冷然的目光一一掃向身後的眾人:「剷除天凌府府主,為江湖除害……至於仲家小姐不過是被此人蠱惑,何罪之有?」

  雖說他的面容偏向嫵媚陰柔,眉眼中的冷凝與渾然天成的氣勢,依舊能看出當年身為武林盟主的威嚴。

  他們迅速圍成一圈,將展俞錦封鎖在半圓之中,凌厲的刀劍從四面八方朝他的各處要害招呼,看得仲冉夏一陣心驚。

  風蓮果真要美相公的性命?

  手臂一痛,她扭頭揮刀一劈,來人放開了手,下一瞬又貼了上來。

  刀面被他用指頭抵住,仲冉夏無論如何都揮動不了,冷冷道:「風公子這是要做什麼?」

  風蓮蹙眉道:「天凌府是什麼樣的地方,我比你更清楚……你,真的要跟著他?」

  仲冉夏冷哼:「你擄走了我的親人,又讓我無家可歸,如今連我的去處都要過問,未免太多管閒事了。」

  說完,風蓮的手忽然用力,疼得她痛呼一聲:「放手!」

  他垂著眼,收回手,背負在身後,退開幾步:「夏兒,你會後悔的。」

  「當初與你合作,我現在就後悔了!」仲冉夏撫著刺痛的手臂,嘟嚷道。一個風蓮已經夠難以應付了,再加上一個展俞錦,她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居然混進了這兩人的爭鬥之中。

  偷偷瞄向另一邊,見那人在刀光劍影中游刃有餘,撇開了臉:「……若是無事,那便放我走吧。」

  「不,你不能走。」風蓮察覺到她的目光,眼神多了幾分陰霾。半晌,又迅速換上了如若溪水般的溫柔:「夏兒,除了我,誰也不能保你平安。」

  仲冉夏朝他笑了笑,明亮的眼眸在火光下閃著動人的流光。風蓮心下一動,正要上前,卻被胸前的刀刃生生逼退了一步。

  她撇撇嘴,哼道:「不勞風公子操心,我不願意跟你在一起。」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掠過點點黯然,仲冉夏心裡冷笑,確定自己剛剛的是錯覺,這人也會為了她拒絕的話而傷心麼?

  果然,下一瞬笑容又回到了風蓮的臉上,又低聲說了一句:「……你會後悔的。」

  那位年紀不小的袁大夫不知何時加入了戰局,身影擋在展俞錦面前,赤手空拳便將數人隔開了去,令仲冉夏不由大吃一驚。

  小和尚明遠從對方手中奪了一把長刀,舞得虎虎生威,讓他們半點接近不得。

  菲兒哆哆嗦嗦地縮在馬車的另一面,只露出一小截烏黑的長髮,以及如小鹿般驚懼的雙眼。

  眼見戰況向展俞錦他們一面倒,兩人使了個虛招翻身撲向了仲冉夏。

  她一怔,風蓮輕飄飄地退在了幾丈之外,顯然是默許了他們的作為。仲冉夏咬咬牙,握刀迎了上去。

  一劈一斬,刀刀直奔要害。嬌小的身影,貼著兩人的長劍險險避開。雖說刀法仍舊稚嫩,不能一下子扳倒他們,卻也讓兩人得不了便宜去。

  他們都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俠士,如今居然被一個瘦弱的小女子險險打了個平手,讓兩人如何甘心?

  眼神一對,兩人左右夾攻,劍招不再留情,招招狠辣。

  仲冉夏心中叫苦,剛才自保已是極難,如今這麼一來,她很快就要支持不住的。

  最安全的地方便是最危險的地方,她一面艱難地招架著無孔不入的劍招,另一面緩步往展俞錦的方向撤去。

  美相公倒是良心發現,望見狼狽的她。黑眸帶著一點笑意,伸手便將仲冉夏拽入他懷中。寬大的衣袖在半空中劃了個弧度,彷彿一隻蝴蝶在黑夜中飛舞,兩人霎時被震退,倒地不起。

  跟隨風蓮而來的眾人,皆被這一幕震驚。他們聽聞天凌府的府主武功蓋世,已晉身江湖五甲之一。只是後來被人重傷,又遭暗算,失了大半的功力,形同廢人。

  雖說一直藏匿在仲府,這在江湖上算是公開的秘密,只是當時多有忌諱,他們不敢胡亂動手。

  加之天凌府向來神秘,無人知曉它真正的府邸在何地,更別提窺見這位神龍見尾不見首府主的容貌。如今一看,身形瘦削,面容俊秀,臉色透著不自然的蒼白,就跟平日所見的病弱書生,自然而然沒有放在眼內。

  方纔交手,眾人也萌生了輕視之意,並沒有盡全力。展俞錦當時,也只是勉強應對。若不是那位頭髮花白的忠僕和年輕的小和尚插手,他們早就輕鬆將此人擒獲。

  現在才知,他分明沒有盡全力!先前的交手,說是戲耍也不為過。

  眾人面上均起了怒意,卻對展俞錦頗為忌憚,無人敢貿然動手了。

  這顯然也出乎風蓮意料之外,他為防萬一,帶了武功上乘的人來,數十人居然仍不是他的對手。

  風蓮面若冰霜,他千算萬算,竟然棋差一著,讓人如何甘心:「不可能……莫非你練了『芙蓉帳』的功夫?」

  練就了一個月,他的內力整整提升了數倍之多。除了這個可能性,風蓮根本不作他想!

  展俞錦從容一笑:「不,這都歸功於娘子。」

  仲冉夏滿臉不明,這與她有何關係?

  「若非娘子將苦練而成的內力悉數傳給在下,我又怎能在短時間內恢復?」

  他的話無疑是在眾人心裡丟下了一枚炸彈,風蓮的臉白了,仲冉夏的面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後背還緊貼著展俞錦的胸口,如今那幾分暖意眨眼間變成了寒冰,一點點冷掉了她的心。仲冉夏聽見自己微顫的聲音,語氣僵直地問:「原來身上大半的功力,便是這樣沒了的……你坦白告訴我,她便是如此內功衰竭而亡?」

  那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不錯,她後悔當初暗算於在下,便一心苦練『芙蓉帳』的內功。」展俞錦斂了笑,眼中有些不清不明的東西:「那時她的武功在重傷的我之上,硬是點了穴道,將內功打入在□內……」

  「你不必再說了……」仲冉夏抬起身,掌心覆上雙眸。她苦心尋找原主人死亡的真相,竟然在這樣的時候揭露出來。

  不知該說仲家小姐是傻,還是癡。明明知道這樣會丟了性命,卻為了這個男人,義無反顧。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展俞錦不會感激她,也從未想過要感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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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天凌府

  眾人還沉浸在震驚中,袁大夫趁機從懷中掏出煙花扯開拉線,一朵明亮摧殘的火花升至半空,爆破出絢爛的色彩。

  風蓮心道不好,身影一掠,伸手便要抓住仲冉夏。

  一聲巨響,霎時腳下濃煙滾滾。有人驚慌地大叫著「毒煙」,嚇得數十人手忙腳亂地屏息退避。

  正驚恐中,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待風蓮略略出言安撫,濃煙漸散後,展俞錦一夥人早已不知所蹤。

  「他們走不遠的,立刻讓彤城裡的人過來,一併仔細搜索。」他環顧一周,在馬車後發現了驚嚇暈倒的婢女菲兒,冷哼道:「將她帶走,說不準還能從口中探聽出多少消息來。」

  有兩人答了,抬起軟綿綿的菲兒便離開了西山。

  濃煙剛起時,仲冉夏只覺腰上一緊,下一刻已被展俞錦帶進了大石後的草叢中。袁大夫在地上摸索了兩下,露出一塊圓形的窟窿。

  他指指洞口,率先躍下,明遠緊跟其後。

  仲冉夏的輕功比刀法還爛,雖然萬分不願在展俞錦懷裡,如今也只能妥協。美相公抱著她一同跳下,周側「呼呼」的風聲,仲冉夏閉上眼,沒敢往下瞧。

  待兩人安然站在平地上,她這才暗暗鬆了口氣。以跳下來的時間算,這洞口離地面足有八九米。

  這是一處天然的洞穴,仲冉夏沒有看出挖掘和開鑿的痕跡,暗自驚奇。此處足有百來平米,溝溝壑壑,牆壁凹凸不平,有不少突出的石柱,似是天然而成。

  小和尚亦甚為驚奇:「在書中曾聽說瀑布附近有此種洞穴,由水滴千百年滲透而成,沒想到小僧有親眼目睹的機會。」

  仲冉夏對此並沒有興趣,以往在南方旅遊看過的溶洞不知多少,推開展俞錦便站到了明遠身邊:「我們如今去何地?」

  袁大夫似是不悅地瞥了她一眼,聲音平板,再也不似以往那般恭敬:「仲小姐儘管跟著我們便是,無需多問。」

  她氣惱,離了仲府,這人就打回原形,不屑於偽裝了麼?

  展俞錦徑直抬步往前,在一面不顯眼的牆壁上不知碰觸了哪裡,一道石門緩緩升上。

  電光火石之間,兩道劍影自門內刺出,仲冉夏張口疾呼警示,卻見美相公衣袂微動,已避開了數丈之後。這才落地,又有數十隻泛著青光的小箭大範圍地撲面而來。

  袁大夫不情不願地拎著仲冉夏的衣領,輕飄飄地貼在旁邊的石牆上,靈巧避過。

  明遠頗有些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幾滾,險險避開了冷箭,可也有幾支將衣角釘在地上,讓他動彈不得。

  仲冉夏擔心還有機關,小和尚定然避不過,跑向他那邊就要伸手拔箭,卻被明遠阻下:「女施主,小箭上塗了劇毒。」

  她立馬縮回手,看著小和尚不管不顧地扯爛衣衫站起身,面容依舊平靜如初:「已經沒事了,不必憂心。」

  仲冉夏抬頭,這才明白了他說的話。

  石門後有兩名黑衣男子跪在地上,長劍高舉在頭頂,顯然是在向展俞錦恭謹地行禮。後者猶若君王般的凜然神色,一反先前在仲府的溫和,仲冉夏看得有些怔忪。

  原來,此處居然有天凌府的人守著?

  只不過,他們的歡迎儀式,未免太過於肅殺了。這些人就不怕誤傷了自個的大BOSS,被人千刀萬剮?

  想必是她的臉色太過於明顯,袁大夫在一旁嗤笑道:「這麼點彫蟲小技,也不過是為了防備那些不長眼的宵小罷了。要傷及府主,他們還早了幾十年!」

  仲冉夏沒好氣地睇了他一眼,好歹這位府主曾重傷失了大半的武功,那會甚至不是這些屬下的對手。若非原來的仲家小姐,如今尚未恢復的展俞錦,也只有被風蓮宰割的份了!

  「既然到了這裡,袁大夫不如用真面目示人?」就不知那位真正的袁大夫,而今身在何處。或許,早已不再人世了。這些人做事,又怎會留下禍端,引來懷疑?

  袁大夫當下伸手一揭,露出一張方方正正的臉。相貌普通,面無表情,仲冉夏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真不知道以前袁大夫笑瞇瞇、和藹的神情,此人是怎麼做出來的……

  說不定,平日他臉皮在笑,心裡也噁心得不行……

  穿過石門,仲冉夏還以為便到達了目的地,誰知走了幾步,眼前四通八達的石洞幾乎一模一樣。她遲疑地掃了眼各處洞穴入口,心想天凌府的防備果真夠深。難怪正道人士,連潛伏一年之久的風蓮也打聽不了半分。

  展俞錦走向了左邊數起第三個洞口,仲冉夏立即跟上,卻保持兩臂長的距離。只見他轉過頭,含笑道:「娘子,到在下身邊來。」

  她慢吞吞地往前挪了一小步,便不動了。

  美相公也不勉強,轉身繼續往前,身影輕忽,不像在行走,反而是在飄移。仲冉夏努努嘴,好好的地不用腳走,愣是要用上輕功,他這時候還不忘顯擺?

  當她一腳踩到陷阱,就要被底下尖刀刺了個透心涼的時候,仲冉夏鬱悶得想罵人,有機關怎麼不提前說一句?幸好小和尚就在旁邊,眼明手快地拽了她的手臂,才沒有掉下去。

  等她差點被兩面牆上的冷箭射成刺蝟時,仲冉夏識時務地溜到展俞錦身邊,一隻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袖,提心吊膽地時刻警惕即將出現的陷阱。

  但詭異的是,自從她挨著美相公,剛剛那樣的陷阱壓根就沒再出現過。

  仲冉夏再次鬱悶,敢情是她老踩中機關,還是陷阱就欺負新來的人?

  百來米的洞穴,走得她一身冷汗,終是有驚無險地走到了出口。暗歎這些人在自家門前布下那麼多陷阱機關,就不怕誤踩到,變成一堆人肉大串燒?

  當然,這點疑問,仲冉夏斷然是不會說出口的。

  試問在石室內,面前跪著七八個黑面男子,渾身殺氣,跪下高呼「恭迎府主」二字。她除了緊繃著神經,運氣抵擋四面八方而來的壓迫感,再沒了其它力氣。

  展俞錦不過一揮衣袖,方才圍繞全身的冷意與壓力頓時全消。仲冉夏抬手在額上擦了把汗,看幾人皆是不痛不癢的,暗歎內功修為方面她還得再加把勁了。

  離開石室,外面別有洞天。

  曼曼綠草,叢叢樹影,漣漣碧水。百花滿園,芳香撲鼻,說是世外桃源也不為過。

  「此乃何地?」仲冉夏快走幾步,看著這般美景,忍不住展顏。

  「西山的另一側,無人能至。」展俞錦望見細碎的陽光自綠葉中穿透而下,落進她明亮的雙眸中,流光四溢。讓他想起了許久以前,曾見過的一顆南海黑珍珠。

  他伸手自袁大夫手中取過一個白瓷瓶,倒了幾顆殷紅的藥丸:「這片花海雖美,卻都是少見的毒花,沒有解藥不出半個時辰,便要沉睡在此地,歸於塵土成了花肥。」

  仲冉夏聞言,毫不猶豫地拿起藥丸吞了下去。難怪這裡只有花香,卻惟獨缺少了鳥語,死靜一片。

  她要取消剛才的話,這哪裡是世外桃源,根本就是催命的地獄!

  待明遠也吃下藥丸,一眾人這才繼續前行。

  腳下時不時踩中草叢裡烏黑的人骨,仲冉夏只覺毛骨悚然。想到一路走來的陷阱,那些艱難躲過機關,避開重重守衛到達了這裡的人,怕是寥寥無幾,最後卻被美景晃了眼,放下了警惕,這才葬身於此,委實可惜可憐。

  小和尚在身後雙手合什,半閉著眼低聲呢喃。仲冉夏不用仔細聽,也知道他是在念著超度的經文——當然,來來去去只得一兩句。不過替亡靈引導,有心便可,經文什麼的其實也不過是一種形式而已。

  綠地之外,豁然開朗。

  打磨過的石階從平地一直往天上延伸,仲冉夏仰著頭,半山腰層層霧靄,根本看不見山頂,更不知這石梯究竟有多少。

  筆直的階梯陡峭如九十度,光是這樣看著,就讓她萌生了怯意。

  「半山上的紅楓開得正好,娘子不上去瞧瞧麼?」展俞錦自然而然地攬上她的腰,微一提氣,猶若大鵬展翅,飛掠而上。

  仲冉夏除了下意識地伸手抱緊他,實在是驚得說不出話來。不說這動作突如其來,轉眼間就離平地二三十米。再者,她也怕多說多錯,一個不留神惹怒了美相公,直接把自己扔了;又或是,尖叫聲驚嚇到了某人,於是華麗麗地岔了氣,摔了下去……

  事實證明,仲冉夏壓根就是杞人憂天,順帶自己嚇自己。當兩人站在石階的盡頭,她已是手軟腳軟,扶著展俞錦臉色蒼白。

  她的恐高症,並沒有因為穿越到古代,換了一具身體而改變。這也是仲冉夏無論如何都學不會輕功的緣由,為此鍾管家曾大發雷霆,又使出好些極端的手段,把她一人丟在屋頂上整整一晚,仍舊不能讓她開竅,更別提融會貫通了。

  於是一身的內力,除了用在刀法上,別無用處。

  袁大夫落地時,不忘向仲冉夏投去一眼鄙夷的目光,轉過頭,對著小和尚眼底卻閃過一絲讚賞。

  這石階對於學武之人來說,算不得什麼。問題是此地的階梯甚為傾斜,在心理上給了人極大的負擔。只要稍微分神,便有可能葬身於山腳。

  明遠卻是不驕不躁,亦步亦趨地跟隨在他後頭,不能不讓袁大夫心生讚歎。不愧是智圓大師的入門弟子,確實輕視不得。

  相比之下,那位不但需要府主親自送上山,最後還滿臉懼意,面無血色幾乎要站立不穩的女子,實在無用得緊。

  袁大夫不知道府主為何將此女帶到天凌府,卻也明白府主做事向來深思熟慮,此舉定有深意。不過短短一瞥,又收回了視線。

  被人鄙視了……

  仲冉夏撇撇嘴,繼續窩在展俞錦暖和的懷抱中,一動不動。山頂白雪皚皚,冷風呼嘯。光憑她那一點點內力,如何抵禦得了?

  反正這人也沒打算推開自己,她也樂得貼著美相公竊取溫暖。

  而且,她跟小和尚兩人闖進人家的大本營。明遠是少林寺的人,又是智圓大師的高徒,功夫也不弱,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

  可是自己刀法半調子,內功也不怎樣,又只有一個做山賊的老爹,在這裡怕是要不好過了。

  倒不如粘著大BOSS,給天凌府的人一個美麗的誤會,予以自保,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

  畢竟自己正受展俞錦恩寵,誰敢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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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局外人

  展俞錦的住處,就在西山最高的地方,名為日月閣。

  明遠被安排在木風閣,顧名思義,滿園楓樹,紅葉飄飄。

  仲冉夏沒能一併住在此處賞楓,反而有幸入住日月閣的側院,與美相公相隔比鄰。

  此乃天凌府的正中央,核心之地,說不定能窺見府中秘密,只是一角,也已足矣。為此,她並沒有拒絕。

  原以為自己會認床,可仲冉夏晚上不但憂心又動武,睏倦不堪,沾上玉枕便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早上醒來,房內擺了一桌熱騰騰的吃食,屏風後的浴桶更是盛滿了熱水,白煙裊裊。

  她怔忪片刻,下意識地轉頭望向紋絲未動的房門和關得緊一緊的窗欞,又仰頭瞧了眼屋頂,奇怪了:府中的僕役,難不成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

  不等仲冉夏想明白,門外傳來展俞錦略顯輕快的聲線:「娘子,醒了麼?」

  隨意披上一件外袍,她推開門:「展公子,有事?」

  興許是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美相公總是帶笑的面容少了幾分淡漠,多了幾分溫度。

  「在庫房湊巧尋到一把長刀,娘子要去看看嗎?」展俞錦睇著眼前的女子,衣衫不整,長髮凌亂,臉色還有一點剛睡醒的紅暈,就這樣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

  彷彿不管多少時日,又經歷過怎麼樣的事,他們就該這樣自然而毫無忌諱的相處。

  他低垂著黑亮的眼眸,忽然想起與自己融洽相處的二哥展俞齊,白皙清俊的容貌時常掛著羞澀怯弱的笑容,性子柔順,唯唯諾諾,對他這個唯一的弟弟很溫柔,也很寬容。

  只是,展俞錦從來都想告訴他,若是那雙與爹神似的眸子再少一點凌厲,那分笑意也抵達到眼底,便更好了……

  「不是叫我去看刀,在哪裡?」仲冉夏見他出神,雙眼一眨一眨的,不解道。

  展俞錦側過頭,女子明亮清澈的眼眸清晰地倒映著他的影子,不耐與狐疑一覽無遺,不由失笑:「在下失禮了,只是……娘子打算就這樣出去?」

  「反正院子裡除了你便是我,有什麼所謂?」西山很別緻,一面朝陽,漫山紅楓,暖意盎然;另一面背陰,常年積雪未融,日月閣建在兩者之間,一邊冷一邊暖。

  而仲冉夏所在的廂房,正是最暖的地方。想了想,她還是取來一件狐裘,免得待會去了雪地,冷得夠嗆。

  雖然不明白美相公為何突然示好,只是鍾管家贈與的刀縱然就手,對於她來說還是太重了。反倒小和尚更為適合,仲冉夏索性把大刀送與了明遠。

  好刀,自然要給最適合它的人了。

  展俞錦給她看的,是一把銀色的短彎刀。薄而輕,卻堅韌無比,用上七八分內力仍不能折斷。

  仲冉夏讚了一聲「好刀」,仔細端詳,頗有些愛不釋手。

  「這把刀……展公子真的要送我?」她有些懷疑,此刀能在天凌府中,定然來歷不凡。就這樣便宜地送給自己,總不會還有什麼附加的條件吧?

  「娘子以前的刀已送了人,正需要一把新的不是麼?」

  仲冉夏抱著刀,皺眉道:「出府時攜帶的銀票都在馬車的包袱裡……」

  言下之意,壓根沒帶上來,她如今一個子兒都拿不出的。

  展俞錦笑道:「放心,不必付錢。」

  仲府將多年來積累的財產雙手奉送給天凌府,如今,他也算是能在金子上躺睡的人了,這小小的彎刀又算得了什麼?

  聞言,她心滿意足地繼續抱著刀子,腦海中幻想出某一天,自己揮著刀,將此人踩在腳下慘敗的境況,唇角不禁地往上一翹。

  小小的插曲,讓兩人相處得更為融洽。

  他們會同坐在廳中品茗看雪,會漫步在楓樹林中,欣賞日落西山之景,會在溫暖的屋內靜靜對弈。

  就如同之前的事從未發生,日子寧靜得沒有半點波瀾。

  仲冉夏捻著一顆白子,心裡跟明鏡似的,知曉這平靜的表面下,正暗湧橫生。

  她每日早晚練刀,依舊沒有落下。

  展俞錦喜靜,院內除了他們,並不見其它僕役。沒有看到,不等於他們不在。

  仲冉夏肆無忌憚地把袖子和褻褲剪短,露出白淨的雙手雙腳,便於活動。自此之後,廂房幾不可聞的氣息消失殆盡。

  她全神貫注,盯著手中的彎刀,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入門的刀法。

  兩人隱在暗處,墨衣墨髮的男子遠遠望著,身後的人用秘音傳話,語含嘲笑:『府主,她從頭到尾只會一套刀法,何懼之有?』

  前者望見某人額上薄薄的濕汗,以及因為用力而微微通紅的臉頰,搖頭不語。

  仲冉夏練完十遍,收了勢,隨手擦了擦汗,轉身回了房,將彎刀放在桌上。

  懷裡鍾管家送她那本薄薄的冊子,早已爛熟於胸,閒暇時,卻還是忍不住拿出來翻翻。在看一遍,總是會瞧出與之前不一樣的地方來。

  她明白自己的筋骨不如明遠,領悟力不如展俞錦,只能笨鳥先飛,努力再努力。

  初學者總會看輕入門刀法,殊不知這些沒有半點花哨的招式,才是最要人命的。

  簡單,直接,這便是殺人的刀法。

  仲冉夏從遙遠的未來而來,對於性命比任何人都要看重。可是,如今她下不了手,死的不會是別人,只會是自己。

  翻看了幾頁,一如往常闔上收好,擰乾手帕擦臉,瞇起眼咀嚼著方才得到的一點點想法,設法融入到招式之中。

  彷彿這樣,才能忘記對老爹他們的無能為力……

  或許她在仲府的時候並不久,但當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漂泊,總會渴望一種歸屬感。

  又或許是雛鳥情結,老爹的親切,鍾管家的關心,讓仲冉夏慢慢適應了自己這個身體的角色,將仲府看作她的家……

  仲冉夏自問不是個偉大無私的人,為了什麼目標,即使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辭,這樣的心思她從來沒有過。

  當初向風蓮提出保住仲府,也只是不想失去這個她稱之為「家」的地方。

  終歸到底,她也是個自私的人罷了……

  仲冉夏在沒有練刀,又未曾像往常般與展俞錦一起時,會坐在窗前發呆。

  她心底有些懊惱,又有些無措。當日自己親口拒絕了風蓮,便是與正道決裂,這是不該。千不該萬不該的,是隨展俞錦回到了天凌府。

  仲冉夏有自知之明,她不是美相公的對手。平衡被打破了,仲府也沒了,一無所有的她突然有了些迷茫和矛盾。

  沒想到,這動搖的苗頭才丁點大,就被展俞錦察覺了。

  這日,他翩然而至,眼眸猶若天上的明月,清透中含著點點溫情:「娘子,可是願意成為天凌府中之人?」

  仲冉夏面露詫異,沒料到此人會如此直接。

  見她猶豫,展俞錦略略前傾,低低一笑:「那天你厲聲拒絕風蓮的話,在下還記得一清二楚。」

  「得罪風蓮,等於是得罪了正道。再者,他們囚禁了仲府的人……娘子不想報仇麼?」

  一字一句,柔和至極的語調,仿若罌粟花,低沉、惑人,不知不覺間,緩緩引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這一瞬,仲冉夏不能不說,她動心了。

  「……我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女子,展公子大費周章地勸說,究竟為何?」

  感情和理智的天平,最終還是偏向了後者。

  心裡像是有一道聲音在說,其實她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愛這個男人。很可能只是在那一瞬間,展俞錦習慣使然的溫柔,讓她有了愛上的錯覺。

  「娘子太小看自己了。」他淡淡笑著,掌心覆上仲冉夏的手背,聲音放得越發輕柔:「那麼,你的回答?」

  「……不。」她感覺到手上的暖意,腦中突如其來的空白,半晌後,還是聽到了自己空空洞洞的答案。

  「果然。」展俞錦抬頭一瞥,漫不經心地笑了:「娘子,你既不願與正道為伍,卻也不想與在下同道……你以為置身事外,便是萬全之策?」

  這個人總是如此輕易地看穿她,仲冉夏垂下頭,不言不語。

  她是這個時代的旁觀者。

  她能夠動心思借助各方力量互相牽制,能夠與風蓮合作抵禦展俞錦,卻也能夠反過來,借展俞錦的手克制風蓮。

  眼看著兩虎相鬥,她從來沒想過要站在哪一邊,對誰表示忠誠和支持。

  由始至終,仲冉夏只當她是一個局外人,一個只想要離開爭鬥的泥沼,保全自己的世外孤魂而已。

  如今,眼前這個俊美的男子一雙烏黑的眸子盯著自己,讓她作出選擇。只是,也不過是唯一的選擇罷了。

  仲冉夏歪著頭,這時候居然有了開玩笑的心情:「展公子,若我削髮為尼,連少林寺的禿驢都不敢找我的麻煩……」

  手上驟然一痛,她面露驚訝,止住了話頭。展俞錦斂了笑,臉色平平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娘子倦了,竟然說起胡話來。」

  見著這樣的他,仲冉夏突然有些心虛,囁嚅道:「我只是說著玩的。」

  展俞錦站起身,一言不發地離開了,身影轉眼消失在黑夜之中,留下她一人在房內滿臉莫名。

  手上還殘留著一絲痛楚,仲冉夏咬著唇,鬱悶了:她又沒做錯事,幹嘛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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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發表於 2017-3-21 00:09:20 |只看該作者
36.執念

  光自己練刀,並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實踐才是真理,於是仲冉夏找上了在木風閣的明遠。

  院內沒有可怕的婢女,亦少有人打擾,小和尚的日子過得愜意又自在。

  當然,這是在仲家小姐找上他之前。

  明遠清秀的小臉皺成包子樣,右手握著刀,被逼站在空地上。對面的仲冉夏還穿著那身古怪的短袖短褲,小和尚臉頰微紅,眼神左右飄蕩,就是不敢直視:「女施主,小僧願意比試,可是……你能換一身麼?」

  他很想說,這奇怪的裝束比叫花子身上的衣料還少,叫人如何是好?

  仲冉夏低頭掃了一眼,不在乎地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小師傅將我看作是骷髏不就行了。廢話少說,出招吧。」

  明遠欲哭無淚,這簡直是強人所難。如今騎虎難下,他也只得硬著頭皮握著大刀衝了上去。

  她一邊迎面抵擋,一邊仔細觀察著小和尚所有的動作。

  開山劈地之勢,乾淨利落。可是缺了幾分凌厲,這刀法就跟花拳繡腿沒了區別。

  仲冉夏暗自運功,突然往後急退,小和尚不明所以,走前幾步,卻見她驟然撲了回來,銀亮的刀光在眼前一閃,明遠剛穩住身影,刀鋒已落在他的頸側,只差毫釐,自己這腦袋就得跟身子分家了。

  仲冉夏喘了口氣,收回了彎刀。

  明遠雙手合什,眉宇間噙著七分平靜三分喜悅:「短短數日,女施主的刀法已在小僧之上,小僧認輸。」

  「你錯了,若非出奇不意,小師傅又怎會躲避不及?」她黑亮的雙眸轉向了小和尚,歎道:「你的心太軟,刀法只能用作保命,卻無法救人。」

  明遠,並不是合適的練刀對象,看來她得另外想辦法了。

  「女施主,出家人不該傷人性命。」對於她的話,明遠不急不躁,語氣平和地答道。

  仲冉夏好笑,挑眉道:「確實,出家人普度眾生,一視同仁,也便沒有了善惡之分。」

  小和尚臉色漲紅,皺起眉頭:「女施主此話差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惡者改過自新後,便能向善了……」

  她擺擺手,對於跟他探討佛理沒有半點興趣:「我只知道,這世上沒有清晰明瞭的善惡之分。小師傅以為,我是善人還是惡人?」

  見他為難,仲冉夏笑了:「這個問題,小師傅好好想想吧。」

  說罷,她拿著刀出去繼續找陪練的人了。

  自那夜的玩笑話之後,她不曾再見到展俞錦。不知是對方刻意避開,不願見自己,還是真的忙得不見人影。

  總而言之,展俞錦暫時是找不著了。

  出了木風閣不遠,便見那位「袁大夫」抱著一柄長劍站在樹下,面目陰沉,眼神冰冷。

  仲冉夏不在意地笑笑,上前道:「此處的紅楓美不勝收,堂主大人也是來賞景的?」

  後來才知道,天凌府府主之下有八位堂主,各司其職,不分先後。只是這位卻是從小便在展俞錦身邊的,在府中地位與其他堂主總有些不同。

  「仲小姐不是缺了一個練武的對手?在下願意賜教一二。」他站直身,眼皮一抬,語氣頗有些不耐:「在下姓柳名鋒,仲小姐尚未是我天凌府的人,堂主大人的稱呼,在下可受不起。」

  仲冉夏撇撇嘴,這人想跟她打一場也就算了,怎麼說得像是施捨自己一樣,聽著就不爽。臉上笑容不減,她瞇起眼上下打量一番:「不知柳鋒的劍術如何,與展公子相比又如何?」

  以牙還牙,誰不會?

  柳鋒怒極,說起展俞錦,話語間仍透著恭敬:「府主的武藝,豈是我等能比得上的?至於在下的劍術,比試之後,仲小姐不就清楚了?」

  下一刻,他不等仲冉夏反應,立刻抽劍直撲要害。

  她原先早已蓄勢待發,迅速避開,腦海中閃過數種迎擊的方法。不等自己細想,柳鋒的劍芒一波一波襲來,仲冉夏只能摒棄雜念,憑著多日以來的練習,用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卸去大部分的凌厲劍招。

  柳鋒一直覺得,此人不過是繡花枕頭,刀法來來去去在入門徘徊,不足為懼。可惜府主不過笑笑,讓他親自來與仲冉夏喂招,便能明白其中之意。

  縱使不願意,柳鋒還是來了。

  只是交手五十招後,他原先的輕視早已褪得乾乾淨淨。

  這個女子的刀法仍有些稚嫩,內功也有所欠缺。可是每一招每一式,都能落在最關鍵之處。若非有極為冷靜的心,善於觀察的眼,又如何能做到?

  雖然兩人之間的差距顯而易見,可她僅僅受了點皮外傷,避開了要害,又予以準確地抵擋。

  柳鋒眼底閃過一絲複雜,一直以為仲冉夏覬覦男色,才在風蓮和府主兩人之間徘徊不定。近日才明白到,她所謂的制衡。單憑一人之力,就能如此,假以時日,稍加雕琢,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

  但是,如果此人不為天凌府所用,那麼他縱然惜才,最後也只好除去她了……

  仲冉夏很快便發覺跟自己交手的人竟然走神了,不知是看輕了她,還是對自己的劍法頗為自負。

  她巴不得如此,劍鋒不再緊逼,自己便能分出些精力細細觀察。

  與展俞錦不同,柳鋒顯然有自己的劍術路數。這便是明遠所說的,一套完整的劍法,會按照某種特定的方式不斷循環出現。

  仲冉夏堅信,這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劍法,那麼就一定會有它的弱點。一次又一次地試探,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

  她脾氣一上來,固執得不想要放棄。

  只差一點點,便要找到了。再堅持一會,或許就能成功。

  失血過多,眼前有些暈眩,仲冉夏的劍招卻絲毫沒有慢下半分。

  柳鋒望著面前渾身是血的人,雙眼略顯失神,赫然意識漸轉迷濛,手中的彎刀只是習慣性地舞動,幾乎已經成了本能,不由詫異萬分。

  要達到怎麼樣的執念,她才能如此?

  仲冉夏終於瞅見一式劍招替換的瞬間,手臂抬起,露出左邊腋下和半身胸腹的破綻。不過眼前一花,後一式完全把它掩飾住,再也不見。

  她連忙打醒精神,雙眼緊盯,再次發現了這個漏洞,心下不禁一喜。

  當這個動作再度出現,仲冉夏沒有多想,刀鋒一轉,做了個向右的假動作,直刺左臂之下!

  待柳鋒反應過來,彎刀像是有了靈性,穿過重重劍招居然貼近,刀劍離他不過一節指腹。

  可是她資歷尚淺,如何快得過他的長劍?

  眼看劍尖便要穿透仲冉夏的心肺,一隻手橫在中間,兩指夾住劍身,長劍驟然停下。

  柳鋒立刻收勢,執劍跪下,低呼道:「參見府主。」

  展俞錦冷著臉,由始至終沒有看腳下的人,輕歎道:「……你真是胡鬧。」

  仲冉夏晃了晃身影,忽然咧嘴笑道:「我幾乎要贏了。」

  「這會,你還贏不了柳鋒。」展俞錦抬起手,指尖在她手臂上一戳,疼得仲冉夏呲牙咧嘴,正要開口怒罵,眨眼間卻軟軟地倒了下去。

  展俞錦單手托著她,垂眸道:「既然娘子那麼想找人打架,在下亦能奉陪。」

  跟他對打,不是找死麼?

  仲冉夏眨眨眼,雙眸濕漉漉的,欲言又止。

  這人居然捏住她手臂上的痛處,莫不是故意的?

  她完全可以肯定,展俞錦絕對就是故意的。

  不但拽著自己的手臂回到日月閣,疼得她兩眼淚汪汪,想要大聲控訴,居然發現又被點了啞穴。

  ——此人心眼很小,也很記仇。

  最後被丟上床榻,仲冉夏已經快痛暈過去了。

  ——此人從來不懂得如何憐香惜玉,以前那個是假冒的,還是現在的是偽劣產品?

  被粗魯地剝掉外衫,她反應過來,褻衣也給撕掉了,仲冉夏翻身抱住錦被,總算是保住了最後一件薄薄的肚兜。

  雖然在沙灘上,裸泳的或者裸身日光浴的男人女人大有人在,她看到的也不少。可讓自己赤身裸體的,臉上還是要掛不住,思想實在沒有開放到這個程度。

  好在展俞錦還是厚道地解了啞穴,仲冉夏瞥了眼站在榻前的人,嘟嚷道:「讓府中的婢女幫忙就行,不勞府主親自動手。」

  展俞錦挑眉一笑:「娘子何曾在天凌府見過婢女?」

  她鬱悶,自己連送吃食的下人都沒看見,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天知道是婢女還是小廝?

  仲冉夏往床頭一縮:「展公子手下總是有女子的,隨意派一人過來便可。」

  展俞錦笑著搖頭:「天凌府內,不留女子。」

  她驚詫,轉而怒了。美相公這話擺明是不當自己是女的,難不成看作男子來對待?

  「各堂手底下的人能任意挑戰,贏了便能成為新一任的堂主。從未有女子勝出,並非武藝修為,而是心智。」見仲冉夏將自己裹成蠶繭,只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眼眸忽閃忽閃,透著好奇的亮光,展俞錦難得好心情,多說了幾句。

  她皺著鼻子,明白了美相公話中之意。

  女子年長後,難免寂寥,想要有一份歸屬。除非尼姑心無雜念,要不然實在容易被人鑽了空子,丟了心又傷了性命。

  尤其是天凌府這般弱肉強食的地方,心智稍微動搖,便是致命的弱點,必然一敗塗地。

  她把掌心停在胸口的左側,感覺到微微加速的心跳,忽然覺得可悲。這世上的男人就算死剩下天凌府的,自己也是不敢挑上他們的。

  說不準,這面上的濃情蜜意,溫柔纏綿,不過是慢慢滲入骨髓的劇毒,痛徹心扉,最後便只會輸得一無所有……

  仲冉夏驀地抬頭,瞪大了眼。

  等等,依照剛才展俞錦所言,她推算如下:

  天凌府只有八大堂主和府主居住——沒有女子勝出——此地除了她只有男人?!

  她大窘,手指揪著被子小聲道:「要不然請小師傅過來,聽說他在慶雲寺學過一點藥理……」

  展俞錦看著露出半個腦袋的人,笑了:「娘子就不怕明遠碰到不該碰的地方,晚上做噩夢?」

  聞言,仲冉夏風中凌亂了。她是有毒物質,還是「四害」、「六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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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2017-3-21 00:09:32 |只看該作者
37.糖果+大棒

  「啊……輕點……嗯……別太用力了,啊——好痛……」

  手臂和腰上的傷仲冉夏能自己處理,就是後背難以顧及。於是,仲冉夏抱著被子把胸前捂了個嚴實,轉過身將赤裸的背部交給了展俞錦。

  帶著一點薄繭的掌心或輕或重地塗抹著,引得她皮膚上起了小小的疙瘩。顯然美相公以前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手上的力度控制不好,疼得仲冉夏轉眼便淚汪汪,慘叫連連。

  展俞錦皺起眉,將藥膏丟到她懷裡,淡聲道:「有這麼疼嗎?」

  練武之人,小小的皮肉傷又算得了什麼?

  想當初,他的傷勢不知比如今的仲冉夏要厲害多少,卻是一聲不吭,未曾痛呼哪怕一聲……

  她眨巴著眼,皺著臉瞪了過去:「我就是怕痛,怎麼樣?」

  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就像某種可愛的小動物。

  展俞錦笑了,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連怕疼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既然怕,剛才為何那麼拚命了?若是在下慢了一步,如今你就得沒命了。」

  「方纔光顧著打,沒覺得疼。」仲冉夏回想到柳鋒那套劍法中被自己發現的漏洞,嘴角不禁往上一翹。「只差一步,我就能贏了。」

  黑眸盯著她光裸的後背上一道道交錯的新舊刀傷,以及清秀的笑臉上洋洋得意的神色,展俞錦心下一動,難得開口指點了兩句:「剛剛娘子移動的步伐太慢,這才避不開去。」

  仲冉夏知道自己的恐高症嚴重影響了研習輕功的進度,要不然柳鋒最後那一劍她又如何會躲不過?

  她咬咬牙,下決心道:「這兩天,我定能把輕功拿下。」

  其實鍾管家的小冊子裡所有的心法仲冉夏都記得爛熟,輕功這方面也是如此。只是因為心理上的恐懼,才遲遲沒有開始練習。

  只是,這小小的退縮,就得要了她的小命。若是如此,自己之前的一番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展俞錦見她面色又是懊惱,又是皺眉,握著拳頭彷彿暗自下了什麼決定,淡淡笑道:「若是娘子願意,在下可以在旁指導一二。」

  仲冉夏詫異地回頭看向他,遲疑道:「展公子日理萬機,剛回到天凌府,定然有不少積壓的事務著急處理。我這一點小事,無需掛齒,就不必……」

  「明遠小師傅的輕功尚可,又曾答應指點我的武藝,我明兒向他討教一二便可。」

  聞言,展俞錦瞥向她,面色淡然:「既然娘子執意捨近求遠,在下亦無話可說。」

  看他慢慢走遠,仲冉夏摸著鼻子。說實話,剛剛她不是不心動。美相公的武功出神入化,只要偷學到一招半式,保命綽綽有餘。

  可是,一來她擔心跟展俞錦有過多的牽扯;二來,這算不算欠下他的人情?

  若是以後展俞錦再提出讓自己加入天凌府的話,看在他曾教導武藝的份上,仲冉夏即使不願,礙於情面也不能不答應。

  她低下頭,那人給自己的藥膏在掌心裡,還殘留著一點點溫度。背後的傷口清清涼涼的,帶走了大半的痛楚。

  藥是上好的傷藥,只是美相公略顯笨拙的動作讓她背上些微的刺痛沒有完全散盡……

  屋內獨得自己一人,由外至內的涼意讓仲冉夏輕輕一抖。

  垂下眼,她用指尖挖出一坨藥膏,吃力地塗抹在腰上和手臂。就像很多年前,年幼的自己摔傷了,瞞著媽媽躲在屋後的角落,仔仔細細地獨自料理身上的傷口。

  由始至終,從來沒有改變過……

  休養了兩天,自我感覺良好,仲冉夏便下了床榻,鬆了鬆躺得有些僵硬的手腳,拿上彎刀便直奔木風閣。

  沒見著院內有人,她躡手躡腳地溜到明遠的住處,賊笑著想要突然出現,給小和尚一個驚喜,順道嚇一嚇他。

  誰讓小和尚最近除了唸經和練刀,越發無趣了?

  仲冉夏想到就做,抱著彎刀從半掩著的窗口一躍而入,口中還壓低了聲線,學著電視上的賊人揚聲威脅道:「別動!不然刀劍無眼……」

  還沒說完,她愕然地看著白霧中,在浴桶中赤身裸背的明遠。小和尚察覺有人闖入,伸手就要取旁邊的大刀。突然發現是仲冉夏,這才又手忙角落地縮在熱水裡,露出一張漲紅的小臉,光溜溜的頭上還包著毛巾,樣子實在滑稽得很。

  她眨眨眼,乾笑道:「一大早的,沒想到小師傅這個時候會沐浴……」

  明遠渾身就像煮熟的蝦子,紅透了,把自己往水裡又是一縮,哭喪著臉道:「女施主,可否在門外等候片刻,讓小僧先穿衣?」

  「好,我這就出去,小師傅慢慢來。」仲冉夏後知後覺地應了,抬腳就要離開,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水跡,腳下一滑,手臂撞到浴桶的邊緣,讓傷口裂開了些許,整個人也撲倒在明遠的後背上。

  小和尚嚇得渾身僵直,就怕某人獸性大發,支支吾吾的又不敢刺激她,只得小聲道:「地上滑,小心腳下……女施主,你摸小僧的後背做什麼?」

  她用手掌在明遠背上擦了又擦,想要抬手揉揉眼睛,生怕自己眼花了。血跡沾上了小和尚的背部,漸漸浮現出一個個黑字。仲冉夏急忙將傷口在明遠的後背又是一抹,一行一行的字跡出現在眼前。

  迫不及待地看了一遍,分明是心法的口訣。

  她大膽地猜想,難不成這就是『芙蓉帳』的最後一節?

  仲冉夏壓下激動的心情,低聲問道:「小師傅,你的背上有東西?」

  「有什麼?」小和尚不明所以,紅著臉扭頭看向她:「女施主,能不能先起來說話?」

  她自動忽略掉後面的一句,隨著血跡滑落消散,黑字也變得模糊,直至不見。看來,鮮血才是揭露口訣的唯一鑰匙?

  看明遠的反應,他顯然也是不知道自己的背部被刻下了心法。小和尚的武功不弱,能夠在他無知不覺中在後背留下這麼些字跡,除了最為親近的智圓大師,還能是誰?

  思及此,仲冉夏興奮了,顧不上裂開的傷口,一遍又一遍把殷紅的血塗在明遠的背上,將口訣硬生生地在心裡默默記熟,盡數背下。

  「女施主……」明遠滿臉窘迫,一動不敢動。

  仲冉夏從背後趴在他身上,只要稍微往後一動,就能碰觸到她胸前的柔軟。往前一傾,後面的人也跟著靠得更近。透著暖意的氣息猶在耳邊,他何曾跟女子如此接近,心跳如鼓,臉頰滾燙,手腳也不知該放在何處。

  他前進後退不得,急得就要哭了。若是這狀況被旁人看見,自己如何對得住一直以來一心侍奉的佛祖?

  彷彿聽到明遠心裡的求救聲,門板被人從外面用力一推,硬生生地轟然倒下。

  仲冉夏生怕被人看見明遠身後尚未褪下的字跡,慌忙脫掉她的外衫把小和尚罩得嚴嚴實實。抬頭看見來人,臉色一僵:「展公子進門,未免太粗魯了一些。」

  墨眸漠然一掃,瞥見浴桶旁邊的女子衣衫不整,只穿著褻衣且被水跡沾濕。桶內的人一看便是赤條條的,露出半張紅透了的清秀面容。

  展俞錦的視線轉向她:「娘子又為何在明遠的房間裡,鴛鴦浴麼?」

  仲冉夏用外袍偷偷把小和尚後背上的血跡都擦了,抱著衣服往外挪了挪:「原本想跟小師傅開一個玩笑,沒料到他在沐浴,擔心他著涼,所以……」

  話才說了一半,她已經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這亂七八糟的理由,誰信?

  美相公的目光在明遠身上一頓,看得出他神情尷尬萬分,恨不得立馬挖個洞將自己埋起來,涼涼開口道:「那麼,娘子還打算在這房間待多久?」

  見他沒有繼續追問,仲冉夏巴不得撒腿就跑,連忙答道:「馬上,這就走!」

  外袍濕了,她也不想再套回身上,提著裙子就要溜出門外,卻被展俞錦一把拽住了:「娘子打算就這樣走出去?」

  仲冉夏還沒反應過來,帶著體溫的寬大外衫被他披在了身上。她愣了愣,看著面前這眉目如畫的男子湊過頭來,仔細替自己攏了攏衣襟,好一會才垂著眼囁嚅道:「……多謝展公子了。」

  為了他的體貼,自己心裡正暖融融的,下一刻手臂驟然一痛,仲冉夏兩眼一濕,險些慘叫。

  她錯了,美相公就是典型給一顆糖果,然後來一棍棒子的人。一手捏住自己裂開的傷口,簡直要人命!

  「娘子,我們一道回去吧。」展俞錦朝她溫柔地笑了笑,抓著某人手臂卻絲毫沒有放鬆。

  仲冉夏瞥見他唇邊的笑容,額上冷汗冒了出來。不得已隨他往前邁開兩步,不忍心地瞅了眼光溜溜的房門,以及在涼風和冷水的雙重折磨下瑟瑟發抖的明遠。

  最後,她還是扭過頭,默默無語地跟著美相公一步一步離開了。

  明遠小師傅,她也是自身難保,你就自求多福吧……

  到頭來,仲冉夏沒能向小和尚請教到輕功,還非常沒義氣地丟下他在門窗大開的房間裡受冷受凍。

  只是,完完整整的『芙蓉帳』,自己終於得手了,此乃一大收穫。想到這裡,她不禁得意地笑。

  於是,某人對明遠小小的愧疚,轉眼就被丟到腦後了。

  仲冉夏正抿著笑,想得出神,美相公輕柔地托起她的手臂,輕聲道:「娘子,在下替你上藥吧……」

  片刻後,日月閣又響起一陣陣慘絕人寰的叫聲,驚得林中鳥雀四散飛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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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09:46 |只看該作者
38.美夢破滅

  被美相公上藥的結果是,仲冉夏的手臂給蹂躪得痛了一宿,第二天連握著彎刀也要抖上一抖。

  即便如此,她還是開始了練習輕功。

  學著書中的心法提氣,仲冉夏在樹下聚精會神,縱身一跳……

  低頭看了眼仍舊站在地上的自己,剛才躍起的高度應該只有小腿那麼多,鬱悶了。

  又默念了一遍心法,這回腳底像是裝上了彈簧,一下子蹦得老高。仲冉夏大吃一驚,在半空中沒穩住身形,頭朝地就往下掉。

  三四米高,摔下去也得頭破血流。

  她伸手想要勾住一旁的樹幹,誰知手一滑,沒能抓牢,直挺挺地繼續墜下……

  「砰」的一聲,仲冉夏聽到身後一道悶哼,顧不上擦傷的手腳,連忙爬起身。回頭一看,不是明遠又是誰?

  只見他疼得「哼哼」著,半天起不來。

  仲冉夏不由摸摸鼻子,或許自己真的需要減肥了……

  「小師傅,你還好吧?」伸手要扶起他,卻見小和尚臉頰和耳根通紅得滴血,手忙腳亂地坐起身。

  「……小僧無礙,女施主沒受傷吧?」

  「沒事。」看他連光溜溜的腦袋都露出淺淺的粉紅色,想必是昨天的事著實嚇到明遠了,仲冉夏知趣地縮回手。

  小和尚這般羞澀的模樣,也讓她頗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地退開了一步。

  氣氛一時變得尷尬起來,明遠低著頭,半天才囁嚅著問道:「……女施主這是做什麼?」

  「練輕功。」仲冉夏歎了口氣,剛才的失敗讓她還心有餘悸:「就是力度有點控制不好,於是……」

  小和尚悄悄抬頭瞥了她一眼,迅速低了下去:「女施主開頭可以用沙包綁在腿上練習,免得用力過猛而失控。」

  「這是小師傅以前練功的經驗所談?」仲冉夏拍拍腿上的草屑,笑著站了起來。

  「嗯,這是師傅教下的,事半功倍。」明遠依舊紅著臉,說話卻利索了許多。

  「也好,我這就去尋沙包。」她點點頭,接納了小和尚的建議。

  這東西要找也容易,不過是要一個粗劣的口袋,再縫上帶子就行了。

  仲冉夏把沙包嚴嚴實實地綁在腿上,除了沐浴和就寢,一整天沒有脫下來。起初不習慣,雙腳沉重,行走緩慢,提氣後的跳躍也僅僅能到達兩米高的樹幹。

  但上去又下不來的慘劇,是再也沒有發生過了。

  明遠每日早上都會前來指點一兩句,只是臉上的紅暈從頭到尾都沒有褪下。被仲冉夏瞥上一眼,說話立刻就結巴,斷斷續續地變得口齒不清。

  尤其是她無意靠近時,小和尚更是窘迫地不知所措。這番情景,算得上是仲冉夏練功時頗能放鬆心情的一大樂趣了。

  只要偶爾給明遠拋一個媚眼,原本面上的粉紅霎時過渡到深紅,小師傅說著說著就忘了詞,著實可愛得緊。

  大約十天,輕功已經小有所成。這與仲冉夏的勤加練習,以及小和尚的細心指導都脫不了關係。

  這晚深夜,她在床榻上輾轉一番,注意到日月閣內靜悄悄的,想著展俞錦該睡下了,這才躡手躡腳地從床板底下掏出一個小小的油包。

  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面包著的是一本薄薄的冊子。

  仲冉夏又警惕地左右張望,門窗都鎖好了,四周沒有任何動靜,這才安心地翻開了小冊子。

  當初展俞錦把『芙蓉帳』給她時,以防萬一,她又重新謄寫了一本,偷偷藏下。

  昨天從明遠後背窺視到的心法,仲冉夏生怕忘記,早早便記在紙上,貼身藏好。這會也拿了出來,仔細對照。

  同源的武功,總是有跡可循。可惜她左右也只看過鍾管家送給自己的心法,拿著紙片瞧了半天也沒能確定這是不是『芙蓉帳』的最後一節。

  看怕,天凌府中除了展俞錦,無人知曉。

  仲冉夏皺了皺鼻子,或者她可以找明遠試一試?

  小和尚的武功造詣遠在她之上,人品又信得過,這本冊子送給他看看倒是可行。

  夜黑風高,最適合掩人耳目辦事了。

  仲冉夏把冊子塞到懷裡,用枕頭放在被子裡裝作有人沉睡的模樣。推開門,腳下一點便一躍而去。

  輕飄飄地落在木風閣的院內,她忍不住默默誇了自己一番。這才幾天就能運用自如,果然她的資質還是很不錯的。

  這次依舊從木窗中閃身進了房間,仲冉夏一落地,明遠便警醒地握刀坐起,見是他,又臉紅了。

  「女施主深夜前來,究竟……」

  小和尚將外袍胡亂套在身上,匆匆忙忙的險些把衣衫給扯破了。

  仲冉夏怕嚇著他,隔著好些距離把冊子遞了過去:「我剛得了一本秘籍,不知最後一部分是否為書中缺失的,便來請教小師傅。」

  頓了頓,她又壓低聲線道:「此事重大,望小師傅守口如瓶。」

  明遠雙手合什,誠然道:「女施主放心,小僧可以發誓,不會向外人洩露半分。」

  他伸手接過冊子,一頁一頁仔細翻看,又將紙片的心法默念了幾遍,方才開口道:「女施主,這確實是同源心法。」

  小和尚雙眼微亮,語氣頗為讚歎:「小僧第一次看見如此精妙的心法,不知是何人所創?」

  仲冉夏壓根不清楚,含糊地答道:「一位世外高人,已經過世許多年了。」

  「如此,可惜了。」明遠低歎一聲,將冊子闔上,交還給她:「若是能當面見見這位大師,指點一二,想必是人間樂事。」

  仲冉夏知道小和尚是武癡,必然是有些惋惜和失望的,便低聲安撫道:「生老病死,因果循環,這不是佛家的精髓麼?小師傅不必介懷,這位高人能為世人留下如此一本心法,也算是功德圓滿。」

  「女施主所言極是。」明遠輕念一句「阿尼陀佛」,微微頷首。

  「今夜有勞小師傅了。」仲冉夏看著天邊略顯發白,沒想到這一晚便要過去了:「早上我不去前院了,小師傅也好生歇息一日吧。」

  說罷,她朝明遠笑了笑,身影自窗口掠去。

  望見仲冉夏轉眼消失在視野中,明遠被她這一打擾,已是再也睡不著了,索性起身點亮了燭燈,取出一本經書。

  許久,第一縷陽光從窗欞中滲入,小和尚回過神,垂眼看見手中的經書,始終未曾翻過一頁……

  仲冉夏悄然無息地回到房間,心滿意足地睡了個飽,直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囫圇吞棗地把疑似午餐的早飯塞進肚子,就迫不及待地翻開『芙蓉帳』的第一頁細細研讀。

  她禁不住點頭,果真如小和尚所說,相當精妙。

  仲冉夏撇撇嘴,就是精妙得讓她看得莫名其妙,似懂非懂的。

  好吧,她承認。以前鍾管家所教的穴位早就忘得七七八八,天知道這百會穴在哪裡,膻中穴又在哪裡?

  不是沒想過再去找明遠仔細詢問,但仲冉夏又擔心她去木風閣過於頻密,會讓展俞錦發現端倪。只得絞盡腦汁,愣是一點一點開始把學過的穴位慢慢回想起來。

  整整三天,她將自己反鎖在房內,硬是記起了三四成,愁得茶飯不思,精神不濟。

  仲冉夏捧著冊子,感動得淚汪汪:好歹她終於是看懂第一頁了,可喜可賀。接下來就要簡單得多了,畢竟萬事開頭難……

  不能不說,她還是挺有阿Q精神的,相當樂觀向上。

  仲冉夏決定好好休息,讓明天有充足的精神繼續研習『芙蓉帳』。於是這日晚上,她一沾上床榻就睡得香甜,還做了一個美夢。

  夢見自己內功突飛猛進,打遍天下無敵手,理所當然的,還把厲害的展俞錦幾招就打趴了,仰頭大笑。

  大早醒來,枕頭還濕了一片,估計是太高興了,嘴巴一晚上沒合攏……

  但是事與願違,翌日仲冉夏精神抖擻地翻開第二頁,依舊看得糊里糊塗。她無語抬頭望天,不愧是有名的武林秘籍,常人壓根就看不懂。

  仲冉夏極度懷疑,就是因為大家都不知道這書說的什麼,才會極力推崇——就跟以前某些學術研究一樣,除了作者誰也看不明白。

  她有些沮喪,成為武林高手的美夢算是破滅了一半。

  果然,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仲冉夏正捧著冊子哀歎,不知何時才能將整一本書弄明白,身後突然出現一隻手臂,輕易將她手中的書冊奪去。

  她詫異地回頭,居然有人如此接近自己卻並未發覺。此處又是天凌府府主的居所,能無聲無息地站在她身後的,除了展俞錦不作他想。

  望見來人俊美的相貌,抿成一線的薄唇,果真是他!

  仲冉夏轉身撲上去就要搶,卻被美相公眨眼間避開了:「娘子,這是哪裡得來的?」

  看他手裡的紙片,不是『芙蓉帳』最後一部分又是什麼?

  「我不知道!」打又打不過,搶又搶不了,她破有些鬱悶地頓住腳步,狠狠瞪了一眼過去。

  哼,偏不告訴你!

  展俞錦面上似是不在意,微微笑道:「沒想到最後一節,竟然被娘子得到了……」

  下一刻,他身影略動,驟然逼近,仲冉夏嚇得連退兩步,卻仍是被美相公擒住了脈門,動彈不得。

  她惱羞成怒,自己苦心修煉,別說反抗,連躲避都成問題,完全不是展俞錦的對手,讓人如何甘心?

  「這心法分為九層,看來娘子連第一層都尚未練成。」不過片刻,他便放開了仲冉夏的手,含笑說道。

  她怒了,這拐彎抹角的,不就嘲笑自己資質淺薄,連著四五天連第一層都沒弄懂?

  大人不計小人過,仲冉夏咬牙切齒,還是忍了:「展公子,這書冊對於你來說毫無作用,請還回來。」

  以美相公現在的功力,何需這樣的秘籍來速成?

  半晌後,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雪白的紙屑猶若飛花片片落下,指著展俞錦許久才找回了聲音:「你、你居然毀了這書?」

  拜託,雖說他記憶力驚人,再默寫一遍也算不得什麼。可是仲冉夏腦容量有限,別說之前的冊子只勉強謄抄了一本,最後一節她如今也忘了三四成。

  難道自己還得再扒一次明遠的衣服,浪費不少血,才多看一遍?

  展俞錦漫不經心地拍了拍衣袖,將碎屑掃下:「娘子,這書你用不著。」

  她只覺胸口的怒火熱騰騰的,幾乎要洶湧而上,最後臉上居然還能扯開一抹笑容:「展公子,就算我練了『芙蓉帳』,也未必是你的對手。你有必要防範至此,將我唯一的依靠毀去?」

  「你無需學這個,若是其它,在下可以教你。」美相公的神色由始至終淡淡的,彷彿毀掉的不過是一堆廢紙,而非赫赫有名的武功秘籍。

  看著零碎的紙片被夜風吹得七零八落,無跡可尋,仲冉夏心灰意冷。就像迷路的旅者好不容易見到了出口的曙光,卻被人告知,那不過是海市蜃樓……

  展俞錦瞅見她眼底的黯然與失望,垂眸一笑:「娘子費盡心思想要這書,莫不是還記得答應風蓮的話?」

  仲冉夏一怔,美相公不說,她倒是忘記了。當初為了騙得風蓮與自己合作,穩了他的心,她隨口胡謅,說是知道最後一節的所在。

  實際上,如果不是陰差陽錯,碰見明遠沐浴,發現了他後背上的秘密。興許數年後,仍舊不能找出這部分,對於風蓮來說也只是一張空頭支票罷了。

  仲冉夏沉默不語,若不承認,那便說明想要練功的人是她;若是承認,壓根就是變相證實自己跟風蓮還是一夥的。這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她索性不開口了。

  孰不知在展俞錦眼中,她這般消極抵抗,根本就是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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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09:57 |只看該作者
39.挾持

  仲冉夏瞥見展俞錦一張俊臉上漸漸冰霜滿佈,心下惶惶然,沒想到自己的沉默居然會惹怒此人。苦思冥想著補救之策,免得美相公又不知要如何折騰她,卻見他眉頭一展,緩緩開口道。

  「如此,娘子很快便要與風公子相見,想必遺憾這『芙蓉帳』最後一節被在下毀了吧?」

  風蓮來了?

  仲冉夏一怔,如此多的機關陷阱,那人竟然短短時日內便一一解開了?

  她臉色有些古怪,一個大膽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展公子,是你放他進來的?」

  除了這個理由,仲冉夏實在想不出其它。

  展俞錦挑眉一笑,對於她的聰穎暗暗有些心喜:「我們相鬥多年,也該有個了斷。」

  她估摸著將近一月,風蓮的武功突飛猛進,而今恐怕與美相公能旗鼓相當。只是面前這人絲毫沒有半點擔憂之色,顯然胸有成竹。

  仲冉夏納悶,這麼大的一個坑等著他跳,風蓮就這樣走進來,莫不是傻了?

  展俞錦伸出手,頗為輕佻地用指尖撩起她鬢角的一束烏髮,笑了:「風蓮對娘子,可是想念得緊,否則怎會不惜代價闖進來?」

  她嘴角往上一扯,風蓮對自己有這樣的心思……才怪!

  「他什麼時候到?」仲冉夏眨眨眼,或許她可以趁著天凌府混亂悄悄逃出去?

  美相公手中的動作一頓,垂眸低笑:「娘子就這般迫不及待見著風蓮麼?」

  這話詭異得讓她毛骨悚然,仲冉夏心底掠過一絲異樣,轉眼卻又否定了。若說展俞錦對自己上了心,那母豬都會上樹了。這個謫仙般的男子,又怎可能會有吃醋的舉動?

  「我武藝不精,正道人士若大規模進攻,就得加緊練武以求自保了。」她也是實話實說,刀劍無情,不小心被砍了怎麼辦?

  聞言,展俞錦面上頗有些不愉:「娘子的意思是,天凌府絲毫不是正道的對手,輕易要被攻破?」

  此人竟然往這方向想了,仲冉夏連忙擺手解釋道:「只是我並非天凌府中人,遇上凶險,如果學藝不精,恐怕……」

  美相公聽了,居然贊同地略略頷首:「若是三教九流,娘子還能勉強一二,只是遇著高手,連逃走卻是不成了。」

  仲冉夏鬱悶,她剛才那番話不過是謙虛之言,此人當真了,還把自己批得一無是處,卻也只能心裡恨恨咒罵了兩句。

  可惜臉上的表情控制不好,腹誹的樣子真真切切地落在展俞錦的眸中。咬牙切齒,握緊雙拳的模樣,讓他的唇邊不著很急地揚起一點點弧度。

  「府主,他們已到西山腳下。」柳鋒閃身而至,看也不看仲冉夏,自顧自地稟報道。

  「嗯。」展俞錦轉頭看向她,饒有興致地道:「娘子不如去看看,風蓮他們還剩下幾人?」

  仲冉夏不情不願,下一刻卻被他攬上腰身,飛掠而出。

  她的輕功還只有在屋簷上奔走的程度,如何比得上此人。眼前一花,便已停在石階前,居高而下。

  仲冉夏遠遠望見雲霧中數道身影,顯然只有十餘人,看怕此次闖入天凌府,風蓮也折損不少。

  等來人漸漸靠近,不同於她想像中的狼狽,眾人衣衫整潔齊整,步伐沉穩,也不像受過重傷。

  前方那人一襲青衣,原先明媚的眉宇多了幾分意氣風發,氣勢逼人。

  看見展俞錦身旁的她,丹鳳眼一彎,笑吟吟地道:「一別數日,仲小姐可好?」

  兩方面對面,絲毫不見劍拔弩張,氣氛卻詭異得很。

  仲冉夏見風蓮面色大好,眼底隱隱精光乍現,回以一笑:「托福,甚好。」

  看來,他的武功大成,這才集結人手一舉前來西山。

  只是不知天凌府八大堂主跟他身後的十幾人,誰要更厲害?

  兩虎相爭,仲冉夏生怕這禍水引致她身上,拽著明遠就往角落溜。見小和尚呆呆傻傻的,盯著風蓮不放,小聲打趣道:「怎麼,莫不是許久不見風公子,小師傅心存掛念?」

  這話聽起來似是兩人私交甚密,明遠面露尷尬,無措道:「女施主莫要胡說……」

  「得了,不逗你了。」仲冉夏悄悄湊過去,小和尚往外一縮,被她拽了回來:「等下他們打起來,我們小心躲避,順道……」

  不敢把話說全,生怕對面兩個武功高強的人那對順風耳聽得一字不漏,她只敢朝山下一瞥,對著明遠無聲地作了個「逃」的口型。

  他甚為不解,明明仲冉夏與展公子的感情頗好,如今天凌府有難,她卻要獨自逃離,著實為不義之舉。

  看出小和尚為難,最後卻輕輕點頭同意了,仲冉夏大喜。畢竟要她一個人離開,並沒有十足的把握,有明遠在,自己逃脫的機會就要大大地提高了。

  這廂他們咬著耳朵,那邊已然開始動手了。

  可是兩大頭目隔著幾丈,一人淺笑,一人淡定不語,視線在彼此之間糾纏著,若非周圍刀光劍影,仲冉夏覺得這不過是分開許久的友人重逢的見面罷了,還頗有些情深意切的味道。

  光是想想,她已經是毛骨悚然……

  下一刻,只見銀光一晃,展俞錦與風蓮瞬間同時抽劍而出。

  他們皆是相貌俊美之人,衣袂紛飛,劍勢一柔一剛,猶若美畫般讓人賞心悅目。縱然仲冉夏看得一知半解,目光也不由有些癡了。

  「女施主不打算出手相助?」明遠見她盯著纏鬥的兩人,一動不動,心裡忽然有些沉甸甸的。

  仲冉夏笑著搖頭,高手比試,她這麼個菜鳥去插手壓根就是自殺的行為。環顧一周,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伸手一扯小和尚的衣袖,用上她最快的速度,就往石階那面飛奔而去。可是仲冉夏這一動,眼前有道身影比她更快,眨眼間便立在不遠處,嚴嚴實實地阻擋了去路。

  望見來人抱著劍,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仲冉夏皺眉道:「柳鋒,我離開天凌府,這應該是你最想看到的,為何要阻攔?」

  他冷哼一聲:「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可惜府主的命令在下不能不從。」

  該死!

  她暗咒一句,展俞錦早就看出自己有逃離之意,於是將柳鋒安插在附近監視?

  轉頭望著難分難解的兩人,仲冉夏不悅道:「柳公子光盯著我,卻要袖手旁觀,不理會你家府主的死活了?」

  柳鋒不為所動:「風蓮不是府主的對手,仲小姐還是乖乖留在原地為好。府主曾言,若有不從,在下只能得罪了。」

  她撇撇嘴,還真不客氣。說不准要打斷自己手腳,免得到處亂跑。原先一腔歡喜,如今就像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仲冉夏不能不沮喪。

  明遠卻在此時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前,握緊了手中的大刀:「女施主,此人由小僧對付便可。」

  仲冉夏瞠目結舌,小和尚那與世無爭的性子,何時有主動與人動手的時候?

  視線在幾丈外的石階一停,她暗暗歎息。光明的出路就在跟前,自己卻要失之交臂了。

  不能不說有些心動,可是留下明遠與柳鋒交手,這勝數不過四五成,這簡直久是讓他白白送命。仲冉夏縱使再心冷,與小和尚相處多時,丟下他獨自逃命的事還真做不出來。

  拍了拍明遠握著大刀的手,她輕歎一聲:「小師傅,我們用不著硬碰硬。」

  感覺到手背上燙人的熱度,小和尚耳根微紅,乖乖地收起了大刀。可是卻抬起頭,堅定地迎向柳鋒冰冷帶刺的目光。

  仲冉夏眨眨眼,恨不得豎起拇指讚一聲:小師傅,好樣的!

  忽見明遠臉色劇變,她不用回頭,也感覺到身後一陣寒意襲來,急忙提起避開,不忘將彎刀橫在身前。

  「叮」的一聲,仲冉夏虎口一麻,抵不住對方飽含內力的劍鋒,彎刀竟然脫手落在地上。

  腰身一麻,軟綿綿地被人攬在懷裡。她咬著唇,望著展俞錦生生在自己鼻尖停下的劍尖,狠狠地瞪向那雙含笑的丹鳳眼!

  「風公子,你這是做什麼?」

  「許久不見,仲小姐卻是又瘦了。」風蓮答非所問,摟著不能動彈的仲冉夏,語氣親暱。

  她瞥了眼頸上貼著的劍刃,側頭見小和尚一臉著急,想要動手卻又擔心傷及自己的模樣,輕輕吁了口氣:「風公子莫非不想要『芙蓉帳』最後一節了?」

  反正忽悠了第一次,不介意再有第二次……

  風蓮低沉的笑聲響起,神色頗為愉悅:「原來仲小姐一直替在下著想,倒是我誤會你了。」

  仲冉夏抿著唇,這話聽起來怎麼跟美相公之前說的一副德行?他們哪只眼睛看見她擔心風蓮了?

  展俞錦緩緩放下長劍,淡聲道:「沒想到堂堂武林盟主,正道的英雄,也會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不惜挾持一個柔弱女子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風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怒發笑:「展公子,在下這是將仲小姐從你的魔掌中救出,怎能算得上是卑劣?」

  仲冉夏納悶,她莫名其妙就成了這兩人爭鬥的可憐犧牲品,被人用劍橫在頸側也就罷了,還得承受美相公直逼而來的殺氣,實在讓武功微弱的自己太難受了。

  若是情況允許,她還真想大吼一句:你們別吵了,直接動手得了!

  展俞錦一雙烏黑的眸子不過在風蓮身上停了一瞬,眉宇間凝著冷意:「風公子以為,在我的眼皮底下,你能全身而退?」

  風蓮將仲冉夏摟得更緊,薄唇幾乎要貼在那張清秀的小臉上,她的後背能真切地感覺到此人加速的心跳。

  緊張,還是興奮?

  「轟隆」巨響,接二連三的,地動山搖。仲冉夏臉色凝重,神情驚懼地轉向風蓮。地面的強烈震動,讓她站立不穩,完全撲入後者的臂彎之中。

  風蓮的手臂用力箍著她,緊得讓仲冉夏有種窒息的錯覺。

  看見展俞錦蹙起的雙眉,風蓮仰頭大笑:「展二公子定然不明白,我的手下在闖入時盡數被阻截,為何還能布下火藥攻山?」

  美相公不為所動,神色反倒恢復如常。風蓮的唇瓣在仲冉夏的頸側流連,嗤笑道:「怪就只怪你看不起充當先鋒的乞丐,沒有痛下殺手。他們每個人的身上,可是藏有威力巨大的火藥,足以將你的天凌府全數毀掉!」

  說罷,身後的部屬將腰間的小包扔向各大堂主。出於本能,眾人輕而易舉地避開了。

  正要嘲笑這些暗器對他們毫無作用,可是包裡一顆顆拳頭大的黑色藥丸觸地便立即炸開,噴出無數的白色粉末。轉瞬間,又溶為了白煙。

  「府主!」柳鋒顧不上其它,見展俞錦離得最近,身影一動便躍至他身邊。雖然,他明白大多數的毒物已經不能傷及自家主子。

  驟然間,漫天的飛針自白煙中撲面而來。

  柳鋒心下不齒所謂的正道居然會用上這樣的暗器,提劍一揮,銀針一一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輕響。

  他正要收起劍,下一波的銀針已然近在咫尺!

  展俞錦反手執劍打橫一掃,邁步向前。白煙散了大半,前方空空如也,哪裡還有風蓮、仲冉夏和明遠的身影?

  他俯身拾起那把送給仲冉夏的彎刀,默然不語。

  遠近之間雷鳴般的巨響仍舊接踵而來,柳鋒看見展俞錦一臉漠然的神色,黑眸盯著手中的短刀,恍若無人,不禁暗暗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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