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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回暄和院的馬車上,喬翠喜也沒客氣,直接便問了,“世子爺,我沒想過要得寵,可也不想讓你不高興,有什麼忌諱,不如趁著馬車內只有我們,跟我說說唄。”
“什麼你啊我啊的,沒規矩。”在喬家明明還都自稱民女,怎麼過了門卻不稱妾身,而是說我啊你的。
喬翠喜一笑,“反正不管我做什麼,您也都不會喜歡,也都會休妻,那又何必這麼累呢。”
陸蔚英聞言,臉色一沉,“你聽誰說的?”
這件事情就只有祖母跟他提起過,當時是在水榭中,丫頭嬤嬤都站遠了,就只有他們兩人。
祖母一直很內疚,明明打勝仗,明明是世子,卻不能娶個門當戶對的女子,長公主家的婉心郡主,或者雲華郡王的嫡女許詩秋,她們才該是他的良配,可惜皇帝多疑,長公主蠻橫,竟是害得他這未來侯爺要娶個低賤女子。
祖母說:“為了陸家平安,委屈你了,我們好好謀畫謀畫,在不傷及皇上顏面的情況下,慢慢把軍權交出,你就當個閒散侯爺,甚至平民都可以,屆時再休了她,另娶良配便是,陸家已經無實權,你娶誰,皇上都不會介意。”
門不當戶不對,他也覺得應當另娶,至於喬翠喜,到時候找個理由降為貴妾就行了,畢竟也是無辜之人,休了她,她又要去哪裡。
可這件事情應該只有他們祖孫知情,她是如何得知?
“這種事情何必要人說,我又不是傻子。”她一臉奇怪,“難不成你想跟我白頭偕老嗎?”
陸蔚英莫名有種被看扁的感覺,“怎麼可能。”
“那不就好了。”
這女人、這女人——真是太沒規矩了。
陸蔚英以前聽得“門當戶對”,總覺得是名門自視太高,現在想來,古人之言還真有幾分道理,喬家太爺雖然也是城將,但畢竟那是七八十年前的事情了,從商多年,規矩早不知道丟到哪裡去,才會養出言行舉止都需要再學習的女孩。
可是……她竟能猜出自己最後的去處,倒也是讓他另眼相看,昨天看她那樣搖床柱丟枕頭,還以為她生性愛胡鬧,現在想來,也不儘然。
“你不說的話,那我先說好了,我喜歡看書寫字,所以過幾日會找個空房間佈置起來,權充書房,我看的書都是話本、彩拓、地方誌,要喜歡可以過來拿書,但我想你應該不會愛,我過門時,陸家不肯讓我帶整家陪房,所以只有奶娘跟三個丫頭,她們就是老實人,不太懂侯府規矩,希望你的大丫頭們別為難她們,還有,我初一十五會去昭然寺上香,這是祖母答應我的,到時候我就直接去了,不再另外跟你稟告。”
陸蔚英就聽她劈里啪啦一大串,忍不住皺起眉,話真多。
“最重要的是,我想跟你要個牌子,這樣丫頭替我出門買東西才不會被守門婆子刁難,我雖然有錢,但不想給這種人,我想賞就賞,想跟我敲詐,門都沒有。”說完,還嘖了一聲。
男人還沒氣完,聽到這裡又想笑。
喬利農看起來老老實實的,段氏也是典型的當家好太太,兩人是怎麼教出這種奇葩女兒的?
莫非真像昭然寺老和尚說的,是命盤逆星的關係,所以天性如此?
“我對你沒什麼要求,別惹事就行。”
“我又不是惹禍精,世子安心吧,不過,如果別人來惹我,那可不能算在我頭上。”喬翠喜趁機提醒,“叔母可能會有事,堂嫂可能會有事,有兒子的雪姨娘,也不會是簡單人物,我可以不出暄和院,但如果人家要來,我總也不能關著門,若真怎麼了,別怪我啊。”
“我暄和院是什麼地方,幾個婦孺還沒這膽!”
“但是,有個婦孺今天早上很大膽。”她毫不客氣的戳穿這件事情,“新婦敬茶都敢鬧,這已經不是膽子大的問題了,你總該跟我說清楚,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麼收拾。”
陸蔚英聞言,臉色又難看起來。
說話間,馬車停下了,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回到了暄和院。
喬翠喜深呼吸了幾次,又是一輪拜見,不過滿福院是她拜見別人,回到暄和院,是別人拜見她。
古代人真的好煩,沒完沒了的下跪,膝蓋不疼嗎?
想是這樣想,她還是在大廳上與陸蔚英左右分坐,接受各種跪拜。
暄和院最大的就是周嬤嬤了——他的奶娘,奶娘雖然是下人,但不是一般下人,當然不可能真的讓她跪,她早就蓄勢待發,等周嬤嬤預備提氣下膝蓋,她便伸手親自扶起,“周嬤嬤是夫君的奶娘,以後不用跟我行大禮。”
周嬤嬤推辭了一番,都是類似“萬萬不可,少夫人是什麼身分,老奴自然是要跪拜”的話,後來在她的強力勸說下,勉強接受。
接著是管事伍娘子,大丫頭碧兒、黃櫨、柳綠、雪青;他的心腹伍光宗、陸松、陸柏,另有小廝八名,二等丫頭八名,粗使婆子八名,全都一一下跪拜見世子夫人。
她在滿福院一直收禮物,現在就是一直給,每個跪下自報姓名,蘇木就給一個荷包,裡面都是金珠子,管事跟大丫頭等級的,另外賞了首飾珠釵。喬翠喜知道賞銀多雖然換不到貼心,但至少比較不會跟她搗亂,所以荷包做得比較大,金珠子能裝多滿就多滿。
幾個下人都是人精了,拿到沉甸甸的大荷包,一個個笑得忠心耿耿,可表日月。
接著就是換她的人去跟陸蔚英下跪了。
當然,他沒有讓房嬤嬤別跪,在他眼中喬家始終低等,就算嬤嬤是妻子的奶娘,也不算啥,一個一個都叩了頭,由周嬤嬤給下荷包。
喬翠喜松了一口氣,拜見大戲,總算告一段落了。
穿越後,喬翠喜分分鐘都在懷念現代生活,她的手機遊戲,她的連續劇,她的廣告企畫,這一切的一切,都沒了。
到陸家後,喬翠喜分分鐘都在懷念喬家生活,睡到日上三竿,好幾個箱籠的話本,愛她的人,這一切的一切,都沒了。
她在喬家兩年,想念了現代兩年。
她在陸家一個月,想念了喬家一個月。
好想睡到中午起床啊,但不行,府裡的女人早上要去陸老夫人的滿福院請安,而且請安都要很久,不可能餓著肚子去,於是乎,她得更早起來——不過看到陸蔚英也要這樣早,她內心就平衡了。
身為平海侯與平海侯世子,陸家父子是要上朝的。
至於起床這種事情,當然是分開啦,他一直睡在書房,她一個人躺著雕花百子床,很舒服-那日他重罰守門婆子,相信大家短時間內都還很有印象,不想被全家發賣的話,要機伶點,嘴巴別那樣大。
對於陸蔚英,她沒什麼怨言,他雖然沒怎麼搭理她,但也沒怎麼限制她。
身為世子夫人,要在一一進整理個房間放東西有什麼大不了,她也沒傻到要親自來,吩咐下去,伍娘子短短幾日就搞定了,錢自然是她自己出,不走公帳,省得麻煩,再把從喬家運來的兩車子書擺上去,書房就算大功告成。
陸樂暖每隔幾日就來一趟,小丫頭喜歡看她的話本,想借幾本回百卉院打發時間。
十二歲,在高門已經可以開始議親了,喬翠喜也就把她當成小大人,“不是嫂子小氣不肯借,是這書難登大雅之堂,若是被母親發現,責駡我一頓還好,怕的是萬一傳出去,小姑看這種話本,怕會惹人非議。”
大黎朝的蒙,就是二十一世紀的戀愛小說,各種“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窮書生借住縣衙,卻跟縣令千金互定終身”之類,也是挺纏綿浪漫,其中不乏一些小黃書,當然,小黃書都是鎖在箱子裡的,書房放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樣的才子佳人故事。
已婚的太太奶奶看話本打發時間無所謂,但陸樂暖可是未出閣的千金貴女,名聲比什麼都重要,她可不想害了這小姑。
“小姑若喜歡,可常來嫂子這裡看書,彩拓、地方誌這些借回去不妨,只是話本就不太好。”
陸樂暖並不是刁蠻大小姐,知道嫂子是為自己好,也欣然接受。
於是乎,陸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一件事情,大房嫡小姐很親近剛入門的新媳婦,許氏就這麼一個掌上明珠,自然擔心,一次突然殺過來,只能說剛好前日蘇木買了幾本異域遊記,兩姑嫂在美榻上一左一右,各捧一本看得十分入迷,見到婆婆來,喬翠喜連忙起身穿鞋,許氏拿起書一看,是海外異聞記事,只交代了嬤嬤別耽誤小姐吃飯時間就走了。
陸樂暖略帶歉意的說:“嫂子別見怪,哥哥跟娘不親,娘大概是怕我跟你親近了,也跟她不親了。”
“母親過來看看,又不是什麼大事,哪說得上見怪不見怪。”她雖然喜歡陸樂暖的性子,但在她眼中,這小姑就跟個小朋友一樣,講直白點,相處是可以的,但要變成好朋友是困難的。
陸蔚英娶她是為了利用她,將來還打算要踢開她,她自然沒打算在陸家拿出真心,小姑來暄和院看看書,放放懶,這沒問題,但她不想聽陸樂暖的心事跟為難,在陸家,再難的人都沒她難。
於是她很快把話題轉開,陸樂暖才十二歲,當然一下就被帶著走了,說起外祖父的王爺府有多大多好玩,那裡表兄弟姊妹真多,她特別喜歡詩冬表姊,人又好,又溫柔,喬翠喜連忙附和,雲初郡王是什麼人,他的女兒當然出色,於是,又是愉快的一天。
至於陸蔚英,她真沒什麼好抱怨——他願意睡書房已經大恩大德,休妻什麼的她也無所謂,她有田產,有鹽田,有銀子,富有的女人不管結婚還是單身,都能過得很舒服,可以的話,她還真希望他趕緊休了她,到時候她東西收收回喬家,繼續當她的大小姐,天天睡到中午才起床,畢竟每天五更起來只為了去陸老夫人跟前盡孝,真是太痛苦了。
陸家男人,沒一個去跟自己的娘跟祖母問安,倒是媳婦孫媳孫女一個不能少,這算哪門子孝道?
日子就這樣悠閒又無聊的到了秋分,繡房送了秋服過來,喬翠喜興致勃勃正在試衣服。
黃櫨匆匆進來,“少夫人,田嬤嬤來了。”
是陸老夫人身邊的人,她記得新婚之夜,就是田嬤嬤負責收元帕,信任程度可見一斑。
田嬤嬤進來,也沒客氣,“少夫人趕緊回喬家一趟,喬家來說喬老太太身子不大好。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隨時能走。”
她嚇了一跳,拿起披風,大步走出暄和院。
見門口停著陸老夫人的宅內用青帳馬車,也沒客氣,跟房嬤嬤兩人爬了上去,蘇木紫草小跑步跟著,直到馬車房,這才換了出門用的紫檀木雙頭四輪馬車,車夫顯然也早得了吩咐,一出側門,便朝喬家的方向奔去。
喬翠喜心裡難受得很。
雖然不過兩年情分,但她對喬老太太是真的有感情的,有時候跟著一起午睡,在老人家身邊,老人家伸手一拍一拍的,總睡得特別香,跟黃家結親,即使是為了弟弟們的前程,但也不是亂挑,不然把她送給八十歲的老人當續弦,其實更快。
平常看起來就算好好的,但年紀大了就是大了,有時候不小心跌倒,就再也爬不起來,喬家老太爺也是一場風寒,就走了。
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如果不是很嚴重,喬家不可能請人傳話。
會不會——真是不想深想,她希望這個和藹的老人家,健健康康,長命百歲才好。
喬家的朱紅大門自然早有人等著,遠遠見到侯府的紫檀木雙頭四輪馬車,立刻拉開銅環迎人。
在松常院口下了馬車,只見幾房姨娘都在院子跪著,見到她來,不約而同抬起頭,紛紛道“世子夫人總算回來了”、“唉,世子夫人,總算見到您了”、“快快快,老太太等著呢”。
喬翠喜快步走進喬老太太的廂房。
秋分的好天氣,讓喬老太太的廂房光線充足,她看到祖母坐在羅漢床上,臉色雖說難看,但絕對不是病重的樣子,心下便松了一口氣。
她笑著走了過去,“祖母怎麼這樣嚇人。”
“丫頭啊——”
“女兒見過爹爹,娘。”
段氏拉起她的手,見她氣色甚好,臉上露出一些安慰,“世子爺待你可好?”
大黎朝雖有歸寧之俗,但陸家裝死,喬家也不能怎麼辦。
喬翠喜見段氏問起,笑說:“挺好的,除了每天早起去陸老夫人房裡請安比較累,其他的都沒什麼。”怕段氏不信,又補上,“我賞錢大方,就算是世子奶娘也對我客客氣氣。”
段氏一聽,立刻就放心了,女兒一向聰明,看她連黃家小廝都收買下來就知道,銀子比什麼都好用。
喬翠喜在喬老太太身邊坐下,“祖母是不是有事情要吩咐孫女?”
喬老太太唉歎一聲,看著自己兒子;喬利農唉歎一聲,又看著段氏;段氏無奈,她無人可看,只能娓娓道來——
喬翠喜聽完只能傻眼,她就說了,段姨娘這樣欠揍,但爹又捨不得湊她,遲早會出亂子,看吧,亂子可來了。
當初,跟喬家有婚約的是段家的嫡出大小姐,但段太太捨不得女兒,於是讓秦姨娘生的段二娘上花轎,卻沒想到喬家少爺居然好了起來,段二娘成了人人稱羨的富家大太太,段太太這下又後悔了,便以秦姨娘相逼,讓段二娘想辦法讓段五娘過門當平妻,卻沒想到喬家不納平妻,於是收為貴妾,是為段姨娘。
段姨娘一方面自恃是正妻的妹妹,平常作威作福不說,又見段氏生不出兒子,將來肯定要抱個庶子寄名,在她的想法裡,當然是要選自己的大兒子,就算段氏不願意,秦姨娘還在段家呢,段氏孝順,總得顧忌生母。
另一方面,就是段姨娘確實貌美,不是普通的貌美,即使現在三十幾歲,皮膚依然吹彈可破,又懂得撒嬌,喬老爺十分寵愛,至於對正妻不太尊敬的行為,男人自然解讀成“親姊妹當然沒這樣多規矩”。
段姨娘自己想著嫡子的位置,也是這樣教兩兒子,尤其是對大兒子宗德——
“將來姨母一定會把你寄在她名下,你就是我們家的嫡子,祖母手上的,爹手上的,以後都是你的”云云。
當初跟黃家定口頭親,喬宗德自然覺得要捐官也是替自己,畢竟嫡母就是姨母,嫡母沒道理不把這好果子給自己,但也知道這事情急不得,再快也得等他二十幾歲才可能辦得到,可是,姊姊嫁入平海侯府,那可就不同了。
平海侯府是什麼地方,大黎朝唯一的世襲府第,實權在握,要安排個前程,那不過就一句話,自己說不定明年就能當差了,聽說四王爺一句話就幫愛妾的弟弟弄到個縣官做,自己大概也差不多,少年縣官,多威風。
喬宗德身邊的豬朋狗友本就不少,與陸家聯姻後,更多了一倍不止,在學堂囂張不說,還囂張到逍遙樓上,到處說“你們不知道這位小爺是誰?啊?這位小爺可是平海侯世子的正經小舅子”這些話。
喬翠喜聽到這邊簡直無言,怎樣,抬出名號是想嚇人還是想白嫖?腦子是個好東西,為什麼不肯帶出門?
去花街她不反對啊,但到了逍遙樓要人家認得他是哪招?
難不成幻想花魁撲出來說“唉呦,原來是平海侯世子的小舅子,奴家仰慕已久,今日大爺一定要讓奴家敬上幾杯”,逍遙樓是茶資十兩起跳的地方,多少王公貴族在那邊聽琴論風雅,到底去那邊囂張什麼啦。
喬宗德在族學如此,上街如此,一般青樓也如此,人多勢眾,十分吃香,所以到了逍遙樓照樣拿出這一套,卻沒想到人家不吃這一套,喬宗德覺得面子下不來,仗著人多胡鬧起來,能踹的踹了,能扔的扔了,還打了老鴇一頓,幾個琴娘跟花姐也莫名遭殃,那天晚上,逍遙樓就著火了,所幸青樓是晚上開門迎生意,因此很快發現,不管姐兒還是客人都逃了出來,只是那氣派至極的三層樓高大青樓,燒成了骨架,幾個姐兒想起細軟都在裡頭,一下又暈了過去。
喬宗德昨天就被抓走了,逍遙樓建金約一萬兩,諸般器物約一萬兩,喬家願賠五萬兩,但逍遙樓的老闆卻表示,再多都不要,堅持告官,喬家只好去問了訟師,訟師說,蓄意縱火,至少是兩千日起刑,喬宗德先前還打人毀樓,恐怕加重,最好速戰速決,讓逍遙樓撤回訴狀,再花點銀子打通官府,案子就能揭過去。
喬老太太氣得不行,但畢竟是親孫,想當年她生了三個兒子,只有老三活下來,好不容易老三開枝散葉,喬家有了四個男孫,孩子漸漸長大,宗和宗德都十五,也差不多該開始談親事,人丁眼看又要旺了起來,這時候她真不想看到誰出事。
叫孫女回來,便是希望平海侯府那邊幫忙想想辦法。
喬翠喜歎氣,她覺得喬宗德活該,但見喬老太太一下老成這樣,心裡還是難過,“祖母別擔心,我來想想辦法。”
喬老太太聞言,眼睛一下亮了起來,“丫頭,祖母……祖母不是想為難你……祖母只是想看著你們一個一個都成親生子……”
“我懂。”喬翠喜安慰道:“祖母這兩日肯定不好睡,喝點甯神湯睡一下吧。”
喬老太太點點頭,段氏連忙讓丫頭婆子進來,甯神湯早溫在小爐子上,只是喬老太太不肯喝,現下安了心,一群人伺候她喝了湯藥,這才出了廂房門。
喬翠喜見到湯姨娘、熊姨娘還跪在地上,遂道:“都去休息吧。”
老太太昨天暈倒,又是不肯吃喝,姨娘們為表孝心,在外頭跪了一整夜,聽到可以走人,只差沒哭出來,紛紛道:“是,聽世子夫人吩咐。”
“慢著,段姨娘人呢?”她才最應該跪在這裡。
喬利農呐呐的說:“你二弟被抓,段姨娘就暈了,我讓她在房裡養神。”
喬翠喜覺得自己的白眼快要翻到後腦杓了,這什麼跟什麼,宗德小時候沒那麼糟,真都是給段姨娘教壞的,現在大家在善後,她倒在屋裡躺著,到底算什麼?
“林嬤嬤,去把段姨娘叫過來,我就在這裡等,要裝暈裝病都行,但一炷香的時間內不到,我一個辦法都不會幫她想。”
此話一出,段氏眼神露出笑意,熊姨娘跟湯姨娘也是忍笑——兒子被抓,心痛是真的,怕罰裝病也是真的,偏偏老爺寵愛她,配合著她演戲,此刻見大小姐捅了出來,只覺得十分痛快。
三個女人在忍笑,喬翠喜還在窩火,喬利農自覺有愧,因此所有人都沒注意松常院門口多了一個人——陸蔚英。
他回府時,聽得祖母說起喬家似乎有事,他這才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沒陪妻子回過岳家,不想起還好,一想起這種大事都沒準備,突然覺得丟臉。
他老覺得喬翠喜是商人之女,配不上自己,但人家該做的可都做了,陸家卻連歸寧之禮都沒準備,祖母肯定知道,嫡母也肯定知道,但陸家兩個女主人都裝沒事,自然沒人會來提醒他。
既然她已經回喬家,他便讓伍娘子去庫房取了人參靈芝等珍貴補藥,帶上柳綠幾個大丫頭,這便上門。
喬家正在亂,下人只顧著引他前來,卻忘了讓人先通報,所以他都到了院子門口,卻是沒有主人家看到他。
而他也很意外的發現,在府中幾乎隱形的女人在娘家居然是這樣說話的?
她雖然禮儀不好,卻不惹事,每天早上去祖母那裡盡孝,自己吃飯,對下人也和氣,他原本以為會有的“妾身替您燉了燕窩,世子趁熱吃”、“妾身給您繡了個香囊,世子這便換上吧”這種麻煩事情都不存在。
由於沒怎麼相處,對她印象還停留在新婦敬茶那日的沒大沒小,可“一炷香的時間內不到,我一個辦法都不會幫她想”這幾句話,莫名痛快。
很……很不一樣……
以前見過的名門貴女,不是唯唯諾諾裝嫻淑,就是哼來哼去裝派頭,總之都令人倒胃口,這個喬翠喜張揚卻不令人討厭,真的是……
胸口的地方,頓時有種奇怪的情緒蔓延開來。
不一會,一個黃衫婦人飛奔著過來了,腳程快得令人詫異,一路喊著,“大小姐,大小姐您回來了,您救救二少爺,他只是一時酒醉,一時糊塗。”
說話間,人已經穿過垂花門,直奔到院中,撲在喬翠喜腳邊。
喬翠喜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段姨娘從昨天躺到現在,可睡飽了?”
段姨娘呐呐的,不敢點頭說自己睡飽,但也不敢搖頭說沒睡飽,又是傷心,又是尷尬。
“爹爹你看,以前娘就說過,段姨娘不會教兒子,你偏偏讓段姨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就同意讓她親自扶養,現在呢?宗德養成這副德行,宗禮也好不到哪裡去,還想什麼當官呢,不惹事我們全家就要吃素謝佛了,還好逍遙樓不是官家產業,不然只怕要賠到連祖宗牌位都沒地方放。”
柳綠笑了出來,被陸蔚英瞪了一眼,也不怕,笑說:“沒想到少夫人是這種性子。”
她大了陸蔚英十歲,打小服侍,雖是丫頭,但也很親近,知道世子跟世子夫人分房,內心雖然覺得不好,偏也無法勸,此刻見世子夫人個性直接,說話乾脆,覺得世子會喜歡,心裡倒是十分高興。
“宗和宗德都已經十五歲,差不多該開始說親,我們喬家無嫡,自是由弟弟中選出一個寄到母親名下,成為正室嫡子,只是要選誰,始終沒個定論,照說子嗣之事輪不到我一個出嫁的女兒說話,可今日既然因弟弟不爭氣把我叫了回來,我自然能說上一說。”
段姨娘一急,“大姑娘,這事……可留著以後說。”如果現在說起,宗德肯定沒希望了。
“爹爹,我才說她不懂規矩,她馬上示範了什麼叫做不懂規矩,我在跟爹說子嗣之事,也是她一個下人可以插嘴的?這樣您還放心?今日之事,有一不可有二,我已經成親,斷不能每次都來為弟弟收拾爛攤子。”
段氏見丈夫似乎還有點猶豫,便假意道:“你這丫頭,怎麼這樣跟爹說話。”
喬利農喜歡段姨娘,連帶著寵愛宗德,想要立他為嫡,但她煩死了在段家的嫡母,煩死了段姨娘,真的煩死了,被這兩母女拿她的親生母親秦姨娘威脅了一輩子,她才不想讓喬宗德成為自己的嫡子,她寧願墳前雜草叢生,也不想給這種人祭拜。
喬翠喜自然懂母親的意思,這件事情她已經想了很久,但沒遇到好時機,宗德鬧事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不咬死了都對不起自己,“其實要擺平事情很簡單,建物金一萬兩,諸般事物一萬兩,姐兒們來不及帶出的金銀細軟約五千兩,合計兩萬五千兩,給他二十五萬兩,別討價還價,一次給足,另外包個一千兩給審事大人,只要碰上這案子都加倍打點,一來他收如此重金,二來知道我們賠了十倍,就算對方再不肯,審事大人有的是辦法讓對方肯。”
喬利農皺眉,“我們家自然有,只不過——”
“只不過以後捐官大概就只能捐三個,沒辦法給四個弟弟一人一個,那也簡單,宗德不給捐就行了,反正二十五萬兩,看他想做完牢出來捐個官,還是不蹲苦牢一輩子白身,都行,總不能惹事還當沒事,女兒醜話說在前頭,爹爹若是要偏心拿私房錢補,宗德哪日殺人越貨,可別讓女兒來救——這二十五萬,是給宗德買教訓,他放火,就是拿自己的捐官錢去平,以後想做什麼之前,至少會想一想。”
段姨娘還是想說些什麼,但想起剛剛被訓斥,又不敢,只能眼巴巴望著喬老爺。
喬老爺想了想,下定決心,“淩管家,去找帳房,照大小姐的意思去辦。”
段姨娘一下癱坐在地上,想到兒子可以回來,略覺安心,但想起沒了捐官銀,又覺得心痛,一時茫然。
“既然已經說到這分上,女兒再把嫡子之事順便說一說——宗德在外頭敢自稱喬家嫡子、侯府正經小舅子,敢毀樓放火,不都是仗著段姨娘?段姨娘如此會教孩子,不管立宗德還是宗禮誰為嫡,都會把喬家敗光,爹爹若不想晚年睡破廟,討殘粥,就得從宗和宗孝選,宗和十五,宗孝十三,女兒覺得宗和好些,祖母年紀大了,若能替嫡孫張羅婚事,肯定能高興。”
湯姨娘眼睛亮了起來,若能立宗和,雖然兒子從此就算太太的,跟自己再無關係,但嫡子身分大大有好處,她這娘讓得心甘情願,就算把她趕到鄉下莊子,她也是願意的。
“宗和敦厚,湯姨娘老實,嫡子個性固然重要,但生母個性可也得考慮,爹爹再好好想一想吧。”
喬老爺見女兒如此,簡直沒辦法,果然是移居養氣嗎,以前在喬家時,明明就很乖順,怎麼才嫁到侯府一個多月,就變成如此。
但不得不承認,這孩子說得都沒錯。
他也不是沒考慮過,只是……唉。
“段姨娘,你過去在府中以平妻自居,平日諸多無禮,甚至仗著生了兩個兒子,屢次越過我母親去,我再心疼母親,但也沒辦法,可現在不同了,我是侯府世子夫人,我告訴你,影衛真是太好用了,我讓他們監視誰就監視誰,我讓他們做什麼就做什麼,現在我當著爹娘的面告訴你,要怎麼為難秦姨娘是段家的事情,但是怎麼為難你,是我喬家的事情,你懂不懂?
“不懂?往白的說,段大太太餓秦姨娘一頓,我就餓你十頓,段大太太給秦姨娘立一次規矩,我就立你十次規矩,要是秦姨娘不小心摔倒了,你就得不小心摔倒,要是秦姨娘自己病死了,你也得自己病死,懂了嗎?”
陸蔚英覺得有趣得不行,這丫頭原來這樣生龍活虎。
想起自己沒有陪她歸寧,想想,那就陪她演出戲。
於是清咳一聲,大步跨入。
若段姨娘剛剛還半信半疑,此刻見到世子本人,哪還有什麼疑問,但苦於平日善於保養,身體太好,竟是無法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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