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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錄仙 -【嫡女宅鬥指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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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00:00: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嫡女宅鬥指南 作者:錄仙

內容簡介】:

  忠義伯府,上有宅鬥系科班出身的大夫人,下有本期優秀學員四姐姐。

  風玨茗除了一個嫡女身份,爹不疼娘不愛,外加性格囂張跋扈唯我獨尊,經常霸氣側漏,這??典型的宅鬥要的掛科前兆!

  可有一天,這位嫡女小姐在親姐姐的大婚當日,突然傻了……
  
  一時間,真真假假,癡癡傻傻,眾說紛紜。

  如何才能宅鬥不掛科?

  勤能補拙,笨鳥先飛(×) 扮豬吃老虎(×)

  提高作弊技術帶小抄(√) 武松打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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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00:01: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雪夜
  
  一輪圓月懸在天空,清輝萬里。大雪夜,四周靜得厲害。
  
  卷地的積雪被鮮血浸染,風玨茗捲縮著倒在雪地裡,刺鼻的血腥夾雜著冰渣子,刺的人鼻子發痛。她睜開眼,掙扎地爬起,將將站起又重重摔倒在地上!幾次三番,總算扶著樹幹顫顫巍巍站起身了。她還不能死在這裡,要活下去,她要親手替姐姐要宰了新郎官,她一定要殺了新郎官!!
  
  風玨茗在雪地中深一腳淺一腳,費力朝著風府後院走去,看著那二人高的牆頭,縱身用力跳起。忽而,眼前一黑……
  
  「五小姐?五小姐你這是怎麼了?來人吶,快來人吶——」
  
  *****
  
  大德十年臘月,大雪初晴。天剛濛濛亮,但城內望族風家已是一片忙碌。
  
  丫鬟家僕不斷進進出出,院內張燈結綵。原來今日,是他們的大小姐風朗玥要嫁給那南宮世家的公子。兩家人在城內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成親大事更是早在兩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誰也不敢出了半分差錯。
  
  繡閣內八名女子正服侍著新嫁娘梳妝更衣。這風朗玥姿色天然,柳眉如煙,雙瞳剪水,唇色朱櫻一點,撲了香粉後是芳香襲人。此刻眉頭卻是微微蹙起,面露擔憂之色。
  
  「小五還沒醒麼?」風朗玥輕聲問道。
  
  「哎喲,我的小祖宗,這都什麼時候了,您心裡不裝著新郎官怎麼反而擔心起五小姐了?」一旁的李嬤嬤是大夫人派來的,自從大夫人嫁進風府便一直跟在身旁服侍,是大夫人身邊的老人了。多年的養尊處優,讓她顯得格外富態,胖胖的臉,看起來很和善。可臉上那雙小眼,卻掩飾不住精明與世故。
  
  風朗玥微歎口氣:「我是她姐,合著擔心自己妹妹有錯了?」聲音不大,甚是溫柔。風朗玥就是這樣一個如水般溫柔的女子,就算她動怒了,也不過是平靜的水面泛起的一絲波瀾,很快也就消散了。
  
  李嬤嬤尷尬地笑道:「剛才已經遣了丫鬟去問了,估計等會兒就有消息了。今天可是您大喜的日子,要高高興興,五小姐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風朗玥不再說話,丫鬟們服侍她穿上喜服。接過腰帶,李嬤嬤讚歎地摸著那腰帶上的花紋:「嘖嘖,五小姐的女紅真好。您看,她也是盼著您風風光光的出嫁。五小姐人好心好,吉人自有天相。」
  
  人好?心好?
  
  風朗玥心底一陣苦澀。你們不都是說小五張揚跋扈,一個個恨得牙癢癢只盼著閻王早日收了她?說她刁蠻霸道的是你們,說人好心好的也是你們。黑白是非,不過人的一張嘴罷了。風朗玥看著那腰帶,心底頗為泛酸。
  
  風家五小姐自幼不愛女紅,只是在親姐姐風朗玥十五歲及笄之禮時,送了她一條腰帶作為及笄之禮。一條腰帶,繡了整一年,花紋繁而不雜,巧奪天工。風朗玥知道,這是她那性子如男兒般的妹子唯一繡成的東西。摸著腰帶,風朗玥眼中又掀起了一陣霧氣。
  
  快到吉時,又將鳳冠帶上。此刻,李嬤嬤端來了喜帕,剛欲給新娘子蓋上,卻聽得一聲:「等等。」
  
  李嬤嬤停住了手,納悶地看著她。新嫁娘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環顧了一圈這個屋子。到處都是大喜的紅色,已經分不出原來素雅安寧的模樣。「蓋上吧。」已經沒有什麼好留戀了。
  
  李嬤嬤說著吉祥話,將帕子蓋上。心底也長長歎了口氣,忙了一早上,現在總算是可以稍稍休息了。
  
  不多時,繡閣內都可以隱隱聽到府外歡天喜地的嗩吶聲。
  
  此刻,一個丫鬟飛奔而來,毫無名門望族的姿態,直接闖進繡閣,上氣不接下氣:「小……小姐!五小姐她……她……」
  
  風朗玥急的站起身,伸手就想掀開喜帕,被李嬤嬤眼疾手快的按了下去。只能坐在床邊乾著急。
  
  丫鬟抖著聲音,一臉悲傷:「五小姐她……她……」
  
  風朗玥焦急萬分,卻還得讓丫鬟穩下來,連忙勸道:「別著急,慢慢說。」
  
  「她昏迷不醒,大夫說活要是挨不過明晚,恐怕就要……」
  
  「你說什麼?」風朗玥嗖的站起身,「小五,她——」
  
  頭上的喜帕懸懸欲墜,驚得李嬤嬤連忙扶著她。
  
  門外的喜鬧聲旋起了一浪又一浪。
  
  「我這就去看她,她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我一定要去看她!」風朗玥透著哭腔,不管不顧的就往別院沖。李嬤嬤使勁拉著她邊推邊往花轎處走:「我的大小姐啊,可不能誤了吉時。五小姐那邊有大夫,您不懂醫術,去了也是白操心。」
  
  「可是……」風朗玥還欲說什麼,李嬤嬤搶聲道:「您的親事要緊。這般冒失誤了吉時,咱們這些做下人的都擔當不起。老爺夫人還有新郎官家的老太君都饒不了咱們。下人命賤,還望大小姐憐惜啊!」
  
  風家兒女中,大小姐風朗玥最為善心。都說她長了一顆菩薩心,面對李嬤嬤的軟聲哀求,風大小姐只能停下腳步。呆呆地站在那裡,隔著蓋頭默默望著別院。
  
  「大小姐,走吧!」
  
  李嬤嬤的催促聲再次在耳畔響起,踏著滿地的紅綢與花瓣,風府的大小姐風朗玥終是上了花轎。一路上,嗩吶喧天,娶親隊伍浩浩蕩蕩,好不熱鬧壯觀。
  
  風府是寧州名門貴族,風家大小姐出嫁自然是風光無限。十里紅妝鋪地,整個風府熱熱鬧鬧。除了風家五小姐風玨茗住的南柯小園,那裡寂靜一片。府外鑼鼓喧天,南柯小園卻一點也聽不到,煞是冷清。
  
  「哎,這都出的什麼蛾子!大小姐出嫁這麼好的喜事兒,硬是讓那個蠻子給弄晦氣了!」
  
  說話的婦人四十來歲,穿的講究,身材雖然有些消瘦但眼裡卻透著精光。在她一旁也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稍微矮點。二人衣物樣式一樣,都是府中有資歷的嬤嬤。眼見著快要走到南柯小園了,那高個婦人依舊喋喋不休。
  
  「林嬤嬤你說說看,咱們上京哪家千金小姐不都是儀態翩翩,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哪有像咱們的五小姐,整個日喊打喊殺,竟然連女紅都不會。我聽門房的小廝說,咱們這位混世魔王上個月還將霍府三公子的手給折斷了,哪有半分女兒姿態!整天在街上拋頭露面簡直就是,哎!霍府可是將軍府,霍家人都是出了名的火藥桶子,大夫人為這事兒操了不少心……」
  
  「噓——」林嬤嬤連忙豎了手指,「高嬤嬤,小點聲,咱們要到了。」
  
  高嬤嬤連忙閉嘴。
  
  二人進了南柯小園,門外丫鬟見了紛紛行禮。
  
  「二位嬤嬤稍等,奴婢這就進去通報。」
  
  高嬤嬤嗆道:「還通報什麼,你們主子昏迷在床上,你們向誰通報!」說罷便直進走去。
  
  今天是風府大喜之日,幾乎所有的家丁丫鬟都去忙喜事了,以至於這南柯小園冷冷清清,僅有風玨茗的幾個貼身丫鬟和一個大夫在伺候。大丫鬟翠竹見高林二人突然走進,很是不滿。
  
  「蘭兒,府中的規矩都忘了嗎?不經通報就進了主子的房間,是不是皮又癢了?」
  
  小丫鬟蘭兒戰戰兢兢:「蘭兒不敢。只是,只是……」說著,斜眼偷偷看著高、林二人。
  
  翠竹在風府裡待了十年,從使粗丫鬟做到一等大丫鬟,自然也是知道這事兒其實是高、林二人所為。不禁意掃了她們一眼,連忙迎了上去:「高嬤嬤,林嬤嬤,你們怎麼來了?」
  
  這二人是大夫人王氏的老婢,平日裡就倚老賣老,甚至張揚,自然不將翠竹這個丫鬟放在眼裡,即便在等級上她們與這個翠竹其實是一樣的。
  
  「夫人聽說五小姐病了,所以特地命我二人過來瞧瞧。你知道,府裡今天大喜事,人手不夠,我倆也是忙了一宿沒合眼。」
  
  黃鼠狼給雞拜年。
  
  翠竹心底冷哼一聲,面上卻十分悲傷:「翠竹代五小姐謝過大夫人。」
  
  「嗯。」高嬤嬤點頭:「帶我們去看看五小姐吧。」
  
  翠竹心底縱是有百般不願也不能推脫,只好帶這二人去內屋。
  
  穿過大堂,繞過一個屏風,便看到躺在床上的風玨茗。高林二人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不禁勾起一絲冷笑。
  
  嘖嘖,真沒想到,往日囂張跋扈的小霸王竟然如此蒼白無力,一點血色都沒有。高林二人平日沒少受這個風玨茗的欺負,今天見她毫無還手之力的躺在床上,如死人一般,不由大為歡快。

  見翠竹盯著她們,高嬤嬤連忙扯袖遮面,哭道:「哎,五小姐到底是造的什麼孽,惹的哪路神仙才受的如此大罪?」
  
  一旁的老大夫走來:「五小姐是從高牆摔下,頭部受傷,有淤血,才昏迷不醒。」
  
  「哦?」高嬤嬤放下袖子:「她只能這樣躺在床上了?」
  
  老大夫歎道:「唉,這種狀況是腦中淤血消散,待老夫開幾幅方子,先試試。」
  
  高嬤嬤不再理會大夫,轉而對著翠竹道:「你們都是怎麼照顧五小姐的,怎麼能讓堂堂世家小姐去爬牆?!五小姐又是為什麼會從牆上摔下來?」
  
  翠竹看著她,不緊不慢的說:「我們只是負責照顧小姐起居,府中的禮儀一向是由李嬤嬤來訓導的。我們又如何得知小姐去爬牆了?」
  
  高嬤嬤哼笑一聲:「五小姐受了這樣的大罪,不問你們這些貼身丫頭難道還要怪我不成?翠竹啊,你的主子出了這樣的大事,你以為大夫人會放過你?你也是府裡的大丫鬟了,該明白這一點吧。」
  
  翠竹道:「那我還真是要多謝你了。不過高嬤嬤,小姐需要靜養,剛才你嚷的那麼大聲,又有何居心呢?」突然停了下,轉而笑道:「不過,你那聲音若將小姐喚醒了,倒也是大功一件。翠竹先代小姐謝過你了。」
  
  說著,似有意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風玨茗。高嬤嬤身子不由一抖,想到了風玨茗以往的手段,連忙看著床上的動靜。
  
  還好,那個人依舊如死人般躺在那裡。
  
  「好好照顧五小姐!等這陣子忙完了,大夫人就來探望。五小姐可一定要挺過來啊。」
  
  擱下這句話,高林二人得意洋洋地走了。
  
  直到連那二人的腳步聲都聽不到了,翠竹一直緊繃地身子終是垮下,活活癱坐在風玨茗的床邊,手中的繡帕也在剛才揉的不成模樣。緩緩舒展手心,竟是一手冷汗,終究只是外強中乾,紙老虎罷了。
  
  月上中天。
  
  翠竹坐在床榻之上守著風玨茗。連續三日不眠不休讓她十分疲憊,此刻竟然不知不覺睡覺了。
  
  屋中滴漏一聲聲規律又緩慢地響著,臥榻之上的人緩緩坐起身子,一雙清涼的眸子看著倚在床沿上的酣睡之人,伸手輕輕拍著她。
  
  翠竹緊蹙著眉頭,幾番掙扎終於從睡夢中甦醒。抬頭正對上風玨茗的眼睛,一時間竟驚喜的難以言表,兩行清淚流過臉頰,只能不斷吟著「小姐」二字。
  
  風玨茗靜靜的看著她,沉默不語。
  
  翠竹終於從大喜中回神,見風玨茗始終不說話,心底不禁有些恐慌。
  
  風玨茗微微低著頭,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有些委屈地看著翠竹,沙啞著聲音:「好苦,我想吃糖。」
  
  「啊?」翠竹望著眼前的五小姐,不禁產生一絲疑慮。
  
  風玨茗見她不理會自己,小心翼翼地輕聲問:「我……能不能吃一顆糖?」
  
  翠竹覺得自己的身子也抖了起來。
  
  她曾想像過無數關于小姐醒來的場景,可沒有一幕比現在更恐怖!那個曾在大雪夜被老爺罰站在院中,受了兩個時辰最後全身凍僵都不曾掉一滴淚求一次的饒的五小姐——竟然要糖吃?
  
  翠竹緊張萬分,突然想起大夫所說——五小姐從高處摔下,腦內已有淤血。
  
  該不會……
  
  翠竹思忖片刻,手卻不知在何時被風玨茗拉起。手指修長而又乾淨,可手背上卻有一條紅印,顯得十分突兀,想來應該是被軟鞭之類的東西給打傷的。
  
  風玨茗輕輕揉著那條紅印,滿臉愧疚,小聲詢問:「疼嗎?」
  
  翠竹由驚恐到詫異,她緊蹙著眉頭,將風玨茗打量了數十遍,最後終於得出結論——傻了!
  
  五小姐,摔傻了!
  
  風玨茗見她半天不言語,便抬頭望了望四周。
  
  翠竹回過神,連忙問道:「小姐,你找什麼呢?」
  
  風玨茗眨著眼,滿臉疑惑:「我姐呢?」
  
  翠竹埋下頭,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風朗玥大小姐,已經出嫁了。嫁給了就連她們這些當下人都避之唯恐不及,這世上最混蛋的世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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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00:01: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四姐
  
  第二日,天氣依舊晴朗,但冬日寒意不減。
  
  風府東跨院中,卻是暖意濃濃。四位婢女依次而站,中間擁簇著一個裘衣女子,生的著實明艷亮麗,比那牡丹之色還要亮上三分。
  
  她手執畫筆,正勾勒院中雪梅。筆下功夫別具一格,頗有名家風範。高嬤嬤讚歎道:「咱們小姐的畫真是越來越好了,真當上的寧州城內第一流!」
  
  風無雙只微微一笑,並沒說話。
  
  高嬤嬤繼續道:「小姐琴棋詩畫無一不通,老奴還記得前年去上京,那勞什子的上京才女也不過是咱們小姐的手下敗將啊。」
  
  雖是拍馬之話,說的卻是實情,風無雙聽的很受用,也就沒有阻止高嬤嬤。過了會兒,一個丫鬟走進屋子,福了安後遂湊到風無雙耳邊。
  
  風無雙一愣,筆上墨汁「啪」的滴在宣紙上。
  
  「她醒了?!」
  
  「是。奴婢剛從南柯小園過來,孫大夫親口所說。」
  
  風無雙微蹙著眉,繼而笑著對旁人道:「我這五妹的命就是硬啊!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瞧,不過半月就又活蹦亂跳了。」
  
  「可不是。」高嬤嬤不屑地挑眉:「蠻子的身子骨就是比咱們這些普通人要硬朗。」
  
  低頭看著桌上的雪梅圖,已被那滴墨汁給毀了。風無雙歎息地輕撫宣紙:「可惜了……」撕拉一聲,宣紙被撕成兩半。
  
  「走,咱們去看看小五。」
  
  一眾婢女隨即跟上。出了東跨院穿過迴廊便到了南柯小園。風無雙剛過石門,便聽到園內陣陣嬉鬧聲,不由有些疑惑。但她一向喜怒不言於色,總是一副柔和模樣。
  
  寧州城中都艷羨風府的大小姐與四小姐,二人並稱「晴空朗月,一世無雙」,說的便是風朗玥與風無雙二人。至於風府小五風玨茗?大家只會搖搖頭,城中青年甚至給她起了個綽號——風絕命。
  
  風無雙走進院中,遠遠看去,只見四五奴婢圍著風玨茗,丫鬟小姐毫無尊卑,毫無姿態,竟在院中玩起雪仗。風玨茗在笑!她竟然會笑!
  
  風無雙呆住了,但她並沒有慌亂。按照風玨茗的性格,這裡面肯定有什麼陰謀,她要小心對待。高嬤嬤知道主子的脾氣,所以她大步上前,咳嗽了一聲。
  
  翠竹抬頭,見是她們,連忙斂起剛才肆意的笑意命丫鬟停下,自己則走去,福了安:「四小姐安康。」
  
  風無雙看了她一眼,算是應了話。
  
  「你們就是這樣照顧五小姐的嗎?」高嬤嬤呵斥:「大冷的天,五小姐病剛好身子都還不利索,你們竟然毫無姿態毫無尊卑,攛掇著五小姐到院中陪你們嬉鬧,簡直成何體統!萬一,五小姐摔倒了,你們十個腦袋都不夠賠!」
  
  高嬤嬤見翠竹不語,風無雙也無制止之意,更加得意。
  
  「翠竹,你也是府中的大丫鬟,受了咱們夫人的恩惠,夫人將小姐交給你照顧,你怎麼能如此輕慢?這事兒要是被夫人撞見了,你怕是又要回到雜院裡去做粗活了!」
  
  翠竹心道:被你這個長舌婦撞見不是一樣,難道你不會告訴夫人?
  
  「往日裡你仗著五小姐對你的寵愛,夫人對你的信任,囂張跋扈慣了。對府裡的老人們是一點都不放在眼裡,我看你是忘了風府的規矩,你也忘了我高嬤嬤是府中教導丫鬟下人的嬤嬤了!」高嬤嬤說的正激動,突然想到什麼,連忙走向風無雙,柔聲笑道:「小姐,您看是不是該讓翠竹去一趟香秀館看看府裡的規矩?」
  
  風無雙一愣,似乎剛才一直都神遊九天。現在回神,便對高嬤嬤道:「教導丫鬟本就是你分內之事,不必問我。」
  
  高嬤嬤大喜,終於讓她等到這一天了!這個翠竹在府中的等級與她一般,若放在平日還真拿她沒辦法!立刻高聲令道:「來人——」
  
  翠竹大驚,連忙道:「四小姐,我……」
  
  「不用說了!」高嬤嬤陰狠笑道:「有什麼話回香秀館你在跟我好好談談!」
  
  一眾婢女紛紛上前,欲要架起翠竹。
  
  「哼,老奴會好好教導你怎麼做丫鬟的!」高嬤嬤振振有詞,倏忽間,聽的天地間一聲清晰的響聲——啪!
  
  院中只餘一道清脆的耳光聲,四周靜若寒蟬,陷入了詭異般的寂靜。
  
  高嬤嬤捂著側臉,驚得目瞪口呆,一張嘴開開合合,竟說不出任何話。
  
  「啪——」反手又是一巴掌。
  
  眾人鴉雀無聲,紛紛倒吸一口涼氣,不敢再有任何舉動。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高嬤嬤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臉色蒼白,之前的囂張氣焰,已不剩半分。
  
  一直置身事外的風無雙終於緩步走來。她似乎一點也不害怕那女子,甚至牽起了她的手,面露心疼之意:「小五,高嬤嬤就算有什麼地方說的不合你意,也不必親自動手打她啊。下人皮糙肉厚的,小五的手要是痛了,我這個做姐姐的倒是心疼的緊啊。」
  
  風玨茗看著眼前這個明麗的女子,眼中泛起一絲迷茫,又漸漸低下頭去,不似剛才對高嬤嬤那般激烈。
  
  風無雙繼續道:「小五,姐姐聽孫大夫說你的病好了,所以來看看你。」說著,將其週身打量後讚歎道:「果然是咱們的五妹,命裡有福星照著!瞧瞧,都能下床活動了。」
  
  這次,風玨茗抬起頭,對著眼前女子,認認真真道:「你,不是我姐。」
  
  「五小姐,你……」高嬤嬤欲說什麼,被風無雙抬手止住了,她並無怒意,反問道:「我是不是四姐又會是誰呢?」
  
  風玨茗看著她,很認真地看著她,可腦中一片混亂,只能反覆道:「不是,你不是……」
  
  僵持間,丫鬟將孫大夫請來了。孫大夫見了四小姐連忙問安,風無雙免了這些禮。孫大夫道:「五小姐從高處摔下,撞傷了腦子,恐怕……」
  
  「孫大夫不必在意,直說無妨。」
  
  「是。」孫大夫看了一眼風玨茗,這風絕命的惡名他也是素聞,就怕這位小祖宗日後醒來要是知道他今天的這番話,他的安穩日子怕是要到頭了……
  
  高嬤嬤見他磨磨蹭蹭,不耐煩地催促:「小姐問你話,你是聾了還是啞了?」
  
  「是是是。」孫大夫擦著細汗:「五小姐腦部淤血,逆氣不順,怕是……怕是……」
  
  風無雙急問:「怕是什麼?」
  
  「傻了。」
  
  「什麼?」一向穩重矜持的風無雙也被這話給徹底驚住了!
  
  「五小姐現在的症狀正是癡傻之症,其智怕只如稚童一般。」
  
  風無雙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回屋再說。」
  
  說罷,一眾人回到院中正屋。
  
  孫大夫將風玨茗的症狀詳細的說了一遍,風無雙聽後指著高嬤嬤被打腫的臉,問道:「若真傻了,還可以這般行事?」
  
  孫大夫面露難色,最後還是道:「這……恕小老兒直言,五小姐雖然傻了但心底大約知道誰對她好誰對她壞,所以……高嬤嬤這事兒……」
  
  「你的意思是小五見高嬤嬤要帶走翠竹,所以才動手打了她?」
  
  「正是。」
  
  風無雙垂眸暗思,突然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說好了,我乖乖聽話一個時辰就可以吃一顆糖的。翠竹,我要吃糖!」
  
  如果不是孫大夫說她傻了,風無雙不會相信眼前之景。那個陰險狠毒的風玨茗現在竟然像個小孩子一樣吵著要吃糖,雙腳竟然如划船一樣晃蕩,毫無坐姿儀態。
  
  是了,如果她沒有傻,她根本就不會容許高嬤嬤在她的南柯小園如此放肆,高嬤嬤不可能只挨了兩劑耳光那麼簡單,也不會等到高嬤嬤將翠竹帶走的那一刻才動手!按照她以往的性子,怕是她們一行人還踏進南柯小園就會被趕了出去。況且,大姐風朗玥嫁給南宮世榮這大的事,風玨茗今天怎麼會如此安靜,她應該去南宮府拚命才對!但她沒有動靜,而且就現在這幅模樣看來,甚至是對風朗玥出嫁的事情毫不知情。
  
  傻了,是真的傻了!
  
  風無雙又恢復到往常的模樣,溫文爾雅,矜持有禮。
  
  「小五蒙了此難,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不會不管。從現在開始,南柯小園的所有丫鬟奴僕都好盡心盡力地照顧五小姐,如有怠慢,嚴懲不赦!」
  
  風無雙起身,走到風玨茗眼前,懇切地看著她:「小五,姐姐會常來看你的,孫大夫就留在你這裡,如果有那不舒服就對丫鬟們講。」說罷,對一旁的翠竹淡淡道:「記住你們的身份,我不希望以後再看到你們帶著五小姐胡鬧的場景!」
  
  翠竹默默埋下頭:「是,奴婢知錯。」
  
  風無雙交代了些事宜,又待了近一個時辰才離開。
  
  自那日後,風玨茗的吃穿用度比以前更加闊綽華貴。風府小姐用膳,都是六菜一湯兩道點心,如今風玨茗竟然是八菜二湯四道點心。而風無雙更是隔三岔五便來詢問,每次來都會帶名貴的藥材或者是風玨茗最愛是的糖果點心。
  
  這日,風無雙正在閨房撫琴,一曲罷門外響起掌聲,連忙起身問安。王氏扶著她:「自家閨女還多什麼禮。」
  
  風無雙甜甜道:「娘。」
  
  來人正是風府大夫人,王氏,風無雙的親娘。
  
  王氏如今三十有餘,雖不再年輕,卻別有一番風情,仔細聽她說話,你會發現她的嗓音宛如天籟。
  
  「娘,你今天怎麼有空到女兒這裡來了?」風無雙扶著王氏坐下,王氏點著她的鼻頭:「怎麼,娘來看看女兒也不行嗎?」
  
  「行!只是我聽下人說娘最近忙大姐出嫁的事,所以……」
  
  王氏沒接話茬,只是環顧了一下屋子:「雙兒,你這屋子裡的擺設還是三年前添置的吧。」
  
  「嗯。」
  
  王氏笑道:「娘見小五那裡倒是多了許多新鮮玩意。」
  
  風無雙連忙道:「小五遭了這樣的災,我便讓下人尋些小玩意給她送去,也好讓她開心。」
  
  王氏揉著女兒的髮絲:「娘不反對你這樣做,只是……」
  
  風無雙會意,讓屋內婢女通通下去。
  
  須臾,屋內只有母女二人。王氏神色有些嚴肅:「無雙啊,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這些年,娘把府裡的部分事情交給你打理,你都做的不錯。但這次,你卻操之過急了!」
  
  風無雙不解:「娘,您這話何意?」
  
  王氏道:「你讓孫老頭在小五的藥中下毒怎麼不與為娘商量?!」
  
  「這……」風無雙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王氏歎口氣,語重心長道:「萬一被人察覺……」
  
  「不會的!」風無雙很肯定:「我下的慢性毒藥,而且劑量不大,就算有人查也查不到,定能神不知鬼不覺。」
  
  誰料一向寵愛女兒的王氏這次態度卻十分堅決:「好了,不用說了。為娘說一遍,風玨茗絕對不能死在風府裡面,一怕一萬就怕萬一!」
  
  王氏離開後,丫鬟傲雪連忙走到主子身旁。風無雙緊蹙著眉頭,面露慍怒之色:「我娘是怎麼知道下毒一事?」
  
  傲雪附耳小聲道:「高……」
  
  風無雙冷笑,命人將高嬤嬤喚來。
  
  高嬤嬤剛一進屋,便發現氣氛有些不對,連忙跪下。風無雙冷冷地看著她:「高嬤嬤,你是府裡的老人了。」
  
  高嬤嬤低著頭,不敢回話。
  
  「我娘讓你在我身邊照伺候,她老人家有說過讓你傳閒話嗎?」
  
  「小姐……老奴……」高嬤嬤剛欲爭辯,見風無雙眼眸中嗜血的寒氣嚇的渾身哆嗦,不敢再有任何言語。
  
  屋內再無說話。
  
  過了許久,風無雙站起身,將高嬤嬤扶起,柔聲笑道:「其實這件事你說的是對的,是我做事欠考慮了。」
  
  「老奴不敢。」高嬤嬤鬆口氣。
  
  「所以,本來該掌嘴四十的,現在只用掌嘴二十就好了!」
  
  「小——啊——」
  
  高嬤嬤話還沒說出口,一旁的傲雪便手持刑具朝她臉上重重扇去。
  
  ……
  
  風無雙走出房,望著院中開的正艷的梅花,想起王氏之話。
  
  不能死在風府內,那麼……只要風玨茗要是死在風府外,不就和風府沒有任何干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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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出府
  
  昨晚下了一夜淅淅瀝瀝的小雪,待到白天倒是晴了。院子裡的梅花正傲雪欺霜的開著,偶刮過一陣疾風,驚起陣陣亂瓊飛雪。
  
  淒淒的冷風吸入肺中,吐出時已是一團白氣。紅香從袖中探出手指緊了緊衣領。迴廊的階梯上已鋪著一層薄冰,她走的十分小心翼翼。
  
  「紅香,快點!誤了四小姐的時辰就不好了。」
  
  紅香看了走在前面的一個華服丫鬟一眼,連忙應了聲加快腳步。那丫鬟叫傲雪,是四小姐身邊最得寵的一等大丫鬟。自己能從一個在柴房打雜丫鬟,一躍成為在小姐身邊服侍的二等丫鬟,全是仰仗著傲雪的一手提拔。同屋的丫鬟都替她高興,成為二等丫鬟就意味著不用再做粗活,還能換進有暖爐的房子裡。紅香卻並未露出多少喜悅。她在風府已經三年了,三年來她每做一件事都小心翼翼,就怕被主子們選中。
  
  三年前,她親眼看見同屋的荷香被風五小姐選到身邊做二等丫鬟,她也同其他人一樣為荷香感到幸運。但一個月後,荷香被家丁架回了回來。荷香躺在床上,沒有死。睜著眼睛發呆,無論周圍的人做什麼她都沒有任何反應。紅香記得,自己當時在一旁幫忙燒水,同屋的丫鬟幫她擦著身上的傷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鞭傷,整個身子彷彿被打爛了。明明應該是鑽心般的疼痛,但她還沒叫喊,整個人如被抽去了魂魄破布娃娃,不會說話也不會叫喚。
  
  那些觸目驚心的鞭傷在紅香心底生了根,成了揮之不去的噩夢。小時候,她曾被鐵匠鋪收留過一段時間,對各式武器都有認識。那些鞭傷是帶有倒刺勾的鞭子造成,整個風府喜歡拿鞭子打罵下人的只有一個人——風五小姐,風玨茗!
  
  再後來,紅香再也沒有看見過荷香。那個曾經和她一起繡花一起吃飯的荷香,從風府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沒有人詢問,也沒有人在意,因為她們丫鬟就如同雜草一樣,消失了一個再買回一個就行了,就像平靜日子裡一個插曲,漸漸地再無人過問。
  
  袖中的手漸漸握成了拳,半響,又無力鬆開。她們這些丫鬟的命掌握在主子手裡,明明都是一樣的人,她們卻是命如草芥。而那個叫風玨茗的人,雖生的嬌貴千金,可心底卻是如蛇蠍一樣狠毒,連禽獸都不如。可笑的是,她紅香,此刻卻是要奉風四小姐風無雙之命,來請風玨茗一同參加梅花宴。
  
  *****
  
  「好啦,小姐莫急,只要你好好喝藥翠竹就給你拿蜜棗。」
  
  站在屋外,就聽到了翠竹軟語輕勸。傲雪攜紅香剛進屋,就看到風玨茗的侍女們三三倆倆聚在屋子裡閒笑嬉鬧。
  
  「翠竹姐姐,還是先讓小姐吃了蜜棗吧,那半碗藥餵了快一刻了都沒讓小姐喝一勺。」
  
  「嘻嘻,我昨天可以讓小姐乖乖的喝了半碗哦。」
  
  「啊——好厲害!你怎麼辦到的?快教教我,教教我……」
  
  翠竹無奈地放下藥碗,屋裡的這些丫鬟真是放肆慣了,又無奈地看了一眼小姐,不禁在心底小聲抱怨:「唉,都是你慣得,我這個大丫鬟的威信是越來越低了。」
  
  原來明白的時候雖然也同大家一起嬉鬧,但偶爾還會對她們擺擺小姐的架子,即便往往沒有多少效果。如今癡傻了,整個屋子的丫鬟對小姐倒真是像對待自家親妹妹一樣隨意了。
  
  一個丫鬟走到風玨茗身前,將雙手並起兩指放在頭頂,腦袋一歪,甜甜問道:「小姐,你說這是什麼動物啊?」
  
  風玨茗老實答道:「兔子!」
  
  「小姐真聰明,再喝一口藥就吃蜜棗好不好?」
  
  風玨茗乖乖點頭,聽話的喝口藥。
  
  翠竹大呼無奈,那小丫鬟得意的笑道:「我說我有辦法吧,嘻嘻。」
  
  站在門口處的紅香一陣惡寒,正不知所措時,傲雪走了過去。翠竹見是風無雙身邊的人,連忙起了身,屋內一眾丫鬟也收斂了剛才的肆意行為。
  
  傲雪走近,向風玨茗福安:「五小姐的氣色真是越來越好了。」
  
  翠竹道:「多虧四小姐送來的那些名貴藥材,翠竹代五小姐先謝過四小姐了。」
  
  「今日是梅花宴,四小姐命我前來是想請五小姐一同前去。」
  
  「這……」翠竹面露難色。坐在一旁的風玨茗好奇地眨著眼:「好玩嗎?」
  
  傲雪笑道:「當然好玩了,會有很多人的。」
  
  風玨茗撅嘴:「人有什麼好玩的,家裡就有很多人啊。」
    
  誰料傲雪也不慌亂,繼續道:「還可以逛街市,可以看捏糖人唱大戲,還能吃到好吃梅花糕,品到梅香茶。」
  
  翠竹深深的看了一眼傲雪,這丫頭是有備而來啊!
  
  「真的嗎?」風玨茗很高興的嚷道:「那我要去,要去!我要吃梅花糕,要看唱大戲!」
  
  傲雪站起身:「那奴婢就去回稟四小姐了,煩請五小姐先更衣,等會兒四小姐就會來接五小姐一同前去。」
  
  待風玨茗換上厚厚的白裘外套,風無雙便帶著丫鬟隨從浩浩湯湯的來了。風玨茗上了馬車,整個南柯小園的丫鬟只有翠竹一人跟隨。馬車漸漸離開風府,向梅園駛去。
  
  這梅花宴乃是寧州貴族子女在冬日一年一度的風雅活動,這梅花宴被各個世家所重視,其中更深緣由乃『聯姻』二字。各家公子小姐帶著隨從一同前往梅園賞雪賞梅,作詩作畫。大家本就門當戶對,若互生情愫自是再好不過。梅園更請了茶道大師現場煮茶,名廚製作糕點以供公子小姐品嚐。
  
  風無雙當屬梅花宴上的佼佼者。初入梅園,便可見石門處懸掛一副詩作——「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可見梅園作詩乃是風雅中的第一流!風無雙初來梅園時便是以一首詠梅詩驚艷四座,才女桂冠便牢牢戴在了頭上,加之風府忠義伯的背景,不知有多少世家欲與之聯姻。
  
  「看,風四小姐來了。」一世家小姐掩面道:「風四小姐倒是越來越漂亮了。」
  
  身旁的朋友輕聲笑道:「可不是!如今『晴空朗月,一世無雙』中的朗月被南宮家摘走,風四小姐這下可真的算得上是一世無雙了!」
  
  「聽你這麼說,怎麼把風家小五給忘了。」
  
  「風小五?那個風絕命?!」那女子故作驚訝,「昨天我哥還對我說,若誰家公子取了她,那可真是絕了命吶!」
  
  說罷,四周陣陣偷笑,這是寧州城內半公開的秘密了。
  
  「不過以風家的權勢,那風五小姐倒不怕嫁不出去。」
  
  這話倒是含沙射影將來娶風玨茗之人只會是那趨炎附勢,貪慕權貴的小人了。眾人會意,又是一陣輕笑。
  
  說話間,風無雙下了車,朝著眾人走去。眾人見風無雙前來,紛紛含笑待之。看她身後還跟著一個人,均有些好奇。那女子套著白色披風,臉被大帽子遮住了一半,看不清模樣。待她抬起頭時,眾人皆大吃一驚,有的甚至後退了好幾步——風、風玨茗!
  
  要說這個風玨茗,寧州成的世家公子小姐無不稱——其人怪不可言。身為伯府嫡女千金當街與男子廝打,舉止行為粗魯不堪。每年梅花宴上,別人作詩賞梅,她卻是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吃著梅花糕,品著梅花茶,不曾見她做過一首詩,畫過一幅畫。簡直就是胸中無半分點墨,草包一個!
  
  按理說,這樣的人以往不是沒有,但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才學差了便回家苦讀,來年梅花宴定是要爭上一二。但這個風玨茗卻依舊我行我素,從不與眾人交談。大家都不知道她來梅園到底是為何,但她的確是每年都來了,而且每年都是第一個到。
  
  之前眾人在梅園中並未看見風玨茗,以為她今年不會再出現。不曾想,這次竟然與風無雙一同來了!普通百姓尚知羞恥之心,這風玨茗竟然還有膽量站在才女身旁,真真是匪夷所思。
  
  翠竹不知道風無雙的打算,她一直站在風玨茗身旁,不想讓城裡的世家小姐公子知道風玨茗的變化!五小姐平日裡在這些人眼中的印象就不好,如今她傻了,還不知會不會有人居心叵測。好在傻掉後的風玨茗對作詩作畫依舊沒多大興趣,而旁人對她以往的行事也非常忌憚,所以並無人前來打擾。翠竹不敢掉以輕心,帶著風玨茗去小亭,只盼小姐能聽話別惹事。
  
  紅香跟了過去:「翠竹姐姐,四小姐讓我過來幫你一起照顧五小姐。」
  
  翠竹打量了她一眼:「之前我就覺得你有些面生,你是哪一房調到四小姐身邊的?」
  
  紅香道:「奴婢原是柴房的丫鬟,被四小姐提做二等丫鬟。」
  
  柴房丫鬟……
  
  翠竹對柴房的人沒多少好感,她可是清楚地記得三年前柴房裡一個叫荷香的小丫頭的好手段!
  
  「你去拿一碟梅花糕來和一壺熱茶來,別的就不用多管了。」
  
  紅香點著頭,模樣甚是順從,將糕點暖茶端來後,便站在小亭外面,不再打擾風玨茗。
  
  風無雙一面應付著各路公子小姐的談話,一面不動聲色的觀察小亭中的行動。那個叫紅香的,不愧是傲雪推薦的丫頭,行事果然夠謹慎。
  
  忽而,一陣叫好聲響。原是風無雙又做了一首妙詩,惹得公子們皆大獻慇勤,而世家小姐們只歎息又要回家苦讀一番了。
  
  「可惜,霍大將軍不在,否則他也能欣賞到這番景致了。」一位小姐似有無意提起一人,卻讓風無雙心頭一緊,面上依舊風輕雲淡的一笑。
  
  幾個交情較好的世家小姐圍在風無雙身邊。
  
  「要我說,這世上能配上無雙妹妹的只有霍大將軍了,所謂英雄配佳人,真乃天造地設的一對。」
  
  「是啊,而且你們二人性格也好。」
  
  風無雙掩面笑道:「別說了,臊不臊啊!」
  
  「我們可說的都是實情啊,有什麼可害臊的。無雙,開春後你就要行及笄之禮了,這事兒還真不遠!」
  
  談及霍大將軍,自然要提到另一人。
  
  「我聽說,這次梅花宴霍家三郎也來了。怎麼這麼許久都不見他的蹤影?」
  
  「唉,許是又做不出詩,去哪裡找靈感了吧!」
  
  霍家三郎,名叫霍白安,霍大將軍的弟弟。如果沒有這麼一位絕世好兄長,霍白安的日子應該能夠好過的很多。因為他如普通公子哥一樣,每天吃飯賭錢,茶樓聽戲嗑瓜子——除了玩,什麼都不會!但相比其他公子哥,霍白安最失敗的不僅如此!因為就算是玩,他也總是不能玩的很盡興!只能算是一個玩的十分失敗的紈褲子弟!
  
  「前些日子,我聽我哥說,霍白安好像惹到誰了,竟然左手被那惡人生生折斷!」
  
  「唉,像他那樣游手好閒的公子哥,肯定又是因為賭錢或者青樓花酒與別人爭執上了唄。」
  
  「也虧得他是將軍府的公子,武藝竟然那麼差……」
  
  對於霍白安,眾世家小姐沒有多大興趣再談下去,又圍著風無雙繼續說著霍大將軍一事。風無雙只是含笑待之,任她們說去。她知道,這些人是羨慕,因為這世上只有她風無雙能配上那個人,一個是大將軍嫡子,一個是伯府之女……
  
  風無雙突然心中一痛。沒錯,她是伯府之女,卻不是嫡女!現在貴為大夫人的生母王氏原來不過是偏房。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她雖不是嫡女,現在卻同嫡女一樣矜貴,而那位嫡女千金呢?風無雙輕輕掃了一眼庭中的風玨茗,心底不由譏笑。過了會兒,傲雪給風無雙悄悄打了手勢,風無雙暗自點點頭。
  
  傲雪收到主子的眼神,立刻會意。吩咐紅香引開翠竹。果然,溫順的紅香令翠竹的戒備之心大減,待她再回到小亭中時,風玨茗——不見了!
  
  翠竹不敢張揚,只得去向風無雙稟報。風無雙降了姿態,安慰了幾句,命隨同小廝去尋,讓翠竹留在自己身邊等候消息。
  
  看著四周別無差異的梅花,風玨茗愣住了。這裡很安靜,並沒有人,只能隱隱約約聽到一些嘈雜聲。風玨茗皺著眉——她覺得自己應該是迷路了。
  
  迷路了怎麼辦?
  
  風玨茗委屈地站在雪地中,翠竹姐姐說要她乖乖待著,不要亂動。可她沒聽話,還是走出了小亭,現在迷路了,等會兒翠竹姐姐應該會罵她吧!
  
  嗚嗚嗚,想到翠竹生氣的那張臉,風玨茗頓時抖了兩抖。
  
  原本細細小雪此刻已有揚揚之勢,風玨茗站在梅樹中央,乖乖的一動也不動,等著翠竹來找她。她本就穿著白色的披風,遠望去,孤零零,與天地一色。
  
  「少爺,你到底去不去作詩啊?好歹寫一首吧,不然回去真的不好交差啊!」
  
  遠遠地,一個聲音傳來。風玨茗有些好奇地抬頭張望,似乎是一主一僕。
  
  霍白安懶懶地擺手:「唉,怎麼那麼麻煩!你說是誰那麼無聊每年都要辦一次梅花宴,冬天在家烤火吃肉喝酒不是很愜意嗎,大冷的天跑到外面來賞梅花,真是腦袋被驢踢了!」
  
  小廝阿福哭笑不得:「是是是是,我的三少爺喲,你說什麼都在理。但咱們還是去寫一首吧,好歹給做做樣子,免得丟了將軍府的名聲。」繼而喃喃道:「唉,要是大少爺在就好了。」
  
  「你是說小爺我丟了將軍府的名聲?」霍白安語調一揚,話音不善。
  
  「不不不不不……」阿福連忙擺手,想要說什麼,頓時愣住,看著那梅花樹下站著的一人,竟然渾身發抖。
  
  「少少少少少……」
  
  「好好說話!」
  
  「爺!」阿福連上,又道:「風風風風風……」
  
  霍白安歎口氣,他身邊都是些什麼人啊!不耐煩地抬頭順著阿福指著的方向——「啊!!!風——」
  
  剛才還優雅萬分的公子儀態,現在竟然跳了起來,慌亂的不知所措,急的原地打轉。
  
  阿福鄙視地看了他眼,提示道:「少爺,這裡沒有狗洞。」
  
  霍白安氣得虛踢他一腳:「小爺我就這麼沒出息?爺是在找佩劍,爺這就去跟那個婆娘決一死戰!」
  
  「好!這才是咱們將軍府的氣勢!少爺走好!祝少爺大勝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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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相遇
  
  風玨茗看著那個男人猙獰著面容朝自己這邊走來,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辦,只能他進一步,她退一步。他再進一步,她再退一步。直到退無可退,風玨茗撞在身後梅花樹上,積雪紛紛而落。
  
  霍白安也十分忐忑不安,他的左手剛好,可不想再被這個女人斷一次了。霍白安突然意識上,其實將軍府的氣勢讓大哥去體現就行了,他這個優雅公子哥好好活著才是真理!
  
  一時間,二人只是互望,皆無任何舉動。這個距離,霍白安清楚的看到風玨茗的肩膀上,帽子上已落滿了雪花,每一次呼吸都在空中氤氳成一團霧氣。聽得出她的呼吸在微微顫抖,這難道就是要打人的預兆?
  
  但風玨茗沒有動,她五官分明,眉宇間少了那閨閣女兒家的柔弱,反而隱隱藏著一絲英氣,自成一段風流姿態。此刻她雖然是愣愣地看著霍白安,但這眼神落在旁人眼中則是如翱翔於蒼穹中蒼鷹般銳利。
  
  霍白安覺得自己還是趁這隻母老虎沒有發威前,自發自動的乖乖離開比較安全。正當他轉身,準備離開之際,身後之人忽而開口,聽得一聲:
  
  「別走……」
  
  霍白安狐疑地定住步子,慢慢回頭,卻被眼前之景震住了。她看著他,眉宇之間的戾氣一掃而光,彷彿一個溺水之人經過無數驚濤駭浪之後看到浮木後的萬般欣喜。許是見那男子不作回應,風玨茗神色竟是萬分委屈,寒風微吹,又是一樹積雪落下,隨著淚水,一起滴落在雪地之中。
  
  霍白安目瞪口呆,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一瞬間,自己與風玨茗的過往恩怨全部浮現在腦間。
  
  在他的記憶中,二人的第一次見面乃三年前的悅來小樓。
  
  那日春風和煦,又值霍忠大將軍攜長子霍青陽大破敵軍得勝凱旋,整個寧州城滿城歡沁,但一個人除外,那就是霍白安。
  
  霍老將軍的歸來意味著他肆無忌憚的日子結束了。哥哥霍青陽歸來,意味著他身邊多出了一位霍府楷模,軍人典範!是以,霍白安很苦惱,霍白安很鬱結,於是他決定趁霍大將軍霍小將軍還沒回府之際,能多玩一個時辰就賺一個時辰。
  
  如今想來,如果當初他用那一個時辰的時間在家睡覺,也許就不會惹出日後那麼多的蛾子。唉,真乃人生關鍵幾步路,他總是那麼巧的就走錯那麼幾步!
  
  且說那日,霍白安剛出霍府,便被三五好友拽上前去悅來小樓。聽說是悅來小樓新來了一位茶娘,生的楚楚動人,一顰一笑皆有那江南女兒的勾人小姿態。霍白安一想,反正自己閒著無事,便於大家一同前去喝茶賞美女。
  
  通常賞美女是件體力活,因為它勢必會引起心跳加速,頭出虛汗,手掌發熱,雙目瞪圓,嘴中還要發出「嘖嘖」讚賞。但霍白安小時已賞遍群芳譜,對普通美女並不敏感,但那日他著實也心跳加速了一番,而且加的還不是普通的速。
  
  剛進茶樓坐定,茶娘便給大家上了茶,果然是別有一番風情。眾公子倒都是規矩人,來茶樓乃風雅事,要行那風流事自會去青樓找樂子,在這裡大家只欣賞,不動手。
  
  那茶娘倒是多才多藝,上了茶後又走到說書場,開始說書。大家聽得津津有味,拍手叫好之際,只見一眾壯碩小廝進入茶樓,不問是非緣由便開始掀桌子砸東西。
  
  「茶娘,爺問你一句話,你這場子到底是誰罩的!」
  
  只見眾小廝身後漫步踱出一位公子,天生一雙桃花眼,也不知勾了多少少女心,正是城中貴族南宮世家的公子,南宮世榮!
  
  茶娘站起身,不卑不亢,柔聲道:「是大家捧得場。」
  
  「哦?!」南宮世榮挑眉,手中折扇「啪」的收起,「給爺砸——」
  
  話剛落,就聽到角落傳來一個不知死活的聲音——「茶娘的場子是爺罩的,怎麼樣?」
  
  南宮世榮囂張地轉頭,正對上翹著二郎腿吐著瓜子殼的霍白安。
  
  「喲——這不是霍三少嘛,今日怎麼有空跑到這小小的茶樓裡來了?」
  
  霍白安歪七扭八地倒在椅子裡:「罩場子啊,否則爺還不知道有人在爺的場子裡這麼囂張!」
  
  南宮世榮一臉笑意地走過去,低聲狠語道:「霍白安我勸你最好識相點!霍老將軍可是要回來了,若是讓他知道你霍三少為了一個茶樓賣茶的女人,當街與我南宮府的下人廝打在一起,霍白安,可別怪哥哥沒提醒你!」
  
  霍白安平生最恨三件事——有人威脅他,有人當眾威脅他,有人當眾拿他爹來威脅他!他猛地站起身,打開南宮世榮擋在他眼前的手。
  
  「我也奉勸你,識趣得趁早帶著僕人隨從滾蛋,否則別怪爺不客氣!」
  
  南宮世榮本就是街頭一霸,其母又寵溺無度,加之其父這幾年屢屢陞官,至今乃當朝上四品,姐姐又在後宮得寵,平素便在寧州城目中無人慣了。
  
  「好!」南宮世榮也不跟霍白安廢話,「小的們給爺打!」
  
  小廝雖平日跟著南宮世榮張揚跋扈慣了,但面對當朝將軍之子,就算借了十個膽子也是不敢亂動手的。南宮世榮見霍白安呲著白牙哈哈大笑,頓時怒中膽中生,抄起一旁的長椅板凳便朝著霍白安砸去!
  
  公子哥之間打架自是沒什麼技術含量了,比起街頭小流氓打架,無論從觀賞性還是技術角度都是遠遠不如的,但看點在於身份!比如,當朝皇帝上朝途突然大跳艷舞,且不說他跳的怎樣,僅從身份來看就很吸引人了。
  
  霍白安好歹是將軍之子,比起整日裡眠花宿柳的南宮世榮還是強了幾分錢。但耐不是南宮世榮卑鄙,那小子竟然袖中隨身帶著辣椒粉,趁著霍白安不注意一包粉末悉數噴出,辣的霍白安雙目緊閉,只能被動挨打。
  
  就在茶樓裡雞飛狗跳之時,一道響鞭的破空聲驚得人們立刻讓出一條路。
  
  一個小姑娘手裡握著黑色長鞭,穩步而來。她身著咄咄逼人的紅衣勁裝,窄窄地束著腰身,沒有一絲女兒柔情,每走一步,皆挺直脊樑。那張臉本應帶著一點娃娃臉的姿態,奈何面容冷峻,真真是一絲一毫的可愛都找不到。
  
  「誰惹的茶娘,跟我站出來!」
  
  此話一出,眾南宮府的小廝皆一愣。小廝頭頭見是一個小姑娘站在中央,便不懷好意地走上前,還沒開口就聽得「啪」的一聲,鞭聲未落,又是一絲慘叫。兔起鶻落間,那小廝竟已摔下樓去!
  
  「一個。」紅衣姑娘抬眸淡淡掃了一圈,「還有誰,站出來!」
  
  這下,眾小廝皆低下頭,誰也不敢有半分舉動。南宮世榮一腳踢飛霍白安,理了理衣服,順口氣恢復到之前的公子哥模樣。
  
  「爺砸的!風玨茗,你就說想怎麼樣吧!」
  
  「奇怪了,這裡怎麼有一隻狗在吠啊?」風玨茗故作驚訝,熱的圍觀眾人一陣竊笑,著實令南宮世榮感到了奇恥大辱。可不等他有何反應,身後的霍白安倒是扶著桌子站起來,瞪著通紅的眼珠子,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辣椒粉辣的。只聽他怒吼一聲:「誰都別動,我要親手宰了南宮那個畜生!」
  
  南宮世榮也在氣頭上,見著霍白安竟然還有膽子站起來,反手就是一拳揍過去,豈料霍白安側身躲過,一劑掃腿,將南宮世榮掃到地上。
  
  霍白安長舒一口氣:「有本事堂堂正正的跟我幹一架啊!」
  
  正得意,誰料南宮世榮袖中寒光一閃,竟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朝著霍白安揮去。霍白安躲閃不及,探出右臂一檔,匕首刺入肉中,頓時疼得他呲牙咧嘴。
  
  「啊——」
  
  這聲慘叫,卻是南宮世榮發出的,背後火辣辣的鑽心之感令他鬆開匕首,面目猙獰的轉身對上了風玨茗冷清的面容。
  
  「啊——」
  
  南宮世榮被風玨茗又抽了一鞭子!待她欲要抽第三道鞭子時,收到茶娘報信的風朗玥帶著丫鬟趕來,連忙制止了,算是救了南宮世榮一命。
  
  風朗玥的到來令眾人都鬆了口氣,這位風家大小姐天生帶著一種親和的魔力。只聽她安撫了茶樓老闆,又無奈地訓斥了風玨茗幾句。大意是,茶娘雖然大家的朋友,但你今日這般魯莽,令茶娘他們的生意有損就不好了。
  
  剛才還如混世魔王一樣的風玨茗此時在親姐姐面前,頓時如小綿羊一般溫順了,手中的鞭子也聽話的遞給了風朗玥。
  
  待一眾丫鬟圍著她們準備離開時,風玨茗卻突然朝著霍白安走去。
  
  霍白安以為這位風府小姐是要為自己見義勇為,與她並肩作戰的行動進行表揚與讚歎。想及如後二人還有可能因此一事交個患難朋友,更是連忙站直了身子。
  
  風玨茗走至他眼前,站定腳步,仔細打量了一下此刻略顯狼狽的霍白安,清了清嗓子:
  
  「以後打架,把身子骨練結實了再來!一個大男人,真是丟人!」
  
  一句話,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在場所有人聽的清清楚楚,一字不錯!
  
  週遭之人聽到這句話,均是一愣,繼而大笑,後猛然發現這裡站的是將軍之子,皆憋住笑意,適才熱鬧喧嘩的茶樓,頃刻間冷冷清清,獨留腰桿站的筆直的——霍白安……
  
  自那以後,城中紈褲青年凡聽風玨茗三字,皆是聞風喪膽,落荒而逃。風府五小姐,風玨茗三字對整頓寧州城內風氣絕對是有著不朽的功績。
  
  且說霍老將軍歸府後,聽聞霍白安與人幹架。
  
  問曰:「輸贏如何?」
  
  下人答:「敗陣。」
  
  將軍怒!
  
  下人又答:「但有奇兵相救。」
  
  「哦?」將軍好奇:「是哪位賢侄出手?」
  
  下人沉默半響,答:「是賢侄……女……」
  
  於是,打架輸了又被女人所救的霍白安,被霍老將軍一氣之下扔到了軍營,進行鐵血男兒的訓練!霍白安清楚記得自己跟著一路急行軍在山野中進行埋伏訓練,誰料他只是稍稍走神了一會兒,四周竟一個人影也沒有。深山老林中,野獸低低嘶吼,霍白安終於認清了自己迷路的現狀。
  
  堂堂將軍之子,如今竟要喪生於野獸腹中,真可謂是天見猶憐啊!霍白安乾脆倒在草地上,等著野獸來吃他,卻聽得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心中大喜過望,連忙跳起放聲大喊:「我在這……我……我……其實你沒有看見我,走吧走吧……」
  
  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馬背上的風玨茗心情特別好:「喂,你迷路了吧?」
  
  霍白安不說話,此刻他徹底執行著霍老將軍長掛在嘴邊的那一句——男子漢大丈夫,是要有骨氣的!
  
  風玨茗並不在意,勒著駿馬圍著他走來走去。
  
  「我可以帶你出去,你走不走啊?」
  
  霍白安繼續保持沉默——寧可站著死,也不說一句話!
  
  風玨茗歎口氣:「那我走了。」
  
  說罷,一騎絕塵。
  
  霍白安連忙抬起頭:「喂——喂——」
  
  真走了……唉,他剛才是腦子進水了吧——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正當他快要絕望時,身後突然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風玨茗?」
  
  霍白安回頭。果然,風玨茗已跳下馬,假以辭色地看著他。霍白安猶豫了了許久,終於道:「沒錯,我迷路了。」
  
  「唉,你這種笨蛋跑到深山老林不迷路才是怪事!」風玨茗好好奚落了他一番,但還是大發慈悲地與他共乘一騎。
  
  半路上,霍白安突然想到什麼,問道:「你一個風府千金怎麼也會跑到深山老林來?該不會……」
  
  「不會什麼?」
  
  霍白安低頭看了身前人一眼,痞痞笑道:「嘿嘿,莫不是與情郎私奔吧。」
  
  「喂——你就這樣把我丟下了?你這個女人——你——」霍白安揉著發痛的腿,那個女人真狠,明明是個伯府小姐,怎麼這麼野蠻粗魯!
  
  好在風玨茗把他丟下的地方不遠處便是一個村落,霍白安最終安全回了家。
  
  第二次交鋒是在朱雀大街,風玨茗正從賭坊跑出,身後跟著一票打手。只聽她衝著打手們大喊道:「要錢的都去找霍白安!」
  
  第三次是在城郊尋思河。大家一同欣賞著沿河美景,霍白安聽聞沿河處有一位打鐵打的出神入化的老者,想要去結交一番,結果剛下船便遇到了風玨茗。二人還來不急說什麼,突然從天而降一群黑衣河盜,最後風玨茗很夠義氣地將他押給了河盜當人質……
  
  小樓初見後的三次交鋒,霍白安完敗!
  
  如今,於這大雪梅園,前塵往事歷歷在目,血一般的教訓令霍白安渾身打了個一個激靈。當下便打定了主意,管他什麼男子漢骨氣,趕快從風玨茗眼前逃走才是正事。
  
  可待他剛邁開步子,卻又聽得她似乎是低微如塵埃般的祈求聲:「別走……好冷……」
  
  那一刻,她的眼中竟是如此的無助,如天地間飄浮的一泊孤舟。往日裡飛揚跋扈,神采奕奕的肆意之情,頃刻間,煙消霧散……
  
  霍白安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好吧,風玨茗,你就直說這次你又要整些什麼妖蛾子好了!老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是要看看——到底是我道高一尺,還是你魔高一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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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00:02: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殺機
  
  說完這句話,霍白安就後悔了,要知道風玨茗一個夠打他五個。而且就在三個月前他的左手才被眼前這隻母老虎給折斷,接好後直到現在才好利索。
  
  要說這件事也讓霍白安憋火的很。那日他不過是在悅來茶樓喝茶,與眾人一起談論風府大小姐下嫁南宮世榮一事。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那風玨茗就突然從天而降,吼道:「我姐才不可能嫁給那隻狗,你們簡直是滿口胡言,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然後霍白安接了一句:「你倒是吐象牙給大家看看啊?」接著,就聽到一聲慘叫——霍白安的左臂光榮下崗了……
  
  此刻他站定腳步,與風玨茗約三步之遙,這個距離進可守退可逃,乃霍白安常年與霍老將軍鬥智鬥勇後探索出的安全距離。
  
  正當他沉著心,紮穩下盤,風玨茗慢慢走來。
  
  見著霍白安的身形突然抖了抖,一旁的小廝阿福連忙喊道:「少爺,輸人不輸陣,你要撐住!」
  
  眼見著風玨茗一步步走近,霍白安已是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管他什麼將軍府的威嚴,現在最關鍵是保命要緊。霍白安心動腳動,一個轉身,正欲逃走,誰料左手卻被風玨茗握在手裡,力道之大,他竟一時間掙脫不了。
  
  霍白安一臉苦相:「姑奶奶,換一隻手成不?我把我能吃飯會寫字的右手給您奉上,這只左手你就暫時繞過它吧!」
  
  小廝阿福也走了過來,膽怯地蠕動嘴唇:「是啊,風小姐,你就饒我家少爺的左手吧。三個月前剛被你折斷了,總得讓它好個一年半載再折一次也不遲啊……」
  
  霍白安氣的拿腳直踹:「好你個阿福,我平日帶你不薄啊,你就這麼攛掇著她折我左手?」繼而一臉慘樣地看著風玨茗:「剛才不是吼你啊,你別放心上。咱們換只手成不成?」
  
  主僕二人絮絮叨叨說了許久,風玨茗卻似乎一句也沒聽進去。她只是握著霍白安的左手,死死的握住,卻沒有任何動作。
  
  霍白安也蒙了,他不知道風玨茗到底要做什麼?
  
  雪越下越大,霍白安的只覺得在這樣下去,他不被風玨茗折磨死也會於這冰天雪地中凍死。阿,難不成這就是風玨茗的真實想法?真真是最毒婦人心啊……
  
  風玨茗沉默半響,終於以一聲輕不可聞的聲音,似又帶了些膽怯看著霍白安:「對不起……」
  
  「啊?」霍白安驚得合不攏嘴:「你——你沒發燒吧——不會是傻了吧?」
  
  阿福小聲道:「少爺,這麼近的距離,你打她一耳光,要是她不還手,估計就是真傻了!」
  
  霍白安扭曲地看著阿福,阿福鄭重地衝著他點點頭。
  
  不等霍白安動手,又聽得一聲:「當時很疼對不對?」
  
  正當二人僵持著,突然聽到暗箭的破空聲!不待霍白安有所反應,就看到眼前突然多了一支利箭,被風玨茗抓住。
  
  「怎麼回事?」
  
  面對突然出現的七名蒙面打手,霍白安驚詫不已。
  
  「風玨茗,這不會又是你惹出來的吧?」不等他問完,那七人便欺身而來。
  
  風玨茗一把將霍白安推開,迅速解開身上的披風,用力甩去,一陣塵雪飛揚。雪落風定,一個紅衣身影從突然飛出,剛才茫然無措的眼神突然一凌,伸手為爪,直取其中一人咽喉!
  
  「她竟然會武功?」一蒙面突然失聲喊道。
  
  「上面沒有說她會武!」
  
  眾人見勢不妙,只聽其中一人道:「撤!」
  
  只聽得「彭」的一聲,煙霧瀰漫,待煙霧散去時,那七人已消失不見。
  
  霍白安看著這驚險一幕,不由拍著胸脯朝著風玨茗走去:「你又惹了什麼蛾子呢?上次遊湖遇到河盜,上上次被賭坊討債,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說你一個伯府千金不好好在閨房繡花,怎麼滿城亂轉悠?」一通譴責剛說完,霍白安就意識到什麼叫禍從口出了,他謹慎地看著風玨茗。
  
  風玨茗抬頭望著他,竟是一臉委屈:「對不起……」
  
  霍白安一愣,繼續道:「對不起就完了?你應該多向你姐姐們學習,風朗玥,風無雙都是城中有名的才女。一個女孩子整日裡打打殺殺的,且不說對貴府的影響,對你自身也不好。你再怎麼厲害終究只是一個弱女子,若你像我一樣是個公子哥,反而沒什麼了,說不定咱倆還能稱兄道弟。剛才那些打手又你是從哪裡惹來的?說出來歷,等我回府後派人去圍捕他們。真是膽大包天了,竟然光天化日就敢偷襲!你也是,怎麼出門也不帶個小廝或者丫鬟。雖然你拳腳功夫還不錯,但……」
  
  霍白安辟里啪啦一陣說教,小廝阿福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指著眼前的風玨茗。
  
  此刻,她眼中竟然起一圈霧氣,泫然欲滴。不安地蠕蠕嘴唇,似想說什麼又懼怕眼前此人。霍白安被她看得不知所措,連忙柔下聲音:「我要是說錯了,你別介意啊,我這個人就是喜歡一時嘴快。風玨茗。你就說說最近那些人惹了你,我立刻回府找人幫你去收拾他們……」
  
  話音剛落,只覺腰間一緊。風玨茗竟然將他緊緊抱住,彷彿這天地之只有他才是她唯一的依靠。忍了許久,她終究是放聲大哭起來,哭聲中依舊夾雜著那三個字——對不起……
  
  傻了,風玨茗真傻了!
  
  霍白安的腦中只有這一個念頭。
  
  直到哭夠了,風玨茗才依依不捨地鬆開手,又是一臉小心翼翼地低著頭,看著地上的積雪發呆。
  
  霍白安有些忐忑地看著他,眼角餘光處掃了一眼小廝阿福,不由抽搐了嘴角:「你怎麼也跟著哭了?」
  
  阿福抹了把眼淚:「我就是看……看風家小姐哭的這麼傷心,我也忍不住替她傷心。少爺,一個人哭的這麼傷心肯定是有什麼天大的冤屈。我又想到那次咱們在京城,也是這樣的大雪天,少爺您為了太子殿下與齊王……」
  
  「別說了!」霍白安低聲呵斥,再讓這小子說下去不知要扯出多少蛾子,「我看你是最近伸冤的折子戲看多了吧。」霍白安不再理會阿福,只是撿起落在一旁的披風,替風玨茗重新披上。大冷的天,這位姑奶奶要是凍傷風了又是件不得了的事了。
  
  「風玨茗,你到底怎麼了?這一驚一乍的,莫不是拿我尋開心吧?」
  
  豈料風玨茗依舊是等著那雙無助的眼睛看著他,看的霍白安突然就覺得自己特別不是人,特別禽獸,怎麼能惹的一個這麼可憐的小姑娘在冰天雪地中大哭呢?
  
  「算了,我鬥不過你,惹不起我還是躲得起。」說罷,霍白安不再看風玨茗一眼,舉步離去。誰料他剛邁步子,袖子就被風玨茗拽在手裡。
  
  他走兩步,她跟兩步。
  
  再走兩步,又跟兩步。
  
  亦步亦趨,夫唱婦隨……
  
  霍白安乾脆邁開步子跑起來,風玨茗也緊跟不捨。直到他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這才意識到風玨茗的輕功不是他能比擬的。看著眼前這尊菩薩,霍白安頓時覺得人生無望,嗚呼哀哉!
  
  霍白安順了氣,一臉狐疑地看著風玨茗:「你是真的傻了?」
  
  風玨茗不語。
  
  「還記得你自己是誰嗎?」
  
  「風玨茗。」
  
  霍白安想了想,指著自己:「那我呢,知道我是誰嗎?」
  
  「霍白安,白日放歌須縱酒的『白』,安得廣廈千萬間的『安』」風玨茗看著眼前之人,認真說道。邊說著她綻開了一個笑容,那笑意猶如天光破雲。臉上帶著兩彎淺淺的酒窩,整個人彷彿一團溫柔的火焰令人感到無比的溫暖。
  
  「少爺,她竟然知道你名字的出處!」阿福望著風玨茗,萬分驚歎。
  
  霍白安打量了半響,終於斷定:「看來她是真的傻了。我聽說風玨茗從高處摔下撞了腦袋,起初還不相信,現在看來應該是真的。」
  
  斷定了這一點後,霍白安的膽子頓時大了起來。
  
  面對一個傻掉的風玨茗,一個傻掉而且性格變好了的風玨茗,新仇舊怨此時不報,更待何時呢?霍白安陰陰笑著,哼哼,風玨茗,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小爺我今天算是……可一對上眼前之人可憐兮兮的小眼神,「啪」——那股剛燃起來的邪惡之火頓時滅了,連點火星兒渣滓都不剩。
  
  「算了算了,我今天就做一回好人。」說罷,對著風玨茗道,「你姐姐風無雙肯定也在梅花宴上,我把你帶到前院去找她吧。」
  
  走了兩步,發現風玨茗卻沒有跟上,霍白安不耐煩地走回去:「走吧,別想著讓我陪你一起在這受凍!」
  
  風玨茗被他惡言一凶,眼裡又泛起了霧氣。小廝阿福不滿道:「少爺,你幹嘛這麼凶一個小姑娘!小五別哭別啊。」
  
  小五……霍白安一陣惡寒。與風玨茗相熟的人都只喊她的排行,但在霍白安的印象中只有風府大小姐風朗玥這麼喊過。
  
  眼見著風玨茗真的要哭出來,霍白安大為緊張,連忙牽著她的手,彎□子輕聲哄道:「小五不哭不哭啊,哥哥帶你去買糖吃,買最大的那一個……」
  
  阿福鄙夷地看了自家少爺一眼:「少爺,怎麼看你都像是誘拐良家婦女的。」
  
  霍白安被嗆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我怎麼會哄小丫頭,府裡又沒有小丫頭讓我哄過!」
  
  阿福點頭:「也對,少爺在家裡排行老,被哄的。唉,果然還是要大少爺和大小姐來才行。」說到此處,阿福突然想起大小姐此刻就在府中,連忙道:「不如我們將風家小姐帶回府中,讓大小姐來勸勸?」
  
  不等霍白安開口,風玨茗立刻拍手笑道:「好啊,好啊。」
  
  阿福如兄長一樣揉著她的髮頂:「你阿福哥這就帶你回霍府。」
  
  涼在一旁的霍白安冷冷道:「阿福,哥——,你妹子叫風——玨——茗——」
  
  阿福的手,頓時如觸電般的縮了回來,訕訕笑道:「呵呵,這不是風家小姐那啥了嗎……」
  
  「不管怎樣,她是風府的人,自然是要送回風府。」
  
  誰料此話剛出,風玨茗兩行清淚立刻流了下來,弄得霍白安焦頭爛額,最終只得妥協道:「行,回我家,我家!行了吧!我的小姑奶奶,別哭了,要是讓人看到了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只要你別哭,讓我做什麼都行,求你了……」
  
  風玨茗聞言,收住淚水,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一臉期待看著他,高興地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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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00:02:2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霍府
  
  待霍白安牽著風玨茗的手回到霍府,門房小廝的下巴就快要掉在地上,霍府大門『彭——』的猛然關上!
  
  不多時,大門打開,十數家丁魚貫而出,前盾後弓,成兩行隊形。管家霍康站在後面,手持長槍,面容冷峻:「風五小姐,我們敬你是條漢……」話音一滑,「敬你也是一個巾幗女俠,快快放了我家少爺,否則刀槍不長眼!」
  
  霍白安不愧是在軍隊裡混了一段日子,一眼就看出那弓那弩那箭均是軍隊用制,精鋼刃,薄而鋒利,言中非死即殘!只覺得手中一緊,風玨茗不知何時已躲到他身後,一臉信任的抬頭望著他,望的霍白安壓力倍增。他毫不懷疑一旦霍康下令放箭,風玨茗立刻就將他推出去,轉身就用輕功瀟灑飄逸的離去。
  
  阿福見狀連忙跑去,在霍康耳邊嘀咕了一陣,只見霍康的臉色頓時萬般精彩,一時驚訝萬分,一時狐疑不定,最後柔情款款……看的霍白安渾身上下哆嗦了三次。
  
  「收隊!」霍康一聲令下,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彭的消失。霍白安舒口氣,看著霍康沒好氣地罵道:「怎麼你還想把我射成篩子?」
  
  霍康笑:「少爺你放心,咱們的府裡的弓箭手個個都是一流,保準是指東打……打東!」說罷,便繞到一旁,微微齁著腰,生怕嚇著眼前的小姑娘:「難得五小姐來咱們府做客,就留下來吃晚飯吧。我這就吩咐廚子多做幾道菜,不知五小姐都喜歡吃些什麼呢?」
  
  霍白安沒工夫陪著霍康在將軍府大門口丟人,想了想又蹙起眉頭嚷道:「西湖醋魚,糖醋裡脊,蜜汁糯米藕,」
  
  霍康納悶:「就這些……」
  
  霍白安拖著風玨茗不耐煩地往裡走:「就這些!口味偏甜就行了,別整的像是什麼貴客臨門似的。」
  
  剛過了假山,就看見一少婦模樣的女子百無聊賴地趴在木欄處歎氣。雲髻峨峨,淡眉如秋水,披著件厚厚的雀金裘,整個人如同畫裡走來,散著弱柳扶風之態。
  
  風玨茗提溜著眼珠好奇地打量,霍白安連忙低聲囑咐:「不要出聲,咱們繞過……」話未說完,只聽得身旁阿福高聲喊道:「大小姐怎麼也不在屋裡坐著,要是凍傷寒了可不好。」那便是霍白安的親姐姐——霍墨兒,剛出嫁一年,卻回了六次娘家。
  
  霍墨兒慵懶地抬眸,聲音溫婉綿長,聽的人似泡在溫泉中一般愜意。「反正像我這樣的人就算是凍殘了凍死了,那個殺千刀的也不會問一聲。」說罷,站起身子準備回屋,剛舉步便愣了一下,一掃剛才無精打采的模樣,衝到霍白安身前,將藏在他身後的風玨茗挖出來:「喲,霍白安,你這是從哪拐來的這麼俊俏的小媳婦兒?」
  
  「姐,我們還是進屋子再說吧。」霍白安咬著牙。回個府一路上竟然被攔了兩次,難道就不能體諒一下他這個唯一不會武功之人的御寒能力嗎!
  
  「瞧我這記性。」霍墨兒笑道,「快進屋吧,屋裡暖和。」
  
  丫鬟連忙抱來了三個暖手爐,霍白安終於長長舒口氣——他都快凍僵了。霍墨兒見著風玨茗的一雙大眼睛一直放在霍白安身上,立刻心領神會兒,找了個理由便出去了。直到晚飯十分,才提前去了膳廳做些佈置。
  
  「西湖醋魚,糖醋排骨……奇怪,怎麼都是些偏甜的菜?」
  
  布菜的丫鬟連忙道:「這都是三少爺吩咐的。」
  
  霍墨兒蹙著眉:「霍白安?他不一直都是無辣不歡麼。」
  
  正說著,就聽到門外傳來阿福的聲音:「五小姐,你今天嘗嘗咱們霍府的菜,肯定比御廚還要好吃。」
  
  「阿福,你吃過御廚做的菜?」
  
  「呃……少爺,我不就這麼一說!幹嘛那麼較真,你看人家五小姐都沒說什麼,你一個大男人就別那麼計較!」
  
  見人來齊了,霍墨兒立刻招呼風玨茗坐下。夾了一塊藕粉丸子放在風玨茗碗中,但她依舊不動筷子。霍墨兒愣了一會兒,遂恍然大悟:「小五啊,別拘謹,咱們這沒那麼多規矩,自由自在就好。」
  
  可風玨茗依舊沒動,只是側頭向門口不斷張望,似還要再等什麼人。
  
  整個屋子人都納起悶了,過了半響,霍白安心領神會,連忙道:「不用等了,我家現在就只有我跟我姐姐,其他人都出門去了。」
  
  聽的此言,風玨茗才拿起筷子夾起碗中的藕粉丸子,衝著霍墨兒靦腆一笑:「謝謝。」這讓霍墨兒很是受用,她在家排行老二,下面只有霍白安一個弟弟,還是個不安分的。今天難得來了一個如風玨茗這般聽話又懂事的小姑娘,真真的過了一把姐姐癮。
  
  現在整個霍府主人除了霍白安一個吃白食的待在寧州城外,均在外面。霍老將軍寶刀未老,被朝廷派去西北駐守。霍白安平日裡不敢打聽老爹和大哥的具體行蹤,且不說事關朝廷機密,只是擔心平白無故的又招來一頓罵。但霍墨兒不同,整個霍府只有她一個女兒,從小就是霍老將軍的心頭肉,心疼的不得了。即便她嫁出去了,平日裡依舊常有書信來往。
  
  不敢問霍老將軍,霍白安倒是挺掛念霍夫人的境況:「娘最近有什麼動靜沒?」
  
  霍墨兒道:「前幾天我收到娘的飛鴿傳書,說西北民風彪悍,大媳婦兒老姑娘更彪悍。她放心不下爹,便跟去了。」
  
  霍白安一口排骨差點噎死,好不容易嚥下去,艱難說道:「爹今年都四十多了,娘還不放心?」
  
  霍墨兒喝口湯,緩緩道:「娘說,男人四十一枝花。咱爹這朵牡丹花現在開的正艷,不得不防。」
  
  霍老將軍年輕時,每次凱旋歸來就惹得一眾名門女子登上城樓望穿秋水。當朝皇帝更是有心將自己的妹妹許配給他,但霍將軍一顆芳心早就被江湖俠女顧飛燕摘走了。這個顧飛燕一無門第,二無才氣,京師一眾千金皆不看好此人。直到顧飛燕嫁給霍忠生下長子霍青陽,還有媒人不斷往將軍府說親。二十多年過去,將軍府依舊只有一位女主人,那就是顧飛燕!那些小姐千金們也死了心,該嫁人的嫁人,該繡花的繼續繡花。
  
  霍白安給風玨茗布菜,心中暗忖:這倆老不正經的明明就是想對方了,扯那些理由作甚!想到自己老爹對娘的態度,霍白安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在沙場上如猛虎下山一樣的將軍回家見娘子,頓時成了一隻貓……
  
  談及霍老將軍,霍白安自然想起大哥霍青陽。
  
  只聽霍墨兒道:「大哥跟在孫副將身邊做一個馬前卒。爹說大哥沙場經驗不足,想要從死人堆裡活下來就需要歷練,現在應該也在邊關。」
  
  二人聊著家常,均沒注意到風玨茗已經停下筷子,認真聽著他們的談話。過了會兒,霍白安見她不動筷子,笑道:「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我家向來沒有,大家都隨意慣了,你不要在意。」
  
  霍墨兒突然想起什麼:「風府好像是朝廷封的忠義伯吧?」
  
  風玨茗點點頭。
  
  霍墨兒道:「大家族裡規矩是要多些。霍府只有爹娘和我們兄妹三人,平日裡除了我這個不爭氣的三弟,大家都是各忙各的。難得聚在一起,自是要談天說地一番。」
  
  風玨茗笑著,也不多言。
  
  一頓飯,主客盡歡。霍墨兒拉著風玨茗說了好些話,越聊越覺得這個小姑娘可愛又懂事。霍白安見狀也不打擾,準備回自己房間,誰料他剛起身,風玨茗就立刻就跟了過去。無奈之下,霍白安只好帶著風玨茗去書房,找了本傳奇話本讓她打發時間,自己也耐著性子坐在一旁練字。
  
  丫鬟雲兒扶著霍墨兒回到房間。
  
  霍墨兒品著熱茶:「寧州城裡都說這個風玨茗如何凶悍霸道,我看是言過其實了吧。」
  
  「小姐,三少爺不是說風小姐是因為傻了才這般乖巧嗎?」
  
  霍墨兒輕搖著頭,歎道:「傻了才能看出真性情。」轉而又道,「你倒是跟我說說這風家的情況。」
  
  雲兒是個閒不住的,每到一個地方必定要將當地風土人情打聽一番。現聽小姐發問,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那我就說了。單說這個風五小姐吧,她是個早產,一出生親娘許氏就死了。聽別人說她命裡帶煞,風府的人都對她敬而遠之。」
  
  「一出生娘就死了?」霍墨兒想到剛才自己與霍白安說起家裡的事,風玨茗一臉嚮往的模樣,心中頓時有些傷感。許是發現自己走了神,連忙對著雲兒道,「你繼續說下去。」
  
  「是。」雲兒又道,「許氏死後,風老爺的二房王氏就自然成了大夫人,也就是現在風府四小姐風無雙的親娘。哦對了,現在的風府大公子風遠鵬也是王氏的兒子。」
  
  霍墨兒納悶:「許氏沒有留下兒子嗎?」
  
  雲兒想了想,道:「好像沒有,只生了兩個女兒。」雲兒是霍府出去的丫頭,比起平常人家多少帶了些將軍府的灑脫。又在霍墨兒身邊待久了,說起話來也沒多少顧忌。
  
  「我打聽到了,咱們來的那天,正巧就是這個五小姐的親姐姐風朗玥出嫁的日子,新郎官就是那個南宮家的嫡子南宮世榮。」
  
  「南宮家?」霍墨兒一愣,「我倒是聽說過。現在後宮裡的南宮娘娘正得寵。風府將女兒嫁到南宮世家去,到也算是門當戶對。」
  
  誰料雲兒當即反駁,一臉不屑:「對什麼呀,小姐您是不知道那個南宮世榮什麼樣子。」
  
  「哦?」霍墨兒來了興致:「什麼樣子?」
  
  雲兒張口就道:「比咱們的三少爺還要混蛋一百倍!」
  
  霍墨兒沉默半響,比霍白安還要混蛋一百倍的混蛋……
  
  雲兒繼續道:「我這麼說吧,如果是姑爺見著這樣的世家公子肯定直接將他關進大牢;您要是見到這個南宮世榮二話不說,當即就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將他凌遲了;老將軍要是見到他,一百軍棍是少不了的,老夫人要是見著他,呵呵……」雲兒冷笑,「丟到山中喂狼都嫌髒了狼的嘴。也就咱們大少爺心地最善良,慈悲一點,一刀給個痛快。」
  
  「雲兒,怎麼感覺咱們府裡就沒一個好人了?」霍墨兒嘴角抽搐著,丫頭真是被她慣得膽大的沒邊了。雲兒俏皮著吐吐舌頭,霍墨兒也不計較:「聽你這麼說,這個南宮世榮還真是……」
  
  「混蛋!」雲兒直接下了結論。
  
  主僕二人正說著話,屋外傳來一陣喧鬧聲。屋外的小丫鬟走進屋裡稟報——風府四小姐來了。
  
  「哦。」霍墨兒點點頭,並不在意。
  
  丫鬟又道:「和風家五小姐在院子打起來了!」
  
  霍墨兒柳眉輕擰,呵斥:「胡鬧!」說罷,帶著雲兒與一眾丫鬟便往院中而去。
  
  小廝執著火把,整個院落照的通明。見霍墨兒前來,立刻欠身福安。霍墨兒毫不理會,直徑朝著眾人中央走去。只見滿地狼藉,風無雙帶來的丫鬟小廝個個倒在地上,橫七豎八,不成體統。在看風無雙本人,霍墨兒倒是一愣。在般尷尬的場景,這位風府小姐倒是泰然自若,言行舉止更是大家風範。
  
  霍墨兒走上前,風玨茗正垂眸站在一旁,漂亮長長的睫毛藏著眼珠,讓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麼。風無雙倒是先開口向霍墨兒問好,簡單言明自己要將妹妹風玨茗帶回家。話語間絲毫不提霍白安擅自將一個年輕伯府小姐帶走的荒唐之舉,只是再三感激霍府照顧了風玨茗。一通言語讓霍府眾人聽後皆十分舒心。
  
  話至此,風玨茗再不跟風無雙回去就說不過去了。霍墨兒向霍白安使了眼色,雖然她今晚才見到這位風家小五,但之前飯桌上已看出這位風玨茗對自己的弟弟倒是言聽計從。
  
  霍白安無奈的歎口氣,他都快成風玨茗的老媽子了。走到風玨茗身旁:「玩也玩夠了,人也被你打成這樣,跟你姐姐回去吧。」
  
  風玨茗聞聲渾身一顫,抬起頭,竟是臉色蒼白。霍白安見狀,也不知要該如何說下去。風無雙突然開口道:「霍公子,能不能讓我與小五說句話。」
  
  霍白安一愣,轉而看了一眼風玨茗,頓時明白風無雙怕她突然又發起狂來打人。霍白安只好先規勸一番,也不知是否有用,總之待風無雙走至風玨茗眼前,風玨茗到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平靜地站在那裡。
  
  風無雙附在風玨茗耳邊低語,只見風玨茗突然抬起頭來,眼神一亮,立刻衝出了霍府。風無雙連聲道謝,補全禮數隨後也跟了出去。
  
  傲雪扶著轎窗,很是納悶:「小姐,你到底對她說了什麼。」
  
  轎中風無雙神秘一笑。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人能讓傻掉的風玨茗掛在心上,那就只有一個——
  
  「小五啊,你的親姐姐,風朗玥帶著姑爺,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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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00:02:3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回府
  
  大雪夜,雪花洋洋灑灑,亂瓊翻飛。如果整個寧州城還有一個千金小姐不乘轎攆,而是騎著快馬飛奔回府,那就只有一人——風玨茗。
  
  馬蹄聲漸近,風府小廝打了個激靈。只見一個身影突然從馬上飛下,有如天空中的雨燕一樣輕巧優雅。
  
  小廝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五……小姐?」
  
  此時,風朗玥正坐在南柯小園,與翠竹聊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忽而聽的一絲腳步聲由遠及近。
  
  「小五?!」
  
  風朗玥猛然站起身,只見門外之人如風一般直接撲到她的懷裡,不念呢喃著「姐姐」。風玨茗一出生便喪母,風朗玥對她而言不僅僅是姐姐更是一種娘親的感覺。自從醒來後,她無時不刻不在掛念著風朗玥。
  
  姐倆抱著哭了好一會兒,翠竹連忙拿了布巾子和茶水過來。風玨茗緊緊握著風朗玥,生怕一放手,她又不在了。風朗玥輕輕撫著她的額頭,柔聲問:「還疼嗎?」
  
  風玨茗揉著眼睛,眷念地望著風朗玥,漸漸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不痛,一點都不痛。你回來就好了,我讚了好多東西要給你看。」說罷,又是一陣風似的旋進裡屋,抱著一個木盒子跑了出來。拉著風朗玥坐到一旁,獻寶似地將盒子打開:「這個是桂花糖,這個是杏仁兒味的,還有小貓模樣的……翠竹她們好小氣,每次只給我一顆。我喝了好多藥,攢了好長時間才攢齊的。」說著,將木盒子塞到風朗玥手中,小心翼翼地問:「這些都給你,別走了,好不好?」
  
  風朗玥卻沒有接過木盒子,而是笑道:「可這些不夠啊。」
  
  「不夠?」風玨茗瞪大眼睛,有些慌張:「那要多少才夠?」
  
  風朗玥道:「還得再攢一盒子才行。」
  
  「為什麼?」風玨茗有些氣憤,「他的是不是比我多?不要他的,我的才是最好的!」
  
  「他?」翠竹愣了一下,隨即很快明白了——南宮世榮。
  
  見風朗玥有些無奈,翠竹柔聲道:「小姐,大小姐已經嫁人了,不能再待在風府,只能偶爾過來看看。」
  
  「為什麼嫁人?」風玨茗緊蹙著眉頭:「我有糖,他沒有!都是我姐姐最喜歡吃的,他一顆都沒有,憑什麼要跟他走?憑什麼?」
  
  「因為大小姐是南宮公子的新娘子啊,新娘子就是要和相公住在一起的。」
  
  風玨茗不說話了。她埋著頭緊緊抱著木盒子,固執的認為那個連一顆糖都沒有的人沒有資格和她搶風朗玥。沉默,漸漸瀰漫在姐妹之間,屋裡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你……」半響,風玨茗終是抬起頭,打破了沉默,「再有一盒子就會回來是不是?」
  
  「嗯。」風朗玥點頭答應著。緩了緩,問道:「小五,你還記得那天夜裡你為什麼會從牆頭摔下來?」
  
  風玨茗迷茫地看著她搖頭,卻又突然問道:「他對你好嗎?」
  
  「很好。他……他很好,對我也好。」風朗玥笑的風輕雲淡。素雅如菊,無論何時都是那般的溫柔。
  
  坐了許久,風朗玥終究是要離去。
  
  風朗玥戀戀不捨的離開南柯小園,不斷對著翠竹再三囑咐:「小五就麻煩你們照顧了。」
  
  「嗯。」翠竹點頭。
  
  風朗玥又笑說了些事,準備離開時見翠竹欲言又止,不禁納悶。看了看四周的丫鬟,風朗玥微微一哂:「天冷了,別把自己凍著。」不動地走到翠竹身前,替她緊著衣領,壓低聲音,「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我私下問了大夫,那夜五小姐從牆頭跌下時身上中了迷魂香。小姐那夜到底去哪裡了目前還不清楚。但大小姐一定要好好照顧你自己,五小姐這邊不用過於擔心了。小姐雖然癡傻了,但心底依舊跟明鏡似地,知道誰對她好誰要害她。」
  
  風朗玥含笑點著頭,不再多語,坐進轎中。來時還是夫妻二人,現在回去,卻只剩她一人。風朗玥揉著額頭,這一天她撐的太辛苦了。
  
  她是今日早上便回到風府,見過了爹爹與王氏,為了等風玨茗才一直逗留到夜裡。
  
  早上王氏似有無意地詢問,明明早就過了回門的日子,為何風朗玥今天才回來。
  
  風朗玥面露歉意:「這幾天風大夜裡睡覺的時候著了涼,便耽擱了幾天。讓大家擔心了。」
  
  王氏淺笑道:「身體養好才是要緊的。雖說是嫁出去了,娘家這麼近,回門之禮也不必太過在意。只要你們小倆口日子甜甜美美,比什麼都強。咱們這些人呢,月兒若是有空就放在心上。」
  
  「姨娘這話說的,」風朗玥笑道:「我雖出嫁了,但終究還是姓風。」
  
  王氏成為風府大夫人已經十多年,但風朗玥依舊只喊她姨娘。期初聽著著實怪異了些,但王氏為顯大度,自是不與小輩計較。所以,這聲『姨娘』自王氏嫁入風府,在風朗玥口中從未改變。
  
  嫁出去不比在家裡,凡事要與自己的夫君多多商量。」王氏提點著。似乎還想與風朗玥聊些什麼,但風朗玥說的滴水不漏,關於她嫁進南宮家後的近況是一點都探聽不到,王氏只能就此罷休。
  
  「夫人,到府了。」轎簾外老嬤嬤的聲音響起。
  
  風朗玥長呼一口氣,緩步走下轎攆。
  
  *****
  
  翠竹一直站在門口,直到風朗玥的轎子走遠了,才轉身回府。剛走兩步,見風無雙身邊的大丫鬟傲雪也在門口。
  
  傲雪朝著她笑道:「這南宮家的派頭就是不一樣,你看大小姐出個門就有兩個嬤嬤並六個丫鬟七八個家丁跟著。」
  
  翠竹不止一次的納悶,風朗玥與風無雙的性格明明那麼相似,為何她對風無雙就是熱心不起來?隨著日子的加長,翠竹漸漸明白了——一個是自然天成,一個則是刻意為之。此刻,她並未接過傲雪的話茬,只是冷淡說道:「你倒是和你的主子學了七八分。」話說完,便朝著南柯小園走去,不再看身後之人一眼。
  
  而直到風朗玥離開快半個時辰,風玨茗依舊抱著她的寶貝木盒子,一動不動。丫鬟們不敢去打擾她,只能站在一旁小聲說著話。
  
  「姑爺回門只待了兩個時辰便走了。」
  
  「是啊,也不知大小姐到底過得如何。她又是那樣一個柔和的性子,我聽說南宮家的丫鬟嬤嬤都厲害的緊。」
  
  「唉……大小姐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就……」
  
  「噓——別讓小姐聽到了。」
  
  翠竹走進屋子,將幾個丫鬟挨個瞪了一眼。見風玨茗還坐在哪裡,勾起一個笑意走去:「夜深了,小姐該歇息了。」
  
  風玨茗沒有應聲。
  
  翠竹不敢多言,只陪著她站在一旁,整個南柯小園又沉寂下來。
  
  「她……」半響,風玨茗突然開口,卻是欲言又止。又是一陣沉默,最終只聽到一聲輕不可聞的聲音,「腳受傷了。」
  
  翠竹心頭一震,風朗玥的腳的確崴了,在風玨茗回來之前就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告訴她。翠竹狐疑,將屋裡的丫鬟挨個無聲的打量了一番,凡目光所到之處,丫鬟們均連連搖頭。
  
  風玨茗看著手中的盒子,喃喃自語:「那個人比我要好,所以她才要回去。」她抿了下嘴,有些期待的望著翠竹:「下次,我一定拿出更多的糖出來!」
  
  翠竹到沒在意她的話,而是問道:「小姐,你怎麼知道大小姐她的腳……」
  
  風玨茗的眼神頓時黯的下去:「腳步聲。」
  
  翠竹驚奇萬分,她一直都知道風玨茗喜歡舞刀弄槍,但也只是認為她不過是胡亂揮舞罷了。如今風玨茗竟然僅憑腳步聲就可以察覺大小姐的傷勢,而且,風玨茗從牆頭摔下來的那一夜,她的肩膀受了刀傷。這些傷痕到底是從哪裡來的,誰也不曾知曉。翠竹默默看著風玨茗,也許藏在五小姐心裡的秘密遠比她們想像的要多。
  
  此時,王氏坐在風無雙的繡樓,臉色有些難看。
  
  「今天你帶她出門了?」
  
  風無雙知道這事兒瞞不過去,爽快地點頭。
  
  「還安排了殺手?」
  
  「是。」
  
  王氏猛地站起身,警惕地環顧四周,遂走到風無雙身前,低聲呵斥:「胡鬧!」
  
  風無雙黑著臉:「女兒知錯了。但只要她死在外面,不管怎麼查也是查不到我們頭上的。只是我沒有想到,風玨茗的身手竟然那麼厲害,女兒以前一直以為她只是憑著一股子蠻勁胡鬧罷了。」
  
  王氏也十分納悶:「她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武功?」這些年,府裡的一舉一動均逃不過她的眼睛,風玨茗這般厲害的身手肯定不是一日之功,她竟然能夠瞞了這麼多年。王氏只要一想到風玨茗一旦發狂,舉著刀殺來,就感到脖子一陣寒氣。
  
  「娘,現在怎麼辦?」
  
  「現在知道問為娘了?之前不是挺有主意嗎!」王氏蹙著眉頭,「我早就告誡過你,要一步一步來。娘是這風府的夫人,她風朗玥風玨茗雖然是嫡女,但許氏卻沒有留下一個兒子。你有娘和你哥哥罩著,何必這麼急著要除去風玨茗?現在,風朗玥已經嫁了,剩下一個風玨茗遲早是要解決掉的,但不可操之過急!」
  
  風無雙垂著眼眸,眼底一絲寒光閃過。只聽她道:「有句古話『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娘,你可知今天女兒是從哪裡找到風玨茗的?」
  
  「何處?」
  
  風無雙咬牙道:「霍府!」
  
  王氏一驚:「這……」
  
  風無雙冷笑:「娘,我們都小看這位五小姐了。也不知什麼時候,她竟然和霍府的三公子霍白安交上了朋友!就女兒今日來看,這二人感情不錯。您也知道。霍青陽有多疼自己的弟弟,如果風玨茗利用霍白安對霍青陽背著女兒說三道四,那麼……」就算嫁掉了風朗玥,咱們恐怕也無法與霍府盤上親,這話風無雙不說王氏也能便心領神會。
  
  王氏一生要為自己的女兒尋的好歸宿。以風無雙的外貌才氣,放眼整個大德朝的世家公子,除了皇家子嗣外只有將軍府的長子霍青陽能與之匹配。
  
  王氏鬥了一輩子,不想讓女兒也走自己的路子,自是不願意讓女兒嫁入皇家,霍府長子霍青陽便是不二人選。而且霍家有一條不成明的家規——霍家子嗣只娶一人,不納妾,不收房。這條在男人看來荒誕至極的規矩,便是霍老將軍的夫人定下來的,霍老將軍竟然也同意了!
  
  一個是將軍之子,一個是伯府千金,乃天作之合!而且將軍府握有實權,但風府卻是深受皇恩的勳略文官並無實權,二者聯姻在某種意義上也可減輕皇帝的對軍權下放的擔憂。
  
  但伯府的千金卻有三位,其中對風無雙最具威脅的便是風朗玥。王氏處心積慮解決掉了風朗玥,本以為可以一切順理成章 ,只等風老爺請到皇帝賜婚便可高枕無憂,沒想到半路殺出個風玨茗!
  
  王氏終究是鬥了大半輩子,很快就理清了現在的狀況。她柔聲道:「萬事不要慌。風玨茗不是傻了麼,一個傻子說的話會有人信嗎?」
  
  風無雙一愣:「可是爹爹不是說不准外傳嗎?」忠義伯府的千金成了傻子,無論從哪方面講,都有損風老爺忠義伯的名聲!
  
  王氏笑道:「是啊,可下人們的嘴咱們又怎麼能管得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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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00:02:4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流言
  
  忠義伯風書權這幾天臉色鐵青,整個風府從主子到下人皆過的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就遭來一頓痛罵。
  
  「我果然是前輩子欠了那個小祖宗的,所以她這輩子來找我討債來了!」風老爺痛心疾首地低吼,許是氣急攻心又是一陣猛咳。王氏連忙端茶遞布巾子,柔聲道:「別氣了,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在氣著了身子就不好了。也怪我,沒有管好那些下人,唉……」
  
  「這也不能全怪你。」風書權順了順氣,「我早該明白,哪家沒幾個長舌的下人呢。唉,真是家門不幸啊!」說著,站起身對著王氏道:「我要去一趟上京,恐怕要在那裡待一段時間。家裡就麻煩你照顧了,找到那幾個長舌的,讓他們知道什麼是伯府的規矩!」
  
  「老爺這次去上京,是……」
  
  「皇上有心要微服私訪,要我一同隨行。行了,你別多問,趕緊替我收拾收拾行李。」
  
  「是。」王氏連連點頭,心底盤算著怎麼在風書權不在這段日子解決掉風玨茗。這可是個大好機會,風書權離開風府,整個風府就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下了!
  
  王氏清楚,對付風玨茗絕對不能以和風朗玥同樣的法子。具體這盤棋該怎麼走,她還得好好計劃一番。不過風玨茗癡傻的消息已經放出去了,剩下的也不是什麼難事……
  
  近日來,天氣晴朗不少,連日的積雪也有消融之勢。由於家裡多了個回娘家的姐姐,霍白安一貫悠哉輕鬆的日子頓時一去不復返。霍府少了一位吊兒郎當的公子哥,悅來茶樓多了一位避難客。
  
  「唉……女人啊,都這麼麻煩。」
  
  阿福不適時宜地替霍白安倒杯熱茶,好奇問道:「少爺說的是誰?大小姐還是五小姐?」
  
  霍白安微微抬著眼皮子,渾身散著懶散的模樣。手中分明拿著茶杯,卻總給一種似在飲酒般的風流姿態。而這幅模樣,總讓人以為他是一個貪杯又喜女色風浪蕩公子,但霍白安除了游手好閒不務正業外,那些沾花惹草的毛病卻是沒有的。
  
  「你說我姐,雖然脾氣有點……但僅從模樣上說也是一位清秀佳人,姐夫他也是有名的大才子。這才子配佳人的佳話,怎麼就沒有在他倆身上上演呢?」說罷,又重重的歎口氣。
  
  阿福也跟著歎口氣:「大小姐到底什麼時候回去啊。我聽說大小姐與姑爺這次鬧彆扭是因為一樁夫妻合離的案子。結果姑爺審到最後,那對要合理的倆口子反而開始勸姑爺和小姐……」
  
  霍墨兒一天不回去,霍白安就別想過一天舒心日子。相公不在身邊,那麼臭男人的頭號代表自然落在霍白安的頭上。將軍之女對付臭男人的方法那可是太多了,天不亮就要院子裡扎馬步這是必須的,大魚大肉就免了,一切按照軍隊中最艱苦的日子來過活。霍墨兒回到霍府才小半月,霍白安整個人就瘦了一圈兒了。有時候他還真挺想念以前遇到風玨茗的日子,至少跟著那位千金小姐好酒好肉是少不了的,不過就是偶爾會出現一些意外狀況而已。
  
  「行了霍公子,從早上茶樓剛開張你就坐在這裡歎氣了。」茶娘緩步走來,「怎麼只要了一壺茶,霍公子你不會一壺茶喝上一天吧。」
  
  霍白安看著她,一臉苦相:「大家都是熟人了,我也就不瞞你們。我現在是身無分,錢都被霍墨兒那隻母老虎給收刮走了。」
  
  茶娘掩面而笑,讓夥計端來了四碟茶點:「喏,這是咱們茶樓請你的。」
  
  自三年前南宮世榮大鬧悅來茶樓那一出,霍白安到成了這家茶樓的熟客。老闆也因那次鬧劇明白了這個霍公子,倒不像那些紈褲子弟仗勢欺人,反而常與他們耍在一塊,喝茶看戲。一來二往,也就成了朋友。
  
  二人正聊著,茶樓漸漸熱鬧起來,時而有人結伴而來。
  
  「喂,你聽說了嗎,風府的那位突然就傻了!」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是聽風府的老媽子親口說的。是在風朗玥出嫁的那天傻的,煞星之名果然名不虛傳!不過這次沒有煞到別人,應在自己身上了。」
  
  「哈哈哈哈,你這話可逗。」
  
  「這叫人惡自由天收。你還記得半年前的沈家小姐嗎?多麼知書達理溫良賢淑,結果遇上風玨茗的第二天就因病臥床不起,差點丟了半條命,氣得沈老爺是啞巴吃黃連,有理都沒地說去。」
  
  「哦?這是為何?!」
  
  「嗨,這還用問,當然是他風府忠義伯的名頭壓著唄。沈小姐也是走了背運,招惹上了那隻母老虎。」
  
  「看來風玨茗這次傻了,是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啊。」
  
  「誰說不是呢。」
  
  ……
  
  霍白安自顧喝著茶,不動聲色地看著茶娘——這丫頭竟然氣的手發抖。正想著,只聽道一道脆生生的聲音:「都是大老爺們,怎麼也學著在別人背後嚼舌根?!」
  
  霍白安揉著額頭——風玨茗認識的朋友怎麼都是這種暴脾氣。只見茶娘柳眉倒豎地看著那群人,誰料其中一人笑道:「咱們聊天說地還要你管不成?你這是茶樓啊還是牢房啊?」
  
  「茶娘,勸你一句別和那個瘋子走得太近。一個女兒家拋頭露面已經很不體面了,若是再像那個風絕命一樣,嘖嘖,當心以後沒人要啊。」
  
  「風絕命?」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兄台,你外地外來的吧。那可是咱們寧州城出了名的母老虎,叫風玨茗,不過就她那副模樣當不起這麼個好聽的名字,叫風絕命都……啊——」
  
  霍白安看著自己的手掌:「奇怪,怎麼一下子手滑了?」轉而看著那人,頓時露出萬分驚訝的神情:「哎呀,抱歉抱歉,這杯子一不留神就飛到了兄台臉上,抱歉抱歉啊。」
  
  「霍白安!」那人猛然拍著桌子站起,「老子招你惹你了?!」
  
  霍白安懶洋洋地打著哈欠:「都說了是手滑了,八成昨晚沒睡好。」話雖如此,此刻他心中已經在盤算怎麼跑路了。那漢子是寧州城裡有名的武混混,出了名的又橫又不要命!連南宮世榮這樣的囂張跋扈之輩都讓他三分。霍白安覺得自己肯定是腦袋被驢踢了,才會出現這般不理智的舉動。風玨茗啊風玨茗,你真是無時無刻不在給他惹麻煩啊!
  
  「哼!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誰不知道你霍白安和那風家小娘子有一腿。」
  
  漢子話音一落,整個茶樓一陣哄笑。霍白安一掃之前懶散之態,一張風流臉頓時冷若冰霜:「陳三,有些話說的有些話說不得,別一張口就亂咬。」
  
  「呵,看著小白臉被氣的煞紅!你奶奶的有種就跟爺幹一架,別拿將軍府的那一套!比起你哥和你老子,你就是個沒種的!」陳三說著,又大笑起來:「難怪你和風絕命走得近了,這沒種的就喜歡找母老虎。哈哈哈哈哈……」
  
  「混蛋——」
  
  霍白安咬著牙,一拳打去,但陳三一個閃身,輕巧逼過,回身一個重肘——
  
  「兄台,何必動手動腳呢!」
  
  剛才那角落之人,竟不知何時擋在了二人之間,手掌輕輕擋著陳三的重擊,似乎只是那只是一片羽毛之勢。
  
  陳三發力,那人竟然毫不在意,依舊輕鬆說道:「這位兄弟說的不錯,有些話說的有些話說不得。都是大老爺們,何必在背後詆毀一個姑娘家的名譽。」
  
  話音剛落,陳三被他突然抬腳踹飛,從二樓重重滾下。
  
  三年前,風玨茗一鞭子抽飛了前來鬧事的小廝;
  
  三年後,這個陌生男子一腳踹飛了滋事的混混。
  
  霍白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男子,他的嘴角似乎永遠噙著笑意,劍眉之下,一雙眼眸如春、水般溫潤。嘖嘖,長成這樣,不知勾了多少閨中少女的一顆芳心。
  
  果然,不知何時,小小的茶樓竟然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其中以姑娘居多。
  
  「哇,那就傳說中的江湖豪俠吧?!」
  
  「死婆娘,別擠!老娘快撲在地上了!」
  
  那人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那張臉依舊是溫柔又沉穩。只見他走到霍白安之前坐的桌旁,自顧倒了一杯茶,淺笑道:「公子剛才的俠義之舉,在下很是欽佩,以茶代酒,敬之。」
  
  霍白安一愣,這話好像說反了吧。明明出手救人的是他啊,怎麼說的好像他霍白安成了大英雄。不過依著此人剛才之舉,應該不是什麼浪蕩之徒。霍白安也爽快地回敬他一杯,並先表了姓名。
  
  「原來是霍兄弟,在下蕭長風!」
  
  二人淺談了一會兒,霍白安問道:「聽蕭兄口音不是本地人。冒昧問一句,不知蕭兄前來寧州有何貴幹?」
  
  蕭長風看著樓下行人,說道:「等人。」
  
  「哦。」霍白安也不多問。此時茶樓看熱鬧的人還未散去,霍白安覺得自己還是先回府較好,畢竟他可沒有蕭長風那般的身手,若是陳氏武館來人了……呃,他還是不要給蕭大俠添麻煩了。
  
  打定主意,霍白安抬手便要告辭。話至嘴邊,眼角餘光處突然看到樓下小攤處有一熟悉的身影。不等霍白安開口,蕭長風便笑道:「我等的人來了。」
  
  霍白安大驚:「你……你認識他?」
  
  蕭長風有些納悶:「怎麼,霍兄弟也認識嗎?」
  
  霍白安挑著眉,戲謔地笑道:「難道你不覺得我和他長得還是有幾分相像嗎?」
  
  蕭長風愣了一下,突然聽到人群外響起一道爽朗的聲音:「長風兄,你倒是比我先來了!」來人走了過來,突然停下腳步:「白安……你怎麼……」
  
  霍白安苦著一張臉,萬分不情願地看著眼前之人,磨磨蹭蹭許久終究還是道了句:「哥……你回了……」
  
  待看到霍青陽之旁之人,霍白安頓時又吃一驚——霍府少將軍,軍人中的楷模,兄長裡的典範,怎麼和風無雙,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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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踏青
  
  直到回到霍府,霍白安還是抑鬱不已,看的霍青陽沒好氣地給了他一拳:「你親哥回來,到把你看的像是要去奔喪的!」
  
  霍白安訕訕笑道:「哪裡哪裡,我是太激動。哥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不是跟在陳副將身邊嗎?還有……你怎麼和風無……呃,風四小姐一起到了茶樓?那個蕭長風又是誰?」
  
  「你的問題太多了!」
  
  「不急,你可以一個一個的說。」
  
  「陳副將說我兩年多沒回家,給了我三個月的假期讓我回來看看。至於風四小姐,在茶樓下小攤上碰上的。蕭長風嘛……」說著,霍青陽突然笑起來:「那傢伙是個俠士,軍隊在大漠裡行軍時差點迷路,幸虧遇到這個蕭長風,否則你哥這條命算是埋在黃沙裡了。」
  
  霍家大少爺是個直腸子,為人爽朗無比。霍白安也知道自家大哥是有一說一,便不再多問。只是那個風無雙……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城裡的公子小姐都在私下流傳大哥與風無雙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雖然這二人看上去的確很般配——大哥性格剛強,那位風四小姐溫婉柔和;大哥文武雙全,風四小姐也是有名的佳人才女,不過……霍白安隱隱覺得有些奇怪。雖然富家公子小姐們閒來無事喜歡扯些話茬,但對大哥與風四小姐的口徑未免太過一致了,說得好像霍家長子非風無雙不娶了。
  
  這些,霍白安自是放在心裡並未表露。也許是他多慮了。換位想想,如果有哪家如風無雙那般的才女對自己一見傾心——
  
  「少爺,你怎麼突然抖起來了?」
  
  阿福走來,將暖手爐遞給他,納悶問道。
  
  「沒什麼。」——那真是太可怕了。
  
  霍青陽回到家中,霍府並未有什麼改變。兄妹三人都有著自己的事兒做,只是霍青陽見霍白安這懶骨竟然會早早起來練功,頓時驚訝了好一會兒。當即決定將新學的一套拳法教授予他,霍白安是叫苦連天,偏偏還就拒絕不得。
  
  待霍墨兒打著哈欠從自己小院走出時,每每就會看到霍白安那張慘兮兮的臉,一天的心情頓時清爽許多。在娘家住了十來天,霍墨兒還是抽空回了一趟家,發現相公在她離開的這段日子還是個木頭樣,該吃飯吃飯,該去衙門去衙門,對親愛的娘子大人回到家中真真是一點表示也沒有,一氣之下又回霍府了。
  
  冬去春來,天氣雖然還是帶著些許寒意,但大地已藏不住生機。楊柳也長出了黃綠嫩葉的枝條,湖水破冰,正是踏青時節。
  
  馬廄裡的駿馬似也知曉主人的心意,這幾日很是興奮。
  
  「我答應了她,開春後帶她去騎馬。」
  
  霍墨兒輕輕掃了一眼霍青陽,掩嘴笑道:「哦……那你們就去吧。不過孤男寡女的……」
  
  霍青陽連忙擺手:「不、不只是我們兩個,還有蕭長風。」
  
  霍墨兒點點頭,一臉我理解你的神情:「唉,不能怨你。誰讓那個蕭長風處處都比咱們家的三公子要強呢。」
  
  霍青陽立刻心領神會,頓時朝著屏風後正玩骰子的霍白安面吼了一嗓子。
  
  霍白安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的走出來:「哥,有個蕭大俠陪著就行了,再加上我,那位風四小姐會不會把我掐死?」
  
  「胡鬧,風四小姐知書達理怎麼可能……」
  
  話未說話,就被霍墨兒截去:「就是,別人可是有名的才女怎麼會同你一般見識!不過你們三個大男人的,若只有風四小姐一個女子怕是不妥,不如喊上風家小五,那丫頭挺活潑的,騎馬這等趣事,自是少不了她。嗯,這樣吧,這件事就由我來辦,女兒家的方便些。」
  
  霍青陽感激一笑:「那就麻煩二妹了!」
  
  見著霍青陽離開的身影,霍白安湊到霍墨兒身邊:「姐,你真的要過一把紅娘癮?」
  
  霍墨兒看了他一眼,將霍白安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眼珠提溜轉動,漸漸勾起一個笑意:「紅娘啊……說不定還真的挺有意思哦。」
  
  霍白安翻了個白眼:「哎哎哎,隨你們鬧去吧,反正我就是個作陪的。」
  
  見霍墨兒來邀請自己去踏青,風無雙本來很是高興,一聽霍墨兒竟然還邀請了風玨茗,興奮心頓時涼了半截。
  
  現在城中都傳風玨茗癡傻了,怎麼這個霍墨兒還……
  
  「上次見著這個五妹妹,我就覺得有意思的緊。」霍墨兒笑道:「我呀,從小就希望能有個妹妹,姐倆能互相打扮,說著知心話。唉,只可惜我沒那個福分,妹妹沒盼到,反倒是盼來了個不成器的弟弟。」
  
  話至此,風無雙還欲替風玨茗推脫一番,但不知為何,風玨茗竟然聽到了霍墨兒來到風府的消息,自己親自來了。事到如此,風無雙也無計可施。
  
  在霍墨兒的安排下,踏青一事很快便定下。霍青陽親自在馬廄裡為風無雙挑了一匹溫順的駿馬,霍白安看著自己哥哥那喜不自禁的臉色,不禁蹙著眉頭。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那個風無雙透著一些古怪。
  
  「你也替小五挑一匹嘛。」霍墨兒走來,笑著推了他一把。
  
  霍白安揉揉肩:「不用,風玨茗有一匹心愛的大宛駒。」
  
  「喲,你對她倒是挺熟的。」霍墨兒眼兒一彎,煞是好看。
  
  「你別忘了那個女人曾經把你弟弟壓給河盜當人質。所謂吃一見長一智,知彼知己才能百戰不殆,我自然要打聽清楚一點,免得哪一天被她連累的被追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霍墨兒只是笑著,並未接話。
  
  大德朝民風開放,從梅花宴一事便可看出一二。若是互相知根知底的世家大族,年輕男女相約遊玩也未嘗不可。
  
  等到踏青之日,一開始大家還都聚在一起。過了會兒,霍墨兒一行自是很是有眼色地落在後面,讓霍青陽與風無雙獨處。
  
  蕭長風對風玨茗胯、下的黑色大宛駒格外感興趣。
  
  「它叫黑風。」風玨茗愛惜地撫摸黑風的鬃毛。黑風步伐輕靈優雅、體形纖細優美,許是感到主人的疼愛,更是高傲地抬著脖頸。
  
  「這可真是無價之寶啊。我也只在沁勒王室的馬廄裡見過五匹罷了。」
  
  風玨茗開心地笑道:「是啊,黑風可威風了,是大將軍。」
  
  霍白安打個噴嚏:「一匹這麼威風的馬,怎麼起了個這麼奇怪的名字?」剛說完,就看見風玨茗與蕭長風兩人一起瞪著看他,看得他萬分莫名。正欲發問,風無雙與霍青陽二人走了過來。霍青陽見著風玨茗禮貌的問了好。風玨茗點個頭,算是回禮。隨牽著黑風走到霍墨兒身後,不再多話。
  
  話題不知何時轉到了風玨茗身上。
  
  「我本來想著等小五長大一些,性子會收斂點。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會跑去翻牆……落得現在這般。城中那些流言蜚語,也是惹的家裡不太安寧……」
  
  霍青陽正欲說什麼,一直發呆的蕭長風突然笑道:「我朝女子均以賢淑溫良為美,但我所遊歷的一些外族,他們那邊的女子倒是各個活潑好動。與我朝交好的沁勒便是如此。沁勒王妃還在閨中時就經常參與皇室的狩獵活動。我曾有幸見參與過一次,王妃英姿颯爽,絲毫不輸男兒。女子之美,形態萬千,何必拘泥於一種呢。花自為賞花者開,那些聞香言臭之徒,想必花也不屑為其開。」
  
  風無雙微微愣住,突然意識到公然說起自己妹妹的不是並非明智之舉,立刻道:「唉,我也是關心則亂,只盼著小五能早點好。」
  
  蕭長風不再多言,自顧走到一旁看風景去了。
  
  霍白安看著方纔那一幕,小聲嘀咕:「風府裡的戲真是越來越熱鬧了,風玨茗變成癡傻一定有□!」
  
  「為什麼?」阿福面露迷茫。
  
  「因為她是風玨茗。」霍白安收起之前的放浪之態,面容嚴肅:「從高處摔傷了頭……以她的身手怎麼會從高處摔下,這是其一!其二,她為什麼要去高處,又不是猴子!其三,她到底是真的傻了還是假傻了?若是假傻,她為什麼要裝成這樣……」
  
  「這有關係嗎?」阿福納悶問道:「五小姐真傻還是假傻和少爺你又沒什麼關係?」
  
  霍白安愣了下,不耐煩地瞪了阿福一眼:「你的話太多了!」
  
  「哦——」阿福恍然大悟,「少爺,你是不是怕五小姐裝傻騙你啊?!」不待霍白安有所反應,他自己又陷入了沉思,「但這也不對,五小姐為什麼要裝傻騙你呢?得不到什麼好處,還讓你白佔便宜……」
  
  霍白安不滿,牙縫裡吐出話語:「什麼叫白佔便宜……」
  
  阿福不怕死地說道:「比如說牽個小手啊,摟個小腰啊,說不定還能夠親個……」正得意的臉上突然扭曲了,霍白安就看見阿福一陣風逃也似的跑了。納悶地回過頭——風玨茗正張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看得他大為窘迫,一時間竟然不知要說些什麼。
  
  四周無人,有能力與風玨茗匹敵的霍青陽和蕭長風也不在身邊,慌亂中,霍白安只得先擺出知心大哥的架勢,柔聲道:「別聽阿福那小子胡說,嘴上沒門的傢伙。」
  
  誰料風玨茗微微垂下頭,幽怨地看了他一看:「可我覺得牽手很開心啊。」
  
  「那……你……」一向才思敏捷地霍白安突然手足無措:「小五啊,這個牽手呢,其實不是阿福說的那個牽手,也不是你所理解的那個牽手……這個牽手的意思是呢……」
  
  風玨茗走上前,霍白安還在絮絮叨叨說著什麼,突然覺得腰間一緊,頸脖間傳來絲絲熱氣。脊背瞬間僵硬了起來,連雙手都不知該如何擺放。霍白安不敢輕舉妄動,此刻兩人的心跳如此之近。他低下頭,正對上風玨茗明亮的眼眸。她的臉上泛起微微地紅暈,漸漸綻開一個笑意,如雨後晴空一般清澈。她如此笑著,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喜歡你!」
  
  猛然,霍白安推開風玨茗。一瞬間,竟然覺得心跳有些慌亂,他是怎麼了?一個女子如此大方的說喜歡他,這種情況以往又不是不曾見過。為何這次……
  
  霍白安垂著眼眸,低聲道:「五小姐,不要開玩笑!」
  
  風玨茗恍然失措地看著他,像是一個破布娃娃,被主人嫌棄地丟在街頭。
  
  「霍兄弟,我看五小姐是一顆真心,你何必出言傷她呢。」
  
  說話之人,正是蕭長風。他笑吟吟地走過來:「被佳人表白應該欣喜若狂啊,霍兄弟,你那是什麼表情。」
  
  霍白安只覺得大為尷尬,這個蕭長風怎麼神出鬼沒的。
  
  「呵,霍某受不起五小姐厚愛,告辭!」
  
  說罷,轉身便離去。
  
  風玨茗想要追去,卻被蕭長風一把拽住。正納悶,蕭長風笑了笑,道:「你以前把他嚇的太厲害了。姑娘家,還是要矜持些,過幾天他就會自己來找你了。」
  
  也不知這番話,她是否明白。只是過了許久,風玨茗終是愣愣地點著頭:「我聽你的。」
  
  蕭長風揉著她的秀髮:「我幫你,你拿什麼作為報酬呢?」
  
  風玨茗垂著頭,不知該如何作答。
  
  「這樣吧,事成之後你將黑風送給我如何?」
  
  話音落,就看見風玨茗猛地抬起頭,一臉掙扎與糾結。一邊是霍白安,一邊是黑風,真的好難選啊……
  
  這幅左右為難的模樣,煞是可愛,惹得蕭長風一陣輕笑:「哎……看來霍兄弟還需要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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