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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出府
昨晚下了一夜淅淅瀝瀝的小雪,待到白天倒是晴了。院子裡的梅花正傲雪欺霜的開著,偶刮過一陣疾風,驚起陣陣亂瓊飛雪。
淒淒的冷風吸入肺中,吐出時已是一團白氣。紅香從袖中探出手指緊了緊衣領。迴廊的階梯上已鋪著一層薄冰,她走的十分小心翼翼。
「紅香,快點!誤了四小姐的時辰就不好了。」
紅香看了走在前面的一個華服丫鬟一眼,連忙應了聲加快腳步。那丫鬟叫傲雪,是四小姐身邊最得寵的一等大丫鬟。自己能從一個在柴房打雜丫鬟,一躍成為在小姐身邊服侍的二等丫鬟,全是仰仗著傲雪的一手提拔。同屋的丫鬟都替她高興,成為二等丫鬟就意味著不用再做粗活,還能換進有暖爐的房子裡。紅香卻並未露出多少喜悅。她在風府已經三年了,三年來她每做一件事都小心翼翼,就怕被主子們選中。
三年前,她親眼看見同屋的荷香被風五小姐選到身邊做二等丫鬟,她也同其他人一樣為荷香感到幸運。但一個月後,荷香被家丁架回了回來。荷香躺在床上,沒有死。睜著眼睛發呆,無論周圍的人做什麼她都沒有任何反應。紅香記得,自己當時在一旁幫忙燒水,同屋的丫鬟幫她擦著身上的傷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鞭傷,整個身子彷彿被打爛了。明明應該是鑽心般的疼痛,但她還沒叫喊,整個人如被抽去了魂魄破布娃娃,不會說話也不會叫喚。
那些觸目驚心的鞭傷在紅香心底生了根,成了揮之不去的噩夢。小時候,她曾被鐵匠鋪收留過一段時間,對各式武器都有認識。那些鞭傷是帶有倒刺勾的鞭子造成,整個風府喜歡拿鞭子打罵下人的只有一個人——風五小姐,風玨茗!
再後來,紅香再也沒有看見過荷香。那個曾經和她一起繡花一起吃飯的荷香,從風府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沒有人詢問,也沒有人在意,因為她們丫鬟就如同雜草一樣,消失了一個再買回一個就行了,就像平靜日子裡一個插曲,漸漸地再無人過問。
袖中的手漸漸握成了拳,半響,又無力鬆開。她們這些丫鬟的命掌握在主子手裡,明明都是一樣的人,她們卻是命如草芥。而那個叫風玨茗的人,雖生的嬌貴千金,可心底卻是如蛇蠍一樣狠毒,連禽獸都不如。可笑的是,她紅香,此刻卻是要奉風四小姐風無雙之命,來請風玨茗一同參加梅花宴。
*****
「好啦,小姐莫急,只要你好好喝藥翠竹就給你拿蜜棗。」
站在屋外,就聽到了翠竹軟語輕勸。傲雪攜紅香剛進屋,就看到風玨茗的侍女們三三倆倆聚在屋子裡閒笑嬉鬧。
「翠竹姐姐,還是先讓小姐吃了蜜棗吧,那半碗藥餵了快一刻了都沒讓小姐喝一勺。」
「嘻嘻,我昨天可以讓小姐乖乖的喝了半碗哦。」
「啊——好厲害!你怎麼辦到的?快教教我,教教我……」
翠竹無奈地放下藥碗,屋裡的這些丫鬟真是放肆慣了,又無奈地看了一眼小姐,不禁在心底小聲抱怨:「唉,都是你慣得,我這個大丫鬟的威信是越來越低了。」
原來明白的時候雖然也同大家一起嬉鬧,但偶爾還會對她們擺擺小姐的架子,即便往往沒有多少效果。如今癡傻了,整個屋子的丫鬟對小姐倒真是像對待自家親妹妹一樣隨意了。
一個丫鬟走到風玨茗身前,將雙手並起兩指放在頭頂,腦袋一歪,甜甜問道:「小姐,你說這是什麼動物啊?」
風玨茗老實答道:「兔子!」
「小姐真聰明,再喝一口藥就吃蜜棗好不好?」
風玨茗乖乖點頭,聽話的喝口藥。
翠竹大呼無奈,那小丫鬟得意的笑道:「我說我有辦法吧,嘻嘻。」
站在門口處的紅香一陣惡寒,正不知所措時,傲雪走了過去。翠竹見是風無雙身邊的人,連忙起了身,屋內一眾丫鬟也收斂了剛才的肆意行為。
傲雪走近,向風玨茗福安:「五小姐的氣色真是越來越好了。」
翠竹道:「多虧四小姐送來的那些名貴藥材,翠竹代五小姐先謝過四小姐了。」
「今日是梅花宴,四小姐命我前來是想請五小姐一同前去。」
「這……」翠竹面露難色。坐在一旁的風玨茗好奇地眨著眼:「好玩嗎?」
傲雪笑道:「當然好玩了,會有很多人的。」
風玨茗撅嘴:「人有什麼好玩的,家裡就有很多人啊。」
誰料傲雪也不慌亂,繼續道:「還可以逛街市,可以看捏糖人唱大戲,還能吃到好吃梅花糕,品到梅香茶。」
翠竹深深的看了一眼傲雪,這丫頭是有備而來啊!
「真的嗎?」風玨茗很高興的嚷道:「那我要去,要去!我要吃梅花糕,要看唱大戲!」
傲雪站起身:「那奴婢就去回稟四小姐了,煩請五小姐先更衣,等會兒四小姐就會來接五小姐一同前去。」
待風玨茗換上厚厚的白裘外套,風無雙便帶著丫鬟隨從浩浩湯湯的來了。風玨茗上了馬車,整個南柯小園的丫鬟只有翠竹一人跟隨。馬車漸漸離開風府,向梅園駛去。
這梅花宴乃是寧州貴族子女在冬日一年一度的風雅活動,這梅花宴被各個世家所重視,其中更深緣由乃『聯姻』二字。各家公子小姐帶著隨從一同前往梅園賞雪賞梅,作詩作畫。大家本就門當戶對,若互生情愫自是再好不過。梅園更請了茶道大師現場煮茶,名廚製作糕點以供公子小姐品嚐。
風無雙當屬梅花宴上的佼佼者。初入梅園,便可見石門處懸掛一副詩作——「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可見梅園作詩乃是風雅中的第一流!風無雙初來梅園時便是以一首詠梅詩驚艷四座,才女桂冠便牢牢戴在了頭上,加之風府忠義伯的背景,不知有多少世家欲與之聯姻。
「看,風四小姐來了。」一世家小姐掩面道:「風四小姐倒是越來越漂亮了。」
身旁的朋友輕聲笑道:「可不是!如今『晴空朗月,一世無雙』中的朗月被南宮家摘走,風四小姐這下可真的算得上是一世無雙了!」
「聽你這麼說,怎麼把風家小五給忘了。」
「風小五?那個風絕命?!」那女子故作驚訝,「昨天我哥還對我說,若誰家公子取了她,那可真是絕了命吶!」
說罷,四周陣陣偷笑,這是寧州城內半公開的秘密了。
「不過以風家的權勢,那風五小姐倒不怕嫁不出去。」
這話倒是含沙射影將來娶風玨茗之人只會是那趨炎附勢,貪慕權貴的小人了。眾人會意,又是一陣輕笑。
說話間,風無雙下了車,朝著眾人走去。眾人見風無雙前來,紛紛含笑待之。看她身後還跟著一個人,均有些好奇。那女子套著白色披風,臉被大帽子遮住了一半,看不清模樣。待她抬起頭時,眾人皆大吃一驚,有的甚至後退了好幾步——風、風玨茗!
要說這個風玨茗,寧州成的世家公子小姐無不稱——其人怪不可言。身為伯府嫡女千金當街與男子廝打,舉止行為粗魯不堪。每年梅花宴上,別人作詩賞梅,她卻是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吃著梅花糕,品著梅花茶,不曾見她做過一首詩,畫過一幅畫。簡直就是胸中無半分點墨,草包一個!
按理說,這樣的人以往不是沒有,但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才學差了便回家苦讀,來年梅花宴定是要爭上一二。但這個風玨茗卻依舊我行我素,從不與眾人交談。大家都不知道她來梅園到底是為何,但她的確是每年都來了,而且每年都是第一個到。
之前眾人在梅園中並未看見風玨茗,以為她今年不會再出現。不曾想,這次竟然與風無雙一同來了!普通百姓尚知羞恥之心,這風玨茗竟然還有膽量站在才女身旁,真真是匪夷所思。
翠竹不知道風無雙的打算,她一直站在風玨茗身旁,不想讓城裡的世家小姐公子知道風玨茗的變化!五小姐平日裡在這些人眼中的印象就不好,如今她傻了,還不知會不會有人居心叵測。好在傻掉後的風玨茗對作詩作畫依舊沒多大興趣,而旁人對她以往的行事也非常忌憚,所以並無人前來打擾。翠竹不敢掉以輕心,帶著風玨茗去小亭,只盼小姐能聽話別惹事。
紅香跟了過去:「翠竹姐姐,四小姐讓我過來幫你一起照顧五小姐。」
翠竹打量了她一眼:「之前我就覺得你有些面生,你是哪一房調到四小姐身邊的?」
紅香道:「奴婢原是柴房的丫鬟,被四小姐提做二等丫鬟。」
柴房丫鬟……
翠竹對柴房的人沒多少好感,她可是清楚地記得三年前柴房裡一個叫荷香的小丫頭的好手段!
「你去拿一碟梅花糕來和一壺熱茶來,別的就不用多管了。」
紅香點著頭,模樣甚是順從,將糕點暖茶端來後,便站在小亭外面,不再打擾風玨茗。
風無雙一面應付著各路公子小姐的談話,一面不動聲色的觀察小亭中的行動。那個叫紅香的,不愧是傲雪推薦的丫頭,行事果然夠謹慎。
忽而,一陣叫好聲響。原是風無雙又做了一首妙詩,惹得公子們皆大獻慇勤,而世家小姐們只歎息又要回家苦讀一番了。
「可惜,霍大將軍不在,否則他也能欣賞到這番景致了。」一位小姐似有無意提起一人,卻讓風無雙心頭一緊,面上依舊風輕雲淡的一笑。
幾個交情較好的世家小姐圍在風無雙身邊。
「要我說,這世上能配上無雙妹妹的只有霍大將軍了,所謂英雄配佳人,真乃天造地設的一對。」
「是啊,而且你們二人性格也好。」
風無雙掩面笑道:「別說了,臊不臊啊!」
「我們可說的都是實情啊,有什麼可害臊的。無雙,開春後你就要行及笄之禮了,這事兒還真不遠!」
談及霍大將軍,自然要提到另一人。
「我聽說,這次梅花宴霍家三郎也來了。怎麼這麼許久都不見他的蹤影?」
「唉,許是又做不出詩,去哪裡找靈感了吧!」
霍家三郎,名叫霍白安,霍大將軍的弟弟。如果沒有這麼一位絕世好兄長,霍白安的日子應該能夠好過的很多。因為他如普通公子哥一樣,每天吃飯賭錢,茶樓聽戲嗑瓜子——除了玩,什麼都不會!但相比其他公子哥,霍白安最失敗的不僅如此!因為就算是玩,他也總是不能玩的很盡興!只能算是一個玩的十分失敗的紈褲子弟!
「前些日子,我聽我哥說,霍白安好像惹到誰了,竟然左手被那惡人生生折斷!」
「唉,像他那樣游手好閒的公子哥,肯定又是因為賭錢或者青樓花酒與別人爭執上了唄。」
「也虧得他是將軍府的公子,武藝竟然那麼差……」
對於霍白安,眾世家小姐沒有多大興趣再談下去,又圍著風無雙繼續說著霍大將軍一事。風無雙只是含笑待之,任她們說去。她知道,這些人是羨慕,因為這世上只有她風無雙能配上那個人,一個是大將軍嫡子,一個是伯府之女……
風無雙突然心中一痛。沒錯,她是伯府之女,卻不是嫡女!現在貴為大夫人的生母王氏原來不過是偏房。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她雖不是嫡女,現在卻同嫡女一樣矜貴,而那位嫡女千金呢?風無雙輕輕掃了一眼庭中的風玨茗,心底不由譏笑。過了會兒,傲雪給風無雙悄悄打了手勢,風無雙暗自點點頭。
傲雪收到主子的眼神,立刻會意。吩咐紅香引開翠竹。果然,溫順的紅香令翠竹的戒備之心大減,待她再回到小亭中時,風玨茗——不見了!
翠竹不敢張揚,只得去向風無雙稟報。風無雙降了姿態,安慰了幾句,命隨同小廝去尋,讓翠竹留在自己身邊等候消息。
看著四周別無差異的梅花,風玨茗愣住了。這裡很安靜,並沒有人,只能隱隱約約聽到一些嘈雜聲。風玨茗皺著眉——她覺得自己應該是迷路了。
迷路了怎麼辦?
風玨茗委屈地站在雪地中,翠竹姐姐說要她乖乖待著,不要亂動。可她沒聽話,還是走出了小亭,現在迷路了,等會兒翠竹姐姐應該會罵她吧!
嗚嗚嗚,想到翠竹生氣的那張臉,風玨茗頓時抖了兩抖。
原本細細小雪此刻已有揚揚之勢,風玨茗站在梅樹中央,乖乖的一動也不動,等著翠竹來找她。她本就穿著白色的披風,遠望去,孤零零,與天地一色。
「少爺,你到底去不去作詩啊?好歹寫一首吧,不然回去真的不好交差啊!」
遠遠地,一個聲音傳來。風玨茗有些好奇地抬頭張望,似乎是一主一僕。
霍白安懶懶地擺手:「唉,怎麼那麼麻煩!你說是誰那麼無聊每年都要辦一次梅花宴,冬天在家烤火吃肉喝酒不是很愜意嗎,大冷的天跑到外面來賞梅花,真是腦袋被驢踢了!」
小廝阿福哭笑不得:「是是是是,我的三少爺喲,你說什麼都在理。但咱們還是去寫一首吧,好歹給做做樣子,免得丟了將軍府的名聲。」繼而喃喃道:「唉,要是大少爺在就好了。」
「你是說小爺我丟了將軍府的名聲?」霍白安語調一揚,話音不善。
「不不不不不……」阿福連忙擺手,想要說什麼,頓時愣住,看著那梅花樹下站著的一人,竟然渾身發抖。
「少少少少少……」
「好好說話!」
「爺!」阿福連上,又道:「風風風風風……」
霍白安歎口氣,他身邊都是些什麼人啊!不耐煩地抬頭順著阿福指著的方向——「啊!!!風——」
剛才還優雅萬分的公子儀態,現在竟然跳了起來,慌亂的不知所措,急的原地打轉。
阿福鄙視地看了他眼,提示道:「少爺,這裡沒有狗洞。」
霍白安氣得虛踢他一腳:「小爺我就這麼沒出息?爺是在找佩劍,爺這就去跟那個婆娘決一死戰!」
「好!這才是咱們將軍府的氣勢!少爺走好!祝少爺大勝而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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