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5-5-13
- 最後登錄
- 2024-2-14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7619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50984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8章白骨
密室裡的溫度極低,小池一進去就打了個哆嗦。環顧四周,牆體上似乎都在冒著寒氣。小池擔心齊墨畏寒的身體,又掏出一粒丸子塞給他:「這個可以幫你暫時抵禦這裡的寒氣。」
齊墨自然接下,毫不猶豫地吃了下去。
密室裡的擺設很普通,只有一張桌子,只是角落裡卻擺了許多的箱子。箱子的旁邊……竟然有幾具骸骨,骨頭上俱是黑色,一看便知是中毒致死!小池上前打開箱子一看,裡面竟然都是一些瓶瓶罐罐。擺放的十分雜亂,看起來似乎並不是刻意收集的。
她拿出一瓶,打開瓶塞,一股刺鼻的腥臭之氣立刻湧了出來。她忍不住將瓶子拿遠了一些,將塞子塞進去,重新拿另外一瓶起來聞了聞。無一例外的都是極其刺鼻難聞的味道。只是那些味道裡都摻雜了她熟悉的紫籐赤蘿。
她將瓶子放進箱子裡:「這裡應該是一個製藥的地方,這些箱子裡的都是失敗的藥品,而這地上的白骨……我想,應該是試藥的人……」
齊墨深深吸了一口氣:「知道是什麼藥嗎?」
「應該就是紫籐赤蘿。我想,這應該是當初的半成品,因為不成功,所以就丟在了這裡。」
「紫籐赤蘿?就是你說的攝魂香的必備藥材?」
「是啊!」小池拍了拍手:「看吧,我的猜測是對的,知州府忙活那麼久都沒結果,完全就只是做做樣子,他們……監守自盜!」
密室裡四壁徒然,三個人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可以作為機關的東西。臨了三個人都十分失望,齊墨半開玩笑道:「原以為是報信的,卻原來是送命的。」
小池聽罷也覺得好笑:「也可以說是報信的,報的是閻王的信嘛!」語畢,二人皆是輕笑,絲毫沒有生命陷入絕境的頹喪。
明光看著二人,心中情緒無限起伏,他年歲稍長,又經歷過那麼多的生離死別,此刻對於死亡自然也是十分淡然的。至於公子齊墨,更是一直看淡世間,生死自然置之度外。可是,那是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居然也可以把這樣的絕境當做玩笑。
三個人最終乾脆尋了一處比較擁擠的地方坐了下來,依照小池的意思,三個人擠在一起,可以相互取暖。明光走慣江湖不畏禮教大防,與齊墨又是那種亦下屬亦友的關係,到這時候自然也就沒什麼等級之分。小池是從來不介意這一些的,她第二次見齊墨就敢拉著他的手,此刻擠在一起不過小菜一碟。不過,饒是如此,齊墨還是很細心地坐在中間。
小池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根小樹枝,在地上無意識地劃著:「齊墨,你騙人的吧。君府遍藏你的暗衛,還能不知道你的行蹤?」
齊墨挑眉:「我帶來的暗衛有限,這裡太過偏僻,終究還是缺了一環。」
「怎麼可能!齊墨,你就別騙我了!」小池丟掉小樹枝,臉上也不曾有任何焦急失望之色,她輕輕拍了拍手,撣掉袖子上的灰塵:「反正沒事,要不咱們聊聊天吧。」
「聊什麼?」
「你的過去唄……」
「我的過去?」齊墨重複了一遍:「你不是知道麼?」
「那都是江湖傳言,誰知道真假啊?誒,聽說,你從舞林大會上拿走靈樞和素問兩把劍之後又單挑了當時中原的名震一時的無影劍傳人穆恆志,這可是真的?」
齊墨聽罷猶疑了一會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輕輕一笑,卻是沒有回答。而他身邊的明光卻出聲了:「是真的。」
小池一聽甚是興奮:「你怎麼知道?」
明光唇角一扯,微微有些昨是今非的感慨:「因為,我就是穆恆志!」
「啊?」小池震驚了,竟是如此,「那為什麼你又在他身邊做了影衛?」
「一時意氣。」明光歎氣,頗為自嘲地笑了笑,「當時我在中原也是頗負盛名,公子那時未及弱冠,我敗了之後心中不服,於是再戰,再敗,三戰,三敗!」
小池聽著只覺得不可思議,眼前這個平日裡隱藏著的人當初居然是那般地鋒芒畢露。她幾乎可以想像地到,那時,已然成名的俠客敗於未及弱冠的少年之手,那該是如何地灰心喪氣。
果然,明光說了:「我自覺無顏面對師父,便想引劍自刎。」
「啊!」
明光笑了笑:「不用驚訝,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小池驚歎之後,也猜出了個大概:「我知道了。定然齊墨阻止你了,是麼?」
明光點頭:「公子阻止我之後,與我約定,讓我在他身邊做隱衛,等到我完完全全打敗他為止。那時候啊,我真正是年輕氣盛,看不透輸贏成敗。」
「那你現在看透了麼?」一直不曾言語的齊墨突然開口。
明光低頭:「早就看透了。在公子您入住雲州,幾乎不理江湖世事的時候我就看透了。輸贏成敗不過爾爾,重要的是要活的是自己!」
齊墨輕輕笑了一聲:「可是明光,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呢?」
「嗯?」明光不解。
「無影劍,是踏風江湖,萬里獨行的豪俠;而明光是隱於暗處,不見天日,沒有絲毫江湖肆意的隱衛。」他頓了頓,再次重複:「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呢?明光,並不是輸贏之事不過爾爾,而是不可太過執著,將輸贏定為生死!」
明光低下頭,再次陷入沉思。
相對於這兩人絞盡腦汁地思索人生大問題的時候,小池卻在打著如意算盤。這是大大的一個江湖秘辛啊,她來中原的時候,聽說了這件事,那之後無影劍就失蹤了,有人推測是被玉簫公子殺害了,又有人說是無影劍覺得無臉面對江東父老,所以自殺了……反正是各種各樣的猜測皆有。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無影劍居然成了那時還是一個少年的齊墨的影衛。
她興奮地掰了掰手指,若是把這個消息賣給江湖百曉生,那該值多少錢啊?
齊墨真不愧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她才稍稍動了心思,那人就笑著說:「這個消息絕對隱密,可不許賣給江湖百曉生了,你若是缺銀子,就在我這裡拿,就算是把消息賣給我了。」
「你……你怎麼知道我……」
齊墨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你嘴巴裡都嘖嘖出聲了,那不是打算盤是做什麼?」
「……」
「公子!」的明光突然出聲:「這裡的石磚好像是鬆動的!」
「哦?」齊墨還沒說接下來的話,小池卻蹦起來了:「不會是出口吧?」
「不知道。我打開看看。」明光小心翼翼地將石磚抽出來,還真露出了一個一人大小的洞口,裡面黑黝黝的什麼都看不見。明光在角落裡找到了幾支殘缺的蠟燭,正好派上了用場。
用火折子將其點燃之後湊到洞口一瞧,不瞧不打緊,這一瞧,便是明光這個當年的老江湖也嚇了一跳。
「怎麼了?」察覺到明光呼吸一滯,齊墨出聲相詢。
明光定了定神:「裡面……裡面是一具骸骨……」
「骸骨?」齊墨皺眉:「難道也是試讀致死的?」
「不像!非常正常,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
可惜齊墨的眼睛看不見,而至於毒藥一類的,只好讓小池辨別了。齊墨輕喚了一聲,小池卻沒有回答。他一愣,明光轉眼看去,竟發現她正蹲在地上研究那幾塊剛剛撥弄出來的石磚磚塊。
「小池?怎麼了?」
小池搖搖頭,起身朝明光道:「把蠟燭給我。」
明光從未見過小池這般嚴肅的模樣,就是方才也都還是言笑晏晏的。他心裡疑惑,卻也沒有多問,就把蠟燭遞給了她。
她接了過去,走到那個洞口。
洞口隱藏在密室最拐角的地方,周圍還堆積著一些雜亂的瓶瓶罐罐。若不是方才三個人走到這裡,覺得空間小,可以縮在一起取暖,明光也不會碰到那一塊鬆動的石磚。可以說這裡隱藏地極好。
小池趴下身子,舉著蠟燭朝洞口看去,洞口很小,那具骸骨雙手抱著腿,縮在裡面。透過骨架的縫隙,她看見了一團火紅似血的東西。她的雙手微微顫抖,呼吸也漸漸粗重起來,她極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伸手想將那一團火紅拿出來。那本是極其近的東西,可這時候,她卻怎麼也夠不著。她發狠地一拳垂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齊墨不明所以,蹲下來,將她拉起來抱在懷裡,伸手笨拙地擦著她的眼淚:「怎麼了?怎麼哭了?」
小池轉臉看著齊墨焦急的面容,終於說出了原因:「齊墨,她是我娘!」
這一句話出口,莫說是明光便是齊墨也愣了。白骨,小池的母親?這樣的聯繫讓他也迷茫了起來。只是此刻小池的狀態,似乎又不適合去詢問。他有些懊惱,當初就應該讓明光去查一查她的身世的,那樣的話他也不至於如此無措。
小池哭著哭著從齊墨的懷裡出來,繼續趴下去,在洞口裡淘弄著,終於,她從骸骨的另一邊掏出了那個火紅似血的東西。竟然是一個指環。
那指環週身似血,似乎是一塊血玉。指環上雕刻著細密精緻的花紋,指環內部有一條看起來像是絲帶的紋飾。小池將它緊緊地捏在手中:「這是我娘的信物,更是我家的傳家之寶。名喚神農靈紋血玉環,可解百毒。」
「那你娘……」
小池搖頭:「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在我八歲那年就離開了家,自那以後杳無音訊。我一直都在找她。你知道我為什麼回來雲州嗎?」
齊墨搖頭。
「我聽聞了雲州的血案,其中的一些關節和昆夷族的一種禁術十分相像。這麼多年來昆夷族人自給自足,很少有人出城,除了我母親。而且,她在這方面天賦極高,能夠讓這種禁術重現的人,她就很有可能。所以,我便想著來碰碰運氣。果然,我真的發現了傀儡,可是我一直沒找到我娘,我以為是我錯了。便想著等此間事了,我再去別的地方找找,卻沒想到,她真的在這裡,只是……只是……已經……」
齊墨此刻心中也是五味陳雜,他雖然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帶著目的的,卻沒想過她的目的竟然是這個。第一次見到她,那一身的傷,他的房內都已經有了血腥味,而她居然還可以笑呵呵地告訴她,她中毒了。
而後她醒來,離開,再回來,一直都那樣的輕靈靈的,彷彿是沒有任何負擔的精靈。平日裡更是笑嘻嘻地,開心做事,愉悅做人。可是,他真的沒想到她竟然心懷著這麼一件事,卻從來不說。
雙臂忍不住緊了緊:「沒事的小池。你母親既然在這裡出現,必然和這個案子有著密切關係。我們追查到了這裡,必然會給你母親一個公道!」
小池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順勢在他衣袖上擦了擦眼淚:「好!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他許下諾言,懷中人的情緒也正常了一些。他忍不住問道:「除了那個神農紋靈血玉環之外,你母親還有沒有留下別的東西?」
小池無奈地歎氣:「沒有。那石磚上刻著我們昆夷族獨有的文字,上面她只是說了自己的身份,若是有緣人得見,希望能夠把她的骸骨帶回家鄉安葬,而這枚神農靈紋血玉環便作為謝禮。她什麼都沒說,甚至於她為什麼來這裡,都沒做半分交代。」
齊墨心中隱隱覺得不安,這樣一個密室,製藥的場所,這麼一個隱秘的洞口,刻著文字的石磚,一旁放置安好的信物,難道她是自殺的?而那些藥,根本就是她製作出來的?這些問題湧上他腦海的時候,小池卻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她的母親,她心目中善良的母親。
「你知道嗎?我娘長得特別美,在昆夷族內,人們都說她是雪山上的雪女再生。她用毒製毒的能力更是昆夷族歷代所不曾見過的,許多上古失傳的製毒之法都被她研究出來了。她跟我說,藥即是毒,毒即是藥,毒用好了可以救人,藥用的不好也可以殺人。她一直與毒為伴,卻從不曾害過任何一個人,卻用毒救了許許多多的人……」
齊墨將疑問留在腦海中,抱著她什麼都沒說,只靜靜地聽著她一字一句的訴說。說著那個女人的美好和善良,還有她這麼多年來對於母愛的渴望,以及親情的思念。
說著說著,小池突然不說了。
齊墨捏了捏她的臉:「怎麼不說了?我聽著呢?」
她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開口:「齊墨,我想,我娘是自殺的。」
「嗯?怎麼說?」不得不驚訝,這是他方纔還在思考的問題,卻不曾想她竟然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那些藥恐怕就是她製出來的,只是,都是不成功的。她也許是不想再製藥了,她那麼善良,肯定不想殺人的。所以她藏起來了,自殺了。剛才我湊到洞口的時候聞到了一股似有似無的香氣,特別像蝕骨香。」
「蝕骨香?」
「那是一種毒藥,製成藥丸之後,是一種淡淡的枚紅色,還有梅花的香味。我娘曾說,這種藥吃下去就像吃糖一樣,而且死後,可以散出梅花一般的清香。只是,此藥腐蝕性極強,一旦中毒者死亡,屍身會立刻腐爛。這個密室溫度極低,按道理來說,屍體保存會很好的。可是我娘只剩下了一堆白骨,所以我想,應該是那樣的。」
他點頭:「也許吧。小池,這都是推測,要想知道最終的結果,我們恐怕還是要從君家入手。」
「這是當然!齊墨,我們約定好不好,若是我娘的死真的和君若胥有關,你把他交給我處置,行嗎?」
「好!」齊墨將將答應,明光大驚失色:「公子,這不合大齊律法!」
齊墨做了個無需再言的手勢:「我自有辦法!」
明光雖然還是不同意,此刻也沒法多說了。公子是那種言出必行的人,此刻承諾,他日必然兌現。只希望小池姑娘冷靜下來之後,可以理解公子,自己撤銷承諾。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密道裡傳來細微的聲音,但是齊墨聽到了,他朝明光那邊「看了看」,對方領會,轉身前去查看。很快,明光就回來了,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齊硯。
少年看到兄長懷裡奄奄的少女時,也禁不住愣了愣。
齊墨沒有放開小池,低聲問了句:「現在什麼時候?」
「天已經大亮了……大哥……」齊硯猶豫了一下,「林氏死了!」一言既出,他突然感覺到一向溫和的兄長,突然爆發出了一股凌厲之氣。那種感覺很陌生,陌生到他有些無法接受。
齊墨唇角揚起,有一種自信的張揚:「我正愁著不知道怎麼下手呢,卻不想,他竟然送上門了。」說著,復低下頭在小池耳邊輕聲商量:「小池,我們先出去好不好?」
小池自然沒意見:「好!對了,明光,能麻煩你幫我找一個差不多大的罈子來嗎?我要把骸骨帶出去。」
明光點點頭,道:「放心!」
齊硯上前一步,看著自家兄長以及不同尋常的小池,還有少女方才說什麼「骸骨」,疑問湧上喉間,他不是一個話多的人,雖然抑制不住地好奇,卻依舊保持住了風度,沒有再問及下去。
「你來這裡可驚動了什麼人?」
齊硯非常確定:「沒有。來的時候暗衛已經清了路,誰都不曾察覺。」
「好!」齊墨頓了頓:「找人把這裡看守起來,另外把密室的箱子都抬出來,讓顧先生過來看看。」
「好!」
「小池,我幫你……」齊墨蹲下來,伸手正要幫忙,卻不想被小池猛地拍開,「啪」地一聲在暗道裡十分清晰。齊墨一愣,小池連忙解釋:「這個真有毒!而且是劇毒,沾之即死!我沒猜錯,我娘是自殺!」
「什麼?」齊墨十分震驚,「那你……」
「我沒事的,怪不得我娘要把神農紋靈血玉環作為謝禮。也只有這個東西可以解毒。這也可能是為什麼她的屍骨能一直安然地呆在那裡沒有被打擾。」
「原來如此。看樣子,令堂的確是一位用毒高手。」
小池扯了扯唇角,頗為自嘲:「是啊,可是那又怎樣呢?擅鳧者溺於水,擅毒者死於毒!」
齊墨十分不贊同她如今的悲觀:「小池,你斷不可有如此想法。」
小池停下手上的動作,咬唇不語。良久她才回答:「我知道。我只是一時緩不過來罷了。沒事的,一會兒就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