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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明殤
霜華台三樓的側角包廂內,齊墨靠窗而坐,他的面前是就不曾露面的唐劍。此刻的唐劍低垂著腦袋,滿面風霜,眉眼間儘是疲倦。
轉首,看著樓底東北面,入眼的是一條通往住宅區的小巷。這裡是洛陽的繁華地帶,商舖林立,酒樓連綿,連著青樓都在此處。那一塊民宅幾乎都是官府大院。
「你確定在這裡?」
「自然!」
「果然是大隱隱隱於世,我們找了這麼久,沒想到居然就藏在洛陽城。」
「目前只找到君流螢,但是唐伯父和阿俏的蹤影還是未曾發現。我想,他們也許並不在一處。」
「不管如何,傀儡術是他們在研製的,這件事和他們必然脫離不了關係。先抓到人再說。」
「好!」
「何時動手?」
「今夜!」
唐劍的狀態很不好,齊墨有些擔心:「唐門如今情況如何?」
「不太好!父親的突然失蹤在內部引起了慌亂,武林各派虎視眈眈,特別是長居蜀中的天門教。若是我不能找到父親,便無法知道唐門最高秘笈的所在,自然也就不能名正言順地執掌唐門。到時候,內亂不休,外亂不止,唐門境況必然堪憂。」
「唐門最高秘笈?」
「哎!那是唐門最高最厲害的製毒用毒之術,只有歷代門主才能執掌,也是唐門門主的標誌。前段時日,我父親隱退,我雖然執掌唐門事務,卻未曾從我父親手上拿到秘笈,所以我還不是唐門真正的門主。」
「天門教是當初從唐門分離出來的,這麼多年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怎麼將唐氏一族取而代之,這一次知道父親失蹤之事,便時常前來挑事,也幸好有綠意,否則,我真是分身乏術了。」
砰地一聲,唐劍一拳捶在桌面,滿心抑鬱卻是無從抒發。
「青鋒,萬事皆有轉機,切稍安勿躁。」
「我懂!」
「堂堂唐門少主自然是懂的,齊墨,你多慮了!」隨著輕巧的聲音紅衣少女推門而入,臉上的笑意不減,盈盈而立。
「對不起啊,我不是有意要聽你們說話的,只是推門這麼一瞬間聽到了而已。」
齊墨寵溺地笑著朝她招招手:「怎麼來了?」
聽聞此言,她有些不悅:「最近世子殿下似乎很忙,都不來找我,那就只好我來找你了。」
「胡說,昨日不是才見過麼?」
「有麼?」她眨眨眼,「可能是我睡著了吧,不記得了!」
旁若無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卻是不再反駁。雲州之行不成之後,轉道洛陽。可是原來的蛛絲馬跡都歸於虛無。風馳自浮生城復返,帶來的消息也是不容樂觀。他一面追查雲州的傀儡之案,一面又在尋找解決血蠱的方法,再加上君流螢現身洛陽,可謂是焦頭爛額。
的確是冷落了她。
「青鋒不是回唐門了麼?這一次突然來洛陽莫不是有了什麼收穫?」
「的確。不過,是少白查出來的。」
「哦?」小池雙眼瞬間亮了,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濃厚興趣。
唐劍對上齊墨的眸子,對方並沒有要隱瞞的意思,於是便將一切都和盤托出。
「就是那兒麼?」纖手一指,便是方纔他們盯著的區域。
唐劍點頭。
「竟然在這裡。」小池冷哼一聲,「倒真是會藏!」
「她現在是什麼身份?」
「普通平民。」
「控制了麼?」
「暗衛已經將那裡包圍了,只等著最後一擊。」
「好啊!」她拍拍手,轉身看著齊墨,滿臉討好的笑意。
齊墨自然知道她的心思,端起面前的茶盞,只當是沒看見。
小池哪裡會允許他這般忽略自己的心思,抓住他的手臂,將茶盞搶了下來:「別想忽悠我,行不行?」
齊墨歎氣:「小池,你現在的身體……」
「沒關係的,對付一個君流螢綽綽有餘。更何況,我還要報當初雲州的一箭之仇!」
「那不是君流螢傷的。」
「那我可不管,終歸是因她而起。而且,她們研製傀儡術,必然精通蠱毒,有我在場,還可以讓你們防備一下。」
「不行!」縱然是有千萬條理由,他也是不答應的。她現在身體那麼虛弱,平日裡給她療毒都能夠感覺地到她體內的內力在不斷流失,此刻更不足原來的五成,他怎可讓她去冒險?
她滿臉通紅,好不容易說了那麼多,他居然無動於衷,於是憤憤地哼了一聲,轉過身不理他。轉而討好唐劍:「青鋒,你說呢?」
唐劍錯愕,沒想到她居然會來問自己。
那廂齊墨笑而不語,唐劍斟酌了一下:「這個……少白,自然有他的道理。你還是……」
小池臉上堆起的笑容瞬間無影無蹤,直起身子,咕噥一聲:「一丘之貉!」
「小池!」齊墨頗為無奈,「不讓你去,是要有另一件事交給你。」
「哦?」來精神了。
「我一旦離開,別院裡就成了空虛之處,師父今日一早出去採藥了,明光在那裡我不放心,你可否幫我?」
「額……」奸詐!這是小池第一反應。居然拿明光來壓她,她還能怎樣呢?
「好吧!」萬般不願也只好委屈地答應了。
是夜,洛陽城內一片寂靜,白日裡忙碌了一天的人們已經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小巷中偶爾傳出的幾聲流浪貓狗的叫聲更是為這寂靜的夜添了幾分沉寂。
夜色中,幾條黑影躥過天際,迅速淹沒在重重民宅之中。
「誰!」女子抓起床頭的利劍,寒光一閃,脖子上一涼,利刃貼著肌膚不讓她有絲毫反抗的機會。
「你是什麼人?」按下心裡的驚慌,君流螢讓自己看起來盡量不那麼狼狽。
抓住他的人沒有回答她,而是擒住她踹開了房門。
暗黑的院內,她帶來的貼身紫衣護衛全部被控制跪在地上,而他們的正中白衣公子翩翩而立,聽到身後房門打開的聲音,他慢慢轉過身來,看著她的身後:「青鋒出手果然無往不勝。」
君流螢眉頭一皺,身上穴道立即被封,緊接著從身後走出一個青衣男子,不是唐劍是誰?
「呵呵,沒想到,區區一個我,居然勞動了兩位的大駕,看來我還真是榮幸呢!」
「君姑娘過謙了,且不說這些紫衣人個個身懷絕技,便是這院子裡布下的巫蠱之陣亦是不容小覷,若不是小池提前給了我們解藥,此刻被抓的恐怕就是我和青鋒了。」他唇角帶著慣常的笑意,彷彿是談論今時今日看到的什麼有趣的事情,絲毫沒有刀光劍影的緊迫感。
「哼!」君流螢冷哼一聲,「那我豈不是應該得意一番?」
「未嘗不可!」輕鬆挑眉,不以為意。
唐劍倒是沒有齊墨的淡然,長劍在手,眼神凶狠:「說,阿俏在哪裡?」
「笑話!我怎麼會知道唐俏的下落,她又不是我妹妹。」
齊墨微微搖頭:「既然你不知道,卻為何一聽到青鋒說阿俏,你便知道說的是唐俏?」
「……」
一句話切中要害,君流螢錯愕,懊惱自己的失言。
「君小姐現在可以養精蓄銳一番,等到了別院,希望你還能入現在這般有精神。」明明是威脅的話語,可是從他口中說出來居然有一種和風細雨的味道。君流螢能想像地到一會兒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暗暗咬牙,卻也無可奈何。
這是一處官居府宅,比之一般的民宅要大了不少。府內一切一應俱全,連著燒飯的婆子打水劈柴的小廝都是一應俱全,而且個個都是練家子,一通整理下來,抓住的有幾十人。
這一趟收穫不可謂不小。
「這裡怕不僅僅是暫時的落腳之地而是某個分舵,是麼?」翻了一下書房陳列的書籍,他隨口問道。
君流螢哼了哼,沒有說話。
齊墨一對鳳眸瞇了瞇,語氣雖然還是如往常那般溫柔,但是已經掩藏不住其中的冷厲:「君小姐這般有骨氣,齊某甚是佩服。但是你切莫忘了當初在雲州時,那些人的下場。君小姐也深知棄子向來毫無用處。」
彷彿是一盆涼水從君流螢的頭頂澆下。
她何嘗不知道棄子的下場,雲州一案,她殺了那麼多的人,不過是因為主上的一句無用之人,留之作甚?如今自己也成了一枚棄子,果然是天道輪迴,報應不爽。而那個人,應該還是會說,留之作甚吧?這一次,她迎來的會是誰的毒手呢?
她的思緒還未落下,只聽見空中傳來一聲輕嘯,雖是極輕,卻是極為刺耳,齊墨眉頭一皺:「果然還是來了!」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君流螢:「那人看來十分重視你啊。」
「這是自然!」嘴上說的十分輕鬆,心裡卻是十分苦澀,牙縫中的毒藥完好無損,她想她該咬下去了。
就在牙齒落下的那一剎那,她只覺得下巴一疼,卻再也沒了咬下去的力氣,連說話都困難。
她憤恨地看著齊墨,卻見他微微一笑:「想要調虎離山,讓你生不受刑,死不痛苦。不愧是你的主上!」
驚愕,詫異,恐懼……君流螢不知道還要說什麼,眼前這個男人太可怕了,看起來溫潤如玉,風度翩翩,與世無爭,卻將一切都算計在內。
「走吧!」
別院裡小池坐在明光的院子裡,周圍漆黑一片卻絲毫不影響她夜觀天象的興致。
靠在躺椅上,身上裹著厚厚的狐裘,毛茸茸的帽子蓋到眼睛處,一張紅潤的小嘴唇慢慢蠕動。
再塞了一塊小芙蓉酥,嗯,果然還是沒有嫂子做的好吃啊!
「喂,暗衛大哥,這大冷天的,你呆在樹上也委實無聊,不如下來陪我聊聊天怎麼樣?」
空氣中傳來聲音,因為內力的緣故,彷彿是從四面八方而來:「多謝小池姑娘,如今已經四月,不……冷了……」
「額……」小池一拍腦袋,坐了起來,「你看我,自己身體怕冷了,竟然也覺得你們冷了。果然是病的久了,連腦袋都不靈光了呢!」
歎氣一聲:「誒,你們的世子殿下回來沒?」
「似乎還沒有。」
「居然這麼久。」她撇撇嘴,「有你們看著明光自然也是萬無一失的,他居然用這樣的理由困住我,著實有些幼稚。」
「殿下是不希望小池姑娘有任何閃失。」
「我知道。今日,他帶著多少暗衛去了?」
「屬下不知。」暗衛欲哭無淚,他只是一個個見不光的暗衛啊,怎麼可能知道主子的想法啊?
「也對哦,你一直都在這裡,必然是不知道的。」
「……」小池姑娘,你是在玩兒我麼?
「罷了,我自己去看看吧。」終於捨得從躺椅上起身了,用昭君兜將自己裹得更緊了一些,朝暗衛揮揮手,「好好看著這裡啊,千萬別出了岔子。」
她才到前院,便看見齊墨帶著君流螢等人進門。她一看那陣仗就樂了:「恭喜殿下旗開得勝!」
她一身紅衣,大紅的昭君兜將她裹得嚴嚴實實,興許是覺得帽子太過繁瑣,於是取了下來。頭髮依舊是完全披散著的,自兩邊肩膀處滑落至胸前。她自夜色中緩緩而來,絕色的五官慢慢清晰,彷彿是一朵夜遊的牡丹,燦然華貴而又神秘。
齊墨連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將昭君兜上的帽子戴到她頭上:「雖然已到春日,但到底還是有些寒的。」
「知道了,乍暖還寒嘛!」她眨眨眼,看著他身後的人,「唐劍呢?」
「找人去了。」
「哦?難道是知道了唐年和唐俏的去處?」她的眼中瞬間亮晶晶的。
他忍住心底的笑意:「不,是去找一個注定找不到的人。」
她愣了愣,觸到他似笑非笑的眸子,腦子裡立刻閃現出了一種猜測:「難道是那個面具人?」
齊墨沒有給她答案,只是唇角的笑意越發地明顯。小池哼了哼,撇撇嘴,十分不滿:「故作深沉!」
看到君流螢,她眼神中的清澈無辜立刻變成了冰冷:「君小姐,別來無恙啊!」
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小池也不想按捺自己心裡的那一抹憤恨,臉色自然也不好看。齊墨擔心她的病情反覆,情緒不能太過激動,連忙將她拉到自己懷裡:「她被點了穴道,下巴又被卸了,此刻怕是回答不了你了。」
小池狐疑地看了一眼君流螢,捏了捏她的下巴,突然就笑了:「不錯,甚合我意。」說著就拉著齊墨趾高氣昂地走了。
「收穫如何?」回去的路上,小池忍不住好奇。
「說不上收穫,君流螢是抓來了,但是要從她嘴巴裡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恐怕很困難。」
「怎麼說」
「剛才她是想自殺的。」
「寧死不屈,看樣子,她對她的主上很是忠心啊!」
「所以,想要知道我們想要的東西,很難。」兩個人攜手坐在了桌旁,命人端來了熱茶,給小池倒了一杯,自己拿了一杯。
「那怎麼辦?」
齊墨喝了一口茶,聽到她稍顯煩惱的聲音,抬眼就看到她秀氣的眉毛緊緊鎖在一處,不覺好笑:「別憂心,即使她什麼都不說,但是只要她還活著,就會有人坐不住的。」
「啊,我明白了,引蛇出洞!」
刮了一下某人的鼻子:「真聰明!」
「那是自然,這可是我的慣用手段!」
「不錯。」當初在雲州,她用這一招用的樂此不疲,卻也真的將案件慢慢明朗化了。既然這麼好用,他便也不介意再用一次。
「那接下來可有什麼計劃?」好奇寶寶十分好奇。
無奈搖頭:「見招拆招!」
「好,無招勝有招!」
「……」
這廂小池自我感覺良好,那廂院子裡卻已經動亂了。齊墨眉眼陡然凌厲。
「怎麼了?」
「有人闖進來了!」
執起玉簫,按住要跟著他起身的小池:「你在這裡,不要出去,可好?」
抬眼,就落入了他一雙滿含關切的眸子裡,咬唇,低頭,卻還是拒絕了:「我要去!」
「不行!」他也拒絕,「小池,聽話,好不好?」
她不理他,抓住他的手:「我要去。齊墨,你知道我的。」
已經容不得他再多做思考了,罷了,就由著她吧,畢竟自己在她身邊,那便是最大的保障。
趕到明光所在的院子裡,就只看見一具黑衣屍體,年輕面孔已經變成了青灰色,雙眼緊閉,仿若睡著了一般。
「不……」小池眼睛酸澀,世事無常,生離死別不過一瞬,方纔還在與她聊天的暗衛,就在她轉身的那短短的時間裡命喪黃泉。
這是齊墨撥給她的暗衛,隨身保護她的,卻在她去找齊墨的時候留在這裡第代替她的職責,他是為她死的。
手臂被人拉住,緊接著落入一個火熱的懷抱,耳邊是齊墨的喃喃之聲:「差一點,小池,就差一點。」
她回手抱著他,她懂得,若是她不離開,此刻這裡恐怕就又多了一具屍首,她的屍首。齊墨是害怕了,真的害怕了,那一瞬間,失去她的恐懼讓他不敢呼吸,只能緊緊地抱著她,說明她還在這裡。
他放開小池:「院子裡可查看了?」
「稟告殿下,沒有異常。」
「加緊防衛!」齊墨聲音冷然,巋然立於院中,帶著一身天然的皇者之氣,「找!」
「是!」瞬時之後,院中再次清淨!
齊墨握著小池的手,慢慢走到明光的屋子前,唐劍緊隨其後。
齊墨將小池拉到身後,伸手推開房門,一室的光亮撲面而來,映在黑暗中的人臉上,有一種刺目的不適。
房內一切安好,不見絲毫不對。
最終,齊墨的眼光落在了明光身上。
小池上前坐下,食指探上脈搏,穩重有利的脈象,一入明光平日。
「沒事。」
「那就好。」齊墨也上前來,將明光的手放入被中,將被子掩好,「我們先出去吧。這裡是藏不住人的。」
唐劍同意:「也對。那人殺了暗衛引來了我們,怕是調虎離山。」
「有這個可能。」小池道,「這裡守衛森嚴,怕就怕進的來,出不去。」
「不過!」齊墨十分自信,「這別院又豈是想來便來想去便去的地方!」
房門掩住,三個人的身影消失在這一處僻靜的院落。
燭光閃爍中,明光仍舊安靜地睡著。
一陣清風拂過,帶落樹上零星的殘葉,吹滅了桌上的燭光。
床上的人猛地睜開雙眼,在這樣暗黑的夜裡,那雙眸子帶著一股噬人的光。利落翻身下床,哪裡有半分昏睡著的人的跡象。
明光開門出了院子,周圍寂靜一片,沒有半點人聲以及氣息,應該是忙碌著的暗衛和護衛還未來得及到自己守衛的地方。
不禁面露得意之色,看來選的時間十分地準確。這時候的別院定然是人仰馬翻,到處找人,有誰能料到,他們要找的人就是那個一直癱在床上昏迷的人呢?
利落翻身,輕巧地避過幾處光亮的地方,一路往地牢而去。
地牢在別院後花園的中心假山處,周圍花草假山錯落而立,不僅景色奇好還蘊藏著五行八卦之理,除了齊墨的貼身護衛,幾乎沒有旁人可以自由出入。
可是這個人居然可以一路熟門熟路,不受絲毫影響。站在最中心的假山前,搬開隱藏在花草中排列整齊的三塊石頭,明光的臉上露出喜色,毫不猶豫地將第四塊石頭輕輕轉動……
眼神越來越幽深,連著臉色也不好了。他鮮少這般喜怒形於色,這一刻那種背叛的悲傷不禁流露出來。
小池握了握他的手,無言安慰。
齊墨沒有說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執起玉簫湊到唇邊,指尖凝了一股真氣,「哆」地一聲,怪異的聲音傳出,原來還井然有序的假山花草瞬時間全部移位,原本清晰的四周被濃霧瀰漫,看不清任何方向。
腿上傳來劇痛,膝蓋一彎,跪在了地上。眼前出現一雙鞋子,雪白的顏色,衣衫下擺繡著銀色暗紋,張揚的低調。
他緩緩抬頭,便看到了那張自己異常熟悉的面孔。這個人,自己跟隨了十年,從他少年張狂到如今沉穩內斂,他見證了他的成長。可是,如今,自己與他終於還是走到了敵對的那一面,他百般抗拒,仍舊抗拒不了。
「果然是你。」
「我不明白。」他坐在地上看著齊墨,「你怎麼會知道是我。」
「你掩飾地再好都無法讓你的脈象趨於熟睡一般地平穩。」小池上前,蹲在明光身前,「不過,你的內力著實深厚,那樣長久的奔波還殺了一個暗衛,居然可以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屏氣凝神。只可惜百密一疏,你來得及換衣服,卻沒來得及洗乾淨你染了血跡的手指。還有你隱藏在平穩脈象下面翻騰的內力。」
明光慘然一笑:「原來如此。」
「你自恃瞭解齊墨,別院內加緊防衛必然是之後的事情,這時候大家亂成一團,自然無法顧及你這個昏迷的人。卻不知道,這原本就是一個圈套。」
「那麼,你們在我房內說的那些話……」
「不錯,是故意的。那時候齊墨已經看到你指尖的血漬,而我也探出了你脈象的不尋常。只是,你說自欺欺人也好,說是心存僥倖也罷。我們都希望是我們猜錯了,卻不想你還是來到了這裡。」
小池自嘲一笑:「我還道傀儡術什麼時候能夠讓人有思想了,卻原來你根本就沒中傀儡術。那時候你假扮唐俏敗露,乾脆將計就計,讓我們以為也被傀儡術所侵蝕。你算準了齊墨不可能放下你不管,為了你的病情必然想方設法,你借此拖住我們的腳步,直到君流螢落網。」
「呵呵……」明光苦笑一聲,「機關算盡,卻原來不過是自作聰明。公子與姑娘果然是人中龍鳳,我認輸。」
「明光,你跟我七年,難道就只是為了一句認輸麼?」一直不曾說話的齊墨終於出聲。方才小池說的那些的確是發現明光不對的原因,可是他不明白,明光為何要那麼做。當初那個肆意江湖的無影劍顧恆志,難道只是假象?
「不。」
「當初你與我的那場比試也是在計劃之中?這麼多年你在我身邊都只是為了潛伏?」
「我……」
明光的沉默無言其實就是變相地承認了當初的圈套,齊墨深吸一口氣,不無失望:「罷了,明光,今日之事我不追究,從此以後,你與我江湖再見,便是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明光全身的力氣幾乎散去,眼前這個人是他一生中難得佩服的一個人,也是他這幾年來亦主亦友人,可是怎麼辦呢?自古仁義難兩全,今日他也只能做個小人了!
閉上眼,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幾乎是鼓起全身的勇氣:「既然已經被你識破,我也就沒必要再隱藏什麼了。不錯,當年是我故意輸給你的,要的就是留在你身邊。這麼多年,我表面上為你做事,可是我同時也將你的一舉一動告訴我真正的主子。我從來沒有背叛誰,對於你,我只能歉疚!」
話音一落,把劍而起,無影劍再出江湖。
齊墨執簫而立,看著迎面而來的明光,彷彿又回到那一年的塞外。
那時候的他張揚高傲,只問了他是不是玉簫公子齊墨,便飛身而上,不給自己任何反應的時間。那一場比試,說是他在江湖道路上的一筆勝仗不若說是他得到了一個知己,在今天之前一直都是這樣的。
他承認,他一直都把他當做知己的。
可如今,再也不容許他這麼想了。
飛身而起,躲過顧恆志的一招,緊接著凌空翻身,以玉簫作劍,在身前畫出一道屏障。劍走偏鋒,擋掉顧恆志凌厲的劍招。經過七年的磨礪,顧恆志的無影劍已臻化境,不再是當年的浮躁,而齊墨的玉簫劍法更是愈發地柔中帶剛,一招一式看起來十分柔弱卻總能找到無影劍的破綻一擊即破!
這一戰幾乎沒有懸念,無影劍厲害,玉簫劍法過猶不及。
只是齊墨心裡或多或少存了一些不忍,以至於久戰不下。小池旁邊的唐劍有些著急:「少白這是怎麼了。」
「到底是這麼多年的情誼,他狠不下心。」
「他顧念舊情,怕只怕那個人心狠手辣!」唐劍說的不無道理,小池也暗暗憂心。
那廂二人還在激戰,院子周圍也不滿護衛,暗衛們更是嚴陣以待。這種情況,顧恆志根本沒有辦法逃脫,但是他這樣破釜沉舟又是為了什麼呢?
腦中靈光一閃,暗叫不好:「齊墨,他想死!」是的,顧恆志想死,但是又不想自殺,他只是希望能夠在齊墨的手上瞭解自己的性命,以償還這麼些年的欺騙。
小池出口的那一瞬間,顧恆志立即收了全身的劍氣,往齊墨的玉簫上撞去。
齊墨心中早已瞭然,那一刻,也是翩然後退,原先縈繞週身的可怕氣勁消失殆盡。
顧恆志心中黯然,到這一刻,那人居然還在念著舊情。可突然,一股氣力凌空出現,耳邊傳來齊墨的怒吼聲,顧恆志只覺得胸口一痛,五臟六腑幾乎移位,口中噴出一股鮮血,身子字空中直落而下,重重跌在地上,那一雙眼中儘是不敢相信。
齊墨大駭:「明光!」
與此同時,一道青灰色身影落在齊墨方才站著的地方:「少白,他既已背叛,你何必顧念舊情!」
齊墨扶起明光,看著那人,眼中已經有了冷意:「師父,不管如何,他從未傷害於我!」
「那他也是叛徒!」
「他一直忠於自己的主子,何來背叛,我不過是他的敵人而已。」
方出雲暗歎一聲:「到底是缺乏歷練。你好好想想吧!」語罷,再次飛身而去。
小池也到了明光身邊,探了探脈,搖了搖頭。
齊墨也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那一掌,便是自己也是無法躲過的:「明光……」
顧恆志的嘴角眼角鼻中耳中均留下了汩汩鮮血,方出雲那一掌顯然是用了十分內力,顧恆志毫無抵抗之下,五臟六腑皆碎,奇經八脈俱斷。
「小心……」重傷過度,兩個字已經是極限。
「明光!」聲音已經有了哽咽之意,這個人,這個陪伴自己從徜徉江湖道隱退別院的人,終於還是離開了自己。七年的相伴,兄弟般的情意,終於在這一場背叛與反背叛的遊戲裡消失殆盡。機關算盡,算到最後什麼都沒有留下,只剩下一抔黃土,掩去曾經風流!
小池自身旁抱住齊墨:「人死不能復生,這也是他自己要的結果,你不要太傷心了。」
「若是我早些發現,或許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是個固執的人。」小池歎道,「結果都是一樣的。」
若是早些發現,也不過是加速他的死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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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一生最不缺的就是失去,比如娘親之於我,明光之於你。但是,就是因為這種失去,才讓我們更加珍惜身邊的人。齊墨,明光的死,你不需要太過自責,那是他選擇的路,對他也是一種解脫。他不想背叛他的主子,亦不想背棄你們之間七年的相伴友誼。所以他才會選擇這麼一條路。而你師父……他不過是幫你做了選擇!」
「我知道。」齊墨伸手將站在自己身邊人拉倒身旁坐下,他們的眼前是萬家燈火,明明滅滅間依稀可見洛陽城夜市的繁華。昨日一戰,君流螢落網,明光去世,一得一失,不曾有半分勝利的喜悅。
而齊墨,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屬下,更是一位至交好友,從他成名到隱居一路相隨交心的好友。他的痛苦,可想而知。
「小池,我沒事了,你別擔心。」握著她的手,安撫她擔憂的心,「我深知這其中的道理,明光是有他的苦衷的。我只是覺得我要是早點發現,他就不至於走上絕路。」
「這不是你能阻止的。」
「是啊,他忠心而固執,寧願捨棄自己也不願意連累別人。」
「你師父……」
「他有他的理由。」齊墨低下頭,似乎在思考什麼。良久之後,他問道:「小池,昨夜你是寸步未離那個院子嗎?」
「是啊!」小池有些啞然,「怎麼了?」
「在你走之前可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自然沒有。我在那裡甚是無聊,後來就到院子裡來找……找那個暗衛聊天了。」她努力地回憶昨夜的事情,「不僅僅是我,便是那暗衛也不曾發現任何不妥。」
她不明白這時候齊墨為什麼會問這些問題:「怎麼了?」
「我想,這其中恐怕另有隱情!」
齊墨這種想法並不是沒有絲毫道理的。明光一直在裝昏迷,小池昨日接受自己的提議便一直守在明光的小院中,明光要從小池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別院中還有那麼多的侍衛和暗衛,他想沒有任何風吹草動地離開,除非他是一縷幽魂,否則,絕無可能。
那麼昨夜必然是一場移花接木地替死之法!
在這一瞬間,小池自然也想到了,臉上瞬時間千變萬化:「那這樣的話……」
「是的,可能我們一開始就做了他們的儈子手。」
「這……」她也終於明白了,齊墨的自責不僅僅在於此,更在於這種錯誤的辨別,「那真正的兇手呢?那應該就是明光的主上吧,會不會也是君流螢的主人,那個黃金面具?」
小池著急了,各種猜測紛沓而至,有著立即將兇手揪出的衝動。
齊墨沉默了,呆呆地坐在屋頂,握著小池的手,卻是一句話也不說。三月的冷風吹過,帶落一地的花瓣,夾雜著春日獨有的生機。
他突然站了起來,拉起小池:「走,我們去逛夜市去吧!好不好?」
啊?這樣的變化似乎不該出現在齊墨的身上,小池還未晃過神來,就已經被齊墨帶離了屋頂,往別院外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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