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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落雪輕塵 -【公子如墨】《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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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00:29:02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鴻離

  一切既定,當日他們便行至臨近的一處小鎮上,找了一間客棧休息。這裡離盛京並不是很遠,一切物什具備,客房環境十分優雅。小池與齊墨都是喜歡安靜的,於是二人的房間在客棧最角落。

  當夜,小池正熟睡之時,突然一聲尖銳的笛聲赫然入耳,她猛地睜眼,看了一眼身旁的齊墨,沒有醒來的跡象。她小心翼翼地起身,來到屋外,卻看見顧淵鴻一臉陰鷙地站在自己面前。

  這一次她決定去查明唐門之事,顧淵鴻也沒有任何解釋地跟隨。小池知道他的性子,自然也沒有阻止,隨著他。晚上吃飯還是好好的,這會兒怎麼就這麼生氣了?

  「做什麼?」

  顧淵鴻不動,只是定定地看著她,那一雙原本就十分犀利的眼裡滿是殺氣。

  小池心驚,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你要做什麼?」

  顧淵鴻收起手上的短笛,悠地出手,拽住小池的手腕,雙指搭在小池的脈搏之上。小池手腕一動,五指翻轉,從他手上掙脫。可就在方纔那麼一瞬間,顧淵鴻也感受到了小池體內萬分凌亂的真氣,以及無法抑制的翻騰血氣。

  「你!」小池杏目圓睜。

  顧淵鴻上前一步,逼得小池後退:「我什麼?若不是我發現了,你是不是就準備這麼一直隱瞞下去?」

  「那又如何?」

  她漫不經心的態度成功惹怒了眼前的男子。他扣住她的下巴,將她逼到角落裡,一雙眸子幾乎要冒出滔天火焰:「那又如何?你說那又如何?若在這麼一直下去,下一次我可能就要給你收屍了!」

  他很暴躁:「他就那麼重要?重要到你不惜以命為代價和他一起?」

  顧淵鴻的恨鐵不成鋼以及惱怒絲毫不差地聽入小池的耳中,她將臉偏到一邊,眼中少有地冒出霧氣:「顧淵鴻,對不起!」

  「對不起?哈!」顧淵鴻輕笑一聲,「你對不起我什麼?」

  小池認真地看著他,將一切細細道來:「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好意!從在陽明山開始,我不聽你的勸阻,非要來中原;我躲著你,不願跟你一起回昆夷族;我拒絕你,寧願死,用我不願你用那種方式救我……這一切都是我在辜負你。可是,顧淵鴻,我只能辜負你。」

  她遇到了他,此生便也只會為他。其餘的一切都是生命中的過客,匆匆而去。她感念他們的關懷,感謝他們的恩情,但也不會因此放棄自己原本的堅持。

  這是她的堅持,她就會一直堅持下去。即使萬物凋零,物是人非!

  顧淵鴻只覺得全身的氣力都隨著小池的這些話流失殆盡了,掐著她下巴的手,慢慢地失去了力道,鬆了開來。

  他踉踉蹌蹌後退,滿眼的不可置信:「你知道只有我能救你?」

  「是的。」

  「也知道是什麼方法?」

  「是的!」

  「你也知道,若是你與別人……會加速你體內血蠱的甦醒?」

  「當然!」

  「好!好!很好!」顧淵鴻深深吸了一口氣,「你這般不要命,我又能如何?夏小池,你若是死了,別讓我給你收屍便好!」

  長袖一甩,轉身離去,沒有絲毫地留戀。

  小池靠在牆上,定定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流過一抹酸楚。顧淵鴻,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如果說這天晚上的顧淵鴻讓小池覺得愧疚,第二天他的離開就讓小池覺得難受。他那樣一個高傲的人,竟然選擇這樣無聲無息地離開,她對他的傷害是不言而喻了。可是,不然呢,她不能給他想要的東西,更不會因為一己之私,而陷他於不仁不義。所以,現在的狀況應該是最好的吧。

  「他能從這場固執裡走出來未免不是一件好事,不要把什麼都攬在自己身上,更不要擱在心底。我不想你臉上笑著,心裡卻苦著。」

  不知道什麼時候齊墨來了,就坐在她的身邊。她側眼看著他,扯唇苦笑,「你知道嗎,當初我師父待我十分嚴苛,小時候我抗不住,有幾次差點兒想自殺。可是,每當我出現這種想法的時候他就會在我面前轉悠,說一些難聽的話刺激我,被激起鬥志之後我什麼自暴自棄的想法都沒有了。那時候,我只覺得他很討厭,可是慢慢地長大之後也漸漸明白他是在幫我。」她低頭,無意識地攪動手指,「如果沒有他,我可能已經死了吧。」

  她的臉上露出少有的哀傷,他心痛,將她攬在懷裡:「不會的,我的小池是這個世上最堅強的人,你不會死,我也不會讓你死!」

  她靠在他身上,微微闔上眼睛。

  「齊墨,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也不要傷心可好?」

  「不!」他堅決,回答地毫無退路,擁著她的手臂猛地收緊,深吸一口氣,仿若誓言,「小池,如果你離開,我必然隨你而去!」

  「齊墨!」她震動,幾乎是反射性地從他懷裡起身,「你不能這樣!」

  他認真地看著她:「如果沒有你的出現,我可能已經成了一堆白骨,我的眼睛也不可能重見光明。小池,你讓我平靜的心再次起了波瀾,你若離去,讓我如何是好?」

  「可是……」她突然有了坦白的衝動。

  齊墨打斷她:「沒有可是。小池,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你要相信我!」

  小池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人,這樣的急迫和不淡然是她從未見過的,在這一刻,她幾乎要以為,他知道了什麼。可是緊接著他又輕笑出聲,打消了她的疑慮:「一個顧淵鴻就讓小池這麼傷感了,我心裡卻是有些不舒服了呢!」

  她笑:「吃醋了?」

  「嗯,也許吧!」他重新攬她入懷,「我吃醋了,你不高興?」

  「高興!」她擲地有聲。

  兩個人互相依偎著坐在院牆之上,她的雙腳耷拉在院牆之外,有一下無一下地晃悠。他們的身後,冬樹出新芽,一片煥然生機!

  「為什麼去洛陽?」唐劍十分不解,唐年自唐門內消失之後,他遍尋中原,剛從洛陽轉道去的盛京,此刻卻為何又要再回洛陽?

  齊墨自然知道唐劍為何如此驚訝,他不疾不徐:「青鋒可還記得你的叔父唐越?」

  「自然記得。」這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前幾日我聽聞了一個不是很好的消息,你叔父唐越在洛陽被殺,而與此同時唐年伯父也失蹤了,我想,這兩件事也許有些關係。」

  「阿俏和叔父在洛陽?」那一次唐俏帶著秋尋鶴的骨灰回了洛陽之後便和他失去了聯繫,沒想到他們竟然一直隱居在洛陽。唐越之事的確是父親的過錯,可是那都是被逼的。自門主之位下來之後,父親一直閒雲野鶴,淡泊名利,不可能和這件事有關係。

  唐劍的反應很快也很真實,直接就說了出來。

  齊墨點頭:「我明白。但是,萬事不能隨意定論,我們還是先去看看為好。畢竟現在毫無頭緒,這件事不失為一條線索。」

  「是啊!」小池附和,「反正去洛陽離盛京也不是很遠,去一趟也很方便的。若真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是不是?」

  唐劍想想也挺有道理,略微思索了一下,也就同意了。小池拍了拍手,起身:「好了,我去準備!」

  這一趟洛陽之行,似乎十分沉重。少年始就十分喜愛熱鬧的唐劍窩在車廂裡低頭沉思,一路上不曾說半句話。齊墨則延續了一貫的風格,靠在軟榻上看書,也是悄無聲息。只有小池一人,在車廂裡挪過來挪過去,翻翻齊墨的書,扯扯齊墨的袖子,最後還是架不住靠在軟榻邊沿的狐絨毯子上睡著了。

  齊墨搖了搖頭,起身將她抱到軟榻上,用毯子裹得緊緊的,細心地將她散落在臉頰上的碎發撫到而後,自己盤膝坐在軟榻邊,繼續看書。

  「她很可愛!」一直沉默的唐劍突然開口。方才不經意間,他看到少白唇角流露出來的溫柔,是他不曾見過的。少白待人接物,有禮卻也疏離。便是他,少年時一起結伴闖蕩江湖的夥伴,他也不曾見過他十分的熱絡。只是,在自己有困難的時候,卻又盡力相助。

  他曾經十分想不通,這個人為何集冷漠疏離和義氣於一身,如今,他想他似乎是明白了。

  「是的,也很聰慧。」齊墨也不吝嗇於對眼前這個女子的讚美,那是將要陪伴他一生的人。

  「你愛她?」

  「當然!」

  「呵呵!」唐劍笑,「少白,在我的印象裡,你並不是一個直白自己感情的人。你真的……變了。」

  「是啊!」他掀唇,「眼睛能看到了,心境也變了。不過,還是多虧了她。」

  「她看起來似乎並不是達官貴人家的小姐。你們的婚事……」

  「無礙!」他看著唐劍,「阿硯慢慢長大,完全可以獨當一面。我在江湖時日太久,早就成了懶散之人,實在不太適合繼續呆在繁華浮夢之地。所以,我想等阿硯自西北歸來,我便請求父王呈表皇上,將世子之位傳襲阿硯。」

  「你……你要放棄雍王世子的位子?」這個消息給唐劍帶來的衝擊不可謂不小。雍王爺在大齊皇朝的地位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雍王世子之位甚至比一些不得寵的皇子地位更高,他居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放棄。

  他的眼神不自覺的落在正在軟榻上沉睡的女子身上,這個人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能讓一個男人放棄至尊權位呢?

  「無所謂放棄不放棄,有些東西,彼之佳餚吾之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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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00:29:14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夢魘

  齊墨的馬車是由四匹蓋世良駒所牽引,趕車的童子時間也算的十分地好,總是在飯點的時候到達驛站或者小鎮。比如現在,正好暮色四合,他們也到了中途的一個小鎮上,例行地打尖住店。

  這個地方大致在盛京到洛陽的中間,雖不至於簡陋,卻也不如剛出盛京時那麼繁華。幾個人在小鎮上看了一圈,才堪堪選定一個看起來稍微好一點的客棧歇息。小池常年在外,並不覺得如何,齊墨向來淡然無波,哪裡都是一樣,唐劍也是江湖之人,這時候也不是講究的時候,也沒什麼不滿,只有在小二帶著他去房間時看到那有些殘破的屏風時微微皺了皺眉。

  客棧裡面是個四合院,上下兩層,院子中間是一棵大樹。小池一進來就對這顆大樹情有獨鍾,去自己房裡熟悉了一下就奔到大樹上面望遠去了。

  小池坐在樹上,將方纔信鴿帶來的消息窩在掌心,一張薄薄的紙箋立刻化成了一團粉末。她微微揚了揚手,那團粉末立刻消失在了風中,不見絲毫蹤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手枕在腦後,盡量忘掉方才密報上的內容,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好一些。

  「樹上的風景如何?」

  不知道什麼時候唐劍來到了樹下,用一種並不是十分友好的眼神看著她。

  她起身,展眉輕笑:「還不錯,唐門主要不要也上來看看?」

  「不必了!」唐劍雙手抱胸,「畢竟那裡的風景只有小池姑娘才看得懂不是麼?」

  小池眼神閃爍,大抵明白了他方才怕是看到自己毀了那份密報:「唐門主說笑了,小池向來愚鈍。」

  「我看不見得。少白是個聰明人,能讓他折服的,必然不是凡人。」

  「唐門主太看得起我了。」

  「是不是看得起,小池姑娘比我更懂的。」

  小池眨眨眼,依靠著樹枝坐直身體:「怎麼辦,我還是不太懂呢!」不等唐劍再說話,她接著道,「不過,我知道的是,有些風景並不是很美好,可能會傷害身邊的人,那樣的風景,我必然不屑一顧!」

  手腕使力,借力從枝頭翩然而下,輕輕落在唐劍身前:「唐門主,你說,是不是?」

  她微微歪著腦袋,一雙眸子彷彿是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煩著清澈的水光,唇角微翹,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似乎他剛才的刁難不過是無理取鬧而已。

  唐劍不自在地咳嗽兩聲:「既然如此,那自然是好。我只希望小池姑娘不要一時不小心,落進了不太美好的風景裡!」

  小池完全肯定了唐劍的意思,她笑:「唐門主放心。」

  一場知己與戀人的談話到此就結束了,唐劍知道小池不會傷害齊墨,小池也知道唐劍是真心為齊墨好,算得上都是為了一個人。小池拍拍手,眼神飄向齊墨的屋子,還真是好福氣呢!

  而此時,那個好福氣的人卻在皺眉深思。他收到了一份算不上好的消息——明光失蹤了。

  唐越被殺,唐年失蹤,如今,連明光也失蹤了。

  這一系列的失蹤讓齊墨覺得,一切似乎並不只是唐門的事情了。

  明光是去找君流螢的,一連數月,不曾有半點消息。所以他才令讓人去尋找,卻不想得到了竟然是這麼一份密報。他很擔心,卻也知道他不能擔心。

  君流螢的武功並不是很高,最起碼,她不是小池的對手。而小池對於明光,論起劍術自然也是不及的。那麼,明光的失蹤即使和君流螢有關係也不太可能是君流螢下的手,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君流螢身後的那個人也出現了。

  那個黃金面具!連他都探測不出武功深淺路數的那個人!

  這樣就棘手了!

  這樣似乎也之前的某個推測也越發接近了。

  他看了一眼唐劍房間的方向,心中祈禱,但願不是那樣!

  冬末春初的夜晚依舊是很寒冷的,臨近洛陽的一個小鎮也悄然進入了睡眠之中。客棧的某個房間內,熟睡的女子突然坐了起來,猛地睜開雙眸,那一雙眼睛竟然是如血一般地鮮紅!

  她機械般地起身,光裸著腳走在冰冷的地上,毫無所覺。

  「小池?」身旁的男子不明所以,「你要做什麼?」

  聲音一出,一陣勁風襲來,女子纖長的五指已經到了面前,氣力強勁,動作迅速。男子不備,頸間一疼,一道鮮紅的血印便出現了。不待回神,女子的第二爪緊接而至。男子措手不及,只好掀起棉被擋住侵襲,自己翻身一躍,從床上下來。

  女子一擊不成,有些惱羞成怒,血紅的眸子越發猙獰。

  男子心驚,眼睛劃過驟痛,迅速地在女子身上下了好幾道禁忌。女子全身癱軟,落入他的懷中,了無生機。

  她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了母親,夢到了婉姨,還夢到了那個黃金面具。夢裡,母親一直在逃跑,婉姨在笑著追殺她。那個從小便在她身邊喚著她小名的婉姨露出的面容令人害怕!

  她扭曲的五官讓她變成了一個惡魔,長劍在手,無一不是殺招。

  她害怕,她著急,什麼也管不著,就飛身而上。她要救母親,救她!

  可是,是誰在叫她的名字,很焦急,很迫切,很熟悉。

  眼前又出現了白霧,似乎有個熟悉的影子在穿梭,哦,是齊墨,她叫他,想抓住他。可是,一張黃金面具陡然出現,抓著她的手,笑著說,你救不了他,他快死了!

  然後呢,然後就是齊墨七竅流血……

  「齊墨!」

  有什麼衝破喉嚨,她猛地睜眼,卻看見齊墨正坐在床前溫柔地看著自己。陽光透過紗窗落盡房內,帶著春日裡獨有的生機。

  「什麼時辰了?」她揉揉脖子,有些疼痛。

  一雙手落在疼痛的部位,輕輕揉捏:「還早!」

  她鼻子哼了哼:「騙人!」

  「咦——」她似乎看到了什麼,伸手就要去拉開他的衣領。

  他攔住:「怎麼了?」

  「怎麼受傷了?」她心痛,撅嘴。

  他笑:「沒事,今早起來,不小心劃的。」

  她輕笑:「多大的人了,居然還會劃傷自己。」

  「所以啊,要小池在我身邊照顧我呢!」

  她心裡震動,笑的有些不自然:「當然啊,難道你想甩掉我?」

  「當然不!」他順勢將她抱在懷裡,前所未有的大力氣,「永遠不!」

  她被他箍地有點喘不過氣來,他的下巴頂在她的發旋上,有些痛。

  「齊墨,你怎麼了?受刺激了?」她想到那個夢,突然也也有些心悸。

  他安慰她:「沒有。只是不想失去。」

  她嘻嘻一笑,「我也不想失去你啊!」

  洛陽風光無限好,雖然只是陪都,繁華程度絲毫不比盛京差,坊市被打破,街上熱鬧鬧的一片。

  小池坐在馬車裡掀開車簾,一雙眸子不曾離開熱鬧的市集,時不時地指著某個地方興奮地大叫:「齊墨齊墨,那個地方好熱鬧啊!」

  「齊墨齊墨,那裡有個雜耍班子,啊,那個小女孩子居然爬上去了,一定也是個練家子!」

  「齊墨齊墨,那個攤子上的小瓷人兒像不像雲州的那個?」

  齊墨笑著搖搖頭,跟著湊到車簾邊,果然看到小巷口有個捏瓷人兒的小攤子,桌子上擺著許多的還未上色的泥人兒,與雲州的無有二致。

  「嗯,的確是很像!」

  「不如,我們再去買兩個?」

  齊墨自然是同意的。

  兩個人攜手走到攤子前,竟然發現捏泥人兒的老翁就是雲州的那個。小池咦了一聲,喚道:「老爺爺好啊!」

  老翁抬頭:「呵呵呵,姑娘好啊!」

  「您還認得我嗎?」

  「恕老朽眼拙……」老翁笑呵呵地摸了摸鬍子,「姑娘面容傾國,若是見過,必然不會忘記。」

  「啊……」小池恍然大悟,連忙拉過齊墨,「那他呢?」

  「齊山別院住的那位公子,老朽記得!」見到熟人,老翁也很高興,「沒想到,離鄉千里,居然還會遇到熟人。」

  「可就是巧麼!」小池順手拿起一旁的泥人兒,「這一次我得多買幾個。」

  「好啊!」老翁停下手上的動作,「這一次姑娘還是要訂做麼?」

  「不了!」小池很爽快,看了一眼桌上的泥人兒,「就要這幾個小娃娃吧!」

  「好!」老翁熟練地拿起泥人兒,用毛筆蘸著彩色油墨,快速地圖好了面容。小池靠著齊墨,靜靜站著。

  身邊的男人是她今生的依靠,她的最愛,她呼吸著他周圍的氣息,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買著自己喜愛的東西。面前的老翁是生命中的過客,卻又是機緣中見證她和他感情的人。那時候的她和他不過是一對利益想和的人,那時候他們誰也沒想過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那時候她更沒想到她此生便多了一個牽掛!

  兩個定制的泥人兒讓他們今生相知相許,那麼今天這麼多的小瓷人兒能不能讓他們白頭偕老,執手今生?

  小池一次性買了五個小泥娃娃,齊墨看了但笑不語,但是眼角眉梢卻多了十二分的笑意,連唐劍都感覺出來了他心情超乎尋常的好。

  「你今天很高興?」

  「是的。」

  「因為她?」眼神看向齊墨房間的位置,指代不言而喻。

  齊墨點頭:「是啊。」她一直都是將苦痛悶在心裡的人,去又在現實中尋找慰藉。當初她無線無掛所以隨性如煙,來去如風,連同那定制的泥娃娃都不曾回首半分。可如今,她主動去買,願意留下牽掛,那是不是也表示她願意留下來陪著自己,而不是一味地想著放棄?

  唐劍長呼一口氣:「少白,你完了!」

  「早就完了!」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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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00:29:28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明光

  「阿俏就住在這裡?」唐劍站在邙山腳下,有些不可置信。

  「是的!」

  「秋尋鶴因她而死,秋掌門居然還能答應她留在這裡。」他有些不可置信。秋尋鶴是秋起聲最得意的兒子,在武林中的也是盛名久久,那樣一個人那麼早早地就逝去了,秋起聲居然不怪罪阿俏?

  齊墨點頭:「秋掌門宅心仁厚,並未多家怪罪,你且放心。」

  唐劍很低落:「阿俏怕是不願意見我吧。畢竟是因為我父親,才讓她和二叔變成了那樣。若不是父親,她也不會失去秋尋鶴。」

  齊墨拍拍他的肩膀:「不會!阿俏不是那樣的人!」

  唐劍點點頭,不再說話。

  洛陽地處平原地區,邙山山脈低綿,比不上蜀地高而蒼翠。他們三人沒用多少時間就走到了邙山派的大門。

  一身白衣的弟子,背著長劍行至跟前:「請問三位前來何事?」

  齊墨自袖中拿出一張帖子:「請呈交貴派掌門,齊墨請見!」

  「請稍等!」

  秋起聲很快就答應了齊墨等人的要求,並讓座下弟子帶他們前往唐俏居住的地方。翻過一座山峰,遠遠就看見一座小茅廬,茅廬下吊著一串鈴鐺,隨著微風發出清脆的響聲。而茅廬的旁邊,一座新墳,一柄長劍。

  一個一身緇衣的女子,屈膝跪在墓前,雙手合十,嘴唇微動,似乎在說著什麼。

  這麼一副景象,讓唐劍呆愣當場,腳步沉重地無法移動。

  「這……」

  「她自覺地對不起秋尋鶴,所以便出家為尼,守在他的墓前,為他終身誦經!」小池上前,看著遠處的唐俏,那個早已不復當日明艷的女子。

  「怎麼會這樣?」唐劍低聲呢喃,不可置信。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小池道,「那會是她的寄托,讓她繼續活下去的寄托!」

  齊墨握著玉簫的手指近乎扭曲地收緊,直接泛白,只是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走吧!」扶著小池的肩膀,掌心觸摸到的溫度讓他稍稍安心。

  「阿俏!」唐劍站在唐俏的身後,聲音顫抖。

  唐俏合十的雙手微微一頓,輕輕掙開雙眸:「此處沒有阿俏,只有忘塵。」

  「阿俏……」他執著地喚著妹妹的名字。

  唐俏卻再次闔上眸子,繼續誦經。

  唐劍咬牙,一把拽起唐俏:「阿俏,我是大哥!」

  唐俏不理他,面色平靜:「忘塵已經是出家之人,沒有大哥。施主請自重!」將自己的衣袖從唐劍手中掙開,退到一旁,不言不語。唐劍還要再說什麼,齊墨阻止了他。

  齊墨朝唐俏道:「忘塵,唐越伯父去世唐年伯父也失蹤了,這一次來,我們是希望你能幫我們。」

  「我幫不了。父親葬在茅廬後面,至於其他,我什麼都不知道。」

  「叔父去世,你怎麼就這麼平靜?為什麼不去追查真兇?」

  唐俏闔上雙眸:「我既已遠離凡塵俗世,便不想再去理會這些事情。父親身體不好,毒入骨髓,離開塵世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阿俏!」唐劍打斷她,「你怎麼會有這般想法?那是你父親!」

  「所以,他解脫,遠離塵世苦痛,我替他高興!」她轉身朝唐劍雙手合十,微微鞠躬,「忘塵要去給父親誦經了,施主請回!」

  「阿俏!」唐劍鮮有暴躁地想去搖醒這個妹妹,看看她的腦子裡到底裝了一些什麼。這不才半年未曾見面麼,為何為何她便成了這個樣子?

  唐俏毫無留戀地轉身離去,齊墨拉著暴躁的唐劍,若有所思地看著唐俏的背影,眉間緊蹙。小池戳了戳齊墨的手臂:「我聞到了攝魂香的味道!」

  齊墨眼中精光大盛,腳下生風,快速地朝唐俏襲去。那唐俏轉身,一招未出便被齊墨制住,手腕絲毫不能動彈,眼中呆滯,毫無光澤。齊墨順手在她身上下了一道禁忌,穴道被點,連嘴角都不能動絲毫。

  唐劍站在原地驚訝的看著齊墨:「少白,別傷害阿俏!」

  小池道:「她不是唐俏!」幾步上前,自那人臉上撕下一層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張十分熟悉的臉,令在場三人都震動不已的臉!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齊墨:「明光!」

  「別動!」小池大喝一聲,在齊墨驚疑的目光中,掀開頭巾,毫無意外地看到了三根鋼釘!

  「傀儡!」小池歎氣,「比雲州傀儡要更厲害一些,他們已經可以操縱人的思想了。」

  「怎麼會這樣?那阿俏呢?」唐劍心中有了不祥的預感,阿俏會不會也已經……

  小池歎氣:「這個真不知道。」

  齊墨看著眼前這個已經失去了生息的人,心中絞痛。這是他自出江湖起就一直陪著自己的人,陪著他沉浮,陪著他淡然,陪著他一路走到現在。可是,現在他因為自己的一個命令,失去了思想,也即將會失去生命!

  「能救嗎?」幾乎是抱著絕望的心情問出了這個問題。他毫無意外地看到小池挫敗地搖頭。

  他常常呼出一口氣:「主人操縱傀儡的思想,要離傀儡多遠?」

  「傀儡術到了至高境界,可以殺人於千里之外!」

  齊墨沉默了。

  唐俏的住處幾乎沒有任何雜亂之處,顯然她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帶走的。秋起聲聽聞唐俏失蹤,也震驚不已,表示會出動邙山派幫忙尋找。

  唐劍謝過。

  秋起聲擺手不語,秋尋鶴之死,他雖不苛責唐門,卻也做不到笑臉相迎。

  從邙山下來,齊墨的臉色一直不是很好,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小池將明光的四肢大穴都下了禁忌,而後用銀針護著他的心脈,讓他陷入昏迷狀態。

  「並不是很糟糕。」她起身,擦了一下額頭的細汗,「他的武藝高,抵制了一部分毒性。而且傀儡術似乎精進了不少,他的心脈沒有斷。」

  「能救嗎?」

  小池頹然:「我不能保證!」

  齊墨微微頷首,轉身出了房間。

  夜風淒涼,帶著初春刺骨的寒意。齊墨坐在院中,無意識地撫弄著玉簫,眼神呆呆地看著遠方的某一點,似乎在發呆。

  小池抱了一件斗篷出來,看著他的背影,鼻子忍不住發酸。其實,他是極為重情義的。明光賠了他這麼多年,沉沉浮浮,從不捨棄。如今遇到這種情況,他的心裡自然比誰都難受。

  輕輕將斗篷披在他身上:「吉人自有天相,明光能保持這個樣子已經很不錯了。」

  他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微微靠在她的身上,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軟弱。

  「是我對不起他,他本來可是叱吒江湖名震中原,是我把他鎖在這方牢籠裡,磨他的性子,讓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不是。」小池很認真,「每個人都能選擇自己的價值,也有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當日在雲州的密室內,明光就說過了,他喜歡現在的生活,雖然是影子,卻很輕鬆無畏。你不必自責!」

  搖搖頭:「不是自責,而是無力。」無力於無法保護身邊的每一個人,包括明光,還有她!他轉過臉看著小池,握著她的手,感受著她掌心的溫度,「小池,不要離開我!」

  她心底震動,垂下眼睫,良久不語。

  手腕上他的力氣越來越大,大到幾乎要捏斷她的手腕一般。她知道他內心的恐懼,只當他是因為明光的原因才如此。可是她真的不能給他承諾:「那人為什麼要明光出現在那裡?為什麼不是別人?就算是易容,也比暴露了明光要好啊!」

  他頹然歎氣,知道她是轉移話題,可是卻也沒有別的辦法。放開她的手:「也許,是為了掩蓋什麼。」

  「掩蓋什麼呢?」她想不通。按道理說,那人既然知道了易容傀儡術的方法,自然就會保存實力,卻為何將明光送回?為何讓他們知道現在的情況?突然來個致命一擊不好麼?

  「那就要知道唐俏那裡掩蓋了什麼秘密了。那人害怕我們找到真正的唐俏,害怕我們從唐俏那裡知道的東西就是他要掩蓋的。」

  「我們是為了找唐年才去找唐俏的。」小池直覺如此。

  「不,我們是為了唐越。」

  小池一愣,突然悟了過來:「殺死唐越的兇手?你懷疑是唐年殺了唐越?」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天哪!」小池斂眉深思,喃喃自語,「要是這樣,要是這樣的話,唐年就不一定是失蹤了……」

  突然,她腦中靈光一閃,眼前一亮:「你說,那人會不會就是唐年?覬覦《五蠱之書》,偷學傀儡術。被發現之後,表面隱退,其實是暗度陳倉?」

  齊墨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

  小池繼續道:「他傀儡術修習不精,所以要找唐越幫忙,所以要帶走唐俏。因為你們都認識他,所以他要帶著面具!」

  「也許吧。」齊墨道,「只是這一切現在都不能下定論。我想我們需要再去邙山一次。」

  「對。」小池同意,轉眼看著邙山的方向,眼神堅韌,一字一句道,「我想開棺驗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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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五毒

  要開棺驗屍的必然是唐俏茅廬後面的那一方墳墓!

  秋起聲對於他們的再一次行動並沒有過多言辭,他既然說了幫忙,那就會幫到底。唐劍再一次對邙山派充滿了感激。

  秋起聲歎氣:「驚動死者本不應該,而且至親也不在,我本不能做主。只願你們能找到線索找到阿俏!」

  唐劍抱拳:「這是自然!晚輩與前輩的想法一樣。」

  「罷了,你們去吧。這些是我門中弟子,你們隨意差遣。」

  「多謝!」

  邙山派的門中弟子手腳十分利索,鋤頭下去,泥土翻開,周圍都驚了。那些外表正常的泥土再掘開第一層之後,下面的居然是清一色的純黑,在陽光中泛著腥臭的氣味。

  「這……」唐劍面色青白。

  小池蹲下身,戴上手套捻起一點聞了聞:「劇毒!」

  「唐越是中毒而死的?」

  「這已經毋庸置疑了。」小池聳聳肩,「不過要知道是什麼毒,還得看他的屍體。」

  其中一個邙山派的弟子十分不解,問道:「若是腐爛了呢?」

  「沒關係。不是還有骨頭麼?」

  那些邙山派弟子只覺得不可思議。眼前的女子貌若天仙,一雙眸子清靈似水,面對這種情況不僅毫無懼意,似乎還帶著隱隱的興奮。

  那些人哪裡知道小池是一直和毒物打交道的,遇到特殊的毒物,自然是興奮萬分的。

  很快的,唐越的棺木就露了出來,邙山派的弟子正要打開棺木,忽然聽到小池一聲慢著。大家將眼光全都看向了她。

  「這泥土裡都是一些死了的小蟲屍體,我想這毒不是一般的厲害。大家還是先將手包起來再打開吧。」

  這一提醒大家只覺得後背一涼,再看向那副棺木的時候,眼中又多了一層恐懼。

  唐越的屍體已經完全腐爛,只剩下一具漆黑如墨的骸骨。小池正要跳下去,被齊墨拉住了:「小心。」

  她心中溫暖:「沒事的。放心。」

  只剩下一具骸骨,驗屍就有了難度。小池蹲在棺木外面,翻翻看看聞聞,突然她不動了。眼神飄向了站在外圍的唐劍,果不其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遲疑,看到了猶豫,還看到了青白交加的臉色。

  「怎麼樣?」

  小池除下手套丟在地上:「是中毒也不是中毒!」

  「什麼意思?」

  「我聽說在唐門有一種武功叫做五毒掌,中掌之人將會猶如中毒,而且毒性比之一般的毒物更重。」

  「你的意思是?」

  「唐越就是中了五毒掌……你說是嗎?唐少門主?」她轉眼看著那邊已經鐵青臉色的唐劍。

  唐劍咬牙,卻也無法否認:「是的。就是五毒掌。」

  小池點頭:「所以呢。你的父親沒死,不僅沒死還殺了他的同胞弟弟,而後帶走了自己的侄女。至於其他的,我們就也不知道了。」

  事實似乎是已經出來了,唐劍無法反駁,一時之間腦中一片空白。

  他想到他的父親,那個自小以來一直十分慈愛的父親,那個一直正義的父親,他怎麼會?那一次南越回來他本來也以為他父親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但是那是誤會的,那是他父親被人劫持了利用了,所以才會去追殺阿俏。是的了,父親一定是又被劫持利用了,那個面具人那麼厲害,不僅是他,就是父親也不是他的對手。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絕對不是!」

  「如何不是?唐少門主給個理由?」

  唐劍張了張嘴巴:「父親不會這麼做。」

  「那是你對唐門主的信任。可是事實如此,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小池絲毫不給他留情面,「五毒掌本來就是唐門的獨門武功,而且看唐越的模樣,明顯已經毒入骨髓了。試問,在如今的武林中,除了你父親還有誰能有這樣的功力?就是你唐少門主,怕也是不能做到的吧?」

  「我……」

  唐劍已經被小池逼得退無可退,連連踉蹌了好幾步,終是什麼辯解都說不出口,一張原本白皙的臉越發蒼白。

  齊墨歎氣:「如今都還是猜測,你莫要太過在意。沒到最後,誰都不能下結論!」

  小池拍拍手:「好吧。那麼,現在我們已經清楚了唐越的死因,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呢?」

  「先回去吧!」齊墨道。如今他也算得上是這群人中的主心骨了,唐思維混亂,根本無法再多做思考,只訥訥地跟著齊墨一行人下了山。

  手中握著密報,腦子裡高速運轉,卻也有些迷茫。手指有一下無一下地敲在桌面上,原來極為好看的劍眉隆起一個深深的「川」字,想來也是極為苦惱。

  「怎麼?還在想唐年的事情?」小池看到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思索了。

  「是的。」

  「你認為不是唐年做的?」

  「對。」

  「為什麼?」

  「直覺!」

  「直覺?」小池聳肩,「好吧,那你接下來要做什麼呢?」

  「什麼都不做。」

  「啊?」十分驚訝,既然有直覺,為什麼不再接著調查下去呢?

  「先治好明光!」

  「你有辦法?」

  「去雲州!」

  小池挑眉,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唐劍怎麼辦?」

  「不衝突。」

  「這個……」小池不理解。

  齊墨笑道:「明光中的是傀儡術,唐越死於五毒掌。可是明光居然出現在唐俏的茅廬,那必然和五毒掌也是有聯繫的。你啊,一直都那麼機靈,怎麼這會兒倒是傻了?」

  「額……」她摸了摸被他輕輕敲了敲的額頭,有些赧然。最近似乎是變傻了一點呢!

  「好了。我們去看看青鋒吧。把事情說一下,問問他是否願意和我們一起去雲州。」

  「好!」

  唐劍本就十分混亂,唐門那邊也沒什麼消息,綠意給他的信箋中,只有寥寥數語,大抵都是無從查起。此刻聽齊墨這麼一說,自然是願意跟著前往的。

  「這件事未到最後,我們誰都不能下結論。你莫要太放在心上。」臨走時,齊墨拍了拍唐劍的肩膀,以示安慰。

  唐劍點頭:「我知道。」那時候在南越,齊墨也是這麼說的,他回到唐門後果然發現父親是被逼的,如今想來,也許這一次也是如此。他該相信父親的,不是嗎?

  ————————————————————————

  夜深人靜,洛陽西南隅的書房內。齊墨的臉色凝重,哪裡有白日裡安慰唐劍時的那般輕鬆。他的面前站著一個黑影,躬身而立,肅穆以對。

  「再說一遍!」

  暗衛有些嘀咕,難道是自己說的不夠清楚?不過,世子發話,他也就只有再次重複了:「屬下發了密信給世子。」

  「你到邙山的時候唐俏已經被帶走了?」

  「是的。」

  「什麼時候發給我的?」

  「那一日立即就發了。」想了想補充了一下,「大抵是世子要到洛陽的前一日。」

  「你下去吧!」黑暗中齊墨目光如炬,修長的手指輕敲桌面,良久之後終於發了話。

  暗衛長噓一口氣,連忙退下。

  書房裡再次歸於安靜,齊墨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內心深處突然升起一股極大的恐懼。這裡面的一切或許真的沒有自己原先設想的那麼簡單。

  手握拳,長長吁出一口氣,或許他該相信自己的判斷。

  第二日,他們一行人就起程往雲州而去。

  洛陽為中原地帶,雲州偏南,這一去怕要上月時日。所以齊墨吩咐別院的管家備了許多的東西在車上,這一路南下,天氣變化自不必說,還有小池在路上需要的藥材。

  車廂裡依舊是安靜的,最起碼唐劍的心情十分沉重。

  小池靠在榻上瞄了一會兒唐劍,終於是忍不住爬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坐到他身邊:「誒,你也不要這麼衣服苦大仇深的樣子。齊墨說得對,沒到最後一刻都不要妄下定論。更何況,若真是你父親帶走了唐俏,也說明他還活著啊。總比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好。對不?」

  「……」唐劍已經無法言語了,只能訥訥地看著小池。

  那廂齊墨已經忍不住用書蓋住臉,唇角高高揚起,忍俊不禁。

  「是的吧,現在好些了麼?」

  唐劍才知道小池是故意的,心下感激她這般搞怪的安慰,但心底的那絲憂鬱始終揮散不去。他牽強地笑了笑:「多謝小池姑娘的提點。」

  「哎,說什麼提點啊,我也是胡言亂語。你放寬心就好。至於……那一次在邙山,是我太急進了……」

  想起她那一日的咄咄逼人,唐劍猶覺得心底發涼,只是她如今這般誠懇,他也不能太過傲嬌。

  「哪裡。那樣的想法是正常的。小池姑娘無需這般。」

  「那就好!」再次拍拍他的肩膀,「齊墨的眼光不錯,朋友都是好樣的!」

  「……」

  「……」

  這般一插科打諢,車廂裡的氛圍好了許多。唐劍的臉上也慢慢輕鬆了,齊墨與小池肩並肩靠在車廂牆壁上,翻著手上的藥典,時不時地討論一下藥物的作用,一時之間,頗為熱鬧。

  突然車廂外傳來一聲慘叫,齊墨全身一震,下意識地將小池扯到身後,玉簫撩起車簾:「什麼事?」

  「公子,有人襲擊!」

  唐劍抽出長劍:「我去看看!」

  齊墨點頭,轉而看著小池:「你在裡面呆著,別動!」

  他眼神慎重,卻沒有任何驚訝之色,彷彿早就料到有此一役。

  「那明光他……」

  「沒事,我已經安排人在後面馬車裡守著的。」

  小池點點頭,握了握他的手:「好!」

  齊墨朝她微微一笑,轉身出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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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出雲

  車簾微動,立刻恢復了原狀。小池藏在袖中的手立刻伸出摀住唇,緩緩放下手,掌心裡黑色的血液觸目驚心。

  馬車外的情況也是觸目驚心。

  這是齊墨第二次看到這些紫衣人。第一次是在南越的小竹林內,那一次秋尋鶴力戰不敵而死,而他也與那個神秘的黃金面具對面出手。那麼這一次,是不是也要遇到呢?

  唐劍朝齊墨看了一眼,卻見得他隻身立在馬車之上,雪衫飛揚,一派從容。

  玉簫出手,無往不勝。那些紫衣人只覺得一股寒冰之氣迎面而來,緊接著便永遠失去了知覺。這一次齊墨的出手毫不留情,碧色玉簫在修長的指尖轉動,內力傾入,帶著寒冰真氣劃破一個個紫衣人的脖子……玉簫劍法在沉寂了三年之後再次大展雄風。

  只是這一次紫衣人似乎是有備而來,一波一波連綿不斷,越到後來越是強大。那蒙著臉的面孔之上,眼神越發空洞。

  齊墨自然是注意到了,眉頭不經意微微一蹙,手上玉簫力度不減,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唐劍飛身而來,二人背靠背:「許久沒這麼酣暢淋漓了!」

  齊墨微微一笑:「是啊!」

  初春的樹上冒出了嫩綠的枝芽,生機一片的林中無數的生命正在消失。就在他二人奮勇殺敵之時,一陣勁風捲著地上落葉紛飛而起,本已經枯萎的落葉瞬間變成了殺人的利器,剩下不多的紫衣人在一片慘叫聲中,歸於塵土。

  落葉下,一青衫客自林中而落,穩穩站在齊墨面前:「少白!」

  齊墨微微一愣,聽到熟悉的聲音,立刻屈膝行禮:「師父!」

  唐劍看著眼前精神矍鑠的老人,一時愣住了。這就是幾十年不曾出出雲谷的方出雲方老前輩?

  方出雲上前扶起齊墨:「少白的眼睛似乎是好了?」

  齊墨頷首:「是的。只是眼睛好了之後聽覺卻真的是下降了不少,盡然連師父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有得必有失,這是自然。」

  「是!」

  「這位是?」

  「晚輩唐門唐劍,久仰前輩大名。」不待齊墨介紹,唐劍上前一步,自我介紹。

  方出雲欣賞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不錯,英雄出少年!」

  「多謝前輩誇讚!」

  這一場刺殺因為方出雲的出現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齊墨正好要去出雲谷找他,如今以來便又省了不少的程序。當即便將小池從馬車裡牽了出來,帶到了方出雲的面前。

  小池朝方出雲行了一禮:「師父好!」

  方出雲卻震驚地連連後退:「你……你……」

  齊墨解釋:「她是夏姨的女兒!」

  方出雲扶額:「女兒……女兒……竟然是初荷的女兒……你娘她……」

  小池低頭:「娘親她,已經去了……」

  方纔還精神矍鑠的人一時間萎頓了下來,嗓子哽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怎麼會?」

  齊墨歎氣,將方出雲請到馬車上,幾個人坐在車廂內,將當初雲州的事情一一道來。

  方出雲老淚縱橫,悲慼不已:「初荷一生研毒制蠱,卻從不害人。她是那樣一個單純善良的人啊,卻不想臨了卻死在自己手裡,為的就是保留那一雙乾淨的手,不染任何塵埃。」他長長歎了口氣,看著眼前鍾靈可愛的少女,「你方才喚我師父?」

  「是啊!」沒有絲毫扭捏,大方承認。

  一旁的齊墨連忙解釋:「此次,我與小池正是要去谷中尋師傅,一是為我二人主持婚禮,另一便是想問問師父《隱劍訣》的下落。」

  「好好好啊!當年的遺憾能在你二人身上圓滿,也是不錯的。我想你父王必然是萬分高興!」

  說到這裡,齊墨眼角眉梢也染上了笑意:「是的啊。父王十分贊成。」

  「至於《隱劍訣》,哎!」方出雲頓了頓,「我這一次也是為了《隱劍訣》出谷的!」

  聽到此,小池握著齊墨的手一緊,齊墨側首看了她一眼,輕輕撫摸她的關節,給予她輕柔的安慰。

  原來半月前,出雲谷突然失竊,什麼都沒丟,就丟了那本為世人所不知的《隱劍訣》!

  「半月前?」唐劍第一個不淡定。

  方出雲瞅了他以前:「大約是半月前,我是那段時日才發現的,丟的時日估摸著要更久一些。唐少俠為何如此驚訝?」

  「沒、沒、沒什麼。」唐劍面色蒼白,半月前不正是父親失蹤的時候麼?

  齊墨知道他的想法,與小池對望一眼,卻是誰也沒有說話。

  當夜,幾個人露宿在林中。齊墨將雲州發生的事情已經近期的一切說與了方出雲聽。方出雲聽罷凝眉深鎖:「傀儡術?當初我似乎聽初荷說過,據說傀儡術至高境界,可以使人死而復生,淪為工具!只是,這種異術已經失傳,為何又在中原出現?」

  「這也是我們納悶的地方。」齊墨伸手無意識地撥弄眼前的火堆,「他們背後的那個人帶著一個黃金面具,內力十分渾厚,武功高深莫測,我與他交手一次,武功路數卻不曾暴露零星半點。」

  「與你交手都不曾暴露武功路數??」方出雲也是異常驚訝。

  「是的。」

  他沉思許久:「會不會不是中原人?」

  「這……」齊墨頓住,凝神細細思索,「當今武林,若說武功能佔一席之地,除了中原便是關外的落日雲天宮。只是,落日雲天宮在十九年前退出關外之後便一直未曾涉足中原,而且他們的武功帶著關外大漠的大氣,與那次交手的感覺並不一樣。」

  「這也不一定。十九年前我曾與落日雲天宮的宮主落日孤寒交過手,他的武功集眾家之長,剛勁纏綿皆有。這十幾年來他隱退關外發展武學,能讓關外武學帶著中原的綿延之勁也不無可能!」

  「師父是懷疑落日雲天宮再次東來?」

  方出雲沉默了。

  但是依照齊墨對他的瞭解,他的沉默便是默認。

  只是,他的眼神為何從一旁正一門心思啃著糕點的小池的身上一掃而過?

  當夜雍王府的暗衛便接到了一個任務,而第二日,正在去往關外的落日無殤也接到了一份密報。

  車中林緩歌看到落日無殤陰沉的臉色,將他手上的密報拿了過來,沉默良久,突然低眉淺笑:「這是好事啊!」

  落日無殤一怔,苦笑一聲:「的確是件好事!只是,我怕她撐不住!」

  坐到丈夫身邊,林緩歌輕輕抱住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臂膀之上:「你要相信她。」

  「我擔心……」

  「有齊墨在。」

  「自古忠孝難全,更何況是這樣的選擇。」

  「我信他!」身側的妻子與其篤定。

  他疑惑:「為何這般篤定?」

  她抬頭,朝他粲然一笑:「因為……愛情……」

  「愛情?」

  「是啊!就像我對你……無殤,若是今日把齊墨換做是我,你信不信我?」女子抬頭,目光灼灼。

  落日無殤的眸子裡只剩下一雙清澈的小溪:「自然是信的。」

  「那便是了。小池定然也是信他的!」

  馬鞭使力,駿馬前蹄高昂,四蹄如飛,揚起一路塵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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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解藥

  春日的天氣果然是詭異多變,前幾日已然有了變暖的趨勢,今日早起竟然又起了風。小池想了想還是裹了一條圍脖,將脖子密密實實地遮擋住。

  齊墨一進門就看見她站在鏡子面前,和自己圍脖作鬥爭。

  「怎麼了?」

  「這個圍脖太厚了,我打不住結。」

  他搖了搖頭,上前熟練地將之扣住:「看樣子自去年年關我把這送你你便一直都沒看過啊。,」

  「嗯?」她不解。

  「這裡有一個暗扣,不需要打結的。」骨節分明的長指將圍脖接口處一處翻了過來,一顆白梅刺繡赫然呈現在眼前,仔細一看,竟然真是一處暗扣。

  小池眼睛一亮:「這心思著實巧妙!」

  「這狐裘是北夷進貢的,說是難得一見的雪山白狐,極其珍貴。當時只是一塊狐皮,皇叔將它賜給了父王,父王便請了盛京最有名的繡坊做了一件大麾和三條圍脖,這就是其中一條。」

  「什麼繡坊?」

  「凝香閣。」

  「嗯,白梅凝香,倒也符合!」

  「的確如此。」將她把衣衫整理好,「今日怎麼把這翻出來了?」

  「這不是天又變冷了麼。」她嘀咕,「真是多變!」她低頭細細打量那朵白梅,卻沒看到齊墨臉上一瞬間的蒼白。

  「走吧。」

  「去哪兒?」

  她嗤之以鼻:「不是吧,你還這麼年輕,難道就健忘了?不是說師父今日要給明光驅毒麼?去看看呀!」

  他心不在焉地點頭,被她拉著就去了明光療傷的院子裡。

  方出雲已經早早地到了,見小池和齊墨進來,只是抬頭看了他們二人一眼。一針落下就是百會穴,他手法極快,寬大的袍袖拂過,若不細看,便如同從未發生一般。

  小池驚訝地叫了一聲:「咦……」

  「怎麼了?」

  小池垂下眸子:「沒什麼,眼花了……」

  方出雲到底是前輩,武功修為自不必說,便是這下針的功夫也是小池不及的。只是明光所中乃是攝魂術,身體中不僅是毒還有蠱,那蠱縛於腦中,支配人的行為,十分棘手。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方出雲一直維持一個姿勢不曾變動,那下在明光身上的銀針越來越密,到後來幾乎佔據了他身上的每一寸經絡。

  方出雲落下最後一針,拂過額頭的細密汗珠,長長歎了一口氣。

  齊墨問道:「如何?」

  搖頭:「蠱毒太過刁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齊墨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只是希望師父能竭盡全力。」

  「這是自然!」方出雲應下。他早已習慣了齊墨的有禮,便是當初在出雲谷相伴之時,若遇到什麼事情,齊墨也不忘時時道謝,言語之間多多少少都有著生疏。

  「師父的醫術很厲害?」回程的時候,小池忍不住問道。

  「很不錯。當初我身中蠱毒,雙目幾乎失明,性命不保。便是師父將我從鬼門關救回來的。後來為了抑制我體內蠱毒,父王便將我送到出雲谷學藝,這麼多年來也是仰仗師父,所以才能苟活至此。當然……」他低頭,看著她,宛然一笑,「這期間還有小池的功勞!」

  她嗔了他一聲,看到他眼角眉梢的春風,不禁也笑了起來。

  「那你要怎麼謝我?」

  「不是說了,以身相許麼?」

  「哎呀!」她狀似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只可惜公子已非完璧……」話不說完,點到為止,秀美輕佻,紅唇微張,貝齒輕輕咬了一下下唇,眉目之間儘是風流。

  齊墨只覺得腦子一轟,氣血上湧,也顧不得是在花園之中,手臂攬過纖腰,身形轉動,已到了假山之後,小池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四片薄唇相碰,便是無限纏綿。

  片刻過後,齊墨氣喘吁吁地放開小池,幾乎是咬牙切齒:「妖精!」

  小池伸手戳了戳齊墨的胸膛:「公子可還滿意這個妖精?」

  歎氣,再次封住她的口,只是這一次不同於第一次的急切。他先輕輕摩擦她的唇,鼻尖親暱相處,呼吸相聞。他抱著她轉了個身,將她放在自己身上,而他靠在假山上。舌尖輕輕勾勒她的唇形,濕潤的柔軟,帶著芳香輾轉。小池伸出小丁香試圖勾住他的,卻不想他卻又退了回去,徒留下她的小丁香在自己唇上流連。

  他悶笑一聲,小池懊惱,揪著他的腰間,狠狠一擰。他眉頭一皺,卻也不放開她,依舊慢條斯理。

  唇上溫柔眉上月,他睜開眼睛,近距離地看著她細細的秀眉,她白皙柔嫩的皮膚,她的長卷睫毛……他忍不住輕歎……

  只是,不能了,不能再繼續了……

  饒是有莫大的慾望,他也只能推開她,將她鎖在懷裡。臉埋入她的脖頸,狠狠地呼吸著她身上的氣味,輕喚著她的名字:「小池……小池……」

  她回神,目中漸漸清晰,著滿園的景色……竟然是在後花園中……饒是再臉皮厚,這時候也禁不住滿臉緋紅,躲在他的懷裡,輕聲應答:「我在……我在……」

  到底都是臉皮薄的人,當時怎麼情動,到後來都克制住了。小池停歇下來臉上雖然不改笑容,但是齊墨仍舊知道她有心事,而且這心事隨著這段時日的增加越發地凝重。

  他擁著她的手臂漸漸加重力道,心中卻早已有了計較。

  當夜,書房內齊墨面色如墨,手中的密報彷彿有千斤重量。他週身散發出一種力壓千鈞的氣勢,將堂下站著的暗衛逼得汗流浹背。他從來沒見過主子這般令人懼怕的時候。

  「你是說,你根本就沒法進入浮生城?」

  「是的。」暗衛答道,「浮生城戒備嚴禁,特別是城外的連環迷幻陣,幾乎沒有破解的可能。」

  「損了多少?」

  「只有……我一個人回來了……」

  黑暗中,那一襲白衫陷入了沉默,良久他開口:「你先下去吧!」

  「是!」

  黑影消失,週遭再次陷入寂靜。齊墨食指輕叩桌面:「風馳!」

  「在!」

  「那邊如何?」

  「先生一直守著明光,只是,不曾有絲毫好轉。」

  「知道了。」他頓了頓,思索良久,「風馳,你跟了我四年,你可有牽掛?」

  風馳一愣,慣常低著的頭瞬間抬起,錯愕地看著眼前的公子:「風馳孑然一身,不曾有絲毫牽掛。」

  齊墨輕笑一聲:「這樣啊!可有心儀的姑娘?」

  黑暗中暗衛身形不穩,臉上燒灼:「不……不曾……」

  「孑然一身……風馳,我想我要拜託你一件事情了……」

  夜深天涼,他回到房內的時候小池已經睡熟了,巴掌大的小臉上精緻的五官十分寧靜。因為睡相不老實,被子被踢開了一角,纖細的腳踝露了出來。

  齊墨搖搖頭,上前幫她蓋好被子,就坐在床邊細細地瞧著她。

  眼睛緊緊閉著,兩柄黑色的小扇子密密地遮住了眼簾,秀氣的鼻樑,殷紅的唇,凝脂一般的肌膚上幾縷散落的頭髮細細蜿蜒。他忍不住輕輕觸碰,手指輕輕描摹她的眼,她的鼻樑,她的唇,不經意間腦海裡儘是她的一顰一笑,那字字句句的俏皮話語,那眼角眉梢的盎然春意……

  唇角掀起一抹微笑,心中甜蜜不已……

  突然,他的手一滯,唇角的笑意也消失殆盡。修長好看的手指停留在她的眼角處,那一顆突然出現的血紅色痣仿若一滴硃砂,灼傷了他的眼!

  他記得那一紙密報上的話:血蠱,以血為引,硃砂一點位於眼角處,硃砂流血,藥石無效。

  心中絞痛,她竟然一直瞞著自己。當初那次流鼻血,她渾說胡話將自己隱瞞過去,偷偷見顧淵鴻,逼走他,不願承情,亦不願讓自己知曉零星半點。她什麼都不告訴他,將所有的苦痛隱藏在心底,將最陽光的一面留給他,給他的都是放心和寬容。

  他鼻尖酸澀,輕輕撫著她的鬢角,喃喃自語:「小池,別離開我!」

  第二日,齊墨不出意外地看不到小池眼角的硃砂痣。他知道她定然又是遮住了。她精通藥理和易容,那一點硃砂對她來說易如反掌。

  心中越發酸澀。

  「少白,你有心事?」方出雲坐在齊墨對面,十分肯定。

  齊墨點頭:「師父了聽說說過血蠱?」

  方出雲湊到唇邊的茶盞一滯:「血蠱?誰中了?」

  「是小池!」

  「她?」方出雲緩緩放下茶碗,「是了,昆夷族的夏氏世代皆為血蠱所牽制。」

  齊墨震驚:「師父的意思是?」

  「大抵就是你現在想的意思。」方出雲掃了一眼齊墨,放下茶盞,起身,雙手負後,站在涼亭圍欄處望著眼前蒼涼的湖水,「夏氏一族在昆夷是大族,可以說是浮生城的半壁江山。夏氏掌握蠱毒之術的一切命脈,顧氏則是掌握上古武學,蠱毒雖有涉獵,卻不及夏氏。他們兩者結合使浮生城在南疆屹立不倒。只是,浮生城的第三任城主愛上了夏氏的聖女,可是聖女對他無情,要嫁與旁人。城主怒急,便在那夏氏的聖女身上下了血蠱,蠱引在自己身上,世代相傳。」

  方出雲低頭,憶及那一段往事,臉上儘是憂傷:「血脈相連,便不會背棄。」

  「那解法呢?」

  「蠱毒從來都是生生相剋,蠱引就是血蠱的解藥!」

  「砰!」地一聲,齊墨手上的茶盞落在地上,上好的越窯青瓷四分五裂,破碎的碎塊在春日的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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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隱瞞

  回去的路變得十分模糊,他都不知道自己腳下的路是通往何方。腦海裡一直迴旋著方出雲的那句話:蠱引就是血蠱的解藥!

  原來竟是如此!

  怪不得顧淵鴻會那麼生氣,怪不得小池那般堅持,怪不得她不讓自己知曉零星半點,怪不得她死都不願意回到昆夷族!

  她為他守住身與心,生死不渝!

  玉簫出手,滿腔的酸澀化作一招一式,玉簫劃破長空,雪衫飄飛,墨發隨著內力張揚。那是不一樣的齊墨,失去了溫潤如玉,只剩下一身戾氣,彷彿要毀了這個塵世!

  「沒有別的解救方法麼?」

  「至今為止,並不知曉。」

  「若是如此,那小池的母親豈不也中了血蠱?」

  「這是當然。」

  「可是,小池並不是顧城主的孩子。」

  「所以初荷最後還是死了。她那樣一個人,掙扎了那麼多年,還是抵不過啊!」

  「小池的母親是中毒。」

  「血蠱,也是毒!」

  最後一招落下,只剩滿園殘骸!

  「風嘯!」

  「是!」暗衛無聲無息出現。

  「整理一下!」

  「是!」

  再走出去,還是那個溫和的齊墨,還是小池喜歡的那個齊墨!

  仿若閒庭信步一般回到院子裡,小池正坐在院中雙手托腮,十分苦惱地看著眼前的一堆藥材。

  他笑著上前:「怎麼了?」

  小池道:「我在想怎麼救明光。」

  「明光有師父守著,你就歇歇吧。這段時日委實也累著你了。」自從明光回來,就一直是她忙著給他調養抑制蠱毒,委實不易。

  「閒不住!我啊,一遇到這些有難度的就特別興奮。別說明光是那麼好的一個人,就算是一般的人,我也會竭盡全力的。」

  「我懂!」他解釋,「我只是不想你太累!」

  她嘻嘻地笑:「不累的,這叫做興趣!就像你,喜歡看書,你覺得看書累麼?」

  「……」他只能搖頭,她總能有辦法說服她。

  「小池……」

  「嗯?」

  「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好啊!」她很高興,「許久沒出去了呢,上一次從洛陽經過都沒好好看看,這好不容易又回頭了,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走過天津橋,站在定鼎門大街上,看著眼前如潮人流小池興奮不已:「都道洛陽繁華不落盛京,果不其然啊!」話音才落,人已經走到老遠。集市中的小池就像是一尾回了江河的游魚,靈活無比。

  齊墨執簫緊跟其後,笑而不語。

  小池仔細看著手中的小鏡子,朝身後照了照,一角青灰色迅速掩入牆角。她跟身後的齊墨說了一聲去去就來,而後便沒了人影。

  「小琥珀,趕緊出來吧!」雙手抱胸,靠在小巷子的牆面上,十足的痞子樣。

  不過須臾,青灰色身影就出現在了小池面前:「小姐!」

  小池看著眼前這個粉嫩嫩的小娃娃,十分垂涎他的嫩皮膚。於是,她毫不手軟地捏上了他軟綿綿的小臉蛋:「小琥珀這次找我是做什麼呀?難道是大哥回來了?」

  壁笙很苦惱地將自己的小臉蛋從小池的魔爪下解救下來:「少主回西域了。」

  「我知道啊!」小池挑眉,「難道你是來告訴我這個?」

  「不是。」壁笙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箋和一個紫色荷包,「這是少主快馬加鞭送過來了。要屬下立即交給小姐!」

  「哦,多謝了!」接過來,打開荷包,竟然是一支血色玉鐲。她認得,那是十分稀有的血玉,養生養血。

  荷包內還有一張藥方,上面記載著一些治療血蠱的方法和藥物,方法很是奇特。

  「少主回到西域找到這支玉鐲就讓人快馬加鞭地送過來了。至於那張藥方,主上說是夫人以前用的,請小姐斟酌用之。」

  「我知道了。」她收起荷包和信箋,「如今洛陽霜華台是誰在掌事?」

  「是李先生。」

  「讓他幫我查一個人!」

  「誰?」

  「出雲谷谷主,方出雲!」

  「是!」

  話音才落,人已經不在跟前。小池撇撇嘴,跑得真快,她還沒來得及再去捏捏他的小臉蛋呢!

  小池走出小巷,齊墨就在巷口等著她的。她心裡咯?一下,他那般的武功,怕是知道自己做的什麼吧?

  她整了整衣衫,那廂齊墨也看到了她,朝她招了招手:「小池,這邊!」

  小池上前,見他正在一家字畫攤子前看字:「看到什麼好東西了?」

  「也沒什麼,隨便看看。你可看到什麼喜歡的了?」

  「沒有呢!上一次都逛過了,這一次也就是隨意玩玩。走吧,我們去那邊看看。」也不管齊墨願不願意,拉著就跑。

  齊墨無奈,只得跟著。

  臨近中午,小池拉著齊墨去了德福居元:「初來就聽趙管家說這一家的菜十分好吃,可是上一次來的匆忙,後來明光又出了事,一直沒有機會。這一次怎麼也不能錯過了!」

  「的確如此。不過若說洛陽比較出名的本土菜也就是洛陽水席了。不過那些都是湯湯水水,小池定然是吃不習慣的。」

  「這倒是實話!」小池同意,「所以我們就別管什麼名聲不名聲的,只要味道好,是不是本土的倒無所謂了。」

  「好!」

  德福居元的生意不錯,跑堂的一看小池和齊墨的穿著就知道是達官貴人。只是這個點兒樓上包廂都滿了,只有大堂裡還留有幾個空位。那小二為難地撓撓頭:「客官,您看?」

  小池擺擺手:「就那兒吧!」指著角落裡的一張空桌,拍板決定。都是江湖兒女,何來那麼多的講究?

  二人坐下,毫無邊際地聊著天。這個角落裡位置其實不錯,靠著窗戶,空氣流通,還可以看看街上的繁華景象。

  德福居元的菜的確不錯,小池吃完只覺得滿足,一個勁兒說著讚美的話。齊墨笑著說:「小池要是喜歡,那我便讓這裡的廚子每日給你做一份送到別院,如何?」

  小池眨眼:「好啊,這是不錯的主意。」

  齊墨笑:「好,那便定了。」

  小池只當是玩笑,卻不想在晚膳時候,桌上真有一份為她特定的德福居元的小菜,她著實驚了一把,看著齊墨淡笑的眸子,自己的心突然深邃了不少。

  落日無殤拿來的那塊玉鐲非常不錯,她戴上之後心裡那種翻滾的氣息就平靜了不少,只是夏初荷留下的藥方和記載的治療方法卻是聞所未聞。小池細細了看了許久,藥方上的藥還是很好拿到的,畢竟因為齊墨的病,齊府各種珍貴藥材都有,但是方法太難,最重要的是要藥浴。她中血蠱本來就是瞞著齊墨的,若是自己泡藥浴,那豈不就瞞不住了麼?

  有些難辦了呢!

  而與此同時的書房內,齊墨的手中也拿到了一張藥方:「人呢?」

  「在後院。」

  「帶上來!」

  「是!」

  不過片刻,門再次被打開。十二三歲的少年被五花大綁地帶了上來,一身青灰色短打,低著頭,默不作聲。

  齊墨起身走下來蹲在他面前,輕聲喚道:「小琥珀?」

  眼前的少年猛地抬頭,眼中的驚訝十分明顯。

  齊墨輕笑一聲:「很奇怪我知道你的名字是不是?」

  不待少年回答,他繼續道:「我不僅知道你的名字,我還知道你是為了小池來的。你的真名應該叫壁笙吧?」

  「你想做什麼?」壁笙抬頭,冷冷地看著齊墨。

  齊墨搖搖頭,幫他解開身上的繩索:「我不想做什麼,我只是想知道,這藥方從何而來?」

  「我也不知道。」

  「說謊可不是好孩子啊!」齊墨乾脆盤膝坐下,似笑非笑,「霜華台應該不僅僅是聲色場所吧?」

  壁笙閉嘴不言,一張粉嫩嫩的圓臉漲地通紅。

  「我知道你對小池沒有惡意,你也是奉命行事。你把這個藥方送到這裡必然是希望我能按照這個藥方給小池治病。可是,你不告訴我藥方的來歷,我怎麼能相信這個藥方呢?你說,是嗎?」

  齊墨的聲音很輕,彷彿是對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慢慢開導。壁笙有些掙扎了,齊墨今天帶給他的震撼不可謂不小。齊墨居然知道霜華台,知道自己是為了小姐而來,那麼他定然也知道自己和小姐的關係,那麼自己這段時日與小姐的見面恐怕也是他的默許。

  他不經意想到今次被抓的過程,那麼地迅速,幾乎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若不是這張藥方……他恐怕還能再一次輕鬆地從這個別院裡離開吧?

  他看著齊墨,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顫,這個一直面含微笑的男人,並不像自己想像地那麼簡單。

  說,還是不說?

  他猶豫不決,他不知道齊墨到底知道多少。

  齊墨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不驕不躁。

  過了許久,壁笙說話了:「我不能說,但是我可以保證,這個藥方不會對小姐不利。小姐手上也有一張,但是主上害怕小姐會為了瞞住你也不願意用藥,所以才讓我送了一張到這裡。」

  「你家主上?」

  「是的,我家主上。」壁笙咬唇,「我能說只有這些。其餘的,若是小姐願意告訴你,你大可以去問小姐。」

  「好!」齊墨起身,「來人,將小公子送回霜華台!」

  第二日,小池還未起身,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她驚疑,便聽見推門而入的聲音。定睛一看,居然是捧著藥碗的齊墨。

  「你怎麼了?」她很奇怪,眼睛不是已經好了麼?怎麼還要喝藥?

  齊墨笑而不語,走到床前:「不是給我喝的,是你的。」

  「我?」她奇怪,接過藥碗聞了聞,有些震驚,「這……」這裡的味道,竟然就是昨日藥方上的那些藥材。他怎麼知道的?

  齊墨拿起一旁的枕頭墊到她的身後:「昨日,府內突然多了一張藥方,我想,這個對你應該有用。」

  小池低頭,「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他看了藥方就知道是做什麼的,怕是什麼都知道了。

  「你那一次流鼻血之後……」

  居然那麼早?小池不敢相信,他居然一直都忍著沒說出來。怪不得那之後,他看著自己總是憂心忡忡,怪不得,他見不得自己說一個「死」字,怪不得,自那之後,他便鮮少與自己同房,幾乎不碰自己。初時她還有些難受,卻不想他竟然是一直忍著。

  「那你……」為何不說出來?

  「你不想我知道,我便裝作不知道。只要你心裡好受一些。可是小池,是不是今日我不捅破這層窗戶紙,你就打算一直瞞著我,甚至不對自己用藥?小池,我可以沉默,但是我可以看著你因為我的沉默而毀了自己!」

  小池沉默。

  這樣的沉默對於齊墨來說,彷彿是一種凌遲,一刀刀割掉身上的肉,肌膚脫離身體的痛苦,讓他窒息。

  緊緊抿唇,下顎繃住,一言不發。

  小池知道他生氣了,他一生氣就不說話,只是那週身散發出來的壓力,無法忽視。

  仰頭將碗中之藥一口飲盡,放下碗,依偎到他的懷中,撒嬌:「我錯了齊墨,我只是,不想讓你傷心著急。」

  她扯著他的衣襟,盡力地放低身段:「我也在努力尋找解救之法啊,我沒有放棄的。我一直在想著怎麼治好自己,我想,我要是無聲無息地好了,你不是就不用擔心了麼?齊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現在意識到我自己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齊墨……」她想解釋,卻不知道從哪裡解釋,越說越急,到最後,聲音都有些微微地哽咽。

  他長歎,擁著她緊緊的:「你怎麼不明白呢小池,我只是想你好好的。」

  「我知道!」她越發用力地擠進他的懷裡。

  「小池,你要好好的。不要什麼事情都一個人承擔,我在你身邊,我能幫你!」

  「我知道。」

  「好好喝藥,好好治療,好不好?」

  「好。」

  「以後不要再瞞著我什麼了,可好?」

  「好!」

  「那麼,你還有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試探性問出這句話,希望她能說出自己想聽的答案。

  小池搖搖頭:「沒有了。」

  他有些失望,心裡歎氣,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好吧,她說沒有,那就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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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17-4-20 00:30:44 |只看該作者
第47章往事

  小池從那一日起就開始了自己的療毒旅程。
  
  只是喝藥的藥材好找,但是療毒過程中還有一項工作是藥浴,藥浴的同時必須要有人在旁邊以針灸相助,這才是小池為難的地方。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在自己左右猶豫不定是否要用藥浴針灸輔助治療的時候齊墨居然淺笑著讓人準備藥浴。
  
  她奇怪地站在房間中央,看著他忙前忙後。她想問,你讓我泡藥浴,誰來給我扎針放毒血?
  
  顯然,小池是多慮了,在她坐在浴桶裡看著齊墨拿著銀針進來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多慮了。
  
  「什麼時候學會的?」
  
  「久病成醫,這些自然是懂的。」
  
  小池撅嘴:「你也瞞著我了。」
  
  他手一頓:「這不算吧。你也沒問我。」
  
  「那我的病,你也沒問我啊!」
  
  「……」
  
  居然開始計較起來了,他無奈搖頭:「好吧,是我的錯!」
  
  「嘿嘿,這才乖嘛!」
  
  她趴在浴桶上,後背全裸,白皙的皮膚被高溫熨燙地更加白皙。齊墨低頭不語,拿著銀針認真細心地輕輕刺入指定的穴道。
  
  「齊墨。」
  
  「嗯?」
  
  「萬一我治不好怎麼辦?」
  
  「不會的。」
  
  「為什麼不會呢?這可是夏氏一族逃脫不了的命運。」
  
  「我說不會就是不會!」
  
  額頭上慢慢沁出汗珠,他穩住心跳,最後一針,語氣依舊不疾不徐:「小池,血蠱固然可怕,但是只要是毒就有解藥,有蠱就有解救的方法。你母親沒研製出來,並不代表我們就不能!」
  
  最後一針落下,他長長舒出一口氣:「你要相信你自己的醫術!」
  
  久久沒得到回答,轉過去一看,才知道她睡過去了。那時候她替自己療毒也是用銀針藥浴,看著毒血從銀針中一點一點地滲出來,如今角色互換,他突然有了一種滿足。
  
  藥浴之後又是內力調息。
  
  那些藥著實霸道,齊墨看到小池身上流出的烏黑血液,只覺得觸目驚心,只是那平日裡嘻嘻哈哈哈的人兒一直處於昏迷之中,並不知曉。
  
  幫她擦乾淨身上的髒污,打橫抱起進了內室。重重紗幕之中有一張白玉寒冰床,在這早春時日冒著濃濃的寒氣。
  
  齊墨將她抱著坐在寒冰床上,雙手抵在她的背心,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
  
  這才是這次排毒最關鍵的地方:必須要有一個內力強大者,在藥浴之後為她逼出藥浴之中的毒素。
  
  那一桶藥,其實也是毒藥!
  
  以毒攻毒,兩廂排斥,以內力祛除多餘的毒性,以寒冰白玉床輔助!
  
  這樣的治療方法的確不錯,但是也非常地難,最起碼,那一張寒冰白玉床可遇而不可得。小池也不知道齊墨是怎麼弄來的。不過,可喜的是她眼角的硃砂痣慢慢黯淡了下去,這也就說明蠱蟲又開始進入了冬眠狀態。
  
  小池和齊墨的心思也都慢慢安定下來了。
  
  轉眼間已經是冬去春來,剛剛出盛京的時候還是萬物凋零,春機深藏,如今再出的園子就能看見滿眼的綠色。這園中原本種植的桃花如今也極為炫目。逃之夭夭,灼灼其華!細細算來,離最初方出雲建議回洛陽已經一月有餘,竟然已是三月份的時光。
  
  只是不知回到唐門的唐劍是否找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習慣性地撇了撇嘴,這些事情齊墨一直不跟她說,她心裡真的很好奇啊!
  
  心情好,精神好,於是就一個人逛起了園子,卻不想遇到了許久不見的方出雲。
  
  「小池姑娘!」
  
  「咦……」正在摘桃花的小池很驚訝,「師父?您怎麼也在這兒?」
  
  她身著一件火紅色的長袍,黑髮散落在肩上,沒有做任何裝飾。回眸一笑,桃花迎面,端的是傾國傾城。那熟悉的五官在這樣艷麗的情形下灼傷了方出雲的眼。
  
  他愣在原地,半晌沒動,隱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面彷彿是開閘的洪水鋪天蓋地而來,心跳起伏間,彷彿看到那樣一個人也是這般站在桃花樹下看著他,一臉歡喜。
  
  「師父?」小池手執一朵桃花巧笑上前,再次喚了一聲。
  
  方出雲猛地驚醒:「嗯?」
  
  「師父在想什麼呢?」
  
  方出雲斂下眸子,遮住眼中的落寞:「我想到了你母親。你……與她長得極像,方纔那一瞬間,我甚至是以為她又回來了。」
  
  「師父與我娘親……很熟?」
  
  「是啊,很熟悉。」他微微抬首,看著那片蔚藍色的天際。
  
  小池假裝沒有看見他眼中的落寞,依舊唇齒含笑,再次走近幾步,站在方出雲的面前,一雙眸子清凌凌地看著他:「那麼師父可不可以與我說說娘親的故事呢?」
  
  方出雲笑了笑:「當然可以。」
  
  於是,那一個上午,小池便坐在園子裡聽著母親的往事,聽著眼前這個人將當年的事情細細道來。說著他第一次去昆夷族見到母親的情形,說到八年後再見時地驚喜,說著他們在一起時的快樂時光。
  
  「那時候你娘站在浮雲城的高台上,四周都是匍匐叩拜的族人,那一身雪白的長衫隨風而起,仿若天外飛仙……」
  
  「本來以為你娘很難接近,畢竟看起來那麼高高在上。卻不想,私下裡接觸居然是那樣地隨和可親,我與齊雍毫無懸念地都被她吸引了。不過……我比齊雍幸運啊,我得到了你娘的愛……」
  
  「那段時光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我本來都以為此生必然是在昆夷族度過的了。卻不想,顧氏突然介入,你娘也最終離開了我。」
  
  「那麼,您是怎麼拿到了《五蠱之書》和《隱劍訣》的呢?」
  
  方出雲微微一頓,卻也沒有猶豫,立刻說起了:「你娘曾說過這兩本書是昆夷族的至寶,你娘決定離開我的時候,說要給我補償。我本不明白,也不願意,可以你娘卻將我毒暈,送出了昆夷族,待我醒來時,身邊就有這兩本書了。」
  
  「竟是如此。」小池低下眸子,「我娘為什麼要那麼做?而且之後呢?我聽王爺說,後來我娘出族為齊墨治病也去了出雲谷,那時候我娘為什麼又要離開你?為什麼會死在雲州?」
  
  「我也不知道,對不起小池。那時候你娘從盛京來出雲谷找我,我本來十分高興的,我以為她放棄了昆夷族的一切願意與我廝守到老,可是她卻不同意,她要回昆夷族,並且意志堅決。我雖然極為不情願,但是我想著是她希望的,我便要成全。」
  
  「所以,你就讓她離開了?」
  
  「對。」
  
  「後來呢?」
  
  「後來我的一切我就不知道了。若是,若是我知道會是那樣的結局,我怎麼也不會讓她離開……」
  
  小池唇角輕揚,帶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多謝師父告知一切,小池感激不盡。」
  
  方出雲擺擺手,從懷中拿出一物:「你娘當年也是為血蠱所累,我鑽研半生終於找到了這種叫做七巧木樨香的香料,它雖然不能完全幫你解掉蠱毒,但是卻可以讓它沉寂一段時日,你先用著。」
  
  小池也不推辭,伸手接了過來,微微躬身,道了聲多謝。
  
  晚上齊墨回來的時候已經半夜了,這段時日他似乎特別忙,每日裡早上去看了一下明光和方出雲請了安之後就消失不見了,然後便是半夜才回。除了每隔三日一次的驅毒之外,他無一不是早出晚歸。
  
  「怎麼還沒睡?」
  
  看到靠在床沿的小池,他不禁愣了愣。也顧不得身上寒氣,上前將被子拉上一點將她團團圍住:「別凍著了!」
  
  小池歪著腦袋:「這春日暖暖的,怎麼會凍著?只是齊大公子你最近總是早出晚歸,可是有佳人相伴?」
  
  他知道她又在取笑自己,自然不放心上,只是無奈地點了點她的腦袋:「亂想些什麼?」
  
  她只是笑,笑著笑著就靠在了他的懷裡:「齊墨。」
  
  「嗯?」
  
  「齊墨。」
  
  「嗯?」
  
  「齊墨。」
  
  他依舊嗯了一聲,撫著她的長髮,溫聲相慰:「又遇到煩心事了?」她便是這般,一旦遇到煩心事,就這樣一遍一遍地喚著自己的名字。
  
  「是啊。遇到了一件十分煩心的事情。」
  
  「可以說來我聽聽麼?」
  
  「不知道怎麼說呢。」
  
  「那就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說。」
  
  「好!」
  
  他靜靜地坐著擁著她,鼻尖儘是她身上清新的氣味還有一絲……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這是什麼?」從她手上拿到了一塊通體漆黑的方塊,觸手溫軟,湊到鼻尖一聞,的確是方才夾雜著的異樣氣味。
  
  「師父給我的,說是叫七巧木樨香,對血蠱有用。」
  
  齊墨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將木樨香拿在手上:「是麼?」
  
  「對啊。當年我娘亦是被血蠱所擾,她窮極一生都未曾找到解決之法,到我出生之後,她身體每況愈下。其實……就算沒有雲州一劫,我娘其實也不是長壽之人。」
  
  他抱著她的手臂更緊了一些:「會有辦法的。小池,信我!」
  
  她笑著回首抱了抱他:「我信!」
  
  他忍不住也笑了,這個傻姑娘啊,總是這般沒有任何懷疑地信任他,他是多麼慶幸!
  
  「小池。」
  
  「嗯?」
  
  「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又嗯了一聲,終於是抵不住睡意,沉沉睡去。那一夜自然也沒有說她的煩心事,醒來的時候他又已經離開了,她十分懊惱,似乎只要在他的懷抱裡,就很容易入睡,那一身帶著清風的氣息,安定人心。
  
  不過,那塊七巧木樨香怎麼不見了?她在房間裡找了一個遍,卻是怎麼也找不到,心思輾轉之際想起了昨日齊墨的反應,心中不免一驚,難道是他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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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明殤

  霜華台三樓的側角包廂內,齊墨靠窗而坐,他的面前是就不曾露面的唐劍。此刻的唐劍低垂著腦袋,滿面風霜,眉眼間儘是疲倦。

  轉首,看著樓底東北面,入眼的是一條通往住宅區的小巷。這裡是洛陽的繁華地帶,商舖林立,酒樓連綿,連著青樓都在此處。那一塊民宅幾乎都是官府大院。

  「你確定在這裡?」

  「自然!」

  「果然是大隱隱隱於世,我們找了這麼久,沒想到居然就藏在洛陽城。」

  「目前只找到君流螢,但是唐伯父和阿俏的蹤影還是未曾發現。我想,他們也許並不在一處。」

  「不管如何,傀儡術是他們在研製的,這件事和他們必然脫離不了關係。先抓到人再說。」

  「好!」

  「何時動手?」

  「今夜!」

  唐劍的狀態很不好,齊墨有些擔心:「唐門如今情況如何?」

  「不太好!父親的突然失蹤在內部引起了慌亂,武林各派虎視眈眈,特別是長居蜀中的天門教。若是我不能找到父親,便無法知道唐門最高秘笈的所在,自然也就不能名正言順地執掌唐門。到時候,內亂不休,外亂不止,唐門境況必然堪憂。」

  「唐門最高秘笈?」

  「哎!那是唐門最高最厲害的製毒用毒之術,只有歷代門主才能執掌,也是唐門門主的標誌。前段時日,我父親隱退,我雖然執掌唐門事務,卻未曾從我父親手上拿到秘笈,所以我還不是唐門真正的門主。」

  「天門教是當初從唐門分離出來的,這麼多年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怎麼將唐氏一族取而代之,這一次知道父親失蹤之事,便時常前來挑事,也幸好有綠意,否則,我真是分身乏術了。」

  砰地一聲,唐劍一拳捶在桌面,滿心抑鬱卻是無從抒發。

  「青鋒,萬事皆有轉機,切稍安勿躁。」

  「我懂!」

  「堂堂唐門少主自然是懂的,齊墨,你多慮了!」隨著輕巧的聲音紅衣少女推門而入,臉上的笑意不減,盈盈而立。

  「對不起啊,我不是有意要聽你們說話的,只是推門這麼一瞬間聽到了而已。」

  齊墨寵溺地笑著朝她招招手:「怎麼來了?」

  聽聞此言,她有些不悅:「最近世子殿下似乎很忙,都不來找我,那就只好我來找你了。」

  「胡說,昨日不是才見過麼?」

  「有麼?」她眨眨眼,「可能是我睡著了吧,不記得了!」

  旁若無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卻是不再反駁。雲州之行不成之後,轉道洛陽。可是原來的蛛絲馬跡都歸於虛無。風馳自浮生城復返,帶來的消息也是不容樂觀。他一面追查雲州的傀儡之案,一面又在尋找解決血蠱的方法,再加上君流螢現身洛陽,可謂是焦頭爛額。

  的確是冷落了她。

  「青鋒不是回唐門了麼?這一次突然來洛陽莫不是有了什麼收穫?」

  「的確。不過,是少白查出來的。」

  「哦?」小池雙眼瞬間亮了,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濃厚興趣。

  唐劍對上齊墨的眸子,對方並沒有要隱瞞的意思,於是便將一切都和盤托出。

  「就是那兒麼?」纖手一指,便是方纔他們盯著的區域。

  唐劍點頭。

  「竟然在這裡。」小池冷哼一聲,「倒真是會藏!」

  「她現在是什麼身份?」

  「普通平民。」

  「控制了麼?」

  「暗衛已經將那裡包圍了,只等著最後一擊。」

  「好啊!」她拍拍手,轉身看著齊墨,滿臉討好的笑意。

  齊墨自然知道她的心思,端起面前的茶盞,只當是沒看見。

  小池哪裡會允許他這般忽略自己的心思,抓住他的手臂,將茶盞搶了下來:「別想忽悠我,行不行?」

  齊墨歎氣:「小池,你現在的身體……」

  「沒關係的,對付一個君流螢綽綽有餘。更何況,我還要報當初雲州的一箭之仇!」

  「那不是君流螢傷的。」

  「那我可不管,終歸是因她而起。而且,她們研製傀儡術,必然精通蠱毒,有我在場,還可以讓你們防備一下。」

  「不行!」縱然是有千萬條理由,他也是不答應的。她現在身體那麼虛弱,平日裡給她療毒都能夠感覺地到她體內的內力在不斷流失,此刻更不足原來的五成,他怎可讓她去冒險?

  她滿臉通紅,好不容易說了那麼多,他居然無動於衷,於是憤憤地哼了一聲,轉過身不理他。轉而討好唐劍:「青鋒,你說呢?」

  唐劍錯愕,沒想到她居然會來問自己。

  那廂齊墨笑而不語,唐劍斟酌了一下:「這個……少白,自然有他的道理。你還是……」

  小池臉上堆起的笑容瞬間無影無蹤,直起身子,咕噥一聲:「一丘之貉!」

  「小池!」齊墨頗為無奈,「不讓你去,是要有另一件事交給你。」

  「哦?」來精神了。

  「我一旦離開,別院裡就成了空虛之處,師父今日一早出去採藥了,明光在那裡我不放心,你可否幫我?」

  「額……」奸詐!這是小池第一反應。居然拿明光來壓她,她還能怎樣呢?

  「好吧!」萬般不願也只好委屈地答應了。

  是夜,洛陽城內一片寂靜,白日裡忙碌了一天的人們已經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小巷中偶爾傳出的幾聲流浪貓狗的叫聲更是為這寂靜的夜添了幾分沉寂。

  夜色中,幾條黑影躥過天際,迅速淹沒在重重民宅之中。

  「誰!」女子抓起床頭的利劍,寒光一閃,脖子上一涼,利刃貼著肌膚不讓她有絲毫反抗的機會。

  「你是什麼人?」按下心裡的驚慌,君流螢讓自己看起來盡量不那麼狼狽。

  抓住他的人沒有回答她,而是擒住她踹開了房門。

  暗黑的院內,她帶來的貼身紫衣護衛全部被控制跪在地上,而他們的正中白衣公子翩翩而立,聽到身後房門打開的聲音,他慢慢轉過身來,看著她的身後:「青鋒出手果然無往不勝。」

  君流螢眉頭一皺,身上穴道立即被封,緊接著從身後走出一個青衣男子,不是唐劍是誰?

  「呵呵,沒想到,區區一個我,居然勞動了兩位的大駕,看來我還真是榮幸呢!」

  「君姑娘過謙了,且不說這些紫衣人個個身懷絕技,便是這院子裡布下的巫蠱之陣亦是不容小覷,若不是小池提前給了我們解藥,此刻被抓的恐怕就是我和青鋒了。」他唇角帶著慣常的笑意,彷彿是談論今時今日看到的什麼有趣的事情,絲毫沒有刀光劍影的緊迫感。

  「哼!」君流螢冷哼一聲,「那我豈不是應該得意一番?」

  「未嘗不可!」輕鬆挑眉,不以為意。

  唐劍倒是沒有齊墨的淡然,長劍在手,眼神凶狠:「說,阿俏在哪裡?」

  「笑話!我怎麼會知道唐俏的下落,她又不是我妹妹。」

  齊墨微微搖頭:「既然你不知道,卻為何一聽到青鋒說阿俏,你便知道說的是唐俏?」

  「……」

  一句話切中要害,君流螢錯愕,懊惱自己的失言。

  「君小姐現在可以養精蓄銳一番,等到了別院,希望你還能入現在這般有精神。」明明是威脅的話語,可是從他口中說出來居然有一種和風細雨的味道。君流螢能想像地到一會兒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暗暗咬牙,卻也無可奈何。

  這是一處官居府宅,比之一般的民宅要大了不少。府內一切一應俱全,連著燒飯的婆子打水劈柴的小廝都是一應俱全,而且個個都是練家子,一通整理下來,抓住的有幾十人。

  這一趟收穫不可謂不小。

  「這裡怕不僅僅是暫時的落腳之地而是某個分舵,是麼?」翻了一下書房陳列的書籍,他隨口問道。

  君流螢哼了哼,沒有說話。

  齊墨一對鳳眸瞇了瞇,語氣雖然還是如往常那般溫柔,但是已經掩藏不住其中的冷厲:「君小姐這般有骨氣,齊某甚是佩服。但是你切莫忘了當初在雲州時,那些人的下場。君小姐也深知棄子向來毫無用處。」

  彷彿是一盆涼水從君流螢的頭頂澆下。

  她何嘗不知道棄子的下場,雲州一案,她殺了那麼多的人,不過是因為主上的一句無用之人,留之作甚?如今自己也成了一枚棄子,果然是天道輪迴,報應不爽。而那個人,應該還是會說,留之作甚吧?這一次,她迎來的會是誰的毒手呢?

  她的思緒還未落下,只聽見空中傳來一聲輕嘯,雖是極輕,卻是極為刺耳,齊墨眉頭一皺:「果然還是來了!」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君流螢:「那人看來十分重視你啊。」

  「這是自然!」嘴上說的十分輕鬆,心裡卻是十分苦澀,牙縫中的毒藥完好無損,她想她該咬下去了。

  就在牙齒落下的那一剎那,她只覺得下巴一疼,卻再也沒了咬下去的力氣,連說話都困難。

  她憤恨地看著齊墨,卻見他微微一笑:「想要調虎離山,讓你生不受刑,死不痛苦。不愧是你的主上!」

  驚愕,詫異,恐懼……君流螢不知道還要說什麼,眼前這個男人太可怕了,看起來溫潤如玉,風度翩翩,與世無爭,卻將一切都算計在內。

  「走吧!」

  別院裡小池坐在明光的院子裡,周圍漆黑一片卻絲毫不影響她夜觀天象的興致。

  靠在躺椅上,身上裹著厚厚的狐裘,毛茸茸的帽子蓋到眼睛處,一張紅潤的小嘴唇慢慢蠕動。

  再塞了一塊小芙蓉酥,嗯,果然還是沒有嫂子做的好吃啊!

  「喂,暗衛大哥,這大冷天的,你呆在樹上也委實無聊,不如下來陪我聊聊天怎麼樣?」

  空氣中傳來聲音,因為內力的緣故,彷彿是從四面八方而來:「多謝小池姑娘,如今已經四月,不……冷了……」

  「額……」小池一拍腦袋,坐了起來,「你看我,自己身體怕冷了,竟然也覺得你們冷了。果然是病的久了,連腦袋都不靈光了呢!」

  歎氣一聲:「誒,你們的世子殿下回來沒?」

  「似乎還沒有。」

  「居然這麼久。」她撇撇嘴,「有你們看著明光自然也是萬無一失的,他居然用這樣的理由困住我,著實有些幼稚。」

  「殿下是不希望小池姑娘有任何閃失。」

  「我知道。今日,他帶著多少暗衛去了?」

  「屬下不知。」暗衛欲哭無淚,他只是一個個見不光的暗衛啊,怎麼可能知道主子的想法啊?

  「也對哦,你一直都在這裡,必然是不知道的。」

  「……」小池姑娘,你是在玩兒我麼?

  「罷了,我自己去看看吧。」終於捨得從躺椅上起身了,用昭君兜將自己裹得更緊了一些,朝暗衛揮揮手,「好好看著這裡啊,千萬別出了岔子。」

  她才到前院,便看見齊墨帶著君流螢等人進門。她一看那陣仗就樂了:「恭喜殿下旗開得勝!」

  她一身紅衣,大紅的昭君兜將她裹得嚴嚴實實,興許是覺得帽子太過繁瑣,於是取了下來。頭髮依舊是完全披散著的,自兩邊肩膀處滑落至胸前。她自夜色中緩緩而來,絕色的五官慢慢清晰,彷彿是一朵夜遊的牡丹,燦然華貴而又神秘。

  齊墨連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將昭君兜上的帽子戴到她頭上:「雖然已到春日,但到底還是有些寒的。」

  「知道了,乍暖還寒嘛!」她眨眨眼,看著他身後的人,「唐劍呢?」

  「找人去了。」

  「哦?難道是知道了唐年和唐俏的去處?」她的眼中瞬間亮晶晶的。

  他忍住心底的笑意:「不,是去找一個注定找不到的人。」

  她愣了愣,觸到他似笑非笑的眸子,腦子裡立刻閃現出了一種猜測:「難道是那個面具人?」

  齊墨沒有給她答案,只是唇角的笑意越發地明顯。小池哼了哼,撇撇嘴,十分不滿:「故作深沉!」

  看到君流螢,她眼神中的清澈無辜立刻變成了冰冷:「君小姐,別來無恙啊!」

  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小池也不想按捺自己心裡的那一抹憤恨,臉色自然也不好看。齊墨擔心她的病情反覆,情緒不能太過激動,連忙將她拉到自己懷裡:「她被點了穴道,下巴又被卸了,此刻怕是回答不了你了。」

  小池狐疑地看了一眼君流螢,捏了捏她的下巴,突然就笑了:「不錯,甚合我意。」說著就拉著齊墨趾高氣昂地走了。

  「收穫如何?」回去的路上,小池忍不住好奇。

  「說不上收穫,君流螢是抓來了,但是要從她嘴巴裡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恐怕很困難。」

  「怎麼說」

  「剛才她是想自殺的。」

  「寧死不屈,看樣子,她對她的主上很是忠心啊!」

  「所以,想要知道我們想要的東西,很難。」兩個人攜手坐在了桌旁,命人端來了熱茶,給小池倒了一杯,自己拿了一杯。

  「那怎麼辦?」

  齊墨喝了一口茶,聽到她稍顯煩惱的聲音,抬眼就看到她秀氣的眉毛緊緊鎖在一處,不覺好笑:「別憂心,即使她什麼都不說,但是只要她還活著,就會有人坐不住的。」

  「啊,我明白了,引蛇出洞!」

  刮了一下某人的鼻子:「真聰明!」

  「那是自然,這可是我的慣用手段!」

  「不錯。」當初在雲州,她用這一招用的樂此不疲,卻也真的將案件慢慢明朗化了。既然這麼好用,他便也不介意再用一次。

  「那接下來可有什麼計劃?」好奇寶寶十分好奇。
  無奈搖頭:「見招拆招!」

  「好,無招勝有招!」

  「……」

  這廂小池自我感覺良好,那廂院子裡卻已經動亂了。齊墨眉眼陡然凌厲。

  「怎麼了?」

  「有人闖進來了!」

  執起玉簫,按住要跟著他起身的小池:「你在這裡,不要出去,可好?」

  抬眼,就落入了他一雙滿含關切的眸子裡,咬唇,低頭,卻還是拒絕了:「我要去!」

  「不行!」他也拒絕,「小池,聽話,好不好?」

  她不理他,抓住他的手:「我要去。齊墨,你知道我的。」

  已經容不得他再多做思考了,罷了,就由著她吧,畢竟自己在她身邊,那便是最大的保障。

  趕到明光所在的院子裡,就只看見一具黑衣屍體,年輕面孔已經變成了青灰色,雙眼緊閉,仿若睡著了一般。

  「不……」小池眼睛酸澀,世事無常,生離死別不過一瞬,方纔還在與她聊天的暗衛,就在她轉身的那短短的時間裡命喪黃泉。

  這是齊墨撥給她的暗衛,隨身保護她的,卻在她去找齊墨的時候留在這裡第代替她的職責,他是為她死的。

  手臂被人拉住,緊接著落入一個火熱的懷抱,耳邊是齊墨的喃喃之聲:「差一點,小池,就差一點。」

  她回手抱著他,她懂得,若是她不離開,此刻這裡恐怕就又多了一具屍首,她的屍首。齊墨是害怕了,真的害怕了,那一瞬間,失去她的恐懼讓他不敢呼吸,只能緊緊地抱著她,說明她還在這裡。

  他放開小池:「院子裡可查看了?」

  「稟告殿下,沒有異常。」

  「加緊防衛!」齊墨聲音冷然,巋然立於院中,帶著一身天然的皇者之氣,「找!」

  「是!」瞬時之後,院中再次清淨!

  齊墨握著小池的手,慢慢走到明光的屋子前,唐劍緊隨其後。

  齊墨將小池拉到身後,伸手推開房門,一室的光亮撲面而來,映在黑暗中的人臉上,有一種刺目的不適。

  房內一切安好,不見絲毫不對。

  最終,齊墨的眼光落在了明光身上。

  小池上前坐下,食指探上脈搏,穩重有利的脈象,一入明光平日。

  「沒事。」

  「那就好。」齊墨也上前來,將明光的手放入被中,將被子掩好,「我們先出去吧。這裡是藏不住人的。」

  唐劍同意:「也對。那人殺了暗衛引來了我們,怕是調虎離山。」

  「有這個可能。」小池道,「這裡守衛森嚴,怕就怕進的來,出不去。」

  「不過!」齊墨十分自信,「這別院又豈是想來便來想去便去的地方!」

  房門掩住,三個人的身影消失在這一處僻靜的院落。

  燭光閃爍中,明光仍舊安靜地睡著。

  一陣清風拂過,帶落樹上零星的殘葉,吹滅了桌上的燭光。

  床上的人猛地睜開雙眼,在這樣暗黑的夜裡,那雙眸子帶著一股噬人的光。利落翻身下床,哪裡有半分昏睡著的人的跡象。

  明光開門出了院子,周圍寂靜一片,沒有半點人聲以及氣息,應該是忙碌著的暗衛和護衛還未來得及到自己守衛的地方。

  不禁面露得意之色,看來選的時間十分地準確。這時候的別院定然是人仰馬翻,到處找人,有誰能料到,他們要找的人就是那個一直癱在床上昏迷的人呢?

  利落翻身,輕巧地避過幾處光亮的地方,一路往地牢而去。

  地牢在別院後花園的中心假山處,周圍花草假山錯落而立,不僅景色奇好還蘊藏著五行八卦之理,除了齊墨的貼身護衛,幾乎沒有旁人可以自由出入。

  可是這個人居然可以一路熟門熟路,不受絲毫影響。站在最中心的假山前,搬開隱藏在花草中排列整齊的三塊石頭,明光的臉上露出喜色,毫不猶豫地將第四塊石頭輕輕轉動……

  眼神越來越幽深,連著臉色也不好了。他鮮少這般喜怒形於色,這一刻那種背叛的悲傷不禁流露出來。

  小池握了握他的手,無言安慰。

  齊墨沒有說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執起玉簫湊到唇邊,指尖凝了一股真氣,「哆」地一聲,怪異的聲音傳出,原來還井然有序的假山花草瞬時間全部移位,原本清晰的四周被濃霧瀰漫,看不清任何方向。

  腿上傳來劇痛,膝蓋一彎,跪在了地上。眼前出現一雙鞋子,雪白的顏色,衣衫下擺繡著銀色暗紋,張揚的低調。

  他緩緩抬頭,便看到了那張自己異常熟悉的面孔。這個人,自己跟隨了十年,從他少年張狂到如今沉穩內斂,他見證了他的成長。可是,如今,自己與他終於還是走到了敵對的那一面,他百般抗拒,仍舊抗拒不了。

  「果然是你。」

  「我不明白。」他坐在地上看著齊墨,「你怎麼會知道是我。」

  「你掩飾地再好都無法讓你的脈象趨於熟睡一般地平穩。」小池上前,蹲在明光身前,「不過,你的內力著實深厚,那樣長久的奔波還殺了一個暗衛,居然可以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屏氣凝神。只可惜百密一疏,你來得及換衣服,卻沒來得及洗乾淨你染了血跡的手指。還有你隱藏在平穩脈象下面翻騰的內力。」

  明光慘然一笑:「原來如此。」

  「你自恃瞭解齊墨,別院內加緊防衛必然是之後的事情,這時候大家亂成一團,自然無法顧及你這個昏迷的人。卻不知道,這原本就是一個圈套。」

  「那麼,你們在我房內說的那些話……」

  「不錯,是故意的。那時候齊墨已經看到你指尖的血漬,而我也探出了你脈象的不尋常。只是,你說自欺欺人也好,說是心存僥倖也罷。我們都希望是我們猜錯了,卻不想你還是來到了這裡。」

  小池自嘲一笑:「我還道傀儡術什麼時候能夠讓人有思想了,卻原來你根本就沒中傀儡術。那時候你假扮唐俏敗露,乾脆將計就計,讓我們以為也被傀儡術所侵蝕。你算準了齊墨不可能放下你不管,為了你的病情必然想方設法,你借此拖住我們的腳步,直到君流螢落網。」

  「呵呵……」明光苦笑一聲,「機關算盡,卻原來不過是自作聰明。公子與姑娘果然是人中龍鳳,我認輸。」

  「明光,你跟我七年,難道就只是為了一句認輸麼?」一直不曾說話的齊墨終於出聲。方才小池說的那些的確是發現明光不對的原因,可是他不明白,明光為何要那麼做。當初那個肆意江湖的無影劍顧恆志,難道只是假象?

  「不。」

  「當初你與我的那場比試也是在計劃之中?這麼多年你在我身邊都只是為了潛伏?」

  「我……」

  明光的沉默無言其實就是變相地承認了當初的圈套,齊墨深吸一口氣,不無失望:「罷了,明光,今日之事我不追究,從此以後,你與我江湖再見,便是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明光全身的力氣幾乎散去,眼前這個人是他一生中難得佩服的一個人,也是他這幾年來亦主亦友人,可是怎麼辦呢?自古仁義難兩全,今日他也只能做個小人了!

  閉上眼,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幾乎是鼓起全身的勇氣:「既然已經被你識破,我也就沒必要再隱藏什麼了。不錯,當年是我故意輸給你的,要的就是留在你身邊。這麼多年,我表面上為你做事,可是我同時也將你的一舉一動告訴我真正的主子。我從來沒有背叛誰,對於你,我只能歉疚!」

  話音一落,把劍而起,無影劍再出江湖。

  齊墨執簫而立,看著迎面而來的明光,彷彿又回到那一年的塞外。

  那時候的他張揚高傲,只問了他是不是玉簫公子齊墨,便飛身而上,不給自己任何反應的時間。那一場比試,說是他在江湖道路上的一筆勝仗不若說是他得到了一個知己,在今天之前一直都是這樣的。

  他承認,他一直都把他當做知己的。

  可如今,再也不容許他這麼想了。

  飛身而起,躲過顧恆志的一招,緊接著凌空翻身,以玉簫作劍,在身前畫出一道屏障。劍走偏鋒,擋掉顧恆志凌厲的劍招。經過七年的磨礪,顧恆志的無影劍已臻化境,不再是當年的浮躁,而齊墨的玉簫劍法更是愈發地柔中帶剛,一招一式看起來十分柔弱卻總能找到無影劍的破綻一擊即破!

  這一戰幾乎沒有懸念,無影劍厲害,玉簫劍法過猶不及。

  只是齊墨心裡或多或少存了一些不忍,以至於久戰不下。小池旁邊的唐劍有些著急:「少白這是怎麼了。」

  「到底是這麼多年的情誼,他狠不下心。」

  「他顧念舊情,怕只怕那個人心狠手辣!」唐劍說的不無道理,小池也暗暗憂心。

  那廂二人還在激戰,院子周圍也不滿護衛,暗衛們更是嚴陣以待。這種情況,顧恆志根本沒有辦法逃脫,但是他這樣破釜沉舟又是為了什麼呢?

  腦中靈光一閃,暗叫不好:「齊墨,他想死!」是的,顧恆志想死,但是又不想自殺,他只是希望能夠在齊墨的手上瞭解自己的性命,以償還這麼些年的欺騙。

  小池出口的那一瞬間,顧恆志立即收了全身的劍氣,往齊墨的玉簫上撞去。

  齊墨心中早已瞭然,那一刻,也是翩然後退,原先縈繞週身的可怕氣勁消失殆盡。

  顧恆志心中黯然,到這一刻,那人居然還在念著舊情。可突然,一股氣力凌空出現,耳邊傳來齊墨的怒吼聲,顧恆志只覺得胸口一痛,五臟六腑幾乎移位,口中噴出一股鮮血,身子字空中直落而下,重重跌在地上,那一雙眼中儘是不敢相信。

  齊墨大駭:「明光!」

  與此同時,一道青灰色身影落在齊墨方才站著的地方:「少白,他既已背叛,你何必顧念舊情!」

  齊墨扶起明光,看著那人,眼中已經有了冷意:「師父,不管如何,他從未傷害於我!」

  「那他也是叛徒!」

  「他一直忠於自己的主子,何來背叛,我不過是他的敵人而已。」

  方出雲暗歎一聲:「到底是缺乏歷練。你好好想想吧!」語罷,再次飛身而去。

  小池也到了明光身邊,探了探脈,搖了搖頭。

  齊墨也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那一掌,便是自己也是無法躲過的:「明光……」

  顧恆志的嘴角眼角鼻中耳中均留下了汩汩鮮血,方出雲那一掌顯然是用了十分內力,顧恆志毫無抵抗之下,五臟六腑皆碎,奇經八脈俱斷。

  「小心……」重傷過度,兩個字已經是極限。

  「明光!」聲音已經有了哽咽之意,這個人,這個陪伴自己從徜徉江湖道隱退別院的人,終於還是離開了自己。七年的相伴,兄弟般的情意,終於在這一場背叛與反背叛的遊戲裡消失殆盡。機關算盡,算到最後什麼都沒有留下,只剩下一抔黃土,掩去曾經風流!

  小池自身旁抱住齊墨:「人死不能復生,這也是他自己要的結果,你不要太傷心了。」

  「若是我早些發現,或許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是個固執的人。」小池歎道,「結果都是一樣的。」

  若是早些發現,也不過是加速他的死亡而已。

  ********************************************

  「我們的一生最不缺的就是失去,比如娘親之於我,明光之於你。但是,就是因為這種失去,才讓我們更加珍惜身邊的人。齊墨,明光的死,你不需要太過自責,那是他選擇的路,對他也是一種解脫。他不想背叛他的主子,亦不想背棄你們之間七年的相伴友誼。所以他才會選擇這麼一條路。而你師父……他不過是幫你做了選擇!」

  「我知道。」齊墨伸手將站在自己身邊人拉倒身旁坐下,他們的眼前是萬家燈火,明明滅滅間依稀可見洛陽城夜市的繁華。昨日一戰,君流螢落網,明光去世,一得一失,不曾有半分勝利的喜悅。

  而齊墨,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屬下,更是一位至交好友,從他成名到隱居一路相隨交心的好友。他的痛苦,可想而知。

  「小池,我沒事了,你別擔心。」握著她的手,安撫她擔憂的心,「我深知這其中的道理,明光是有他的苦衷的。我只是覺得我要是早點發現,他就不至於走上絕路。」

  「這不是你能阻止的。」

  「是啊,他忠心而固執,寧願捨棄自己也不願意連累別人。」

  「你師父……」

  「他有他的理由。」齊墨低下頭,似乎在思考什麼。良久之後,他問道:「小池,昨夜你是寸步未離那個院子嗎?」

  「是啊!」小池有些啞然,「怎麼了?」

  「在你走之前可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自然沒有。我在那裡甚是無聊,後來就到院子裡來找……找那個暗衛聊天了。」她努力地回憶昨夜的事情,「不僅僅是我,便是那暗衛也不曾發現任何不妥。」

  她不明白這時候齊墨為什麼會問這些問題:「怎麼了?」

  「我想,這其中恐怕另有隱情!」

  齊墨這種想法並不是沒有絲毫道理的。明光一直在裝昏迷,小池昨日接受自己的提議便一直守在明光的小院中,明光要從小池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別院中還有那麼多的侍衛和暗衛,他想沒有任何風吹草動地離開,除非他是一縷幽魂,否則,絕無可能。

  那麼昨夜必然是一場移花接木地替死之法!

  在這一瞬間,小池自然也想到了,臉上瞬時間千變萬化:「那這樣的話……」

  「是的,可能我們一開始就做了他們的儈子手。」

  「這……」她也終於明白了,齊墨的自責不僅僅在於此,更在於這種錯誤的辨別,「那真正的兇手呢?那應該就是明光的主上吧,會不會也是君流螢的主人,那個黃金面具?」

  小池著急了,各種猜測紛沓而至,有著立即將兇手揪出的衝動。

  齊墨沉默了,呆呆地坐在屋頂,握著小池的手,卻是一句話也不說。三月的冷風吹過,帶落一地的花瓣,夾雜著春日獨有的生機。

  他突然站了起來,拉起小池:「走,我們去逛夜市去吧!好不好?」

  啊?這樣的變化似乎不該出現在齊墨的身上,小池還未晃過神來,就已經被齊墨帶離了屋頂,往別院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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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00:31:21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屍毒

  洛陽夜市的繁華程度絲毫不輸白日,加上燈火璀璨,比之白日的更多了一些韻味。

  「如今是三月份,春末時節,若是到了夏日,因為天氣炎熱,人們都喜歡晚上出來買東西。這夜市比之現在要更加熱鬧了。」他似乎還挺有興致的,拉著她的手,一路走過去,還時不時地和她說著洛陽夜市的點滴。

  不過,按照小池對他的瞭解,在這樣的時候,來夜市定然不是純粹地真的只是逛街而已。她猶記得那時候在雲州,他帶她去聽說書,卻是為了探聽她的底細,那這一次卻又是為何?

  齊墨帶著她七拐八拐,最後進了一條小巷,巷子九曲十八彎,走到最後已經聽不見外面的嘈雜人聲。

  「這是哪裡?」

  「我在洛陽的另一處別院。」站在紅漆大門前,拉起門環,敲了三下,兩長一短,甚有規律。

  不待小池再次發問,已經有人來開門了。見到齊墨,微微躬身:「殿下來了。」

  「阿硯到了?」

  「是的。」老者側身,齊墨便拉著小池進去。

  小池震驚,邊走邊問:「啊,小硯硯回來了?」

  齊墨輕笑點頭:「對。」

  「什麼時候?」

  「應該是剛到不久。」

  「啊?哦,所以,你才拉我出來的對不對?」小池終於明白了真相,無限歡欣。

  齊墨看著身旁的女子,毫不掩飾的喜悅全都寫在臉上,不由地淡淡失落。自己這個弟弟似乎比他更受歡迎呢!心裡微酸,突然將她拉到一旁的柱子貼身而上:「阿硯回來了,你這般高興?嗯?」

  他濃眉高挑,音節上揚,醋意濃重。

  小池哪裡不懂他的意思,伸手摸摸他的臉,毫無畏懼:「哪有,只是半年未見,突然回來,我自然是高興的。」

  「是麼?」

  「當然。他是你弟弟啊!」

  顯然,這句話更讓他受用,他是他的弟弟,正因為如此,小池才會親近於他。

  放開小池,起身站直,已經又是一副翩翩君子的形象。

  小池笑嘻嘻拉起他的手:「齊墨,原來,你也會吃醋啊!」

  捏捏掌中的纖細rouyi,他心中暗歎,怎麼不會吃醋呢?只是從未表現罷了。

  他們二人才走到半道,便看到走廊盡頭一個少年迎面疾步而來,那熟悉的的五官不是齊硯是誰。只是,半年的邊疆沙場生活,鍛煉了他一身錚錚鐵骨,臉上少了盛京少年的柔美,多了一絲邊疆將士的剛毅。

  見到齊墨,急急問道:「大哥,為什麼不讓我去別院?出了什麼事嗎?」

  小池奇怪地看著齊墨,難道不是齊硯自己回來的?

  齊墨歎氣:「進去說吧。」

  三人齊聚,齊墨將最近發生的一切都細細說了。齊硯聽罷:「難道真有內賊?」

  「應該是。」

  「大哥有人選了?」

  齊墨沉默,不承認也不否認,不答反問:「慕容將軍如何了?」

  「不太好。」

  「是怎麼回事?」

  「我們本來在北疆駐守,可是半月前,我們巡邏到了一處村裡。那個村莊比較偏僻,我們鮮少去那裡,若不是慕容將軍要我熟悉北疆的一切,那一次也不會去。」齊硯暗暗歎息,一切就是從那個村裡變化的。

  「我們一進那個村子,就覺得死氣沉沉,屋外幾乎沒人,我們帶了一支鐵衛騎,找到了那村子的村長,想要瞭解情況,卻不想那村長形容呆滯,說話的時候,我們居然從他手上看到了屍斑。慕容將軍大驚,立刻拔劍殺了那個村長。可就在那一瞬間,各個屋子突然門戶大開,不管男人女人還是老人小孩全都出來,朝我們包圍而來。他們那些人……」

  齊硯說到這裡,都忍不住打寒噤,他也隨著慕容將軍征戰沙場,打過不少小的戰爭,卻不曾有那樣恐怖的情形。

  那些人已經不能算是人,全都是屍體,能夠走動地,活著的屍體。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那些人被殺了之後,沒過多久又重新站了起來,絲毫不畏懼刀劍。傷口處流出來的黑血,泛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那後來呢?後來如何了?」小池也是心驚膽戰,那情形,像極了師父說的那一種。

  「我們幾乎都瘋了,那些人根本殺不死。也幸好,我們帶去的人都是鐵衛騎中的佼佼者。最後我們不再戀戰,脫離那些人之後,飛身上了屋頂,丟了一把火,將那裡燒了個乾乾淨淨。只可惜……」

  齊硯一頓,小池連忙問道:「怎麼了?」

  「便是慕容將軍,他不知怎地,身上多了一道傷口,竟然就染上了那毒素。回到軍營不久,就開始臉色發青,傷口那一塊急速腐爛。軍醫們束手無策,我沒有辦法,想著小池精通巫蠱之術,那些人又的確不像是一般地中毒。所以,我只好帶著將軍來了這裡,希望小池能夠幫忙!」

  小池面容嚴肅:「在哪兒?」

  「就在後院。」

  「去看看。」

  慕容征的傷勢一如小池所料,傷口腐爛,全身屍化,面容青灰,已經隱隱現了死氣。往日裡馳騁沙場的將軍在死亡面前也是極為脆弱。

  「如何?」待小池把完脈之後,齊硯連忙問道。

  「不容樂觀,不過,我可以一試。」

  齊墨立即想到她如今的境況:「你的身體。」

  為他的關心所感動,微微一笑:「沒事,不用耗費什麼心力。只是有幾味藥材極為難尋,初時我在雍王府倒是見過,一會兒我寫一下,你立刻讓盛京的人送過來。」

  「這個可以。」

  「一定要快!」

  「至於其他,」她笑了笑,有些賊兮兮地看著齊墨,「那就要齊墨幫忙了。」

  他拎著玉簫敲了一下她的頭:「就知道不可能不耗費心力。」

  「是不用耗費心力啊,只是要內力而已!」咬文嚼字,她可是也會的。依偎到齊墨的懷裡,笑的花枝亂顫。

  慕容征的病情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嚴重,畢竟是再度傳染的屍毒,並不是一開始植入的。只可惜耽誤了治療時間,因此惡化地比較厲害。

  小池到底是箇中高手,加上雍王府出色的運輸藥材的能力,不過一日功夫,慕容征臉上的屍色盡褪,一眼望去便知好了不少。

  齊硯十分開心,喜色溢於言表。

  小池笑道,有些意味深長:「小硯硯,你還是原來的小硯硯啊!」

  齊硯一愣:「什麼意思?」

  小池眨眨眼,卻也沒有接話。

  齊硯不明白,求助似的看著一旁的兄長。齊墨無奈,只好解釋,卻不是對著他的:「他前幾日因為慕容將軍的事情,所以不曾有當初的樣子。其實,阿硯一直都是阿硯吶!」

  齊硯到此算是明白過來了,心中不禁又是萬千思緒。

  那時候慕容征生死未卜,北疆局勢不明,而他,而他那時候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卻又再次見到她,他實在不知道該以何種樣子來面對她。所以,他只好掩蓋住內心的那一抹觸動,只剩下在北疆時的漠然。卻不想,這一點竟然被她注意到了,是自己太過刻意了吧。

  他抿唇,卻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

  小池自然也沒想讓他解釋。她坐下來,伸手拿了茶杯,一旁的齊墨立刻幫她倒了一杯茶,她朝他微微一笑,調皮地挑挑眉。

  喝了茶,潤了嗓子,她開始了病情分析:「慕容將軍的病情已經得到了控制,這屍毒並不嚴重,接下來只要用藥再加以金針便可以拔除他體內之毒。只是……」

  「如何?」

  小池歎氣:「只是,那因為屍毒而腐爛了的地方卻是無法再填補了。」

  齊硯一震:「那,將軍的臉……」

  小池搖頭:「對不起小硯硯,我無能為力。」

  齊硯有些難受,雖然說武將戰場廝殺,容貌美醜並不重要。可是,到底是一張臉啊。因為療毒不利,慕容征的臉上腐爛了好幾塊,幾可見骨。若是不能治癒……齊硯不敢想……

  「能不能,至少……」他難以啟齒。

  齊墨安慰道:「阿硯放心,小池自然會竭盡全力,讓慕容將軍臉上的傷恢復到最好的程度。」

  「是的啊!」小池連忙表態,「小硯硯,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的。」

  只是齊硯並沒有親眼見證他的相信,當夜,他便收到邊疆密密報,連夜趕去了北疆。而齊墨更是加強了這處別院的防衛,暗衛明衛陣法三合一,別說是人,便是一隻蒼蠅,也難以飛進這一處鐵桶江山。

  小池隱隱覺得定是出了什麼事,只是齊墨一直表現如常,她便也沒有多問。

  慕容征在第四日的時候終於醒了過來,看到小池的一瞬間,愣了許久。

  小池輕聲道:「我叫夏小池,是齊硯把將軍送到這裡的。」

  聽到齊硯的名字,他似乎是放了心,再次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齊墨來的時候,小池便將慕容征的情況說給他聽了。齊墨點點頭,看著她略顯蒼白的臉色,甚是心疼:「辛苦你了,小池。」

  「說什麼呢。且不說不辛苦,而且,我對此毒亦是十分感興趣。屍毒啊,多少年不曾出現過的,這中原,倒是越發讓我大開眼界了。」

  齊墨沉吟片刻,問道:「《五蠱之書》中可曾說過關於屍毒的事情?」

  小池搖頭:「我也不知道。其實《五蠱之書》我也未曾見過,那裡面記載的都是南疆難得一見的巫蠱,許多都是禁術。我只是在兒時聽娘親說過一些,記得最清楚的便是傀儡術,而屍毒,娘親只教了我解法,卻不曾說過來自哪裡。」

  她說到這裡似乎意識到了齊墨的想法:「難道你是以為此次北疆屍毒事件與《五蠱之書》有關係?」

  「不錯。」齊墨並不否認,「《隱劍訣》失蹤於唐年失蹤的時候,而與此同時擁有《五蠱之書》的唐俏也失蹤了。也許想要得到這樣的東西的人已經完全的手。傀儡術和屍毒都是控制人的殘忍之術,我不能不懷疑這其中或許又一樁更大的陰謀。」一樁,涉及到朝政大綱的陰謀!

  「可是《五蠱之書》我已經交給顧淵鴻了。」

  「小池,別忘了,這世上還有一種行為叫做備用。」齊墨笑著說道,「當初師父給我父王的便是一本手抄本。既然有了一邊就有可能有第二本。」

  「這……」她不得不承認,齊墨說的甚是在禮,「那要是這樣的話,當初唐俏從唐門救走唐越,那個黃金面具就沒有必要讓君流螢去截殺了。」

  「要截殺唐越的是唐年!」

  猛地一震,似乎有什麼從腦子裡炸開:「你……你的意思是,唐年或許不是被迫失蹤的!」

  「不錯,也許我們一開始就錯了。唐年是自己離開的!」

  「那……那唐俏呢?」她問出這個問題之後,立刻閉嘴了。答案顯而易見。唐年的目的在於《五蠱之書》,唐俏沒有了利用價值,那麼,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他們居然一開始就沒有想到。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她有些著急。

  面前的齊墨倒是很淡定:「靜觀其變!」

  齊墨說靜觀其變,果然就是真的靜觀其變。連續幾日都在這出宅子裡呆著,平日裡經常呆著書房的他,此刻全然沒了那種緊迫感,倒是時時跟著小池,穿梭在藥房和慕容征的病房前。

  「誒,你別給我添亂」拿下他手上拿著的烏何,「這東西有毒,你若是中毒了,我豈不是又要多照顧一個?」

  「我倒是想呢。」輕描淡寫,卻有一種淡淡的酸味。

  小池撲哧一笑:「公子吃醋了?」

  「我是擔心你!」手順著她的長髮落在她的肩上,將她攬到自己懷裡,「你自己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如今又這般勞累,我害怕……」

  「不會的。」小池甚是樂觀,「血蠱從來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如今得了娘親的法子,倒真的是好了不少。我想,順著娘親的思路摸索下去,說不定能找到辦法呢!」

  面對她如花的笑顏,他卻也說不出別的什麼。只是內心的忐忑,卻怎麼也也無法消除。風馳帶回來的消息十分不樂觀,那個老人離開了陽明山之後便毫無蹤影,他是小池的師父,當然是最瞭解血蠱的,顧淵鴻負氣離開,他得到的辦法只是一張三個字的方子,卻也是一紙讓他如鯁在喉的戰書!

  在她的發旋印下一吻,心中卻又多了一絲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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