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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野櫻 -【夫人的補湯】《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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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1:24: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桑子魚那塊牡丹披肩,經顏無雙巧手修補,完好如初,覷了個午後,她拉著碧心悄悄外出,來到桑子魚的宅子附近。

  她將披肩交給碧心,「你拿進去給桑姑娘,順便把我的信送上。」

  她在信中向桑子魚道謝並道歉。

  感謝的是桑子魚欣賞她的手藝,還幫她介紹了一些大方的客人。歉疚的是她如今身分曝光,無法再跟桑子魚接觸或是進到她的宅子。

  她想,桑子魚是個大氣的人,應該能理解及諒解她的難處。

  碧心進去後,顏無雙便在宅子附近的一條巷子口等著。

  不一會兒,宅子的門開了,她以為是碧心出來,頭一探,瞥見那熟悉的身影,驚得她又躲回巷子裡。

  她腦子空白了一下,等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在發抖。她深吸了口氣,再偷偷的往外面瞧了一下那正要離去的高大背影。

  那是繼慕聲,她的丈夫。

  她沒看錯,繼慕聲是從桑子魚的宅子裡出來,而且是她的婢女送他出來的。他為什麼會從開陽第一花魁桑子魚的宅子裡出來?他在裡面做了什麼?

  突然,她想起桑子魚這宅子的用處。

  桑子魚曾說過她有些客人不喜歡讓人知曉自己出入煙花之地,所以會邀請到她的宅子裡另行招待,能出入她宅子的客人都不是尋常客人……

  她怎麼都沒想到繼慕聲也是其中一人。

  他在這裡出入多久了?是在桑子魚知道她的身分之前,還是知道她的身分之後?繼慕聲不知道她曾為桑子魚縫製舞裳,也不知道她認識桑子魚,但桑子魚總該知道繼慕聲是她的丈夫吧?

  桑子魚接待繼慕聲時,可曾感到猶豫或是……頓時,她感到悲傷及難堪。

  怎麼會呢?繼慕聲如此寵溺她,她以為她是他的唯一,卻沒想到他竟然背著她跟桑子魚過從甚密。

  顏無雙低下頭,淚水就從眼眶裡溜了出來。

  她不甘心的緊閉雙眼,不讓眼淚再繼續流出。一張開眼,她瞥見自己小小的胸部,然後再想起桑子魚那豐盈的酥胸……

  繼慕聲曾笑過她的胸脯,可見得他中意的是豐滿的女人。

  他對她好、他疼她,或許是因為她曾經照顧他,甚至為了他而死,說不定……

  他對她的好只是在報恩。

  「你幹麼躲在這兒?」

  突然,碧心的聲音響起。

  她趕緊撇過臉,用力的把眼淚抹掉,再轉過頭,已戴上一張笑臉。

  碧心皺眉,「你眼睛怎麼這麼紅?」看起來像是哭過……

  「喔,剛剛風沙吹進了眼睛。」顏無雙趕緊轉開話題,「東西交給桑姑娘了?」

  「嗯。」碧心點頭,「她要我謝謝你。」

  「喔,她還說了什麼嗎?」

  碧心搖搖頭,「沒了。」

  齊浩天再次回到開陽城,並來到定安侯府,繼慕聲在指陽院的廳裡見了他。

  指陽院本是繼慕凡的院落,繼慕聲將指陽院翻了個底朝天,找到了不少有趣的東西,繼慕凡是個不知道要湮滅證據的人,所有他跟人往來的信件,以及各處私娼館的帳冊,都完整的藏在指陽院裡。

  在繼慕凡跟鄭眉被送到碧山監禁後,繼慕聲便將指陽院改為客院,用來接待過府留宿的客人。

  「聽說朱博畏罪自盡了?」繼慕聲啜了一口熱茶,低聲問道。

  「甭提了。」齊浩天一臉懊惱,「我剛抵達崇安,還沒找他呢,他就已經上吊身亡了。」

  繼慕聲唇角一勾,「你信他是畏罪自殺?」

  「當然不信。」齊浩天臉上微帶慍色,「我查到他跟樂戶司監理蕭展鵬的親信部金田是表兄弟關係,可你知道嗎?朱博上吊後,鄧金田這個人也失蹤了……」

  繼慕聲靜靜聽著,沒有搭腔。

  「這案子查到蕭展鵬身上就斷了線,朱博死了,鄧金田消失無蹤,我明知蕭展鵬脫不了干係,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齊浩天說得咬牙切齒,卻發現繼慕聲只是神情輕鬆自得的啜著茶,吃著茶點。

  他先是一頓,旋即意識到什麼。

  「慢著,你為何這麼氣定神閑,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眼睛一亮,「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繼慕聲高深一笑,斜睇著他,「你知道開陽第一花魁桑子魚嗎?」

  「查案的時候聽過這號人物,可從沒見過,怎麼了?」

  他慢條斯理的放下茶杯,「桑子魚本名許映柳,原是樂戶司監理蕭展鵬府裡的家妓。」

  聞言,齊浩天一驚。

  「蕭展鵬讓她改名換姓來到開陽,是讓她幫他處理運作所有人口買賣的生意。」

  「竟然有這樣的事情?」齊浩天驚怒之餘,也佩服繼慕聲竟能掌握這些消息。

  「蕭展鵬跟桑子魚都是小心的人,行事幾乎不留痕跡。」繼慕聲續道:「就連在繼慕凡的那些往來信件中也不曾見到他們兩人的名字。」

  齊浩天疑惑,「那你是如何得知她的存在……」

  「是因為被擄的少女說,在她們被蒙住眼及口的時候,曾聽過一個女人的聲音。」繼慕聲語氣淡淡地道,「她說那女人的聲音帶著南方口音,聲線嬌柔輕軟,身上還有著一種特殊的、不曾聞過的香氣。」

  「桑子魚是南方來的?」齊浩天猜測道。

  「正是。」他點頭一笑,「而城裡唯一做熏香的就是天煙坊,我帶著那少女去了天煙坊聞了上百種的熏香,都沒尋著她聞到的味道。」

  「咦?」齊浩天濃眉一皴,「既然沒尋著,你如何知道是桑子魚?」

  「少安勿躁。」繼慕聲深深一笑,「天煙坊也為客人調製獨特的熏香,那些熏香只為單一的客人所用,是不擺出來賣的。」

  「那……」齊浩天明白了,興奮地張大眼。

  「我讓天煙坊將那些客人訂做的熏香取出來給那少女聞,果然讓她聞到了那獨特的味道,而那熏香正是天煙坊為桑子魚調出來的。」繼慕聲幫自己及齊浩天倒了一杯茶,「得知桑子魚參與其中後,我才開始調查她,也才知道她曾是蕭展鵬府裡的家妓。」

  「慕聲,真有你的!」齊浩天臉上難掩興奮,「那我立刻回京稟報,請皇上下令緝拿蕭展鵬。」

  「不急。」繼慕聲眼底閃過一抹黠光,「我有一計,甚妙。」

  「說來聽聽。」齊浩天聽繼慕聲說有一妙計,立刻好奇追問。

  「桑子魚是蕭展鵬的家妓,亦是他重用及信任的人,否則他不會將她送至開陽為他辦事,而蕭展鵬是只老狐狸,那些人證物證直至今日都牽連不到他身上去,除了桑子魚。」

  齊浩天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像是明白什麼。

  「你想讓桑子魚咬出蕭展鵬?」

  「正是。」

  「這計是好,可你如何讓她咬出蕭展鵬呢?桑子魚應該不會輕易背叛。」

  他目光冷凝,語氣卻有著一抹促狹地說:「先不告訴你,等著瞧。」

  「男人都是先用眼睛愛上一個女人的。」

  顏無雙不斷的想起碧心曾經對她說的這句話,越來越覺得沮喪。

  她供了十三娘娘廟那塊靈石快一年的時間,可是胸脯卻一點都沒有長大的跡象。

  繼慕聲每天看著她那兩顆小肉包,肯定是倒盡了胃口吧?早知他重生之後能恢復智力,她也不必費心的燉豬腦補他的腦袋,應該努力的補自己這兩顆不知長進的小包子才對。

  既然拜靈石無用,她還是靠自己比較實在。

  這樣一想,她讓碧心去幫她向那些擁有雄偉雙峰的姑娘們打聽,得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方法,有些合理,有些則像是旁門左道,而其中值得一試的就是按摩、拍打、刺激。

  趁著沐浴的時候,她拼命的揉捏、拍打自己的肉包子,能使多大力就使多大力。儘管很痛,但只要一想到繼慕聲去找桑子魚的事,她就覺得什麼痛都能忍下來。

  弄著弄著,水都快涼了。她忍不住打了個唆嗓,視線往下一看,發現自己的胸口紅通通的,似乎真的有一點點長大了。

  「真的有用?」她既驚又喜,忍不住又卯起勁來拍打著。

  「你在做什麼?」

  突然,繼慕聲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一進門聽見浴間傳來啪啪啪的聲響,他奇怪的走過來一瞧究竟,沒想到卻見她猛力拍打自己的胸部,而且渾然忘我,根本沒聽見他走進來。

  「啊!」聽見他的聲音,她嚇得嬌呼一聲,下意識的雙手環胸,遮住春光。

  他繞到前頭睇著她,唇角一勾,「我不知道你喜歡這樣……」

  「咦?」她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怔怔的看著他。

  「原來我太溫柔了。」他興味的一笑,「你喜歡這麼粗暴?」

  她羞得滿臉通紅,嗔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才不是那樣!」說著,她將自己沉進水裡,不讓他看見她的胸。

  可一轉念,想到自己弄了老半天,小肉包似乎有長大了一點點,不趕緊在他眼前晃兩下怎行。

  於是,她從水裡站了起來,放下了手,把自己那又是捏又是打而終於發脹的胸部坦蕩蕩的呈現在他眼前。

  繼慕聲看著她那拍得紅通通的胸部,先是一愣,然後取下掛在一旁屏風上的中衣往她身上一覆。

  「你不怕著涼嗎?」他催促著她,「水都涼了,快起來。」

  她失望的看著他。他沒發現她的小山丘變大了點嗎?

  她從浴桶裡出來,由著他幫她穿好衣物,心頭感到落寞。

  「待會兒我要出去,晚上不跟你一塊兒用膳了。」

  「去哪?」她問。

  「辦點正事。」他輕描淡寫的說道,似乎不想對她交代清楚。

  跟她聊了一會兒,繼慕聲出門了。

  自他出門後,顏無雙就心情低落的坐在房裡,吃不下也喝不下。從前他出門時,她從來不會胡思亂想,疑神疑鬼,可現在,她不斷思索他去哪裡,也懷疑著他跟誰在一起。

  三更時分,繼慕聲回來了。

  她其實沒睡,只是躺在床上,但繼慕聲以為她已經睡了,小心翼翼的脫衣卸履,生怕驚醒了她。

  她不動,佯裝已經睡熟,可眼淚……撲簌撲簌的掉了下來。

  原因無他,只因打從他進門,她便聞到了一股香氣,而那香氣她一點都不陌生,那是桑子魚身上的香氣,是只屬於她,從不曾在別人身上聞過的。

  他說他去辦正事,卻沾染了桑子魚身上的香味返家。他去找桑子魚了,他把她丟在家裡,去找另一個女人了。

  她忍著不哭出聲,眼淚卻已浸濕了枕巾。

  這一夜仿佛是一個開端,顏無雙發現繼慕聲越來越常在夜裡出門,回家的時辰也越來越晚。

  而每一次,他身上都帶有桑子魚的香氣。

  顏無雙想問他是不是不要自己了,可是又不敢問,怕問了就不能留在他身邊,便只能裝作沒事的一天天過下去。

  而隨著時間過去,府裡的奴僕也發現了主子的異狀,私底下議論紛紛。

  「你聽說了嗎?咱們世子爺最近常往綴紫樓捧桑子魚的場……」

  「那個開陽第一花魁呀?」

  「就是她,聽說她猶如下凡天仙,不只男人看了神魂顛倒,就連女人都讚歎不已……」

  「想不到世子爺傻了十年,現在一開竅就……」

  「聽門口的戴大哥說,世子爺昨兒晚上出門到現在還沒回來呢,我看准是在那個桑子魚的房裡過夜了。」

  「唉,你們說世子夫人多慘,好日子沒過多久,就已經被冷落了。」

  「男人呀,哪個不是偷腥的貓?」

  「你們幹活就幹活,嚼什麼舌根?」

  聽那些丫鬟在園子裡邊打掃邊說閒話,而且還是在議論主子,碧心忍不住發怒了。

  丫鬟們一驚,回過頭看見碧心,還有面無表情的顏無雙,一個個僵硬地站好。

  「主子的事是你們能議論的嗎?規矩都學到哪去了?」碧心是顏無雙的貼身丫鬟,地位遠高於這些粗使丫鬟,一個個被罵得不敢抬頭。

  「世子夫人也說說她們呀!」碧心替顏無雙抱不平地道。

  顏無雙卻是眼神空洞,被她拉了下才回神,沉默須臾,然後幽幽一歎,轉身便走開了。

  碧心跟上她,恨鐵不成鋼地道:「你不罵罵她們?她們這樣子太過分了。」

  「我是世子夫人,要跟她們一般見識嗎?再說……」她苦笑,「她們也沒說錯。」

  「可是……」碧心想到她現在的處境,難過又氣憤。

  無雙自小命苦,好不容易可以過上好日子,卻又……碧心為她不值,為她心痛。

  「碧心,」顏無雙眼底微帶淚光,眼神淒迷,「你曾說過……男人都是先用眼睛愛上一個女人的,你不是沒見過桑姑娘,我與她孰高孰低,當下立判。」

  「你幹麼妄自菲薄?」碧心勸慰著她,「你有的,她可沒有。」

  「我有什麼是她沒有的?」她搖搖頭,「光是這胸,我看只能重新投胎才會機會跟她一較高下……」

  「胸大無腦,你沒聽過?」

  「可桑姑娘胸大又有腦。」

  「這……」碧心撓撓臉,想了一下,又道:「你別擔心,我看世子爺准是一時好玩新鮮,過陣子就乏了。你想想,他傻了十年,腦子突然靈光了,自然是對什麼都感興趣,是不?」

  顏無雙眉心一擰,「碧心,別說了,心煩。」

  說罷,她邁開步子往文安院的方向走去,卻聽見不遠處傳來家樂的聲音——

  「唉呀,世子爺,您走好!」

  顏無雙往聲源望去,只見家樂攙扶著腳步踉蹌的繼慕聲走了過來。她本能的走了過去,可才剛接近,便聞到繼慕聲身上的酒味,還有桑子魚的香味。

  她心頭一緊,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不肯靠近他。

  「世子夫人,世子爺……」

  顏無雙以眼神制止家樂繼續說下去,淡淡吩咐,「把世子爺扶進房裡吧。」

  「是。」家樂答應一聲,吃力的架起高他一顆頭的繼慕聲往院裡走。

  顏無雙跟在後頭,與之保持距離。如果可以,她其實想奪門而出,因為那屬於桑子魚的香氣像是在嘲笑她,也像是在提醒著她……她有多悲哀。

  家樂費力的將繼慕聲扶進房裡,推上了床,有點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怯怯地看著一臉冷然的顏無雙。

  「世子爺去哪了?」

  「世子爺他……」家樂面有難色,欲言又止。

  「算了。」顏無雙蹙眉苦笑,眼裡彌漫無奈及心痛,「你們出去吧。」

  家樂跟碧心互覷一眼,一前一後的走了出去。

  顏無雙看著躺在床上的繼慕聲,沉默的拉了把圓凳坐在床邊。

  這時,繼慕聲慢慢的睜開眼睛,視線定在她臉上。「雙……」

  「世子爺醒著嗎?」

  「醒著……」

  「腦袋呢?」她問,「也醒著嗎?」

  繼慕聲微頓,點了點頭,「嗯,醒著。」

  顏無雙安靜了一會兒,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心痛得快要尖叫。她喘了幾口氣,唇瓣微微顫抖地問:「世子爺還……還要我嗎?」

  繼慕聲看著她,臉上沒有表情。

  「世子還……還喜歡我嗎?」她聲音顫得厲害。

  「喜歡呀。」他想都沒想。

  聽著,她的眼淚倏地從眼眶裡湧了出來,她哀戚的笑看著他,「世子爺若喜歡我,怎會夜夜捧桑姑娘的場呢?」

  繼慕聲看著靜靜流淚的她,慢慢的坐了起來,然後長長一歎。「雙雙,我去找桑子魚,不表示我不喜歡你了。」

  「世子爺,我心裡只有你。」她直視著他,神情悲傷而嚴肅地道,「因為只有你,我容不下其他人,我……不想聞到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你怎麼知道那是她的味道?」

  「桑姑娘是我的客人,我去過綴紫樓的不染軒,也去過她在外面的宅子,更曾見過你從她的宅子裡出來。」

  聞言,繼慕聲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過了一會兒,他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說道:「既然你見過她,就該知道她是個讓人很難抗拒的女人吧?」

  顏無雙點頭,「是的,就連身為女人的我,都覺得她太美了……」

  「雙雙啊,」繼慕聲拉起她的手,直視著她,「一時的,乏了我就回來。」

  顏無雙倏地將手抽回,兩行淚水無聲落下。「我等不了。」她不隱藏自己的痛心難過,卻表現得堅毅又驕傲,「讓我出府吧!」

  他微怔,兩隻眼睛定定的看著她,沉默不語好一會兒,他淡淡地說:「也好,我會安排。」

  說罷,他躺下,背對著她睡去。

  繼慕聲允了顏無雙的出府要求,將她、杜織娘及碧心三人送往城南的小宅。

  顏如雪得知消息,三天兩頭就來探望。

  可顏無雙在人前從沒流過一滴眼淚,那堅強的模樣反倒教人心疼不已。

  萬葉織的解老闆同情她的遭遇,提供布匹及絲線給她縫製各式成品在店裡販賣,還幫她備了一個櫃子,專門展示販售她的繡品。

  一眨眼,她出府已經月餘。

  這天,她帶著碧心來到萬葉織交貨,順便整理了自己的貨架子。

  突然,解老闆神色不安,急急忙忙的捱過來,「雙雙姑娘,你快到內室避一下。」

  她一怔,「避?避誰?」

  「桑姑娘來了。」他低聲道。

  聞言,旁邊的碧心立刻露出怒容,而顏無雙則心頭一撼。

  她已經出府了,還要她像溝底的耗子般避著桑子魚?不,她不要,她辦不到。

  她唇角微微一揚,「我是正主兒,豈有避她的道理?」

  「這……」解老闆心想這話也對,再說,他們多說了兩句話,要避也來不及了。

  這會兒,桑子魚已經看見顏無雙,並笑盈盈的走了過來。

  桑子魚帶著幾個姊妹上街添購行頭,第一家店就來到萬葉織,見著顏無雙,她心中有克制不住的得意。

  一開始,繼慕聲到綴紫樓捧她場時,她也受寵若驚,因為她聽說他對妻子十分體貼溫柔,兩人感情也是融洽甜蜜。

  男人她可見多了,卻沒見過那種寵溺愛妻,卻又迷戀外頭女人的。

  她想,他應是一時好玩好奇,不用多久就會乏了,卻沒想到他越來越勤跑綴紫樓,還主動要求到她的宅子。

  她發現他是真的迷上了她,無論她是吟詩唱曲,撫琴跳舞,他的視線都離不開她。

  而她,也慢慢陷了下去。

  她來到開陽後,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可就沒碰過他這樣的。

  他不只有顯赫的家世,還有稱頭的外表,談吐優雅、博學多聞,可說是難得一見的翩翩君子。

  他不像那些俗不可耐的男人,只覬覦她的美色,貪圖她的胴體,他懂得欣賞她,仿佛她是世間難見的瑰寶般。

  她十歲就被帶到蕭展鵬身邊,學習各項才藝,學習如何魅惑男人,別說是琴棋書畫,就連吃飯喝水走路都要經過嚴格教導。

  在一票姑娘之中,她是才貌兼具,最為出眾的一個。

  十六歲那年,四十歲的蕭展鵬要了她的身子,她機靈聰明,行事小心又不會有婦人之仁,蕭展鵬十分寵愛她、倚重她,才在她二十歲那年將她送到開陽。

  表面上她是綴紫樓的紅牌,是開陽第一花魁,可實際上蕭展鵬將她送至開陽,為的是讓她負責人口買賣、私娼館經營。

  她從沒教他失望,即使之前京裡派了潛行使逮了無數人牙子,掃蕩了多處私娼館,她也全身而退,甚至沒讓蕭展鵬惹上半點麻煩。

  對男人,她從不動情。但遇上繼慕聲後,她心裡卻起了漣漪,她已經二十三了,若能覓個男人過上安穩的日子,那自然是最好的結果。

  起初,她對繼慕聲也不敢有什麼非分之想,畢竟他已有了顏無雙,還是身分尊貴的定安侯世子,可漸漸地,她發現他對她已無法自拔,還因為她而跟顏無雙感情失和,甚至將顏無雙趕出府去……這給了她希望。

  以她的身分,想成為正室是不可能的,但若能得他寵愛,進到侯府,往後的榮華富貴自然是享用不盡的。

  她自十歲開始就進了蕭展鵬的手掌心,一晃十多年,這次她一定要抓住機會,飛離蕭展鵬那日漸衰老的糟老頭,投進繼慕聲的懷抱。

  「雙雙姑娘,別來無恙。」她嬌媚一笑,眼神卻是淩厲。

  「什麼雙雙姑娘?」碧心氣怒地糾正,「是世子夫人!」

  桑子魚依然嬌笑著,「叫慣了,一時改不了口,還請世子夫人見諒。」

  「世子夫人,我們回去吧。」碧心護主心切,不想見顏無雙遭人糟蹋,急著要拉她走。

  「回哪?」桑子魚軟軟地問,話中卻像是夾帶了幾百根的針,「我有轎子,不如送世子夫人一程?」

  「不用。」碧心沒好氣地拒絕。

  「城南有點遠呐。」桑子魚不疾不徐地道,「真不用我送夫人一程?」

  她話一說完,她身邊的那幾個姊妹及婢女們都笑了起來。

  「姊姊,世子夫人不想讓人知道她被世子爺趕出府,你何必道破呢?」

  碧心一聽,像被踩著尾巴的貓似的反駁起來,「什麼趕?是世子夫人自個兒想走的,才不是……」

  「碧心。」顏無雙打斷了她,心平氣和地道:「桑姑娘,多謝你的好意,心領了。」

  說罷,她拉著碧心走出了萬葉織。

  身後傳來幾個綴紫樓姑娘們的竊笑聲,激得碧心忍不住的哭了。

  「無雙,她們、她們真的太可惡了。」她好為無雙不平。

  顏無雙遞了手絹給她,輕輕的握住她的手,溫柔而堅毅的笑看著她,「碧心,哭就輸了。」

  聞言,碧心用力的抹去眼淚,漾起一抹爽朗的笑,「嗯,哭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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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這晚,桑子魚邀了繼慕聲在她的宅子一聚,沒想到有一個人來到綴紫樓找她。

  此人名叫董自新,是蕭展鵬的小舅子,跟了他二十多年,可說是他的左膀右臂。

  「大人得到消息,得知繼慕聲跟齊浩天往來密切,恐怕之前查緝人口販賣一案,繼慕聲也出了一點力,」董自新睇著她,「現在外頭風聲鶴唳的,你可得警醒一點。」

  她不以為然,「我還不夠警醒嗎?若我不警醒,大人頭上烏紗帽早已不保。」

  董自新不喜她態度傲慢,冷哼一聲,「桑子魚,你別以為大人糊塗,你跟繼慕聲走得近,他都知道。」

  聞言,她心頭一震,「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心知肚明。」董自新冷笑著,「你是大人養大的,可別忘了主子是誰。」

  「夠了。」桑子魚不客氣地拍案站起,高傲的睥睨著他,「我在這兒替大人冒了多少險,做了多少事,你不知道?」

  「唷,你生什麼氣?」董自新哼笑,「你知道主子是誰就好,不必惱羞成怒,大人要我轉達的話,我帶到了,你最好聽進去。」

  桑子魚恨恨的瞪著他,「我還有要事,你請自便。」說完,她拂袖而去。

  回到宅子,應邀前來的繼慕聲早已在門前候著。

  她下了轎,立刻輕挪蓮步上前,福了個身,「讓世子爺久候,還請見諒。」

  繼慕聲溫柔一笑,「別放心上,我也剛到而已。」說著,見她神色不對,他關心道:「看姑娘臉上略有慍色,可是在綴紫樓受了氣?」

  桑子魚猛然想起董自新,以及他說的那些話。

  董自新說繼慕聲跟齊浩天關係密切,甚至還可能在查緝人口買賣一案出了力,但顯然地,他不知道她跟此案有關,更不知道她跟蕭展鵬的關係,不然他怎會這麼迷戀她?

  「唉……」她輕聲一歎,「子魚雖是花魁,卻也常常受客人的氣。」

  「誰捨得讓姑娘受氣呢?」繼慕聲眼裡充滿憐惜。

  迎上他的眸子,桑子魚幽幽的又是一聲歎息,「子魚命薄,自幼家貧被賣進青樓,從此便過著這種看人臉色的生活,花魁之名不過是表面風光,那些殷勤討好的男人,打從心底看輕我……」

  「沒這回事。」他安慰著她,「我從沒看輕過姑娘。」

  桑子魚一聽,那魅惑的迷蒙眼神幽怨的瞅著他,「世子爺這番話,子魚聽著心都暖了,不過世子爺尊貴,子魚卑賤,實在……」

  話未說完,繼慕聲突然執起她的手,她又驚又羞的望著他,霎時說不出話來。

  「姑娘千萬別妄自菲薄。」繼慕聲眼神熾熱而真摯的注視著她,「姑娘雖出污泥,卻高潔不染,絕不是低賤女子。」

  「世子爺……」桑子魚看著眼前俊朗的男子,聽他深情款款地說著情話,心悸不已,「世子爺真不覺得子魚低賤卑微嗎?」

  「我若這麼想,就不會來見你了。」

  桑子魚心口一熱,忍不住倒進他懷裡。

  「子魚真是羡慕世子夫人,能擁有世子爺這般的良人。」她佯裝哭泣,「子魚福薄,跟世子爺也僅止如此了。」

  「姑娘願意從良嗎?」他問。

  聞言,桑子魚陡地抬起臉看著他,不敢相信地問:「世子爺說什麼?」

  「你願意從良嗎?」他笑視著她。

  「願意,我願意。」她歡喜的又投入他的懷抱。

  繼慕聲唇角一勾,眼底閃過一抹冷戾,「那好,我來安排。」

  在繼慕聲安排好一切之前,桑子魚仍當著她的花魁,這日,桑子魚步出綴紫樓後門,坐上候著她的轎子,準備回她自己的宅子。

  兩名轎夫踏著夜色,一步步的往前走,轎子晃啊晃的,晃得疲憊的她昏昏欲睡。

  突然,轎子猛地一晃。

  「啊!」她尖叫一聲,轎子已重摔在地,將她摔出轎外。

  就見不知哪來的兩名黑衣蒙面人跟她的轎夫打了起來,她的轎夫雖然會一些拳腳功夫,但儼然不是黑衣蒙面人的對手。

  她想逃離,無奈摔傷了腳,疼得她舉步維艱。

  不到三兩下功夫,兩名轎夫已被制服在地。

  一名黑衣蒙面人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頭髮,厲聲道:「想逃?」

  「救命!救命啊!」

  桑子魚呼救半晌,卻沒有人來幫忙,她立刻出言哀求,「你們要銀子,我給,求你們饒了我……」

  「誰要你的銀子,咱兄弟倆要的是你的命!」黑衣蒙面人說著,手裡亮晃晃的刀高舉起來。

  「你們是誰?」桑子魚驚恐至極,「我跟你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殺我!」

  「呵,這還用得著問嗎?你跟繼慕聲走得太近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桑子魚聽得咬牙切齒。

  原來這兩個黑衣蒙面人是蕭展鵬派來殺她滅口的?好個蕭展鵬,她只是想著要離開他,可還沒打算抖出他呢!

  想不到他不念舊情,先下手為強。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你認命吧!」黑衣蒙面人說完,刀子便往下砍。

  就在此危急時刻,一道黑影竄出,一腳踢飛了黑衣蒙面人手中的刀。

  桑子魚定睛一看,發現竟是繼慕聲。

  繼慕聲與兩名黑衣蒙面人纏鬥,十幾回合後,兩人落於下風,落荒而逃。

  「姑娘沒事吧?」繼慕聲上前關心她,「有沒有傷到哪兒?」

  看他那憂心焦急的樣子,桑子魚的心口熱了起來。「我的腳走不了。」

  繼慕聲二話不說,將她攔腰抱起。「姑娘招惹了什麼人,竟要取你性命?」

  桑子魚靜默無語,若有所思。

  自己雖只是蕭展鵬府裡卑賤的家妓,可一直認命聽話,被派來此地負責人口買賣之事後,亦是忠心耿耿,不曾有貳心。

  沒想到她為蕭展鵬做了這麼多事,最後竟遭他的背叛,甚至連條活路都不給她走。這樣的一個男人,這樣的一個主子,她桑子魚還跟他談什麼道義?

  蕭展鵬,你不仁,我不義——她在心裡恨恨的說著。

  「世子,聽說你跟負責查緝人口販子的潛行使有交情?」她問。

  繼慕聲頓了下才說:「跟他在宮中見過,怎麼突然提到他?」

  「世子,我知道一些內情,手上亦有一些證據,可以幫潛行使將販賣人口一案的主謀揪出來。」

  聞言,繼慕聲一驚,「當真?」

  「不假。」她語帶試探地道:「可我……我怕自己也會攤上這事兒……」

  繼慕聲溫柔一笑,「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攤上這事的。」

  桑子魚聽著,安心的笑了。

  一個女人的背叛,絕對可以教一個男人萬劫不復。

  桑子魚決定報復蕭展鵬後,不只將其犯行一一細數並在口供上簽字,還把她跟蕭展鵬之間多年往來的書信檔及帳冊,全數交給繼慕聲。

  繼慕聲為人慎重,親自將這些證物帶往京城給齊浩天。

  齊浩天得到這些足以定蕭展鵬重罪的證據,立刻向皇上稟報,並由皇上下令緝捕蕭展鵬及一干涉案人等歸案。

  此案到此,總算真正終結。

  皇上論功行賞,任命齊浩天為新任的樂戶司監理,並另賜宅邸。

  至於繼慕聲則是什麼獎賞都不要,只跟皇上討了個人情,就是准他長年戍守邊關的父親告老還鄉,共用天倫。

  其實前年繼君行便已向皇上請求過,也決定由五軍都督邵青接下兵符,但邵青五歲的兒子突然夭折,邵青之妻傷心過度,一病不起,邵青於是向皇上請求留京照顧妻子。如今邵青的妻子又產下一子,一掃陰霾,皇上便又預備讓邵青前往邊關執掌兵符。

  所以當繼慕聲提及此事,皇上一口答應了他。

  繼慕聲謝過皇上,沒在京城多作停留,立刻啟程返回開陽城,而他前腳剛進到侯府,桑子魚便來求見——

  「世子爺,見是不見?」家樂問。

  「見。」

  家樂答應一聲,踏出大廳,命人把桑子魚帶進來。

  桑子魚進到侯府,見著那亭臺樓閣,高低相映,畫棟飛簷,俯仰相連,這邊花木扶疏,那邊簾櫳掩映……

  這侯府,走一步便別是一洞天,轉一眼又別是一美景,真教她看花了眼。

  想著往後她便能進這侯府成為繼慕聲的專寵,不禁眉開眼笑。

  進到大廳,看見繼慕聲安適的坐在椅上喝茶,她立刻上前福了個身。

  「世子進京後,子魚甚是掛念。」她媚眼如絲,勾人心魂,「一聽說世子回開陽了,立刻前來一見。」

  繼慕聲睇著她,「你現在見著了,可以回去了。」

  聞言,她心頭一突。「世子……何以如此冷淡?」

  「冷淡?」繼慕聲放下手中空杯,笑看著她,「我是有婦之夫,對別的女人冷淡也是自然。」

  桑子魚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神情一凝,「世子曾問我是否有從良意願,還濃情密意地說要讓我進府,不是嗎?」

  繼慕聲眉梢一挑,「我只問過你是否願意從良,何時說要讓你入府?」

  「這……」她細細一想,他確實沒這麼說過,不過他當時的語意不就是如此嗎?

  「一山不容二虎,我這侯府雖大,卻也是容不下兩個女人。」

  她心頭一震,「什麼兩個女人?你……你是說顏無雙?」

  「正是。」

  「她不是已經被你趕出侯府了?」

  「我從沒趕她出府,只是讓她暫時到清靜的地方去。」繼慕聲深沉的一笑,「桑子魚,我繼慕聲只有一個女人,這輩子也只會有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名叫顏無雙,你明白嗎?」

  桑子魚眼底迸出火花,懊惱慍怒地尖叫,「你耍我?你騙我招供,還交出那些書信帳冊,你……」

  「桑子魚,」他沉聲打斷她,「是你自己願意招供,也是你自己願意將書信帳冊交出,我從沒逼你。」

  「你無恥!」桑子魚怒駡。

  「桑子魚,看在你供出蕭展鵬這只老狐狸的分上,我替你向皇上求了情,不必受任何刑罰,你該心存感激。」繼慕聲慢條斯理的起身,走向了她,「你要從良,我說過會安排,所以給你三天時間,離開綴紫樓、離開開陽城,從今往後不准再入開陽。」

  桑子魚驚怒不已的瞪著他,「繼慕聲,你好狠!」

  繼慕聲目光一凝,眼底迸出銳利的、駭人的光,筆直的射向了她。

  「桑子魚,你助紂為虐,明知那些少女都是被拐帶強擄而來,卻冷血的買賣她們,眼睜睜看著她們被推進火坑,遭受屈辱及戕害……」他將臉靠近她,冷冷地質問:「你跟我說狠?」

  「你!」桑子魚不甘又不服,卻找不出話可以辯駁。

  「你幹了什麼事,口供上寫得清清楚楚,賴都賴不掉。」他沉聲對她下達最後通牒,「三天后你不走,我就押你進大牢。」

  桑子魚惱恨的瞪著他,「你真這麼絕,連條活路都不讓我走?」

  「讓你離開,就是給你活路走。」繼慕聲話音冷厲無情,「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萬葉織是怎麼欺負雙雙的。」

  聞言,她一怔。

  「光是欺負她這條罪,我就饒不了你。」他指著門口,「現在立刻消失在我眼前。」

  桑子魚渾身顫抖,臉上是憤怒還有絕望。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逃出火坑,從此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卻沒想到現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你們……」她聲音顫抖著,「你們這些男人實在太無情了。」

  他知道她指的是他跟蕭展鵬,冷冷的笑了起來。

  見他笑,她先是一愣,然後惱恨地吼叫,「你笑什麼?」

  「家樂!」他朝外頭喊了一聲,「請王總管進來一趟。」

  「是!」

  家樂答應一聲,立刻去請來王梵超。

  王梵超進到大廳,看見臉色慘白,目光仇恨的桑子魚,很快就明白了繼慕聲叫自己來的用意。

  「世子找我?」他走上前來,拱手一揖。

  繼慕聲淡淡道:「桑子魚,還記得那兩個要刺殺你的黑衣蒙面人吧?這位王總管就是其一。」

  聞言,桑子魚陡然瞭解了一切,顫聲說:「你……你說什麼?難道……」

  「刺殺你的黑衣蒙面人不是蕭展鵬派去的,」繼慕聲眸光一凝,「是我。」

  桑子魚太過震驚憤怒,兩腿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繼慕聲無視她,只是轉頭吩咐王梵超,「王總管,替我把她送出去,我要去接世子夫人回府了。」

  「遵命!」王梵超抱拳,痛快應下。

  去萬葉織交貨回來的碧心,一進門就大呼小叫。

  「無雙!無雙!」

  「你幹麼?路上撿到錢了?」顏無雙頭也不抬地說,繼續繡著手上的嫁衣。

  這是給顏如雪做的嫁衣,在她日夜趕工下,就剩這一小塊地方還沒繡好。

  這陣子幸好有這事可忙,教她能有片刻的時間不去想繼慕聲跟桑子魚的事情。

  只不過午夜夢回,想到在繼慕聲懷裡沉睡的那個人再不是自己,而是桑子魚時,她還是難過得淚濕枕畔。

  她不真的那麼堅強,也不真的那麼無所諝,只是她不想讓她娘跟碧心為她擔心。之前在萬葉織遇過桑子魚後,碧心就不讓她出門了,要出門辦的事碧心全都包了,就怕她一出門又聽到那些閒言閒語,或是遭有心人冷嘲熱諷。

  「無雙,世子爺回來了。」碧心興奮地說。

  顏無雙心湖雖然起了波瀾,卻一副不為所動的道:「喔。」

  碧心之前跟她說過繼慕聲離開開陽前往京城的事,沒人知道他去京城做什麼,她也不想知道。

  她跟他的關係雖然還是夫妻,但她已做好一輩子就這樣不相往來的準備。

  早在她以為繼慕聲是傻瓜,拼了命想讓他恢復智力之前,就已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

  他是定安侯府的世子,未來的定安侯,而她只是個小官的庶女,嚴格說來根本配不上他。

  如今的他像是月亮,在他身邊,她相形失色更顯黯淡。

  她曾以為分離的這一天不會來,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定安侯府跟綴紫樓都在開陽,他回來也很正常。」

  看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碧心跟坐在一旁的杜織娘使了個眼色。

  杜織娘連忙說道:「雙雙啊,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你爹一個從五品的官員都有兩個女人了,更何況是世子……世子爺也算是寵你了,你何必這麼想不開呢?」

  「娘,」顏無雙不再叫杜織娘「姨娘」,只聽她軟軟地叫喚了聲,眼底有著一抹悽楚,「就因為他寵我,我更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如果我無法擁有完整的他,寧可半點都不要。」

  「無雙,你幹麼這麼死心眼?」碧心坐了下來,托著下巴,長籲短歎的,「男人都貪新鮮,世子爺現在雖然迷戀那個桑子魚,但要不了多久肯定會膩了,你再繼續跟世子爺分隔兩地,不等於把位置讓給了別人?」

  「那位置誰愛誰去坐吧!我無福消受,」她說著,兩隻眼睛緊盯著手上的紅衣,「娘,碧心,從今往後別再提世子爺的事了……」

  「娘子如此絕情?」

  突然,小宅門外傳來繼慕聲的聲音。

  三人聽見他的聲音,都嚇了一跳,立刻往門口望去。

  繼慕聲帶著家樂前來城南的小宅,準備親自迎接顏無雙回侯府,剛巧聽見她們三人的談話,忍不住在門外多聽了一會兒。

  聽到顏無雙那些話,他可以想像她有多傷心,有多沮喪。雖說他是為了釣出大魚才暫時委屈了她,但傷了她的心是不爭的事實,聽她的語氣,他今天肯定是得捱一頓罵,她才能氣消了。

  剛剛才談到的人,此刻就已站在眼前,顏無雙驚瞪著雙眼,難以置信的看著他,旋即一股火氣從心底竄了上來。

  她沉默不語,也不起身相迎,一旁杜織娘跟碧心見了,連忙起身福身問安,想著要怎麼勸她。

  「世子爺,我們娘倆才剛說到你呢。」杜織娘說。

  「岳母,我都聽見了。」繼慕聲走了過來,輕輕的扶著杜織娘坐下,笑視著看都不看他一眼的顏無雙,「雙雙說的那些話,真是太傷小婿的心了。」

  這話是對著杜織娘說,卻是說給顏無雙聽的。

  杜織娘尷尬的一笑,「世子,雙雙說的是氣話,你別當真。」

  「娘子對我有所誤解,自然會說氣話,待會兒岳母記得替小婿美言幾句……」

  「夫妻嘛,都是床頭吵床尾合,沒事沒事的。」

  繼慕聲跟杜織娘你一言,我一句,一搭一唱的說了起來,教顏無雙聽得心煩氣躁,眉心的皺折越來越深。

  「世子爺今日來是為了什麼事?」一旁的碧心憋不住,一時忘了尊卑的問道。

  繼慕聲不惱,笑視著她,「碧心,我今天是來接你們回府的。」

  「咦?」碧心喜出望外地問,「真的?」

  「真的。」他點頭。

  「世子爺對桑子魚已經倦了?」碧心衝口而出,隨即懊悔自己的衝動,惶恐地道:「奴婢多嘴……」

  繼慕聲唇角一勾,滿不在乎的一笑,「我心情不壞,饒了你。」

  「多謝世子爺。」碧心一個福身,感激萬分。

  這時,顏無雙再也忍不住了。

  放下手裡的衣裳跟針線,惡狠狠的瞪著滿臉堆笑的繼慕聲,「世子爺究竟所為何來?」

  「剛才不是說了,來接你們回府。」

  「侯府的生活我不習慣。」她一字一句,說得冷硬。

  「沒你的侯府,我也不習慣。」他說。

  聞言,她的心兒一陣怦怦跳。

  他究竟是在玩什麼把戲?一會兒迷戀桑子魚迷戀到不想回府,一會兒又說沒有她在的侯府,他住著不習慣……他在耍她嗎?

  她懊惱的看著他,「世子當真是對桑姑娘倦了?原來世子是個如此喜新厭舊的男人……」

  「衣不如新,人不如舊。」他深深一笑,「人還是舊的好。」

  「你得換了新的,才知道舊的好?」她不以為然地輕哼,「我出身雖低微,可也是有骨氣的,世子爺若只是因為我曾照顧你而心存感激,將我留在侯府,那大可不必,我不要施捨。」

  看她態度如此強硬,一旁的杜織娘忍不住拉了她一下,「雙雙啊,你別這麼倔強……」

  「娘,您別管,這是女兒的事。」她神情嚴肅。

  「雙雙,」繼慕聲沒因她的冷漠而生氣,臉上依舊帶笑地說,「你剛才說若不能擁有完整的我,就連半點都不要,是真心話?」

  「當然。」她沒好氣地道。

  「那你就沒理由不跟我回去了。」他一笑,「因為我完完整整的只屬於你。」

  這話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聽著的人都覺得肉麻。

  顏無雙羞惱的瞪著他,「你胡說八道。」

  「我說的都是真話。」

  「你哪裡完整的屬於我?那些日子你……你三天兩頭往綴紫樓跑,還徹夜不歸!」顏無雙說著說著,一陣心酸,忍不住掉下眼淚,「你、你知道當我聞到你身上有她的香味時,我的心有多痛嗎?你知道當我想像你在她的宅子留宿的情景時,我的心有多痛嗎?」她再也堅強不了,哇的一聲大哭。

  見堅強的她突然痛哭失聲,所有人先是嚇呆,然後覺得心疼。

  繼慕聲心如刀割,眼中流露著對她的不舍及歉意。

  他是為了逮到蕭展鵬才利用了桑子魚,卻也因為利用桑子魚而傷害了顏無雙。

  儘管他沒做出任何對不起她的事,卻著著實實的傷了她的心。

  「世子爺,」家樂忍不住勸告繼慕聲,「您就趕緊把事從頭到尾的說清楚吧!瞧瞧世子夫人多傷心……」

  聽家樂這麼一說,杜織娘跟碧心都一愣。

  「家樂,是什麼事啊?」碧心急問。

  「唉,總之一切都是作戲,都是誤會。」家樂搖頭一歎,「世子爺對世子夫人從來沒有變心過。」

  「咦?」碧心一把拉住家樂催促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家樂看著繼慕聲,徵詢他的同意。

  繼慕聲歎息一聲,「你來說也好,雙雙現下聽不進我說的一字一句。」

  家樂得到允許,清了清喉嚨,說道:「世子夫人,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抬起淚濕的眼眸看著家樂,「家樂,你說什麼不是真的?」

  「就是世子爺跟桑子魚的事呀。」家樂續道,「一開始我也是被蒙在鼓裡,以為世子爺變了心,還很不諒解呢!後來才知道原來這都是世子爺為了幫潛行使逮到樂戶司監理而演的戲……」

  繼慕聲跟齊浩天一起追查人口販賣一案的事,她是知道的。可那案子不是已經了結了,怎還扯上樂戶司監理跟桑子魚呢?

  「這事跟桑姑娘何關?」她問。

  見她冷靜多了,繼慕聲輕歎一聲,「雙雙,現在你願意聽我好好解釋了嗎?」

  「你說吧。」她語氣裡還聽得出一絲慍惱。

  「我跟浩天逮到慕凡勾結人牙子跟崇安知縣走私人口的事,你是知道的。」

  「嗯。」她點頭,抹去臉上的眼淚,「然後呢?」

  「崇安知縣上頭還有個主子,就是樂戶司監理蕭展鵬,浩天原想著可以將他一網打盡,誰知他前去逮捕崇安知縣時,他已經畏罪自盡。」他頓了頓,「你這麼聰明,應該猜到他不是自盡的吧?」

  顏無雙點點頭,事情原來還有這種波折,她一臉嚴肅認真地聽。

  「蕭展鵬這人老奸巨猾,行事小心,崇安知縣一死,所有的線都扯不到他身上,除了桑子魚。」

  聞言,顏無雙訝異地問:「桑姑娘跟他是什麼關係?」

  他撇唇冷笑,「我從遭擄的少女口中得知,在她們被囚禁時,曾有一操南方口音的女子前去,身上散發一股異香,於是我開始追查,最終發現那人就是桑子魚,而她在來到開陽前,曾是展鵬府裡的家妓,本名許映柳……」

  聽到這兒,顏無雙已約略知道他接近桑子魚的原委。

  「為了逮到蕭展鵬,我假意接近桑子魚,表現出對她迷戀的樣子,接著再派王總管假扮成蕭展鵬派來殺她滅口的刺客,然後我及時出現救了她,終於她上當了,一氣之下把蕭展鵬的事都供了出來,還把她跟蕭展鵬往來的信件及帳冊都交給我,我這趟上京就是為了親自將證據交到浩天手中。」

  聽完他的解釋,顏無雙的眼淚也停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說的都是真的?」

  他蹙眉苦笑,「難道要我帶你去見皇上,由皇上親口告訴你?」

  她連忙搖搖頭,「不不不,我不敢。」

  「世子爺,」碧心好奇地問:「那個桑子魚現在呢?」

  「我已經命她三天內離開開陽。」他說。

  「太好了!」碧心忍不住鼓掌叫好。

  「碧心,」顏無雙眉心微微一擰,略微責怪地說:「她好歹替我們攬了不少客人,你這是幹麼?」

  「咱們是憑真本事掙錢的,又不全因為她的幫忙,要是咱們沒本事,龍成蟲,鳳變雞,就算有她幫忙,也入不了客人的眼。」碧心理直氣壯地道:「雖然她對我們有點小恩惠,可之後她那樣過分,兩邊也該打平了。」

  顏無雙知道碧心說的不無道理,可是她還是覺得不應該這樣欣喜。顏無雙這人就是這樣,受過別人半點恩情,就銘記在心。

  繼慕聲在她身邊坐下,自然而然的牽住她的手,「雙雙,碧心說的一點都沒錯,桑子魚助紂為虐,將那些無辜少女推入火坑,確實不值得你半點憐憫同情。」

  顏無雙沉默了一下,深思著繼慕聲的話。

  桑子魚曾是蕭展鵬府裡的家妓,那想必不是她願意,而是迫於無奈。她出身卑微,處境堪憐,確實是個福薄之人。但正因為曾遭遇過那樣的不幸,她更該明白那些被推入風塵,賣入火坑的少女們有多麼的可憐淒慘。

  她沒試著解救她們就算了,還成為蕭展鵬的打手,將少女們當成牲畜般買賣。

  這樣的她,縱然曾經可憐,如今也只有可惡二字可形容。

  「雙雙,咱們……」他緊緊的握住她的手,一雙眼睛深深的注視著她,「回家吧!」

  「你從沒對桑子魚動過心?」她怯怯的問。

  他搖頭,「一瞬間的動心都不曾。」

  「真的?」

  「我的心裡只有你。」

  她臉蛋微微羞紅地低聲問:「永遠嗎?」

  「至死不渝。」他深情且堅定地說,「你難道不相信我嗎?」

  「我不相信的是自己。」她秀眉微蹙,「我真能讓你至死不渝的愛著?」

  繼慕聲愛憐的看著她,伸出手,溫柔的撫摸著她的臉龐,「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我以為你喜歡豐滿的女子。」她小小聲地抱怨,「為了讓你一直喜歡我,我不知道去十三娘娘廟供了多少鮮花素果給那顆靈石,可卻一點用都沒有……」

  聞言,繼慕聲忍俊不住,「你為這個去求神?」

  「碧心跟我說,只要求了城東的十三娘娘廟裡的那塊奇石,身材就能窈窕有致。」

  「十三娘娘廟的靈石?」本想裝作沒聽到小倆口在說情話的杜織娘聽到這兒忍不住插嘴,疑惑的看著顏無雙,「雙雙啊,你真去求了那塊靈石?」

  她羞赧的點點頭,「是啊,娘。」

  杜織娘一歎,「碧心,你是哪兒打聽來的?」

  「是顏府的春桃告訴我的。」本來跟家樂一起裝作不存在的碧心連忙回答。

  杜織娘又是一歎,不知是惱還是笑地,「真是糊塗啊你,十三娘娘廟求的是子嗣,那顆靈石則是那些奶水不足的產婦求奶水充足的呀。」

  「嗄?」此話一出,碧心驚呼。

  顏無雙氣惱的瞪著她,「好個碧心,難怪我求了那麼久都沒起色。」

  「我……」碧心懊惱又慚愧地嘀咕,「我哪裡知道啊?」

  這時,繼慕聲再也忍耐不住,放聲哈哈大笑。

  見他大笑,顏無雙羞得只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我的傻雙雙,」他一把攬著她,用寵溺的眼神笑看著她,「難怪你一點長進都沒有,原來是拜錯了。」

  她羞得用雙手捂著臉,氣呼呼地嗔道:「羞死人了!」

  繼慕聲拿開她的手,溫柔又誠摯地說:「雙雙,我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你不必變成任何人……」

  迎上他盈滿炙熱情意的眸子,她的心一陣狂悸。

  「我們回家吧,娘子。」他說。

  她眼眸泛著微微淚光,充滿喜悅,點點頭,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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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年前,繼君行回到開陽,侯府上下一片歡樂,繼慕聲也帶著顏無雙親赴城門口迎接繼君行。

  繼君行雖已近五旬,卻仍英姿勃發,下馬時動作敏捷,渾身上下充滿著讓人移不開視線的魄力。

  這是顏無雙第一次見著公公,心中不免忐忑。

  「孩兒恭迎父親。」繼慕聲趨前一揖。

  繼君行雖知道繼慕聲已恢復智力,但一直未能得見,如今親眼看見繼慕聲容光煥發,雙目炯炯有神的模樣,內心激動不已。

  「聲兒,」他眼眶微微濕潤,「看見你好好的,爹實在……」他是個武人,不擅言辭,話說了一半,不知道要說什麼了。但他想,他們是父子,定能心意相通。

  目光一移,他看著站在繼慕聲身旁的顏無雙,露出了滿意及感激的眼神。

  「媳婦恭迎父親榮歸。」迎上他的目光,顏無雙的緊張全寫在臉上。

  看著她,繼君行的臉上浮現一抹溫柔的、慈祥的笑意。「你就是無雙吧?」

  「是的。」

  「聲兒寫給我的信裡提到不少關於你的事……」他深深注視著她,真誠地道:「無雙,爹真要好好謝謝你了,若不是你,聲兒也無法變成現在的樣子。」

  「不,媳婦不敢居功。」她哪裡有功,繼慕聲能恢復正常,靠的是老天爺。

  要不是老天爺讓他們重生,他們兩人現下不知道在哪裡等著投胎呢。

  「無雙,我知道你父親早已去世多年,你從前在顏家過的日子也不舒心安穩。」繼君行眼底滿是對她的憐惜及謝意,「但你放心,我保證,從今往後你在繼家過的絕對是好日子。」

  「父親……」顏無雙感激地看著他。

  「不知怎地,初見你就覺得心裡歡喜。」繼君行笑視著她,「一定是因為你的出現,讓聲兒的人生及繼家有了如此巨大的轉變吧。」

  顏無雙搖搖頭,「父親這麼說,媳婦真是承受不起。」說著,她轉頭看了繼慕聲一眼,續道:「媳婦本是福薄之人,嫁進繼府後,世子爺不只待我好,又善待並照顧我姨娘,及自小一起長大、情同姊妹的婢女……人生有了巨大改變的人,是媳婦。」

  繼君行聽著她這番話,再看她明顯跟兒子感情深厚的樣子,越發覺得歡喜。

  點點頭,他感慨道:「我真該感謝鄭眉那個狼毒的女人了。」

  顏無雙疑惑的看著他,「父親?」

  「她雖對聲兒做了這麼多壞事,處心積慮的想除掉他,但也因為這樣,才將你帶進了繼府,送到聲兒身邊……」關於鄭眉對兒子做的那些事,他都知道了,也因為知道,他感到懊悔又歉疚。

  「得知當年聲兒大病變憨是她所為時,我懊悔得想一頭撞死。」他眉心一擰,神情及語氣皆很沉痛,「我錯看了她,以為她善良慈愛,於是放心的將聲兒交給她,沒想到卻害聲兒陷入困境……」

  「父親,」繼慕聲淡淡的打斷了他,安撫地道,「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如今她也已受到應得的處分,您就別再自責了。」

  「是呀,父親,」顏無雙見他自責甚深,也跟著勸慰他,「世子爺一憨十年未必是壞事,也就是他憨了,才能平平安安的度過這十年。」

  聞言,繼君行先是一愣,然後點頭贊同,「你說的沒錯,真沒錯。」

  「父親,咱們快回府吧!」顏無雙漾著一抹可人的粲笑,「媳婦親自下廚做了滿滿一桌菜為父親接風洗塵呢!」

  「父親,」繼慕聲有幾許得意地道,「雙雙的手藝不錯,您會喜歡的。」

  「唔。」繼君行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看你現在這精神飽滿,身強體健的樣子,便知道她不只是個好妻子,還是個好廚娘。」

  說完,繼君行轉頭看著顏無雙,眼底閃過一抹狡黠,興致勃勃地問道:「無雙,應該沒燉豬腦吧?」

  顏無雙先是一怔,然後滿臉通紅的瞪著繼慕聲,低聲嬌嗔,「你連這個都說了?」

  「這事堪稱你人生之中的創舉,當然要讓父親知道。」繼慕聲壞心眼的一笑,「我還沒把你拜靈石的事告訴父親呢!」

  她大驚失色,顧不得在外面,急急嚷道:「不!不能說!你說了我翻臉!」

  她的反應教繼君行更加好奇,「拜什麼靈石?」

  她跑到繼慕聲身邊去,伸手搗著他的嘴巴,羞紅了臉,壓低聲音命令,「不准說。」

  他拿開她的手,低聲提醒她,「世子夫人,很多人看著呢。」

  她這才回神往四周一看,發現好多雙眼睛正盯著她看。她覺得羞窘,不自覺的低下頭去。

  繼君行雖是嚴肅的軍人,可一點都不責怪她有失體統,反倒覺得她真情至性,嬌憨可愛。

  「聲兒,你就別鬧無雙了。」繼君行輕斥著。

  「是,父親。」繼慕聲恭敬答應。

  就在顏無雙因繼君行為自己出頭而感到得意之際,繼君行突然問了句——

  「不過還是告訴爹吧,拜靈石到底又是什麼有趣的事?」

  顏無雙羞惱的看著他嗔著,「父親,怎麼您也欺負媳婦?」

  看著她那羞得臉通紅的可愛模樣,繼家父子倆相視而笑。

  隔年,定安侯府雙喜臨門。

  這雙喜臨門可是名副其實,因為顏無雙一次為繼家生下兩個白胖健康的男娃。

  同年,繼慕聲繼承定安侯之位,大興土木,在城西建設不少長屋,以便宜的價錢租給城裡貧窮的人家,並安排人為他們找各種差事,讓他們能自立更生。

  接著,他又辦學,讓那些家裡供不起讀書識字的孩子們可以到公塾裡求知。他的作為深獲民心,傳至京城,亦得到皇上讚賞。

  又隔年,繼慕聲支持顏無雙開了屬於她自己的繡坊——雙喜繡坊。

  他助她開繡坊,一是因為他支持她的興趣、欣賞她的手藝,二則是為了圓她助人的夢。

  當初她得知那些曾被人口販子推入火坑的少女,後來雖然得救,可有些是遭到家人嫌棄,有些則是忍受不了別人的眼光,最後終究離開了家鄉,流落異鄉。幸運的,或能在大戶人家謀得差事,不幸的,最終還是偷落煙花之地。

  她當時便想幫助她們,讓她們明白她們可以有其他的出路。

  所以她開了繡坊後,收留不少這樣的姑娘,教她們刺繡裁衣,讓她們能以此維生,重拾信心。

  雙喜繡坊名聲響亮,不只在開陽城銷路好,也有商隊將繡品帶往南北各處,甚至是關外,而繡坊中的繡品尤以嫁衣最為出名。

  只因顏無雙從一個小官家的庶女成了侯爺夫人,得夫君寵愛,後院之中除了她沒有別人,公公疼寵,又一生雙胎,讓人視為有福之人,坊間盛傳凡是穿著她做的嫁衣出嫁必能一生平安,幸福美滿,受盡榮寵。

  許多大戶人家或王公貴胄家中有女兒要出嫁,都會到雙喜繡坊挑選全套嫁衣,或是量身訂制。

  這夜,顏無雙坐在桌前縫著一件帶棉的小孩兒衣裳。

  繼慕聲睡了半晌,忽然醒來,見她還坐在桌前,不禁皺了皺眉頭。

  「還沒睡?」他起身坐在床沿,語氣微慍,但眼底卻有著不舍。

  「再一會兒。」她注視著手上的小衣裳,手沒停下來,「把這個線頭收了就睡。」

  繼慕聲微微沉著臉,「雙雙,我不喜歡你這樣。」

  「咦?」她微頓,轉頭疑惑的看著他。

  「我讓你開繡坊是為了讓你開心,不是為了讓你忙到廢寢忘食。」

  她聽得出他語氣中除了小小埋怨她忽略了他,還有著對她的憐愛不舍。於是,她擱下手上的小衣裳,起身走向他。

  一如以往,她坐在他的腿上,兩手輕輕環住他的頸子,用那溫柔的眼神看著他,「對不住,最近真的太忙了,你也知道齊大人要嫁親妹,我急著要如期把嫁衣送去,所以……」

  與齊浩天一母同胞的妹妹已經定親,嫁衣便是委由顏無雙縫製的。基於私交,這套嫁衣是她一手包辦,不曾假手他人。

  「我知道你在忙著幫浩天的妹妹縫製嫁衣,只是……」他瞥了桌上的小衣裳一眼,「你能休息的時候,為什麼不趕緊歇著,還在弄那些小衣服?那小衣服又是誰請你做的?」

  顏無雙沉默了一下,笑得神秘。

  瞥見她那抹神秘的笑,他先是微怔,然後眉心一皺,「瞧你神神秘秘,幫誰家娃兒做的?」

  「繼家。」

  「哪個紀家?」他問。

  「我們繼家。」她神情柔和。

  「我們……」他一頓,困惑地問:「我們家?」

  「嗯。」她點頭,唇角懸著一抹溫柔的微笑。

  「你別誆我。」他又看了那小衣裳一眼,「咱家那兩個小毛頭都兩歲了,哪裡穿得下那小衣服,再說那顏色也不是男孩穿的,你……」說著說著,他似乎察覺到什麼,聲音越來越小,眼睛越瞪越大。

  顏無雙靜靜的笑看著他,拉著他的手輕輕的放在自己的腹部。

  這一瞬,他懂了。

  「雙雙,你……」即使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這種喜訊,聲音卻還是隱隱的在顫抖。

  「太忙,一直沒注意到月事沒來……今天看了大夫,說已經兩個多月了。」

  聽著,繼慕聲整個人愣住,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更說不了話。

  她眼神充滿慈愛,輕輕地撫著肚子,「娘說她前不久作了個夢,夢見我手上拿著一枝紅花,她說紅花代表女兒,我這胎應是女娃。」

  繼慕聲沒說話,沒反應,只是直勾勾地看她。

  她見狀笑意一斂,怯怯地說:「你不開心嗎?你不喜歡女兒?還是……」

  話未說完,繼慕聲一把將她抱住。

  「你這傻瓜。」

  她傻傻地任他抱著,「慕聲?」

  「我開心,開心到想到外面去大喊大叫,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喜訊。」他說完,捧著她的臉,目光難掩狂喜,「真是女兒嗎?」

  她點頭,「娘作的夢很准,上回懷翔兒跟衛兒時,娘夢見兩朵白花,沒想到我就一胞雙胎了,所以……」

  「太好了!」他欣喜若狂,「真的太好了,女兒好,女兒好。」

  他的反應教她安心的笑了,「你喜歡就好了。」

  「你這傻瓜……」繼慕聲蹙眉,無奈笑歎,「心愛女人幫我生的孩子,我怎會不喜歡?」

  「慕聲……」她眼底泛著隱隱的淚光,是因為感動和喜悅。

  「謝謝你,雙雙。」他注視著她,幽深的眸裡漾著感激及愛意,「我總是感激老天爺將你送到我的生命裡來……」

  他說著,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一記,然後將她緊擁入懷,「是你讓我的生命有了如此大的轉變及不同,是你給了我這滿滿的幸福及快樂,若有來生,我還要與你相遇,娶你為妻。」

  「來世,我若是男人,你是女人呢?」她打趣道。

  「那容易,換我嫁你。」

  「若我是頭豬呢?」她又問。

  「那我便吃了你。」他開玩笑的說。

  聽著,她笑了起來,「吃我的豬腦袋嗎?」

  繼慕聲將她攬得更緊,「不只,從豬頭到豬尾巴都吃光光。」

  顏無雙將臉埋在他胸口,幸福從她心裡溢出。她環抱住他,發出幸福的喟歎。

  「慕聲,我也謝謝你……」她軟軟地說,「謝謝你包容我,寵溺我,把我當寶物一樣珍惜著。」

  「你確實是我的寶物,無可取代,絕無僅有。」

  她抬起淚濕的眼睫,唇角掛著一抹愉悅的笑意,伸出手,輕輕拉下他的頸子,在他唇上吻了一記。

  「感謝老天爺讓我生在顏家,感謝老天爺讓我受了那些苦,你的出現讓我知道,那一切都是為了與你相遇。」

  聽著,繼慕聲眼眶也微微的濕潤了。

  「雙雙,我傻了十年,不也是為了與你相遇。」

  她心湖一陣翻騰,眼眶裡打轉的淚奪眶而出。

  是的,他們都要感謝老天爺,是祂的巧妙安排,讓他們得以相遇,得以重新來過,得以相愛相守……

  為了不辜負老天爺,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

  「慕聲,我們要一輩子相愛。」她深情注視著他。

  他在她唇上溫柔一吻,真誠地許諾,「至死不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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