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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劉芝妏]大腳妹子[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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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00:17:2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大腳妹子 - 劉芝妏

因為父親得照顧重病的母親,
小小年紀的他無奈寄人籬下,
想不到父親好友那未滿四歲的女兒,
竟「理所當然」的把他當成女兒身,
還堅持叫他「妹子」拚命替他「梳妝打扮」,
但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她終究「發現」他是男生的事實,
而她莫名的怒氣還真讓他委屈到了極點,
接著父親的出現使他嚐到分離的滋味,
教自己忘不了那追在車後哭喊的小身影……
多年後,他們再次相遇,
只不過當年的小丫頭片子早已忘了自己,
在一場「棒球劫難」後,他表明自己身分,
她這才記起他是小時候的那個「大腳婆」,
然而一個不該出現的「情敵」,
壞了他們甜甜蜜蜜的一切,她又離開了他,
他不會放她走,因他從小就決定要娶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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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00:17: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壞球球!」

    小皮球滾呀滾的,一雙短胖的小腿跟著它往前撲去,眼睜睜地看著它被自己的小腳丫子絆了一下,滑溜地閃過跟前,霎時將她氣得小嘴巴都嘟得高高的,紅通通的蘋果臉頰也鼓脹著,但她仍鍥而不捨的追在那顆小皮球後頭。

    直到那顆吃了熊心豹子膽似的小皮球不長眼睛的碰到了障礙物,這才終於被迫停了下來。

    「萬歲!」開心地歡呼大叫兼拍手,葉紅鶴更加快速地擺動著小胖腿逼近小皮球,俯下身去抱起它時,這才注意到那個障礙物。

    哪來這麼醜的一雙腳丫子?!

    大大的、方方的,套在那雙看似航空母艦的破鞋鞋裡,說它丑,還算是污蔑了那個「丑」字呢!

    雖然她的芳齡尚未跨過四歲的門檻,但是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相當自我的審美意識。小丫頭尚不懂得什麼叫輕視、不屑,但是看到了不對稱的東西,卻也完全不去掩飾自己心裡的感覺。

    嘴角一撇,葉紅鶴圓滾滾的眼睛眨了眨,然後由下往上的檢視上去。

    那雙穿著超級古怪鞋子的大腳丫卻襯上兩隻怎麼看怎麼不對眼的竹竿腿,然後是一條皺巴巴的小短褲,再上去……那張臉上有著兩顆黑壓壓卻亮晶晶的玻璃彈珠,而那兩顆玻璃彈珠的光芒陰沉沉的射在她臉上。

    「爸爸,這是什麼東西?」葉紅鶴目不轉睛地瞪著眼前那張臉,表情嚴肅地問著葉奎宏。

    葉奎宏自開始就刻意站在她對面,也就是那個在體型上有著古里古怪比例的小孩後頭,一雙含著興味的眼睛觀察著女兒的表情。

    聽到小女兒不加掩飾的直言,他笑得咧開了大嘴,蹲下身,他將大手壓在那個外來兒的肩上,聲若洪鐘地指正著。「丫頭,真沒禮貌,怎麼可以這樣問呢?裘裘跟你一樣,也是個小娃兒,不是什麼東西。」側身轉向畢天裘那張過於沉靜的小臉,他爽朗地說:「裘裘,這個就是葉伯伯家的小毛頭,她叫紅鶴。」

    不待那個叫裘裘的外來兒有什麼反應,葉紅鶴猛地跺了跺腳,揚聲抗議了起來。

    「爸爸,人家才不是小毛頭,小毛頭是隔壁徐伯伯家的小文才對。」她搬出了隔壁家年齡與她相仿的徐朝文來舉證,「我不是小毛頭。這個裘裘是幹什麼的?」抗議完畢,她的興趣重新落在眼前這個外來兒的身上。

    「什麼是幹什麼的,小丫頭,爸爸不是教過你說話要有禮貌嗎?」

    「那是媽媽跟哥哥教的,又不是你教的。」葉紅鶴這個做女兒的很不給面子的戳破了做老子的邀功皮球。

    哈哈哈的大笑幾聲,葉奎宏不怎麼為意地將小女兒拉過來,各拉起兩個娃兒一隻小手,然後將它們互握在一起。

    「丫頭,裘裘是你畢叔叔的小寶貝,他要在我們家住上一段時間。」

    「畢叔叔?」側過臉,她想了幾秒,「就是那個每年都會送我洋娃娃,而且講話比爸爸還要好聽的畢叔叔?」

    雖然小女兒的話有些傷了他的父親自尊,可是葉奎宏還是點了點頭。大手一揚,他笑呵呵地撫著她柔細帶卷的頭髮,「對,就是那個對你很好的畢叔叔。」

    「是嗎?」小丫頭習慣性地又歪著脖子,朝著嘴巴閉得緊緊的裘裘瞪起眼睛來了,「那為什麼我不曾看過她?」

    「因為你到畢叔叔家去時,裘裘都剛好上安親班去了,所以你當然沒看過他啦!從今天起,裘裘要住在我們家,以後你可要好好地愛護他哦!」小丫頭還真是多疑,問題一大堆。

    「好。」大大方方地先應了聲,不由自主地,葉紅鶴又將好奇的眼光投回裘裘的身上,「可是,畢叔叔為什麼要把他的小寶貝放到我們家呢?他不再寶貝他的小寶貝了嗎?」

    「畢叔叔當然還是很寶貝裘裘啦!」葉奎宏被她的話逗得又哈哈大笑。

    「那……為什麼畢叔叔要將裘裘送到我們家來?」她皺起了鼻子,「他捨得呀?」

    裘裘?!怎麼那麼像哥哥上次帶回家的姊姊養的小狗狗的名字?

    就地一坐,大手一彎,葉奎宏將女兒給攬進大腿上,再將另一個從頭至此都沒有出聲的裘裘給拉坐在另一隻大腿上。

    「那是因為畢媽媽生病了,現在人在醫院裡,而畢叔叔必須要在醫院裡照顧畢媽媽,所以,爸爸就要求畢叔叔先將他們家的小寶貝裘裘借給俺的小丫頭作伴。」親暱的用鼻子逗了逗她的小鼻頭,葉奎宏語氣可憐兮兮地說:「看,爸爸賣盡老臉,好不容易才幫你討到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小朋友,你要不要謝謝爸爸?」

    人小鬼大的睨了他一眼,葉紅鶴姿勢擺得高高的,「我已經有小文啦!」

    「可是小文又還不能上中班,裘裘他可以陪你一起上中班哦!」

    「真的?」倏地,葉紅鶴眼睛一亮,「裘裘也要跟我一起去念中班?」哇塞!

    「對呀,好不好?」葉奎宏笑得很賊。

    他知道自己小女兒的弱點就是靜不下來。雖然平時隔壁家有個頑皮的小毛頭和她一起瘋、一起鬧,可是那個小毛頭家裡有個生活作息規律到幾近鐘擺的娘,每天一過午,用完餐後,徐家的小毛頭就得乖乖上床睡午覺。

    而自個兒家的小毛頭偏仍是精力充沛的到處搞破壞,讓人頭痛不已。

    「好呀、好呀!」忙不迭地點頭應著話,葉紅鶴終於忍不住地朝著外來兒伸出探索的小手,而且一下就摸上了裘裘那張清妍秀麗的瓜子臉。

    坐近些看,這個外來兒……更漂亮了耶!雖然,她有一雙好醜的大腳丫,還有那雙鞋鞋,也不知道是誰買給她的,實在是好醜、好醜噢!

    葉紅鶴突然為自己慶幸起來,幸好,媽媽幫她買的小鞋鞋都好漂亮。

    她有媽媽幫她買鞋鞋,可是裘裘的媽媽卻在醫院裡……因為這樣,她對裘裘的感覺不由自主地添進了濃濃的同情。「裘裘好漂亮。」毫不吝嗇地給著稱讚,葉紅鶴的小胖手流連在裘裘的臉上不捨移開,「爸爸,如果她被畢叔叔給要回去了,你跟媽媽能不能再給我一個像她一樣漂亮的妹子?」她學著爸爸叫姑姑時候的稱謂,不自禁的,一聲妹子便脫口而出。

    實在是被裘裘那雙好漂亮、好漂亮,簡直就像是洋娃娃的大眼睛給震懾住了,再加上這個裘裘有張白白嫩嫩的秀氣臉孔,葉紅鶴不假思索的,早就將他歸在女人這一國了。

    尤其最讓葉紅鶴滿意的一點是,看起來乖乖巧巧、羞羞怯怯的裘裘,竟然動也不動的任由自己的手在她臉上摸來摸去,只是那雙比玻璃珠子還要亮上好幾倍的漂亮眼睛看她看得好專心,害她反倒有種說不出來的愧疚,好像自己欺負了她似的。

    如果,裘裘是她的妹子,她一定會好好疼她的。葉紅鶴小小心靈下著鄭重的決定。

    「什麼妹子?」聽到女兒貿然的話,葉奎宏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有些傻愣地望著自己的女兒。

    拎著菜籃才剛跨進大門的林佩玲只聽到這句要求,便驀然地提高嗓門開口糾正著。

    「丫頭,裘裘是個小哥哥,不是你的小妹子。」知女莫若母,單聽小丫頭的要求,她就知道其中出錯了,「老頭,你是怎麼跟丫頭說的?」她就知道,不管是什麼事情,只要交到這老小子手上,鐵定會出點麻煩。

    早在畢家出事時,葉奎宏就已經跟她商量過,要將好友的獨子接回來照顧一段時間,讓畢士楷不致因長期醫院、家裡兩頭忙而先搞垮了自己,而一向豪爽的林佩玲也是二話不說地響應著丈夫的決定。

    反正,兒子已經大得不願意讓她管,而紅鶴這小丫頭整天除了忙著玩,就只是會煩她而已,如果有個伴在小丫頭身邊的話,她應該會安分一些。

    因為畢家的這個小子承襲了他父親的少年老成,別看他小小年紀,定性可是十足得很。害她每每在上畢家串門子時,總會暗想著,當年她懷小丫頭時,是不是無心中誤食了什麼興奮劑之類的東西。

    要不,怎麼老畢的孩子乖得讓人打心底兒想去疼他,而自己家的丫頭,隔個一天沒討頓痛扁就該偷笑了。

    只是惟一美中不足的,是裘裘這孩子從小身子骨就不怎麼強壯,明明比紅鶴大上兩、三歲,卻長得比她還要嬌小。「你沒有跟她說裘裘是小哥哥?」林佩玲皺眉問。

    「我又沒有……」

    「小哥哥?!」搶著在父親前頭疾呼出聲,葉紅鶴猛地跳下他的大腿,「裘裘不是小哥哥,她是爸爸帶回來給我作伴的小妹子。」

    「可是他不是女的,裘裘是男的。」狠狠地往自己老公臉上丟下一個大白眼,林佩玲放軟音量,「小丫頭……」

    「不是,她不是小哥哥,她是紅鶴的小妹子。」根本聽不進父母的解釋,葉紅鶴不但是自己跳下了爸爸的大腿,也順手將裘裘給扯了下來,「裘裘,姊姊帶你到房間去玩。」「丫頭!」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女兒不馴的氣憤臉蛋,林佩玲倒沒意思去阻止她的行為,「你帶裘裘去你房間做什麼?」

    「我要送她一份見面禮。」葉紅鶴一副很大人的口吻,正經八百地說著。

    「見面禮?」站在老婆身旁,葉奎宏好奇地追問著。

    「是呀!」感覺到裘裘好乖好乖地跟在她身旁,瘦嶙嶙的小手被她的小胖手用力捉著竟也不掙扎,葉紅鶴不禁側過臉給了他一個開心的笑容,「我要把外婆買給我的那套洋裝送給裘裘。」那可是她最喜歡的一套洋裝哦!

    想到待會兒就可以替裘裘打扮得像個小公主,葉紅鶴臉上的笑容加深了。

    不過,極其不滿的,她將眼神移向下頭,首先,得幫裘裘把那雙醜得會讓人吐血的大鞋鞋給扔掉。

    給裘裘穿洋裝?!目瞪口呆地望著兩個小毛頭一前一後的跑進房間裡,葉奎宏夫婦面面相覷的對視著,久久說不出話來。

    隔了好幾分鐘,他們才不約而同地爆笑出聲。

    「喂,玲玲,你覺得小丫頭……剛剛那樣子……」笑不可抑的,葉奎宏笑得連話都說不全。

    但林佩玲心有靈犀的知道了他要說的話。

    「對呀,一副大姊姊的模樣。」不自禁地輕吁一聲,林佩玲忽地搖起了頭。

    要不是年紀已經大得不適合生育,還真是該再替紅鶴添個弟、妹,看她有了伴後高興成那樣。但是,連小丫頭都是不小心才有的,想再生的念頭……

    嘖嘖嘖,不管怎麼樣,她這個老人可是再也沒有那種體力嘍!

    *****

    有模有樣地將那件綴著蝴蝶結的短裙洋裝在裘裘身上比了又比,葉紅鶴端足了小姊姊的架子。

    「裘裘,這件洋裝你喜歡嗎?」

    歪著腦袋看著她,來到葉家後,裘裘第一次開口說話,「它比較適合你。」童稚且輕淺的細嫩嗓音讓葉紅鶴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哇,妹子,你說話的聲音好好聽哦!」喜孜孜的,她上前一把摟上了他的脖子,將淡紅色的臉頰貼向裘裘白皙的臉頰嗅了嗅、親了親,「你放心,紅鶴姊姊一定會對你好好的。」

    「嘖、嘖,妹子?!」

    縱使只是個不到七歲的孩子,但是過於早熟的裘裘差點沒翻起白眼來。這是哪個年代的稱謂?要不是眼前這小丫頭喳喳呼呼的模樣看來可愛透了,而且還挺順他的眼,否則他真會忍不住的嘟噥起來。

    坦白說,他不是很喜歡這種寄人籬下的身份。

    雖然,他一向就挺喜歡葉伯伯跟葉媽媽,可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他比較喜歡在自己寂靜無聲的家。但是,媽媽病了,必須住院,而爸爸也必須去照顧媽媽,若他再耍脾氣、鬧彆扭又不懂事的話,辛苦的爸爸一定會提早累壞的。

    小小年紀,裘裘的心思卻早已因為家中有個經年受病魔折騰的母親,而變得早熟。

    他也有媽媽,可是漂亮但身體荏弱的媽媽長年臥病在床。

    所以自他學會走路以後,爸爸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將他抱在懷裡,然後在他耳邊輕聲細語的呵嚀著他,媽媽身體不太舒服,所以他必須要乖乖的、要懂事,這樣才不會吵到總是在房裡休息的媽媽。

    而裘裘也真的是很聽話,還那麼小的年紀竟然就很小大人的懂得控制起自己的情緒來了。

    整個畢家經年累月都是安安靜靜地沒有太大的聲響,很偶爾的,在爸爸的幾個至交好友來家裡串門子時,家裡才會有些熱鬧的聲響。

    因為幾個叔叔、媽媽們都是有著爽朗的個性及獨特的大嗓門,跟斯文儒雅的爸爸簡直是天轅地轍地差了十萬八千里。

    裘裘不討厭他們的聒噪,有時候,他甚至會暗暗期盼他們來訪時的日子。因為每當他們來訪時,臥病在床的媽媽心情總是會特別的輕鬆愉快,病情也似乎會好上一些。

    可惜,前幾天,媽媽又發病了。而且,看到爸爸及葉伯伯他們談起這件事時,臉上沉鬱不展的神情,他的心裡就覺得好像有重重的東西在壓著。

    媽媽這次的發病,似乎是好嚴重、好嚴重……

    「裘裘,你在想什麼?」忍不住地推了他一把,葉紅鶴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的卯上了他的分心。

    這個比芭比娃娃還要漂亮好幾十倍的小妹子已經發愣好一會兒了,連自己喊了她好幾聲,她都沒有回答。

    「沒有呀!」回過神來,裘裘看到那雙帶著好奇的眼睛。

    葉伯伯家的這個小丫頭,有著一雙讓人情不自禁想對她笑的好眼睛。

    「沒有?」狐疑地瞧著他,葉紅鶴才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衣服,「還是,你不喜歡這些衣服?」不會吧?這些衣服都是她最寶貝的耶!

    要不是裘裘長得那麼漂亮,她才捨不得將它們拿出來送她。

    「這些衣服很漂亮。」畢竟是男生,天生的哄人功夫無師自通。

    葉紅鶴可樂了。

    「真的?」她心頭一喜,早將對方幾分鐘前的分神給丟到腦袋後頭去了,「那你要穿哪一套?」

    「這……」叫他穿女生的衣服?他才不幹,他是男生耶!可是……瞧著她忙碌得像只小工蜂,煞有其事的獻出一套又一套的衣服,然後興致勃勃地比在他身上,嘴巴還不時的嘀咕著一些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話……裘裘為難地看著她的自得其樂,縱使是想拒絕,他也有些開不了口。

    不待他開口,葉紅鶴根本是早就替他相中了其中一套,那是寶藍色與白色相間的軟呢牛仔吊帶裙,她最最最喜歡的一件。

    「這件好了。」想也不想的,她的手伸向裘裘的領口。愣了兩秒,裘裘才倏地往後退了一步,「你要幹什麼?」

    「幫你換衣服呀!」很理所當然的,葉紅鶴利用自己的蠻力加速度,成功的褪下了他的外衣,然後小胖手移到褲頭上,「裘裘,你以後不要穿褲褲好不好?」

    叫他不穿褲褲?「為什麼?」

    「你要當小公主呀,小公主都得穿漂漂亮亮的裙子呀!我有好多漂漂亮亮的裙子可以給你穿呀!都是阿姨跟婆婆她們買給我穿的喲!但是,你如果穿起褲褲來的話,就會像個小男生呀!」

    炫惑於她的話、她的動作,裘裘竟然沒有反抗,就這麼三分失魂落魄、三分不知所措,再加上四分無可奈何,他任她替自己換上了那件小洋裝。

    像獻寶似的,她牽著經過了自己一雙小胖手的打扮下,紮起了短短的小髮辮,穿著她最喜歡的那件小吊帶裙的裘裘走出房間,直接來到在客廳裡邊挑菜邊聊天的葉奎宏夫婦前面。

    今天第二次的目瞪口呆,葉奎宏夫婦的手全都愣在空中。

    這小丫頭,還當真是將裘裘當成女的啦?!

    而裘裘這小子穿起小裙子來,還真不是普通的像女生而已,簡直是比女生還要女生!

    「爸爸、媽媽,裘裘像不像小公主?」放開握住裘裘的手,葉紅鶴蹦蹦跳跳地直躍到父母前面。

    「丫頭,你怎麼將裘裘打扮成這樣?」林佩玲首先反應過來,還來不及大發雷霆,就先嗤一聲笑出來了。

    瞧裘裘那尷尬中帶了絲羞澀的的秀氣模樣,還真是挺教人憐疼呢!

    沒聽出媽媽話中到底是褒揚還是責罵,葉紅鶴早就又像只忙碌的小工蜂衝到門後的鞋櫃去翻找了。

    這回是葉奎宏看不過去,首先發難了,「小毛頭,那裡頭有黃金嗎?」

    沒時間去抗議爸爸的話,葉紅鶴的身子整個都埋進鞋櫃去了,然後,她發出一聲勝利的呼叫,「哈哈,找到了!」

    「找到什麼?」兩個大人不約而同地問出聲來。

    葉紅鶴高高地舉著一雙小紅鞋,那是今年過年時小阿姨買來送她的,因為太大了,她甚至還沒有穿過。

    「送給裘裘穿的鞋鞋呀!」她朝杵在沙發旁的裘裘揮了揮手中的鞋子,見他動也不動的,便迫不及待的邁開短腿移向他。然後蹲下身,恭恭敬敬又帶著真摯期待的將鞋放在他腳邊。

    裘裘的一雙腳丫子光溜溜的踩在光滑冰冷的磁磚上,因為葉紅鶴早就趁著幫他換衣服之際,將那雙丑不拉幾的大鞋鞋給踢到床底下去了。

    「這是給我穿的?」狀似艱難的,他小聲地開口問道。

    兩大一小的三雙耳朵全都豎得長長的,大人的耳朵是又期盼又好奇地想知道,這個在他們眼中的沉穩「小子」會有什麼反應,可小耳朵聽進的卻是有些不願意。

    「對呀!」葉紅鶴眼中添了些失望的神采,「裘裘,你不喜歡我的鞋鞋?」

    想也不想的,裘裘搖了搖頭,可是臉上為難神色未褪。他沒有不喜歡小丫頭的鞋鞋,可是,她打算要讓他穿她的鞋鞋?!

    「那……你為什麼不穿呢?」

    「那……」裘裘有些猶豫了。

    雖然他一向就是個乖巧又聽話的孩子,但是,他也被爸爸訓練得知道男生就要像男生,男生是要溫柔體貼但也得堅守著自己的原則,雖然,他不知道什麼是原則,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的失望,他就在心裡織起了投降的旗幟。

    「你穿嘛!沒穿鞋鞋腳會髒髒的哦。」偷偷的瞄了眼林佩玲,葉紅鶴小小聲地說:「如果被媽媽知道你的腳丫子髒髒的,她就會變成一隻母老虎的樣子凶你哦!媽媽生起氣來真的很可怕、很可怕。」她特別強調「很可怕」這三個字。這耳語像打雷似的,字字清晰的在客廳裡迴響著。

    林佩玲差點忍俊不住的笑出聲來,可她拚了老命地忍著,眼神也強壓著葉奎宏,不准他破功笑出來。

    母老虎?!自家這小丫頭還真會形容呀,將她媽媽的特徵形容得這麼活靈活現的。若不是實在是想知道裘裘這小紳士對自己女兒的要求會有什麼反應,葉奎宏才不會這麼虐待自己呢!強壓著狂笑的衝動,是很痛苦的一件事耶!

    心裡的萬般掙扎敵不過葉紅鶴眼中的殷殷期盼,才幾秒鐘,裘裘的猶豫就兵敗如山倒的退下陣去。他蹲下身去,慢慢地抬起腳,然後快速地將一雙腳丫子給塞進那雙綁好了鞋帶的鞋子裡。

    唉,好痛喲!疼痛的感覺還沒瀰漫他的全身,腳下就突然傳來鬆懈的自由。

    四雙眼睛全往他的腳上瞧去,然後都突地瞪大了眼。

    「裘裘,你這個大腳婆,你把鞋鞋給弄壞掉了!」驀地,客廳傳來葉紅鶴又急又氣的尖吼。

    聽了小女兒的指控,葉奎宏再也忍耐不住地狂笑出聲。反倒是林佩玲難得斯文了些,但也是笑不可抑的用手指點了點葉紅鶴的鼻頭。

    「丫頭,不可以叫裘裘大腳婆,很沒禮貌,知不知道?快點跟裘裘道歉。」

    嘟起小嘴,葉紅鶴的眼睛在可憐的新鞋鞋,還有漲紅了臉的裘裘臉上溜來溜去,然後才悶悶地說:「對不起。」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叫裘裘大腳婆是很沒禮貌,但是,她可以確定一點,那就是……裘裘這個漂亮小公主的腳,不是普通的大!

    *****

    這屋子四面牆都被漆成活潑的淺黃色,天花板釘了幾個圓型釘子,掛著好幾個長短不一,但色彩繽紛又亮麗的玻璃風鈴。

    當和風拂過推開的窗進來歇歇酸疲的腳時,常會情不自禁地輕輕撥弄著同是玻璃製成的透明小晶墜子,叮叮噹噹,聲音煞是悅耳好聽。

    而且這幾串玻璃風鈴垂掛的高度挺恰到好處,不至於高得太過離譜得連溜進來歇腳的和風都懶得攀爬挑弄,但又不是低垂到可能會被屋子裡活潑好動的小娃兒給扯在手上玩耍。

    葉紅鶴最喜歡那個被掛在靠近窗邊的紅色小風鈴了,因為她覺得它敲出來的聲音最好聽。

    這個社區是一個算得上高齡的新型社區。房子大多都是翻修了好幾回的老古董級的木造房子,但是不管房子一翻再翻,住在裡頭的人倒是沒怎麼有變化。

    整個社區的左右鄰居大多都是老鄉、老戰友、老鄰居。所以在幾年前,幾個勤快又熱心的年輕媽媽奔走了一段時間,這個便利性十足的親子托兒所就這樣成立了。

    裡頭的小娃兒全都是社區裡的小成員,那些年紀尚不到學齡,但又已經脫離了奶瓶年紀的,只要繳一些費用,全都可以往這兒送。

    目前,這間托兒所的小毛頭有十四個。

    因為裡頭有好多好多隨便你玩到壞掉的玩具,老師們全都是笑咪咪的,又沒有媽媽跟在身後的虎嘯獅吼及擰耳朵之類的待遇,葉紅鶴實在是愛極了到托兒所的時光了。

    尤其現在又多了個小公主般漂亮的裘裘,葉紅鶴簡直是巴不得能從早到晚都待在托兒所裡。

    沉靜又出色的裘裘若有似無的貼心相伴與依賴,情難自已的,她就像個充滿了保護欲的大姊姊似的,將瘦弱沉靜的裘裘捍衛在自己恰北北的羽翼裡。

    每當遊戲時間一到,裘裘都二話不說地粘在她身邊,小小心靈裡,葉紅鶴真的是感受到——她的人生好幸福哦!

    小娃兒們親手做的一圈一圈七彩色的彩色紙捲成的圈圈串起來,忽大忽小的垂懸在明亮的窗戶前頭。後頭還有許多大小不一,但也是用色紙折成的小動物排排放在橫桌上,一整面白牆貼滿了小娃兒們信手塗鴉的作品,再加上屋子裡頭偶爾冒出三兩聲的娃兒嘻笑聲響,這個屋子給人的感覺總是佈滿了熱鬧與愉悅的空氣。

    臨近午後之際,頑皮的微風忽疾忽緩的舞進屋子裡,色彩艷麗的玻璃風鈴此起彼落的清脆聲響,美了視覺,豐富了聽覺。

    這會兒,屋子中央的桌子被清走,十來個小毛頭難得乖巧的順著窗台下的牆壁排排坐好,圓滾滾的好奇眼睛全都盯著那個正誇張比畫的小毛頭瞧。

    她是誰?哈,除了葉家丫頭,還會有誰。

    在這個社區裡一年一度的重頭戲,「小小話劇」就要開鑼了。

    托兒所每年都會舉辦一些小型活動,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這「小小話劇」了。其實,劇情不見得有多感人肺腑,演員也不見得有多入戲,可是,觀賞的人常常是擠得水洩不通。

    不為啥,只因為小演員全都是自個家的小寶貝,逢此盛會,怎可能不呼朋引伴、攜老扶幼的共襄盛舉呢!

    今年,經過十幾個小毛頭似懂非懂的舉手表決後,托兒所的老師決定要搬出睡美人這個歷久彌新的童話故事。

    當戲碼沒有大礙的決定後,接下來,就是得為話劇選角色了。只是誰也沒料到,往常祥和又愉悅的選角時光,到了今年,差點沒演出最新版的監獄風雲。

    最重要的女主角「睡美人」一角,幾乎沒有人反對且一致贊成,由新同學,總是安安靜靜卻更顯我見猶憐風采的裘裘擔綱。

    然後,輪到王子這個可以一親女主角芳澤,佔盡一切便宜的角色時,幾隻小手不約而同地舉了起來,小毛頭的聒噪聲逐漸升高了起來,其中當然包括了巾幗不讓鬚眉的葉紅鶴。

    既然裘裘是睡美人,那她一定得是那個小王子呀,要不,裘裘不是就被別人給欺負去了?!笑話,這怎麼可以呢,她得保護裘裘才行哪!這可是爸爸的交代的。

    「老師,小紅鶴不能當王子。」有小男生抗議了。

    「為什麼?」老師還沒問出口,葉紅鶴早就性急地駁斥回去。

    「因為你是女生,女生怎麼可以演王子?王子是男生耶!」小男生沾沾自喜地將勝利笑容擺了整臉。

    氣息窒住了幾秒,葉紅鶴的小腦袋瓜機靈的閃過一個記憶。「可是我已經演過王子了呀!」大咧咧的,她理所當然地將小男生的勝利笑容搶了過來。

    去年,「小小話劇」演的是「青蛙王子」。

    當時,劇中那個一出場就得戴著綠色醜面具的小青蛙沒有小男生願意演,大家都只想當個打扮得帥帥氣氣的王子。當下,老師有些啼笑皆非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可是葉紅鶴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硬是將小青蛙給要來演,因為,她好喜歡老師拿在手上的那副青蛙面具。

    老師也很夠義氣,半買半相送地讓她演了小青蛙,可是也讓她當上了帥氣的小王子。至今,她還記得那套深藍色小戲服,還有那件大大鬆鬆的帥氣披風,雖然,那也只是老師用一塊墨綠色的細絨布縫製而成的。

    小男生辭窮地頓住了口,同國的另一個小男生不禁情急的開口聲援了,「老師,小紅鶴去年已經演了王子,所以她今年就不能演王子了。」

    這倒也是,聽到男生國的舉證歷歷,王老師還真的是為難了。

    眼看著葉紅鶴被敵國的強大氣勢給壓迫得又急又惱,但偏又呆住了腦細胞,半天擠不出個子兒來反駁回去,而那幾個小男生誓不退讓的抗戰臉孔……

    「我要丫頭演王子。」突如其來的,有人開口打破沉寂。

    「啥?」

    循著聲音的來源望去,王老師吃驚的看著裘裘。他的表情嚴肅又正經,而且,他的小手不知何時已經握住了葉紅鶴的小手。

    「裘裘,你要誰演王子?」語氣輕柔的,王老師微笑的哄著他多說一些話。

    當快快樂樂的葉紅鶴帶著秀秀氣氣卻太顯沉靜的裘裘到托兒所的前一天晚上,葉奎宏夫婦就已經先拜訪過王老師了,簡明扼要的將裘裘的家庭狀況解釋給她聽。所以第二天,看到葉紅鶴跟裘裘兩個小毛頭形影不離的跨進教室,然後杵在葉紅鶴的小座位前頭,你推我讓的決定不下該誰先坐那個位子,她當然是順應民情的讓他們如願地坐在一起。

    只是,經過一、兩個星期下來,王老師發覺,裘裘真的是個太過早熟的小男生。乖巧聽話,但不喜歡說話,而且,雖然是年紀輕輕的,卻已經看得出挺有自己的個性,假以時日,怕不也是現實社會裡的一個王子!

    望著王老師的笑臉,裘裘沒有退縮。「如果丫頭不演王子,那我也不要演睡美人!」

    「真的?」沒有一點驚訝的,王老師笑了起來。

    「嗯。」眼神飛快地掠過那兩個滿臉挫敗的小男生,停駐在葉紅鶴又驚又喜的蘋果臉蛋上,難能可貴的,裘裘對她眨了眨眼。

    既然「女主角」親自點名,一干小男生全都淪落到只能去撿那些「兩百塊」的小配角的份啦!

    而榮登王子寶座的葉紅鶴自然是演來更加的賣力,她尤其喜歡的一幕,是當裘裘躺在鋪著厚墊子的地板上,而她俯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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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00:17: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唉,裘裘真的是好漂亮哦!不由自主,葉紅鶴又打心底歎著氣。

    愛美是不分年齡的。雖然年紀小尚不知道什麼叫做羨慕與欣賞,但她已經瞭解到一件事,裘裘,真的是個漂亮的小公主,害得自己都情不自禁地喜歡上她了,這個有著一雙大腳丫的小妹子。

    「小紅鶴,你的手不要摸裘裘的臉摸那麼久呀!」王老師在一旁做著技術指導。「對,就像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裘裘。」

    每次老師叫她要表情哀淒的看著靜靜地躺在地板上的裘裘,她都會情不自禁地看傻了眼。雖然,她不知道要怎樣的表情才叫做哀淒,但是,要她安安靜靜的看著裘裘,她可是樂意得很,而且是愈看愈喜歡。

    「你在看什麼?」細如蚊鳴的說著,裘裘自半瞇的眼縫中瞧她。

    「裘裘,你又在偷看我了。」葉紅鶴嘟起了嘴巴。

    「我沒有。」強辯了一句,見她嘟起嘴來,臉上充滿了不服的表情,裘裘率先讓了一步,「誰教你一直呆呆的看著我。」

    「老師說的。」

    「老師沒說要你看那麼久呀!」奇怪,不怎麼喜歡說話的他,碰上了葉紅鶴就特別有開口說話的興致。

    「可是……」

    「裘裘、小紅鶴,表演的時候不能聊天。」看見兩個小毛頭又岔了心神,王老師捺著性子糾正他們。「接下來,是王子要吻醒睡美人的一幕。」

    劇情她是早早就已經說給小毛頭聽了,只是,這年頭的孩子真是……大膽哪!

    唉,第一次排練到這裡,看見小丫頭毫不猶豫,甚至於動作可說是熟稔的將臉壓下去,一古腦地吻上了裘裘措手不及的唇……王老師不自禁地微搖起頭來。

    這小紅鶴動作多像個吃足了甜頭的小色狼哪,而裘裘就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可憐小紅帽,唉!

    嘴巴貼著裘裘溫熱的小嘴巴,鼻子對鼻子的互換著氣息,葉紅鶴的眼睛對上了裘裘的眼睛。

    「裘裘,睡美人要王子親她以後,她的眼睛才可以張開來。」小嘴巴貼著小嘴巴,她皺起了帥氣的小眉頭。

    「你已經親我了呀!」

    「可是,你的眼睛根本就沒有閉起來。」葉紅鶴忿忿地抬起頭來瞪著他。「這是不行的,你的眼睛都張得大大地看著我,老師說睡美人的眼睛要閉著才行。」極其單純的,她認為裘裘不聽話。

    小娃兒的心向來就純真無邪,更何況心思原本就比別人單純了許多的葉紅鶴,看見躺在地板上的裘裘抿著紅紅潤潤的小嘴唇,腦子裡回憶著老師說的故事……睡美人被王子親了一下後,就睜開眼睛,醒了過來,於是,在第一天排練時,她便不假思索地朝著裘裘的小嘴巴親了上去。

    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於是乎,接下來的一個月,她在其他幾雙眼珠子又羨又妒的注視下,順理成章的天天親裘裘一次。

    可是,葉紅鶴不喜歡當她親裘裘時,裘裘的眼睛瞪著她看。

    好像她這個睡美人根本不需要她這個王子的救助,自個兒就可以醒過來了,老師不是這樣說的耶!

    「好嘛、好嘛。」說著,裘裘將眼睛給閉上了。」「我將眼睛閉上給你親就是了。」

    葉紅鶴這才稍微高興了起來,將手撐在地上,又打算把臉壓下去。

    「好啦,小紅鶴,今天已經親過了。」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兩個小毛頭煞有其事的又將小嘴巴湊在一起,王老師不禁拍了拍手。「接下來,睡美人已經醒了過來,國王跟皇后很高興,小傑呢?」側過身,她朝演國王的小傑揮揮手。

    聽話的抬起身子,葉紅鶴正待起身,看見演睡美人的裘裘也跟著爬起來時,想也不想的,她一手便壓住他的臉。

    「裘裘,老師只說睡美人醒過來,沒有說睡美人可以起來了。」

    無可奈何地歎了聲氣,王老師忙補了句:「睡美人可以起來了。」小丫頭還真是一板一眼得讓人佩服呀!

    這睡美人不起來,戲怎麼連下去呀?真是……傷腦筋!

    *****

    風和日麗,天氣晴朗,最主要的是,氣氛很熱鬧。

    今天是「小小話劇」搬上社區小舞台的日子,結束了一個上午小型跳蚤市場的擾攘氣氛,再各自回家躲過正午的灼人烈陽,好好的休憩仍處於興奮的心緒,當驕陽邁動了腳步,將熱騰騰的光芒收斂了些後,趕在夕陽的前頭,三三兩兩的住戶全都不約而同的將腳步移向了那個露天的小舞台。小舞台上有著小朋友們最喜歡的各色氣球,還有絲絲卷垂的彩色絲帶。為了更符合劇中最重要的一幕場景,舞台的右側還費了一番心思的搭起了一張小巧卻浪漫的四柱床鋪。不但如此,還有一項頗令人矚目的,就是舞台正中央上頭蕩著一個旋綴著綠色爬籐的小鞦韆,鞦韆上頭坐了兩個手牽著手的娃娃小布偶。

    小布偶是這個社區的里長伯私人贈送的獎品,睡美人跟小王子,一人一個!

    快快樂樂地瘋了一個上午,葉紅鶴難得當了次乖寶寶,安分的讓媽媽在她粉嫩的肌膚上撲了層淡淡的妝。

    「媽媽,那兩個娃娃是要給誰的?」突然的,她脫口就冒出這個問題。

    她一向只喜歡玩那些小車車、唐老鴨,但是,那個小布偶不知怎的,就是將她的眼光給引了過去。

    「給裘裘的。」漫不經心地應了聲,林佩玲微擰著眉。「丫頭,媽媽要幫你畫口紅,你不要動一動去好不好?」這丫頭又不是屬毛毛蟲的,怎麼老是靜不了一分鐘哪!

    「哪,是給裘裘的哦?」有些失望的,葉紅鶴再瞧了眼小布偶。

    「丫頭,叫你不要亂動,你是聽不懂呀?」

    再一次跌破人眼鏡,葉紅鶴真的是靜了下來,只是眨了眨眼,伸手要揉眼睛時,又被做娘的一聲虎嘯給制住了。「丫頭,媽媽好不容易才幫你畫好眼影,不准你用手去揉眼睛。」

    「可是,我的眼睛好癢。」葉紅鶴可憐兮兮地說著,一隻小手僵在眼睛前方幾公分處,卻不敢冒著拔虎鬚的危險去揉眼睛。

    一張臉向她移了過來,葉紅鶴看到裘裘那雙同情的大眼睛。

    「我幫你吹吹。」說著,他小口小口地朝她的眼睛吹著氣。

    不吹還好,一吹,葉紅鶴的眼睛不癢了,但卻多了一層眼皮出來,眨了眨眼,她很努力地撐著眼皮,不讓它蓋住眼睛。

    「丫頭,怎麼啦?」奇怪著自己女兒開始靜默起來的反應,林佩玲收好化妝包,旋過身去瞧她。「想睡覺了?」看見小丫頭那雙眼多垂出來的一層皮,她馬上就知道原委。

    完了、完了,上午讓她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中午,她又拚死也不肯上床睡個午覺,眼看著一會兒就要上場了,而她又一副困眠無神的模樣……

    「葉太太,紅鶴跟裘裘好了嗎?」

    聽到王老師輕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林佩玲忙將臉上的沮喪收了起來,快速地站起身。

    「好了,好了。」她一手拉起一個小毛頭。「要開始了嗎?」暗暗的,她還多扯了葉紅鶴一下。

    「對。」王老師走過來接過兩個孩子。「葉太太,你先到觀眾席上坐好了,我帶他們過去就行了。」

    可以嗎?懷疑的看著女兒那副愈來愈無精打彩的死樣子,林佩玲不怎麼放心地跟了過去。

    「葉太太?」自眼角看到她跟著過來,王老師有些納悶地看了林佩玲一眼。

    「沒事、沒事,看看在一旁能幫你們什麼嘛!」忙不迭的解釋著,她不動聲色的瞟了眼自家小丫頭。

    只瞧見裘裘側著腦袋想了一會兒,便探過頭去跟葉紅鶴嘰嘰咕咕的咬耳朵,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只見沒一秒鐘,那丫頭神采奕奕地抬起了臉,小臉蛋仰起的方向不偏不倚地直射向那個小鞦韆。

    咦,裘裘跟丫頭講什麼?林佩玲心裡納悶地想著。

    而這廂的王老師壓根不知道氣氛的緊張,猶自客氣兮兮地猛請林佩玲到觀眾席上去欣賞自己家小寶貝的演出。

    既然小丫頭的精神已經打了起來……「那好吧,王老師,丫頭就麻煩你嘍!」順水推舟地應著話,她轉向兩個小毛頭。「裘裘、丫頭,媽媽到爸爸那裡去坐著看你們表演了,待會兒要好好的演哦!」

    兩張小臉蛋朝她笑得像個小天使,尤其是小女兒臉上的饜眠模樣褪了不少,林佩玲終於放下一顆提心吊膽的心,腳步輕快地往坐在觀眾席上的葉奎宏走去。

    接連兩年,自家丫頭演的可都是主角喲!

    雖然都是女扮男裝的演個小王子,可是瞧著丫頭那帥氣的扮相,也實在是挺迷人的,她這個做娘的少說也添了不少風光。

    今年再加上借住在家裡的裘裘,男、女主角手到擒來的全都落在自個兒家了。

    接下來的時間,真的是老天爺給足了面子的順利,不但老師們辛辛苦苦配的音效幾近十全十美的播放,小演員們個個也都稱職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台下的爸爸、媽媽們更是不遺餘力的拍紅了手掌。

    終於,最感人、最浪漫,也是最高潮的重頭戲到了。

    表情肅穆的小王子緩緩地彎下身子,俯下臉,輕輕的將唇印上沉睡中的睡美人的唇瓣,然後……

    時光的轉盤停留在這一剎那!

    奇怪,她今天怎麼親那麼久?

    感覺到嘴唇上的壓力沒有減少,反而有緩增的感覺,裘裘忍了忍,不敢立即張開眼睛去探個究間,怕又惹來葉紅鶴的嬌斥。但是,一秒、二秒、三秒……當時間又被靜默搶了幾秒鐘後,他終於忍無可忍的微瞇了起來,然後倏地將眼睛瞪得大大的。

    這……怎麼可能呢?小王子帥氣的臉孔呈放大版的貼在他臉上,只見她……雙目緊蓋、氣息平穩……

    葉紅鶴這個責任重大的小王子,就這麼睡倒在裘裘這個被她壓在身下,動彈不得的睡美人身上。

    小小話劇,就在這個讓大人笑垮了的畫面裡,心不甘情不願地落幕了!

    *****

    跨了一個年頭,裘裘已經足七歲了。

    由於妻子的早逝,再加上幾年來為了妻子而花費的大筆醫療費用,早就將畢士楷的經濟給拖垮,所以他決定要結束在台灣的一切到新加坡重新開始,因為,留在台灣,他會觸景傷情的無法振作起自己的心。

    當他將自己心中的打算告訴葉奎宏時,葉奎宏有些不捨,但卻也不表示反對,只是提出了個要求——

    讓裘裘繼續留在葉家!

    人在他鄉,從零開始的生活不用說,當然是困苦的,若身邊再拖了個小傢伙,淒苦的生活是可想見的。為了好友,葉奎宏開了口,讓裘裘繼續留在葉家,這樣畢士楷就可以無後顧之憂地好好打拚自己的新事業。

    當離鄉背井的他一切都穩定下來,而且也能提供裘裘無虞的物質生活後,再回台灣將裘裘接回他身邊。

    畢士楷考慮了幾秒後,便贊同了葉奎宏的建議,雖然,他覺得對好友過意不去。

    但是葉奎宏夫婦心裡可不是這麼想的。

    就算不是為了好友的托付,裘裘那乖巧聽話的小傢伙也真讓人疼愛。常常,他們甚至會忘了裘裘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所以,當裘裘的年齡到達了可以提前入學的條件時,他們便決定要讓他去上學。

    要不然,自個家粗蠻又強悍的丫頭真當他是妹子般,天天樂此不疲的替他男扮女裝的打扮著,不出幾年,裘裘搞不好真的會雌雄莫辨了。

    當老朋友從新加坡回來要回孩子時,見寶貝兒子穿著吊帶裙……見鬼的,那時教他們拿什麼老臉皮去面對故人呀?

    裘裘要上學的提議,全家人都贊同,只除了葉紅鶴。

    「不要、不要!」小腦袋被她搖晃得都掛起了滿天星斗。

    「丫頭。」板起了臉,葉奎宏試圖以眼神喝止她,「裘裘不能老是跟著你啊!他要到學校……」

    「不要。」其實葉紅鶴根本不知道裘裘為什麼一定得上學,可是,她喜歡總是靜靜跟在她身邊的裘裘,她不要跟裘裘分開。

    眼看老頭子敗下陣來,林佩玲義無反顧地接下了下一波的遊說行動。

    「紅鶴,乖,裘裘大了,我們得讓他到學校去唸書啊,要不然,等你畢叔叔回來時,發現裘裘沒去學校唸書,我們怎麼跟他交代啊!」

    「不要。」扁起了小嘴巴,葉紅鶴從頭到尾就是這兩個字。

    「丫頭!」

    「裘裘,你跟爸爸、媽媽說好不好?」小胖腿一揚,她跑到一直靜默的裘裘身旁,拉起了他的手,「你叫他們不要拆散我們好不好?」

    拆散?!面面相覷地互視了一眼,葉奎宏夫婦又好氣又好笑地瞪向自己的小女兒。小小年紀,還真學得有模有樣的,小丫頭片子哪懂得什麼叫做拆散啊?

    猶豫地垂下了頭,裘裘的心糾結成了一團。

    爸爸臨走前說,等他唸書時,他就會回來接自己,他好想快快去唸書喲!這樣,他就可以快點兒跟爸爸住在一起了。可是,他也不願意跟紅鶴分開來,而且她臉上那副急切又緊張的模樣實在是讓他拒絕不了。

    「裘裘?」葉紅鶴快哭出來了。

    「丫頭,裘裘到了該上學的年紀了,你也不能再一天到晚粘著他了,況且,他是個小男……」

    葉奎宏的話還沒說完,葉紅鶴就猛地掉過頭去衝向自己的房間,嘴裡還大聲嚷著:「爸爸是壞人、媽媽是壞人,裘裘也是壞人,我討厭你們!」半路上踉蹌了一下,差點兒跌了下去。

    慢了好幾步才跟上去的裘裘,沒來得及拉住她的小手,她就已經將自己給藏進房間裡了。

    事情發生時是在近午飯時間,氣憤的葉紅鶴沒有出來吃午飯。

    沒關係啦!小女生鬧鬧彆扭嘛,餓她個一餐,以丫頭平素的習性,她是最挨不了餓的。葉家夫婦在心裡嘀咕著,強迫自己不去在意她這種無聊的作為。

    下午的點心時間,葉紅鶴也缺席了。

    小丫頭該不會學起人家做什麼絕食抗議了吧?大夥兒開始有些緊張起來了。

    「都是你這個死老頭沒以身作則,平常淨讓她看什麼鬼電視。」火氣一提起來,林佩玲逮個機會發洩起自己心頭的緊張,「現在好啦,好的不學,壞的全都學了起來,不但將自己給鎖在房間裡不肯開門,連飯也不吃了。」

    沒經過女兒這一次的抗戰,她還真是想像不到,原來自家的小女兒那麼機靈,小小年紀就已經知道怎麼樣將自己給反鎖在房間裡了,而且,不管她老子與娘軟硬兼施的使盡了一切的心理作戰方法,那扇門仍是闔得緊緊的。

    不開口、不接觸、不理會,就是葉紅鶴的回答。

    坦白說,葉紅鶴生平第一次的無言的抗爭,著實是讓葉家夫婦看傻了眼。

    「怎麼辦?這丫頭……」無來由得,林佩玲的眼眶紅了起來。

    小丫頭向來是挨不了餓的,但她竟然能忍住肚皮的哀號,午飯跟小蛋糕都不出來吃,如果一個不小心,小丫頭片子已經在房間裡餓暈了的話……

    「都是你啦,上次鑰匙被丫頭搞丟時,叫你找鎖匠來配一副你就不去,現在可好了,如果丫頭她在裡頭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話怎麼辦?」

    「哎呀,才餓個一餐,死不了人的啦!」葉奎宏倒比較看得開,而且,心裡還暗暗地佩服著。

    這丫頭,贊!真有骨氣,說不吃就不吃,不愧是他葉奎宏的女兒!

    「什麼才餓一餐死不了人?」嗓門一拔,林佩玲一副要找他拚命的樣子,「死老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也是你女兒耶!」

    廢話!「我知道呀!」腦子裡敢反駁老婆的話,可是他可沒膽真的就這麼說出來,就算沒瞧見老婆眼底的核子炸彈,她揮動在他眼前的拳頭也挺嚇唬人的了。

    「知道?知道還不快點想辦法。」咆哮聲中,林佩玲的拳頭朝他揮得更近了。

    「葉嬸!」謹慎的,裘裘朝她走近,小手中端著一盤蛋糕,被砸爛了的起司蛋糕。

    林佩玲被這盤子裡的東西引走了部分心神,「這是什麼?」

    「剛剛端給丫頭吃的蛋糕。」不待她再問,裘裘就已經面帶沮喪的自動解釋著,「被她從門縫裡拿小皮球給扔爛了。」

    聽到這個解釋,夫妻倆一個如釋重負的淌下了淚,一個卻開始揚聲笑了起來。

    「死老頭,你笑個什麼勁?」女兒還能拿小皮球扔蛋糕,可見得人還安然無恙,只是,她的脾氣還頂得高高的下不來。

    葉奎宏沒有理會她的話,只是大掌撫住裘裘的小腦袋瓜,柔聲柔氣地問著他:「裘裘,如果葉伯伯要求你明年再念小學,可以嗎?」

    裘裘不解地望著他,林佩玲也愣了幾秒,然後皺起了眉頭,「老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還有什麼意思,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女兒的脾氣有多倔,她都已經氣成這樣子,難不成你還當真想讓她餓死啊?」沒辦法,他們這兩個大人輸給一個小女娃兒了。

    想了想,林佩玲也跟著望向裘裘。

    「好啊!」不待她開口,裘裘就已經點了頭,表情倒是沒露出半點兒勉強。

    讚賞地輕拍了拍他的頭,葉奎宏朝著那扇緊緊闔上了好幾個小時的門扯開了喉嚨,「丫頭,你贏了,出來吧!」

    三個人等了一分鐘,那扇門後沒有發出半聲聲響。

    「丫頭?丫頭,你聽到沒?」葉奎宏又扯開了嗓門,「爸爸說你贏了,裘裘今年還要再跟你一起到托兒所去混日子嘍!」

    又是靜默的一分鐘過去了。

    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的,葉奎宏朝著那扇門走了過去。

    「丫頭,你到底是有沒有聽到爸爸說的話?」這孩子有些不可愛了,她老子都已經向她舉白旗了,她還在裡頭端什麼架子?

    有個性是很好,但是好個性過了頭,就是固執了,這可就不怎麼討人喜歡了。

    還沒走到門邊,就聽見有人在門的另一頭敲著門板,持續性的敲擊聲響很細微、很薄弱,可是,倒也挺清楚的傳進了葉奎宏的耳朵裡。然後,門扇終於動了起來,緩緩地裂開了一道小縫。

    「丫頭?」走到門邊,他性急的手一推,房門就敞了開來。

    隨著房門的開啟,一聲不輕的「砰」傳進了他們耳裡。又驚又憂地跨進門戶洞開的房間,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跌得四腳朝天的葉紅鶴。她的眼睛瞇瞇的,小眉頭皺得緊緊的,從喉嚨裡發出一連串的嗚咽,小手摀住小巧的鼻子,仰望著他們的表情帶著濃濃的委屈。

    「丫頭,你怎麼啦?」衝上前將她扶起來,林佩玲心疼得整張臉都白了起來。

    「被門打到了……」她的聲音細如蚊鳴,但還是可以聽得出來,裡頭夾雜著痛楚的吸氣聲。

    「死老頭,你是吃太飽了不成?沒事推得那麼用力幹什麼?你不知道女兒在門的另一邊嗎?」忿忿地回頭責怪著臉上也掛著自責的丈夫,林佩玲又忙不迭的將視線旋回女兒臉上,「還痛不痛?」

    「好痛哦!」葉紅鶴難得像個柔弱的小洋娃娃似的,手腳虛軟的躺在地上。

    「來,呼呼。」將她的手掰開,裘裘湊過臉,就著她臉上吹著氣。

    兩隻小手不知道什麼叫做情不自禁,但卻在一握定後,就這麼自然而然地緊緊揪在一起不放。

    蹲跪在一旁的林佩玲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是不住的撫著女兒的臉頰、頰畔的髮絲,嘴裡嘀咕著:「餓了沒?」

    「嗯。」葉紅鶴的小嘴又扁了起來,「好餓、好餓哦!剛剛肚子還有聲音在咕咕咕的叫著。」

    「那你剛剛怎麼不吃那塊蛋糕?」又急又氣的,林佩玲衝口就責備著她。

    沒什麼力氣的環視了他們一眼,然後將眼光定格在裘裘臉上,她細聲細氣地說:「裘裘比蛋糕還要重要。」

    「你這……笨丫頭!?」隨著這句感歎,林佩玲頗有深意地望了葉奎宏一眼。

    夫妻倆在心頭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絲的隱憂。

    丫頭那麼賴著裘裘,可裘裘畢竟是老朋友的孩子,以畢士楷向來的專注習性,說不得這兩、三年就可以掙得不錯的成績了。

    而他是一定會迫不及待的回來接走裘裘的,到那時候……小丫頭會做出怎樣激烈的反彈哪?

    *****

    早在天氣陰陰沉沉的透著閃電時,林佩玲已經不知道站在門口吼了幾百回,要兩個小傢伙快點滾回家。

    可是葉紅鶴壓根就不將她的話當話。

    她帶著裘裘這個聽話的小跟班,還有徐朝文跟幾個托兒所的小毛頭,膩在社區小舞台旁堆放的泥堆上玩得正起勁。嘻嘻,狠狠地將指頭戳下去,然後用力地往上一撥,旁邊的泥土就會自動自發的補上了那個小空窪,真好玩!就算玩它千遍,也依然是樂在遊戲終不倦,葉紅鶴一次又一次的玩著。

    「丫頭,媽媽在叫我們了耶!」裘裘身上仍背著自己的小書包。

    經過一年來的洗腦及臨到頭了的半威脅半強迫,葉紅鶴終於「准」裘裘妹子離開她去念小學了,不過條件是,每天下課後,妹子都得陪她玩上一個小時,然後才可以溫習學校的功課。

    「不准叫我丫頭,要叫我姊姊。」頭也不回地開口糾正他,葉紅鶴仍沉浸在自己的樂趣中。

    「丫頭……」

    「姊姊。」葉紅鶴忙不迭地糾正他,但是眼神卻須臾不離身下的那堆泥堆,「再亂叫的話,我就扁你喲!」小小年紀,暴力電影已經看了不少。

    站在泥堆旁看著她的一雙小白手染滿了粉細的泥巴屑,裘裘沒有理會她的警告,但也沒有熱中的參與她的遊戲,反而好心的勸著她。

    「丫頭,你再不回家,待會兒媽媽又要出來擰你的耳朵嘍!」他嚇唬她。

    「我才不怕呢,媽媽她……哇!」話還沒說完,一聲極大的響雷就在她頭上匡啷的響了起來。

    身子僵滯了幾秒,她倏地跳了起來,悶頭就往裘裘身邊躲去,「裘裘!」人還沒衝到目的地,腳上就絆到了顆小石頭,小身子往前跌趴下去。

    「丫頭!」緊張地竄到她身邊跪下,裘裘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痛不痛?」看著她手髒上的擦傷,他小小聲地問。

    「唔。」隨便應了聲,葉紅鶴很快地就自地上爬了起來。

    從小就皮慣了,跌跌撞撞更是常有的事,細皮嫩肉的肌膚也沒有哪幾塊是完整的,這點兒小傷根本就不看在她眼裡。可是,看到裘裘臉色不怎麼好的樣子,她反而伸出了手,想去摸摸他的臉頰。

    「匡啷」一聲!比剛剛更響、更大的雷聲又在他們頭頂響了起來,而這回,豆大的雨點也紛紛灑了下來。

    「下雨了!」驚呼了一聲,葉紅鶴來不及說些什麼,伸過去的手改握住裘裘的手,邁開短腿就拉著他往家裡跑。

    他們才剛剛衝進大門,就撞上了林佩玲。她正在廚房裡忙著晚餐,聽到了雷聲及隨後而至的雨聲,連手都來不及擦乾,就旋身往大門走去。

    「叫你們早一點回來,不聽話,是不是嫌太久沒被人修理了?」直著大嗓門,她嘀咕著他們,「看,淋到雨了吧!」看著他們手牽著手進門後,她轉進房裡拿出一條大浴巾,「下次再這樣不聽話,就不准你們進屋子哦!」她恐嚇著他們。

    照慣例,葉紅鶴是左耳進、右耳出的不當一回事,但是……她的臉上浮上了期待的笑容,「媽媽,好餓哦!」她聞到了咕姥肉的味道。

    「爸爸還沒有回來。」看了看兩個孩子的衣服全都濕了大半,她立時作下決定,「先幫你們洗澡好了。」她推著兩個小身子往浴室走去。

    「媽媽,我好餓哦!」葉紅鶴的眼睛根本離不開爐子上頭的鍋子,「裘裘也餓了。」她努力地幫自己找著戰友。

    「裘裘才沒像你那麼貪嘴,小胖妞。」拗不過女兒,她走向廚房,快速地弄了一小碗的肉,「來,一人一塊,小心燙嘴。」笑咪咪的,她眼神溫柔的看著兩個孩子臉上帶著歡呼的笑容接過了她手中的肉。

    一個是急呼呼的邊吹著氣、邊大口大口的將香噴噴的肉往小嘴裡塞。

    另一個呢,則是慢條斯理地朝手中的肉吹著氣,然後一小口一小口的嚼進肚子裡。

    唉,這兩個孩子真的是有些性別錯亂了,小男生嘛,是成熟懂事又貼心得讓人不疼都難;小女生嘛,是橫衝直撞,性子火爆得讓人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可是,偶爾的嬌言童語……也讓人不疼都難。

    「媽媽,還要。」嘴邊油漬漬的,口裡的肉都還沒有嚥下去,葉紅鶴就已經又在討食了。

    柳眉一豎,林佩玲瞪著她,「不行,現在吃太多,待會兒會吃不下飯。」

    「可是,我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哦!」葉紅鶴努力擺出一副快餓暈了的嘴臉,賊兮兮的用眼角去瞄著自己的媽媽。

    做娘的不為所動的又打算先推她到浴室去,葉紅鶴氣餒地嘟起了嘴,她的鼻子聞到了新湊上來的香味。

    「這給你吃。」裘裘將自己還沒吃完的那一大半貢獻到她眼前。

    眼一亮,葉紅鶴哪還跟他客氣那麼多,一聲歡呼,她伸手就接了過來,「裘裘,你最好了啦!都不像媽媽……媽媽?!」她瞪著媽媽瞧。

    林佩玲輕輕地將裘裘的手撥回,板著臉瞪著女兒。

    「那是裘裘的,女孩子不能那麼貪心。」不顧女兒又開始翹起嘴巴,她用力的拉起她的小手,「快點先到浴室脫了衣服,別著涼了。裘裘,你吃完也快點過來。」她朝著身後的小傢伙丟下一句,便拉著心不甘情不願的女兒踱向浴室。「媽媽。」

    「囉唆什麼,再不快點換衣服會感冒的。」

    「可是裘裘她……」葉紅鶴的眼睛往裘裘的方向瞧,也不知道是想等裘裘,還是仍對她手中的那塊肉存著希望。

    「裘裘又不是你,他等會兒吃完了就會過來。」林佩玲不擔心裘裘會不聽話,因為他不是葉家出了名不馴的倔丫頭。

    「可是……」

    「快點脫衣服,進浴盆去。」林佩玲不由分說地將小丫頭往浴室推去,大手一抬,將浴室的門給拉上,也將小丫頭的最後一絲希望給斬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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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將下巴頂在浴盆邊邊,葉紅鶴忿忿地瞪著正在脫著自己衣服的裘裘。

    「又不是我不讓你吃那塊肉,是葉嬸不讓你吃的。」實在是受不了她無言卻強烈的指控,裘裘小聲的為自己辯護了兩句。

    可是在葉紅鶴的小小敵視心眼裡,可不知道裘裘當時的為難處境。她只知道,自己終究沒有吃到那塊差點到口的咕姥肉,人小鬼大的發出一聲輕哼,她將帶著絕交的眼光調開……那是什麼?

    瞪著剛脫離了裘裘小褲褲的遮蔽,暴露在她眼中的一小塊肌肉好幾秒,她岔住了氣息的發不出聲音來。

    一分鐘、兩分鐘……驀地,葉紅鶴發出一聲尖銳又刺耳的叫聲,「媽媽!」

    林佩玲才剛拿完女兒的衣服,正走到裘裘的房間要幫他拿乾淨的衣服,就聽到浴室裡發出的尖叫聲。腦門一緊,手裡緊緊地揪著衣服,她三兩步的衝向浴室,臉都白了起來。「丫頭,怎麼啦、怎麼啦?咦,你在叫什麼?」奇怪,兩個孩子不是好好的待在浴室裡?丫頭在叫個什麼勁兒?

    不讓媽媽有開口詢問的機會,葉紅鶴就先發難了,「媽媽、媽媽,你看。」忿忿的,她的手指將林佩玲的眼光帶到已經脫得光溜溜的裘裘身上,而裘裘仍被她突如其來的尖叫聲駭得有些不知所措,「那是什麼?」

    「什麼是什麼?」林佩玲滿頭霧水的反問著葉紅鶴。

    裘裘身上……哪有什麼怪異的地方?

    「裘裘哪!她尿尿的地方,怎麼會多了一塊肉?」

    老天爺,小丫頭是指……伸手撫住額頭,林佩玲差點沒因為緊繃的精神一鬆懈而軟了腿。

    「那是裘裘本來就有的哪!」好言好語的,她向女兒解釋著。

    「可是我沒有,為什麼裘裘就有?」愈講愈生氣,葉紅鶴乾脆自浴缸爬出來走到裘裘身邊,甚至於讓另兩個人嚇了一跳的,伸手去摸了摸裘裘腿際那塊多出來的小肉塊,「都是媽媽不好。」都怪媽媽,害裘裘變成了個小怪物。」

    她不好?「為什麼?」林佩玲感到莫名其妙,裘裘又不是打她肚子裡出來的,他是男是女關她什麼事。

    「你剛剛硬就是要裘裘吃掉那塊肉,所以那塊肉就長在裘裘身上了啦!」嘴裡指控著媽媽,葉紅鶴伸手握住了裘裘的手,一副同仇敵愾的激昂模樣,而這仇人就是自己的母親,她的眼光氣憤不已地瞪視著自個兒的媽媽。

    啼笑皆非的林佩玲真是被她的模樣給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傻丫頭,當裘裘第一天來我們家時,媽媽不是曾經跟你說過,裘裘是個小哥哥?」她捺著性子的對女兒解釋著,「還記不記得?」

    很直截了當的,葉紅鶴嘟著嘴,搖著頭。

    林佩玲倒也不怎麼氣餒地繼續說:「因為裘裘是小男生、小哥哥,所以,他的身體才會跟你不一樣。」

    「裘裘是男生?」有些疑惑的,葉紅鶴望了身側不比自己高的裘裘一眼,「那他不是小妹子嘍?」臉上的神情仍是半信半疑。

    「對,裘裘年紀比你還要大,所以他是你的小哥哥,不是你的妹子。」

    「你是男生?」有些疑惑、有些氣呼,葉紅鶴放開握住他的手,轉身瞪著他。

    有些委屈的,裘裘點了點頭,「對。」

    葉紅鶴直勾勾的拿一雙滋滋冒著火氣的眼珠子瞪著他,第一次嘗到啞口無言的感覺,接著……

    「你是大騙子!」又氣又火的,她將浮在浴盆上的小鴨鴨拿起來扔向裘裘。

    「丫頭!」輕喝一聲,林佩玲替裘裘擋住了小鴨鴨凌空飛來的攻勢,然後挺身護在他身前。

    女兒的怒火冒得她咋舌不已。

    「大騙子!大騙子!」邊罵邊劃著盆子裡的水潑向他們,葉紅鶴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的火氣。

    反正,她就是很生氣、很生氣就是了,但究竟在氣些什麼,她的小心肝裡可就找不著頭緒了。

    連葉紅鶴自己都是發無名火,林佩玲跟委屈到了極點的裘裘當然是更加不解她的怒火之源了,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像個小潑婦似的,不但是拳打腳踢,還連罵帶吼的發洩著不滿的情緒。

    「沒關係,等她氣消了,力氣也用完了,就沒事了。」蹲下身子將裘裘摟進懷裡,林佩玲小小聲的安慰著他。

    小女生嘛,鬧鬧彆扭就沒事了,她真的是這麼想的。

    *****

    葉紅鶴是個意志堅定的小女生。

    她將自己一開始就錯認了裘裘性別的過錯,硬賴在無辜的裘裘身上,不管他怎麼沉默又委屈地跟隨對待,她都不假以顏色的一腳踢了回去。

    或許是因為一直以為裘裘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女生,所以對他,她一直是投注著自己的全副關注。當他受了別的小男生欺負時,她常常是氣呼呼地挽起了袖子跟對方打得鼻青臉腫,然後回家再被媽媽修理一頓,這是常有的事。

    可是到頭來,他卻不是個需要人保護的小女生,而是個懦弱的小男生!

    他是男生竟然還會被別的男生欺負?哼,想到這一點,葉紅鶴就直覺地不能輕易饒恕裘裘的無能。

    總之,她小小年紀就已經頗有大將之風,放任自己的怒火延續了將近一個月。

    直到那個突然出現在她家客廳的男人……

    「爸爸。」這個穿著體面的男人,她好像曾見過,可……他是誰?納悶地多瞧了他一眼,葉紅鶴望向自己的父親。

    葉奎宏朝她揚起了手,高興地大聲嚷著:「他們回來了,丫頭,快點過來,這是你畢叔叔,記不記得?」

    畢叔叔?!畢叔叔?!畢叔叔?!他是畢叔叔?裘裘的……爸爸?!

    「爸爸!」

    連書包都還沒放下,向來就尾隨在葉紅鶴身後兩步距離的裘裘才剛進門,已經語氣驚喜萬分的叫出聲來,而且還邁開一直沒有長高、長胖的竹竿腿衝向那個自沙發上站起來的男人。

    「裘裘。」將心疼又想念不已的兒子摟住懷裡,畢士楷差點沒老淚縱橫的哭了出來,「想不想爸爸?」

    「好想、好想。」裘裘拚命地點著頭。

    時間及距離並沒有分隔畢家的父子之情,縱使是環境逼得他們分隔兩地,但做父親的三不五時的書信及電話所傳達的關懷,還有做兒子早熟又懂事的貼心回應,父與子,仍是心連著心的。

    「爸爸,我好想你喲!」

    感動又心滿的拭了下眼角的淚意,畢士楷在裘裘身旁,按搭著他的肩頭,面向著葉奎宏的臉上有著難掩的激動。

    「葉大哥,裘裘……真的是謝謝你。」

    「哎呀,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你幹麼這樣子說呢?再讓我聽到一個什麼感謝不感謝的鬼詞兒,我就跟你翻臉了。」葉奎宏笑得臉都紅了,「辛苦了這麼幾年,你總算也熬出頭來了,今天我們哥兒倆說什麼也要好好的喝上個兩杯。」

    「那當然。」畢士楷向來沉穩的臉上也浮著激動的神情。

    可是在廚房忙得像個陀螺似的林佩玲聽到了他們的話,忙自廚房探出頭來,「老頭,差點忘了,家裡的酒上回給張豪他們給拚完了……」

    「什麼?你連床底下的那一箱也拿出來開?」

    「床底下?哪來的酒啊?你什麼時候將酒給放在床底下了?」

    「就上回呀,咱們家阿嚴那小子不是跟朋友到金門去玩,然後拎回來的那一袋金門高粱呀……」明明就已經朝著房間走去,葉奎宏的嗓門絲毫沒有壓低下來。

    「什麼金門高粱?」

    「我擱在床底下的那一袋呀……」

    一個在廚房、一個一頭鑽進房間,葉奎宏夫妻你來我往的對著話,而客廳裡,畢家父子兩個親親熱熱略帶著些生疏地擠在同一張沙發椅上,斯文卻急切的細聲交談著。

    將這一幕瞧在眼中,葉紅鶴卻陡然自心中泛起了一絲的不安。

    畢叔叔,怎麼突然的就冒了出來?

    *****

    心情不安,飯可是得照吃不誤,這餐飯,葉紅鶴吃得痛快又盡興。

    不是說平日葉家餐桌上的菜餚不佳,而是因為難得有朋友自遠方來,而這「朋」不但是好友,又是裘裘的爸爸,林佩玲早就知道畢士楷要回來了,一大早就上市場去買了一大堆的魚肉蔬果。然後又在廚房裡忙了大半天,擺上桌的成果自然是豐碩得讓小丫頭吃得連話都沒時間去講。

    但是,逮著了因為吃太快了而停下來喘口氣的空檔,她還是會將探索的眼光來來回回的在畢士楷跟裘裘臉上打轉。畢叔叔吃得很少,不過,這是因為爸爸都拖著他猛乾杯,所以他才會吃得不多,可是,裘裘也吃得不多耶?

    「裘裘,你為什麼不吃飯?」說著,葉紅鶴又為自己夾了塊粉蒸肉。

    途中,粉蒸肉還掉了一大塊屑在餐桌上,引來林佩玲瞪視。她吐了吐小舌頭,對媽媽扮了個鬼臉,視線又轉向裘裘。

    「是不是覺得媽媽今天煮得不好吃?」她又接著問了。

    林佩玲猛朝著女兒翻白眼。

    兩個在拚酒的男人也聽到了小丫頭的話,葉奎宏擱下酒杯,伸手拍了拍女兒腦袋,爽朗地笑了起來,「小丫頭亂講話,小心待會兒又被罰不能吃蛋糕了。」

    畢士楷也笑了,可是他的笑淺淺的,其中甚至摻了些莫名的隱憂。

    「葉嬸煮的菜很好吃。」裘裘總算是開口了。

    受用的露齒一笑,林佩玲替他夾了塊糖醋排骨,「還是裘裘貼心,不枉媽媽那麼疼你,不像紅鶴這個沒良心的小丫頭。」

    「媽媽,什麼叫做沒良心呀?」嘴裡吃著東西,紅鶴問得不清不楚的。

    「沒良心就是像你這樣,都不聽媽媽的話。」嘴裡嘟噥著,林佩玲眉頭豎得高高的,「媽媽告訴過你幾百次了,吃東西不要講話,還有,你吃那麼快幹什麼?有誰跟你搶東西吃?」這個丫頭八成是餓死鬼投胎的。

    乖乖地閉上嘴嚼著食物,看見裘裘又停下筷子,兩眼直盯著她瞧,葉紅鶴歪著腦袋瞧回去,但嘴巴裡的東西沒吃完,她不敢開口說話,只是拚命的嚼著、嚼著,然後快速的將食物吞進喉嚨裡。

    「裘裘,怎麼啦?」不是她多疑,裘裘真的是怪怪的,他比平時還要安靜耶!

    「丫頭,你……以後都要乖乖的哦!」莫名其妙的,裘裘突然出人意表的冒出這麼一句。

    三個吃得正融洽的大人全都停了筷子,吃驚的望著他,只有葉紅鶴,她仍是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滿臉不懂的神情瞧著他。

    「我很乖呀!」

    裘裘沒有再回她什麼話,只是嘴角往下撇了些,「爸爸、葉爸爸、葉嬸,我吃飽了。」然後很突兀地跳下餐桌,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他的動作讓大人更加吃驚,而葉紅鶴也是食慾全無。

    「裘裘?」她也掙扎著要下餐桌。

    不假思索的,葉奎宏將她抱下椅子,她便忙不迭地邁開雖然長長了些,但還是嫌略胖的短腿追在他身後。

    久久,畢士楷突然歎了聲,「大哥,裘裘他……會不會是在怨我沒有將他帶在身邊?」

    「不會啦!裘裘這孩子那麼懂事,他知道你是不得已才會自己一個人出去打拚的。」林佩玲安慰著他。

    「他後天不會不願意跟我回新加坡吧?」畢士楷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的提著心。

    「不……會啦,你上一次在電話裡跟他提到這件事時,他不是已經說好了嗎?」這回,林佩玲的聲音添進了感傷。

    雖然知道裘裘遲早會被他爸爸接回去,可是,事到臨頭,終究還是會捨不得。

    那麼乖巧又聽話懂事的好孩子,唉,如果是自己家的,該有多好!

    「我是怕……」

    「畢老弟,你放心,裘裘他一定會跟你走的,只是怕咱們家小丫頭會比較難纏。」葉奎宏語氣沉重的插進話來。

    聽到他的話,林佩玲的心情也沉重了起來。

    若是知道裘裘要跟他爸爸回新加坡,離開她身邊,不知道丫頭會做出什麼讓人頭痛的反應來?唉!

    *****

    當離別的那一天來臨時,所有的大人全都提心吊膽的注意著葉紅鶴的反應,而她則對他們的關注全無所感,逕自拿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盯著裘裘背上的小背包。

    「裘裘,你要去哪裡玩?」那個包包不是每當爸爸要帶他們去動物園玩時背的嗎?為什麼裘裘要背著它?

    「我……」

    「丫頭,你畢叔叔要帶裘裘去新加坡。」林佩玲搶在裘裘前頭說著。

    「新加坡?」想了不到一秒鐘,葉紅鶴馬上揚起了眉頭,「我也要去。」不理會媽媽微喘的抽氣聲,她直問到畢士楷跟前,「畢叔叔,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新加坡玩,等等我哦!」說著,她就掉頭衝向自己的房間。

    「丫頭,你要做什麼?」葉奎宏不解的追在她身後問。

    「拿包包呀!」葉紅鶴一溜煙的消失在房間裡。

    聽見房間立刻傳來拉抽屜的聲音,葉奎宏想也不想地便幫畢士楷提起了擱在地上的行李,「畢老弟,我們走吧!」

    「可是……」望了望兒子離情依依的神情,畢士楷猶豫著。

    「走啦、走啦,待會兒等那丫頭跑出來,就真的別想走了。」小聲催促著他們父子,葉奎宏率先走向大門,「反正,你們又不是永遠都不回台灣,偶爾還是可以回來看看我們跟丫頭的嘛!」

    這倒也是。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畢士楷牽起裘裘的手,「裘裘,跟葉媽媽說再見,我們要走了。」

    裘裘的眼神一直落在葉紅鶴的房間門上,「爸爸,我不能跟丫頭說再見?」

    「裘裘?」畢士楷神情頹喪地望著他。

    就是這神情扯動了他的為難,裘裘一張小臉寫滿了難過,但是,他驀地主動握緊了父親的手,望著林佩玲艱辛地開了口,「葉爸爸、葉嬸……我們走了。」說著、說著,眼眶不由得熱了起來。

    林佩玲也紅了眼睛。

    「好,到了新加坡可要乖乖的,明年再讓你爸爸帶你回來玩,記得哦!」

    「嗯!」鄭重地點點頭,裘裘的腳步還是有些遲疑。

    聽見在房間裡忙碌的小丫頭準備工作似乎是已經到了尾聲,林佩玲緊張得推著他們往外走,「快點、快點,丫頭快出來了。」

    身不由己的,裘裘跟著爸爸急切地走出大門,葉奎宏已經為他們攔下了輛計程車,而且將行李都安置在後車廂,車門大敞,就等著他們上車了。

    幾個人不知不覺地有些手忙腳亂起來,而待畢家兩父子坐定,林佩玲有些倉卒地將車門給關上。

    就在車子緩緩向前開動時,一個小身影自大門竄了出來。

    「裘裘?」葉紅鶴身上背著跟裘裘同款,但不同色的小背包追在車子後頭,「裘裘?你要去哪裡?」她的聲音有些慌亂、震驚。

    「丫頭,別去。」葉奎宏眼明手快的揪住她的衣領,然後將開始拳打腳踢抗議著的小女兒抱了起來,「裘裘要跟畢叔叔回新加坡去了。」

    新加坡是什麼鬼地方她不知道,回新加坡這句話她也不懂,但是,跟畢叔叔回去這句話卻讓葉紅鶴隱隱約約的瞭解到那份難過的心情。

    忽地,她哭了,「裘裘,回來,你回來!」

    邊扯開喉嚨喊著裘裘的名字,葉紅鶴哭得好傷心、好難過,聽進葉家夫婦耳朵裡、心上,不啻是個雙重的不捨。

    他們也不捨得裘裘離開身邊哪,可是,他畢竟是別人的兒子,遲早是要跟他爸爸走的。

    坐在車上的裘裘整個人趴在椅背上,看見隨著車行速度的加快而變小、消失的葉家三人,眼淚也不住的滑下難過的臉龐。

    丫頭哭了,住在葉家這些年來,他第一次看到她哭。

    先前,不管葉爸爸他們怎麼罵她、怎麼處罰她,她頂多是眼中含著兩泡淚水,抽噎個幾秒,更嚴重的也只是乾嚎幾聲,然後過沒多久,就將還沒消褪的疼痛給拋到腦後,又到處惹是生非了。

    可是,她剛剛卻哭了!

    「裘裘。」輕輕地將他的身子拉進懷裡摟著,畢士楷的心裡也不怎麼好受,「別難過了,我們過幾年也可以回來看看葉叔叔他們呀!」

    「真的?」裘裘仰起臉來望著爸爸。

    畢士楷保證似的點著頭。

    新加坡距離台灣又不遠,待裘裘到了那邊,功課及生活都能進入情況後,隔個一、兩年讓他回來探視老大哥一家人也是個不錯的打算。

    只是,他沒料到,這世事,又怎是凡人所能計算好的!

    *****

    而葉家的客廳裡,被放在沙發上的葉紅鶴仍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丫頭,別哭了。」心疼女兒哭了那麼久還不肯停,葉奎宏蹲在她腳邊凝望著她,「裘裘又不是一輩子不回來了,以後他還是會回來看我們的呀!」

    「不要、不要。」就像第一次出言抗議父母親想將裘裘送去念小學時一樣,她將頭搖得像潑浪鼓,「我不要裘裘走。」

    「可是裘裘是畢叔叔的孩子,他當然得……」

    「不要、不要、不要。」

    「丫頭!」

    「爸爸,我要裘裘。」睜著一雙紅通通的淚眼,她可憐兮兮地望著葉奎宏,「我不要裘裘走。」

    「傻丫頭,爸爸也捨不得裘裘走,可是,他終究是畢叔叔的孩子,我們沒有權利留下他呀!」

    爸爸語重心長的話葉紅鶴聽不進去,她只知道一件事,裘裘被討厭的畢叔叔帶走了,她再也見不到裘裘了,一想起這個血淋淋的事實,她又開始哭了起來。

    「丫頭,別哭了好不好?」挫敗地看著她又再度湧上的淚水,林佩玲強忍住心酸的蹲在她的另一側,「別難過了,再過一段時間,你就會忘了裘裘的。」

    「不會、不會,我一定不會忘記他。」哭得驚天動地,葉紅鶴衝回自己房間。

    不過是四歲,她已經覺得自己嘗到了心碎的滋味,而她的誓言更是牢牢的纏在她幼小的心裡。

    這輩子,她一定會永遠記得裘裘,這個長得漂亮非凡的小男生。

    永遠、永遠……

    *****

    永遠?!哈,才怪!

    第二年,裘裘在她的心裡就已經被推到只須用腳尖輕輕一撩,就完全絕跡的陰暗角落。

    然後是愈來愈褪色的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

    當第六年時,這個向來安和樂利的老社區發了一場突來的大火,所有的房子幾乎全都付之一炬。而這個年頭,也是葉奎宏差不多是該從工作崗位上退休之際,夫妻倆關起門來商量了幾個晚上,再徵詢兒女們的意見後,將攢下大半輩子的退休金拿了一半出來,在靠近關渡的地方買了幢環境幽雅又怡人怡性的小別墅。

    一家老小感觸頗多卻也是快快樂樂搬過去住,然後葉紅鶴轉了學,然後新認識了許許多多志同道合的好同學……

    裘裘這個名字,就在她逐漸成長的腦袋裡絕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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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還沒走進辦公室,葉紅鶴已經由空氣的凝窒狀態下感覺到……慘了,敘靂企業的霉神貼近她身邊了。

    情緒主宰著敘歷集團這一整幢辦公大樓,而且手中掌握大樓中每一個大小分子的生殺大權,讓手底下的人苟延殘喘的討生活的大魔神又在發潑了!

    不由自主地,因神經緊繃而導致發麻的症狀從頭皮開始蔓延到五臟六腑,然後逐漸染冰了通體四肢。

    「葉紅鶴呢?她死到哪裡去了?」

    果然!人還沒有走到自己那間已經被撒旦侵佔的辦公室,大魔神震駭人心的咆哮就隨著愈來愈稀薄的氧氣傳進葉紅鶴耳裡、腦子裡。

    是要立刻掉過頭,走人還是硬著脖子的爬進去當炮灰?葉紅鶴的腦子裡反覆思索著。

    「紅鶴,你跑到哪裡去了?」魏麗君小心翼翼地移向她,像個匪諜似的提供著最新限時情報。「老大已經找你找了將近十分鐘了,現在正在你辦公室裡搞破壞呢!」

    嘖,還用得著她說?光聽裡頭的人渾然忘我似的搞著破壞,那翻箱倒櫃的聲響直衝進耳膜,活像是紅衛兵抄家似的乒乒乓乓囂張得很,還沒想像可憐的辦公室會被他糟蹋成什麼樣子,葉紅鶴就已經忍不住的咬牙切齒,而且想開口咒人了。

    她也只不過是出去買幾塊蛋糕當點心,消失的時間不過十分鐘,這大魔神有必要搞得這麼嚴重吧?

    況且……「曉芸呢?」葉紅鶴問道。

    倒了八輩子霉的古曉芸是這個大魔神的機要秘書,她葉紅鶴只不過是卑微渺小到連螻蟻都比她來得重要的助理秘書,而簡雍這個龍頭老大不找像塊吸水海棉般專吸收他怒氣的古曉芸發飆,竟然大罵光臨到她的窩裡來,這豈不是太……潑過界了嗎?

    還有,古曉芸呢?那個可憐的傢伙被轟到哪裡去了?

    「曉芸剛剛才被他罵到廁所去哭了。」只要是在這幢大樓發生的事,就絕對逃不過魏麗君的眼底。

    她是敘靂集團的廣播電台,光是她一個人,就足以媲美三座光華商場的閒言閒語了。

    「為什麼?」葉紅鶴大吃一驚,這大魔神竟然已經處斬了一個大將了?

    「因為她昨天不知道吃錯什麼藥,竟然將老大跟同光化司張董的約會給搞錯了期,害老大中午在餐廳白等了一個小時。」

    哈哈,這個潑辣凶暴的大魔神真倒霉,但是,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約會……發這麼大的脾氣?「我的媽呀,他幹麼那麼刁呀?重新再約不就行了?連向來對他忠心耿耿的曉芸也慘遭毒手?他要幹什麼……」將嘴巴貼近魏麗君的耳根子,她話還沒問完,大魔神的音波就裡頭疾射出來。

    「葉紅鶴,你還不快點給我滾進來!」

    喲,奇了,她知道簡雍的眼睛一向很亮、很銳利,可什麼時候他的耳朵也進化成了順風耳了?

    「葉紅鶴!」這聲暴喝差點將落地玻璃窗給震裂了。

    「來了啦!」真討厭,好像叫小狗似的,聽了就教人不舒服到極點,可是……大魔神有令,她不敢不從!

    無可奈何地歎了聲氣,嘴角輕撇,無聲地瞪視著魏麗君聞聲後膽怯的逃避背影。「哼,膽小鬼。」葉紅鶴拎著手中那個裝了好幾塊小蛋糕的盒子,拖著沉重的小屁股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才剛跨進門口,她的眼睛驀地暴凸,垂懸在眼眶邊緣。見鬼,這大魔神的功力怎麼進步得這麼快?才不過是十分鐘的時間,這屋子簡直就像剛遭十個莽漢下手行竊過的現場般,慘不忍睹到極點。

    「你死到哪裡去了?」瞧見有現成的人靶子可以攻擊,簡雍哪裡還會跟她客氣。「現在是上班時間、上班時間,不是該死的購物時間,你有沒有搞清楚?敘靂花錢請你來是要工作,不是讓你東逛西逛的。」他的眼神鎖住她手中的小盒子。「你又買了什麼鬼東西?」

    「有什麼?」看見簡雍眼中波波晃動的亮光,葉紅鶴真想將手中的蛋糕全都扔向牆壁,砸它個稀巴爛。

    真不幸,這個星期第二次摸魚被他給逮到,而且,瞧他那副貪婪的眼光……不成,待會兒可得好好的做好防禦措施,別像上回那樣,全軍覆沒。

    「他媽的,你是沒長耳朵是不是?上次不是已經警告過你了,上班時間不准你摸魚出去買吃的?」

    「我肚子餓呀!」真沒風度,老師難道沒教他「三字經」不能隨便亂用嗎?

    「你他媽的在嘀咕些什麼?」

    「沒什麼。」

    偷偷地瞪了簡雍一眼,在他還來不及捕捉到那份無言的抗議時,葉紅鶴機敏的收回自己的眼神。

    哼,要不是這兒給的薪水高得鎖住了她隨時都處於飢渴狀態之下的荷包,而且讓她每個月都能有固定的一天是快樂的將笑容給帶進棉被裡,然後在被滿足的口水給浸濕的枕頭上迎接晨光,單衝著大老闆隔一、兩個星期就會跳一級,找上她可憐的小辦公室狂飆疾掃一番的暴行,她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哪還會可憐兮兮地留在這兒讓他三不五時的肆虐一番!

    其實,平心而論,簡雍這個大老闆也並不是真的那麼凶暴,除了他在發脾氣時,其他的時候都很好相處。

    只是,這個很好相處的時刻可真是珍貴得可遇而不可求,而且,看在當炮灰的也常常是古曉芸那個可憐的受氣包的份上,所以……

    唉,算了,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誰教現在外頭的就業市場淒慘到賤價拋售還不見得能夠撈到半頓飯吃。大學畢業又能怎麼樣?算盤撥一撥,好歹敘靂的這碗飯還算是香噴噴的,所以,她勉強地在這裡一將就,就將就了快三年了。

    「明天將護照繳到人事室。」

    「幹麼?」前面的咆哮她沒聽進去,反正聽再多也不是什麼好話,倒是最後頭這句話直刺進她耳膜裡。

    「什麼幹麼?」簡雍的臉色擺明的又黑了些許。「你剛剛沒在聽我說話?」紅紅黑黑的烈焰呼呼的燃在他臉上。

    這次是她閃了神被人給逮到,所以……她理虧。「呃,為什麼要繳護照?」倏然間,她的表情煞是客氣,連這個疑問也說得小心翼翼到極點。

    「這次到總公司開會,你跟我一起去。」

    「什麼?」總公司?哇,總公司這名詞不是代表著好遙遠、好遙遠的美國嗎?

    咦,無緣無故的指派她「孤芳赴險」?其中鐵定大大存在著詭意。況且,古曉芸那個職業炮灰呢?不是一向都是她跟在他屁股後面的嗎?怎麼這回竟然指名道姓的要她「頂替」?「為什麼?」

    「因為這次的會議需要利用到『你』這個不可或缺的助理秘書。」他很惡毒地加強那個「你」字的音量。「這個理由夠有力了吧?」

    利用?!大魔神這話是什麼意思?

    氣不過的丟了個明張目膽的白眼給他,看見簡雍不但是氣定神閒的收下了她的白眼,還故意豎起兩道濃眉,兼帶著那一口陰森的大白牙回贈給她,輕哼一聲,葉紅鶴連氣都沒有喘一下的繼續運送著第二波的白眼到他臉上。

    「那曉芸呢?」哼,她又不是給人嚇唬大的,他那種鬼臉想做給誰看呀?

    「她也一起去。」

    古曉芸也一起去?仇視驀然消減了不少,收斂起白眼,她疑惑地挑著眉兒望著他。「為什麼這次我也要去?」一下子帶著兩個拖油瓶?眼前這個大魔神怎麼凱了起來啦?

    簡雍長長地歎了聲氣,「因為,這次咱們公司的大老闆的秘書有事不能親逢盛會,所以,尊貴的葉大小姐,你就得乖乖跟著我們一起去,好提供你大小姐的專業知識。」他實在是想乾脆就捏死她算了。

    這年頭的夥計也太囂張過份了些吧?!出差就出差,還東問西問的那麼多廢話,若不是這次敘靂的總裁大人親頒聖旨欽點傳訊眼前這個摸魚大王,打死他,他都不帶她出去。

    國門都還沒邁出一公分呢,就得先費事的為她消疑解惑,哼!

    「真的?」只一秒鐘的工夫,葉紅鶴已經完完全全的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性了,揚起了帥氣的眉峰,她朝他笑咧了嘴。「去美國?」

    「洛杉磯。」

    「真的?」葉紅鶴眼珠子轉了一圈。「有出差費可以拿?」她眼巴巴的表情就只差沒塗上那個$的標記,哪還有心情去管他什麼洛杉磯不洛杉磯的!

    她的坦率倒是讓簡雍氣焰倏消地笑了出來。

    「沒出差費的話,你去不去?」雖然葉紅鶴大咧咧地隨意態度常常讓他氣得暴跳如雷,可是她直率的個性卻也是自己欣賞她的原因之一。

    還有另一項令他欣賞的原因——她超水準的辦事與協調能力!

    或許就是因為她直率又平易近人的個性吧,還有她似乎是與生俱來的那份善於哈啦的交際手腕,簡直就是「化鬼斧為神功」這句話的代言人,整個公司上上下下幾乎全被她給打通了,而這一點,古曉芸就遠遠不及她。

    並不是說古曉芸辦事能力比較差,能當上他簡雍的機要秘書,能力之強自是不在話下,而是古曉芸的能力雖然也不弱,可是略微沉靜及稍許的勢利架子使她的人緣不若葉紅鶴來得強。

    有些時候,人際關係遠比辦事能力重要百倍。

    「休想。」想也不想的,葉紅鶴就從嘴巴裡丟出這兩個字。

    「我想也是。」

    「那……有多少?」拿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瞅著他,葉紅鶴又笑得甜蜜蜜。

    「什麼有多少?」她的話讓簡雍一頭霧水。

    哼,裝蒜。「出差費啦!」雖然有些不滿他的表情,但是她的笑嫣不減半分。

    沒辦法,想到又有金光閃閃的新台幣自投羅網的飛向荷包裡,要她心情低落還真是有些困難!

    要笑不笑的扯起嘴角,簡雍終於決定鳴金休兵了。

    「出差費比照古曉芸,明天將護照繳出來。」丟下定兩句話,他邁開一雙長腿掃過她身邊。做個順水人情也不錯,反正,這筆錢他可以找總公司那個頭兒拿,誰教他欽點這個摸魚大王「出場」。

    長腿掃過葉紅鶴身邊時,不自覺地,簡雍又多看了她一眼。

    原來她就是……「那個葉紅鶴」!!

    雖然被他疾掃而過的影風給逼得退了一步,但葉紅鶴可沒心情丟幾個白眼給他。

    出差費比照古曉芸!哇——哇哇!她快暈過去了,第一次當拖油瓶,代價竟然是比照身價昂貴的機要秘書古曉芸耶!

    嘿、嘿、嘿、嘿……葉紅鶴興奮得身體差點騰空飛出窗外去了。

    有出錢的大老闆這一句話,別說是明天,就是要她立刻將護照給繳出來,她都會拚老命地衝回家去將它給翻出來。這下可好了,她可以開始放開心胸的去觀閣逛一逛了。前些日子,她差點將它店門口的地毯給磨破了,可總是下不定決心,有了這筆出差費……嗚……她已經可以看見那組寶藍色的休閒沙發椅被安置在她房間的畫面了。

    染滿了銅臭的眼睛還來不及流下激動的淚水,才走到門口的簡雍又開口了。

    「這蛋糕是哪家的?」嘴裡不知何時已經粗魯的塞進一片乳酷蛋糕,他的大手裡還捧了兩片蛋糕,藍莓跟巧克力,這三種恰巧都是葉紅鶴的最愛。「你到底會不會買呀?那麼難吃的蛋糕還買了那麼多?」他的口氣淨是不滿的數落。

    剎那間,活躍在葉紅鶴眼中的鈔票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仇視。

    剛剛不是才在提醒自己要做好防禦措施嗎?怎麼才一轉眼,又被他盜走了大半的糧食呢!

    而且他還敢渾然不知恥為何物的露出滿臉的嫌棄,真不是普通的過份!

    若不是從頭到尾,她都將薪水袋的模樣凌空畫在簡雍的腦袋上,光憑了這句話,她一定會將盒子裡的奶油蛋糕也一併地請他笑納。

    只不過不是經由他那張不饒人的嘴巴,而是他那張粗獷帥氣,卻又時常氣得人牙癢癢的襆臉。

    嫌蛋糕難吃,還一口氣A了她這麼多塊,這種事,除了他簡雍以外,還真沒有第二個人做得出來。

    *****

    此刻,下班的人潮早已經褪去了許久時間。

    位處於美國西岸的洛杉磯市中心有幢簇新又醒目的摩天大樓;最頂樓的燈火通明,一個身形頎長的男人靜靜地杵立在落地窗前,遠遠地眺望著遠不見邊的東方,許久、許久……

    在那張龐大的紅木辦公桌上,攤放著好幾張的傳真資料,最上頭的,是一張還算清晰的大頭照。

    若能走近瞧個仔細,當可以看清那張大頭照上面的主角,不就是葉紅鶴笑得燦爛的開心臉龐嗎?

    除了童年的資料較為不齊全外,葉紅鶴從國中一直到大學畢業那年進入敘靂企業迄今的資歷,全都記載在裡頭。

    這是簡雍在一天之內派人打聽、整理後,傳真到洛杉磯,畢天裘的桌上。

    真是她嗎?他在心頭悄悄的問起了這個不知道已經問過幾千、幾萬次的問題。

    自從無意中在台灣分公司誤傳過來的人事資料上看到這個名字起,他的心,就已經惶惶然地靜不下來了。

    葉紅鶴!這個在十四年前,應該已經葬身火海的名字,結結實實打亂了他沉穩多年的情緒。

    為了讓自己莫名揚起的期待能夠沉澱下來,他甚至要簡雍假臨時會議之名將她帶到他眼前。只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接近,捺著心頭愈發狂烈的鼓噪,他的心添上了更多、更濃的期待。

    葉紅鶴,真是她?那個被他珍藏在心底的小丫頭?

    他得親眼瞧著她、感受她,甚至於……再一次的被她所擁有。

    始終,畢天裘忘不了當年那個總是與自己形影不離,胖嘟嘟卻可愛的小身影。尤其是那個跌跌撞撞追跑在計程車後頭的悲泣影像!

    其實,一開始他考慮的是自己飛回台灣去面對這一切,可是他不敢,怕的是期待落空,雖然他幾乎已經可以確定無誤了。

    愈近他自己預定的期限,他的心情愈是緊繃了起來,甚至,有些忐忑的躍動著不安的緊張。

    像是在回應他心底不斷重複的問題,一道明亮的星光皎潔又迅速的在他眼前劃過天際消逸。

    微擰起眉,凝望著被星斗點綴得清亮的星空半晌,畢天裘倏地回身,按下桌的電話通話鈕。當另一頭沒如預期的傳來立即的回應時,他這才想到,夜深了,她早下班了。

    但是,他卻沒有半點遲疑地按下一組早已經深印在腦海裡的電話號碼。

    今天,該是傳遞好消息的「黃道吉日」吧?!

    *****

    葉紅鶴難過死了!

    他們四個人此刻才剛步下窩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連機場大廳都還在前頭呢,她就已經不行了。

    真的是不行了,徹頭徹尾的,她覺得自己身上所有的骨頭都被人給拆了下來組不回去似去,直覺渾身乏力的想就地癱軟。

    「你還好吧?」距她兩步遠的古曉芸騰出了一個同情的眼光望著她。

    而葉紅鶴連想丟一個沒事的眼神給她,都覺得騰不出半點精力來,因為要拚著一己之力跟上他們的步伐就已經讓她覺得自己像條遊魂般的重心無力了。

    還好吧?唉,她不好,大大的不好。

    早知道搭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會是這麼的活受罪,她這個鄉下土包子絕絕對對不會輕易被金錢所迷惑。當然,如果是高得實在是讓她抵不住誘惑的美鈔……唉,她還是會願意再受這麼一次罪的。

    不管是新台幣或者是美鈔,它們都是可愛得讓人無法鄙視的。

    只是……「該死的,我快死了。」就算是在飛機上已經吐掉了整個胃裡的存糧,包括那個胃袋,但葉紅鶴還是好想吐哦。

    「如果你敢丟臉的癱在地上,我一定不會插手管你的死活。」悠哉的晃到她身邊,簡雍精神奕奕的在她耳朵旁邊撩撥著她沒半絲力氣的怒火。「聽說,最近東方女人在洛磯挺吃香的。」

    東方女人在洛杉磯挺吃香的?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雖然有些不解,但對於簡雍的譏諷,連問都不必想問出答案,反正從簡大人狗嘴中吐出來的話,沒一句是可以聽的。

    這個天性惡毒的大魔神,從頭到尾就將他那落井下石的本能給發揮得淋漓盡致。

    從一上機,神清氣爽的大魔神便眼見可憐無依的紅鶴妹妹慘受暈機之苦,不但原本亮麗動人的嬌顏從慘淡的白色轉換成恐怖駭人的青綠色,連喝口水的力氣都得用「擠」出來的。

    但,他絲毫沒有貫徹實行那句「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名語,不但沒有雪中送炭,反而還落井下石,更可惡的是,他完完全全逮住每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大火撻伐她的「無能」。

    反正,葉紅鶴除了癱在位子上呻吟外,剩餘的力氣還是得留著,以防她隨時要衝到廁所去吐個盡興。虛軟的她,早就已經連個像樣的噴氣聲都發不出來。

    「還是,你早就預備要犧牲自己,為我們的國家做一些國民外交?」似乎是怕先前的撩撥不夠徹底似的,簡雍咧開的大嘴巴朝她的耳根子湊得更近了些。

    「你……給我……滾……遠一點。」有氣無力的,葉紅鶴狠狠地朝著他露出懷恨的一口白牙。

    聳聳肩,簡雍從善如流的從她身邊悠哉游哉地踱開。

    「當然、當然,我這個人一向都是最順從小姐的心願,只是,我是說如果啦,如果你待會兒有些力不從心的雙腿一軟,誰能……咳咳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他將她虛弱的眼神帶到一旁卿卿我我的兩個人身上。

    悲憐著可憐無助的自己,葉紅鶴差點沒一翻身,拚著一死讓自己爬回那架班機上,冀望他們能基於人道立場,將她原機遣回台灣。

    見鬼的古曉芸,才剛離開了可愛的祖國不過十幾個小時,就將女人的矜持給忘得一乾二淨。渾然不顧才剛踏進洋鬼子的寬敞門戶,女人尊貴的臭架子也不會端個幾秒鐘,猶在大庭廣眾的睽視下,就軟骨軟筋的將身子給倚進了跟在他們三個人屁股後頭當拖油瓶的未婚夫懷裡。

    害可憐的她不但飽受暈機的痛苦,還得被歹毒的簡雍給冷嘲熱諷加輕鄙一番。而她這個女性的同盟呢?連個適時的援手都不會伸一下,只顧著渾然忘我的沉浸在提前的蜜月氣氛中!

    哼,女性的叛徒!如果她葉紅鶴還有命回到台灣的話,看她怎麼討伐古曉芸!

    想到如果還有命回台灣……不自覺地,葉紅鶴的眼眶滲進了淡淡的悲紅。

    從小到大,仗恃著藝高人膽大的不怕生,跟喜歡廣結善緣的一張笑臉,她走遍台灣的大江南北,上山下海玩得不亦樂乎。就算是有幾次是隻身一人的出門在外,總不覺得孤單。

    反正,想家時,買張車票,上車後閉上眼睛,待一睜開眼,哈,不就差不多快到家了嗎?

    可這回,最徹徹底底的拐岔了路了。

    她這回可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而這惡犬,不但是白皮膚、金頭髮、藍眼睛的洋鬼子,連國產的黑狗兄都有可能會插上一腳!

    悲傷的她在強撐著精力瞪了簡雍那個新上任的黑狗兄一眼後,開始想念起遠在台灣的家人了。

    說來,老爸跟老媽這次的表現也真的是挺傷她的心。

    雖然他們總嫌她像匹脫了韁的野馬,有時更是嚷著說:「她這個女兒,出去當丟掉,回來算是撿到了。」可是,她好歹是他們惟一,而且是口口聲聲喚著的寶貝女兒呀!

    而當寶貝女兒喜孜孜地回家宣佈了她「即將出差」的偉大任務後,正等著來自父母親的誇讚時,他們只是輕描淡寫地應了聲——

    喔,知道了。

    然後,掉過頭去,繼續……「等等,胡了,老吳,你的紅中別跑。」然後像是中了統一發票頭獎般的向著其他三個人露出勝利的微笑,而且是迫不及待的伸出等收賭金的饞手,壓根就將興高采烈的回家宣佈大消息的女兒,給忘在剛收到手的新台幣後頭去了。

    眼睜睜的瞧著這一幕,葉紅鶴差點沒氣得吐血。

    姑且不論在敘靂這麼大的一個企業集團裡,能跨越職位的遠渡重洋出差去是多難能可貴的機會,單以惟一的寶貝女兒要離開他們近一個月,他們應該是有著濃濃的不捨才對呀!

    可他們輕忽的模樣……好像她只是跟朋友去墾丁玩個一、兩天……嗚……瞧瞧她現在的落魄樣子……嗚……

    「好啦,別那麼丟臉了。」實在是看不過去她臉上那份傷冬悲秋的神情,閒得像快著涼的簡雍又踱回她身邊。「只是暈機,又不是真的被人給賣了。」

    「滾……滾……」微抿著嘴、低垂著臉,她散漫地輕抖了幾下手。

    這只黑狗兄最好別在這裡繼續騷擾她的悲傷了,否則……

    瞧見她晃了晃身子,簡雍倏地斂淡了笑容,上前一步輕攙起她的手肘。「幹麼,你想當個現成的睡美人哪?」簇亮的黑眸中漸漸地竄進了擔憂。

    健康寶寶會暈機?老天,她如果真的暈倒在機場的話,這場面可就熱鬧了。

    不待他再吭些什麼,葉紅鶴輕輕地擺動著自己的手肘,「放手。」黑狗兄突然這麼好心,一定是心存不軌。

    她的疑心症濃得簡雍不必傾下身去探個究竟,就已經嗅出一、二來了,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他更是不肯鬆開手。葉紅鶴正想使盡吃奶的力氣掙開他的箝制時,他驀然拍了下她的腦勺,語氣輕鬆的宣佈:「總算是來了。」不待她會意地發問,微側過身,他朝著古曉芸那對你儂我儂的愛人揮了揮手。

    *****

    來了?什麼來了?

    倍感疲憊的眼珠子才轉了兩下,葉紅鶴就見到兩輛加長型的豪華轎車緩緩地駛近他們,然後停住。

    「真慢。」嘀咕了一聲,簡雍走上前去,也順便帶著她。

    手臂被握在別人手中,不得已,她只得強拖著腳步,頭暈目眩地跟在大老闆身側湊上前去。

    「喂,大老闆,走慢點行嗎?」她快被前頭的人給整垮了。

    「囉唆。」嘴裡嫌著,簡雍的腳步還是慢了下來。

    不待他們站定,前頭那部車子的車窗便緩緩地降了下來,隔著深色的玻璃,葉紅鶴看到這輛車子裡頭有兩個人頭。

    其中一顆腦袋是坐在駕駛座上的司機,而另一顆腦袋,則很明顯的,就是敘靂集團的龍頭老大嘍!

    不假思索的,她揮掉簡雍卸去力勁的手,逕自走向後頭那輛豪華轎車。

    憑她一介小小職員的卑微身份,怎敢不識相的杵在那裡,聽兩個大小龍頭商議事項呢?更別提大咧咧地等在一旁,希冀能跟大老闆坐同一輛車子,這種做人屬下的分寸,不必人家指示,她可是早就認得很清楚。

    走到後頭那扇車門邊,手掰了又掰,怪哉,怎麼開不了車門?

    心中的疑惑尚不得解,就見到簡雍邁開腳,朝著她快步走來。

    他剛剛才趴在緩緩下降的車窗前,跟裡頭的人交頭接耳的說話,一仰身,看見葉紅鶴已經自動自發地用一雙漫步的腳將自己給帶到了車門前,而且有些挫敗感十足的在掰著死都不開的車門,他不禁加快了腳步。

    「裡頭有中控鎖。」邊說,簡雍的笑聲邊一點一滴的滲出唇畔。

    看她恍惚猶帶著意志堅定的模樣,若他不趕緊阻止的話,說不定再拉幾次,這輛車就得換車把手了。

    「噢!」歪著脖子端詳幾秒,她突然俯下身,將沒有血色的俏臉牢牢的粘在車窗上,眼睛瞪著在裡頭望向她的洋鬼子司機。「他不讓我上車。」

    「你不是坐這一輛。」

    「咦?」

    用眼神示意走上前來的古曉芸自行先安頓好她自己跟未婚夫,簡雍扯住了葉紅鶴猝不及防的手臂,半推半拖地拉著她往前面那輛已經大敞車門的轎車走去。

    「你坐前頭那一輛。」

    「可是……那裡頭不是有人了嗎?」

    「對呀!」不待她有機會將裡頭的情形先瞧個仔細,簡雍的一隻大手就蓋住了她的腦袋。「坐進去。」

    葉紅鶴依言的將半個屁股乖乖地在軟軟、柔柔的真皮椅墊上坐定,頭才仰,就感覺到簡雍那隻大手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坐進去一點。」

    暈機的人是比較沒有什麼主見的,更何況她已經不是普通的暈機而已,聞言,她一廂情願地以為他也要坐進來,不置一言,她乖乖地將身子移到椅子的中央位置,騰出了好大一塊空間給他。

    怎麼簡雍口氣帶笑的衝著坐在她對面的男人拋下一句:「我可是將人交給你了。」就「砰」一聲的將車門給帶上,施施然地站起身,快步走向後頭那輛車。

    人交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救命哪!

    殺千刀的簡雍,那只泯滅了良心的台灣黑狗兄,竟然真的將她給賣了?!

    拚著殘餘的力氣,掙扎帶逃命的趴向車門,手才堪堪沾到車門的把手,她就感覺到身下傳來的震動。

    車子……開動了!而她的人,還在這輛不知道要駛向何處的豪華轎車裡!

    想到了自己多舛的命運,葉紅鶴不由得酸了鼻心,眼眶更是不自禁地漾出了悲紅,莫名其妙的,她又想哭又想笑。她……真成了人口販子的貨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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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00:18: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瞅著葉紅鶴透著暈紅的眼眶,還不時的吸著鼻子,輕喟一聲,畢天裘情不自禁的抬起了手,正欲擱向她腦袋上時,又停住了。

    她正在瞪著他瞧!

    熠亮黑黑的眼神裡有著惶然不安的輕駭,還有初生之犢的拚命三郎氣勢。

    輕歎一聲,他將手略一回轉,移向自己的領口,整了整根本沒一絲紊亂跡象的領帶。

    「你想幹麼?」葉紅鶴口氣不善地開口了。

    簡雍那個台灣黑狗兄在搞什麼鬼?

    明明他們幾個人全都可以擠上後頭那輛有夠寬敞的車子,偏偏他就不讓她坐還硬推她坐上這一輛車,而且什麼解釋都沒有,甚至駭人的丟下那句曖昧得有夠教人吐血的「人就交給你了」的話,就自個兒優閒又沒良心的遠離可能會有的戰場。

    害她這個剛剛才淪落為天涯孤女的可憐人,不但得立刻忘卻了暈機的痛苦,還得馬上擠出所有的勇氣,勢孤力單地為救自己而努力作戰。

    想到作戰……「你不要以為我好欺負哦!」像樣的警告話流利地自她口中冒了出來。

    聳了聳肩,畢天裘仍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她,眼中有著深沉不易察覺的激動。

    方纔,車子緩緩的駛向他們時,他一眼就認出她來了,牽繫了他心魂多年的小丫頭片子!

    二十年的歲月將她肥嘟嘟的臉頰淬煉得頗具健康幸而,而且,雖然手腳沒長長多少,可胖度倒是消減得讓他眼神微沉。

    嘖,如今的她,稍瘦了些。

    身處於擾攘往來紛雜的西方人中,她的個兒顯得分外矮小,甚至於還比那個同塊國土出來的古曉芸還要矮上一小截,但是,修長纖細的體型雖然一點沒有傲人之處,可是那股盤定在他記憶中的帥氣猶然,笑容也依舊是燦爛可人。

    最重要的是,她率直的個性絲毫一點兒也沒改。

    看著眼前這成長蛻變後的嬌顏憨語,畢天裘將自己多年來早已在心底勾勒不去的童顏幻影浮出眼前,然後將小丫頭片子如今帥氣且迷人的風采,一點一滴地塗抹在那張童顏幻影裡。

    然後,童顏幻影逐漸消斂,取而代之的,是更令他心生沉醉的小女人。

    葉叔叔及葉嬸說得沒錯——

    「裘裘呀,那丫頭哪有什麼改變哪,從小到大還不就那一個樣,而且還是一樣喜歡到處亂管閒事。真是的,就像狗改不了吃屎的習慣,我們可斷了那顆要她安安分分待在家裡的心嘍!」

    就在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通飽含著思念與激動的越洋電話,重新續起他與葉家的情緣。而分離了將近二十年,葉奎宏在驚喜之餘,在電話一端對疼寵萬分的寶貝女兒發出了感歎。

    而他們果然沒有說錯,葉紅鶴真的是沒變多少。雖然經過了長途的飛行而臉上疲相盡顯,但那一雙自小就最炫人的濃眉大眼仍是帶著晶瑩的神采,細緻肌膚略顯失了血色的蒼白,讓他看了就驀感心疼起來。

    這丫頭暈機了!

    若非多年來培養出來那超人一等的持平功夫,他差點就抑不住自己的衝動,而上前將她給緊緊地護衛在懷裡。

    「喂,你是聽不懂我在說什麼,還是故意不吭氣?」坐進來後,就見他悶了半天,也沒開口說什麼,可那一雙彷彿清澈夜空的黑眸,卻大咧咧地淨佔著她的臉不放,而那眼光,又深沉又放肆。

    不知怎的,葉紅鶴當下就下了個結論,她不喜歡這個長相像東方人的假洋鬼子!

    就算他長了一副讓人百看不厭的俊俏臉孔,但,那又怎麼樣!

    嚴格說來,他那張臉,簡直就是漂亮又俊雅得太對不起全天下的女人了,而且這個大老闆雖然不像簡雍般有副壯碩得像是在打拳擊的體型,可是,身形稍微瘦削的他卻有一分持平沉穩的軒昂氣度,不但未削減半分己身的氣魄,反而添了股令人無法輕易忽視的剽悍。

    就像只懶洋洋的,正在曬著太陽的猛獅,前一秒鐘才現出慵懶的無害狀,下一秒鐘,已經迅猛的將獵物撲倒在地,尖銳的利爪毫不留情的撕裂敵人的喉嚨。

    一個男人可以同時在展現斯文儒雅之際,又隱約躍動著狂猛剽悍氣勢,這男人……簡直就像個令人望而生畏的……「怪物」嘛!

    尤其,最讓她喘不過氣來的,就是他那犀利又帶著頗含深意的凝望。

    瞧她那恍若在探索什麼的眼神一瞬不移地投注在她身上……就好像毫無所懼且明目張膽的剝開了她的外衣,毫不客氣地探索進她心裡一樣,讓人……無路可逃。

    長那麼大以來,首次感受到這種逃無路的乏力感,她可是不怎麼喜歡。

    「你是啞巴不成?」哼,就算他是大老闆又怎麼樣,他以為不說話就沒事?

    但是,回應葉紅鶴的話的,是一抹浮現在畢天裘嘴角的笑容。

    淡然、斯文,又有著令她說不出來感覺的恍然笑容,眼神一絲也沒有放鬆,他任那朵笑容在唇角擴大散開。

    他……這是什麼意思?

    怔忡地望著那朵浮笑,葉紅鶴向來迎敵無數的坦蕩眼神,竟然抵不住他明亮卻灼人的逼視,他到底是誰?還有,這揪得人心裡毛毛、怪兮兮的笑容……是怎麼一回事?

    戰敗的眼神悶悶地往下退去,自他剪裁合宜且一眼就可瞧出是名牌貨的鐵灰藍色襯衫為起點,慢慢地滑到深灰色的筆挺西裝褲,再落到那雙光亮懾人的鞋子,然後,她的眼光膠著在上頭。

    咦,怎麼他那雙腳……那麼大?!下意識地擰起了眉峰,葉紅鶴的腦子有些渾沌著,這人的腳丫子怎麼那麼大呀?

    而彷彿依稀……在她遙遠的記憶中,一雙穿著丑兮兮的大破鞋的腳丫子,透過迷霧浮現出來……

    「對我的鞋子有成見?」

    喝!這個低沉卻悅耳的男人聲音突然間就這麼冒出在沉靜的車廂裡,葉紅鶴只差沒有跳起來。

    這假洋鬼子會說中文?而且,說得還挺標準的呢!一抬眼,她冷不防的又跌入了一雙深邃的黑眸中。

    我的媽呀!葉紅鶴突然在心底哀號連聲。

    明明在心裡告訴自己,她「不喜歡」眼前這個用眼睛逼人太甚的假洋鬼子,可卻沒料到,他那雙暗埋著火焰的獅眼,除了會用視線吞噬獵物外,還會……電人哪!

    而更恐怖的是,她好像……咳咳咳……好像……是被他給——電到了耶!

    *****

    「什麼,她沒認出你來?」端著咖啡的手杵在半空,簡雍滿臉的不可思議。

    漫不經心地點點頭,畢天裘儀態優雅的放下啜了一口的杯子,眼神直盯著那座通往飯店樓上的電話。

    唉,小丫頭的動作還是這麼慢!

    「怎麼可能呢?你沒有告訴她?好歹你們小時候也一起生活……」簡雍這才後知後覺的留意到他的分心,「唉,你有沒有聽見我的話?」

    「你說什麼?」見到電梯門開了,畢天裘忽地頓住了口。

    率先自敞開的電梯門口走出來的是打扮得甜美出色的古曉芸,然後是她須臾不分的未婚夫,然後是另一對樓上的住客,然後……電梯門關上。

    葉紅鶴仍不見蹤影!

    「她怎麼那麼慢?」不由自主地,畢天裘輕聲嘟噥出聲。

    「你才知道她有夠會摸,像她這種又會摸,神經線又不發達的女人,你最好是自己揭曉答案,否則,恐怕等你眼茫茫、發蒼蒼、齒搖搖,即將朽化成一片塵土,她也還不知道你除了是公司的大頭目外,還有別的身份。」

    「這事晚一些再說吧!我希望,她能自己認出我來。」畢天裘終於將心神移回好友身上。

    同情地低吁了聲,簡雍不住地搖著頭。

    「如果,她能自己認出你來,那當然是最好。可是,來飯店的路上都已經替你們製造獨處的機會了,她還是一臉不屑、不悅及不認得你的表情,看來,你最好是早早就死了冀望她能夠認出你就是她青梅竹馬的小情人這條心吧!」揮揮手,他示意古曉芸跟她的男伴過來。

    「他是?」畢天裘望著古曉芸身邊的男人問。

    「曉芸的未婚夫,趁著這次她來洛杉磯出差,兩個人一方面先度個提前蜜月,另一方面搜集學校的資料。」

    「兩個人一起念?」

    「嗯,所以,說不定這次回國後,我就得委屈自己來屈就你的小青梅竹馬在我跟前煩我了。」簡雍臉上滿滿的莫可奈何。

    「這種委屈不用你來擔,我來就行了。」見古曉芸兩人一臉快樂的來到桌前,畢天裘對他們輕點點頭,「嗨,古小姐,好久不見了。」

    「總裁好。」古曉芸柔媚的朝他彎了彎腰,然後側過身介紹了身邊的人。

    兩個大男人互相握手寒暄一番,一夥人甫坐定,就看見有一雙晃來晃去的腳從電梯門口跨了出來。

    「哦,我的天哪!」目瞪口呆的望著前方,古曉芸正要拉近椅子的手僵住了。

    「什麼?」

    好奇的眼光紛紛順著她的目光,移向同一個方向,然後不約而同的,細瑣的抽氣聲散了開來。

    不只他們幾個人,在隔著飯店大廳的這個附設餐廳裡,只要是面對著電梯門而坐,而且恰巧將視線移到那兒的客人,全都瞧見了這一幕。

    那不是葉紅鶴是誰?

    只不過,她出場的方式挺駭人的。

    就像是個吃了迷幻藥的人,葉紅鶴努力試圖讓自己的腳朝著想像中的直線走,可是,好難呵,只見她自電梯搖擺出來後,便走兩步、晃三步的蕩著四周的空氣,白皙不見血色的臉上滿是痛苦的眉皺眼。

    幾乎是同一秒,兩條身影立即自位子上拔高,但是畢天裘的動作還是快了簡雍半秒,幾個大步,他就疾跨過這間飯店寬敞明亮的大廳,筆直地朝著眼看就要兩腿一縮,癱在光潔映人的地板上的人兒衝去。

    「丫頭,你還好吧?」堪堪的盛接住她的身子,想也不想,這稱謂很自然地就從他嘴巴裡說出來。

    可是,頭暈目眩的葉紅鶴哪兒還聽得進人家大頭目是怎麼稱呼她的,早就虛軟乏力的四肢逮到了有人肯出力支撐著,她哪還會顧得了這麼許多,像塊軟橡皮似的,她乖乖地且樂意的被他架在半空。

    「怎麼會這樣?」畢天裘的臉色有些綠綠的,與她的純白相輝映,分外……刺目得很。

    「我告……訴……你哦,這電梯……是……壞的……它……晃……動得好……厲害……哦!」有氣無力的說完埋怨,葉紅鶴任自己的身子癱在大頭目的身上。

    儘管是神智不怎麼清楚,葉紅鶴還是挺瞭解自己的處境。

    要不,就是要屏棄成見的仰賴大頭目的力量,讓自己還能保有最後一絲自尊的像個人般的騰空站定;要不,就是得丟臉丟到眾多洋鬼子的眼裡,讓自己糗斃了的癱在人家的地盤上當笑話看。

    老爸不是常說,不管在家裡被老媽罵得多窩囊,在外頭,好歹也得抬頭挺胸的像條好漢!

    雖然老爸的意思指的是他自己,但是同理可證嘛!身為他的女兒,怎麼可以被人當成笑話看呢!所以,她當然不必浪費時間去考慮那些閒雜事項,自然是選擇了利用大頭目的力量,只是……

    「我的胃很不舒服。」還有……「我的頭好痛哦!」再來是……「我的眼睛刺刺的。」最後一項是……「我覺得很不舒服!」

    「身體不舒服為什麼不說?」畢天裘又氣又急地摟抱著葉紅鶴,除了擔心外,還想狠狠的海扁她一頓。

    不舒服跟簡雍說一聲不就得了,還硬撐著身體到處亂跑,一點都不知道好好的疼惜自己。

    看看她,瘦骨嶙剛的模樣,再襯上那張白兮兮的悲慘臉龐,走起路來虛晃得讓人替她猛捏著冷汗,別說是自己偷偷窩在心裡頭想著的人兒,就算是個互不認識的陌生人,也著實讓人有著不捨。

    沒想到葉紅鶴的身子骨那麼中看不中用,區區一趟長途飛行,就差不多已經將她給搞垮了。真是的,跟小時健壯如牛的那個小肥娃一點都不能比。

    簡雍跟在他身後,見狀也不禁猛搖著頭,「我還不曾看過有誰暈機暈得像她這麼徹底的。」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得很。

    「唉,我看她今天晚上也別想好好的吃東西了。」掩不住愛憐的輕拂過她垂在兩人之間的髮絲,畢天裘彎起腰,將葉紅鶴騰空抱起,「簡雍,對不起,你們自己先用好了,我得將她安頓好。」

    「那你還下不下來一塊兒吃?」簡雍問著,幫他按了往上的電梯。

    「別等我了,你們就先吃吧!小意待會兒應該就會到了。」低頭望著不知道是太累,還是終於放下心來任自己暈死過去的女人,畢天裘低沉了半晌,直到電梯下來了,門緩緩敞開,臨進門,他漫不經心地吩咐著:「幫我叫壺咖啡。」

    「OK。」敏捷地替他按下樓層的數字鈕,簡雍隔著漸漸闔攏的電梯門朝他擠眉弄眼,「你可以別趁人之危啊!」

    想了二十年的夢中人就在眼前,不但是「死而復生」,而且還活活生生地被自己抱在懷裡珍惜著,要他,他才不肯再浪費時間跟別的閒雜人等一起吃飯哪!

    「誰像你呀!」在電梯門即將闔閉的剎那,畢天裘才淡淡地丟出這麼一句,「只有下半身的單細胞生物。」

    眼睜睜的看著電梯門關上,而簡雍卻什麼也不能做的,只能幹干地瞪著無辜的電梯門吹鬍子瞪眼睛。

    好半晌,他卻突然仰起頭大笑起來。

    畢天裘敢諷刺他只有下半身?!哈哈哈,沒想到同學了那麼多年,這小畢倒是對他挺瞭解的嘛!只有下半身?

    下次得記得探探看,這個諷刺別人的傢伙自己又怎麼樣,哼!

    *****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紅鶴只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助理秘書,不是嗎?但是,先是一下機,她就被安排在與尊貴的總裁獨處在密閉的車廂裡,這會兒,又見外貌出眾卻總是與人有些疏離的總裁急慌慌的衝向紅鶴,這,好奇怪的事兒喲!

    「簡總,為什麼總裁對紅鶴……這麼……嗯……關心……他是……」古曉芸不知道該怎麼提出自己的疑惑。

    朗朗一笑,簡雍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優閒地伸著懶腰,然後伸手招來侍者,向他要了菜單。

    「你很好奇?」他端起已經變得溫熱的咖啡啜了一口。

    「是呀!」大概是身處境外,古曉芸的個性也較為放鬆了些,「他對紅鶴的態度是有些讓人不解。」

    「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兩個人是青梅竹馬的小倆口。」

    「真的?」古曉芸眼睛圓睜,滿臉塗上了不敢置信,「怎麼都沒有聽紅鶴提起過呢?」老天爺,這個消息簡直是道最猛烈的青天霹靂了。

    紅鶴跟敘靂集團那位高高在上、令眾女子可望而不可及的年輕總裁,是令人羨慕的青梅竹馬?!

    哇哇哇,怎麼可能呢?有著這麼「尊貴」的關係,紅鶴怎麼還屈就於敘靂分公司的一個小小助理秘書呢?

    「沒錯,他們是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馬。」點點頭,看見她驚訝得連嘴巴都難得大張的忘了闔攏,簡雍不自覺地添了幾句下文:「實在是失散太多年了,所以,連紅鶴自己都忘記了。」

    「什麼?」連這麼卓倫出眾的青梅竹馬都遺忘了?葉紅鶴的腦筋簡直該遭天譴嘛!「她忘了總裁?」古曉芸詫異的問。

    望著跟了自己多年的機要秘書難得的表現出來的義憤填膺,簡雍的興致也好了不少。

    「對呀!要不是這回總裁捺不住相思的親自欽點,要她跟我們一塊兒飛來洛杉磯,你也不會有機會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

    古曉芸的眼睛一下子成了兩個特大號的玻璃球。

    聽簡總的意思,總裁對紅鶴有那份「心」耶,哦!這世界上怎麼還有這麼浪漫的男人呢!

    「哇,這簡直是……我明天得問問紅鶴,她為什麼會忘了……」女人的好奇心一下子全都佔據了古曉芸的心窩。

    「噓,還不要跟紅鶴那個少根筋講。」

    「為什麼?」

    「因為……」嘿、嘿、嘿,「總裁希望能自己親口告訴她。」事實上,讓別人知道或許也算是在幫小畢的忙。簡雍心想。

    反正他們是青梅竹馬,這是不爭的事實,況且,小畢對紅鶴那遲鈍女人的心意根本就是司馬昭之心,他根本不秘廢話一大堆,大伙全都可以一目瞭然。

    以小畢先前那副懷抱著昏昏欲睡的紅鶴,心焦如焚的模樣落在旁人眼中,只要是有眼睛的,全都看得出來——畢天裘跟葉紅鶴……關係非比尋常!

    可是,他才不要古曉芸呆呆的攪了進去,然後直截了當的幫了小畢那痞子的忙,哼,這麼便宜的事門兒都沒有,誰教畢天裘膽敢諷刺他是單細胞生物!

    瞧見古曉芸一臉心有慼慼焉的猛點著頭,他不禁暗笑在心的將臉埋進菜單裡,強迫自己檢視著上頭標示的餐點。

    「別理那麼多閒事,我們先看看吃些什麼吧!」雖說此行是因為葉紅鶴那傢伙才會提早成行,可是,卻也沒能撈到半絲的輕鬆,會議仍得進行,照慣例,明天就要開始忙碌了,今天得好好地放鬆自己。

    首先,就是先享用一頓美味可口的大餐。

    「怎麼,天裘還沒到?」忽地,有個甜美的聲音在簡雍身後響起。

    回頭一看,簡雍笑著推開椅子站起身,猿臂一展,狠狠地摟住了來人,「嗨,小意,怎麼現在才來?」

    林甄意簡潔卻不失嬌媚地回擁了他幾秒,兩人的手臂甫離開對方,她就已忙不迭地又問了句:「天裘呢?」她剛自辦公室趕了過來,怎麼不見他人影?

    伸手指了指頭頂,簡雍不甚為意地說:「紅鶴人不太舒服,你知道紅鶴吧?」同是畢天裘的生意夥伴兼好同學,他知道的事,跟畢天裘一同在洛杉磯總公司的林甄意沒有不知道的理由。

    說不定,她還比他更早知道這件事呢!畢竟,她是那個跟在小畢身邊的人哪!

    微擰起了眉,林甄意點點頭。

    葉紅鶴,這個名字早在她努力打入畢天裘的生活裡時,就已經深深地鐫刻在她心裡頭。

    一個死而復生的……心魔!

    對畢天裘而言,葉紅鶴的未死是一份震驚的狂喜,可對她,葉紅鶴的未死,是一份不該有的沉痛。

    「這葉紅鶴……她真的來了?」她連開口說話,都覺得有份力不從心地揪心。

    簡雍側過身去,剛好錯開她表情沉鬱的微抿起了唇。

    「哈哈,紅鶴那個沒用的傢伙,從下午下機後到現在,都還身處於暈機的悲慘狀態中,小畢才剛送她上去休息。坐吧,我的秘書古曉芸,你見過的。」他難得紳士的替她拉開椅子。

    為什麼要他送?這句脫口而出的話險些捉不回來,但是,倏地深吸了口氣,林甄意讓自己滑進簡雍替她拉開的椅子裡,望著古曉芸,面露笑容的點了點頭。

    「這麼漂亮的小姐很難讓人忘記的,不過,這位先生是……」她的眼神轉向古曉芸的未婚夫。

    在互相介紹塞暄的時間裡,沒有人留心到一片陰森森的低氣壓慢慢自她的笑容裡透了出來,包括了心情陡然低落的林甄意自己。

    *****

    「唉——」腦袋輕輕轉了個方向,不自禁的,一句呻吟自葉紅鶴口中冒了出來。

    「怎麼啦?」不肯將懷中的身子放下,畢天裘千辛萬苦的才扭開了門鎖,小心翼翼地護衛著懷中的人兒。

    「你是誰?」眼神渙散的望了他一眼,不待他回答,她的眼睜大了些,微顫的手指努力了幾秒,終於憑著意志力點上了他的鼻端,「哈,我認得你,你是那個長得帥帥的大頭目。」

    大頭目?!這丫頭的嘴巴還是那麼不饒人,當年,他撐壞她的寶貝鞋子時,她脫口就叫他大腳婆,如今,他好心好意地抱她回房,她叫他大頭目,嘖嘖!

    「你認識得我?」這算是好事一樁吧!

    「是呀!」誰會對他沒印象?哼,一個大男人長那麼漂亮,真的是浪費,那張臉該留著給女人用才對啊!

    「我是誰?」畢天裘問道。

    瞧她臉上欲振乏力的清醒狀態,想也知道她所謂的「認得」跟他心裡所想的「認得」鐵定是兩碼子事。

    「囉唆,你是大頭目呀!你為什麼要一直動來動去的?」葉紅鶴的眼睛瞇了起來,嘴巴也不高興地噘著,「站好!」凶巴巴地對著他下著命令,她的頭也開始抽痛了。

    一口氣用腦過度,又講了那麼多的句話,她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不要動來動去的行不行?」似哀求似抱怨,她的眼瞼逐漸地掩了下來。

    聽見她虛無鬆散的口氣,畢天裘心裡發噱,情不自禁的憐惜漾上了俊臉。

    「老天爺,你暈機的情形還真不是普通的嚴重。」輕手輕腳地將她安頓在床鋪上,他直起身,眸光似水的俯視著蒼白映目,卻倍感嬌媚的夢中人,「你一定連坐車也會暈車哦?」

    「嗯!」夢中毫無意識地輕聲應著。

    欷吁不已的,他移步走向房間附屬的盥洗室。走出來時,手中擰了條溫熱的濕毛巾,輕輕的在床側坐下,溫柔的替她拭著蒼白的臉頰。

    大概是舒服吧!緊闔著眼的葉紅鶴自喉中發出一聲滿足的咕嚕,微嘟的嘴巴平順的抿平,然後一點點、一點點地往上揚著。

    替她拭著臉頰及頸項的細膩動作沒停下來,但畢天裘的睫毛卻悄悄的染了些水意。

    呵,紅鶴,依然是紅鶴。

    臉蛋是成熟了,身形也與童年時的五短身材截然不同,但是,粗率又心無城府的真性情卻仍是這麼輕而易舉的就撥動了他的心境,向以為常的沉穩與持平,因她,一切都已經不再平常了。

    就好像……他生來就是為了等待她的撩撥心弦。

    如果當年早讓他知道,離開葉家後,會彼此音信全無的隔斷了這麼十多年的空檔歲月,就算最後還是得離開她,他絕絕對對不會連一聲再見也不說,就這麼跟著爸爸離開葉家、離開台灣。

    二十年來,小小娃兒邁著一雙跑不快的腿,邊哭邊追著計程車的畫面一直縈繞在他的記憶裡。

    重新擰了條濕毛巾,伴著她的腰身而坐的畢天裘輕輕地為她拭著身上的疲憊。當她臉上那抹不知來由的微笑更大幅度的扯動著小巧卻豐腴的唇瓣……情不自禁的,畢天裘低歎著,低俯下身,將灼人的唇印上了她的額際。

    然後,移到她停駐著笑容的唇瓣上,一如童年的記憶,裝扮成小王子的她,俯頭吻住了裝扮成睡美人的自己。

    似乎是感受到唇上傳來的熱量與壓迫,一聲若有似無的呻吟自葉紅鶴口中輕輕地溢出,直飄進他敏銳的耳際。

    「你感受到我的唇了嗎?」輕輕的,畢天裘俯向她耳畔說著。

    「唔……唔……」

    這若有若無的呼應聲揪緊了他的滿心相思,情難自抑的,他再度襲上她略帶著白的唇瓣。

    「呃!」不知道是因為身上的重量,還是唇上幾近令人窒息的攫取,葉紅鶴輕悶一聲,猛地移動身子,而且手一揚,「滾開!」準確得讓人吃驚,她揮向空中的手,剛巧掃過俯下身子的畢天裘那張漂亮的臉上。

    沉浸在感動中的畢天裘沒料到她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微揚著臉,他呆呆地望著渾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抗拒行為,一個側臉又暈睡過去的人兒,不自禁的,唇邊綻開細細的苦笑。

    這丫頭,似乎還是這麼崇尚暴力行為!

    儘管是被她這麼一掌揮去了不少情慾,但望著又沉入饜眠的嬌靨,抑不住心頭想望,他輕輕地又再度將唇俯下。

    熱燙的唇來來回回的巡吻在她乏力回應的唇上,畢天裘任由自己心滿意足的雙唇一遍又一遍的自她唇中索回這二十年來的失落。

    曾經,他以為自己已經失去了她呵!

    那段日子,他並沒有感到椎心刺骨的滋味,但是,卻比那更糟。

    因為在得知那個社區因為那把無情的火而付之一炬時,他以為自己的心也在那個當兒陪著他們一起葬身火窟了。

    他還是照常的過著自己的生活,雲淡風輕地面對在生活中來來去去的每一個人。可是,他從來不曾嘗試曝敞自己已經封閉的感覺,這麼多年,他以缺了心的形態生存著,而且以為自己就要在這種過程中走完這一生。

    只因為那個唯一能撩動他心跳的人兒,已經隨著火炬消逝了。

    直到無意中看到了那張傳真上頭的人事資料,葉紅鶴的名字赫然刻在眼中,那一刻,許久未曾跳動的心臟竟然不由自主地猛擂狂捶著。

    所有的心思全然匯向台灣,那個有著她的土地上!

    直到今天……

    「我終於找回你了。」輕輕的在葉紅鶴額上落下一吻,畢天裘將床頭的燈光捻暗,但卻仍不捨得離開。

    身子斜倚在床頭,一隻手托住專注的臉龐,另一手,捺不住想思,緩緩地拂過她細緻的臉蛋,細細的描繪著。

    一筆,又一筆,他凝著激動地描繪著,像是再次將她的影像深深地嵌進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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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00:19: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討厭,他們幹麼全都以那種神秘又賊兮兮的眼神瞅著她瞧?

    不動聲色的瞟了坐在斜對面的古曉芸一眼,看著她倉皇卻又喜孜孜的將眼神移開,葉紅鶴不由得皺起了眉心,嘟嘟噥噥著,將百般無聊又倍感威脅的眼望向在主持會議的大頭目。

    這張會議桌實在是有夠大,大得足夠兩個壯漢在上頭打架都不會掉下來。

    但是,隔著這張桌子「遙望」著最前頭的那個男人,她都還可以清清楚楚的瞧見那個男人傲人一等的出眾長相。

    清清楚楚的瞧見?猛烈的搖晃著腦袋,葉紅鶴陡然一驚,自己在搞什麼鬼?還清清楚楚的瞧見?她的視力幾時突然好成這樣?

    「紅鶴,你不贊成?」

    「啥?」貿貿然的被畢天裘這麼一點名,她一時之間還真是反應不過來。

    贊成什麼?她可是什麼鬼話都沒裝進腦子裡呵!

    「還是,你覺得這樣不妥當?」

    什麼事情不妥當?他到底在搞什麼鬼啊?真是怪胎一個,整個會議室裡的大小主管都聽他使喚,他幹麼專挑她這種可憐的小秘書出招呢?莫名其妙。

    「沒有啊!」葉紅鶴隨意的應著。反正,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是千古不變的定律,照著大頭目的話說「是」,就絕對不成問題了。

    她的話大概是讓畢天裘聽得龍心大悅,只見他黑眸中精光驀閃,唇畔浮起淡淡的喜悅,「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該死,他們剛剛到底提了些什麼建議?怎麼好像……問題核心繞著她打轉的樣子?

    怪事一樁,她的意見真那麼重要?葉紅鶴的心裡有些忐忑的敲起了不安的鐘聲。凝著心,她幹幹的僵著唇角,很無可奈何地點了下頭。

    「既然紅鶴也不反對,這件事就交給她處理了。」畢天裘彷彿和著磁性的嗓音迴盪在寬敞的會議室。

    啥?什麼鬼事情要交給她處理?葉紅鶴滿頭霧水的將目光從簡雍跳到古曉芸,再跳到林甄意,然後跳過好幾個她叫不出名字來的洋鬼子大主管,再繞回黑眸晶亮得盯著她瞧的大頭目臉上。

    似乎,他有些揣著心地等著她的反駁。

    「好吧!」要葉紅鶴開口問是什麼事情,她可是打死也絕不會做這種事的。

    若她一開口,豈不是不打自招地向他們自首,她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聽大頭目在講些什麼!

    這等大罪,說不定是會殺無赦耶,她只有一條命,她可不想這麼「青青菜菜」就被浪費在別人的土地上。

    「OK,既然紅鶴也沒有意見,我們就這麼決定了。」畢天裘動作優雅地站了起來,環視眾人的眼神有著不易察覺的志得意滿,「散會。」

    簡雍丟了個被葉紅鶴歸類到曖昧那一款的眼神給她,然後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大手自桌上撈起那份他壓根就沒有翻動的資料夾。

    「我們的工作這樣就結束了。」葉紅鶴湊到他身邊小小聲的問著。

    反正,如果能夠一舉就閃躲成功,管他大頭目剛剛丟了什麼苦差事給她,眼前,她只要機靈一點,眼明手快的緊跟著跟前的大魔神溜過關,就「啥米攏無驚」了。

    「對呀,我們的工作是告一段落了。」故意停了好幾秒,看到葉紅鶴果然如他所料的咧開嘴時,簡雍這才惡毒地添上一句:「不過,你的工作還沒有結束。」

    「什麼?」瞪大了眼,葉紅鶴的笑容驀然全垮了。

    「你剛剛不是已經答應了人家?」他的臉上擺明了全是幸災樂禍的快樂。

    葉紅鶴忿忿地瞪著他,「我答應了人家什麼?」就知道台灣黑狗兄身上沒有一個善良的細胞,明裡、暗裡,他就是要坑她。

    「奇怪,你剛剛不是親口答應了總裁,在他的秘書請假期間,暫代職務嗎?」簡雍笑得奸詐,「而且還是在眾人面前無異議的答應哦!」看她一臉的懊惱不信,他的嘴巴更是咧得大大的,「別告訴我,你的腦子剛剛又去神遊四海,根本沒聽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本來就是事實嘛!但是,看見大魔神那副「我就說嘛」的奸人相,葉紅鶴硬是將郁氣給吞進肚子裡,而且,她發現大頭目的眼神似乎又開始刺著她瞧了。

    「怎麼會呢?只要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我當然是義不容辭。」葉紅鶴的笑容甜蜜得可以膩死人了。

    遠遠的,畢天裘就看見他們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動著嘴巴,明明看起來是和和氣氣地在討論著什麼,可那迴盪在兩人間的笑容,卻怎麼看,就怎麼覺得有些詭譎。而且,交會在他們之間那種摻著歡喜冤家味道的和諧……讓他的胸口有著細微的刺痛。

    心中明明滅滅的閃著不安的怔忡,小丫頭……應該不是簡雍喜歡的類型吧?

    畢竟,正如同林甄意一早在他辦公室時,不經心中帶著關心的提醒著說:「就算他跟她有著不可磨滅的『童年情緣』,而簡雍,可已經有了地利這項最重要的條件哪!紅鶴,好像滿依賴他的。」

    畢天裘本來不以為意的心,在看到兩人熟稔又稍嫌親密的鬥著嘴後,漸漸地起了灰色思霧。

    「你們有什麼意見?」人未到,他就忽地插進話來。

    「沒有。」異口同聲的,兩個人的槍口同時熄了火。

    不動聲色地瞟了簡雍一眼,畢天裘的眼神再回到葉紅鶴的臉上,「明天你先暫時用我辦公室的那張桌子吧!」為了一償宿願,也為了安心,她必須明天就得安頓在他眼前。

    「啥?」用大頭目的辦公桌?人家秘書不都是得避到大老闆的門邊,當看門狗什麼之類的嗎?葉紅鶴一副不解樣。

    「天裘,你的桌子給紅鶴用了,那你這幾天怎麼辦公呀?要不這樣好了,我的辦公室先借她使用好了,而且距離你的辦公室也滿近的,要交代什麼事情也挺方便的。」不知何時也踱過來的林甄意,好心好意地插進話來,「反正我這幾天暫時用不到那間辦公室。」

    咦……葉紅鶴有些受寵若驚的,將眼光在他們兩人臉上來來回回的審視著。

    這是什麼場面?她葉紅鶴何德何能?一個分公司裡的小小助理秘書能夠像搶到了錢似的,頂著高昂得會讓人眼紅的出差費來到大家嚮往的總公司不說,然後,高高在上的大頭目跟他最重要的左右手,敘靂集團揚名海內外分公司的漂亮副總裁,全都急欲讓出自己氣派萬千的辦公室來安頓她?哇塞!最令人驚駭的一點,他們竟然毫不避嫌,像是個自個兒人般的,開口閉口就叫她紅鶴。

    紅鶴耶!不是像叫曉芸一樣,他們至今仍是叫她古小姐!晃頭晃腦地思索了幾秒,葉紅鶴在心裡挑起了疑惑,奇怪,自古有言,禮多必有詐,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鬼?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她在哪裡辦公有差嗎?

    她又不是十項全能,哪那麼厲害到能夠立即接手大頭目的秘書原先的工作,頂多只是做做有關這次會議的文件檔案資料而已,不是嗎?

    但他們給她的感覺,好像她是個多了不起的女秘書似的。

    嘿嘿嘿,看來,她似乎應該移民到美國來才是,這裡的風水像是合該她生存的,不出來見見世面,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這麼的彌足珍貴。有意無意的,她睇視了眼雙手盤胸的簡雍。

    哼,就讓你知道,平時在台灣,你有多欺凌壓搾我這個優秀人才!

    「好,就這麼決定了。」

    貿貿然的,不知打哪兒來的皮球,又落到元神才剛在體內就定位的葉紅鶴身上。

    咦,又是什麼鬼東西就這麼決定了?最討厭了,他們總是趁她心神不寧的時候決定事情。眼巴巴的看著大頭目,再望了眼猶自在眼底掙扎仇視的漂亮女副總裁……「好啊!」想也不想的,她乖乖地點了點頭。

    此刻,她甫聚攏的心思整個放在剛剛被自己一個不小心,被逡巡進眼底的那雙仇視眼眸。

    仇視?偷偷的再往漂亮女副總裁臉上瞟去,葉紅鶴有些怔住了。沒有啊!但是,為什麼她剛剛像是看到那雙漂亮的勾魂眼中,有著痛苦的敵意呢?而且,彷彿敵意的對象是自己耶!

    漂亮女副總裁仇視她?不會吧?她招誰惹誰啊?在這個城市裡,自己可還是只最稚嫩的菜鳥,根本就來不及干下什麼令人髮指的事,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有人仇視她呢?

    就在葉紅鶴還存留在可能與不可能的思慮中時,一隻飽含著溫暖的大手忽地落在她瘦巴巴的肩膀上。

    「走吧!」渾厚帶著低沉的嗓音比那隻手更顯溫柔。

    莫名其妙的瞪了畢天裘一眼,她很不給面子的聳聳肩,甩開他的手。

    「去哪裡?」這個大頭目發什麼瘋?她可愛的名字白白被他給叫得親熱也就算了,反正不痛不癢,她也不會少塊肉,但他連手都想不乾淨起來了?

    有些悵然地看著自己被聳開的手,畢天裘忽地很想笑。這丫頭,唉!真的還是那個死樣子,不管是誰,半點情面都不隨便給。

    「到我們的辦公室啊!」

    「我們的辦公室?」他們哪有什麼辦公室啊?這是什麼時候決定的事情?

    「你自己剛剛不是也答應了?」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反正我那間辦公室夠大,可以擠上兩張辦公桌。」

    什麼,要跟大頭目朝夕共處在一個辦公室裡!?

    驚呼尚未脫口,畢天裘的手重新落在她身上,這回不是肩頭,而是背部,不但如此,這次的碰觸可是來勢洶洶得很,根本就由不得葉紅鶴有抗拒的機會,他掌下一個蓄勁而出,她的身子就乖乖地被推到門外去了。

    *****

    「還沒做完哪?」

    一個黑影悶頭就罩上葉紅鶴很不爽的腦袋上。

    「嗯!」這不是廢話嘛,沒看見她連手都不敢停下來?

    這個傢伙真的是太沒有良心了,原以為調她進來頂多只是抄抄寫寫,騙些出差費而已,怎料得到,他還真的是極盡放心之能事的將自己的工作全都推到她桌上來,一副跟她推心置腹的模樣。

    還好自己的英文底子還不賴,要不,堂堂中華兒女的才能豈不是要讓人給看扁了嗎?

    「要不要停一下?」畢天裘的聲音裡有著笑意。

    光看著她腦袋上頭飄散不去的煙硝味,就知道這丫頭又拗起小性子來了。

    「不要。」嘟著嘴、沉著臉,葉紅鶴沒讓自己的手停個一秒。

    哼,就讓她在這裡累垮、累癱算了!不過,晚上回到飯店時,得記得先撥通電話回台灣給老爸他們,要他們千千萬萬記得,在她暴斃在洛杉磯的消息傳回台灣後,要上門討因公殉職的賠償費用。

    嗚,自己怎麼那麼命苦呢!

    像古曉芸,她好好命哦,不但順利地告假成功,而且身邊還有個親密愛人相伴,到處遊山玩水去了。而自己呢,這一個星期來,連新鮮的空氣也沒什麼機會多吸上幾口,每天一睜開眼,就被那個歹心腸的台灣黑狗兄給押解到這幢「高」貴的摩天大樓,名為辦公,實為監牢的辦公室裡。

    雖然辦公室所屬的樓層之高,可以大大的睥睨著其他一大堆矮不隆咚的小樓層,不遠處還有綠油油的公園可瞧,但是,坐牢就是坐牢,心境怎麼可能會愉快的得起來嘛!

    至於簡雍他自己可好了,照慣例,人犯押到後,屁股拍拍,人就不知道跑哪兒去死了,只留下她跟這個長得過於養眼的大頭目大眼對小眼的相看兩不……唉,起碼,大頭目真的是挺養眼的,這大概是唯一的好處吧!

    可是,讓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困守愁城純屬事實啊!所以,若她真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的,好歹也得跟人家狠狠的敲上一筆嚇昏人的安家費入袋來。

    想到這裡,忍不住地,心中又是一陣悲慼,嗚……「就讓我做給他死好了。」恨恨的,葉紅鶴在心裡淌著血淚暗語著。

    「做得那麼有興致?那你不想吃蛋糕了?」畢天裘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看著她又扁又嘟又抿的紅唇。

    「謝謝,不用……什麼?」蛋糕?手中的鉛筆倏然滾離,葉紅鶴挺直上身,唾液不由自主地全擠向了口腔兩旁。

    蛋……糕……看到畢天裘像是咖啡廳侍者一樣站在桌前,攤著兩手,一手端著杯熱騰騰、香噴噴的咖啡,另一手則端著上頭擺了三塊蛋糕的盤子。

    嗯,咖啡的香氣,再加上陣陣撲鼻的奶油香,情難自己的,她深深吸了一大口氣,讓那陣咖啡香及奶油香充分填滿快窒息的肺部每一個角落。

    哦、哦、哦!她一定是生病了,而且是嚴重的水土不服,怎麼這麼香的味道離自己這麼近,她竟然都沒有聞出來呢?

    「餓了吧?」溫柔的,畢天裘將手中的東西輕放在她眼前,一點都沒去顧及散在滿桌面的文件資料會不會沾染髒垢,「剛沖好的咖啡,你最喜歡的。」

    倏然間,濃濃的熱淚擠到胸口,凝目望著他,她久久無法出聲。

    這男人……大大地咬下一口蛋糕,還沒嚼完的嘴又啜下一口和著濃郁奶香的咖啡,葉紅鶴說不出心頭充塞的百般滋味。

    他的視線,像縷沾滿了蠱毒的無形線,密密地纏繞住她的胸口,心臟,驀然間無力了起來。

    「要不要出去逛逛?」像是瞧著什麼絕美畫面似的,畢天裘眼底漾著甜蜜,嘴角綻出令人抖顫的笑容。

    「逛逛?」好運道一下子全擠到眼前,葉紅鶴反倒是沒辦法一下子全都消化,「你準備要放我出獄了?」她口齒不清地問,差點沒被喉嚨裡的那口蛋糕給梗死。

    「你說呢?」出獄?瞧她說的,好像自己有多虐待她似的,充其量,他也只不過是自私了點,一心想尋回失去的時光守著她,不捨得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而已,被她說成這樣,倒引起他的愧疚了。

    紅鶴是個坐不住的人,要她整天坐在辦公桌後面,也真是難為她了。

    況且,也該將Mery給調回來了,要不,她還會真以為自己被降職了呢!

    「我說?」大啖著手中的食物,葉紅鶴一臉的輕鄙與不屑。

    這大頭目真是白活了,洛杉磯又不是她的地盤,要去哪兒還問她?去,他平時幹什麼吃的?

    「對不起,我的錯。」畢天裘沒有裝作看不出她眼中的指責,「要不要去比佛利山莊繞繞?」

    比佛利山莊?不是那群有錢的大明星住的地方嗎?哇嗚!「可以進去參觀那些漂亮得嚇人的大別墅?」她的眼睛總算稍微亮了起來。

    「不行。」他遺憾地對她搖搖頭,「只能在外頭參觀。」

    「只能在外頭逛?哈,那有什麼好玩的。」閃亮的光芒褪了些亮度。

    「口氣真大,你以為那是你家呀?還想逛到人家的屋子裡。外面大馬路肯讓你踏踏,你就可以偷笑了。」循著香味而來的簡雍,這輩子簡直就以取笑她為樂,「小畢,還有沒有?」他的眼睛已經逡巡到桌上那盤子。

    「沒了。」遺憾地搖搖頭,畢天裘啼笑皆非的看著坐在桌後的小餓死鬼像是聽到了警報鈴聲似的,快速將手中殘餘的蛋糕塞進嘴巴裡,然後敏捷地將盤子上最後一塊蛋糕給掃進自己手裡。

    這些動作在不到一秒時間裡完成了,而且就在簡雍氣呼呼又眼巴巴的注視下。「你餓死鬼呀!」沒吃到東西的人火氣總是比較大。

    「你管我。」心滿意足地舔著指頭上的奶油,葉紅鶴的心情陡然爬升,「我們決定好要去哪裡玩了嗎?」

    「環球影城?」

    「唔……」腦子裡在考慮著,葉紅鶴將蛋糕塞進嘴巴裡。

    不待她猶豫完,另一個答案又出籠了,「迪斯尼樂園」。它的魅力凡人無法躲,如斯活潑的葉紅鶴,鐵定更是難逃它的魅力招喚。

    「迪斯奈樂園?!」果然,葉紅鶴的口水已經在嘴角漾著波波的光彩了,口中嚼咽的動作更是加快了起來。

    嘿嘿嘿,她得將這幾個地方全都通殺,好歹也得讓自己丟盡了臉的暈機事件值回票價,要不然,她一定不能原諒自己。

    *****

    「快點、快點,我們去排隊玩海盜船。」

    才剛跨下遊園火車,嘴裡忙碌地解決著冰淇淋的葉紅鶴,已經迫不及待地拉著簡雍往她剛剛一眼就相中的海盜船走去。

    她要先坐海盜船,然後是幽靈古屋,然後是靈霄飛車,然後是……

    「喂,你拉錯了人了吧?」猛地被她扯著跑,簡雍踉蹌了幾步後才站定腳。

    偷偷地瞄了眼身後那兩個人,葉紅鶴小小聲的說:「怎麼,你喜歡當特大號的電燈泡?」真沒想到大魔神竟是個神經線遲鈍的人。

    「什麼意思?」電燈泡?什麼加什麼嘛!簡雍皺起了眉頭。

    「你難道沒感覺到副總裁希望跟大頭目獨處嗎?」葉紅鶴一臉的大驚小怪。

    望著表情有些錯愕的瞪著他的畢天裘,簡雍飛快地搭住她的肩頭,止住她欲往前跑的衝勢,「這個問題你得親自去問問他本人。」有沒有搞錯?也不知道究竟誰才是電燈泡。

    眼前的笨女人是蠢了點沒錯,可自己並不像她呀!簡雍只知道,再不快點將這個笨女人拱過去,小畢說不定會出人意表地發起飆來了。

    「小意,我們去坐旋轉咖啡杯。」將不情不願的葉紅鶴送到畢天裘身前後,他忙不迭地伸手就拖住林甄意的手臂。「我……」顯見的,林甄意想要掙扎出他的箝制。

    「走啦、走啦!上回我們來玩時,你自己不是說有機會的話想再坐一次嗎?」見鬼的小畢,無緣無故拖他來攪和進他們曖昧的三角關係幹什麼?

    真倒霉,早知道這種情形,他真該拚著一死也要留在飯店裡逍遙。

    「小意,你剛剛不是也說要坐旋轉咖啡杯嗎?」林甄意的猶豫太明顯了,明顯得連畢天裘也開口說話了。

    「我也要去。」林甄意還是沒有出聲,反倒是葉紅鶴那個理不清狀況的笨女人不假思索的附和起來。

    「不行。」兩個男人異口同聲的出口制止。然後一個默契十足的相視,各自拖了個女伴分道揚鑣。

    「喂!」

    望著台灣黑狗兄根本就不甩她的求救眼色,逕自簇擁著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去的林甄意走開,葉紅鶴氣嘟了嘴,掉過頭來望著畢天裘,眼中有著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

    「你真的不識好人心耶,我剛剛是在幫你耶!」她的語氣有著數落。

    「幫我什麼?」畢天裘的口氣和緩,表情仍是一徑的平順。

    但是,葉紅鶴卻有些驚詫的感受到,他在生氣!

    「你在生氣?」想也不想的,她脫口便說。

    「為什麼要黏著簡雍?」沒想到這丫頭的感覺還沒變遲鈍嘛!可是,她怎麼感覺不到他對她的心呢?

    每見她對他表現出一副生疏有禮的模樣,但卻對簡雍熟稔得就像是跟她青梅竹馬的是那小子,而不是他,畢天裘就覺得心裡酸酸澀澀的難過著。

    「黏著簡雍?你有沒有搞錯?說得我好像在倒貼他一樣,憑他?哼!」

    「要不,你剛剛的舉動該怎麼解釋?」她辯白意味濃厚的話,讓他奇異地高興了起來,畢天裘伸手握住她的手,帶著渾然不察的葉紅鶴往海盜船遊戲區的方向走去。

    「撮合你跟那個漂亮的副總裁呀!」理直氣壯的,葉紅鶴大聲道,沒悟到自己的手被人家給掌握了。

    「為什麼要撮合我跟她?」畢天裘真的是滿頭霧水了,他怎麼不知道葉紅鶴體內流著紅娘細胞。

    「你難道看不出來?林小姐對你的態度很不一樣耶!」

    憑著女人對女人的直覺,她可以感覺得到林甄意對大頭目深具好感,要不,他們也不會才剛踏出辦公室,她就已經像鬼一樣的不知打哪兒冒出來,而且還二話不說的跟著來了。

    可是儘管如此,大頭目卻不知道是真不懂,還是故作懵懂,淨像是個木頭人似的不解落花意,還若有似無的對她這個外來客好,害得林甄意有意無意的會對她顯露出或多或少的敵意。真是的,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雖然她也承認,自己好像真的有被大頭目給電到了那麼一丁丁,唉,真是慘哪!但她可不會縱容自己去當個感情的第三者。就算他們還是君未娶、妾未嫁,可是,誰喜歡成天都有那種一雙眼睛貼在身後監視著你的感覺呀!

    反正……好吧!充其量,她也只是電到而已,又還沒嚴重到慘遭電斃的階段,在這個萌芽階段要她保持中立態度,她自忖還做得到。

    雖然心裡頭……有些怪怪的,好像什麼東西在揪著胸口似的。

    「小意對我的態度當然不一樣嘍!」畢天裘輕笑一聲,動作親暱的往她腦袋上敲了一記。「我跟她認識了那麼多年,不但是大學同學,現在又是事業上的夥伴,誰像你那麼多鬼心思呀!」

    「什麼鬼心思?」想將手抬起來帶動語氣,葉紅鶴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淪陷了,「喂,你把我的手放開來,不要動不動就吃我的豆腐。告訴你,女人的直覺是很靈的……」

    「真的嗎?那你沒有感覺到有個人費盡心思的想親近你?」畢天裘有些惱火的打斷她的話。該留心的不留心,不該留心的,她雞婆這麼多做什麼!

    聽著他影射意味十足的話,還有那一雙突然灼起人來的黑眸,不知為何,葉紅鶴忽地自心底泛起了羞意。用力地掙開他的手,她倏地向前跑去。

    「不跟你說那麼多了,反正你愛裝不懂就去裝吧,不關我的事。快點啦!像你這樣慢吞吞的,今天怎麼玩得完呢!」望著她難得披露的小女兒嬌羞,畢天裘精神猛然燃起了振奮。小丫頭知道羞怯,不就代表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軟性訴求有效了!

    哈,今天的天氣,真不賴!

    *****

    意猶未盡,葉紅鶴的眼神仍緊盯著那輛又像是要衝上青天的雲霄飛車不放。

    「怎麼,還想再玩?」畢天裘早就留意到她特別閃亮的眼神。

    「想是想呀!」她的語氣中有著遺憾,「可是,還要排隊。」雖然不是假日,但是遊客還是挺多的。

    「要不,明天再來玩。」

    「我們今天不能就住在這裡頭,明天再繼續玩?」除了這項,她還有好幾樣瞧上眼的遊戲沒玩到呢!

    「住這裡?你晚上不想去道奇球場看球賽了?」畢天裘跟她說著條件。

    看棒球賽?「要、要、要,我要去看球賽。」在台灣,她從不輕易錯過任何一場職棒比賽。來到洛杉磯,當然更得去道奇球場坐一個晚上,跟著一大票的人搖旗吶喊一番嘍!

    「我們晚上去看球賽,明後天再逮空來玩好不好?」就像在哄著心愛的女人,畢天裘的語氣有著讓她拒絕不了的溫柔。

    驀然站定,葉紅鶴怔怔地凝望著他,「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看棒球賽?」

    還有,他的態度也讓她心窩裡養的小花鹿躁動了起來,就好像,他全心全意地在追求、討好她似的,雖然這麼想,好像有些厚臉皮,但他的態度,真的、真的、真的好像呵!

    「以後你就知道了。」咧開嘴,畢天裘朝她笑得帥氣又開朗,「就這麼決定了,我們晚上去看球賽,看看這兒的比賽跟台灣的一不一樣。」

    「這……簡雍他們也一起去?」不知怎麼回事,葉紅鶴突然想起了簡雍,還有林甄意。

    那個泯滅天良的台灣黑狗兄她當然是不在意,可林甄意……又另當別論了,就算大頭目真的是對林甄意沒意思,但林甄意自己呢?

    縱使今天一整天他們都是各自帶開來玩,但她很確定,也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林甄意那雙漂亮的眼眸就在他們的附近打量、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惡,想到就頗讓人泛冷意。

    她可不希望冒冒失失地就闖進了別人進行中的愛情故事,然後攪亂了一池春水,惹來了一身騷哪!

    「你希望他們也去?」聲音陡然下降了幾度,畢天裘的眼神閃著沉沉的低落。

    她又想起了簡雍?

    「呃,不能這樣說啦,只是,我們一直都是四個人一起活動,一下子少了他們兩個人……」

    「你會怕我攻擊你?」他一向冷靜自持的表情,難得的有了詭譎的揶揄色彩。

    「你會攻擊我嗎?」不知道是被他的表情,還是被他突如其來的調侃給窒住了,葉紅鶴呆呆地瞪著他瞧,「不會吧?」

    「可能喲!」挑起了遮住她星眸的髮絲,畢天裘又笑了,笑得讓她心頭酥麻。

    他的笑容,真的是很好看,尤其是那溫柔中帶著若有所思的神秘風采,更是讓人百看不厭,直想靜靜地涵入其中,任其纏繞一身,久久不褪。

    默默悄悄的,一份陌生的熟稔襲上她的思緒裡,這百看不厭的念頭,她怎麼愈咀嚼,愈覺得這句詞兒,好熟悉呵!

    抑不住的彎起了唇角,葉紅鶴回了他一個頑皮的笑,「那你可要記得提醒我千萬別反擊得太厲害,免得到時候你的攻擊行動害你碰了個滿頭包,掃了興致就不好玩嘍!」

    「你捨得對我反擊?」畢天裘難得說上一句俏皮話,但對象是她,竟然是這麼的順口就出。

    「試試看呀!」燦爛地咧開了嘴,葉紅鶴對他擺出一個黃飛鴻的架式。

    「小心哦!女人家這麼恰,以後會找不到人嫁。」寵愛地輕撫了下她因為快樂而泛著粉嫣的頰,畢天裘心底快速的攪動著激動。

    「那好得很呀!沒有人敢娶我,我只好去娶個男人回家來,不但可以明目張膽、明正言順地每天欺負他,遇到高興的時候,還可以照三餐修理一次,練練我的身手,嘿嘿嘿,這主意不賴吧?」

    嘿嘿嘿,她的笑聲,好清脆,聲聲都敲進他心坎裡。

    「只要你高興。」隨著她故意裝出來的奸詐笑聲飄散在兩人四周,他情難自禁地抬起手,將葉紅鶴的身子簇擁到自己身邊。

    而這一次,她沒有聳肩撥開他的手,暗暗地揣著一顆愈捶愈猛的小心臟,她側過臉,偷偷地覷視著他。

    怎料得到,畢天裘像是早有期待似地等著那兒了。一接觸到那雙黑黝黝凝望的視線,她不願懦弱的現出怯意,不假思索的,葉紅鶴讓自己擠出笑容來。

    而他回復於她的,是一朵更讓人心跳加速的甜蜜笑容。這一刻,圍繞在兩人心中的,是摻進了幸福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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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00:19: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台灣黑狗兄跟漂亮女副總裁還是跟著去看棒球賽了,只不過,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是不巧,四張票的位置分成了兩處。

    不經心地瞟了瞟,掃到隔了一條走道之遠的林甄意,那雙總是若有所思的眼光,冷不防的,一陣寒悸襲了葉紅鶴全身。

    「怎麼,會冷?」細心的畢天裘感受到身旁的人兒抖了一下。

    「不會。」她將視線移回球場上跑動的球員。

    原本是勉強著自己將心擺在球賽上,但在幾個漂亮的打擊氣氛帶動下,一向心無城府的她倒真的是完全地沉浸在比賽中,將林甄意令人駭然的注視給丟到腦袋瓜後頭去了。

    「喝口可樂吧!」嘴邊湊過來一根吸管,畢天裘不知何時買了杯可樂。

    「唔。」就著吸管喝了一口,葉紅鶴的眼睛跟著剛甩掉球棒的打者跑到了一壘。

    隔了幾秒,「咬一口。」又有東西貼到她唇邊,熱呼呼的。

    「嗯!」也不管那到底是什麼鬼玩意兒,她聽話地張開嘴,咬了一大口。球場裡的傢伙已經從二壘盜向三壘。

    挫敗地瞪著自己手中的熱狗,畢天裘苦笑著,將它給擱回袋子裡,見那張小嘴咬了半天,東西給吞進肚子裡了,可嘴巴卻還在嚼動著。

    「要不要吃爆米花?」沒辦法,小時候就見不得她餓著了,如今長大了,心疼的感覺依然不變。

    「好哇!」葉紅鶴回答的聲音直接得可以說是接近敷衍,說不定,她連畢天裘在問些什麼都沒聽進去。

    老天爺,曾幾何時,他畢天裘會遭人漠視到這麼徹底的程度?悲憐同情著自己的處境,他不經意的抬起了眼,然後瞧見簡雍那張飽含看戲神情的臉孔。

    這傢伙,他在幸什麼災、樂什麼禍啊?畢天裘朝他瞇起了不悅的黑眸。

    而簡雍呢,根本就不甩畢天裘致命的眼神,古銅色的臉孔反而是毫不客氣的,朝著他咧開嘴,大剌剌以無聲的微笑嘲笑著他跌到谷底的男性魅力。

    不到一秒鐘,畢天裘就已經勁力十足地加重了眼神中的殺氣,在成功地將簡雍不敵的眼神逼退後,他的手裡也已經捧著一包香噴噴的爆米花。

    那小販大概是看準了眼前這個長相出眾的東方人是個錢坑,壓根就沒打算走出他範圍十尺遠的地盤兜售。

    「來,張開嘴。」必恭必敬的,他自裡頭挑起了一朵白胖的爆米花往她嘴裡送。

    「唔。」嘴是張了開來,但葉紅鶴仍目不轉睛地瞪著站在打擊板上的大個兒。只見他猛力一揮,真將球給擊了出去。她一口吞下畢天裘剛送到她前面的爆米花,一個勁兒地拍打著他的手臂。

    「喂、喂,這個球好像是個全壘打的樣子……哇塞!」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球的落點似乎是朝著他們這個方向而來,她倏然站立,隨著同樣眼尖的沸騰人群雀躍著,而且還不落人後的擠了上前。

    「紅鶴,別去跟人家擠……」

    「你說什麼?」只留個話尾巴,她的身影早就消失在畢天裘的視錢外了。

    輕歎了聲,之前是絕對的漠視,這會兒更是毫不留情地摒棄。唉,這輩子第一次嘗到被女人給甩到一邊的畢天裘,無奈地搖了一秒鐘的頭後,便盡其所能地跟在她身後逡巡過去。

    球,果真是落在葉紅鶴及眾人擠成一團的地方。

    二三十雙長短不一的手臂伸得長長的,紛紛朝著空中揮動搖擺著。大夥兒全都興奮地瞧著、搶著、等待著那顆珍貴的棒球落到其中一雙期待的手中,霎時間,歡聲雷動,群眾的心情揚到了頂峰。

    畢天裘沒有心情去加入歡樂的氣氛,反倒是有些緊張起來,剛剛只這麼一眨眼的工夫,才盯上的那顆小腦袋竟然就沒見個影兒了。

    這女人跑到哪裡去了?這兒人這麼多,又擠,尤其是情緒全都處於興奮的高峰點,她個兒又那麼小,更容易出事的。

    氣急敗壞地快步衝上前去,耳裡聽進的淨是此起彼落的討論及吶喊,其中,似乎還夾雜著幾聲驚呼。

    耳裡一經傳入驚呼聲,心底忽地湧起了不祥的預感,大手撥這推那的迅速挪移著自己的腳步,然後,畢天裘看見了那個被人群給擠在地上的身影。

    一隻來不及縮回的大腳就在他眼前,踐踏在葉紅鶴的肚子上,剎那間的痛楚讓她攏緊刷成通白的臉孔,整個身子蜷曲了起來。

    血液霎時自畢天裘驚駭惶恐的臉上抽空,眼睜睜地看著她在自己面前受苦,他連推開眾人的手都顫著森涼的抖意。而眾人在事出意外的驚惶中,你推我擠的擁亂下,不但又賞了猝不及防的葉紅鶴幾腳,其中一腳更是將她給踢下階梯!

    「紅鶴!」嘶聲暴吼,畢天裘完全失了理性的推開人群衝向她。

    球場週遭的鼓噪跟疾浮在他眼中的狂暴互成一線,而全身通往心臟的血管霎時間全被絞住了。

    身形矯健的抱起暈眩過去的葉紅鶴,兩張同樣失了血色的臉孔相映疊,迭聲地喚著她的名字,畢天裘的語氣中滿是驚駭。

    再度失去她的恐懼,密密實實地將他的魂魄纏住了。

    *****

    當林甄意也尾隨著葉紅鶴起身而去時,簡雍有些詫異地望了她一眼。

    她也要去搶那個全壘打的紀念球?!這怎麼可能?小意一向都擺出氣質高雅的淑女樣,連這次跟來棒球場都已屬超級希罕的突破了,這會兒還學人家去搶球玩?

    帶著好笑及不解的疑惑,他趕先越過一前一後的兩個女人,瞄了眼那一群情緒顯見攀高的球迷,然後望回再兩三步就貼近葉紅鶴身側的林甄意,接著,不經意地就看到了站在自己一公尺遠的那兩個黃毛丫頭。整個偌大的道奇球場像是塞滿了人似的,鬧烘烘的,其中更不乏夾雜著三三兩兩的東方臉孔,在擾擾攘攘的人群中,她們當然沒有多突出,引起他注意的是,其中一個黃毛丫頭的腳不設防地移到了階梯的邊邊。

    那笨女孩要摔下去了!

    心中才剛浮起這個預見的結果,他已然往她們那兒走去,臨抬腳之際,簡雍下意識地又再度往林甄意及葉紅鶴的方向望去。

    結果……他的眼神僵滯住了。

    林甄意,她的手正貼在葉紅鶴背後,而葉紅鶴的身子在她的手甫襲上來時,明顯地往前顛了一步,就好像是……被懷有惡意的人給推一把似的,接著又被身旁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手肘撞了一下——

    老天爺,小意她在做什麼?

    而眼前那個黃毛丫頭果如他所料,被那些為了搶奪即將落下的棒球而蜂擁而至的狂熱球迷給擠了一把後,身子也向後頭的階梯仰跌而下……

    天殺的兩件事情全都擠在同一個時候發生,來不及搶救葉紅鶴的簡雍在疾奔向前時,順手將驚呼失色的林甄意攔腰一抱,不待她站穩,他又迅速地邁開長腿射向前方已經開始擠成一團的地方。

    自眼角,他瞧見一道快速的身影掠過引開他的注意,然後落定在自階梯上滾了幾回後,仰躺在地上的葉紅鶴身邊,急切卻輕柔的攬她入懷。

    「小畢,要先送她去醫院。」拍了拍畢天裘僵直的肩,簡雍邊半強迫地拉起抱著人兒的他,邊奮力的撥開人群,護送著三人離開球場。

    「她不會有事吧?」腳步踉蹌地跟在簡雍壯碩的身後,畢天裘的眼眶又憂又怒的透著熾熱的酸痛。

    忿忿地回頭瞪了他一眼,簡雍沒好氣的丟給他一句,「你放心啦,你懷裡那個笨女人沒這麼短命的。」看這情況,他不擔心葉紅鶴,反倒是擔心抱著心上人的畢天裘。

    瞧他那模樣,似乎剎那間已經是肝膽俱裂,若葉紅鶴真有個什麼閃失的話……這慌了心魂的傢伙八成也完了!

    *****

    輕揮了揮手,畢天裘示意醫生一起走到門外。

    門才輕輕的闔上,葉紅鶴就自昏迷中醒了過來。

    嗚……好難受哦,滿腦子的工地現場,不知道是什麼要命的鬼東西在裡面又捶、又敲的讓她顰緊了眉峰。抿了抿乾涸的唇,她伸出舌,卻發現舌頭幹得像在鬧旱災似的燥裂。「我要……水……」

    「什麼?」她的低喃聲傳進陷入沉思中的簡雍耳裡,心中的沉重驀地舒緩不少,他湊向前,「紅鶴,你醒了?」

    誰醒了?葉紅鶴渾渾沌沌的腦子哪能發揮這麼多功用啊,此時此刻,她滿腦子的……

    「水!」

    迅速地倒了杯水,簡雍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頭,難得溫柔的將杯子遞到她唇邊,「來,慢慢喝,別嗆到了。」

    唇際一沾到水,葉紅鶴就像是脫水過劇的人,拚了老命的張大口牛飲著,但喉嚨跟嘴巴一個沒配合好,導致一部分的水滑進了氣管。

    「咳咳、咳咳咳……」像是要咳出所有的五臟六腑,她咳得一張臉蛋自蒼白中倏地轉變成通紅得嚇人。

    簡雍被她突如其來的變化給嚇了一跳,心一急,不由得伸手將她扶起,往懷中一帶,緊張的大手猛拍打著她的背,「好點沒?」

    「呃……咳咳……你……的手……咳咳……痛……」

    「慢慢講、慢慢講。」破天荒的,簡雍稀少的耐性在這一刻冒出頭來了。

    「痛……你手……好……痛……」若不是因為急怒攻心之下岔住了氣,不趕緊先順口氣來就會沒命,還處在既暈又眩下的葉紅鶴真的會去搶把槍將他給就地處決。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勁有多大嗎?沒良心的黑狗兄就是沒良心的黑狗兄,牽到洛杉磯還是不見良心!

    「什麼?你說什麼?現在有沒有好一些?」她又咳又講的,誰聽得懂她在說什麼。

    「什麼好點……簡雍,你在做什麼?」倏地握住簡雍拍到她背上的手腕,畢天裘滿眼的陰沉。

    才跟著醫生出去幾分鐘,查詢一下葉紅鶴的病情,結果,一回病房就瞧見好友摟著心上人,一隻大手還起起落落的揍著心上人才剛受傷的孱弱身子……這怎麼得了呀!

    畢天裘才燃起來的好心情一下子全都爆掉了。鬆緩的心才晴朗不到一分鐘,就見到又有人企圖荼毒她多舛的生命,教他怎麼能不火呢!

    醫生才剛對他保證過,葉紅鶴只是輕微的腦震盪,雖然腹部及胸口的幾處擦傷、淤傷看起來挺嚇人的,但幸好沒有生命危險,只要再住院觀察個一個、兩天,出院後好好的休養就行了。

    結果,病人還沒有完全的清醒過來,就又被簡雍給賞了幾下鐵砂掌,她這條小命不就剩半條了?!

    「做什麼?還能做什麼,搶救這個笨女人,免得她被一口水給嗆死。」簡雍沒好氣地說。

    什麼意思嘛,瞧小畢那眼神,好像他在趁人之危的樣子,他簡雍會是那種欺負朋友妻的小人嗎?

    畢天裘也知道自己的飛醋吃得很莫名其妙,可是,既然是飛醋,那不就代表理由可以很莫名其妙嗎?而且,看見心上人仍舊是蒼白著一張臉,整個人軟趴趴的倚在簡雍懷裡,不知怎麼搞的,他忽然覺得簡雍那副寬闊的胸膛分外刺眼。「我來。」身子一傾,他硬就是將簡雍給擠到一旁,坐到床側,將虛軟無力的葉紅鶴給接到自己懷裡,「丫頭,聽得到我的聲音嗎?」畢天裘那又輕又柔的聲音跟剛剛在吼簡雍的聲音完全畫不上等號,「還要不要喝水?」

    被擠到一邊的簡雍真的是快被好友嘔死了,什麼跟什麼嘛,畢天裘當她是塊寶,卻當他是塊大垃圾……他抗議的眼神忽地瞄到那個躲在門後的身影,然後愣了一下。

    她也跟來了?

    林甄意的眼神直盯著畢天裘,瞧著他細心呵護著葉紅鶴小口小口的啜著水,輕聲細語地哄著她慢下喝水的急切,臉上、眼底全是深情萬斛的心疼與不捨。

    清清楚楚地將他柔情似水的動作給印在心底,林甄意的臉上有著悔恨與懊惱。

    悔恨與懊惱?不自覺地,簡雍沉吟了幾秒,腦子裡思索著自己的發現。悔恨,小意會有這種表情,他能理解,但是,懊惱?為什麼?她的表情為什麼會出現懊惱?

    百思不解的,他又望了對自己和林甄意的注視毫無所覺的畢天裘,心中忽地浮起了一個驚駭的可能。

    難不成,小意對小畢?不行,他得找她談一談她這麼做的原因。

    畢竟……他們都不是初認識的夥伴,他相信小意不是那種心性殘忍的人,但,為什麼?為什麼她會故意對無辜的紅鶴下手?

    老天,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哪,紅鶴因為她的蓄意行為而差一點就翹了呀!

    如果,被小畢知道實情的話……他不敢想像小畢的怒氣會疾飆到何種程度。

    如果,小意真的是那麼在意小畢的話,那她更不可能不知道,小畢有多在乎紅鶴呀!

    「我出去一下。」眼光緊緊的鎖住門邊開始撤退的身影,簡雍快步地跟過去。

    「快滾。」頭也不抬,畢天裘輕手輕腳將眼瞼猶是半掩狀態的葉紅鶴放回床上,憂心忡忡地替她順著頰邊凌亂的髮絲,「待會兒幫我帶些牛奶跟蛋糕回來。」

    「幹什麼?」這傢伙,簡直拿他當鐘點女傭看待嘛!

    以前在眾人眼前的彬彬有禮、斯文儒雅、EQ高手……屁啦!全都是假的,這次的美國行讓簡雍深切的領悟到一件事,畢天裘這個悶騷的傢伙只要一沾到葉紅鶴三個字,就像個亂咬人的瘋子似的,好像所有的人都是對他心上人心懷不軌的壞胚子,哼!

    「紅鶴待會兒清醒些後,肚子一定會餓的。」畢天裘一雙懾人的黑眸沒有離開那張蒼白的臉龐須臾,默默的,他自心底歎起了懊悔。

    他不該讓她離開他的視線的!

    *****

    簡雍在醫院大門前攔下林甄意。

    「有什麼事麼?」凝目望著他,林甄意眼中沒有一絲退卻的神色。

    「小意……你……告訴我,你是失手,你不是故意的。」

    「什麼故意的?」將身子斜靠在牆上,林甄意自提包裡掏出煙來,緩緩地點燃它。

    「紅鶴受傷的這件事。」簡雍眼中的憤怒與不敢置信一直沒有消褪,而它們,全都指向臉色同樣蒼白,但神情肅穆的林甄意。

    林甄意吸了口煙,再一口,視線卻躲也不躲的迎視著他的指控,嘴角隱約浮現著一絲渾沌不清的殘忍。

    「你看見了?」她的聲音竟沒有太多的驚恐。

    「對。」對於她的不以為意,簡雍有些悻悻然的自鼻中噴出氣,「你真的是蓄意的?為什麼?」

    就這麼碰巧的一眼,他再回過頭去瞧她們一眼,若非陰錯陽差的那一刻,他也不會看到讓他窒住了氣息的那一幕。小意竟然故意伸手去推紅鶴,所以紅鶴那個單純得近乎愚蠢的女人才會在眾人推擠的情形下,停不住腳的跌到了有一段距離的地面,而且可憐的讓人像踩地毯似的踐踏。

    「為什麼?紅鶴哪裡做錯了?」認識這些年以來,他從不認為林甄意是個殘忍的女人,可如今……她的作法讓他不敢置信及震驚。

    「不為什麼。」林甄意的眼神倏然轉為陰沉,「只因為,葉紅鶴如果聰明的話,她就不應該來洛杉磯。」

    「什麼意思?紅鶴來洛杉磯是小畢的意思,而你明明知道,紅鶴跟小畢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你還要這麼做?」

    「為什麼?為什麼?」像是自問自答,林甄意突然自口中發出怨恨的嗤聲,「你難道還不知道原因嗎?因為,她本來就是個鬼魂,她不應該再活過來的。」

    簡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意對於自己的罪行被舉發,竟然沒有半絲悔意?那他剛剛在她臉上察覺到悔恨及懊惱?天哪,不會是她對於沒有一舉除去紅鶴而有感而發的表情吧?見鬼的,小意怎麼會變得這麼恐怖?

    「我愛天裘。」

    就算神經線不算細,但他也沒有鈍到看不出來林甄意對畢天裘的心,可他總認為向來行事理性的她,應該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感情,尤其是自始至終,畢天裘的心一直都是鎖得緊緊的,而她卻勘不破!

    可是……「愛到想對紅鶴下毒手?」真恐怖,這不是電影才有的情節嗎?怎麼會讓他在現實生活裡遇見呢?

    而更讓簡雍覺得恐怖的是,林甄意臉上的怨意沒有消褪的跡象,半絲都沒有!

    「如果沒有她,天裘就是我的。」仰起肅穆的臉,她的話有著斬釘截鐵的決心。

    「小意,其實你心裡應該明白得很,就算紅鶴沒有出現,小畢也不可能是你的。」雖然心知肚明得很,這話說了也是白說,但是,朋友一場,不說,他覺得對不起自己。

    「他遲早會愛上我的。」

    「小畢對你的感情,你心裡頭清楚得很,別再自己騙自己了。」

    畢天裘是那種外表給人感覺溫文儒雅,行為處事總是圓滑又客氣,但只要心思敏銳的人都能感覺到,那份客氣中總是帶著疏遠的冷漠。

    這麼多年來,圍纏在畢天裘身邊的女人簡直就像是女王蜂集體過境似的,瞧了就讓人害怕,可不管身邊出現再多、再美的誘惑,也不曾見他動過半點心,對那些女人是這樣,對林甄意,也是如出一轍。

    林甄意之於畢天裘,完完全全地是被歸類為事業夥伴及多年好友的範圍,就跟他簡雍一樣。

    若畢天裘真對她有心的話,他們之間的友情早就升格為愛情了。

    「小意,你不要再嘗試傷害紅鶴,你心裡應該明白,小畢是永遠也不可能成為你的。」

    「不會的,只要葉紅鶴消失了,小畢就會回到我身邊。」林甄意的眼中漸漸露出幻想成真的喜悅,「他需要我,只要她不在了,他就會漸漸的愛上我,他會的,我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你是他事業上的左右手,不是感情上的。」瞧見原本氣質高雅的漂亮臉孔緩緩浮現出令人膽寒的奇特笑容,簡雍忽地全身冒起了冷汗。

    小意的表情,有些不太對勁,定定地審視著她,簡雍愈想愈不安,看來,自己得找個機會警告小畢一下才行。

    而且,要快!

    *****

    唉,頭好痛、眼皮重重的,還有全身的骨頭像是又被打散了似的難受,一點一點的,葉紅鶴讓眼皮輕輕地掀起,發僵的眼珠子轉了一下下……

    喝!這張超級嚇人的俊臉!

    「你醒了?」

    大頭目……「你別靠我那麼近。」小小聲的警告著,說完話,她馬上又閉上自己的眼睛。

    就算是漂亮又養眼的臉孔,太近瞧,更會讓人頭暈目眩,更何況,她現在是非常時期,酸疲的眼珠子可承受不了太直接的養眼鏡頭!

    「怎麼,頭還是很痛?」

    「廢話嘛!下回換你滾滾看。」雖然腦袋瓜還不是怎麼中用,可是事情的經過卻奇異的都嵌進了裡頭,「這兒是哪裡?」她瞇起了眼掃視了一圈,然後又迅速的閉上,「不,你不用說,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是嗎?」

    努力的抬手摀住發澀的眼睛,葉紅鶴頹然地長歎一聲,「算了,事情都已經發生,再說什麼也是於事無補。我什麼都不求,但是,我的傷殘補助金你一定要全額發放給我,還有,因公殉職的補償金也得一併發放,我的帳戶號碼你可以向公司人事處查……」

    原本是哀傷又心憐的情緒一下子全都迸出了笑意,畢天裘整顆心悸動莫名得讓他幾乎快承接不了那份又濃又直接的快樂。

    她什麼都不求?哈哈哈!會這麼嘰嘰呱呱的死要錢,而且連索取的步驟都想得一清二楚,這只代表了一件事——

    她沒事了,謝天謝地!

    「還有,公司還得送一份慰問金給我爸跟我媽。」兀自撥著如意算盤,葉紅鶴原本酸澀的眼睛,因為幻想中急速劇增的新台幣而愈來愈有神了。

    哇塞,看來她葉紅鶴在有生之年,穩登上千萬富翁的身價了。

    「葉伯伯他們那邊我會負責跟他們說明的。」輕聲的插進了句話,畢天裘小心地扶起她猶沉浸在計算中的小腦袋瓜,拿了個枕頭墊高她的頭。

    「廢話,當然是你這個大頭目要負責。」反正,他錢多多嘛!不敲白不敲,「咦,你說什麼?」他剛剛說的話,好引人疑竇耶!

    葉伯伯?真不要臉,這傢伙怎麼那麼喜歡隨便認親戚呀?她家老爸什麼時候跟他那麼熟過了?

    唉!「你到現在還沒認出我來?」畢天裘瞅著她問。

    認出他來?「什麼意思?神經,我跟你認識嗎?」葉紅鶴瞪著他瞧。

    垮著張臉,畢天裘略帶些沮喪神情的斜坐在床側,將她的手圈在掌中,「我叫畢天裘,你該知道的。」

    「知道啊!」

    這傢伙名喚畢天裘,是敘靂集團的總裁,而且是這個超級賺錢的集團中持股最多,跟台灣黑狗兄簡雍並列其名的鑽石龜,嘖嘖,她怎麼會不知道他,又不是才剛從鄉下出來的二愣子。

    看她那副有誰不知道的表情,畢天裘就知道,她又想岔了,「還記得裘裘嗎?」

    「裘裘?」他的眼神好亮、好懾人,就這麼一個若有所思的凝視,葉紅鶴發覺自己的心乒乒乓乓的鼓噪了起來。

    「記不記得?以前我曾經住在你家,跟你一起上托兒所的呀!」

    「裘裘?

    剛受了傷的腦子實在是不怎麼管用,更何況整顆心臟都該死地亂跳一通,教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想一些已不可考的老古董記憶?天哪,饒了她吧!細細的柳葉眉顰成了小山峰,眼瞼半掩地望著他,該死的,潛伏在腦袋的建築工人又開始動起工來了。

    「唉……」不自覺地,葉紅鶴伸手撫住自己有些抽起痛意的額頭。

    瞧見她這模樣,畢天裘趕忙自床畔跳立起來,一腳弓架在床邊的椅子上,傾俯下身,他伸手撫住她兩側的太陽穴,輕輕地按揉著。

    「先別急著想起來,你剛受了傷,慢慢來。」對她,他有絕對的超人耐心。

    感受到他悉心的溫柔照顧,葉紅鶴的心跳更是群鹿狂奔的失了律性,低抽了口氣,她忽地又感受到那波奇怪的電流自體內湧了出來。羞赧的眼神半避半掩的自他俯近的胸膛前移開,落在那雙架在椅上的大腳。

    這隻腳丫子,好大呵,就好像……

    「那個大腳婆!」低喃的驚呼出聲,她的眼神僵滯在那隻大腳上。

    但是她的話卻像是震醒了畢天裘的溫柔,猛然顫了下身子,他倏地攫住她的手臂,獅眼又狂又熱又驚喜的燃燒著她的臉。

    「紅鶴,你記起我來了?!」

    記憶的鎖一旦被開啟了,童年的點滴一天天的掀了開來,從那個有著一雙超人一等的大腳玩伴被老爸給帶回家的記憶……那段身邊永遠都有個小跟班的生活,裘裘!

    「裘裘?!」眼神重新回到那張充滿了激動與愉悅的帥臉,葉紅鶴的表情呆呆的。

    「是我、是我,就是我,你終於想起來了!」控制不住的,畢天裘將寬闊的胸膛掩上她仍處於震驚狀態下的遲鈍身子,緊緊緊緊的,張開有力的長臂擁住她,「小丫頭,你終於記起來了。」

    小丫頭……胸口在歷經心律不整、群鹿狂奔,再被他這麼強力的緊擁之下,稀少的氧氣倏然告罄。

    嚶嚀一聲,葉紅鶴很丟臉的又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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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00:19:2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呵!

    重新甦醒過來的葉紅鶴又被嚇了一跳,只不過這回嚇到她的不是那張俊臉,而是晃動在臉上的大手。

    望著眼前畢天裘正輕手輕腳的拿濕毛巾拭著她的臉,表情平板得看不出半點情緒波動,葉紅鶴不自禁的沉著口氣,小心翼翼的,一雙晶亮的星眸追索著他深邃的專注眼神。

    他就是裘裘?

    可惜的是,存檔在她腦子裡的「裘裘」檔案內容實在是不怎麼多。

    葉紅鶴絞盡腦汁的去想著關於裘裘的一切,但只是彷彿依稀記得,真有裘裘這麼一號人物,裘裘長得很漂亮、裘裘是個超級成熟的小大人、裘裘有著一雙大腳丫,還有,裘裘是她的小跟班,然後……唉,就這麼多了。

    葉紅鶴本來就是個捺不住性子的女人,碰上了具有強大震撼力的巧合發生在自己身上,她當然得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大頭目……咳咳咳,嗯,你知道我,有多久了?」完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叫他才好。

    裘裘?畢先生?大頭目?私心裡,她倒比較傾向大頭目這一個稱謂,畢竟,敘靂集團幾乎是掌握在他跟簡雍這兩個超級大富豪的手裡,叫他大頭目應是不為過。

    嗚……她忽地感受到,這年頭的貧富差距真的是愈來愈大了。

    「你還是叫我裘裘好了。」移開毛巾,畢天裘的手覆上了她的頰,「我想聽你這樣叫我。」

    「裘……呃……」貿貿然的,要她叫得這麼親熱,還真是困難,「畢叔叔呢?」在他的幫忙下,葉紅鶴全身酸痛的倚躺在搖起的床鋪上。

    「他過世了。」

    「畢叔叔過世了?」老爸他們若知道這消息一定挺難過的,她想。「什麼時候的事?」

    「我們回到新加坡的第二年。」

    「怎麼會呢?」在畢天裘冷靜持平的語氣中,葉紅鶴仍捕捉到其中的傷痛,突然地,她有股想哭的慾望。

    「車禍,當場死亡。」

    「裘裘!」不假思索的,這個小名自她口中溜了出來,甚至,她將帶著安慰的手覆蓋在自己臉龐上的修長大手上。雖然記憶中,畢叔叔的臉孔已趨模糊,可畢竟是曾對她疼愛有加的長輩,而且……又是大頭目親愛的爸爸,聽到這個已屬老掉牙的消息,她的心,仍舊是揪緊了幾寸。

    「那你為什麼不回來找我們呢?」那時候他不是才離開台灣沒多久嗎?「你可以回到我們家住呀,就像小時候那樣。」葉紅鶴輕聲地問。

    靜默了幾秒,畢天裘輕歎著。那時,在新加坡無親無故的他,因為受不了這份突如其來的驟然劇變而封閉住自己好幾年,而那幾年,他被安頓在育幼院裡……

    「那個時候……你為什麼不回來找我們?」畢叔叔死了,那他不就只剩自己一個人了嗎?

    「後來,我曾回台灣找過你們。」好不容易自封閉中走出來,他努力地唸書、存錢,在兩年中修完了高中課程,甚至拿到美國一所大學的全額獎學金,然後懷著希望回到朝思暮想的台灣。

    在最辛苦難捱的那兩年裡,他幾乎是夜夜都會憶起那段在台灣的生活。想念有著大嗓門的葉伯伯,想念嘮叨又開朗的葉嬸,想著開朗又愛逗弄他的葉大哥,而想得最多的,是她,那個初見面就將他打扮成女人的小胖妞。

    「真的?」雖然他沒說,但葉紅鶴卻隱約的感受到,那幾年,他的日子過得很辛酸。莫名的,她的眼眶紅了起來,鼻頭也酸酸的,「那我怎麼沒見到你呢?」

    「我回去找你們時,你們已經不住在那裡了。

    「對呀!」想到塵封的往事,葉紅鶴不勝唏吁的沉下臉,「無緣無故的一把大火,將所有的東西都給燒得光光的。房子燒了,故人……也死了……」她想到了徐朝文。

    而畢天裘的思緒也是落在同一點。

    「那年,我回去找你們時,整個社區已經完全變了樣,一幢一幢的公寓興建著,而你們……也不在。」當時這場火是報紙的頭條新聞,而上頭刊登的受害者名單裡,葉家四口赫然在其中。

    當他甫踏上台灣的當天,在遍尋不著葉家一門,卻查到這條舊新聞時,差點沒再度陷入封閉自己的生活。

    「房子給燒得連骨架子都沒了,我們只好搬家啦!」

    「報紙上有你們的名字。」

    「什麼?」什麼報紙?葉紅鶴滿頭霧水的看著他。

    「那場火災的受難者,你們的名字在上面。」正因為當時心驚意震及絕望,他在第二天便搭了飛往美國的飛機,從此便不曾再踏上台灣的土地。

    「噢,報紙寫錯了啦,那天我們剛好回外婆家玩,所以逃過一劫。可是小文他們一家卻被燒死了。」害她哭了好幾天,那個時候,她常常都是紅腫著眼睛去上學。

    「我聽葉伯伯他們提過了。」

    「對呀,我爸他們跟徐伯伯他們是幾乎一輩子的老鄉……咦,我爸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你出國前。」

    「什麼?」葉紅鶴大驚失色地朝他瞪大了眼,「你已經跟我爸他們聯絡上了?」這怎麼可能?

    「要不然,你以為葉伯伯他們會那麼放心的讓你一個人飛那麼遠?」志得意滿的,畢天裘拍了拍她的臉頰,終於移開了手。

    「什麼,原來我爸他們不甩我榮登出差名單的尊貴地位,好像我這個女兒做得有多失敗,害我還自個兒反省了好幾個晚上,是因為你已經先通風報信了?」在得知自己一躍成為受害者後,不滿的情緒霎時襲上了她整個胸懷。

    哼,沒想到小時候就超級成熟內斂的裘裘,長大後果真變成了只狡猾奸詐的老狐狸。先陷害她,讓她好幾天吃不下飯的以為自己在家裡的地位已經一落千丈,然後又可憐兮兮地遠渡重洋,離開家裡的安全窩,最過分的是,還差點害她被這趟長途飛行給折磨死。

    而這一切,竟然全都是人家設計好好的陷阱,只等著她這只深甕中的小甲龜上門探訪。氣惱中,不滿的情緒漸漸的蘊化成……一雙粉拳高握在胸,管他是什麼大頭目不大頭目,惹火了她,照扁!

    「蛋糕到!」門砰的一聲被踢開,之前,根本沒聽到半點敲門聲,顯而易見的,來者壓根就不打算被拒在門外。

    葉紅鶴也沒什麼心情去管國民外交,蓄滿勁力的小拳頭往畢天裘胸前一送,然後,就淪陷在那雙早就有防備的大手中,而他呢,有些疼寵、有些討好的握住那雙蠢蠢欲動的柔嫩小手不放。

    「簡雍買蛋糕回來給你吃了。」

    「滾。」什麼蛋糕不蛋糕,她現在是個在氣頭上的人,誰有心情吃什麼……咕嚕……

    不爭氣的肚子不肯跟腦袋裡的堅持配合,硬是很不給面子的發出抗議聲。

    無一倖免的,在場的三個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假作歎息的搖了搖頭,簡雍將手中的糕點盒提得高高的,當然是晃在葉紅鶴已然目不轉睛的眼前,再開口時,語氣恁是漾滿了惋惜與遺憾。

    「真是好心沒好報,辛辛苦苦買到手的蛋糕被人不屑一顧,看來,只好我自己一個人將它們給解決……」

    「不准!」急呼呼的,這一句帶著專橫的話,就自她嘟起來的嘴裡丟出來了。

    「不准?」簡雍偏愛跟她唱反調,「我想想看,嗯,葉小姐,你好像忘了說個『請』字哦,老師沒教你,跟人說話要有禮貌,尤其是……當有——求——於——人時,嗯?」字尾的音調被他給拉得有些怪裡怪氣的曖昧。

    眼看著自己的命令就要鎩羽而歸,再看到台灣黑狗兄真的是罔顧人權的掀開了盒蓋,將魔手給探進盒子裡……「裘裘。」不假思索的反手攫緊畢天裘的手,她嘟起了紅通通的唇。

    嬌稚的小臉上,撒嬌跟專橫互摻在其中,一如童年時,她有求於他的模樣;黑眸倏然深沉,畢天裘有著幾秒的恍惚,任由自己的魂魄沉醉在甜蜜的回憶裡。

    「喲,你們相認了?」半是意外半是驚喜的,簡雍快速地瞄了眼畢天裘。

    這個向來風兒清清、雲兒淡淡的偉大漢子,竟然也會有失神的時刻?愛情的力量還真是恐怖哪!

    「什麼相認不相認。」原來,這件事台灣黑狗兄也有插一腳。但是,這個仇,她可要先刻在牆壁上,眼前最重要的是……「蛋糕快點送上來。」仗勢著自己是病人的身份,再加上篤定畢天裘是自己同國的,葉紅鶴不客氣地指使著簡雍。

    她餓了!難怪古人有雲,心寬體自胖。頭部的暈眩一減輕,她立刻想到的就是找東西吃!

    「嘖嘖嘖,口氣還真是大耶!小畢,你確定沒認錯人?」說是這麼說,簡雍還是將盒子捧在手上朝她走去。

    但,他還是沒有如葉紅鶴的意送到她手裡,反而是大咧咧地撈出片奶油蛋糕,一口,就去掉了大半個。

    「你……」又急又氣地坐挺身子,葉紅鶴越過畢天裘的身子就待搶過那個盒子。

    「別亂動。」被她這個猛然的行動拉回游移的神魂,畢天裘一手將她急切的身子按回床上坐好,另一手則是拿過簡雍手上的西點盒,「別吃得太快了。」

    望著安放在被褥上的西點盒,裡頭還有三、四片漂亮誘人的奶油蛋糕,忍不住的,葉紅鶴噙著感動的淚水。

    「你在看什麼?」有些看不過去她這副呆樣子,簡雍舐著指間的奶油不解地問。

    「好好哦!」她喃喃自語著,「沒想到到洛杉磯也有奶油蛋糕可以吃。」

    兩個凝神聽她回答的男人差點沒暈了過去。

    「白癡一個,你以為美國是什麼番邦國度呀?如果你捨不得吃的話,我還可以……」還沒說完,簡雍就作勢又要發動攻擊了。

    「休想!」尖聲高喊著,葉紅鶴迅速的將西點盒子納入懷中,而護著蛋糕的小身子則是更迅速的納入畢天裘懷中,將臉頰貼在他溫熱的胸膛,圓滾滾的眼睛直瞪著簡雍砍殺。而簡雍則奈她不了的乾瞪著眼,順便連畢天裘也瞪進去。

    瞧著這兩個傢伙又為了搶蛋糕而卯盡全力的用眼神殺陣,但是言行舉止裡,卻又充滿了熟稔的互動關係……畢天裘的心慢慢的沉了下來。

    「天裘,你以為紅鶴沒有眼睛可以看嗎?別傻了,簡雍是個條件不比你差的男人,況且,他們已經共事了好幾年了,你當真以為認識她在先,就可以抹煞掉他們在台灣時朝夕相處的感情?」

    林甄意前些時候語重心長對他所說的話仍歷歷在耳,畢天裘的心一瓣一瓣的跌進不安裡。

    的確,簡雍是個條件不輸自己的男人,尤其是,他的個性粗獷又豪爽得讓人欣賞,而紅鶴的性子一向是活潑外向,會不會,她比較喜歡像……簡雍那種個性的人?

    懷疑的種子在他心中倏地生根萌芽,畢天裘縮緊了環擁著心上人的手臂。

    不行,他好不容易才再度遇見紅鶴,他不許任何人再將她搶走。

    誰都休想動她的念頭!

    *****

    經過電燈開關時,畢天裘順手將通明的亮度捻暗了稍許,才抬眼,便看見沉浸在恬靜氣氛裡的小女人。在暈黃光線中,向來開朗率性的小女人難得的展現出柔媚的一面,像是個……甫自沉眠千年中甦醒的睡美人。

    不自覺地,畢天裘的腳步頓了幾秒,小丫頭,好美。

    「有吃飽嗎?」將飄著香氣的熱咖啡放在矮几上,他側過臉,望著葉紅鶴慵懶地斜倚在椅背上,心裡蕩漾著快樂。「嗯。」滿意地打了個飽嗝,葉紅鶴朝他笑著,笑得他的心臟猛然揪了起來。「裘裘,你真的好厲害,煮的菜都好好吃哦!」不像她,在家裡是個標準坐享其成的大飯桶,連個最簡單的蛋炒飯都不會做。

    「如果你答應搬到這裡住,我可以每天煮給你吃呀!」知道葉紅鶴最受不了食物的誘惑,他情不自禁地又提出這個邀請。

    他喜歡看到葉紅鶴在自己身邊快快樂樂地笑著,他喜歡她在自己身邊的那種心滿意足的感覺。

    「去,我才不要。」有沒有搞錯,他的話,超、超、超級的很引人假思耶!「我又跟你不認不識的,才不會傻到將自己打包好送到虎口前。」

    不認不識?畢天裘差點沒當著她的面恥笑出聲。嘖嘖,這丫頭還真好意思說出這麼大言不慚的話呢!

    這幾天也不知道是誰口口聲聲叨念著跟他不認不識之類的話,但在「適應」了他就是那個可以任她予取予求的裘裘後,幾乎天天處在——快樂得不得了的情緒之下,過盡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愜意生活。

    一夜之間身份地位提升快速的葉紅鶴,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客氣兩個字,不但是盡情又愉悅地拿他當個長工對待,連他手底下的大小嘍囉一個也跑不掉。

    其中,還包括了在敘靂集團裡,惟一有資格跟他平起平坐的另一個老闆簡雍。看到他,就沒個好臉色給他瞧,反而拿特大號的白眼猛砸著他。

    「唉,以前還有個小傻妞動不動就叫我妹子呢!」在其中一杯咖啡加上糖,再加上一大堆的牛奶,攪拌了一下,畢天裘將它遞到她嘴前。「小心燙口。」

    「誰呀?」隔著杯沿瞪著他,葉紅鶴的五官整個皺了起來,一臉的不可思議。「那麼噁心巴拉的。」

    「你以為是誰?」

    難不成是……「我?哈哈哈,你少蓋了,我才沒有那麼噁心哪!」她信心十足的將話給丟回他臉上。

    「是嗎?」畢天裘臉上頗含深意的笑容讓她的得意倏然斂去。

    不會吧?她以前……真這麼沒知識過?偷瞟了眼他的臉,她驀然不服地輕哼一聲。哼,就算她以前……咳咳咳,曾經這麼「識人不清」過,他也得負起絕大多數的責任才對呀!

    沒事沒情的,一個大男人長得這麼漂亮幹什麼?想當女人的公害呀?

    「好吧,就算我真的曾經這麼噁心過,那也得怪你呀,誰教你搶女人的臉皮,從小就頂著一張出水芙蓉的漂亮臉蛋到處招搖撞騙……」她理直氣壯地喳呼著他的不是。

    「招搖撞騙?」驀然自她身後攫住她的腰,畢天裘將她俯壓在沙發上。「也不知道小時候那個招搖撞騙的小霸王是誰?還敢這麼大咧咧地指控別人。」

    「除了你,還有誰會那麼奸詐……呀,不要啦,會癢耶!」腰上被人搔了下,她扭著身體,掙扎著要逃開他的箝制。

    「哈,想逃?!」

    順著她又閃又躲的逃勢,兩條身影扭成一團,滑躺在地毯上。當笑聲漸歇時,葉紅鶴仰望著那張俯看著自己的灼熱臉龐。

    「你……想怎麼樣?」畢天裘的模樣帶著蠱惑人意志力的神采,而她的心很不爭氣的又開始亂了頭緒。

    輕輕的朝葉紅鶴眨了眨眼,他慢條斯理地說:「我想吃了你。」伴隨著這句宣言,他輕輕地俯下身,將唇掩上她的唇。

    「唔!」

    「別動。」

    紅霞薰紅了笑得羞赧的粉臉,直到最後一絲氣息都被他給攫走了,虛虛軟軟的,葉紅鶴使盡全力的推開他。

    「你想憋死我呀。」原來接吻也有危險性的,像剛剛,一個不小心,她就鐵定斷氣了。

    你只剛在胃裡塞滿了魚兒的滿足大貓,盯著她嬌羞帶嗔的咕噥著不滿,畢天裘慵散地斜躺在沙發上,長臂一伸將她攬向自己的胸懷安頓好,兩手扣在她的腰肚上,臉頰輕貼向她的粉頰。

    「這些年,你快樂嗎?」

    「嗯,快樂。」說完後,她有些心虛地側臉望向他,不料卻被他逮著機會又偷去了一個吻。「壞蛋!」葉紅鶴狠狠的朝他大腿拍了一記鐵砂掌。「老是偷偷摸摸的吻我,我是欠你吻是不是?!」

    「嘿嘿嘿,誰教你的唇一直靠過來,不偷一個吻好像很對不起自己。」

    「裘裘,沒想到你長大後竟然變成了只大色狼。」

    畢天裘捏了捏她的頰。「我只對你一個人色哦!」

    猛地,葉紅鶴心中泛起了一股無法抑制的快樂與心動。這感覺真好,說不心動是騙人的,呵,原來愛情真的會教人心蕩神馳呢!先前瞧幾個好友、同學經年累月地泡在愛河裡時,她還老覺得她們像個小白癡,唉,原來……原來……戀愛的甜蜜真的會讓人入迷呢。

    「要不要改變主意?」畢天裘的唇滑向她的頰畔,輕聲細語地說著,舌尖還不安分的撫弄著著她的小耳垂。

    「什麼主意?」葉紅鶴的耳朵好癢,而見鬼的,她的心窩裡也癢癢的滾著莫名的騷動。

    「在回台灣之前搬過來住,好好享受我的廚藝呀!」還有,讓他可以快快樂樂地享受著照顧她的甜蜜。

    「不要,誰知道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搬到這裡住,就算離她回台灣的日子只剩沒幾天,但那還不等於就是……同居?

    呵,她可還沒這麼前衛。

    雖然這個主意挺不錯的,每天只要動動手、使使嘴,就可以喝香的吃辣的,撥撥算盤也還滿划算的。只是……萬一……說不定……唉……總而言之,她的膽子再怎麼大,也缺了這個膽。

    之前,她就已經很喜歡畢天裘了,再得知他竟然是幼時玩伴後,喜歡的感覺更是「親上加親」的呈直線向上攀爬。她知道他對自己有心,雖然他沒有說出口。

    可是……在郎有情、妹有意的情況之下共處一室,嘖嘖,很容易出事的耶!

    萬一,不是他攻擊她,而是她自己捺不住情慾衝擊的向他出手呢?

    哇塞,這種趁人之危的事豈是她葉紅鶴可為之的!

    *****

    她不甘心!

    陰沉沉地看著畢天裘自葉紅鶴身邊蘑菇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走回自己的真皮座椅旁,臉上怡然又愉悅的笑容直刺著她的眼、她的心。側站在門後的林甄意那張漂亮的臉孔慢慢的扭曲變形。

    為什麼?葉紅鶴有什麼好的?自己到底是哪一點輸她?

    「還是我到飯店接你?」畢天裘問。

    「幹麼那麼累,我又不是不會坐計程車。」葉紅鶴不屑地嗤了聲。「反正只那麼一段路而已。」

    「可是……好吧,好吧,別忘了准六點喲,遲到是要被罰的。」慵懶地將身子癱上皮椅,畢天裘的眼裡仍全是葉紅鶴的影子。

    「知道啦,真囉唆,光今天下午,你已經不知道說了幾百次了,我的耳朵都快麻掉了。」丟了個不耐煩的眼色給他,葉紅鶴的唇邊卻掛著喜孜孜的淺笑。「你今天到底準備了些什麼好菜請我?」

    「有耐心一點好嗎?就說是要給你一個驚喜了,說出來就不叫驚喜了。」

    「什麼驚喜,哼,八成是在那搞什麼鬼來陷害我了。」「你有什麼好給我陷害的?」這年頭的毛頭小女人疑心病真重,整天淨在那裡疑神疑鬼的。

    「怎麼沒有?我老爸最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我這個葉家的珍寶了,他說什麼金山、銀山都比不上我的喲!」手裡忙著重新捲著下班前要交的資料,葉紅鶴得意洋洋的向他炫耀著自己的重要性。

    「這倒也是,葉伯伯的感覺就是我的感覺。」

    咧開嘴,葉紅鶴擠出一臉的噁心樣。「惡,這種話講得這麼順口,你的胃不會不舒服嗎?」

    「怎麼,你不習慣聽實話嗎?」畢天裘反倒是一臉的正大光明。

    「也許你講謊話我還比較聽得順耳。」話是這麼說,但她的臉上、眼底全都是酥軟遍體的溫柔。

    嘻嘻,她又不是小白癡,不管是實話、謊話,只要是好話,有誰會不喜歡聽哪?

    迷戀的看著她不自覺露出的嬌憨羞赧,畢天裘癡望著,倏然又重回到她眼前,將猝不及防的她自椅子上拉起來。「你知道嗎?我又想吻你了。」

    「別……」

    瞪大了眼,瞧著他逼近的懾人黑眸,葉紅鶴這才後知後覺地想逃開,但是,畢天裘怎麼可能會任由她撤逃呢?

    將逃無路的佳人擁困在桌子與身軀之間,他輕歎一聲,她尚不及問出那聲歎息的來龍去脈,微啟的唇瓣即被他給封住了。

    至此,無聲勝有聲的浪波蜂層的裹住了彼此。

    驀然羞紅了臉的時光仙子也識趣地避開了臉,辟了個寧靜卻火熱的私密時間讓兩個有情人盡情的燃灑情愛,不忍岔斷。直到、直到、直到……氧氣盡消,令人窒息的二氧化碳濃烈得灼滿室內。

    「為什麼每次被人吻了之後,就有那種死裡逃生的感覺?」照例,葉紅鶴又咕噥著不滿了。「我看,為了保住我這條小命,你以後還是少靠近我為妙。」

    「你以前很喜歡粘著我的。」攬著她的腰,畢天裘滿意的看著她經過自己肆虐後的紅唇。

    「以前是以前,況且,誰知道你是不是又在唬我了?」被他給牢牢地套在胸前,氣息猶尚未完完全平復過來,聽見他的話,不顧嘴裡仍輕喘著氣,她不禁降低了些許嗓門意思意思的嘀咕回去,可偏又沒那膽子抬起眼去瞪他。

    膽小鬼!葉紅鶴在心裡不恥著自己的沒用。

    「以前跟現在完全沒變,這輩子,你是休想再逃開我了。」抬起她的下頷,畢天裘不讓她避開,炯亮灼熱的眼神逼索著她的回答。

    老天,她哪還說得出、做得出,甚至於流露出半點適時的反應呢?此時此刻,葉紅鶴整個人都震懾於他讓人心悸的話語中,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一個逼、一個愣,辦公室裡浮沉在愛戀中的兩個,渾然不察另一雙帶著異彩的眼神死死地投注在他們身上。

    沉默地聽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鬥著嘴,但是,互偎的身子卻洋溢著一股令人欣羨的親密關係,林甄意緊緊的握著門把不放,手上的青筋透著白皙的肌膚,看來分外怵目心驚。

    聽著畢天裘絲毫不掩疼寵及愛戀的對另一個女人吐露愛語,林甄意心中的妒火卻愈燒愈烈。認識他這麼多年,她從來不曾聽到他用這種口氣對誰說話,連自己這麼接近他生活中心的人,也不曾感受過他這麼輕鬆自在的一面。若非親眼所見,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竟然會有這麼濃郁的愛戀與獨佔欲。

    而這些,卻讓半途冒出來的葉紅鶴獨享了。

    靜靜地愛了他這麼多年,林甄意真的不甘心自己的心意就這麼付諸流水,消逝無蹤,她不甘心就這麼輕易的將心愛的男人拱手讓給別人。

    不行,她必須將畢天裘給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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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00:19:4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怪天氣,說變就變,簡直跟個娘兒們一樣。」睨視了沉甸甸且狂灑著水的天空一眼,飛快地推開計程車門,葉紅鶴就架式十足的衝了出去。

    從停在路旁的計程車到那扇鍍銅的寬闊大門,只有二十公尺不到的距離,但是,衝鋒陷陣終於衝到門邊的她還是成了只落湯雞。

    「什麼鬼天氣嘛!」忿忿地瞪著天空,她心疼著已經粘在自己身上的衣服。

    真可惜,虧她還花了半個小時裝扮自己呢,結果……早知道就乾脆穿牛仔褲來不是更省事。

    嫌棄完突襲而來的大雷雨後,葉紅鶴總算甘願按門鈴了。隔著厚厚的銅門,她聽不到裡頭的聲音,只是無聊地用腳打著拍子,邊繼續嫌棄著像是移民到她腦袋上頭來的「尼加拉瓜大瀑布」。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再一點一滴的過去了,然後又一點一滴的過去了……其實只有五分鐘不到,但對向來就沒什麼耐性的葉紅鶴來說,她等得有些詫異與不滿起來了。

    奇怪?就算是用爬的吧,從廚房爬到大門這兒,這段時間也夠長手長腳的裘裘爬了,更何況,他應該已經準備妥當在等著她了呀?抬腕瞧著表上顯示的時間——

    六點整。

    有些不解地又靜默了一秒,葉紅鶴舉起手,決定要囂張一點的將門給捶破時,門忽地被拉了開來。畢天裘的臉出現在門後,只是,臉上的笑容瞧起來……有些不太自然。

    「你屬烏龜的啊?」不自覺地多瞪了他兩眼,她咦了聲,「幹麼,菜煮壞了是不是?臉色那麼奇怪。」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但畢天裘給人一種好像在為某件事情懊惱不已的感覺。

    「沒什麼。」猶豫了半秒,他側過身。「進來吧,瞧你,都淋濕了。」心疼看著雨水順著髮梢浸濕了她胸前一大片的衣服,裙邊還滴著水。「怎麼不帶把傘?」

    灑脫地撥開濕漉漉的頭髮,葉紅鶴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誰知道這場怪雨來得這麼突然,我都已經要坐上計程車,它才潑下來。嗯,好香哦,可以吃飯了嗎?我的胃已經餓得縮成一團了。」越過他身邊,她興匆匆的直奔廚房。

    好笑的看著她的饞相,畢天裘追在她身後。「喂,不准先吃東西,你不快點擦乾身子會著涼的。」

    葉紅鶴哪甩他這一套,一衝到廚房,眼睛就已經巴在仍冒著熱氣的鍋子,想也不想的,她伸手便去掀著被水蒸氣浮不穩的鍋蓋。

    「才不呢,吃飯皇帝大,我要先餵飽肚子再說……哎呀,好燙!」

    聽到她這聲驚呼,畢天裘緊張得飛到她身邊,又疼又惱地將她拚命甩動的小手拉到眼前審視,然後迅速的將她拉到水龍頭底下,將開關扭開。

    「痛不痛?」看見刺目的紅在她細嫩的肌膚上渲染開來,驀地眼神一沉,心中詛咒連連,該死的,他怎麼這麼疏忽?

    「還好啦!」受傷的人反倒是笑出聲來了。「喂,別那麼緊張,只是燙了一下,又不是被燙掉了一層皮,有什麼關係……好嘛、好嘛!我乖乖的再衝一下水就是了。你幹麼用那種眼光瞪我?很恐怖耶!」扁了扁嘴,葉紅鶴伸直本欲縮回的手,任由他在水龍頭底下擺佈著自己的手。

    「你的急性子真該好好的收斂一下才行。」不甚滿意的看著那雙紅白對稱的手背,畢天裘拉著她往客廳走。

    「嘿,你拉著我要上哪兒?」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是人家的地盤,她可沒那個膽子挑釁拔虎鬚。

    「還能上哪兒?」他無可奈何又不掩余惱的白了她一眼。「幫你的傷口上藥啊,免得你的手從此就不能見人了。」

    「少來了,哪有那麼嚴重啊!只是被鍋蓋燙了一下,又不是在熱水裡滾了好幾滾,而且,丑就醜一點嘛,反正我的手又不預備拍廣告……咦?」她瞪著他身後,疑惑不解的大眼張得大大的。「裘裘?」

    順著她的眼光望去,畢天裘也愣了幾秒。

    「小意!」老天,他將突然跑來躲雨的林甄意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林甄意的臉色蒼白得讓人擔心,眼眶又極突兀的紅著,最讓人移不開眼的,是她身上——只圍著一件大浴巾。

    還有,就是她的眼神,她的眼神閃爍著……陰鬱森冷,像是道鋒利的冷箭,視芒直刺向在廚房門口拖拖拉拉的兩個人,尤其是她,葉紅鶴。

    呆呆的看著自浴室裡走出來的大美人,葉紅鶴一時之間當不能意會過來,直到……那個大美人的身軀飛撲向畢天裘溫暖的胸懷,梨花帶淚的蒼白臉龐貼著那面胸牆,「天裘。」

    「林小姐?」葉紅鶴被眼前這一幕給震懾住了。

    大美人哭哭啼啼的像是被誰欺負了似的,凹凸有致的身上只有裹著一條曖昧的大浴巾,神色悲哀且淒切得像是遭逢了世界末日般,而且,這個我見猶憐的赤裸美人是從畢天裘房裡的浴室冒出來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想不透。

    林甄意令人猝不及防的舉止不但是震懾住了葉紅鶴,連畢天裘也被她突如其來的怪異行為愣住。

    「怎麼啦?」他直覺的展臂環住朝著自己衝來的身子。

    剛剛才早葉紅鶴一步的林甄意來按門鈴時,他就已經察覺到她的心事重重,但,自己的專注又全被稍晚就可以與佳人共度良宵的期待給鎖死,在還來不及再多關心些什麼,門鈴聲又響了,他衝進換衣間拿了件大浴巾跟一套休閒服塞進她懷裡,要她先弄乾自己再談。

    然後,他就忘了屋子裡還有另一個女人的這檔子事。

    「不要離開我。」林甄意嗚咽地說著。

    不要離開她?她這是什麼意思?畢天裘低頭瞪著林甄意的烏絲,而他自己的腦袋滿滿的「黑黑白白」,霧成一片。

    「你怎麼啦?」認識她這麼多年,還不曾見她哭得這麼驚天動地。

    「天裘,為什麼我會敵不過她?我到底哪裡不如她?」

    莫名其妙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砸得畢天裘擰起了困惑的眉,還有心中一絲逐漸不安的心。

    不動聲色的,他想推開她執拗不松的手,但敏感的林甄意察覺後,不但不識相地鬆開手,反而是愈勒愈緊,而且將淌滿了淚水的頰拚命的往他胸前磨蹭著。

    當事人彼此都清楚的感受到,兩人間的肌膚之親只是單純的安慰與被安慰,甚至於已經變化作一個推卻、一個逼近的難堪狀態。可是,看在腦子愈來愈僵滯的葉紅鶴眼中,他們的摟摟抱抱卻是刺目中帶著揪心疼痛的疑惑。

    幾近光裸的美女送上門,雖然有些措手不及,男的也沒什麼抗拒的模樣,就好像是「習慣成自然」。

    慢慢地屏住氣息,她正想說些什麼來解開這一團讓她又酸鼻又刺目的古怪迷霧時,林甄意卻驀地自畢天裘胸前側望向她,哀淒的眼中溢滿了晶亮的淚珠,眼中的神采卻是分外的炯亮。

    「葉紅鶴,你放過天裘好嗎?我求求你,我不能沒有他。」聲淚俱下的林甄意一雙修長的手臂緊緊地扣住畢天裘的腰。

    她叫她放過裘裘?轟隆隆的響雷一聲接一聲的在她腦門迭敲著,變得木然的眼神仍被鎖在那一對出色的男女身上。今天晚上不是只單純的跟裘裘吃頓浪漫的燭光晚餐嗎?怎麼會有這場讓她喘不過氣、刺痛了眼的「表演」呢?」

    「小意,你別亂說話。」再也沒有什麼比林甄意的話更讓人吃驚人,低抽了口氣,畢天裘臉色倏沉。「放手,你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以為小意對他的好是因為既是同學,又是事業夥伴的因素,但沒想到……天哪,他怎麼會遲鈍到這種程度?

    「裘裘,這是怎麼一回事?」葉紅鶴問得有氣無力,眼神怔忡地望著又急又惱的男人。

    感受到心上人腦子裡可能蘊發的思緒方向,畢天裘的一顆心竄向發慌的邊緣,「相信我,我也很想知道究竟,可是……」

    重新拾回哀淒的哭聲,林甄意重新將臉埋進那變得僵直的胸壑,不見淚顏,只見線條優美的肩頭不住的聳動。

    「為什麼你會這麼無情呢?我都已經是你的人了,你還那麼貪心的去找上另一個女人?為什麼?為什麼?」

    幾句為什麼問醒了畢天裘,也問傻了原本呆愣的葉紅鶴。

    猛地反手一扭,將林甄意的雙手拉向她身後箝制住,畢天裘眼底、臉上全是烈焰噴人的熊熊怒火。

    「我也要問你為什麼?小意,我以為我們是朋友,而且,這麼多年來我的心是怎麼想的,你應該相當清楚。但是,你卻反其道而行的說出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安的是什麼心?」他一字一句問得咬牙切齒。

    他一直以為他們是朋友,是個可以互相信任的好朋友、好夥伴,可林甄意卻試圖用這最不上道的方法逼走他盼了這麼多年的女人!

    他痛恨這種反目成仇的感覺,但這份痛恨卻遠遠比不上她意欲要顛覆他跟葉紅鶴的感情。

    「我要你,我不要你被別的女人搶走。」哀傷的眼神在一秒之內迅速撤散,林甄意眼中盛滿了瘋狂的不顧一切。「葉紅鶴憑什麼擁有你?這些年來在你身邊的是我,不是她。她憑什麼一到這裡就不費吹灰之力的擄走你的人、你的心?憑什麼,你是我的,你別想甩開我!」幾句話,將她的目的表現無遺。

    靜靜地望著林甄意半晌,聽著她發洩似的又吼又叫,畢天裘牙根緊繃,黑眸閃著駭人的陰鬱與厭惡。「你該去看心理醫生。」

    「我不要心理醫生,我只要你。」嘶聲吼完,林甄意忽地踮起腳尖,迅速地吻上了畢天裘閃躲不及的唇。

    他們的話聽在葉紅鶴的耳朵裡,不啻是道強猛的雷電,然後,是眼前火熱滾燙的吻……這一切狠狠擊烈她的神智。震驚地望著拚死拚活纏住畢天裘的半瘋狂女人,再看到他那雙大手鎮定卻青筋怒爆的扶著她的臉,試圖要拉開像蛇般粘繞的身體……不自禁的,她一寸一寸的往大門移去。

    「你們……好噁心。」震驚的望著眼前這一幕,葉紅鶴不知道自己的雙腿是用什麼神力撐住身子不讓它往地板貼去,而且還成功的奪門而出。

    該死的尼加拉瓜大瀑布不知道在何時滾回老家了,老天爺雖然不再倒水,但卻仍是陰灰得教人害怕。

    一衝出那扇銅門,葉紅鶴心魂俱茫地踉蹌奔走,順著街邊,她失魂閃神地走著、走著,直到那聲尖銳的喇叭聲直勾勾的刺穿了她的失魂落魄。

    「需要我幫忙嗎?」一個頂著凌亂褐髮的男人探出了頭,深邃的藍眸友善的望著她。

    連半秒的猶豫都沒有,她點點頭,緩緩地坐上體貼的外國男人為她拉開的車門。

    甫上車,哀淒的眼淚終於流轉在她的眼底、頰畔。原以為已經停止的傷心難過,在木然地怔忡下台一鞠躬後,又爭先恐後的湧上來剝裂著她的感覺。

    這愛情呵,怎麼扯得人的心那麼那麼的痛呢?

    *****

    除了畢天裘家發生的那段序曲外,葉紅鶴今天的運氣算是不錯的。

    那個外國男人有著一顆令人感動萬分的超級大良心,不但沒乘機將她載到荒郊野嶺賣掉,而且只在發動車子時詢問她要上哪兒,然後便善解人意的保持沉默。下一句,是在車子駛上飯店大門,她臨下車時,他笑著對她說的。

    「你有一張適合快樂的臉。」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葉紅鶴不懂,但她也沒有心思去搞懂它,坦白說,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該歸類為哪一項。是吃醋?因為不滿著在腦海裡、心中已經被烙上是「葉紅鶴專用」印記的畢天裘被別人喜歡、被別人親親熱熱的霸據著?還是因為林甄意這麼突如其來的示愛,她在心裡產生了擺盪的憤慨而感到不安?更或許,不安的心摻了些不敢置信的駭然吧。

    林甄意愛恨交替的變形臉孔浮上葉紅鶴腦海裡,駭得她猛打著哆嗦。

    極力撥開迷惘後,第一個襲上她腦子的想法是,畢天裘是個壞痞子,很惡毒、很卑鄙的小人。既然身邊有個漂亮的女紅妝相伴,為何還要來招惹她?但立即的,她否認了霸佔在腦子裡的第一個想法。

    裘裘沒有愛過林甄意,是林甄意一相情願的。

    可是,他真的從沒沾惹過林甄意嗎?反反覆覆的聲音在腦海中爭執、辯駁,更讓她的心溫暖不起來。眼睜睜的看著一個漂亮又有氣質的女人為了愛情變得……可以說是面目可憎亦可悲,她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葉紅鶴好同情林甄意,但是,她也好喜歡裘裘。若是初到洛杉磯之際,要她放棄他,她一定是二話不說的拍拍屁股,瀟灑走人,可如今的她,卻是感情趨於柔弱得像是要步上林甄意的後路了。

    天哪,她該怎麼辦?

    *****

    嗯——用力將肺部充滿了咖啡的香濃氣味,簡雍動作流暢的放下手中的杯子,心滿意足地端起桌上的盤子,眼光一接觸到盤子裡那一大片等待著自己宰殺的奶油蛋糕,垂到嘴角的口水差點沒來得及給吸回去。

    幸福的滋味莫過於如此了。

    一大塊可以餵飽肚子的奶油蛋糕,一杯芬芳可口的卡布基諾,還有一塊權充後補的起司蛋糕,而這一切,只他一個人獨享!

    唉——這才叫人生哪!

    叉子才剛戳到奶油蛋糕身上,他不經心的自光潔的透明落地窗望去,一條纖瘦的熟悉身影自他愣了一下的眼前晃過去。

    呃,那不是葉紅鶴那個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囂張女人嗎?

    走得搖搖擺擺又一副心神不寧的辛酸樣,不用太浪費腦細胞,光瞧她的背影就可以猜得出來,這小倆口絕絕對對又情海生波了。

    慘了!這是簡雍腦子裡浮上來的第一個想法。

    早知道就別那麼多事的讓無聊的眼光四處亂瞄,現在可好啦!插手也不是,不插手更不是了。

    不捨的望著滿桌子的彷彿朝著他搖旗吶喊的美食,再望著那個失心人飄然得像是腳未沾地的走進大門,越過氣派明亮的大廳,然後踱向電梯的身影……那背影將失意的心情完完全全的表露無遺!

    唉,我這又是招誰惹誰呀!簡雍簡直想狠狠的給自己幾個拳頭來洩憤,他若聰明的話,上個星期早就該該包袱款款,跟古曉芸一起回台灣的,幹麼只為了貪圖能親眼瞧瞧冷面王子畢天裘的情事而賴在這裡不走。

    想歸想,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簡雍還是站了起來。

    出門在外,是需要朋友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他這款有義氣的人該做的事,也是一種「不得不」的義務,唉!

    為著這份無法拋卻的義氣與義務,簡雍神色凝重的跨出電梯,一步一腳印的朝著失意人的房間走去。舉起手,驀然低抽了口氣,忿忿地用腳踢開房門。

    見鬼的,這裡是人來人往自由通行的飯店,不是防衛措施一流的總統府,這個囂張女人以為自己很安全哪?回到房間連房門都不關,想幹麼?引人犯罪呀?

    不甘不願一瞬間衍成了火大,一走進去,他便低吼著:「白癡女人,你是嫌命太長了不成,為什麼不關門……咦,人呢?」倏地閉上嘴,他吶吶地瞧著空空的房間。怎麼沒、沒、沒、沒、沒人?

    緊張了一秒後,這才注意到盥洗室的那扇門板緊緊地闔攏著。

    「去,一回來就藏進去,害我虛驚一場……」等等,她一回來就將自己給鎖在盥洗室?

    通常,盥洗室除了用來刷牙、洗臉、洗澡、上廁所,還有……想不開時的最佳場所!!

    猛地吸了口氣,簡雍握緊拳頭,「砰、砰、砰……」拚命地捶著門。

    因為又急又驚又惶恐,當那扇門在他期待又驚詫中拉開時,下落的拳勢根本就收不住,狠狠地擊中葉紅鶴臉門正中央。

    「該死!」惡聲惡氣地詛咒著,他身手矯健的一把扶住她向後仰跌的身子。

    滿天星斗炫了她好幾秒,但是,透過灰灰白白的迷霧,葉紅鶴瞧見簡雍那張氣急敗壞的臉,心中一揪,眼眶更是添染著紅意,不自願地,眼淚就迅速地湧進眼眶裡,發白的嘴唇還扁了扁,一副受盡了委屈的淒涼樣。

    擔心地看著她眼鼻紅通通的憐人,偏頰畔卻白兮兮的嚇人,簡雍驀然旋身走向床鋪。不行,他得打電話請人送些冰塊上來敷一下。

    看見他轉身,似乎打算就這麼拋棄她的樣子,葉紅鶴手裡緊緊的揪著剛剛拿來拭去淚水的小毛巾,突然覺得全世界的孤獨與失落都擠到她的身子裡。

    「孤身」處在異鄉,常常是感情最薄弱的時刻了,尤其是心酸意愁的時候,看見了簡雍熟悉的臉孔,就似看見了自己的兄長般,滿心的委屈一發不可收拾的全冒了上來。

    嗚……「黑狗兄。」人一難過,哪還會記得修飾什麼言辭,下意識地投進他懷裡,口裡不知不覺的就喊出了自己在心底封給他的綽號。

    詫異又緊張的環住她飛撲過來的身體,簡雍被她這個兇猛的撲勢給壓上了床鋪,有些手足無措的抬著僵硬的手臂半晌,見身上的女人似乎是一時片刻還不打算停止,這才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她的背。「幹麼灑那麼多苦水呀,出了什麼事?」黑狗兄,這女人還真叫得出口?!

    沒錯,他皮膚是黑了點,人也沒她心愛的裘裘斯文,但,黑狗兄?

    唉,看在人家這會兒哭得摧心裂肝的難過樣,他再落井下石的為自己討回公道,就有點太那個了些。反正他是坦蕩蕩的君子,要報仇三年不嫌晚,將這個仇刻在牆壁上就行了,他總逮得到機會的。

    「好啦、好啦,你不說究竟是誰欺負你了,我怎麼幫你伸冤哪?」其實簡雍知道自己這話是白說的。

    人家只是在傷心難過時,好不容易見著了個「台灣同胞」,一時茫了心智,才會有這種不見得是好康的好康事給他撿,所以即便勉強歸勉強,他不安慰幾句也說不過去。

    「說吧,小畢是怎麼惹到你了?」簡雍不懂什麼迂迴手法,他這輩子信奉的是一針見血的直接作法。反正,可以在區區幾個小時就惹得她衝回飯店大灑苦水的罪魁禍首,除了偉大的冷面王子外,別人應該沒有這麼大的魅力。

    傷著心的葉紅鶴其實並沒有聽清楚他的話,但是,卻撈到了小畢這兩個字,莫名的淚水湧得更酸更痛也更急了。

    「我要回家。」抽抽噎噎的,她愈發覺得自己的處境好可悲,也愈發的想家了。

    她好想念台灣,好想念家裡的一切,好想念自己的房間,好想念自己那張總能平撫傷痛的床鋪,尤其最想念的,是遠在台灣的爸爸媽媽。

    身體粘貼著身體,葉紅鶴將臉深深地埋進他胸前,聲淚俱下的哭得連簡雍都心酸酸了起來,差點沒淌起男子漢的熱淚陪她一起哭了。

    老天,究竟是出了什麼毀滅性的大事?小畢呢?

    焦急的腦子才想到男主角,男主角就出現在房門口,只是,畢天裘的臉色也鐵青泛白得像個鬼魅似的駭人,而那兩道燃著青紅的熾眸死死的分割、銼剁著簡雍的手。

    「誰准你抱她的?」看見葉紅鶴不但是倚在別的男人懷裡哭得讓人心疼,而且絕少主動摟抱他的那雙手臂竟然是環在別的男人的頸項……

    畢天裘的心陡然一沉,口氣粗暴得幾乎可以點火了。

    「小畢,你在搞什麼鬼呀,為什麼……喂,你要做什麼?」簡雍被畢天裘的舉動給愣懾住了。

    怪事,小畢向來不是最不贊同暴力的嗎?剛剛,那雙奮力將他的手給扭開的暴爪……竟然是冷面王子畢天裘的手耶!哇嗚!!

    「不准你抱別的男人。」惡狠狠地將哭得淅瀝嘩啦的女人給搶回自己懷裡,畢天裘實在是大方不起來。她竟然敢抱別的男人?就在他眼前?她是當他死掉了?

    好不容易才將打著「我得不到你,別的女人也休想得到你」瘋主意的林甄意給擺脫掉,結果眼巴巴的趕到飯店,就瞧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粘在別的男人身上,哭得像是遭逢了世界末日似的淒慘,這景象,更是讓他揪心。

    「你可以抱別的女人,為什麼我就不能抱別的男人?」臉頰淌著淚,葉紅鶴脫口便直斥回去。

    「你自己也是親眼瞧見的,她就這麼突然地衝過來,我還能怎麼做?」忿忿地將她掙扎的身子給按在自己身上,畢天裘憤慨中帶著無奈的辯駁著。

    「你是豬啊?你可以推開她、閃過她、躲開她呀!誰教你站得像個木頭人似的。」反正,他沒有及時處理掉,被人吃了豆腐的虧損是他的錯,解釋得再多也是沒用。總而言之一句話,都是他的錯!這個臭男人,哼!

    「你別又像小時候那樣不講理好不好?她像發了瘋似地衝向我,你教我怎麼推開她?」艱困地縛住她不乖的倔手,畢天裘拿眼角瞪視著一旁睜大眼看戲的簡雍。「滾開!」人家情侶在鬧彆扭,他在這裡湊什麼熱鬧?

    「礙難從命。」簡雍壓根就不甩他那副燙人的眼神,深邃犀利的眼眸炯亮得足以照明整個洛杉磯市。嘖嘖,沒想到情侶吵架還真是好玩,這個時候要他離開?作夢。

    畢天裘的話沒趕走氣定神閒的簡雍,反而讓葉紅鶴卯上了勁的又開始試圖掙脫開他的箝制。但憑她使盡每一個毛細孔的聚力也逃不開他的控制時,她整個脾氣在瞬間攀上了谷頂,極度的氣憤難當之下,她覷著了畢天裘沒有防備的剎那,抬起腳來狠狠的在他腳脛上踹了一腳。

    「該滾開的人是你,你別碰我,滾、滾、滾、滾……滾遠一點!」迭聲的一連喊出十幾個滾了,葉紅鶴的喉嚨乾裂得像是著了火的在抽痛著。

    可是,這痛,卻遠不及胸口頻率超繁的痛。

    她好難過,真的是好難過、好難過!!

    這輩子沒對哪個男人擱下真心過,唯一的一個就是他了,可沒想到,卻是放錯了心。

    害她在初時還猶豫不決老半天,而且在心裡掙扎著該不該愛他,但卻沒想到……他竟然早就是別人看上的肥鴨子,最過分的是,他卻還來招惹她。

    「你剛剛說什麼?」該死的,她那一腳踹得還真不是普通的痛。可是,聽到她淚漣漣的迭聲吼了一連串的滾字,畢天裘整個人傻住了。

    「我叫你滾!」

    「你……」

    「小畢,我們先下去坐坐好了。」見情勢大大的不對勁,簡雍趕忙將自己頎長的身軀插進兩人中間充當熄火板。「讓紅鶴自己一個人先靜一靜,等你們的情緒稍微平緩一些後再談。」他扯著畢天裘往外頭走。

    畢天裘根本不想離開她,尤其是這個要命的時命,可是,以葉紅鶴執倔的脾氣,再鬧下去鐵定更糟,深深地吸了口氣,他走向她。

    「我給你半個小時冷靜一下。」又氣又疼地朝那張淚臉伸出手,他的嗓子沙沙的,不怎麼平穩。

    臉一別,葉紅鶴緊咬著嘴唇,不看他,也不讓他碰到自己。

    她抗拒的動作頓時讓房間裡的氣氛又繃了起來,用力的往胸口吸了氣,畢天裘還沒能說些什麼,就已經被眼明手快的簡雍給拉了出去。

    「紅鶴,我先將小畢帶開讓你冷靜一下,待會兒兒我們再上來。」門,被簡雍闔上了。

    *****

    冷靜?

    她為什麼要冷靜?她不要什麼見鬼的冷靜,她現在要做的是,馬上、立刻、迅速的離開這個該死的城市!

    連一分鐘的遲疑也沒有,門才剛被關上,葉紅鶴便衝到床邊拿起話筒。—她要走了。她想家,想回台灣,更想立刻離開這個會讓人喘不過氣來的鬼地方。就算是得到機場去碰運氣、等補位,她也寧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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