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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萱 -【棄婦旺宅】《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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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2 08:17: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棄婦旺宅》作者:金萱

車禍醒來,人不在醫院而是穿越到古代,她都嚇傻了,
身分更從知名服裝設計師助理,變成棄婦二嫁的人母兼人妻……
她的天兒啊!這是什麽戲劇化的人生?她還沒搞清楚狀況,
首先感受到的便是青梅竹馬兼現任丈夫石厚福的體貼,
明知她已與娘家人恩斷義絕,仍向偏心大房的婆婆寫字據借聘金,
只為護她和女兒一生的安定,偏偏她再嫁身分成了婆婆挑刺的藉口,
眼看家宅不甯,丈夫甯擔上不孝罪名也要為她選擇分家單過,
他的決心瞬間擄獲她的芳心,為了日後的小家好,
她拿出渾身本事,賣出盤扣做法,讓她賺進第一筆買地建屋的基金,
而一張張新穎的服裝設計圖讓她賺錢跟喝水一樣容易,
丈夫成了大地主,她則在家畫圖顧小孩,誰知大房眼紅他們二房的富裕,
竟拿她身子受損、不易有孕,她的女兒不是石家血脈這點來說嘴,
慫恿婆婆逼他們接納大房麼兒當繼子,意圖接收二房的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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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2 08:18: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夢中人生變成真】

  「娘,喝水。」
  「娘,果子甜,娘吃。」
  「娘,不生病,囡囡乖乖。」
  「娘……」
  童歆巧在半夢半醒之間總是不時聽見一個軟嫩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著,偶爾伴隨著蝶翼般的輕觸,落在她臉上、唇上、身上和手上。
  她一直在作夢,夢到許多過往的事,但大多時候是斷斷續續地在作一個夢。
  在夢中,有一個比她還要悲慘可憐的女人,從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從呱呱墜地那一刻、確定性別之後就註定了她悲苦的一生。
  小姑娘長得眉清目秀,五官柔美,若是好好養大肯定是個美人胚子,只可惜投錯了胎,因身為女娃娃,自小便爹不疼娘不愛,家人上自爺奶,下自兄弟,不是把她當成空氣,就是把她當丫鬟使喚,呼來喝去的,甚至在她十四歲那年,娘親為了二哥要娶親的聘金,將她以十兩銀子的價碼賣給一個近三十歲的老男人做填房。
  可憐的小姑娘出嫁後的生活並未變好,只是從這個火坑跳到另外一個火坑。
  小姑娘的婆婆是個老寡婦,不僅尖酸刻薄,還會動手動腳的打罵兒媳婦。
  因為年紀還小,對自己身體狀況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在懷了頭胎兩個月之後,被惡婆婆淩虐到流產,失去她人生中的第一個孩子。
  正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子,老寡婦的兒子也不是個好?貨,媳婦被自家親娘折磨得流產後,從來沒一絲心疼或慰問安撫,照樣過他百無一用是書生的爽日子,有事沒事就抱著書冊、躺在榻上作著中舉為官後升官發財的白日夢。
  小姑娘流產後三個月,受損的身子都還沒養好就又再度受孕,因妊娠反應明顯,加上老寡婦上回已親手扼殺了一個親孫,良心有些許不安,這回得知兒媳懷孕後也沒敢太過折騰,終於讓小姑娘順利生下腹中的孩兒,只是這個孩子跟她娘一樣的悲慘,投錯了胎,生作了女兒身。
  之後母女倆在家裡過的日子幾乎可用水深火熱來形容,永遠吃不飽、穿不暖,永遠有著做不完的事和挨不完的打與罵。
  這也就罷了,最可憐又可悲的是,小姑娘生女兒時身子受了損,又沒適當的休養與進補,因此接連三年肚子都未再有動靜,母女倆最終被那對無良的母子以生不出兒子為由休離,直接掃地出門。
  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小姑娘牽著一個不滿四歲的小女娃,母女倆面黃肌廋、瘦骨嶙峋,舉步維艱的走回娘家投靠,卻被冷漠薄情的娘家人拒於門外。
  好不容易為快餓昏的女兒向她的姥爺、姥姥討要到一碗米湯來充饑,碗裡的米湯卻是清淡如水,顆粒不見。
  看著手上端著的那碗清淡如水的米湯,不滿二十歲的小姑娘難受得淚流滿面。
  她不懂爹娘與兄嫂怎能寡情涼薄至此,她不是他們的女兒與妹妹嗎?她的女兒不是他們的外孫女與外甥女嗎?
  就連給孩子喝一碗粥,他們都如此捨不得嗎?
  不提別的,就提她出嫁之前待在家裡任勞任怨了十四年,以及當年將她賣嫁所得的那十兩銀子,這兩樣加起來,難道連一碗粥都不值?
  生平第一次,小姑娘對娘家的親人們萌生了恨意。
  「你們真的是我的親爹、親娘嗎?我真的是你們親生的嗎?為什麼求你們施捨一碗粥給我快要餓死的女兒、你們的親外孫女吃,你們都如此吝嗇、不樂意,還端了一碗水過來糊弄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母女倆,你們於心何忍?」她站在娘家門前哭著呐喊道。
  「我在家時,任勞任怨服侍大家十四年,什麼活都做、什麼苦都吃,從來沒有一句怨言,只因為我是你們的女兒、你們的妹妹,咱們是一家人,所以我認了,就連你們為了十兩銀子把我賣了,我都沒怨過你們。
  「但你們怎麼能夠如此冷血無情,我只是想跟你們討要一碗粥,一碗可以救我女兒、救你們親外孫女不被活活餓死的粥而己,你們都不讓不給。你們怎能如此殘忍無情?」她聲淚俱下的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心痛得不能自己。
  「號什麼啊?你老娘我可還沒死,用不著你現在給我哭墳,我是造了什麼孽啊,生了你這麼一個賠錢貨、不孝女,你給我滾,免得把我給氣死!」小姑娘的娘說。
  「二丫你走吧,不要再到這裡來氣咱娘了,如果娘真被你氣出個好歹,別怪大哥翻臉無情。」小姑娘的大哥說。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是好是歹、是死是活都是你自找的。」小姑娘的爹說。
  「爹說的沒錯,小姑若是好好的做人家的媳婦,又怎會讓婆家休離,回來丟咱們老童家的臉呢?我現在慶倖我生的都是小子,要不然小姑這臉一丟,咱們老童家以後的閏女要怎麼嫁人?可能倒貼銀兩都嫁不出去喔。」小姑娘的大嫂說。
  「喪門星,你就是個喪門星!被夫家休了還不知羞,不找個地方躲起來,還跑到這裡來觸咱們老童家的黴頭。
  老天爺啊,禰怎麼這麼不長眼,我到底造了什麼孽,生了這麼一個孽種來禍害童家啊,嗚嗚……我怎麼會這麼命苦啊?」小姑娘的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搶地的哭喊著,看向她的目光滿是恨意。
  「二丫你還不走,真想氣死咱們娘不成?」小姑娘的二哥說話了,而站在二哥旁邊的二嫂則抱著孩子,揚著嘴角看著眼前的一切,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這就是小姑娘的娘家、她的親人,以及她在這世上的所有依靠。
  真的是太可笑了,看著夢中小姑娘的遭遇,童歆巧突然覺得自己身為孤兒也不是太壞的事,至少不必擔心會有這麼冷血無情的親人,更不必經歷被至親傷害的痛楚。
  被傷得痛徹心扉的小姑娘不確定是為了要讓自己徹底死心,亦或是還帶著最後一絲希望,在離去前又開口問了那些血濃於水的親人們最後一個問題,她說:「你們還認不認我是童家的女兒?」
  一時之間無人應聲,直到小姑娘的二嫂用眾人都聽得見的聲音對她二哥道:「你說小姑被休,那李家會不會跑來討回當初給咱們的聘金啊?」
  此話一出,小姑娘的娘臉色丕變,當場就大聲喊了起來,「你還不給我滾,你這個喪門星,就當我從沒生過你這個孽種,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啊!你還不走?老大,去拿掃帚來,把這個喪門星給我掃得遠遠的,免得咱們一家都被她沾染了穢氣,快點去。」
  小姑娘的大哥聞言,點了點頭,立即轉身去拿掃帚,其他人則是冷眼旁觀,連一句沒勸阻的話都沒有說。
  掃帚很快被拿來了,童母林氏迫不及待地將掃帚從兒子手上搶過來,沒有一絲猶豫或不忍,直接朝小姑娘身上招呼過去,一次又一次的打得毫不手軟。
  小姑娘卻不懂得抵抗,只能將瘦小的女兒緊緊護在懷中保護著。
  夠了!童歆巧怒喊道。真是看不下去了,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冷血無情的母親?不是都說打在兒身痛在娘心嗎?從眼前這事來看,那句話根本就是個屁!
  「我就不信這樣你還不走!」林氏拄著掃帚、喘著氣瞪向小姑娘,由此可見她剛才打人有多用力。
  「你真的是我娘嗎?你們真的是我的親人嗎?」
  「你這個帶衰的喪門星、討債鬼,還不滾?當初生下你的時候就應該直接把你給掐死,省得你現在還來禍害家人!」林氏滿懷怨恨的說著,話落,再度舉起掃帚來揮打。
  終於,駱駝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倒了。
  「我走!」小姑娘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揮開不斷打在身上的掃帚大聲叫道。
  抹去臉上的淚水,不再多看童家人一眼,轉而面向聞聲前來看熱鬧的村民們,朝他們深深一鞠躬,絕然道:「各位望山村的大叔大嬸、大哥大嫂們,眼前這一切你們都看到、聽到了,我童二丫今日請大夥為我做證,從今以後,我童二丫不再是望山村童家的女兒,今後生也好,死也罷,都與望山村童家無關,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恩斷義絕!」
  說完,她抱起早已餓到走不動的女兒頭也不回地離開。
來時帶著希望,走時卻面若死灰、淒苦絕望。天下之大,竟無她們母女倆的容身之處,她想哭,但淚早已流幹……
  抱著女兒,童二丫漫無目的的往前走,幾度踉蹌摔倒又掙扎爬起,女兒已餓暈在她懷裡,連她幾度跌倒不小心摔到懷中的孩子,孩子都毫無反應。
  難道是——死了?
  突然其來的念頭嚇得童二丫登時跌坐在地上,顫抖著伸手去探女兒鼻端的氣息,雖然氣息微弱,但確實還有氣,女兒還有呼吸,沒有死!
  童二丫瞬間松了口氣,卻忍不住抱著女兒傷心欲絕地哭了起來,「嗚……」
  她知道即便女兒現在還有氣,可是以她們母女倆現今的處境,她的女兒還能活多久?一天還是兩天?
  她抱著女兒哭了許久才終於抬起頭來,掙扎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眼前霧濛濛,前方路茫茫,何處才是她們母女倆的棲身之地?何處才是她們母女倆的歸處?也許只有死吧。
  她眨了眨眼,眼前霧散,路現,卻是一條絕路,一條不管她想不想走,都終將要走、要歸去的路。
  也罷,活著也是挨餓受苦、無家可歸、無人在乎,還不如陪女兒一起離開,一了百了。
  她面無表情的張目四顧,確認出自己的所在位置後,她抱著女兒左轉而行,一步步朝記憶中的溪流而去。
  她從七歲開始便負責洗全家人的衣服,整整洗了七年,對那條溪流的深淺與湍急處比任何人都明瞭,自然也知道哪段溪流鮮少人出沒,哪段流域最適合做她們母女倆在這世上最後的歸宿。
  因為鮮少人出沒,路未開,並不好走。
  童二丫抱著女兒一路磕磕絆絆的往前走,身上的破舊衣服也在樹枝的勾扯下變得更加破爛不堪,絲毫遮掩不住衣服下一道又一道被毆打後留下的瘀青,被樹枝與石頭刮破或磕破的肌膚,有些地方還不停的滲著血,但她卻一點都不覺得痛。
  直到瞧見遠處的林間漾出瀲豔的波光,童二丫不由得微笑了起來,因為終於到了,她和女兒的歸處就在不遠的前方。她們母女倆終於可以不用再受苦、不用再勞累了,她真的好累,活得好累。
  邁著沉重到幾乎麻木的雙腿,她走了到溪邊,波光粼粼的溪水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的溫暖與溫柔,似乎在無聲的招呼著她,要她快點投入它的懷抱。
  她隨心而動,一步一步的往溪中走去。
  水浸濕了她的鞋、她的裙子,淹過了膝蓋,漫過了腰腹,終於浸到被她懷抱在胸前的女兒,從女兒的腳、腰到胸……
  不知道是不是溪水太過冰涼,一路上幾近無息的女兒忽然在她懷裡輕動了一下,然後出聲喚她。
  「娘?」
  童二丫驀地渾身一僵,剛踏出去的步伐好像在水裡絆到了什麼東西,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往前栽了下去,母女倆一同栽進溪水之中。
  「娘!咕嚕……娘……」
  女兒瘦小的身子在她懷裡撲騰掙扎,如小貓般柔弱的求救聲倏地傳進她耳裡,讓她心神俱震。
  「娘……咕嚕……娘、娘……」
  不行,囡囡還那麼小,連一天的好日子都沒有過過,怎麼能因為她這個懦弱的娘而死?不行,絕對不行!
  童二丫幡然悔悟,拼命的在水中掙扎,奮力浮出水面呼救出聲,「救命,救、救命……咕嚕咕嚕……」
  越是掙扎慌亂,身子下沉的速度越快,童二丫無力再浮出水面,只能拼命的將女兒高舉到水面上,讓女兒能多呼吸一口氣,可即便如此,母女倆的身子仍不斷地往下沉。
  要死了嗎?在意識逐漸陷入混沌間,她依稀感覺到手上的重量消失,束縛她全身的力量加劇,讓她再也動彈不了,整個人沉入黑暗中。
  「娘、娘,娘,起床了。」
  童歆巧在睡夢中不時能感覺到有道奶聲奶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著,不斷重複著類似的話語。
  「娘,起床吃飯飯,不吃飯飯肚子會餓餓,娘快起來。娘,起床了,娘……」
  「囡囡乖,來婆婆這裡,你娘在睡覺,別吵她。」
  一個聽起來和藹可親的婦人聲音驀然出現,第一回在她夢裡響起。
  「婆婆,娘要吃飯飯,不然肚子會餓餓。」那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堅持道:「囡囡沒吃飯飯都會餓,娘也要吃飯飯,囡囡叫娘起床吃飯飯。」
  「囡囡真是個乖孩子。」
  囡囡?是童二丫的女兒嗎?她沒死,沒被溪水溺死,活了下來嗎?
  不對,她剛才在叫娘,所以說,連童二丫那個苦命女也活下來了吧?這對母女倆的命真大,不知道是誰救了她們的?不過怎麼被救的那段畫面她都沒看見,是她所作的那個怪夢終於結束了嗎?
  「婆婆,娘什麼時候會睡過來?」
  名喚囡囡的小女娃的聲音再度響起,近在咫尺,真實得一點也不像是一場夢。
  「等囡囡的娘睡飽了,她就會起來了。」婦人那和藹可親的聲音笑著回答道。
  聲音同樣近在咫尺,就好像與她處在同一個空間,在她身邊開口訴說一樣。
  「那娘什麼時候才會睡飽?」
  「等她張開眼暗的時候。」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小女娃像在問一百個為什麼似的,瞬間把童歆巧給逗笑了,她扯唇微笑,小女娃甜甜中帶著驚喜的聲音立即在她耳邊響起——
  「婆婆你看,娘笑了,娘在笑!娘是不是睡飽了,要醒了?」
  「二丫,你聽得見娘的聲音嗎?聽得見就張開眼暗或動動手給娘和囡囡看,快點。」婦人的聲音帶著些許激動,迅速的說。
  她在對誰說話?是童二丫嗎?童歆巧方才還疑惑地忖度著,接著就感覺到有人猛然抓住她的手,努力搖晃著,那帶著溫度的真實碰觸感,瞬間把她嚇得睜大雙眼。
  巴在床邊的小臉笑顏逐開,開心的叫道:「娘!娘醒了,婆婆,娘醒了!娘,娘。」
  「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目光循聲而去,就看見一張圓圓的臉,眉眼都彎彎的——一看就讓人感覺到和藹可親的婦人面孔頓時落入童歆巧眼中,而令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她竟不覺得這張臉陌生。
  「石……嬸?」沙啞的聲音透過她乾澀的喉嚨,從她口中逸了出來。
  「欸,你這孩子是睡糊塗了嗎?要叫娘。你現在肚子一定很餓吧,粥還在廚房裡溫著,娘這就去端過來給你吃。」石嬸說完立即飛奔而去。
  童歆巧沒有出聲攔她,只因為此時此刻她已被如潮水般朝她洶湧而來的大量畫面……不,或許該說是記憶——
  童二丫的記憶給淹沒了。
  童二丫和其女兒囡囡並沒有淹死,是因為有人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她們母女倆,那人名喚石厚福,是石嬸的小兒子。
  石嬸共有四個孩子,兩男兩女,石厚福排行最小,因出生時遇到難產而折了條腿的關係,導致他長大有了長短腿,雖然只差距一寸多,但走起路來仍舊顯跛。
  至於石厚福這個名字則是特地取的,只因他難產出生,差點活不了,石家家長便特地請村裡學堂裡的夫子替兒子取個福氣點的名字,希望他能平安健康的長大。
  夫子一聽,便說了一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將後字改成厚字,便有了今日的石家老二,石厚福。
  不過比起石厚福這個名字,村裡人更習慣叫他另外一個名字——石二跛。而這名字的由來自是不需要解釋。
  石家與童二丫的娘家是同一村子的人,只是這兩家分處在村子的南北兩端,又因為人處事的態度極不相同,兩家人互看不順眼,除了必須往來的人情世故外,幾乎互不往來。
  但幾乎,不代表絕對。
  至少對石家的石厚福和童家的童二丫來說,他們倆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童二丫從小就被童家人當丫鬟在使喚,三歲開始就要幫忙拾柴,五歲要幫忙燒火煮食,七歲負責洗全家的衣服,讓稍有良心的人看了都會不舍,覺得童家人在作孽,偏偏那是童家的孩子,童家人要怎麼對待那孩子是童家人的權力,只要不虐待至死,外人根本無從管起。
 管不起只好從暗地裡幫了,於是童二丫離家到溪邊洗衣時,便成為最看不慣童家人的石家接濟或幫助小女孩的最佳時機了。
  偶爾送塊餅、給個饅頭,偶爾為其傷處揉散瘀青或在傷口上敷藥,然後不時幫她出氣,痛揍欺負妹妹的童家哥哥們,這些事全都由石家四兄妹負責。
  只是隨著年歲漸長,娶親的娶親,出嫁的出嫁,這事最後就成了石家老二石厚福的責任了。
  因此童二丫與石家四兄妹中的石厚福最熟也最要好,好到當初童二丫被賣嫁時,兩個人差點就私奔而去。
  所以當童二丫抱著女兒投水,被石厚福所救起並帶回石家救活後,兩個人許是舊情複燃,竟互許終身,還成了親。
  照理說,以童二丫一個被休棄,身邊還帶著拖油瓶,沒嫁妝也沒娘家支持與幫扶的棄婦,一般人家根本不會接受這麼一個二嫁女做媳婦,偏偏石家卻接受了。
  是同情還是做善事?又或者是看在童二丫太好使喚又吃苦耐勞,能一個人頂兩個人的好勞力?
  其實並不是,只因為石厚福主動開口說了要娶。
  石厚福自小便瘸了條腿,被人叫跛子叫到大,石家人對他都相當心疼,因此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都儘量滿足他,唯有童二丫被童家人賣嫁那一回石家人無能為力,甚至將他關了起來,阻止他那異想天開、想帶人家閨女逃走的念頭。
  但就這麼一次,石家人卻差點失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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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2 08:18: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極品家人討聘金】

  童二丫被賣嫁後,石厚福沉默了幾天,留下一封簡單的書信也跟著離開瞭望山村,獨自跑去投軍,一去數年,直到半年多前才因受傷而退伍,帶著更跛的腿與臉上那道明顯的傷疤回到望山村。
  多年未見的他可謂性情大變,以前雖跛了一條腿,不過在家人的關愛下,性情還算開朗也愛笑,可這回歸來的他竟變得沉默寡言還嚴酷冷肅,不僅難以親近,親事也變得困難重重,讓石家雙親煩惱不已,而童二丫的再度出現則正好解決了這個難題。總之這兩個人兜了這麼一大圈還是走在了一起,只能說他們有緣了,至於是善緣還是孽緣——只能走著瞧了。
  所以石嬸剛才才會問她是不是睡糊塗了,並糾正她要叫她娘……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童歆巧嚇傻了,為什麼石嬸是對著她說那些話,要她改叫她娘?她是童歆巧又不是童二丫。
  還有一個重點是,石嬸竟然聽得見她說話,好像還看得到她,床邊的囡囡也沖著她叫娘,這……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回想起莫名出現在她腦中、幾乎要將她淹沒的各種記憶……童歆巧的臉霎時間被嚇白了。
  老天,不會吧?別告訴她她成了穿越一員,穿成了那個可悲可泣又可憐的童二丫了,拜託,不要啊……
  「來,二丫,快把稀飯吃了,這樣才會好得快。」石嬸……不,現在應該改稱為石楊氏了。石楊氏迅速去而複返的端來一碗地瓜粥對她說。
  童歆巧一臉發懵,屬於童二丫的記憶則像湧泉般,不斷地從她腦袋裡冒出來。
  童二丫和石厚福成親後,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疼惜愛護的幸福。
  石家人的好相處,石家父母的慈祥善良,石厚福的溫柔呵護,還有在石家得以溫飽,只一個月的時間她們母女倆便從面黃肌痩、痩骨嶙峋的模樣變得容光煥發、眉開眼笑的。
  人們這才發現童二丫竟然長得極好看,活脫脫是一個大美人,女兒囡囡長相肖似其母,亦是個小美女。
  為此有不少人打趣石厚福,說他走了狗屎運,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說他真好命,撿了個大美女還附送個小美女,說童家人現在應悔青了腸子……
  然而沒想到的是,村人們打趣的玩笑話說著說著就傳到了童家那裡,更令人無法置信的是,童家人不但為此找上門來,還無恥地向石家追討嫁女兒的聘金和聘禮,一來就獅子大開口,要價五十兩。
  石家人自然是不肯答應,童家人則像是土匪惡霸般,交易一破裂就直接動手搶人,企圖將童二丫母女強行帶走。
  當時石家男人皆在田裡工作,家裡只留老弱婦孺,根本不敵早有預謀的童家人,就在童二丫一邊拼命掙扎抵抗,一邊又要救女兒之時,她忽然摔了一跤,撞破了頭,登時血流如注,人也暈了過去,也把闖禍的童家人嚇跑了。
  等童二丫再度張開眼睛醒來時,童二丫早己不再是童二丫,而是她童歆巧了。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童二丫在那一撞之後就斷了魂,死掉了?可問題是童二丫死了,童歆巧呢?在現代世界裡的她該不會也死了吧?
  去參加同學會,卻在路上發生車禍。這是她身為童歆巧的最後記憶,之後便像是在作夢一般,看著童二丫這個孩子的可憐經歷與人生,可有誰想得到,她看著看著竟莫名其妙的變成童二丫本人,這真是……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童歆巧這般告訴自己。
  事實上不這樣告訴自己也不行,難不成她要一頭撞死,去賭看看自己是否還能再次穿越回到現代去嗎?
  總之,兩個字,認命。
  如今還是要先搞清楚石家和童家之間現在的情況,童家那邊是否已甘休,石家這邊又有何打算?
  她不希望石厚福傻得被童家騙了錢,別說是五十兩了,一兩她都不會給!「娘,厚福呢?」既已認命,童歆巧喚石楊氏為娘也喚得很順口,「怎麼不見他人呢?還有童家那邊的事情現在是什麼狀況?可解決了?」她在吃完地瓜粥後,開口問婆婆。
  石楊氏聞言不禁長歎了一口氣。
  「怎麼可能解決了?你爹娘那一家子是什麼性子你也知道,有白拿錢的事他們怎麼可能輕易放過?」石楊氏說:「其實要聘金就要聘金,咱們家不會不給,可他們一開口就是五十兩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別給。」童歆巧倏然開口打斷婆婆,說:「一兩都別給他們!」
  「啊?」石楊氏有些錯愕,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不確定的問:「你說一兩都別給?」
  「對。」童歆巧斬釘截鐵的答道。
  「二丫……」
  「娘,以後別再叫我二丫了,叫我歆巧。」童歆巧輕輕搖頭打斷婆婆的話,漠然解釋道:「童家的女兒童二丫,早在十四歲那年就被童家人以十兩銀子賣了,再也不是童家的人了。即便她一直還當自己是童家人,是童家的女兒,童家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承認她是童家人,用喪門星辱她,用掃帚趕她,說沒生過她這個孽種,還說倒了八輩子黴。」
  說著,她忍不住露出譏誚的一笑,接著說:「從那一日起,童二丫就已經不再是童家人了,不是她不認爹娘兄嫂,而是童家人不認她。即便如此,她還是順了爹娘的心願,最後一次以童家女兒的身分請許多村民做證,說出從此與童家恩斷義絕的話。
  「既然恩情已斷、情義已絕,童二丫自那天起便和童家再無任何關係,童家又憑什麼上石家來索要聘金?誰是童家的女兒,童二丫嗎?如果童二丫是,那麼從今天起,這世上再也沒有童二丫這個人,只有童歆巧,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
  她口吻輕柔,但說出來的話語卻鏗鏘有力。
  石楊氏張口結舌的看著她,一時間竟無話可說。
  二丫的性子一直以來都是逆來順受、溫馴服從,這回竟會說出這樣絕情冷漠的話,著實讓她訝異不已,但回想起童家人對這可憐孩子的所做所為也足以解釋一切了,只不過……
  「如果只是改個名字就能擺脫他們就好了,但咱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石楊氏歎息道。
  「是,但至少這樣做能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決心,知道我是打從心底認真的想和童家一刀兩斷。」童歆巧一本正經的說道:「所以娘,麻煩你以後改口叫我歆巧好嗎?也請你替我轉達給爹和大哥大嫂他們,讓他們明白我的心意。」
  石楊氏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後,終於點頭道:「好,娘知道了。」
不知道是因為腦袋上的傷未好,亦或是靈魂與身體未契合完整的關係,童歆巧在與石楊氏說完那席話之後便覺得一陣疲憊,陪可愛的囡囡說不到幾句話便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自己這回又昏睡了多久,只知道等她再度睜開眼暗時,外頭已是一片漆黑,夜色沉沉。
  屋裡靜悄悄地,房裡的角落點了盞油燈,燈火隨門縫透進來的微風輕輕搖曳著。
  她緩緩地坐起身來,轉頭看一下身旁兩側,卻未見到她那可愛的女兒囡囡。所以是時間還早,還未到睡覺時間?還是在她受傷、臥病在床這段時間,女兒晚上並未跟她一起睡?
  在她思考這個問題時,虛掩的房門卻突然被推了開來,就見石厚福從門外走了進來。
  見到他,童歆巧頓時渾身一僵,覺得自己太蠢了,東想西想什麼都想,竟忘了思索最重要的一件事,她現在是個有夫婿的婦人,得和那個對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夫婿同床共枕啊。
  如果眼前這個男人突然對她有什麼親密舉動,或要求她做傳宗接代的事的話,她該怎麼應對?
  用傷口痛來拒絕他嗎?這藉口在她頭上的傷好之前或許有用,可之後呢?且如果他的要求只是親吻或擁抱之類的,根本波及不到她的傷口,她能直接將他推開,拒絕他嗎?
  童歆巧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心巧,醒了?肚子餓不餓?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去廚房煮給你吃。」石厚福溫柔的對她說。
  「歆巧?」童歆巧眨了眨眼,愕然的看著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叫她。
  「你不是讓娘告訴大家,以後改叫你心巧嗎,你忘了?」石厚福柔聲提醒她。
  「沒忘,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就叫上口。」她說。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二丫這個名字太過隨便,一點也配不上你。心巧這個名字好,手巧心也巧,說的正是你。」石厚福微笑看著她,臉上全是與有榮焉的神情。
  童歆巧知道他小時候有上過學堂,但並不是真正的讀書人,書讀得並不多,所以也沒多加解釋此「歆」非彼「心」。
  「囡囡呢?」她問他。
  「你受傷這幾天她都跟娘睡,怕她晚上睡著會碰到你的傷處。頭還痛嗎?」他眉頭緊蹙,伸手輕碰了一下她額角上裹著傷口的布巾。
  童歆巧拼命的控制自己不要做出閃躲的動作,開口答道:「不時會抽痛,可能還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張大夫也說了一樣的話。」說到這,他忽地一頓,緊接著就打了自己腦袋瓜一下,自責道:「我怎麼還一直跟你說話呢?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你等我一下,我去廚房煮點東西給你吃,你吃飽再睡。」說完,他匆匆起身而去。
  童歆巧有些愣然,隨即慢慢放鬆先前一直繃著的神經,除了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外,她又覺得自己太過緊張、太小題大作了。
  據她記憶中所熟知,石厚福是個特別溫柔體貼的男人,和在其他人眼中冰冷沉默的石厚福完全是判若兩人。
  他從未強迫童二丫做過她不想或不願意做的任何一件事,在決定任何與童二丫有關的事之前,總會先行詢問童二丫的想法,以童二丫的想法為主,以他自個兒的看法與建議為輔。像他這樣的男人,她先前怎會擔心、害怕他會對她用強呢?
  她肯定是之前睡太多睡昏頭了,這才會沒想通這一點,把自己嚇得半死,真是蠢死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倆畢竟是夫妻,在石厚福沒犯下大錯、讓她忍無可忍的提出和離之前,兩個人還是得以夫妻關係共同生活。
  所以她得想辦法適應有老公的生活,最好還要嘗試去接受這個老公,去喜歡這個男人,因為從石厚福過往至今的死心眼來看,要他做出對不起童二丫、讓童二丫傷心欲絕的事,只有一個字可以說一一難!
  看樣子她果然是非認命不可了,唉。
  就在童歆巧胡思亂想之際,石厚福去而複返,為她端來一碗雞蛋粥和一碟看不出是什麼菜醃制的小菜給她吃。
  她一邊吃一邊打量坐在眼前這個名叫石厚福,且身為她丈夫的男人。
  濃眉大眼、五官端正、面容瘦削,皮膚有些粗黑,在他的右臉頰上有一道如食指般大小的傷疤,斜削過他半張臉,疤痕色澤明顯醒目,更顯得猙獰嚇人,可是……
  咳,她個人倒是覺得挺有男人氣概的。
  總之,這張臉雖稱不上俊帥,但絕對稱得上性格,挺有她眼緣的,不錯。至於他身上其他的優缺點,還需要時間慢慢觀察。
  現在讓她覺得詬病的是他的跛腳。
  她知道這事不怪他,畢竟跛腳這事是他出娘胎就有的,算是天生的,可是她見了心塞啊,所以她得想個辦法治治他的長短腿才行。
  不過她所謂的治不是治疔,更不是根治,而是看有什麼辦法可以利用外物,例如鞋子或鞋墊之類的東西幫他補齊長短腿的差距,讓他走起路來不再跛得那麼明顯。
  這事可不只關乎她個人觀感上的問題,與他自身亦息息相關。他若一直跛著一條腿走路,那條健康的腿也會因為負擔太重而被拖垮,到時兩腿都傷到行動不便的話,他豈不是變成殘廢了?
  更別提姿勢不良會造成脊椎側彎,到時引發一堆病痛,身為他的妻子,怎能容許這樣的事發生?
  童歆巧越想越覺得這是件誓在必行之事,不過在此之前,她得先解決無恥的童家人才行。
  「厚福哥。」她依照童二丫喚他的方式開口喚他。
  「怎麼了,肚子還餓,沒吃飽嗎?沒關係,我再到廚房去煮兩顆蛋給你吃。」石厚福迅速看了一眼空碗和空碟子對她說。
  「不是啦。」童歆巧頓時滿臉黑線,「我是想問童家那件事現在是什麼情況?你給他們錢了嗎?」
  一聽見童家兩個字,石厚福臉上的神色就不由自主的冷了下來。
  「沒有。」他壓抑著怒氣,沉聲答道:「我並不是捨不得那五十兩,而是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為了銀子而想強行將你和囡囡擄走,還害你受了重傷,流了這麼多血,昏迷了這麼多天,我一想到這點就沒辦法原諒他們!」說著,他不自覺的握緊拳頭。
  「很好,永遠別原諒他們。至於他們想要的聘金,你一兩……不,你一個銅子都不要給。」童歆巧說。
  石厚福有些發懵,狐疑地問道:「媳婦,你剛剛說什麼?」他是不是聽錯了?
  「你沒聽錯。」童歆巧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我說永遠別原諒他們。不管是一兩或是一個銅子都別給他們,因為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童家人會食髓知味,以後咱們想甩都甩不開他們。」
  「這樣好嗎?他們畢竟是你的父母和家人。」
  「我和他們早已經恩斷義絕,村裡有很多人可以做證。」
  「即使如此,你是他們的女兒這件事也改變不了,他們還是可以死咬住這一點來向咱們討要好處。」石厚福並不覺得這個說法能夠阻止童家人要聘金的念頭。
  「所以身為夫婿的你一定要更強勢,態度更堅定才行。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雖是他們所生下的女兒,但更是石家媳婦、石家的人。
  「況且我已經被他們賣過一次,就算是貨物,可有兩賣收兩份銀錢的?除此之外,大家都知道我嫁進石家門時,別說是嫁妝了,就連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破的,童家憑什麼敢獅子大開口,向石家討要聘金?」童歆巧冷笑道。
  看著冷笑連連的媳婦,石厚福第一次明白媳婦說要與童家恩斷義絕並不是隨便說說的,而是打從心裡這麼想,所以才會這麼做。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他早就看不慣童家那些人了。
  「媳婦,有件事我沒告訴你。」他猶豫地開口說,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那天知道是童家人害你受傷之後,我一時忍不住,怒氣衝衝的跑到童家,把童家可以砸爛的東西都砸爛了。」
  聞言,童歆巧張著嘴巴,呆呆的看著他,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做。記憶中,石厚福並不是一個衝動之人,不然也不會誰瞧著都是冷漠和嚴肅這兩種評價,然而他竟為了她而大發雷霆,做出這麼出格的事!
 感覺……為什麼她感覺好開心啊?
  「媳婦,你生氣了?」見她半晌沒反應,石厚福小心翼翼的問。
  「不,正好相反,我太開心了!」童歆巧咧嘴笑道,整個人顯得有些樂不可支。若不是現在已是晚上,加上隔牆有耳,她肯定會大笑出聲,因為砸爛童家真是太解氣了!
  石厚福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開口道:「媳婦,你好像有些不一樣。」
  童歆巧微怔了一下,收起臉上的笑容,不動聲色的看著他,間道:「哪裡不一樣?」
  「我說不上來,感覺就是有點不一樣。」石厚福看著她,表情有點迷惑也有點茫然。
  「那你喜歡這個不一樣,還是不喜歡?」童歆巧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輕聲間道。然後就見他陷入一種不知所措的窘態之中,連和她對眼都不太敢。
  「媳、媳婦,你怎麼這樣問?」他語帶結巴,顯得尷尬又害羞。
  童歆巧忍笑道:「這樣問怎麼了?」沒想到他會這麼老實,他和童二丫都已經做了一個多月的夫妻了不是嗎,怎麼她才問他一句喜不喜歡就讓他害羞成這樣,太可愛了!
  「就是……唉,咱們都是夫妻了,說這個做什麼。」他嘀咕般的答道,末了又喃喃自語的低喃了一句,「不喜歡當初就不會娶了。」
  童歆巧的笑容在她臉上泛開,她眼睛彎彎的看著他,說:「所以厚福哥,你的意思是,不管我以後變成什麼樣子,即使變得和你過去所認識的童二丫不同,你也會繼續喜歡我,不會厭棄我嗎?」
  厭棄這兩個字讓石厚福不得不正視她,認真而嚴肅的看著她道:「我說過,我會一輩子對你好,一輩子保護你,不會再讓你傷心難過,我石厚福說到一定會做到。」
  心動,如此簡單的兩個字卻是那麼的難以形容。
  童歆巧怔怔地看著他,讓石厚福變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一臉尷尬地轉移話題。
  「那個……媳婦。」石厚福有些欲言又止的開口說:「因為我把童家的東西給砸了,童家找上村長替他們作主,要我賠錢給他們。」
  童歆巧眨了眨眼,回神問:「他們要咱們賠多少?」
  「五十兩。」
  「就是死要那筆聘金就是了。」
  「不是,他們的意思是賠償要五十兩,聘金也要五十兩,總共要咱們付一百兩給他們。」
  童歆巧倏然睜大雙眼,怒不可遏的脫口道:「他們怎麼不去搶!」
  「村長沒同意。」石厚福趕緊說:「村長說,被我砸壞的那些東西統共不超過五兩銀子,再加上聘金的事,村長說他作主了,咱們只要給童家十兩銀子,以後童家不許再找咱們家任何麻煩。」
  「所以你答應了?」童歆巧著急的出聲問道。
  「我沒答應,但咱們爹答應了。」
  「意思是,咱們已經給童家錢了?」
  「還沒。」石厚福搖頭道:「雖然咱們家沒窮到拿不出這筆錢,但十兩銀子畢竟不是小數目,所以爹跟村長說需要三天的時間籌錢。」
  「太好了,只要錢還沒付出去就好。」童歆巧松了一口氣。
  「媳婦,你還是不想給童家一毛錢嗎?但爹已經答應村長了,現在再反悔不太好。」石厚福猶豫的說,一臉擔心地看著她。
  「既然爹都答應了,我自然不會再說什麼反對的話。」童歆巧搖頭安撫他,「我只是想你們在付錢給童家時,能夠請村長幫咱們寫張切結書嗎?」
  「切結書?」石厚福一愣。
  「對,請村長白紙黑字寫明事由,注明從此我與童家再無任何關係,生恩也罷,養恩也好,童家在收了石家的錢之後便不許再提。這切結書需要一式三份,村長家也必需留上一份,以後童家若想找咱們麻煩,村長才能明正言順的出手管‘別人家的家事’。」
  石厚福雙眼一亮,忍不住讚歎道:「媳婦,你真聰明。」
  「不是我聰明,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童家讓我經歷太多事,我不變聰明點不行,以前只有我自己就算了,現在有囡囡、你還有石家,我不能因為自己的逆來順受而拖累大家。」童歆巧一臉認真地道。
  聽了這番話,石厚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晌後忽然伸手將她整個人擁進他懷中,嚇得她倏然渾身一僵。
  「我會保護你和囡囡。」他對她說。
  童歆巧因這句話,慢慢地在他懷裡放鬆了下來,然後認真的感覺了一下,覺得自己對他這樣的擁抱沒什麼排斥感,相反的,她還覺得挺溫暖、挺寬厚、挺結實的。
  這個懷抱就是她以後要依靠一輩子的懷抱嗎?感覺還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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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2 08:18: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指點湣直夫婿】

  「我知道你會保護我們。」童歆巧對石厚福說,語氣中帶著安心與依賴之感。
  「切結書的事我會和爹說,另外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石厚福鬆開她,換上一本正經的神情,「那十兩銀子照爹的意思是要由公中出,但我想還是咱們二房自己出錢,等以後有錢了再還給爹娘,你看可好?」
  「厚福哥,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是不是有人反對由公中出這筆錢?」童歆巧問他。
  她雖然是剛穿過來,但夢中所看到的一切,讓她幾乎是跟著童二丫一起長大的,自然明白古代人家在兄弟未分家之前,家裡的銀錢都是婆婆掌控並集中共用,尤其是娶媳婦這種大事,開銷自然得由公中出錢,沒道理讓尚未娶親又未分家的兒子自己負擔聘金,因此她才會懷疑有人反對由公中出錢。
  否則好端端的,石厚福幹麼要背負十兩的負債?畢竟在未分家之前,他們夫妻倆手中根本就沒有屬於自己的錢財,不是嗎?
  「沒有。」石厚福避開她探視的目光。
  「厚福哥你別騙我,咱們手上根本就沒有錢,在分家之前,你所賺的錢都要上繳,在這種情況下,誰會想要將這十兩攬在自己身上?你告訴我實話,我想知道除了咱們爹之外,家裡其他人對這事的反應。」童歆巧雖是輕聲細語,卻是一臉堅持的表情。
  石厚福無奈,只好實話實說。
  「大哥自始至終都沉著臉沒說話,大嫂雖沒明著表示反對,卻說我那天就不該跑去童家砸人家的東西,說我砸東西時難道就不會想想那些東西都是用錢買的,不叫我賠叫誰賠?認為我闖的禍就該由我自己負責賠償。」
  「娘呢?娘是什麼想法?」掌握財政大權的人的反應才是重點。
  石厚福略微沉默了一下才開口,「娘說聘金的部分理當由公中,但賠償那五兩若也由公中出,對大哥那一房有些不公平,畢竟禍是我闖的。」
  聽起來的確是如此沒錯,但實際上呢?
  「厚福哥,你知道當年大哥娶大嫂時,給了大嫂娘家多少聘金嗎?」
  石厚福有些悶,好半晌沒有開口回答她的問題,但即便他不說,童歆巧也知道那個答案。
  當年石家大哥娶妻時她還沒出嫁,這件事在當時也很是轟動,畢竟村裡娶個媳婦願意付出五十兩聘金的人家是少之又少,石家花五十兩聘金娶長媳的事可是讓人津津樂道了好久,更別提五十兩只是聘金,之後還有成親宴客的各種花費,那對望山村的村民來說可是好大一筆錢。
  可是呢?一樣是石家的兒子,一樣是娶妻,石楊氏卻連十兩都不肯全額給付,還提什麼公平,真是太諷刺了。
  童歆巧頓時有些心寒,真沒想到她的婆婆石楊氏是這種人,她到底是心疼銀子還是偏心大房?
  答案恐怕是後者,畢竟大房娶妻時沒見她捨不得花錢,而今這做法著實太令人心寒。
  夫妻倆皆沉默不語,屋裡一片寂靜。
  靜默中,童歆巧突然出聲問道:「厚福哥,你有想過要分家嗎?」
  石厚福被嚇了一跳,趕緊對她說:「這事不能提,爹娘都還在,怎麼能提分家呢?」
  「可是不分家,咱們要怎麼還欠娘的十兩銀子?」童歆巧歎了一口氣,低聲問他。
  「忙完田裡的事,有空閒的時間我會上山打野味,去溪裡捉魚,把那些獵物賣了就會有錢了。」
  「以前你不也是這麼做?那些賣獵物得來的錢不都要交給娘嗎?以前都交出去,以後卻不交,家裡的人不會說話嗎?」她說。
「以前我沒娶妻,吃住都在家裡,賺了錢自然要交給娘。」石厚福理所當然的說。
  「所以你娶了我,吃住就不在家裡了?」童歆巧問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現在有了媳婦,賺了錢自然要交給媳婦。」石厚福對她道:「而且咱們雖然吃住都在家裡,但該我做的事我一樣也沒少,田裡產出的糧食自然有咱們家一份,夠咱們吃了。」
  「厚福哥,你沒聽懂我的意思。」童歆巧搖頭歎息道。
  見狀,石厚福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
  「厚福哥,我分析給你聽,若聽到不贊同的話,你別急著開口反駁我,先想一想我說的話有沒有道理,等我說完之後,你再告訴我你的想法,好嗎?」她柔聲道。
  石厚福一聽,順從地點了點頭。
  童歆巧一看,理了一下思路,開始分析給他聽,「厚福哥,在你成親之前,吃住都在家裡,該做的事你沒少做,空閒時還會上山打獵、下溪捕魚,賺錢交給娘,你認為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該這麼計較,娘和大夥也都這麼覺得,並且習慣你這種做法了。
  「然而你卻在成親之後決定以後賺的錢不再交給娘,你覺得娘心裡會有什麼感受?是不是兒子娶了媳婦就不要娘了?」
  「我……」
  「先聽我把話說完。」她打斷他的開口,繼續說:「成親之前,二房只有你一個人要吃飯,做一樣的事,偶爾上繳打獵賺來的錢。但成親後,二房變成三個人要吃飯,你還是做一樣的事,卻不再交錢給娘,你覺得家裡有多少人會覺得理應如此?能體諒你己成親,有自己的妻女要養嗎?
  「不說別的,就拿這次要給童家的十兩銀子。過去你打獵賺來的錢,難道連十兩銀子都沒有?就算沒有,你闖的禍就該由你負責,這麼斤斤計較,真的算是一家人嗎?」
  連續幾個問題問得石厚福抿緊了嘴巴,說不出任何一句反駁的話。
  「我這麼說並沒有責怪誰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人都是自私的,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會有相同想法。所以剛剛你說有了媳婦就要把賺的錢交給媳婦,這是你自認為的想法,別人肯定不這麼想。」
  「至少在娘的心裡一定會覺得不舒服,大哥那一房也不會站出來支持你的決定,畢竟這麼一來,以後公中的進項就變少了,公中的錢是大家共有的,誰不希望它能越來越多?以後分到自己手上的錢也能多一些。」說到這,童歆巧輕輕歎了一口氣,搖頭道:「沒有人會嫌分到的錢太多,只會嫌分到的太少。」
  「你想將打獵獲得的錢留在二房我覺得不可能,除非用偷存的方式,留一些交一些。」童歆巧看著他說,見他聞言後露出恍然大悟又有些心喜的神情,令她忍不住立刻潑了他一桶冷水。
  童歆巧又道:「咱們留錢下來是為了還那十兩銀子的債,一旦咱們真存到那筆錢、還給娘,你要怎麼對娘解釋那筆錢是從哪裡來的?」
  石厚福一聽,神情忽地一愣,果然被她這一桶冷水給直接潑蔫了。
  看他這樣,童歆巧決定再下點猛藥。
  她繼續接著說:「其實那十兩銀子跟娘借,娘也知道咱們二房的情況,應該不會日日催逼著咱們,跟咱們討要,甚至可能就這麼算了,畢竟你也是娘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
  石厚福不由自主的點頭,臉上又浮現一抹希冀。
  「可是娘能算了,大哥大嫂他們能算了嗎?」她露出然苦擔心的表情,「咱們欠的是公中的錢,而不是娘的私房錢。不說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還是一家人時,就說等爹娘百年後,你們兄弟倆要分家,大房若拿這來說事,咱們是要還是不還?
  「若要還,該拿什麼還?拿爹娘留下來、原本要分給二房的田地和這間房子嗎?如果拿這些還,咱們二房難道要淨身出戶?」
  「大哥不會這樣。」石厚福終於忍不住開口反駁。
  「大哥不會,但大嫂會。」童歆巧直接說:「大嫂的態度,從這回要你負責賠償那五兩就說明了一切,你不覺得嗎?況且你說大哥不會,可他雖然不會,卻不會阻止大嫂這麼做,這次的事,難道還沒讓你看清一切?」
  一聽見這話,石厚福頓時沉默了下來。他知道大哥不說話便是認同大嫂所說的話,所以他才會如此意氣用事,決定自己來付那十兩銀子,不占公中任何一點便宜。
  可是經媳婦這麼一連串的分析,他這才知道自己真的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娘偏心大哥,他一直都知道的,但娘對他也很好,從未讓他餓過、冷著,對他的要求也多是有求必應,所以儘管知道這項事實,他也不在乎娘更疼大哥一些,畢竟大哥是石家的長子,以後要負責支撐門庭,多受點爹娘的關注和關愛是很正常的事,但這回十兩銀的事真的讓他有些難受。
  不過難受歸難受,他始終沒有多想,沒意識到它將會為自己與妻女的生活帶來什麼麻煩與影響。
  他對她說過會保護她,不再讓她受委屈、讓她傷心難過,然而如果家人將對他的不滿發洩在她身上的話,他該怎麼辦?如果娘一直偏心大哥大嫂他們,她覺得不公平、心生委屈,他又該怎麼辦?
  分家兩個字驀然出現在他腦海中,他這才明白媳婦剛才為何會問他這個問題——
  厚福哥,你有想過要分家嗎?
  沒有。他說真的,在此之前他想都沒想過這件事,可是現在呢?
  這一夜,石厚福失眠了。
  這一夜,童歆巧以為要和一個男人同床共枕,自己會因為不習慣或緊張而失眠,結果卻一覺到天亮。
  對童歆巧來說這是她與石厚福這個人第一次接觸,接觸結果她給了他八十分的高分,覺得很滿意,這才能一覺到天亮的睡了個好覺。
  與他的未來,她不禁開始有了期待。
  童歆巧這回的傷挺嚴重的,血流得特別多,不然原主童二丫也不會一命嗚呼,所以即便人清醒過來了,她也需要好好躺在床上靜養幾天才行,否則光貧血這個問題就夠她再跌一跤,再昏倒一次了。
  不過這也是因為她身處在待人寬厚出名的石家,要是身在童家或是童二丫的前夫李家,她可能早被草蓆裹屍,葬在哪個不知名的洞穴裡了。
  為此,即使十兩銀之事讓她對石楊氏這個婆婆有些膈應,但她還是很感謝石楊氏的寬宏大量,感謝她不是一個會虐待媳婦的惡婆婆。
  「娘,這幾天謝謝你的照顧,還有謝你替我照顧囡囡,辛苦你了。」她對婆婆說。
  「不辛苦,囡囡乖得很,我就沒見過這麼乖、這麼懂事的孩子,簡直跟你小時候一個樣。」石楊氏摸了摸囡囡的頭,一臉慈愛。
  「我看大樹和小柱也很乖,小桃花五官長得極好,以後長大肯定是村裡數一數二的漂亮姑娘。」童歆巧投桃報李的讚美大房那三個孩子。那三個孩子可是婆婆的眼珠子,若不是大嫂強勢,堅持要自己帶孩子,哪輪得到她女兒有機會跟婆婆睡啊。
  「大樹和小柱那兩個就是皮猴,哪裡乖了?」石楊氏口不對心的嗤了一聲,殊不知自己的一張臉早已樂開花,「桃花那小丫頭長得是不錯,但哪有咱們囡囡長得漂亮。囡囡,你說是不是?」
  「桃花妹妹又軟又白又香,比囡囡漂亮。」囡囡的童言童語瞬間逗得石楊氏哈哈笑了起來。
  「那囡囡想不想也有一個又軟又白又香的弟弟或妹妹啊?」石楊氏摸著囡囡的頭問。
  「想。」囡囡立刻用力的點頭。
  石楊氏立刻順水推舟的轉頭對童歆巧說:「聽見了嗎?囡囡說她想要一個弟弟或妹妹,你可得加緊努力,別讓孩子等太久。」
  童歆巧一聽,只得露出羞赧的表情,不依的低喚了一聲,「娘……」又逗得石楊氏再度大笑出聲。
  「呦,這是發生了什麼好事,讓娘笑得這麼開心?」大嫂王氏略帶尖銳的嗓聲驀然從門外響起,接著便見到她「胖的身影推門而入。
  王氏長得其實不錯,眼暗大大的,五官鮮明,皮膚也較一般的農婦要白上許多,只可惜太好命讓她胖得跟豬一樣,令童歆巧覺得目不能睹。當然,在這古代農村社會裡,大多人會覺得這是福相,老人們尤其喜歡。

「你怎麼來了?小桃花呢?」石楊氏問老大媳婦。
  「在睡呢。」王氏答道。
  「這麼小的一個丫頭片子,你就不擔心沒人在旁邊看顧著,一會兒醒來後摔下床嗎?」說著,石楊氏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才剛入睡,哪有那麼快就醒。」王氏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只顧著問:「娘剛才在笑什麼?聲音大到我那東廂房都聽見了。」
  「沒什麼,不過是笑囡囡的童言童語。」石楊氏隨口答道。
  石楊氏雖然偏心大房,但完全是疼兒子和孫子、孫女,和王氏這個媳婦沒半點關係。相反的,她還有點不待見這個太有主見、太會慫恿攛掇他兒子的媳婦,每每在她們婆媳倆意見不合時,總會讓大兒子選擇背棄她這個娘,站在媳婦那一方。一想到這,石楊氏的臉色就好不起來。
  「什麼童言童語?也說來讓我這個做伯母的笑一笑。」
  石楊氏不想理她,便轉頭對童歆巧說:「老二媳婦,你已經坐起來很久了,該躺下來休息了。」意思就是在告訴王氏,老二媳婦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別耽誤老二媳婦的休息。
  可惜王氏哪是她可以左右的,立刻面不改色地跟著開口道:「弟妹,你快躺下來休息,要聊天,躺著也可以說,不用一直坐著,反正都是自家人,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一聽見這話,石楊氏的臉都黑了。
  「大嫂難得過來我這串門子,我卻躺在床上,實在很不好意思。」童歆巧搖頭說,並沒有依她的話躺下來。意思就是大嫂在我不好意思躺,只有大嫂離開我才好意思躺下來,所以你要讓我休息嗎?
  聞言,石楊氏的臉色微沉,立即抓住這個藉口趕人,道:「聽見沒有,你在這裡,老二媳婦不好意思躺下來休息,你還是走吧,讓老二媳婦好好的休息。」
  話都說得這麼明瞭,王氏能不走嗎?她冷哼一聲,轉身,發出砰砰砰的腳步聲,氣呼呼的走了。
  「我看以後得讓她吃少一點才行,再胖下去,恐怕以後連門都出不了,萬一卡在門框中可怎麼辦?」石楊氏看著王氏離去的方向,忽然有些憂愁的開口。
  童歆巧差點沒噴笑出來。卡在門框中的說法太好笑了。
  「娘不覺得大嫂這樣子是福相嗎?」她說。
  「她那是胖!」石楊氏沒好氣地說道。
  童歆巧這回真的控制不住,讓笑意在她臉上泛開。她說:「我以為長輩們都喜歡像大嫂這種福態的媳婦。」
  「她再瘦個三十斤才叫福態,現在是胖!」石楊氏又再次說了胖,顯然對王氏很不滿。
  胖的人通常都是吃得多又懶得動,王氏也不例外,所以石楊氏才會對老大媳婦越來越看不上眼,越來越不滿意。
  可是她不滿意有什麼用?兒子滿意啊,還是特滿意、特喜歡的那種,讓她每每想起都覺得心疼、頭疼、肚子疼,全身上下都疼。
  「大哥和大嫂成親時我還住在村裡,記得第一次看見大嫂,感覺像見到仙女,覺得大嫂好美好漂亮。我記得大嫂那時候一點也不胖,怎麼現在會變成這樣?」童歆巧裝做不解地問道,不著痕跡的掮風點火,誰讓王氏先前要找他們二房麻煩。
  「還不是懶又貪吃造成的!」石楊氏不滿地道:「原本看她還算勤奮,沒想到生了孩子之後,除了照顧孩子之外,什麼事也不做。不做事就算了,又吃得比別人多,幾年下來能不胖嗎?」
  「大哥對這事都沒說什麼嗎?」
  「說什麼?老大那傢伙沒用,什麼都聽他媳婦的,氣得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怎麼會呢?我見大哥都聽娘的話啊,對爹娘又孝順,也疼孩子,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兒子。」
  聽見偏愛的兒子被稱讚,石楊氏自然M心大悅,對童歆巧這個二媳婦也更加推心置腹了起來。
  石楊氏先是稱讚了一下自己的兒子,點頭說:「老大的確是個孝順的好兒子,大家都這麼說。」接著話鋒一轉,開始批評起王氏的所做所為,一一清點王氏這些年來身為石家媳婦的不是,滔滔不絕的說了一整個下午。
  期間童歆巧一直任由她傾訴,再看情況,偶爾附和她幾句,因而得到更多她意想不到的訊息,甚至還有些求之不得的小秘辛,真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反正有那王氏在,他們和大房遲早會有一鬥,她這是有備無患。
  這一日是約定要付給童家十兩銀子的日子。
  上午石家的男人們一如往常的在早飯後出門到田裡忙農務事,中午回家吃午飯,直到約定的未時正快到了,石家三個男人這才沉著臉,嚴肅的一起走出家門,朝村長的家走去。
  男人們前腳才剛走,王氏後腳就迫不及待地在那邊嘀嘀咕咕了起來——
  「唉,也不知道這錢花出去了是不是真的能消災?如果不行,可真是白白浪費十兩銀子了。」
  童歆巧充耳不聞,安安靜靜的陪著石楊氏坐在一旁剝花生米。
  「童家人是什麼性子,咱們這望山村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們根本就是無賴、是瘋狗,誰招惹誰倒楣。俗話說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我看咱們這十兩銀子砸出去八成也是白砸,說不定還會惹得那群瘋狗記住咱們,有事沒事就朝咱們家咆哮叫囂,肚子餓了想吃肉,就咬咱們一口,咱們不給肉他們就死咬著不放,這可怎麼辦才好?
  咱們家哪來這麼多肉給瘋狗吃啊,我光想到就……」
  石楊氏被她一連串不中聽的話搞到一肚子火,忍不住從地上抓起一把花生殼朝她砸了過去。
  「吃你的瓜子!連吃都堵不住你的烏鴉嘴嗎?」她罵道。
  「娘,我這說的可都是大實話,是在替咱們家擔心,哪是什麼烏鴉嘴啊。」莫名其妙被婆婆砸了一頭一臉花生殼的王氏有些不服氣,又見老二媳婦那個罪魁禍首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端坐在那裡,一點聲音都不吭,氣得她想也不想,立刻將火往她身上引去。
  「弟妹,你來說,你可是在童家長大的,對你爹、你娘還有那些哥哥嫂嫂們最是瞭解,他們究竟是怎樣的人,是不是我說的無賴和瘋狗,你自己說!」說罷,她仍不解氣,又道:「說穿了,這整件事不就是你引起的嗎?
  如果不是你,童家那些人會找上門,向咱們家討銀子嗎?」
  「我叫你閉上烏鴉嘴!」石楊氏怒不可遏,又抓了一大把花生殼砸了王氏一臉。
  「娘,你怎麼這麼偏心,這事明明就是弟妹引來的,你沖著我發脾氣做什麼?」王氏跳了起來,一邊拍去頭上身上的花生殼,一邊不滿又委屈的抱怨著。
  「讓你閉嘴沒聽見嗎,你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婆婆?」
  只見石楊氏怒氣衝衝的把整籃剝好的花生米拿起來,用力的往地上砸。
  她真是受夠這個沒腦子又愛找事的大媳婦了,難道老大媳婦到現在還不明白,全家最不該為童家這事多嘴的人就是她嗎?
  一樣是石家的媳婦,當初娶老大媳婦時她花了多少錢,娶老二媳婦又花多少?兩者之間根本不能比較。如今石家才為老二媳婦花出去十兩銀子,且這十兩還是老二自行掏腰包付出去的,不過是老二暫時沒錢,向她借了錢,又寫了借據給她,光是這一點,別說是老大媳婦不能找老二媳婦的碴,就連她這個做娘、做婆婆的,也沒那個臉多說一句話。
  王氏終於被婆婆這一摔給嚇得噤聲,婆婆從來不曾因為生氣而亂摔東西,這還是第一次,她怎能不被嚇住?
  「老二媳婦,你身子還沒好,不要太操勞,回房間去休息。」石楊氏瞪著王氏對童歆巧說。
  「是,娘。」童歆巧順從的應道,從善如流的起身回房。
  對於大嫂王氏,童歆巧現階段還懶得理她,一方面是王氏還沒真正做出什麼牽扯危害到二房的事,另一方面,有婆婆頂在前頭針對著王氏,暫且還輪不到她出手,現在她最關心的,是石家三父子此去不知是否能順利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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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2 08:19: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自私自利的家人】

切結書的事,在她和石厚福討論過後,決定告訴公公,由公公來開這個口對他們這方比較有利。畢竟公公是石家的一家之主,而石厚福不僅是個晚輩,說起來還是童家的女婿,要白紙黑字的與童家斷絕關係,這種事絕不適合由他來起頭。
  然而公公是個厚道剛正之人,剛聽聞此事直接就把石厚福給罵了一頓,不肯答應幫忙這事。
  直到他們將其中的利弊仔細分析給他聽,並保證,倘若哪天童家二老生活陷入困境,他們絕不會袖手旁觀,該盡的晚輩責任與孝心他們依然會盡,這才讓公公應了這件事。
  當然,公公這次會這麼容易被他們所說服,和十兩銀子的借據有極大的關係。
  按照公公的意思,給童家的十兩銀子就該由公中出,沒想到婆婆和長子夫妻倆都反對,斤斤計較的只願出一半的錢,甚至在小兒子開口要獨自承擔這筆錢時也欣然同意,雙方還認真的立了字據、寫了借條。
  為此,公公對他們感到有所歉疚,才應了他們夫妻倆的請求。
  而關於十兩銀子立借條的事是她慫恿的,她告訴石厚福沒憑沒據的不好,他們是沒什麼差別,就怕大哥大嫂那一房會有什麼想法,設想著他們會賴帳什麼的,所以還是白紙黑字寫下來,省得落人話柄,徒增不必要的爭議。
  「這樣做會不會不太好?爹娘和大哥會不會覺得咱們太見外了,畢竟是一家人。」她的傻夫婿一開始還不同意。
  「厚福哥,我說實話,你聽了別生氣。」她對他說:「你認為的見外和一家人,都是你個人一廂情願的想法,大哥和大嫂甚至是娘,對於咱們要寫借條的事絕對不會有意見,不信你試試便知。」
  於是童歆巧太過剛正耿直的傻夫婿就被她忽悠去試試了。
  結果也如她所料,他一試成真,不僅當場便立了字據、寫了借條,還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親娘慎而重之的將那張借條貼身藏好,末了他娘還滿意的朝他微笑點頭,予以肯定,讓他接下來一整天都心情抑鬱。
  事後,童歆巧自然不會對他落井下石,再多說什麼惹他更難受,但她也沒有安慰他,他必需得自己看清楚、想明白,所謂的人性和血緣根本無關。
  借條的事似乎讓公公和婆婆吵架了,兩個人現在都不和對方說話,連對看一眼都顯得不樂意。
  石厚福為此既自責又擔憂,讓她在暗地裡不知道翻了多少白眼,於是她又問他,「那你覺得應該是爹向娘認錯道歉,還是娘向爹認錯道歉?」
  他聽見後,頓時呆住並無言以對,只因數不嫌母醜,子更不言父過。換句話說,父母吵架的事他根本就管不著,擔憂也沒用。
  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連清官都斷不了的事,他這個做兒子的又如何能斷的了?
  總而言之,經過這一連串的事情後,童歆巧終於確認石家這兩兄弟的性子,一個肖母,偏心自私,心裡總打著小九九:另一個則肖父,性情剛正柔情,坦蕩無私又傻得可以。這也難怪前者永遠在佔便宜,後者永遠在吃虧了。
  有句俗話是這麼說的,吃虧就是佔便宜。基本上她覺得這話根本就是狗屁不通!
  吃虧就是吃虧,哪裡還有便宜可占?她覺得會說出這句話的人腦袋肯定有問題,相信這句話的人也病得不輕。
  她沒病,所以從今以後,有她在的二房將不會再把吃虧和吃苦當成吃補,再自我欺騙這是在佔便宜!
  不過這事得慢慢來,急不得,至少在改變她憨直夫婿根深柢固的想法上,必需用潛移默化的方式才行,太過直接她怕會有反彈。
  比起這事,童歆巧現在比較煩惱的是另外一件事,一件讓她有些欲哭無淚的事。
  今日是她穿越過來,第一次在全家人面前亮相,照她的計畫,她本想延續童二丫好媳婦的形象,帶傷好好表現她的賢慧,以突顯老大媳婦的懶惰,但進了廚房才發現自己沒半點廚藝細胞這事,即便是換了個身體也沒有改變,整個手殘到不行,差點沒把她給嚇暈。
  她當時真的被嚇壞了,大概臉色也白得不行,石楊氏見狀,要她趕緊坐下來休息,之後也不許她起身幫忙煮飯,這才讓她暫時逃過一劫,可是這事瞞得了一時,瞞得了一世嗎?
  童二丫是出了名的巧手,是家事、廚藝都一把罩,除了讀書寫字外,沒有任何事能難得倒她,如今卻成了一個廚藝白癡,這事該怎麼解釋?
  說因為腦袋受傷,摔壞了,所以才忘了要怎麼燒火煮飯嗎?
  這麼離譜的答案誰會相信?可是除了這個藉口,她真的找不到其他理由可以解釋自己突然對料理一竅不通了。
  所以她接下來要做的便是讓大家相信她,相信這麼一件離譜的事是事實,她並沒有在撒謊或是演戲。
  唉,一想到這個,她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她該怎麼做呢?
  「娘。」
  女兒的聲音令她倏然回過神來,臉上原本嚴肅的神情也如冬雪消融般,取而代之的是如沐春風般的微笑與溫柔。
  「囡囡醒啦?小臉睡到紅彤彤的,好可愛,讓娘親一個。」她微笑說完,立刻低下頭在女兒可愛的小臉上大聲的啵了一記,逗得囡囡笑了起來,伸手摟著她半天不撒手。
  母女倆在床上膩歪了一會兒,童歆巧問女兒,「囡囡午覺睡起來後要做什麼?要不要去找大樹哥哥或是小柱哥哥一起玩?」
  囡囡搖頭,原本開心的小臉頓時暗了下來。
  「怎麼了?」童歆巧不解的柔聲問道。
  「大樹哥哥和小柱哥哥都不喜歡囡囡。」囡囡低聲道。
  童歆巧輕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問女兒,「囡囡怎麼這麼說呢?哥哥們不是都會帶你出去嗎?」
  「大樹哥哥說我是拖油瓶,小柱哥哥說我是賠錢貨。」
  囡囡年紀雖小,卻經歷過在李家苟延殘喘的生活,自然較一般小孩懂事又會看人臉色。更別提在李家時賠錢貨這三個字幾乎是她的代名詞,奶奶都是這麼叫她且罵她的,她又怎會不知道這三個字不是什麼好字眼呢?
  聞言,童歆巧一陣錯愕,臉色頓時冷了下來,但開口跟女兒說話的聲音還是儘量保持溫柔。
  「他們這麼說囡囡嗎?」她問女兒。
  「嗯。」囡囡悶悶的點頭。
  「那你之前怎麼都沒跟娘說?」一頓,她又問道:「囡囡有跟婆婆說嗎?」
  囡囡搖了搖頭,「沒有。」
  「為什麼?」
  囡囡猶豫了一下,低頭道:「婆婆很喜歡大樹哥哥和小柱哥哥,比起囡囡,婆婆更喜歡哥哥們。」
  童歆巧一聽,頓時抿緊了嘴巴,只覺得一陣心疼與心酸。
  這孩子太聰明也太敏感,還這麼小就懂得看人臉色來趨吉避凶,這是要吃過多少苦頭與教訓才學會的本事?光想到這一點她就心疼到不行。
  「囡囡,娘最喜歡你了,比任何人都更喜歡你。」童歆巧忽地把女兒抱進懷裡,親吻她的臉說:「喜歡這裡。」又親吻她的眼說:「喜歡這裡。」再親吻她的鼻子說:「喜歡這裡,還有這裡、這裡、這裡。」
  從親吻囡囡的小嘴、下巴、脖子,最後是到處亂親一通,終於逗得囡囡忍不住在她懷裡閃躲起來,一邊撲騰一邊不斷地格格笑出聲音,再展天真笑顏。
  「囡囡也最喜歡娘了。」囡囡緊緊地摟著她的脖子,靠在她肩窩間,輕輕地對她說道,聽得童歆巧心都要融化了。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覺到母子連心,這是她的孩子,是她想捧在手心裡小心呵護長大,並給她全世界的愛與幸福的孩子。這是她的女兒,她可愛、聰明又敏感的女兒。
  「囡囡,娘的囡囡。」她抱緊女兒,喃喃自語般地對著囡囡低聲發誓,「娘跟你保證,娘一定會給你一個快樂的生活,快樂到忘記過去所有的不愉快,只記得美好與幸福的歡樂記憶。」
  「娘,你說什麼?」囡囡沒聽清楚娘說了什麼。
  「沒什麼。」童歆巧低下頭吻了吻女兒,然後柔聲教導她,「囡囡以後不想和哥哥們一起玩,就離他們遠遠的,若是他們再說你是拖油瓶、賠錢貨,你就別理他們,也別再和他們說話知道嗎?」
 「這樣婆婆會不會生氣,說囡囡不是個乖孩子,不再喜歡囡囡?」囡囡擔心的問她。
  「不會。」童歆巧親親她嚴肅的小臉,「因為婆婆知道囡囡是個又乖又懂事的孩子,突然不和哥哥們玩,也不和哥哥們說話一定有原因。婆婆會問你為什麼不和哥哥們玩,到時候你只要跟婆婆說實話就好。」
  「說因為大樹哥哥說囡囡是拖油瓶,小柱哥哥說囡囡是賠錢貨,所以囡囡才不跟哥哥們玩嗎?」
  「對。就這麼說。」
  「這樣說婆婆不會生氣嗎?」囡囡還是滿臉的擔心。
  「囡囡沒做錯事啊,婆婆為什麼會生氣?」童歆巧摸摸她的頭,有些不解她的擔心。
  「囡囡把哥哥說了不該說的話告訴了婆婆。」囡囡解釋道:「囡囡知道小孩子不能說那種話,那是壞話,二狗子說了,就被張爺爺打了。」
  張家祖孫是童二丫前夫家李家的隔壁鄰居,很同情童二丫母女倆在李家的處境,所以對囡囡格外照顧,常會接濟些吃的給她們,囡囡沒被餓死,可以說是托他們的福。
  「囡囡是擔心,你說了之後哥哥們會被婆婆打嗎?」童歆巧終於恍然大悟,怎知囡囡聞言後卻是先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
  囡囡說:「哥哥會被打。婆婆會生囡囡的氣,氣囡囡告狀,所以害哥哥被婆婆打。」
  聽見這話,童歆巧不由得張大了嘴巴,被女兒驚人的推理能力給嚇呆了,這是四歲小孩會有的邏輯嗎?太驚人了,她的囡囡該不會是個天才吧?
  「娘,囡囡說錯了嗎?」囡囡眨了眨眼,一臉純真的問她。
  童歆巧趕緊回神,搖了搖頭,開口道:「沒有,囡囡說的都對,只錯了一個地方。」說完,自己愣了一愣,反而被自己的邏輯給嚇到了。
  明明說都對了,怎麼還會錯一個地方呢?她這是什麼見鬼的邏輯啊,簡直比四歲小孩還不如,太好笑了。
  女兒的叫喚令她立即回神,甩開自己令人可笑的邏輯,繼續對女兒說:「囡囡沒有告狀,囡囡只是誠實的回答婆婆的問題而己。婆婆問了囡囡為什麼不和哥哥玩,囡囡是乖小孩,不能說謊,就誠實回答了婆婆的問題,所以婆婆不會生囡囡的氣。」
  「真的嗎?」聽見婆婆不會生氣,囡囡整張臉都亮了起來,因為她很喜歡婆婆,不想看見婆婆生氣,不想婆婆不喜歡她。
  童歆巧點頭,認真的對女兒叮嚀,「不過囡囡要記住,只有家裡大人問你怎麼不和哥哥他們玩和說話時,囡囡才能夠把哥哥說的壞話說出來,沒人問囡囡的話,囡囡絕對不能隨便告訴別人,知道嗎?」
  囡囡乖巧的點點頭,隨即又猶豫地問:「也不能對爹說嗎?」
  「不行。」童歆巧搖頭道:「囡囡若告訴爹,爹會跑去告訴婆婆,那就變成告狀了,所以不行。」
  「喔。」不能跟爹說讓囡囡的心情頓時有些小低落。
  童歆巧見狀,問她,「囡囡是不是很喜歡爹?」
  「很喜歡、很喜歡。」囡囡立刻用力的點頭道,還連說了兩次。
  「為什麼喜歡?」
  「因為爹會抱囡囡,會對囡囡笑,會給囡囡好吃的東西,還會聽囡囡說好多話,不會對囡囡生氣,嫌囡囡吵,叫囡囡滾出去。」囡囡嗓音輕快而歡喜的說道,殊不知答案讓人聽了有多心疼與難受。
  「唉,爹這麼疼囡囡,又對囡囡這麼好,那囡囡以後最喜歡的人會不會就變成爹,而不再是娘了?」她故意哀聲歎氣的說,還做出傷心擔憂的模樣。
  就見她貼心的小棉襖立刻撲進她懷中,伸手摟住她的脖子,並用甜甜的嗓音對她說:「囡囡最喜歡娘了。」
  童歆巧瞬間覺得通體舒暢,好像忽然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
  原來為母則強就是這麼一回事嗎?因為被孩子打通了任督二脈,所以原本的弱女子才能變身無敵女超人。
  她突然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又堅定的微微一笑,她決定了,為了孩子,她一定要擁有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家,一個幸福美滿又富足的家!
  與此同時,望山村的村長家中,石家人和童家人正分坐在堂廳兩側,彼此對峙著。
  童家人聽見石家竟要他們立下什麼切結書時,臉色就變了,再聽見切結書的內容後,臉色更是難看到不行。
  「我就沒聽過哪家人嫁女兒、收聘金要簽什麼書的,你們是欺負我們童家沒有讀書人、不識字,在糊弄我們是不是?」童老大橫著臉,大聲說道。
  「村長和你爹、我爹都在,輪得到你在這邊大小聲嗎?」石老大出聲道:「況且你們童家人不識字,村長難道也不識字,誰欺負你們,誰又糊弄你們了?」
  「就是你們石家欺負我們童家,拐走了我妹妹卻連聲招呼都不打,連聘金都不想付!」
  「討要聘金的時候就是妹妹了?」石老大嗤笑一聲,「也不知道當初是誰當著村裡人的面,拿掃帚硬把人趕走的,不認女兒、不認妹妹,還放話說,從此童二丫與童家人沒有任何關係,是死是活都與童家無關,這事全村人都知道,任何人都可以做證。」
  「那是我娘說的胡話,當不了真。你也知道,人老了有時候會胡說八道,連自己說了什麼話都不知道。」童老二面不改色的開口,說出口的話當真是無恥至極。
  「你們當真是無賴。」石老大氣得不行,怒不可遏地說。
  聽見這話,童家兄弟仍是坐沒坐樣,一邊抖著腳,臉上全是不在乎的表情。反正他們被罵無賴也不是第一次了,早習慣了,況且他們的本事就是耍無賴,怎樣?不服來咬啊?
  「夠了,別吵了。」村長終於忍不住出聲了。
  他轉頭看向童家大家長,語氣嚴厲地開口道:「童旺福,你們童家當初是怎麼對待二丫那可憐孩子的,咱們望山村的人各個都看在眼裡。當初我就跟你說過了,若不是二跛子把二丫那丫頭從河裡撈起來,那丫頭早就死了,哪還輪得到你們來開口跟人索要聘金?
  「石家願意付這十兩銀子給你們童家,那是看在我這個村長的面子上,不是真怕了你們。現在石家也不是不付錢,只是要你們蓋個手印,確定銀貨兩訖,你們為什麼不敢蓋?」
  童旺福眼觀鼻,鼻觀心的不發一語,一旁的童老大卻抖著腳開口了。
  「村長大叔,你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童老大說:「那張紙上寫的哪是銀貨兩訖,根本是逼我爹賤賣女兒,逼我們兄弟賤賣姊妹。賤賣兩個字是什麼意思,你們讀過書的人一定都知道,不用我這個沒讀過書的跟你們解釋吧?」
  「說明白點,你們就是嫌錢少!」石老大忍不住脫口道。
  「還挺聰明的嘛,一說就懂。」童老二挑眉說,臉上沒半點不好意思的神情,只有得意。
  石老大咬牙切齒地道:「你們當真是無賴!」
  「這話你剛才說過了,要不要換點新鮮的?」童老二伸手掏了掏耳朵,擺出一臉無賴的模樣。
  童家兄弟的無賴樣讓村長忍無可忍,拿起手上的菸杆子就往桌面敲去。
  「我叫你們別吵了,沒聽到嗎?」他生氣的叫道,隨即直接轉頭對上樑不正造成下樑歪的童旺福發難,「童旺福,你別悶不吭聲的,趕緊說話。到底要不要那十兩銀子?要就快點蓋手印,拿錢走人。不要就散了吧,以後你家再發生什麼事,也不必再來找我這個村長替你們作主,我沒那個能耐管你們童家人的事。」
  「我兒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十兩就要我賣女兒,不可能。要我蓋手印賣女兒那就加錢,其餘免談。」童旺福終於開了口,只是說出來的話比他兒子更讓人吐血也更無恥。
  「你這老無賴還要不要臉了?」石家老爹石寬都被氣到開口罵人了。
  「你們石家想用十兩銀子就買走我童家辛辛苦苦養大的閨女,那才叫做不要臉。」童旺福寡廉鮮恥得很,說起辛苦養閨女這話,完全臉不紅氣不喘。
  「童旺福,十兩銀子是當初說好的,也是你自己親口答應的。」村長忍不住皺眉道。
  童旺福道:「當初可沒說要蓋手印畫押。」童家父子幾人耍起無賴時,嘴臉完全是一個模樣。
「童旺福,你不要再胡鬧了。」村長氣衝衝地道:「這切結書裡的內容和咱們當初說好的一樣,石家給錢後,你們就不許再上石家找二丫麻煩,二丫從此便是石家人,和你們童家沒半點關係。這不是早就說好的事嗎?現在只是把這些說好的事寫在紙上,讓你蓋個手印證明有過這一回事而己,你要加什麼錢?」
  「當初我可沒答應要和那丫頭斷絕關係,即使她變成石家媳婦,成為石家人,也永遠是我童旺福的女兒。」
  「太無恥了。」石老大忍不住低聲罵道。老無賴這麼說,擺明瞭就是想將弟妹當成童家的搖錢樹,削他們石家的錢削上一輩子。
  石寬突然開口道:「二媳婦說得沒錯,我們根本就不該答應給你們錢,因為你們絕對不會遵守承諾,只會食髓知味,有一就有二,麻煩從此源源不絕。幸好十兩銀子還在我手上,看來現在也不用給了。」
  說完,他轉頭對村長說:「今天打擾了,村長,改天請你喝酒。」接著站起身來,招呼兩個兒子道:「咱們走。」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童家父子幾人全都傻了眼,方才一直沒開口的童老三第一個回過神來,連忙跳起來,擋住石家父子三人的去路。
  「等一下,你們不能走!」童老三雙手大張,攔著路不讓石家人走,如果讓石家人走了,那他的賭債要怎麼還?
  「讓開。」石老大冷聲道。
  「爹,不能讓他們走!」童老三一臉著急地朝童旺福叫道。
  「腳長在我們身上,我們要走誰也攔不住。讓開!」石老大伸手將攔路的童老三推開,怎知才一眨眼被他推開的傢伙就又纏了上來。
  童老三一邊阻攔著石家人不讓他們走,一邊朝童旺福大喊叫著,「爹,你說話啊,說他們不能走,說你願意蓋手印啊,爹!」
  「老三,他們要走就讓他們走,一會兒……」童老大開口對自家三弟說,只是話沒說完就被怒氣衝衝的童老三打斷了。
  「你閉嘴!」童老三朝他吼道:「這次拿不出錢來,要被抓去砍手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少說風涼話!」
  「老三,你閉嘴。」童旺福喝令小兒子住嘴,終於再度開口說話,「姓石的,有點耐心不行嗎?我又沒說不蓋這個手印,只是這個金額得改,二丫可沒這麼不值錢。」
  「你一毛錢都別想要我們加!」石老大搶快出口道。
  石寬面無表情的看了自家大兒子一眼,然後轉頭看向自始至終都沒說話的二兒子,出聲道:「厚福,這事由你自己來決定吧。」
  「爹,還需要決定什麼,當初說好了十兩銀子就……」石老大在父親嚴厲冷峻的目光中閉上了嘴巴。
  石厚福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他原本該叫岳父的人,冷淡的出聲問道:「你要多少錢?」
  「一百兩。」童旺福獅子大開口。
  「爹,咱們走。」石厚福二話不說直接轉頭。
  「等一下,我爹他開玩笑的。」童老三迅速攔住他,陪笑道:「誰家能夠輕輕鬆松的拿出一百兩啊,我說是吧?姊夫。」
  「別叫我姊夫,我不是你姊夫。」石厚福冷冷地說,臉上猙獰的刀疤,加上他冷厲的眼神,頓時把童老三嚇得連退好幾步。
  「沒有一百兩,五十兩總有吧?」童旺福再度出聲,改口道:「姓石的,我記得當初你們家老大娶媳婦時,給王家的聘金就是五十兩銀子。同樣是兒子娶媳婦,你該不會這麼偏心,態度差這麼多吧?」
  「這能比較嗎?我媳婦嫁我時可是個大閨女,你女兒卻是人家不要的棄婦!」石老大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
  「老大!」石寬立即怒斥出聲,轉頭對二兒子說:「別聽你大哥胡說八道,二丫是個好孩子,是李家太不道地了,早晚有他們後悔的一天。」
  石老大終於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渾話,有些不好意思又尷尬的對弟弟說:「那個……厚福,你知道大哥我絕對沒那麼意思。」
  石厚福什麼話也沒說,逕自轉身面對著童旺福,開口道:「二十兩,再多就沒有了。」
  「不行,至少也要四十兩。」
  「二十兩,不然就一個銅子都沒有。」石厚福冷聲道:「你們也別想以後再上石家詐錢,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們應該都知道,我是上過戰場的人,殺過的人數都數不來,奉勸你們最好別把我惹火,否則下回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連我都不知道。」
  隨著他冷然的聲響,童家父子四人不約而同地感覺到有陣陰風從身邊掠過,嚇得他們背脊發涼。
  「好,那就二十兩。但二十兩是二丫的分,小丫頭要五兩。」薑是老的辣,童老頭雖然背脊也在發冷,也覺得石家這個跛子有點嚇人,但該討、該要的他也不想放過。
  他說著反話,道:「若是你們不想付這五兩也行,那就把小丫頭給我們,反正小丫頭也不是你們石家的種,沒道理我這個外祖父還在,她的外祖母、舅舅、舅母也都在,卻要你們石家幫我們童家養外孫女、外甥女的。」
  「我給!」石厚福咬牙切齒地道。他真的沒想到,童家竟然連囡囡都不放過,「今天我把醜話放在這裡,你們童家拿了錢,以後若敢再在她們母女倆面前出現,或是傷害她們一根寒毛,我絕對會讓你們後悔莫及,終生難忘!」他渾身散發著肅殺之氣,冷冷地道。
  這番話讓童家父子四人聽了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臉色也白了起來。
  「村長大叔,麻煩你把孩子五兩銀的事也寫上去,讓他們四個人都蓋上手印。」石厚福對村長說。
  「我們為什麼也要蓋?」童老大不服的出聲道。
  石厚福轉頭,冷冷地看著他。
  童家老大頓時蔫了下來。「我蓋,我……蓋就是了。反正也不過是個手印。」他小聲說。
  童老二和童老三原本溜溜轉、不知道在打什麼壞主意的眼珠子,也在一瞬間安分了下來,目不斜視的看著地上,不敢再亂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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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花錢的價值性】

  「厚福,娘只讓我帶了十兩銀子過來,剩下的十五兩你打算從哪裡生出來給他們?」石老大把弟弟拉到一旁低聲問道,語氣不是著急,而是隱忍怒氣並略帶譏諷。
  「不勞大哥擔憂,錢的事我自會解決。」石厚福面無表情的說。
  「說得簡單,十五兩可不是小數目,你要怎麼解決?如果他們現在就要你把錢湊齊交給他們,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去哪生出十五兩來?難道你想回家開口跟娘要嗎?」
  聽自家大哥每多說一句話,石厚福便感覺心又冷了一分。如果不是媳婦先前跟他分析過娘和大哥、大嫂心裡所想的和他不相同,他絕對不會發現大哥竟是這樣一個自私又無情,重視錢財比重視家人更甚的人。
  「我跟村長大叔借。」一句話堵住了自家大哥的口。
  「爹這裡有八兩,你跟村長借七兩就夠了。」不知何時來到他們兄弟倆身後的石寬忽地出聲道。
  石老大被嚇得差點跳起來,「爹,你怎麼會有這麼多錢?不是,我的意思是,那是你的錢,怎麼可以給厚福付給童家呢?」
  「既然知道那是我的錢,我要怎麼用它,需要你來管嗎?」石寬冷聲哼道,既沒壓低嗓音,也沒防著別人,這也是他第一次在外頭如此不給大兒子留臉面,只因為他對大兒子越來越失望了。
  「爹,我不是這意思。」石老大訕訕然的說。
  石寬沒理他,轉頭柔聲對二兒子說:「一會兒你跟村長借錢,爹做你的保證人。」
  「謝謝爹。」不知為何,石厚福突然覺得有些哽咽。
  終於修改完三份切結書的村長,放下手上的毛筆後,出聲道:「寫好了,你們過來看看吧。」這當然是對識字的石家父子說的,而非童家父子。
  石家三父子一同上前,確認三份的內容都無誤後,村長又將切結書上的內容對童家父子說了一遍,然後讓他們一個個在自己的名字下方蓋上手印。
  石厚福開口向村長借了七兩銀子,加上他爹身上的八兩和從親娘那借來的十兩,總共二十五兩,全數推到童家父子面前交給他們。
交易結束,切結契約成立,從此童二丫母女倆……不對,應該說童歆巧母女倆才對,與童家再無任何瓜葛與關係。
  說來能用二十五兩擺脫童家無賴們的一世糾纏,值!
  值不值這種事,通常會因立場不同、觀點不同而產生極大的差異。
  對於花二十五兩斬斷與童家之間的關係,對童歆巧母女和石厚福來說,這是非常值得的事。可是對石楊氏和石家老大夫妻倆來說,那是特別、特別的不值得,就像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一樣,簡直就是浪費、愚蠢,是不可原諒的大錯!
  這件事自然不可能瞞得住,石家老大一進家門就迫不及待、唯恐天下不亂般的將這件事給大聲嚷了出來,而這麼做就像是扔了顆炸彈進家門一樣,碰的一聲就炸開了!
  「老大,你剛剛說什麼?是真的嗎?」
  確定此事不是在開玩笑之後,石楊氏面沉如水,不發一語,王氏卻是哭天搶地,率先發難了。
  「天啊,怎麼會有這種事?二十五兩銀子,那是多少錢啊,可以讓咱們一大家子過上兩年的好生活,可以讓普通人家用五年,就這樣白白送給童家那些無賴?我真是不相信,我心疼,我心痛啊我。」說著,她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心口,做出一副心痛欲絕的模樣。
  然而這還不夠,王氏又轉身動手去捶打石老大,指桑駡槐的邊打邊罵道:「你這根木頭,沒用的傢伙,你到底是跟去做什麼的?怎麼能夠讓童家那些無賴對咱們獅子大開口,還成功的騙走咱們家這麼大一筆錢!你到底是去做什麼吃的啊,你這個沒用的傢伙,沒用、沒用!」
  「錢又不是我給的,你打我做什麼?」石老大覺得自己很無辜,他又不是沒阻止過,而是爹縱容老二這麼做,他有什麼辦法可阻止?
  「不是你給的,你就不會把它搶回來啊?當初明明說好了是十兩,他們想改就改,這不是欺負人嗎?你怎麼就不會拒絕,由著那些無賴佔便宜,怎麼不叫他們去、去作夢!天啊,我不要活了,我怎麼就嫁了你這個只會在家裡對我大小聲,在家裡橫的家……」
  「夠了!」石楊氏再也聽不下去,當即怒聲喝令道。
  「娘,我一想到那二十五兩我就心疼、心痛啊。」王氏拍著心口說,貌似還沒演夠的樣子。
  「我有叫你拿錢出來填那付出去的二十五兩嗎?一毛也沒出,你在這邊哭喊心疼、心痛的演戲給誰看?」石楊氏被氣得怒不可遏,隨手抓了個東西就砸過去,「去!廚房裡的水缸沒水了,你去給我挑水,水缸沒裝滿,你今晚晚飯就不用吃了!」
  「娘,讓家裡損失一大筆銀錢的人又不是我,你幹麼沖著我發火?」王氏不服道。
  「還不滾去挑水!」
  石楊氏極少用滾字罵人,此話,出終於有了震懾作用,讓王氏灰溜溜的拉著石老大離開,去挑水了,至於最後真正挑水的人是誰,大家用膝蓋猜也猜得到。
  老大夫妻離開後,屋裡就剩下石寬夫妻倆,和他們的小兒子石厚福三個人。
  童歆巧在不久之前因為沒事做又不想睡覺,便帶著同樣無聊的女兒以拾柴火為名,行散步之實,蹓躂出門去了,此時正巧不在家。
  屋子裡很靜,三個人都沉默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石楊氏沉著臉開口說話,不知道是在對老伴還是兒子說,或兩者皆是。
  「這事為什麼不先和我商量後再決定?」
  「娘……」石厚福才開口想說什麼,就被他爹給打斷了。
  「跟你商量什麼,你會拿錢出來嗎?還是又要兒子寫借據跟你借錢?你有那個臉我可沒有!」石寬生氣地道。
  「又不是我讓老二寫借據的,這事你要說幾次,還要生氣多久?」石楊氏也很生氣,「還有,我什麼時候要兒子寫借據跟我借錢了,你這個死老頭給我把話說清楚!」
  「不用寫借據借錢是嗎?那好,你現在就拿十五兩給我,讓我把跟人借的錢都給還了。」說著,石寬直接朝她伸手要錢。
  聞言,石楊氏驀地一怔,頓時就不說話了。
  石寬見狀,並沒有因此就放過她,因為這幾天他真的氣到不行,顯然是憋不下去了,他拙咄逼人的看著自家偏心的老婆子,「怎麼不吭聲了?不是說不用借嗎?那就把錢拿出來,之前兒子寫給你的那張十兩借條也拿出來給我。不過是二十五兩銀子,咱們家會拿不出來嗎?
  「不說別的,光是這一年來,兒子到山上打獵交給你的銀錢應該就不止這個數了吧?你好意思叫兒子自己去付聘金?當初老大成親的時候,你怎麼不叫老大也寫張借條,自己去付那五十兩的聘金啊?」他越說越生氣也越說越大聲。
  「情況又不一樣。」石楊氏忍不住出聲反駁道。
  「哪裡不一樣?不都是咱們的兒子,都是兒子成親娶妻要花的錢,哪裡不一樣了?」見她還如此執迷不悟,石寬的嗓音也越發加大。
  石楊氏想也不想便道:「老大媳婦進門時可是個黃花大閨女,不像老二媳婦嫁過人又生過孩子,還是個被前夫家休棄的棄婦……」
  「娘!」
  「住口!」
  父子倆同時勃然變色,出聲喝止她,卻已來不及阻止她將嫌棄又傷人的言詞訴出於口,最糟糕的是,門外的院子裡卻突然響起囡囡的聲音。
  「娘,囡囡聽見爹的聲音了,爹也在屋裡。」
  孩子回來了,那就表示孩子的娘也回來了,還可能聽見剛才那一席傷人的話語。
  石寬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對面無血色的二兒子說:「去看看吧,好好安慰二媳婦一下,跟她說……」說什麼呢?還以為找到了歸宿,找到了願意接受她、疼惜她的家人和長輩,結果卻是人前接受人後嫌棄、不屑嗎?
  石寬又歎了一口氣,這才自欺欺人的垂陣,繼續道:「跟她說你娘是這會兒生氣才口不擇言,心裡從沒這麼想過,她做咱們石家的媳婦,爹娘都覺得很好、很滿意。」
  石厚福用力的點頭,迅速起身而去。
  父子倆自始至終都沒去看石楊氏一眼,一個是因為心裡生厭,一個則是失望,很失望,太失望了。
  此時此刻,石厚福對他向來敬愛且敬重的娘親充滿了濃濃的失望感,這還是他所熟悉、敬愛的娘親嗎?還是那個村子裡人人稱讚,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待人以誠又樂於助人的大好人石大娘嗎?
  這思緒持續得並不久,幾乎是瞬間就被他拋到腦後,現在有更重要的事佔據他的思緒,也揪緊他整顆心和整個來到院子裡,石厚福就看見自個兒的媳婦抱著一綑柴禾,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的。
  她應該是聽見娘剛才所說的話了吧,她心裡不知道會有多心痛、多難受?
  這麼一想,石厚福迅速來到童歆巧身邊,一臉擔心的凝望著她,輕聲喚道:「媳婦。」童歆巧好半晌才抬頭看他,輕輕扯起唇,給了他一個很僵硬、很勉強的微笑,道:「這是我剛剛和囡囡在外面撿的柴禾,你幫我拿去柴房放好嗎?我有點累了,想回房裡休息。」
  「放這就行了。」石厚福一把接過她臂彎裡的柴禾,往地上一放,再順勢抱起囡囡,一手抱孩子,一手牽起媳婦的手,道:「咱們一起回房,我有話和你說。」
  回到西廂房裡,夫妻倆並肩坐在床沿,過了好半晌都沒人先開口說話,還好有個囡囡在可以活絡點氣氛。
  「爹,娘說你出去辦事,事情都辦好了嗎?」
  聽小人兒一本正經的說著大人話,若是換在其他地點或時間發生的話,石厚福肯定會大笑出聲,只可惜現在的他完全沒有笑的心情。
  「辦好了。」他點頭回答女兒的問題。
  「那以後壞人就不會再出現來欺負娘和囡囡了嗎?」小人兒又問。
  「嗯。」他點點頭,半晌後又保證道:「即使壞人再出現,爹也一定會保護好娘和囡囡,所以囡囡別害怕。」
  「有爹在,囡囡不害怕。」小人兒沒人教,天生就會灌迷湯。
  「囡囡乖,到一旁玩,讓娘和爹說話。」突然間,童歆巧開口了。她不主動點,也不知道這個湣厚的傻夫婿要花多久的時間才有辦法鼓起勇氣,進入正題。

 等女兒乖巧的移到一旁去玩後,童歆巧直接進入正題,問他一句,「你不是說有話要跟我說?」
  石厚福點點頭,決定先從容易啟齒的事情說起。
  他將那份切結書從懷中拿出來、遞給她,一邊開口道:「童家又多要了十兩銀子才肯在切結書上蓋手印。除此之外,他們還將主意打到囡囡身上,再要了五兩。我同意把錢給他們,然後請村長把囡囡的事也寫在切結書上,你看看。」
  當初夫妻倆在討論要寫切結書時,童歆巧便已巧妙的利用前夫是個讀書人,在當李家媳婦那幾年,她也被逼著讀書、寫字了幾年,所以己識字。
  童歆巧接過切結書,迅速地看了一下裡頭的內容,確定沒什麼問題之後才將它折起放到一旁。
  她不想開口跟他說謝謝,因為他們是夫妻,而囡囡是他們的女兒,他們是真的一家人,她只問他,「多付給童家的十五兩銀子從哪裡來?」
  「爹給了我八兩,餘下七兩是跟村長大叔借的。」
  「爹的八兩銀子咱們一定要還給爹。」她認真道。
  「嗯。」石厚福毫不猶豫的點頭。
  他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即便爹跟他說,那銀子本來就是準備要給他的,不用他還。這便是爹和娘待他的差別,想到娘……
  「媳婦,對不起。」他低聲說。
  童歆巧沉默不語,知道他為何會突然向她道歉。其實她並不覺得傷心,只是替已逝去的童二丫感覺到不值,畢竟在童二丫活著時,一直是真心真意的感激並敬愛著石楊氏這個婆婆,把她當成親生母親般孝順與對待,結果呢?
  棄婦?只因為被賣嫁,成過一次親,又被惡婆婆欺負、淩虐後休棄,就必需成為不受人待見的棄婦嗎?
  那是童二丫的錯嗎?並不是!
  說穿了,童二丫從頭到尾就是個受害人,憑什麼她要因此就被人瞧不起?憑什麼她再嫁就一毛不值,連聘金婆家都不願出,得由她夫婿自個兒去想辦法借錢支付?
  童歆巧越想越覺得忿忿不平,越想越替童二丫的付出感到不值。
  「娘剛才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對不對?」石厚福見她悶不吭聲,又開口低聲道:「娘是因為氣童家那些人太無賴,正在氣頭上才會這麼說的,娘她……她有口無心,你別當真。」童歆巧差點冷笑出聲,有口無心?在她看來,這才是婆婆石楊氏的真心話吧。
  之前她就一直在懷疑石楊氏不像個守財奴,因為沒有一個守財奴會為了大兒子的婚事這般鋪張浪費,更不會在村裡擁有「樂善好施」的美名,因為那個「施」字花出去的可不只有心和力,還需要錢。
  所以即使她用偏心來解釋石楊氏對兩個兒子的差異,也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解釋不清楚,但日這件事終於讓她解開心底的謎團,也明白了問題所在。
  她婆婆石楊氏,壓根就瞧不起她這個二媳婦,即便表面上對她慈祥和藹又開明,但心裡卻仍認為她是個婆家不要、娘家不理,沒有去處,根本就不值一個銅子的棄婦,她可以可憐她,但說到花錢就是另一回事。
  所以童家出現索求嫁女聘金時,她不願付、不想付也不打算付這個錢,因為她認為沒那個必要,覺得她這個二媳婦根本就沒這個價值。
  童歆巧直到這一刻才將這整件事看明白,只是她看明白了沒有用,也不知道她的夫婿石厚福是否也看明白了,還是他真相信那句有口無心?
  但不管他是否看明白了,她都必需將他點醒,讓他明白她今後在這個家的處境,讓他心疼她、憐惜她,進而達到分家單過的目的。
  這次的事是個機會,她絕不能錯過!
  「厚福哥,你相信嗎?」童歆巧低語問道,模樣柔弱得像是一碰就碎。
  石厚福猛地怔住,登時無言以對,他沒想過她會反間他,他以為她會一如往常般,委曲求全地輕應一聲,讓這件事就這麼揭了過去,當從未發生過一般,然而她卻開口問了他這麼一個問題一一她應該是不相信,所以才會這麼問他吧,問他是否真的相信娘是有口無心?
  石厚福突然覺得很難過,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不相信娘,會對娘的所做所為產生疑虎,懷疑她是否真心?
  這是何等的悲哀,可是經過剛才在廳裡的事,他能不懷疑嗎?
  他一直以為娘是心疼他的媳婦,是真心喜歡也是真心接受他的媳婦,畢竟娘是從小看他媳婦長大的,知道她從小到大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難,可結果呢?
  棄婦?娘怎能如此說她,即便是有口無心也不應該。這麼說根本就不是在傷口上欐鹽,而是狠狠地在傷口上又補了一刀!
  這兩個字別說他媳婦聽了會心痛難受,就連他聽了都心如刀割。
  「厚福哥,我想相信娘是有口無心,可是我不知道……我怕我忘不了,我不知道以後面對娘時,自己該擺出什麼表情。」童歆巧垂著頭,低聲說道:「如果我應該對娘微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那該怎麼辦?」
  「笑不出來那就別笑。」石厚福溫柔卻堅定地答道。
  「啊?」童歆巧猛地抬頭看向他,臉上有著不可置信與感動得想淚流的表情,「該笑卻笑不出來時,我真的可以不笑嗎?」
  「真的。」
  「這樣娘會不會不開心,以為我在生她的氣?我沒有在生氣,我只是笑不出來而已。」說著她露出一個笑比哭還難看的扯唇動作。
  「笑不出來就別笑,沒有人能夠強迫你。」見狀,石厚福心疼地將她擁進懷裡。
  「厚福哥說錯了,一直以來,每一個人都能強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除了我自己。」她窩在他懷裡,喃喃自語般對石厚福說著令他心酸的話語,「我明明不想做,明明想反抗,明明不想笑,明明想大哭,我卻沒辦法叫自己不想做就別做,想反抗就反抗,不想笑就別笑,想大哭就盡情的哭出來。我強迫不了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因為沒一次成功。」聽見這話,石厚福緊緊地抱了她一下,輕拍著她的後背,像是安撫一個無助的孩子般,柔聲對她道:「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需要再委屈自己。」「厚福哥,我好害怕。」她語帶茫然地對他說:「明知道大哥大嫂不喜歡我,我還可以對他們微笑,厚著臉皮裝作不知道,但如果連娘都嫌棄我、不喜歡我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臉面繼續住在這裡。」
  「你在胡說什麼?」石厚福激動地扣住她的肩膀,直視她的雙眼,義正詞嚴的對她說:「你是我媳婦,這裡是我的家,你當然可以住在這裡!」
  「我可以住在這裡,也可以委屈我自己,可是囡囡怎麼辦?」童歆巧一臉茫然又無助的看著他說:「囡囡說哥哥們不喜歡她,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大樹哥哥說她是拖油瓶,小柱哥哥說她是賠錢貨。這些話小孩子怎會說?一定是有大人常在他們耳邊說,他們才學會說……」
  「我去找大哥大嫂!」石厚福怒不可遏的起身,卻被童歆巧拉住,對他搖了搖頭。
  「你去了只會讓大哥大嫂更加看我不順眼,甚至讓囡囡受更多的欺負和委屈。你別去。」她求道,半晌後又猶豫地道:「其實比起這些,我最害怕的是,如果哪天有人在孩子面前說她娘是棄婦,我該怎麼辦?」
  「不會的,絕對不會有那一天!」石厚福倏然打斷她。
  「厚福哥,我這輩子從沒害過人,也沒做過一件壞事,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我和囡囡?」童歆巧看著他問道,眼淚無聲的滑落。
  童歆巧沒想過要演得這麼煽情的,但漸漸的她真的悲從中來,眼淚就這樣冒了出來,還一發不可收拾。不知為何,她總有一種感覺,覺得這是童二丫殘存在這個身體上的最後意識,也是她早己銘刻在身體內的無聲呐喊,想知道老天為什要要這樣對待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她淚流不止的模樣讓石厚福心痛不已,他不知所措的再度將她擁進懷裡,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下定決心,對她說:「別哭,我們離開這裡。我一會兒就去跟爹說我要分家,我們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去生活。」
 「厚福哥?」童歆巧被嚇住,雖然分家單過是她的目的,但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去生活她卻從沒想過。
  父母在不遠遊。在這重視孝道倫理的時代,石厚福多年前已為童二丫做過一次不孝子,離家從軍去了,現今要是再為了她分家,並拋下年老的父母,離鄉背井到外地去生活,這樣絕對會被人戳脊樑骨、大罵不孝的,她不能讓他這麼做。
  「不行,厚福哥,你不能這麼做,咱們不能離開這,不能到其他地方去。」她掙開他的懷抱,抬起頭來,擦去臉上的淚水對他說。
  「為什麼?只要離開這裡,就不會有人拿過去那些事情來說事,就不能傷害你和囡囡。」他說著,隨即又繃緊下巴,忍怒道:「我說過會保護你和囡囡的,那些會害你傷心難過的事,我絕不會再讓其發生。」
  「厚福哥,老實說,分家的事我聽了很開心。因為這樣,未來一日三餐我可以不與娘和大嫂面對面吃飯,各吃各的讓我比較自在,可是分家之後離開望山村卻是不行的。」童歆巧誠實而認真說道:「爹娘的年紀會越來越大,以大嫂的秉性,和大哥萬事都聽大嫂的話來看,咱們離得太遠我真的不放心。」
  「媳婦……」石厚福的嘴巴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只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真的感動得無以復加。
  他想到娘的偏心和先前在廳裡所說的話,再對照眼前媳婦為爹娘著想的深思熟虎,他便覺得自己沒娶錯人更沒愛錯人。他的媳婦完全值得他傾心對待與疼惜,即便得為她違逆父母、背上一個不孝子的名號也值得。
  「好,都聽你的。一會兒我去找爹,只提分家的事,不提離開望山村的事。」他嗓音微啞,點頭說道。
  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似乎有些大,童歆巧故意開玩笑,以輕快的語氣對他笑道:「就算想離開,咱們也離不開啊。一來咱們沒錢,二來你是不是忘了,咱們還欠著不少銀兩的債務沒有還給人家?這時離開會讓別人以為咱們想賴帳,是想逃債跑債的。」
  「若是真要離開的話,我自會先把欠人家的錢都還清了才離開。你嫁的男人不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石厚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頰,也學她以輕快的語氣說道。
  夫妻倆對視一眼後相視而笑,雖然兩人的笑容中多少都有點苦涅,但房裡的氣氛還是變好了。證據便是原本在一旁玩耍的囡囡忽然朝他們倆撲過來,硬是擠進他們夫婦倆之間,然後抬頭左看爹、右看娘的嘻嘻笑。
  瞬間,一家三口不約而同的全笑了起來,這回的笑容不含一絲苦澀,只有一家三口手牽著手、心連著心的真與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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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2 08:19:3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分家始過好日子】

  這一日的晚餐是由王氏準備的,只因為婆婆發火命令她煮,她不得不煮,不過也是邊煮邊罵,目標自然是罪魁禍首、還沒進廚房幫忙的童歆巧。
  在她罵罵咧咧的言詞中,全是在諷刺童歆巧沒良心,諷刺她那麼快就原形畢露、不做事,甚至諷刺她和童家勾結騙石家的錢等等。
  家裡的廚房靠近西廂房,待在房裡的童歆巧自然聽見了她的罵聲,但她懶得理會,反正她已經知道晚餐由王氏負責是婆婆親下的命令,她袖手旁觀得理直氣壯。
  其實王氏這般態度若是放在平常時,早有人出來制止了,今日之所以無人出來,全是因為那些能制止她的人都集中在石家爹娘的房裡了。
  石寬夫妻倆,石老大還有石厚福,此時在石家中有決定權的四人都在這屋子裡,其中卻有三個人的面容是呈現錯俜與難以置信的。
  「老二,你剛才說什麼,娘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石楊氏瞪著二兒子問道。
  「爹、娘,我想分家。」石厚福面不改色,又說了一次。
  確定自己沒聽錯後,石楊氏立即怒不可遏的吼道:「當你爹和我都死了嗎?提什麼分家?我不答應,不准再提!」
  石厚福沒有應聲,臉上卻有著不可動搖的堅定。
  「我想聽理由。」看著二兒子,石寬突然說了一句話。
  「老頭子。」石楊氏立時怒吼道:「管他是什麼理由,我說不準就是不准!」
  「你給我閉嘴!」石寬轉頭怒斥妻子,「剛才在廳裡的事你忘了?你以為兒子怎麼會突然提出分家?你覺得剛才的事情,和這幾天你所辦下的渾事無關嗎?從現在開始,你一句話都不要說,這件事由我來作主決定。」
  做了幾十年的夫妻,石楊氏自然分辨得出老伴這回是真怒了,雖然此時的她也很生氣,但也知道老伴發怒時自己只能順從,否則後果絕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
  她就有過兩次不信邪的經驗,一次是回娘家待了一個月也沒人來接她回來,還被娘家哥哥送回來.,另一次則是差點被休離,若非娘家爹娘厚著臉皮為她求情,她早就不是石家人了,總之,識時務很重要,所以她只能沉著臉,閉上嘴巴不再開口說話。
  「厚福,你老實跟爹說,為什麼突然想要分家?」石寬問道。
  「為了歆巧和囡囡。」石厚福老實說。
  「是二媳婦跟你提議說要分家的?」石寬皺起眉頭。
  「不是。」石厚福搖頭道,下意識地看著坐在一旁的親娘一眼後,他垂下眼眸,緩聲道:「和娘借了十兩銀子之後,我便開始想該怎麼還娘這筆錢。沒分家之前,我打獵賣獵物所賺的錢都是公家的,我不可能私藏,這樣我何時才能存到十兩銀子還給娘?
  「我想了很久,只有分家之後我才有辦法存到銀兩拿來還債。娘的十兩,爹的八兩,還有村長大叔的七兩……」
  石寬倏地開口打斷兒子,道:「你娘那十兩和爹的八兩不用還了,村長那邊的七兩一會兒我讓你娘拿錢給你,明天一早就拿去還給村長。這二十五兩算是給你娶媳婦用的聘金,娶媳婦本來就該由公中來出錢,不該由你來出。」
  石厚福看了一眼眉頭緊蹙、面帶明顯不滿與不悅表情的娘,又看了一眼滿臉著急、欲言又止的大哥,苦笑了一石寬因為始終盯著二兒子看,自然注意到他目光的轉動,也跟著看到自個兒妻子與大兒子臉上的神情,對於老二嘴邊突然浮現的苦笑,他也只能在心裡歎氣。
  石厚福搖了搖頭,開口道:「爹,二十五兩還是由我自個兒出吧,即使這錢由公中出,我還是想分家。」
  「為什麼?」雖然明知道為什麼,心裡很難受的石寬還是開口發問,原因無他,只為了讓屋裡另外兩人知道,他們是如何逼走自己的兒子和兄弟的。
  「歆巧這輩子吃了太多苦,我在娶她進門時便發過誓,要保護好她們母女倆,不會再讓她們傷心難過。」石厚福直截了當的說,他並不想對父親撒謊。
  他說:「之前的事或許娘是有口無心,但聽者還是會傷心難過,也不可能輕易將它忘記,當作從未發生過。所以以後歆巧和娘相處時,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自然、心無芥蒂。我覺得這樣生活在一起大家都累,還不如分開,各過各的比較自在。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說著,石厚福轉頭看向他的大哥,語調變得微冷,「大哥,你和大嫂不喜歡歆巧和囡囡我沒辦法強迫你們喜歡,也不在乎你們在背後是怎麼說我們的,可是你們怎麼能在孩子面前說那些話,讓孩子學了,也跑來對囡囡說出那種話。」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石老大皺眉道,他是不會承認自己和媳婦有在背後說二房的壞話。
  「大樹說囡囡是拖油瓶,小柱說囡囡是賠錢貨,若不是你或大嫂曾在他們面前這麼說,不過是兩個小孩子,又怎會說出這種話?」石厚福不由自主的提高音量,怒視著自家大哥。
  石老大一聽,驀地變了臉色,沒想到那兩個混小子會把這話給捅了出去。
  「老大,你們真在背後說了這種話?」石寬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沒有,絕對沒有這種事。」石老大急忙忙地辯駁著,殊不知他剛才大驚失色的模樣早已將他出賣。

石寬失望地看了大兒子一眼,不想再與他多說一句話,只對二兒子道:「既然你想分家,那就分家吧。」
  「對不起,爹。」石厚福歉然的說。
  石寬輕搖了一下頭,直接道:「因為我和你娘都還在,所以這房子暫時不分,至於家裡的田產、公中的錢和糧介裡的糧食我會平分成三等份,我和你娘占一份,剩下兩份由你們兄弟各一份。因為房子沒分,所以你們還可以住在這裡,但以後各自煮食,各吃各的。」
  「爹,厚福要分家就讓他自己分出去,我身為長子自然要奉養爹娘,以後咱們一起住一起吃,就和以前一樣,別說什麼各吃各自的了,這麼不孝的事,兒子可做不來。」石老大義正詞嚴的開口,心裡卻精打細算起來,糧食分成三份,爹娘那一份就兩個人吃,他們一家那一份卻有五口人要吃,怎麼算都覺得要與爹娘一起搭夥才划算。
  石寬深深地看了大兒子一眼,點頭道:「這樣也行。」他不是不知道大兒子心裡打的小九九,可終究是自己的兒子,也知道大兒子家要吃飯的嘴巴比老二家多了兩個,而且還是兩個會吃的,也就不計較那些。
  「爹,既然咱們還是一起住、一起吃,咱們這兩份就別分了,直接分三分之一出去給厚福就行了。」算計完屬於爹娘的那份糧食後,石老大又開始算計田產,只不過這回他得失望了。
  「不行,如果真要這樣,那就對半分,以後我和你娘要吃的糧食就由你們兄弟倆各出一半。除了這間房子,我和你娘那份也不要了。」石寬斬釘截鐵的說,對大兒子是越來越失望了。
  「爹,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省麻煩。既然您覺得分三份好,那就照您的意思分三份就行了,我聽爹的。」石老大趕緊說道,免得爹真將家產一分為二,他豈不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嗎?還是先忍一忍,畢竟來日方長,只要爹娘還與他這一房同住同食,那屬於爹娘那份遲早也會屬於他。
  石寬已不想再與大兒子多說一句話或多看他一眼,他直接對二兒子說:「明早你去趟村長家,跟村長說一下我的意思,請村長再找兩個人過來替咱們作證。」
  石厚福點點頭,雖然覺得有些對不起爹娘,他卻有種鬆口氣的感覺,並對未來的日子充滿了期許與希望。
  因為他知道只要他與歆巧夫妻同心,他們一家人的日子定會越過越好的,他很有信心。
  童歆巧感覺自己這幾天好像在作夢一樣,因為他們竟然分家成功了。
  她原以為會有些波折,可能得提個兩三回才能成,沒想到這回竟然一次就成功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從石厚福講述當時的情況可知,這一切都是托公公的福,她能遇到一個是非分明又明理的夫家長輩,真的可以說是撞了大運。
  為此,她暗自發誓,今後一定會好好地孝敬這個明理又公平的公公,至於石楊氏……她不會不孝,但也只會盡本分內的孝道,至於本分外的孝與順她就別想要了。
  這回分家他們二房分到的田產和糧食有多少,老實說,童歆巧並不在意,因為她始終相信,只要有萬能的雙手在,就不可能會餓死。所以分家時,他們分到一筆六十兩的現銀,反倒把她給嚇到了。
  原來石家是望山村中的有錢人,一般人家家裡有個二十兩、五十兩就頂天了,沒想到石家竟有近兩百兩的現銀。果然,要做個美名傳揚的大善人或大好人,沒有一點家底是不可能的。
  不過也因為如此,這事更突顯了當初石厚福要靠借錢來支付給童家十兩銀子的事有多麼諷刺,也彰顯出石楊氏這事做得有多讓人心寒。
  但不管如何,有了這筆六十兩的現銀,他們二房對外的二十五兩欠債就能還清。正好他們夫妻倆也不喜歡欠人錢的感覺,所以一拍即合,立即拿出二十五兩來還債,還完後頓時覺得無債一身輕。
  六十兩瞬間去了近一半,剩下的三十五兩,身為一家之主的石厚福想拿來建房子,理由是,即便分了家,三餐不在一起吃,但畢竟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是有房子,自個兒搬出去住比較自在。
  不過童歆巧卻有別的想法,即便她明白他想建新房全是為了她和囡囡母女倆。
  「厚福哥,三十五兩聽起來雖然很多,但要買地又要建房子,只這些銀兩,恐怕會有些勉強。」她說。
  「咱們就三個人,房子也不需要建太大……」
  「現在雖然只有三個人,但以後呢?」童歆巧搖頭打斷,臉色微赧,「咱們家未來終是會添丁進口的,所以房子不能建得太小。」
  哪個男人聽見自個兒媳婦說要幫自己生孩子,幫家裡添丁進口會不開心?石厚福簡直樂壞了,一張臉頓時就笑得像朵花一樣。
  「媳婦說的對,房子不能建得太小,要建得大大的,越大越好!」
  童歆巧頓時就瞋了他一眼,那嬌媚的模樣讓石厚福看直了眼,忍不住情生意動,緩慢地靠近她,伸手輕喚,「媳婦……」
  「欸,說正事呢,別鬧。」童歆巧一下便抓住他爬上她身子的手,瞋視了他一眼。
  這些日子她雖以頭痛為由,幾次拒絕了他夜裡的求愛,但摟摟抱抱、親親小臉的事還是拒絕不了,然而一回生二回熟,來來去去幾遍之後,她就發現自己在面對他的靠近時,越來越容易心跳加快,越來越容易臉紅,越來越不想拒絕,甚至隱隱有些期待。
  她想,自己應該是越來越喜歡他,越來越將他視為自己的丈夫與男人了。
  「好,說正事,咱們要建一間大房子。」石厚福有些訕然。
  童歆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建大房子需要很多錢,三十五兩絕對不夠。」
  「嗯,是不太夠。」石厚福換上若有所思的表情,思索了一下之後,正色道:「現在距離大雪封山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我可以上山打獵,儘量獵取些獵物來賣錢,有了那些錢,加上咱們手上這三十五兩,要在過冬之前建好咱們的新房子應該沒問題。」
  「可是勉強建好了房子,花光了手上的錢,咱們要如何度過這新年和一整個漫長的冬天?」童歆巧又拋出另外一個難題問他,接著道:「厚福哥,我知道你打獵的本事很厲害,可是上山打獵這事本來就危險還得碰運氣,我不想你為了賺錢建房子而去拼命。」
  「我會很小心。」他說。
  「不是小心的人就不會發生意外。」童歆巧堅定的搖頭。
  「可是……」
  「厚福哥,咱們先別急著建房子,等存到足夠建咱們夢想中的房子之後,咱們再開始計畫。」她對石厚福說:「我有個賺錢的想法,可是得先到鎮上走一趟,看看可不可行?如果可行的話會需要一筆錢做本錢,我想拿這筆錢來用。」
  「什麼賺錢的想法?」石厚福問她。
  「我很會做衣服。」童歆巧對他微笑道。
  「做衣服?」石厚福呆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給他這樣一個答案。「你說的賺錢法子就是做衣服?可是這種縫縫補補的事不是每個女人都會嗎,你要怎麼靠它來賺錢?」
  「不是縫補,我是要做衣服來賣。」
  「但一般人家都是自己買布回家做衣服的,就算是城裡的有錢人家,府裡也有繡娘,根本不會花錢買衣服。」
  「我做的衣服和別人的不一樣。」說著,童歆巧將這兩天她利用破衣、破布,裁剪一些布料下來,做好的幾組盤扣拿出來給他看,「厚福哥,你看這個好不好看?」
  石厚福拿起一組盤扣,正反面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後,間她,「這是什麼?它不太像街上賣的頭花,也不像一般的絡子。」
  「當然,因為它們不是頭花也不是絡子,而是盤扣。」童歆巧微笑道。
  「盤扣?什麼東西?」石厚福有聽沒有懂,因為他從未看過這種東西,更從未聽過這個詞。
  「簡單來說,它能取代衣服的系帶。」
  一聽見這話,石厚福睜大了雙眼,又仔細低頭研究了半天,最後還是投降的搖頭說:「我看不懂。」
  「沒關係,我懂就行了。」童歆巧忍不住輕笑出聲。
 因為曾魂隨童二丫的關係,她親眼目睹過童二丫所有的經歷,自然也跟隨童二丫四處走,見過童二丫見識到的風景和人物。
  然後,基於職業病的關係一一喔,對了,她好像沒提過,她上輩子是一位名服裝設計師的助理,雖然只是個助理,但她大學就是學服裝設計的,畢業後從學徒做起,一直做到助理,浸淫在這個行業裡超過十五年的時間,若非設計師老師對她有恩,她早就跳槽或自行開業去了。
  總之,因為前世的職業病的關係,她早就研究過這時代的衣服,發現這時代的衣服仍屬結帶式的,既制式又單調,而且不管男女老少、貧富貴賤,全無例外。因此打從家裡舉債之後,她第一個想到能賺錢還債的方法就是重操舊業。
  童歆巧對自己腦袋中源源不絕的設計想法及做衣服的手藝很有信心,肯定自己一定能靠這本事賺大錢。只是做衣服需要布料,還需要時間宣傳與流行發酵,想在短時間獲利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前期投入的成本,也就是創業基金,肯定不是個小數目。
  因為這一點,先前手上沒錢時,她只能用些破舊的布料做盤扣,打算用它們來吸引一些有眼光、有遠見的人投資她,尋找投資者或是合作夥伴。
  不過現在有了這三十五兩銀子在手,之前的間題就全不是間題了,她只需要說服她的厚福哥,讓他相信她有賺錢的本事,並支持她去做這件事就行了。
  「厚福哥。」她突然伸手握住他的,真摯的凝視著他,說:「當初我答應與你成親時,我以為我雖然沒用,至少也能為你洗衣做飯,幫忙照顧爹娘和咱們一家的日常生活,卻沒想到那一摔會把我的廚藝都給摔丟了。」
  身為廚藝白癡的事曝光後,她只能拿頭傷說事,沒想到她的傻夫婿不僅沒有絲毫懷疑,還不以為忤的挑起一家之煮的工作,只讓她在一旁打下手,讓她感動不己。
  「厚福哥,你對我的好和包容我都知道,但我真的不想做一個沒用的人,不想成為你的負累,也想幫咱們家盡點力、賺點錢。所以你讓我試試看好不好?我真的對自己做衣服的手藝很有信心,肯定能賺到讓咱們建一間又大又美的新家的錢。」她堅定的看著他說。
  「媳婦,對我來說,你什麼都不會也沒關係,只要能一直待在我身邊就行了。」石厚福認真的說。
  「厚福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童歆巧突然好奇地開口問他。
  「因為你是我媳婦啊。」石厚福回答得理所當然。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在我成為你媳婦之前,我們都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你就一直對我很好,為什麼?」
  她問他。
  「因為只有你說過,你願意做我的媳婦。」石厚福認真地道。
  「什麼意思?」童歆巧一臉茫然與不解。
  「你忘了嗎?」他看著她。
  「忘了什麼?」她仍一臉迷茫。
  「在我十二歲,你八歲那年,有一次我心情不好,跟你說,沒有人會願意嫁一個瘸子,結果你卻說你願意嫁給我。」說著,石厚福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看著她的雙眼亮晶晶的。
  童歆巧一聽卻睜大了雙眼,她想起那個可笑的畫面了,兩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娃娃,一個情緒低落、神情沮喪,黯然神傷得像是死了爹娘一樣,一個明明還不到另一個的肩膀高,長得又瘦又小的,卻像個小大人般安撫大的那個,還不時伸手拍拍大孩子的肩膀,最後也不知是無計可施還是認真的,終於說出那句「我願意嫁給你」。
  童歆巧還記得自己當時笑得東倒西歪,被這兩個小娃娃樂到一個不行,沒想到……
  「我想起來了。」童歆巧表情有些怪異的問他,「那時候我們都還小,你就沒想過,我當時是為了安撫你情緒才隨口一說嗎?」
  「我看得出你是真心的,我永遠也忘不了你當時臉上認真的表情。」他微笑道。
  「所以你就這樣認定我了?」
  「嗯。」石厚福點頭應道,目光卻在下一瞬間變得沉鬱起來。他說:「我本來打算等你滿十五歲就叫我娘上門提親,沒想到……」
  「過去的事就別提了,重要的是現在。」童歆巧迅速打斷他,一點也不想和他一起回想那段慘不忍睹的過去。
  童歆巧言歸正傳,再次問他,「厚福哥,我剛才說的事你覺得怎麼樣,可以讓我試試看嗎?我打算依照咱們一家三口的體型一人先做一件衣服試試,如果衣服真賣不出去,咱們也可以留下來自個兒穿,不會浪費銀錢的。」
  「我不是怕浪費錢,是擔心你太辛苦。況且賺錢養家這種事,應該由我這個男人來做才對,不該由你這個女人來煩惱。」石厚福畢竟是個古代男人,自然有著男主外、女主內的思想。
  「我不怕辛苦。」童歆巧搖頭道:「厚福哥,家是咱們共同擁有的家,為咱們家盡力的時候,不該分你我或是男人女人。就拿我受了傷之後突然變得不會煮飯的事來說,你這個男人不也一肩挑起我這個女人該做的事嗎?
  我很喜歡這種不分你我互相扶持的感覺,這才是真正的家人、真正的夫妻,不是嗎?」
  「你說服我了,媳婦。」石厚福投降的說。
  童歆巧一聽,立即笑顏逐開的撲進他懷裡,大聲說:「謝謝你,厚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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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2 08:19:4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上鎮找財路】

  隔天一早,石厚福便帶著媳婦和女兒囡囡朝陽青鎮的方向走去。
  石家在望山村算是有錢人家,有自個兒的牛車,以往石厚福若是獵到獵物要拿到城裡賣錢,肯定能趕著牛車到鎮上去的。
  不過這回分了家,以大房王氏斤斤計較、不好相與的性子,他們若為私事拿牛車「公器私用」的話,也不知道會被說成什麼樣子,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夫妻倆便決定走去陽青鎮。
  可路還沒走到三分之一,童歆巧就後悔了,她忍不住開口說:「厚福哥,咱們回頭去跟爹借牛車吧。」
  「怎麼了,累了嗎?那咱們休息一會兒再走。」
  童歆巧搖頭,既心疼又擔憂的看向他的腿。她怎麼會忘了他跛腳的事呢?這樣一路走去,他會有多辛苦。
  注意到她的目光,石厚福對她露出安撫的一笑,輕鬆道:「別擔心,沒事。以前參軍的時候,一天連續走上三、四個時辰是常有的事,走到鎮上這點路算什麼?」說完,他低下頭柔聲問女兒,「囡囡,累不累?要不要爹抱抱或背背?」
  囡囡乖巧又懂事,搖頭答道:「不累。囡囡自己走。爹抱,爹會累。」
  「爹是大人,不累。爹抱你。」石厚福朝孩子伸手,卻讓童歆巧給擋了下來。
  「厚福哥,囡囡說還能走就讓她自己走,別把孩子慣壞了。」她一臉嚴肅的阻止他。
  石厚福愣了一下才點頭,決定聽媳婦的,囡囡能這麼乖巧懂事,全都是媳婦教出來的,媳婦說不能慣,他肯定得聽。
  「那待會兒囡囡走累了要跟爹說喔,爹抱著你走。」他溫柔的對女兒說。
  囡囡乖巧的點頭,一家三口繼續手牽手往前走。
  從望山村走到陽青鎮大約需要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但石厚福一家三口卻多花了一刻鐘的時間才走到。
  原因並非石厚福跛腳的緣故,而是帶了靠自己走了大半段路的囡囡的關係,不過他們本來就不趕時間,慢慢走當成是郊遊也挺好的。
  陽青鎮一如以往般的繁華熱鬧,因臨運河支線的關係,多了條水路運輸的管道,大街上自然也多了許多需要利用水路運輸的人們和商品貨物。只見人們與板車來來往往的,真是好不熱鬧。
  童歆巧對陽青鎮很熟悉,只因為童二丫的前夫家李家就在這鎮上,雖然李家位在陽青鎮上相對貧窮的西街區,但畢竟都在一個鎮上,在這待了四年多,她想不熟悉都難。
  東大街是鎮上最繁華的街道,街道寬廣,路上鋪的是青石地板,便利於板車與各種拖車運送貨物到渡口的行走。
  街道兩側則充滿了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店鋪,不提那些賣南北貨的商家,光是酒樓,在這條東大街上就足足有五家之多,足可見其熱鬧與繁華。
童歆巧要去的布莊也在這條街上,叫陳記布莊。
  陳記布莊並不是陽青鎮中最大的布莊,卻勝在價錢公道、童叟無欺,它所賣的布匹樣式與成色,大多比不上別家的新穎或貴重,卻更貼近平民百姓所需,所以生意一直很好。
  而陳記布莊的附近有間賣成衣的鋪子也是童歆巧今天的目標之一,她當然不是要去買衣服,而是要去瞭解一下市場,探查一下敵情。
  石厚福不懂這些事,所以一切都以她馬首是瞻,只跟在她身旁看著聽著,卻因為聽不懂也看不懂,便不由自主的發呆與走神,讓童歆巧看了是好笑又好氣,只得找點事情讓他去做。
  「厚福哥,我這邊可能還需要花點時間,你要不要趁這時間幫我去書坊買套筆墨紙硯?」她說。
  石厚福愣了一下,訝異的問她,「你要教囡囡讀書寫字?」
  「是我要用的。」她告訴他,見他面露疑惑又道:「回家後我再與你細說有何用。」
  石厚福看了她一眼後點了點頭,又問了一聲囡囡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囡囡一聽,立即面露渴望的看向娘親,見娘親點頭之後,便開開心心的跟著寵愛她的爹頭也不回的走了。
  送走了這對令她有些綁手綁腳的父女之後,童歆巧立顯睜嶸,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小二哥,你這匹布全長有幾尺?我若一次買一整匹,是否該算便宜些?是,我知道你們價錢公道,道才會選擇上門。但買多買少應該還是要有些折扣,這樣客倌才會再上門成為老主顧。
  「一匹布不算多?那麼五匹、十匹,甚至五十匹、一百匹呢?我沒說現在要買一百匹布,未來卻有可能。
  「小二哥,眼光要放長遠,放長線才能釣大魚。小二哥若不能作主,何不請貴店能作主的人過來?
  「是,實不相瞞我打算做個生意,現在還在尋找合作的對象,所以咱們何不先在這裡結個善緣?
  「有道是薄利多銷,我深信獨一無二會被追捧,奇貨可居絕對是正理,我始終認為自信取決於本事,我有本事,自然會有自信。
  「既然掌櫃擔心口說無憑,那麼咱們可以白紙黑字立個字據,以押金表達我的誠意。那麼掌櫃的是否也該拿出貴店的誠意,在折扣上……」
  侃侃而談、滔滔不絕、自信滿滿,童歆巧雖然身著農婦的粗布衣裳,但表現出來的氣度卻一點也不像個農婦,反倒像個浸淫商道多年之人,比起做了二十年的老掌櫃的精明與老道,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
  最後老掌櫃還是不敵童歆巧的巧舌如簧,以八折的價碼讓童歆巧裁買了足夠做出四件大人與四件小孩的衣料。
  不僅如此,還被要走一大堆邊角料,雖說邊角料不值什麼錢,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這事讓老掌櫃在事後每次回想起來都懊惱不已,搞不清楚自己當時到底是著了什麼魔,怎會被一個小婦人給說懵了,任她予取予求。
  不過在幾個月之後,當他再想起這件事時,就只會讚歎自己當時真是目光如炬,慧眼識英雄。
  這一日,童歆巧花了一堆錢,除了她要做衣服的所有材料與生財工具外,她還買了一大堆原本沒計畫要買的日常用品與吃食。
  大略的調查過市場之後,她對自己的賺錢大計充滿了信心,所以在花錢買東西時,她的想法是,反正她會賺錢,錢再賺了就有。而既然有錢,他們自然不用過著苦哈哈的日子,只要不浪費、不奢侈,該用、該花的都可以花,也因為如此,她花起錢來毫無心理負擔。
  她沒心理負擔,那麼身為一家之主的石厚福呢?
  石厚福當然有負擔,只不過他的負擔絕不是壓力,而是動力。早已榮登寵妻大丈夫寶座的他,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個想法,那便是他一定要更加努力賺錢才行,以後才能經常讓媳婦像今天這般買得開心、花得開心,笑得燦爛美麗。
  夫妻倆一個買得毫無節制,一個寵得不知節制,結果就是買了一堆東西,得顧輛驢車來送才回得了家。
  童歆巧心想這樣正好,反正囡囡遊玩了一天也累得走不動了,厚福哥的腳也得歇歇,而她也覺得有點累,顧輛車不僅能送東西回去,他們還能坐。
  只是她萬萬想不到這樣的行為會引來石家人一陣撻伐,連向來只會給她好臉色看的公公都對她皺起了眉頭。
  「呦,二弟、弟妹,你們這是撿到錢了,還是發了大財啊?又不是逢年過節的,怎麼突然採買了這麼多東西回來?」王氏扯高嗓門,誇張的叫道,把原本待在屋裡的隔壁鄰居都給引了出來,對著他們還來不及搬進屋裡的一車東西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
  「大嫂說什麼呢,這不是剛分家,家裡缺東缺西的,我們夫妻倆才特地到鎮上走一趟,去把家裡缺少的東西補齊。」童歆巧答道。
  「呦,聽你這麼說,莫不是在抱怨爹娘分家不公,我們大房有的東西,你們二房都沒有了?」王氏高聲挑事。
  「這話可是大嫂說的,我們二房連一句這樣的話都沒說過,更沒想過。」童歆巧面不改色的答道。
  「有沒有想誰知道呢?」王氏硬要找碴。
  童歆巧雖不挑事,卻也不怕事,只見她淡淡地看了王氏一眼後,平平靜靜地道:「是啊,有沒有想誰知道呢?
  至少在分家之後,我們二房可是認認分分的過自己的小日子,不像有人拿孝順當藉口,硬是帶著一家大小五口人要和爹娘的兩口之家共用糧食。」
  這件事原是石家人自個兒的事,只要大門一關,無人往外說,外面的人就不會知道,可如今卻讓她輕描淡寫地給捅了出來,讓除了二房之外的石家人一個個全變了臉色。
  「老大,你站在那裡做什麼,不會上前去幫忙你弟弟嗎?分了家你們也還是兄弟!」石寬忽地出聲斥令石家老石楊氏緊接著也適時的開了口,「囡囡,來婆婆這,告訴婆婆,今天到鎮上去好不好玩啊?」
  「好玩。」囡囡開心的一邊跑向奶奶,一邊回答道。脆生生的嗓音頓時將現場的氣氛給柔和了。
  「來,跟婆婆進屋說一說是怎樣的好玩。」石楊氏牽著囡囡的小手慈祥的說道,自然而然的轉身退場。
  王氏見狀,也跟著灰溜溜的進屋子裡去,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少了她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挑事者,石家兄弟倆很快就把驢車上的東西都卸下來、搬進屋裡,愛湊熱鬧的鄰居見沒熱鬧可看也一一散去,只不過事後免不了對今天這事東家長西家短的說上幾番就是了。
  大門一關上,只剩自家人時,王氏立刻又故態復萌了起來。
  「我說弟妹啊,你們到底是發了什麼橫財,買了這麼多東西?這麼多東西,應該不全是買給你們自個兒的吧,有些是要孝敬爹娘的吧?你告訴我,我來幫你把它們挑出來,送到爹娘房裡去。」
  「謝謝大嫂的好意,這事就不麻煩你了。」童歆巧皮笑肉不笑的橫身一步,擋住王氏想靠近他們所買的東西的去路。
  「不麻煩,怎會麻煩呢?」王氏見狀,往左邊橫移了一步,卻發現前路又被擋,她往右邊橫移一步,發現童歆巧依然擋在她面前。
  王氏忍不住冷嘲熱諷起來,「弟妹,你這是做什麼?是不是那些東西裡有什麼貴重的金銀珠寶,才擋著不讓我靠近,擔心被我發現啊?」
  「大嫂說這話真是讓我想不透,難道東西裡頭真有金銀珠寶被大嫂發現了,大嫂會動手搶不成,不然我有什麼好擔心的?」童歆巧反諷道。
  「那你擋著我做什麼?」
  「以防有人厚著臉皮,想占人便宜。」
  「你說誰厚著臉皮,想占誰便宜了?」王氏忽然尖叫出聲「我只說有人並沒有說是誰,大嫂這麼激動做什麼?」
  「你擋著我的路還說這種話,分明就是在說我!」王氏怒吼道。
  「大嫂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畢竟那是大嫂的想法我無法控制。」童歆巧聳了聳肩,表情始終是雲淡風輕。
  「你……」王氏被氣到不行,正想抓狂破口大駡,卻被石楊氏給喝止了下來。
 「夠了,老大媳婦。」石楊氏怒聲道:「現在都什麼時辰了,你還不去廚房煮飯,難道要你公公晚上喝西北風嗎?還是你要我去煮給你們一家子吃?」
  「娘,我又沒說我不煮飯,只是你看弟妹她……」王氏氣衝衝的話沒說完又再次被石楊氏給打斷。
  「她怎麼了?她花錢買東西礙到你了嗎?還是她花的錢是你的,她買了什麼東西需要你檢查一遍,你滿意了才能過關?」
  「我沒這個意思,我只是好奇……」
  「你不好奇會死嗎?會嗎!」石楊氏再度打斷王氏,怒聲質問。
  其實她此刻對老二媳婦的敗家也是一肚子火,可是家都已經分了,老二家想怎麼花錢或買什麼東西,都是他們自個兒的事,她想管也管不著,所以她滿腹怒氣就只能沖著挑事的王氏發火了。
  王氏被婆婆的質問堵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恨恨地瞪了童歆巧一眼,哼了一聲,轉身朝廚房走去。
  「厚福,你跟我來。」石寬驀然開口道。
  「爹……」童歆巧開口想將責任攬下,卻被石厚福出聲打斷。
  「歆巧,你先整理東西,一會兒我就回來幫你。」石厚福對她說完,還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這才隨他爹而去。
  童歆巧眉頭蹙輕,面上有些擔心,因為公公的臉色並不好看,厚福哥此去肯定會挨駡。但花錢的人明明是她,厚福哥連一毛也沒花,這讓她覺得既抱歉又無奈。
  果然,和長輩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即便是分了家也不能隨心所欲。
  「老二媳婦,雖然咱們已經分家了,各房要怎麼花錢我這個做婆婆的管不著,可是你也不該手裡有點錢就這樣亂買東西。」石楊氏突然開口道:「以前見你還是個乖的、好的,如今怎一成現在這個樣子?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說完,她搖頭歎息,轉身離開。
  童歆巧目瞪口呆地看著婆婆離開的方向,她才想間到底是誰變了?她的婆婆石楊氏不是一個和藹可親又明理慈祥的人嗎?怎麼轉眼之間就變成一個自以為是又不分青紅皂白的人了?要說失望,她的失望絕對比她更大好嗎?
  童歆巧輕歎了一口氣,告訴自己算了,她還是努力賺錢建房子,早點從這裡搬出去,自個兒一家人住比較實輕輕搖了搖頭,甩開這些令人心情不好的事,她動手將買回來的東西一一搬回他們所住的西廂房,並且分門別類的將它們歸位。
  吃的、用的、她工作賺錢所需的,這些都可以暫時放在一邊,只有這個——
  童歆巧看著被她單獨放在房裡桌上的東西,這可是她好不容易從集市中淘到的,適合用來做鞋墊的材料,有些激動又有些迫不及待。
  她轉頭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決定現在就動手做,現在做的話,應該能在睡前弄出個滿意的成品,這樣的話從明天起,她的厚福哥就不必再跛著腳走路,可以和正常人一樣行走了。
  想想厚福哥到時候會露出何等驚訝與驚喜的表情,她就覺得激動萬分。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童歆巧立刻拿出剪子與針線,還有一切所需之物,把桌椅移到窗邊明亮之處後就坐下來開始動手做。
  鞋墊這種東西根本難不倒她,之前她一直遲遲沒動手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材料。
  今日去逛集市時,她其實也沒想過能找到什麼好材料,畢竟在最熱鬧繁華的東大街上都找不到了,小打小鬧的集市裡又怎會有她所需要的東西呢?結果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竟真被她給找著了。
  回想起她那時興奮到跳起來,把厚福哥嚇得睜大雙眼,隨後也忍不住好奇心,問了她一句「這東西是要做什麼的」,卻被她以一句「秘密」帶過,他隨後露出目瞪口呆的樣子她就覺得好笑。
  帶著微笑,童歆巧專心的工作,不知過了多久,囡囡從外頭回來,她起身去將在鎮上買回來的玩具和小點心拿出來給女兒玩和吃,轉身又投入鞋墊的製作中。
  但過沒多久,她就發現女兒有些不對勁,整個人心不在焉、鬱鬱寡歡的。
  「囡囡,怎麼啦?」她放下手邊的工作坐到女兒身邊,柔聲問道:「玩具不好玩,點心不好吃嗎?」
  囡囡悶悶的搖搖頭。
  「那是怎麼了,囡囡為什麼不高興,可以告訴娘嗎?」
  囡囡又悶了一會兒,才悶聲道:「婆婆不喜歡娘。」
  童歆巧呆愣了一下,問道:「囡囡怎麼會這麼說呢?」
  「婆婆說娘不是個好的,要囡囡不要學娘。」
  童歆巧頓時間只覺得無言以對,還很生氣,很生氣,非常的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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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2 08:20: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稚童耳語寒人心】

  「囡囡,來。」石厚福偷偷摸摸的將女兒招到一旁角落裡,小聲的問女兒,「你知道娘怎麼了嗎?在生什麼氣?是囡固惹娘生氣了嗎?」
  從他被老爹招去說了一頓不能太寵媳婦,一家之主小事可以不理,大事絕對不能不管之類,嘰哩呱啦的說了一頓回來之後,就見他的媳婦理都不理他,低頭坐在窗邊,不知道在縫什麼東西,跟她說話她也不理,煮好了晚飯,叫她吃飯她就低頭吃飯,一樣不理他,吃完飯後又坐回窗邊的位置,點著燈火繼續做她的事,臉上表情始終如一的沒表情,讓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求助於女兒。
  「不是,娘說她不是在生囡囡的氣。」見爹這麼小聲說話,像在說什麼秘密似的,囡囡覺得很好玩,也跟著縮著脖子、小小聲的說話。
  「那娘在生誰的氣?」
  「婆婆的。」
  意料之外的答案讓石厚福愣了好一會兒,他瞭解媳婦的性子,他的媳婦是一個沒什麼氣性的人,更不是一個會與長輩較真的人,生公婆的氣這種事,怎麼看都不像是他媳婦會做出來的事,那怎麼會這樣?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囡囡知道娘為什麼生婆婆的氣嗎?」他問女兒,期待女兒能知道些什麼。
  「知道。」囡囡毫不猶豫的點頭答道。
  「為什麼?」他問。
  「因為婆婆跟囡囡說,娘不是個好的,要囡囡不要學娘,囡囡跟娘說婆婆不喜歡娘,然後娘就生氣了。」
  聞言,石厚福在一瞬間瞠大雙眼,他緊盯著女兒問道:「婆婆真的這麼跟你說,說你娘不是個好的?」
  「嗯。」囡囡用力的點頭。
  石厚福張了張嘴巴想說什麼,可最後什麼也沒說,沉默了下來,臉上表情更因此而變得冷峻嚴肅,讓對大人臉色極為敏感的囡囡看了有些發怵。
  「爹,囡囡是不是做錯事了?是不是不該跟娘說婆婆不喜歡娘的事?囡囡錯了,爹不要生囡囡的氣。」囡囡低聲懺悔、認錯,小臉上滿是愧疚。
  石厚福猛地一驚,趕緊回神,一把抱起女兒,將她擁進懷裡柔聲道:「囡囡沒錯,爹也沒有生囡囡的氣,囡囡別哭喔。」
  「爹真的沒生囡囡的氣嗎?」囡囡怯怯的問。
  「真的。」石厚福儘量放柔嗓音與臉上的表情,盡力安撫著敏感的囡囡,「囡囡這麼乖,也沒有做錯事,爹怎會生囡囡的氣呢?」
  「以前的爹總是生囡囡的氣。」小囡囡低聲說。
  石厚福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不由得愣了一下,半晌後,他忍不住輕聲問道:「囡囡想以前的爹嗎?」
  囡囡迅速搖頭,伸手緊緊地摟住石厚福的脖子,就好像怕眼前的爹會變不見一樣,「囡囡不喜歡以前的爹,只喜歡現在的爹,最喜歡了。」她用她甜甜的嗓音,語氣堅定地道。
  石厚福聽了頓時滿心歡喜,「真的嗎?囡囡最喜歡爹了?」
  「嗯。」囡囡用力的點頭,可隨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趕緊補充道:「還有娘。囡囡也喜歡娘,最喜歡了。」
  「那囡囡最喜歡爹還是最喜歡娘?」石厚福突然來了興致,逗弄起女兒來了。
  其實他只是不想讓自己空閒下來,那會讓他不由自主地去想娘的事,想娘為什麼會說出那種話,且是對一個才四歲大的孩子這麼說?他一點都不想去想,也不相信那是他所熟悉、認識的娘親。
  「囡囡最喜歡爹也最喜歡娘。」囡囡不上當。
  「那只能選一個呢?」
囡囡的小臉上頓時露出了為難的表情,轉頭看了看坐在窗邊低頭工作的娘,又看了看眼前的爹,整個掙扎不己,猶豫不決。
  石厚福有些被她的反應逗笑了,但也有些心疼,一個小丫頭片子的,心裡喜歡誰多點就應該直說,會這般顧忌東顧忌西的,肯定是因為過去吃過苦、受過罪才會如此敏感,小心翼翼得讓人心疼。
  「好了,別想了,爹知道囡囡喜歡爹也喜歡娘,兩個都一樣喜歡。」他捏了女兒因為選擇困難而變得嚴肅的小臉一下,寵溺的說。悄悄地朝媳婦所在處瞄了一眼,稍微提高點聲量又接著道:「爹也一樣最喜歡囡囡,最喜歡囡囡的娘了,兩個都一樣喜歡。」
  同處在一個房間裡的童歆巧哪裡能不注意到那對父女倆偷偷摸摸又竊竊私語的行徑?事實上,在格外寧靜的夜晚裡,那對父女倆即便特意壓低了說話的聲音,她還是一字不漏的聽見了。
  可她還是不想開口說話,就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會朝無辜的夫婿發火,會因為石楊氏說出難聽的話,而口不擇言地傷害到身為石楊氏兒子的他。
  這一次,石楊氏的作為是真的把她惹火了,她可以不在乎婆婆的偏心,不在乎婆婆的表裡不一,不在乎婆婆如何在背後批判她,但婆婆怎能跟囡囡說出那種話?
  囡囡是個敏感的孩子,這大家都知道,婆婆說那些話不是在傷害她,而是在傷害囡囡。
  以前李母有多麼不喜歡她們母女倆,囡囡絕對是記憶猶新,如今原本待她們母女倆極好的婆婆不僅改變了對她娘的態度,還對她說出她娘不是好的那一席話,敏感的囡囡能不陷入恐懼與不安之中,從此過著戰戰兢兢的日子嗎?
  一想到這,童歆巧就無法輕易原諒石楊氏,即便石楊氏是有口無心也不行,因為傷害已經造成了!
  「囡囡,時間不早了,該睡了。」她開口朝女兒說。
  「好。」囡囡立刻乖巧的點頭應道,迅速在石厚福臉上親吻一記。「爹晚安。」說完後,自個兒爬到炕上,在她平日睡覺的地方乖乖地躺下來。
  在鎮上遊玩了一天,早已疲備不堪的小丫頭感受著炕頭暖烘烘的熱度,不過一會兒便沉沉地睡著了。
  見女兒睡著後,憋了一整晚的石厚福終於忍不住,移身到媳婦身邊,尷尬又坐立難安的輕聲開了口。
  「媳婦,我……對不起。」他說。
  「你做錯了什麼事要跟我說對不起?」童歆巧頭也沒抬的說。
  「不是我,是娘她……唉,我也不知道娘怎會說出那種話,我真的……真的對不起你。」石厚福不知所措道。
  「你沒有對不起我,不是你的錯就別把錯往自己身上攬,我不喜歡你這樣。」童歆巧抬起頭來,一臉嚴肅的對他說。
  「那你不生氣了?」石厚福巴巴的盯著她,他現在最在意的是這個。
  童歆巧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面無表情的說:「你把鞋子脫下來,把這個放到鞋子裡。」她將做好的一對鞋墊遞給他。
  「這個是?」石厚福一臉疑惑地看著手上東西,雖然一看就知道是對鞋底,卻長得很奇怪,這一厚一薄、一高一低的東西放進鞋子裡,他的鞋子還能穿嗎?
  「我不會害你。」童歆巧看出他臉上的疑惑,只說了這麼句話。
  「這是當然的,媳婦怎麼可能會害我呢?」石厚福立刻點頭道,將手上怪異的鞋底塞進他的鞋子裡。
  「你再穿上鞋子,站起來走走看。」童歆巧又說。
  石厚福雖然感覺有些為難,但為了不讓媳婦失望,他朝媳婦點點頭,硬著頭皮將鞋子重新套回到腳上去。
  穿上鞋子後,他覺得左腳踩在一片柔軟上很舒服,但右腳就覺得怪怪的,雖然一樣有柔軟的觸感,卻又好像是踩在一個橫木杆上一樣,左右腳一高一低的,無法平穩的感覺。
  「站起來走走看。」見他仍坐在炕上,童歆巧忍不住出聲催促他。
  「喔,好、好。」石厚福強笑著點了點頭,一邊小心翼翼地站起來。
  「走走看。」童歆巧迫不及待的催促他。
  「好。」石厚福有些晃神的道。只因為他一站起來,雙腳踏上地面的那一瞬間,他便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平衡感。
  雖說他仍感覺右腳好像踩在一個橫木杆上,但這個橫木杆的高度卻恰巧補足了他左腳長右腳短的差距,讓他的雙腳都能伸直,讓身子能平穩地站立在這天地間,這是巧合嗎?
  他轉頭看向媳婦,只見她帶著一臉期待與鼓勵的表情對他微笑,但放在腿上的雙手卻緊握成拳,無言的透露出她此刻的緊張。
  這不是巧合!他的心跳在一瞬間加速,跳得飛快。
  他在她的注視下,緩緩抬起腳來往前一步接一步地走。先前幾步因不確定與擔心,落腳時顯得有些遲疑,但後來他越走越穩,越走越大步,整個人激動到難以自製。
  他一個箭步來到媳婦面前,心潮澎湃的將她從椅子上拉進他的懷抱中,激動且難以置信地問:「媳婦,怎麼會這樣?你是怎麼做到的,怎麼做到的?」他從未想過自己也能像正常人一樣的走路,真的是連作夢都沒想過!
  「如何,兩隻腳踩在地上時,還會有一高,低的感覺嗎?走起路來呢?」童歆巧微笑的凝望著他問道。
  「不會!」石厚福激動地用力搖頭道:「走起路來又平又穩,穩到讓我都忘了自己跛了一條腿的事。媳婦,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怎麼會這樣?」
  說著,他忍不住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雙腳,然後在原地用力踏了幾步,滿心歡悅的感受著腳下一片平穩的感覺,這個體驗對石厚福來說,真的太棒了!
  「我什麼都沒做,只是幫你換了鞋墊而已,你也看到了不是嗎?」童歆巧微笑的答道。
  「那你是怎麼想到的?從沒有人這麼做過,更沒有人想過可以這樣做。」石厚福激動的說。
  「因為我比較聰明。」童歆巧開玩笑地道。
  石厚福毫不猶豫的點頭,認同道:「囡囡會這麼聰明就是像你。」
  童歆巧一聽,頓時無言以對,她是在開玩笑好不好?
  「媳婦,謝謝你。」石厚福再度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抱著她,將臉埋進她的肩窩,聲音沙啞的對她說:「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像正常人那樣走路,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只能是個瘸子,都得一跛一跛的走路,讓所有認識與不認識我的人都指著我叫聲瘸子或跛子。」
  童歆巧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柔聲道.?「厚福哥,你雖然跛了一隻腳,卻比大多數人都要優秀與能幹,別的地方咱們不說,至少在咱們村裡,我看啊,就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你。」
  「不管如何優秀與能幹,跛子就是跛子。」石厚福低聲道,天生的殘缺讓他承受過太多的異樣眼光,或同情、或嫌棄、或嘲笑、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的,讓他的人生充滿了苦澀。
  「厚福哥你知道嗎?」童歆巧輕聲道:「其實我很感謝老天讓你天生是個跛子,如果你不是天生跛了一隻腳,像你這麼優秀的人又怎麼輪得到我呢?像我這樣的棄婦又怎麼配得上你呢?」
  「你不是棄婦,你是我石厚福的媳婦知道嗎?不許你再這麼說自己!」石厚福突然抬起頭來,義正詞嚴的對她說道。
  童歆巧凝視著他,無比認真地說道:「好,那麼你也別再在意跛腳的事。從今以後,只要有我在,你就能和其他人一樣正常的走路,再也不會有人說你是跛子。」
  「媳婦……」石厚福感動到不知道該說什麼,尤其是一想到今日爹娘對媳婦的挑剔和所做所為,更讓他無言以對,千言萬語,他能說的也只有這兩句話一一「媳婦,謝謝你。還有,爹娘的事……對不起。」
  童歆巧皺眉道:「都說了,不是你的錯就別把錯往自己身上攬。」說罷,小手輕輕地將他推開,自己坐到炕上。
  石厚福見媳婦將他推開,頓時變得有些著急又不知所措了起來。
  「媳婦……」他開口想說什麼,卻讓她伸手打斷。
  「我並不是因為娘這麼說我而生氣,我生氣是因為娘竟然對囡囡這麼說。」童歆巧換上一臉嚴肅的表情,告訴他自己為何生氣。

「厚福哥,囡囡是一個很敏感的孩子,在李家的生活,讓她很早就學會看人臉色過日子,每天都過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一點也不像個孩子,這讓我很擔心。
  「這段日子裡,她好不容易露出一點小孩子該有的模樣,你可知道我有多開心?可是就在今天,一切都毀了。
  娘對我的不喜歡己經讓囡囡感受到不安,極可能會再讓她陷入那種看人臉色,小心翼翼、戰戰兢兢過日子的生活。她只個四歲大的孩子,我真的不知道娘為何要這麼做,還對她說出那種話?」
  就像為了證實她所言不假似的,睡在炕上的囡囡突然哭著尖叫出聲,「娘……娘!」
  童歆巧和石厚福兩個人同時都被嚇了一跳,童歆巧快速的脫鞋子上床,一把將在夢中哭泣的女兒抱進懷裡,輕柔地拍撫著她的身子,一邊在她耳邊安撫道:「娘在這,囡囡別怕啊,別怕別怕。」
  「娘?」囡囡淚眼朦朧的睜開眼睛,一雙小手則緊緊抓著她。
  「沒事了,娘在這,囡囡別怕啊。娘在這,別怕啊。」童歆巧柔聲道,低頭親吻孩子的小臉,拍撫的動作始終,直持續著,直到囡囡再度沉睡為止。
  石厚福在一旁看著,臉色十分不豫,如果他之前還認為媳婦的言論是小題大作的話,那麼此刻,親眼見證這一幕的他也不得不重視起這個問題了。
  他壓根就沒想到娘的一句話竟就把囡囡嚇得夢魘了,這麼敏感而脆弱的孩子,他這個做爹的不好好守護,還有誰能守護好她?
  「媳婦,明天我會和爹娘談一談,把這事和他們說清楚,絕對不會再讓今天這種事情發生。」他沉聲開口承諾_「若是這樣,以後爹娘八成會更加不待見我們二房吧?」童歆巧無奈的歎息道。說著,一邊將再度睡沉的囡囡放回床上。
  「不會。」石厚福說得斬釘截鐵。
  童歆巧苦笑道:「對你這個兒子肯定不會,但是對我,甚至是囡囡肯定會。」
  「不會。」石厚福卻以極為肯定的語氣再次說道。
  「你怎麼知道不會?」他過分肯定的語氣終於讓童歆巧忍不住好奇,出聲問道。
  石厚福深深地看著她,伸手輕撫上她的臉,深情的對她說:「因為你讓他們的兒子能夠像正常人一樣的走路,再也不會被人叫做跛子或瘸子。」
  童歆巧倏地瞠大雙眼,不是因為他給了她這個意想不到的答案,而是因為他突然低頭吻住她,還順勢將她推倒,壓到她身上。
  「厚福哥……」她心裡突然小鹿亂撞了起來,整個人緊張得不知所措,伸手抓緊他的衣服,不知道要不要推開他。
  石厚福的吻瞬間變得激烈了起來,噴在她臉上的呼吸灼熱得幾乎令她顫抖。
  他的手在她身上溫柔的遊移著,衣裙上所有結帶在不知不覺間全被他扯了開來,他滾燙的手瞬間便握住她胸前的豐盈,揉捏得她忍不住拱起身子,低吟出聲。
  窗邊桌上的燭火啪的一聲,突然熄滅,房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卻動搖不了床上的兩人。
  失去了視覺,觸覺就變得更加的敏銳,每一個親吻、每一個碰觸,每一個撞擊與深入都令人顫抖與呻吟。
  夜越來越深,夫妻間的床事方興未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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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2 08:20:1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主持正義的公公】

  隔日,石厚福舉步輕鬆、步伐平穩的出現在石家眾人面前,驚得眾人一個個目瞪口呆,全都露出難以置信與震驚的表情。
  石家爹娘更是在瞬間熱淚盈眶,激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他們伸出顫抖的手,一人一邊的緊抓著二兒子的手,低頭看向他的跛腿,甚至伸出另一隻手去撫摸它。
  「厚福,你的腿……你的腿好了?」石楊氏抖著聲問。
  「沒有。」石厚福搖頭說。
  「可是、可是你剛才走路……娘看錯了嗎?」
  「娘沒有看錯。」
  「那你的腿……」
  「厚福,你做了什麼嗎?」見老伴始終都問不到重點,稍微穩住激動心情的石寬插嘴問兒子。
  「不是我,是歆巧。」石厚福微笑地道。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無一不愣怔。
  「二媳婦?二媳婦她做了什麼?」石寬問。
  「她替我做了對鞋墊。」石厚福笑得臉都快開花了。
  「鞋墊?」
  「嗯。」
  「什麼是鞋墊?是鞋底嗎?」石寬轉頭間老伴。
  「應該是。」石楊氏遲疑的點頭。
  「鞋底誰不會做啊,新納個鞋底就能讓瘸子變成正常人,那弟妹還真是仙女下凡,太厲害了。」王氏忍不住冷嘲熱諷的出聲。
  她就是看不順眼老二對他媳婦那種寵愛勁,明明是個被娘家拋棄,又被前夫休離的棄婦,憑什麼還能被人疼惜、疼愛啊?
  石楊氏一聽卻愀然變色,怒不可遏的抓起自己的鞋子就朝王氏砸了過去,發飆怒吼道:「你給我閉嘴,說誰是瘸子啊?」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有人在她面前提起瘸子、跛子這些字眼,二兒子的瘸腿是她這輩子永遠的痛。
  王氏被這麼一砸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訕訕然地躲到自己夫婿身後去,不敢再胡亂開口。
  「真的只是因為二媳婦替你做了個新鞋底?」石寬仍是滿臉的不可置信與懷疑,緊盯著二兒子說:「你再走幾步給我看。」
  石厚福對親爹點點頭,邁開步伐,在堂廳裡平穩的走了一圈。
  「二弟,你該不會是在勉強自己吧?因為知道爹娘正在生弟妹的氣,才想替弟妹做面子討好爹娘?」欠揍的王氏又忍不住嘴癢,再次開口譏諷。
  聽見這番話,石厚福對這個愛挑事的大嫂也越來越感到厭惡,不明白歆巧又沒有得罪她,她卻老是想要找歆巧麻煩,給歆巧添堵?這麼愛添堵是嗎?那他也給她添一添。
  石厚福停下腳步,面向她,嚴肅地開口問道:「大嫂,你是不是很不希望見到我能和一般人一樣正常的走路?」
  「什麼?」王氏呆了一下,還沒從向來沉默寡言的小叔突然與她這般說話的驚訝中回過神來,就先感受到公公與婆婆不約而同朝她瞪過來的目光,近來脾氣越發變大的婆婆更是抓起腳上另一隻鞋子,用力朝她扔了過來。
  「我讓你閉嘴你沒聽見嗎?是把我的話當成了耳邊風了嗎?」石楊氏怒道。
  王氏眼明手快的躲到自家丈夫身後,同時為自己辯駁,「娘,我這不是擔心二弟勉強自己嗎?」
  石寬懶得理會愛挑事的老大媳婦,一臉關心地盯著二兒子,認真而嚴肅的開口問道:「厚福,你當真沒有勉強自己?沒有作假騙爹和娘?」
  「爹,你看我這樣可有一點逞強或是勉強自己的樣子?」說著,石厚福又走了幾步給自家爹娘看,甚至在站定後還在原地跳了幾下。
  見狀,石楊氏緊張的趕緊叫停,「別跳別跳,你小心傷到腳!」
  「沒事,穩著呢。」石厚福穩穩地立在原地,一派輕鬆的對著爹娘說。
  「你過來,讓你娘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可能換個新鞋底就治好了你的腳呢?」
  石寬對二兒子招手道,然後轉頭,迫不及待的對老伴說:「老婆子,你快點看看,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兒子跛腳都跛了二十幾年了,看過許多大夫都搖頭說沒得治,只能跛一輩子,老二媳婦能比大夫還厲害嗎?她到底是做了什麼,又是怎麼做到的,竟然能夠讓兒子不用再跛著腳走路?
  想到這,石寬就懊悔不已,早知如此,當年兒子吵著說要娶童二丫時,他就該點頭答應了,不管得付多大的代價,也比不上能讓兒子像正常人一樣的走路,不再被人指指點點的叫跛子或瘸子。
  石厚福走到爹娘身邊,尋了張凳子坐下來之後,將右腳的鞋子脫下來,拿出裡頭的鞋墊遞給娘看,他說:「這就是歆巧特地為我做的鞋墊。」
  石楊氏將形狀怪異的鞋墊拿在手上,上下左右不斷地翻轉著,但她研究了半天還是沒搞懂,不明白這麼個東西到底是怎麼治好兒子的跛腳的。
  倒是一旁的石寬看出了端倪,忍不住拍手叫好。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石寬不住的點頭,笑容滿面地道:「好,二媳婦真是個好的,做得太好了,太聰明了!哈哈哈……」說著說著,他開心得大笑起來,笑到眼淚都溢出了眼眶。
  今天可以說是他這二十幾年來最高興的一天了,老二這個媳婦還真是娶對人了,兒子的眼光果然比他們做爹娘的還要好,這就叫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不過就是個鞋底嘛,我看也不怎麼樣。」一旁的王氏聽了,卻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
  石老大聽見了,迅速地扯了他下自個兒媳婦的衣服,給她他個「你少說兩句」的眼色,生怕她又把親娘給惹怒了,不料石老大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
  石楊氏聞言,立刻轉過頭來瞪了王氏一眼,道.?「不怎麼樣,你做得出來嗎?做不出來就給我閉上嘴巴。」
  王氏開口還想說什麼,這次卻讓石老大重重扯了一下,把她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給阻擋了下來。
  「所以厚福,你以後都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走路了嗎?」石老大問弟弟。
  石厚福對自家大哥點了點頭,道:「只要有歆巧在,我以後都能像正常人一樣,再也不需要跛著腳走路。」
  「聽二弟這說法,好像除了弟妹之外,別人就做不出那鞋底,連娘也做不出來。」王氏一聽見這話,彷佛唯恐天下不亂似的,瞬間又跳了出來喳呼幾句。
  「大嫂這話說得真奇怪,我既然娶了媳婦,要穿的衣服、鞋子自然得由我媳婦來做,怎需要麻煩到娘?還是說,大嫂從不幫大哥做衣服鞋子,都要娘替大哥做?」石厚福冷笑道。
  聞言,王氏瞬間變了臉色。原因無他,只因為石老大的衣服、鞋子,還真的大多都是出自于婆婆之手,她這個做媳婦的,除了剛成親、尚未有孩子的頭兩年曾替夫婿做過兩件衣服外,之後就再也沒做過了。
  「娘不也替二弟做了不少衣服和鞋子嗎?」王氏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口道:「娘那是疼你們兄弟倆,才會親手為你們兄弟倆做衣做鞋。既然娘都替你們做了,一個人也穿不了那麼多衣服和鞋子,我自然要把布料給省下來,替咱們家省點錢。」
  石厚福懶得與她掰扯,直接轉頭對石楊氏說:「娘,以前是兒子沒媳婦,才會讓你這麼辛苦,以後你若得閒了,有時間就替爹和你自己多做兩件衣服,不必再為我和大哥的衣服、鞋子操勞了。」
  「二弟,這是娘疼愛自家兒子的心意,你怎能阻止娘的慈母心?」王氏誇張的叫道,打定主意怎樣也不能讓婆婆聽了老二的話,一想到將來得為一家五口縫製衣服和鞋子,她以後肯定會累死。
  石厚福沒理她,自顧對母親說:「娘,我剛才說那些只是想讓你明白我的想法,讓你知道我不希望你再為這個家太過操勞,畢竟都分家了,各家的事各家做。」
  說到這,石厚福頓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道:「不過你要是想替我和大哥做衣服,身為兒子,我們也會高高興興的接受,不會阻止你疼愛孩子的心意,但有一點……娘可以替我們兄弟倆做衣服沒關係,但做衣服的布料得由我們自個兒出錢,兒子實在沒臉讓娘又出錢又出力。大哥,你說是不是?」
  「是。」石老大神情尷尬,不敢說不是。
  王氏聞言幾乎都要咬碎牙了,總覺得老二今天就是故意針對她,來找碴的。
  「既然是孩子們的心意,你以後就這麼做吧。」石寬開口對老伴說,一槌定音。
  王氏咬緊牙關的看了石厚福一眼,此刻的她雖然怒火中燒又滿心的不甘,但也沒傻到這時跳出來與公公唱反調。反正不管是布料還是錢她都不會出,婆婆愛做不做,有做她兒子就有新衣服穿,不做那就穿舊衣服,她是沒那個閑功夫可以做的。
  「爹、娘,我過來就是要讓你們知道這個好消息的,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昨晚囡囡夢魘哭了一晚,我有點擔心。」石厚福將鞋墊拿回來,放回鞋子裡穿上鞋子後,起身時,不經意道了一句。
  石寬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關心的問道:「怎麼會突然夢魘呢?」
  「我也不知道,或許跟娘昨天下午對囡囡說的那些話有關吧。」石厚福以不確定的語氣說。「那孩子過去在李家吃了不少苦,對大人說的話有些敏感。」
  「你對孩子說了什麼?」石寬立即轉頭瞪向老伴。
  「我哪有說什麼啊。」石楊氏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厚福,你說。」石寬看向兒子。
  石厚福失望的看了母親一眼,垂眼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歆巧沒跟我說。」
  聞言,石楊氏頓時偷偷地松了一口氣。
  「她沒說你又怎會知道這件事?」石寬不肯甘休,一直盯著兒子看的他,豈會沒看見那失望的一眼。
  石厚福猶豫了一會才開口道:「昨晚囡囡哭醒之後,我問她怎麼了,孩子在半夢半醒之間跟我說了些話。」
  石楊氏一聽,不由自主的渾身一僵。
  石寬斜眼瞄了老伴一眼,沉聲問兒子,「囡囡說了什麼話?」
  石厚福看著母親,只見她側頭避開了他的目光,雙唇抿得緊緊的,連一點歉意或想開口認錯的跡象都沒有。
  「厚福?」石寬催促的叫喚。
  石厚福垂下眼,淡淡地開口答道:「歆巧說,那只是孩子在半夢半醒間說的夢話,讓我別當真。」
  石寬聽了,瞬間沉默了下來。
  「爹、娘,我回去了。」他轉身就走。
  「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看看那孩子。」石寬倏地出聲叫道。
  聽見這話,石厚福不由得呆了一下,趕緊轉身阻止,「爹,這不行。囡囡是你的孫女,哪有讓長輩去看晚輩的道理?」
  「都說是我孫女了,我這個做爺爺的疼孫女不行嗎?別廢話了,走。」
  說完,早已起身的石寬一馬當先跨出門檻,朝西廂房的方向走去,石厚福只得隨後跟上。
  西廂房內,童歆巧正專心地裁制衣服,囡囡則乖巧的坐在炕上看她做事,所以當石寬突然到來時,把母女倆都驚了一下。
  「爹。」童歆巧趕緊放下手邊的工作起身叫人。
  「爺爺。」囡囡也跟著起身喚人。
  「坐,都坐,我只是過來看看孩子。」石寬慈祥和藹的對童歆巧擺了擺手,然後走到炕邊,對囡囡招手道:「囡囡過來,讓爺爺看你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長大和長高一些。」
  童歆巧趁著公公與女兒說話時,看向隨後進入屋內的石厚福,只見後者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令她頓時放下心來。
  「二媳婦這是在做衣服?」石寬看著坑上裁剪到一半的衣料道。
  「是。」童歆巧老實點頭答道。
  「你替厚福做的鞋墊我看到了,你做得很好,爹要謝謝你。」石寬突然看向她說。
  童歆巧先是一愣,回過神後,立即誠惶誠恐的擺起手來,搖頭道:「爹千萬別這麼說,這本來就是媳婦該做的,不值得您說個謝字,真的。」
  「你是個好的,二媳婦,厚福能娶到你是他的幸運,也讓我很欣慰。現在我只希望你能再替他生個孩子,讓囡囡能夠多個弟弟,我就心滿意足了。」石寬說。
  「爹,孩子要看緣分,你別給歆巧壓力。」石厚福忍不住出聲道:「就算沒其他孩子,我們也已經有了囡囡,有這麼一個乖巧又懂事的女兒我己經很滿足了。」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石厚福是對著童歆巧說的,眼神既清澈又溫柔,表情既認真且真摯,沒有一絲虛假或勉強的神情在裡頭。
  石寬沒有生氣,只是平靜的看著他們,語重心長地道:「爹不是要給你們壓力,只是希望你們能有個兒子,老了之後也有個人可以依靠,囡囡再好,畢竟也是個女孩,長大了還是要出嫁。」
  「爹不需要擔心,這事我早和娘說過了,若歆巧的身子真傷了,沒辦法再替我生孩子的話,我們會讓囡囡招贅,讓她替我們養老。」說到這,石厚福忽地一頓,眉頭微蹙地低喃著,「我以為娘早和爹說過這事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二媳婦沒辦法再有孩子了?」石寬的神情很震驚,這事他是第一回聽說。
「不是沒辦法,只要把身子養好還是行的,只是會比一般人困難一點而已。」石厚福迅速道。
  石寬呆呆的看著兒子,又轉頭看了看滿臉歉疚神情的媳婦,嘴巴張了又張,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長長地歎了口氣。
  半晌後,石寬看著他們夫妻倆,嚴肅地開口道:「既然你都做了決定,你們倆也已經成親、成了夫妻,那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許你們拿孩子的事做爭吵的理由,都聽清楚了嗎?」
  「是,爹。」夫妻倆異口同聲應道。
  之後石寬又伸手揉了揉囡囡的頭,這才站起身來,背著手離去。
  「爹真好。」望著公公離去的方向,童歆巧有感而發。
  石厚福重重的點頭,真誠地應了一句,「嗯。」
  「哎呦,石娘子你可來了,真是讓咱們東家和掌櫃的一陣好等啊。」
  童歆巧一踏進陳記布莊,就被迎上前來的店小二好一陣抱怨,搞得她一臉莫名其妙。她蹙眉問道:「小二哥,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記得自己和誰有約啊。」
  「哎呦,瞧我一心急就說錯話了,對不起啊石娘子,你可千萬別生氣,否則我就慘了。」店小二趕緊又是拱手又是道歉的。
  童歆巧被店小二詭異的態度搞得一頭霧水,當下決定不隨他起舞,還是辦正事重要。
  「小二哥,掌櫃的在嗎?我是特地來找掌櫃大叔的。」童歆巧客氣的問。
  「在在在,你裡面請,掌櫃的這幾天一直都在等你出現,等到都要望眼欲穿了呢。我來帶路,你走好。」
  看店小二對待她的態度與前兩回判若兩人,甚至可以說熱情到有些狗腿的表現,童歆巧心底不禁有了些想法。
  她心想,難道是她上回厚著臉皮請掌櫃幫她寄賣的那三件衣服賣出去了,所以這個勢利的店小二才會改變對她的態度,才說掌櫃的等她等到望眼欲穿了?
  不對,等一下,她剛才還聽見店小二有提到東家這兩個字!
  童歆巧的腳步猛然一頓,前進的步伐停了下來,心跳也突然加快了起來。
  若她沒聽錯的話,那她所設計縫製的那三件衣服肯定出乎意料的受到好評與追捧,才會驚動陳記布莊的東家,讓這間店的掌櫃為了等她再次出現而等得望眼欲穿。
  沒錯,一定是這樣,肯定是這樣!童歆巧激動地想著,否則她根本無法解釋店小二剛才那一連串奇怪的舉動。
  「石娘子,你怎麼站在那裡不進來呢?快點進來啊。」店小二回頭對停住的她喚道,有些迫不及待。
  「來了。」童歆巧應道。
  她舉步跟在店小二身後,腦袋卻不停的轉動著,猜想一會兒掌櫃大叔可能會對她說些什麼,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來財叔,你在哪啊?快出來,石娘子來了!」一走進鋪子後方的院子裡,店小二立即揚聲大叫,轉頭又朝她招呼道:「欸,石娘子,你先坐一會兒,我去幫你沏壺茶過來。」
  「小二哥,不必麻煩了。」童歆巧說。
  「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說完,店小二已一溜煙的跑去沏茶。
  童歆巧眨了眨眼,還沒從這過分熱情的對待中回過神來,便聽見陳記布莊掌櫃的聲音響起。
  「石娘子,你終於來了,真是讓老夫一陣好等啊。」掌櫃從一扇門後匆匆地走出來,一見到她,立即朝她大步走來。
  「掌櫃大叔有事找我?」童歆巧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不是老夫找你,是我們東家有事要請石娘子幫忙。」掌櫃說:「來,你先坐下來,我去叫人沏壺茶過來,咱們再說。」
  「來財叔,茶我己經沏過來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在掌櫃剛說完話時,店小二便端著一壺茶出現,茶盤上還準備了兩盤茶果,瞬間就獲得掌櫃滿意的微笑和點頭肯定。
  討好到了童歆巧,也拍到自家掌櫃的馬屁後,店小二心滿意足的功成身退,回到前面的鋪子去看店,後院裡就只剩下掌櫃和童歆巧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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