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177|回覆: 11

[都市言情] 淘淘 -【宋門女神醫(百年大院之二)】《全文完》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4-24 07:06:19 |顯示全部樓層
宋門女神醫(百年大院之二)作者:淘淘

家裏請來看診的這個女大夫真的有本事嗎?
自稱是神醫門生,醫術是不錯,但行事既不像個姑娘,
也不是大夫該有的樣子,整天看來開開心心有些瘋癲,
嗜吃甜食又愛喝酒,腰上總系著一壺酒,
有時還醉醺醺地跌進後花園的池子裏,怎會讓他信服?
該不會能醫好人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吧……而且她是不明白男女有別嗎?
成天找他喝酒、邀他出遊,他何時曾被姑娘這樣主動邀約,
被她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卻依然笑咪咪地靠近,好似想挑戰他的溫和規矩;
他本該為此氣惱,可又惱不起來,只因這女大夫雖難捉摸,
但也難忘,他一不注意,便讓她在心上住下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4-24 07:07:0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醫者要慈悲為懷、救世濟人,以拯救天下蒼生為責。”

  穿著藍布衣的小女孩坐在小墩上,苦惱地皺起眉頭。

  “怎麼了?”書案後,嚴肅的婦人問道。

  “天下蒼生不是很多嗎?怎麼救得完呢?”小女孩一臉苦惱。

  “自當盡力……”

  “盡力是要盡幾分力,是七分力、八分力還是九分力?”

  “妳怎麼那麼多廢話?”婦人怒斥。

  小女孩縮了下頭,囁嚅道:“我只是想……想……如果會太累,我就不學了。”

  活了十八載,朗晴第一次因為看到男子的裸背而有流鼻血之感,這等反常之事自然讓她憂心忡忡,莫非她中毒而不自知……還是昨晚烤羊吃太多?

  她迅速給自己把了下脈,嗯,體內果然有股燥熱之氣……

  “大夫。”站在一旁的易平策頓時傻眼。“妳怎麼把起自己的脈了?”

  裸男傅翌容回頭瞄了大夫一眼,此時朗晴已放下雙手,鎮定道:“請看著前頭,不要動來動去。”

  傅翌容微挑眉宇,將目光移回前方,朗晴拿起藥膏塗抹在他肩膀的傷口上,而後拿起銀針,在他背部幾個大穴下針,手法平穩流暢。

  “這毒雖有些古怪,但不致命,一天時間便能除盡。”朗晴將藥膏放回藥箱內。

  易平策鬆口氣。“如此就好。”

  朗晴提筆寫下藥方交與易平策。“一刻鐘後,我再來拔針。對了,我肚子有點餓,可以給我來點蓮子湯、梅酥餅嗎,送到外頭的亭子就行。”

  “當然。”易平策微笑。“其他的糕點要嗎?”

  “要,要。”說得太急,她差點被口水噎到。“勞煩了。”

  她前腳才跨出,傅翌容便開口道:“大夫何須出去呢,糕點就送這兒吧。”

  “我喜歡在亭子裏吃,舒服又有美景可欣賞。”若把東西擱這兒,一會兒拔完針,不就得困在花廳裏吃點心?她還是喜歡在亭子裏品嘗美食。

  易平策叫了奴婢進來,要她們去準備糕點,順便派人去抓藥方,朗晴跟著奴婢們走出去,在園子裏欣賞花草。

  “這就是你說的名醫?”傅翌容透過半開的窗子,瞧著朗大夫在園子裏閑晃。她穿著一襲深藍男袍,黛眉杏眼、身材纖細,男子扮相有幾分秀氣,只是五官未脫稚氣,作為一名大夫,實在無法讓人生出信心。

  “別瞧她這樣,她醫術的確高超,不過還不能確定她就是神醫呂泗的傳人。”這幾年自稱神醫門人的大夫不少,但最後都證實是個騙局。

  神醫呂泗二十年前進宮救治太子,獲金銀百兩,皇上御賜衣袍,呂泗收下賞賜後婉拒太醫職位,重回鄉裏,自此不知所蹤。

  “她自己找上門的?”傅翌容又問。

  “不是,你不在的這段期間,小意又發病。”說到這兒,易平策的眉頭不自覺地壓下,俊秀的臉上抹上一層憂愁。

  小意是他的大兒子,今年四歲,活潑可愛,可去年起開始莫名的抽搐,請了不少大夫回來,症狀卻時好時壞。

  “府裏幾個大夫束手無策,所以我要下人去外頭請幾個大夫回來,賴善說慈恩堂上個月來了幾個新大夫,便把他們都請來了,朗大夫也在其中。我見幾個大夫開的藥方與府裏開的差不多,覺得失望,只有朗大夫與別人不同,我照著她開的方子給小意煎藥,沒想他喝了幾帖後,好轉許多,便把她留下。她在慈恩堂因為年紀最輕,又是個姑娘,病患不多,只在閨房裏走動,為婦人治病,據賴善說讓她看過病的,都有好轉,咱最好趁她有名聲前把她請進府內,免得讓人延攬了。”

  “她說她是神醫的徒弟?”傅翌容問道。

  易平策微笑。“我問她好幾次師承何處,她支支吾吾,不肯明說,後來我給她升月銀,還讓廚子每天做點心給她,她想吃什麼都行,她才勉為其難跟我說是師承呂泗,但要我不可告訴別人,免得惹麻煩。”

  “什麼麻煩?”傅翌容感興趣地問。

  他笑道:“我也很想知道,但她只是一臉嚴肅,說這是師門秘密,不可言說,我也就沒勉強她。我問她有什麼法子證明她是神醫的徒弟,她倒不在意,說沒法證明,也不想證明,我若信不過她,她走就是,我也就沒再追問了,我試過她,她只會一些輕功,說是逃命用的,不過學得不精。”

  傅翌容點頭,據傳神醫呂泗除了醫術外,最厲害的便是輕功,說是學醫者不學武傷人,但還是得有保命之能。

  “我記得神醫收了兩個徒弟,都是男子,算算年紀,三十上下。”傅翌容說道,這兩人一南一北行醫,行蹤飄忽不定,他派人尋了許久,至今一無所獲。

  “只要她能治好小意,是不是神醫門下我也不甚在意。”易平策說道。

  “嗯。”傅翌容饒有興致地看著朗晴在園子裏摘小果實吃,不知是在學神農氏嘗百草還是嘴饞。

  “對了,誰那麼大本事竟能讓小舅中毒?”易平策笑問,他只比傅翌容小兩歲,可輩分卻比他矮上一截,只有說笑嘲諷時才會稱他舅舅。

  傅翌容自小身子不好,後來上山學武鍛煉體魄,外祖父原想讓他學個兩、三年就下山,沒想傅翌容卻寧願待在山裏。

  外祖父子嗣眾多,家大業大,也不需傅翌容回來承繼家業,既然兒子喜歡待山上,他也不勉強,就讓他自在地在山裏長大,最後順勢成了江湖中人。

  傅翌容每年都會回來探望他們,有時待外祖父家,有時待這兒,有時去其他兄弟住處,這次回來則是為了友人的婚事。

  “沒什麼,不小心中了埋伏。”傅翌容輕描淡寫一語帶過,肩上的刀傷不嚴重,只因刀刃上塗了毒藥才請大夫診治。

  見小舅不想深談,易平策也沒勉強。能說的江湖趣事,傅翌容會說給他聽,但若是不想談的,任憑他怎麼試探,傅翌容就是不提半字。

  “待會兒你去看看小意,他成天念著你出門前講的故事還沒完。”易平策說道,兒子很喜歡聽江湖趣事,總纏著小舅說個不停。

  傅翌容淡漠的眼眸浮現一絲溫暖。“我一會兒就過去。”

  兩人又聊了幾句,下人來稟說是有客拜訪,易平策便先離去,傅翌容則靜靜地坐在椅上閉目養神。

  不多時,輕盈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走入廳內。“咦,傅公子睡著了?”

  傅翌容沒吭聲,兀自合眼休息。

  朗晴微微蹲下身,專注地盯著他的臉蛋。小意很崇拜他這位舅公,治病的這一個月,她聽了不少他的事,像是:

  “我舅公很厲害,隨便一抓,小鳥就在他手上。”

  “他踏一下地,人就飛到屋頂,然後再跳、再跳,就碰到月亮。”

  “我舅公這樣點一下,你就不能動了。”

  諸如此類的話語她聽了不少,起初還以為是個七老八十的舅公,後來才知不過二十六、七歲,聽說人長得溫文儒雅,俊俏萬分……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朗晴贊同地盯著眼前俊朗的面容。“眉是眉,眼是眼、鼻是鼻、唇是唇,都在位置上,不偏不倚,沒有哪個出來破壞秩序,排斥異己。”

  他生得極好看,眉色如墨,狀如飛翼,優雅地停在白淨臉上,鼻樑英挺卻不突兀,雙唇適中,色澤也好,一看就是脾胃調和、心腎健康之相。

  傅翌容沒法再聽下去,瞬間睜開眼,把朗晴嚇了一跳。“怎麼不出聲啊你,嚇死人了。”

  他莞爾道:“朗大夫何故盯著在下?”她的嘴角沾著少許糕屑,顯得有些滑稽。

  一個姑娘家在男子面前評頭論足實在不妥,輕佻有餘、莊重不足,可她又坦蕩蕩的,雙眸清朗如純真的孩童,讓人想責備都不知該怎麼說。

  “沒事,我就想瞧瞧你哪里不一樣?”不然她怎會瞧著他裸露的胸膛就心跳加速。

  她的話讓他摸不著頭緒。“什麼意思?”

  朗晴站到他背後,欣賞了下他的美背後才將針拔下。“沒什麼意思,就覺得你長得挺好看。”

  他沉默地穿上衣裳。他知道自己有副好皮相,家人說過、朋友也說過,姑娘們雖不會大膽在他面前評論,但從她們眼中流露的愛慕也能知曉一二,她倒是第一個在他面前直言的女子。

  若不是她眼神坦蕩,沒有挑逗之意,否則他早冷臉相對。穿好衣物後,他問道:“朗大夫自幾歲開始看病?”

  朗晴合上藥箱後才道:“忘了。”

  “忘了?”他俐落地系上腰帶。

  朗晴背起藥箱,往門口走。“人生的事記那麼清楚做什麼?”她笑著擺擺手,瀟灑離去。

  傅翌容不認為她真忘了,但她既然不想回答,他也不會強人所難,她到底是真性情還是在作戲,只能慢慢觀察——

  探望過小意後,傅翌容在書房待了一會兒,而後信步在園子裏走著,夕陽將天際染成一片紅,灑落在樹梢上,襯得樹林黃澄澄一片。

  他走到湖邊涼亭,忽見水面上站著一抹蒼藍身影,望著夕陽,寬大的袍子在風中擺蕩,若不是腳下還踏著船板,倒有幾分仙人之姿。

  朗晴驀地轉過身來,夕陽自她身後灑來,將她圈在光暈裏。背著光,傅翌容瞧不清她的表情,卻聽她歡暢地喊道:“傅公子。”

  他微微頷首,不疾不徐地回道:“朗大夫。”

  “你能不能過來,我有要事相商。”她朝他揮手。

  傅翌容足下輕點,飄逸地飛過湖面,落在船上,朗晴只覺小船微微一晃,便立刻沈靜下來。

  她露出燦爛笑靨。“公子好俊的輕功,方才飛來像仙人似的。”

  傅翌容聞到她一身酒氣與果香,視線掠過她腰間的葫蘆與泛紅的臉蛋,她莫不是醉了?

  “我沒醉。”彷佛聽見他心中所想,朗晴微笑地拍拍腰上的葫蘆。“只是氣味濃郁的果子酒,不醉人的。”

  他沒與她在此事糾纏,淡問道:“不知朗大夫……”

  “別叫我朗大夫,聽著怪彆扭的。”她笑道。“叫我晴大夫或晴姑娘吧,不然光喊大夫也成。”

  他頷首道:“不知有何要事?”

  “想請公子幫個小忙。”

  他盯著她,沒回話,示意她說下去。

  她面色一整,認真道:“帶我回岸上,亭子也行。”

  他挑起眉頭,正要說話,她緊接著又道:“我想公子已經注意到船槳不見了。”

  他點頭。

  她長歎口氣。“人生就是這麼無常。”她望著夕陽,一臉凝重。

  她的話令人發噱,他淺揚嘴角。“願聞其詳。”

  “方才我在園子裏信步漫走,忽然想起柳河東的〈江雪〉一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心裏一陣激動,便借來釣具,劃著孤舟乘於湖面之上。”

  “大夫好興致。”

  “好說好說。”她笑笑地抱拳。“人生便是要快意恩仇,隨心自在,一邊飲酒一邊垂釣真乃人生樂事,不知公子曾于自家湖邊垂釣過嗎?”

  “不曾。”

  她匪夷所思地望著他。“莫非公子不會釣魚?”

  他好笑地道:“先說說妳的事吧。”

  她感歎一聲。“可惜公子不曾在這兒釣過魚,否則定能領略我何以會措手不及。我在家鄉沒事就釣魚,那兒的魚兒都成精了,要釣上可不容易,沒想府上的魚兒心地質樸,頭腦簡單,我才甩竿,酒都還沒喝一口,魚就上鉤了,實在讓我為難。”

  她一臉苦惱。“不是我看不起你家的魚兒,但真的是太笨了。獨釣寒江雪是多美的意境,偏要讓我魚貨滿簍,我要享受孤獨,它卻歡喜登場,不是讓我為難嗎?”

  傅翌容失笑道:“姑娘不是強‘魚’所難嗎?它怎會知妳所思所想?”沒想眼前的人如此童心稚氣,她看起來不像作戲,應是本性如此。

  “公子所言甚是。”她頻頻點頭。“我當下也想開了,既然如此,我索性不釣魚了,沒想一眨眼工夫,魚竿就被魚兒給拖走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們家魚兒雖笨,力氣倒挺大的,我也沒攔,還仰天長笑一番,過後才想起那魚竿不是我的,實在萬分抱歉。”她朝他低頭致歉。

  他微笑道:“罷了,姑娘乃性情中人,再說魚竿也不值什麼錢,只是……為什麼不見魚簍與船槳?”他示意她回歸正題。

  “是,我正要說到了。”她拉開葫蘆木塞,喝了一口後才又道:“既然魚竿沒了,留著魚餌做什麼,所以我就朝湖裏扔,魚兒全圍了過來,我一時玩心又起,就這般左扔右扔。”她邊說邊比劃。“你猜發生什麼事?”

  “在下猜不出。”他溫言道。

  她無趣地看他一眼。“公子好正經。”

  他面色不變,只是看了岸上的柳樹一眼,似乎考慮拋下她一個人飄然遠去。

  “你不會是想拋下我吧?”朗晴自然沒遺漏他的表情與眼神。

  他回之以笑,溫和道:“在下只是想船槳不見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先離開再說吧……”

  “等等。”她抬手阻止,從袖口掏出一紙包,從裏頭抓了糕餅屑就往四周扔去,魚兒迅速游來,她繼續說道:“當時就像這樣,後來我使勁往右前方扔去,突然一條魚從湖面躍起,咻地接住魚餌。”她的右手迅速往前一揮,仿效魚兒的動作。

  “有些魚會飛出水面。”他淡淡地說。

  “我當然知道。”她瞥他一眼。“我是在島上長大的,見過的魚兒可多了,你一定沒見過月光下一群魚躍出水面的景象吧,美得不像真的。”

  “恕在下愚鈍,不知何事驚了姑娘?”他將話題拉回。

  她的雙眼頓時亮起。“那魚不是飛起來嗎?”她以左手代表飛出水面的魚。“就在這電光石火間,唰一聲,一個黑影撲上來,將它吞下肚腹。”她飛快地以右手包住左手拳頭。

  傅翌容沒吭聲,眉頭卻挑了起來。

  “啊……我大叫一聲,反射地抓起船槳魚簍扔過去。”她做出投擲的動作,小臉更加激動。“可惜沒打中。”她的表情轉為失望。

  “姑娘可看清那黑影是什麼?”他問。

  她點頭。“是條大魚。”張開雙臂。“差不多有我這麼高,不對,長……有這麼長?是白色的大魚,我還能瞧見它眼中的殺氣,寫著:擋我者死。”

  他定定地看著她,緩聲道:“我這就帶姑娘上岸。”

  “你不信?”她皺眉。

  “大魚還得大湖養。”不過是後花園的一方大池子,哪養得起這麼大的魚。

  “你這湖挺大的。”她搖頭。“算了,我知你不信,沒關係,我心裏有數便成,麻煩公子了。”

  他托住她的手臂,飛躍而起,毫不費力地帶著她回到涼亭內,一落地,她忍不住又稱讚一句。

  “公子好輕功。”她頓了下,視線掠過湖面。“如果我抓到大魚,那魚歸我行嗎?”

  “行。”他不甚在意地說。別說他根本不信湖裏有大魚,就算真有,魚不管多大還是魚,給她也無妨。“若妳能治好小意,這湖裏的魚都歸妳也成。”

  她開心笑道:“不用不用,我要那麼多魚做什麼。”

  “方才姑娘說在島上長大,不知是什麼島?”他詢問。

  “空空島,易公子問過了。”她歪頭看他。“你想調查我身家?”

  “好奇罷了,不知空空島在何處?”他沒聽過這島名。

  “我立過誓不能說的。”她嚴肅地搖頭。“除非……”

  “除非什麼?”

  “我娶了公子。”她認真道。

  他一怔,讓她這話驚住。她怎會說出如此離經叛道的話語?

  他驚訝的表情讓她樂道:“公子不用擔心,雖然你生得好看,可我不會娶你的。”

  他忍不住糾正道:“嫁,不是娶。”

  她搖頭,認真道:“我不嫁的,我只娶。”

  “姑娘是指入贅?”

  “師父說了,入贅不好聽,男子聽了會不高興,所以得說娶。”

  他們的對話實在荒誕,他忍住笑意,說道:“妳師父說的沒錯,讓男子入贅一般都不會高興的,但姑娘不能用‘娶’字,沒這樣的說法。”

  現在他知道她怪在哪兒了,若她真在島上長大,定不常與人來往,而她師父聽著也不是知禮法、守禮法之士,否則怎會教她這些荒唐的話。

  朗晴笑道:“沒關係,不用人人都一樣。”

  江湖上總有些離經叛道、脾氣古怪之人,傅翌容見怪不怪,也沒再堅持,只道:“在下還有事,先走一步。”

  她點頭看他離去,夕陽斜照,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朗晴望向湖面閃爍的金黃粼光,微微瞇起雙眼,拿起葫蘆喝口酒,不自覺地揉著眼。

  有一瞬間,眼前的景象與熟悉的海面交織在一起,閉上眼,彷佛就能聽見海濤聲。

  疼痛自眼尾慢慢擴散,她睜開眼,驅逐眼前的幻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4-24 07:07:3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碧海藍天,清風徐徐,小暖站在凸出的岩石上,手裏拿著釣竿,深藍寬大的袍子在風中飛舞。

  海鳥飛過她身旁,吵雜地叫喝,她肩膀一沉,一雙海鳥站上她的肩頭,她輕輕笑著。“又調皮了,斑斕。”

  海鳥在她耳邊咕叫兩聲,鳥嘴拉扯她眼上的黑布。

  “別調皮。”她拍拍鳥兒的頭子,愉悅地聞著大海鹹濕的氣息。

  手裏的釣竿被拉扯了下,她大喜,立即拉起,沒想卻沉得厲害,她大喜過望。定是釣到大魚了……

  接連幾天,朗晴得空便在湖上垂釣,起初她仿效先前做法,將魚餌撒向湖面,同上次一樣,也有魚跳出水面吃餌,可卻不見大魚獵殺的蹤跡。

  最簡單的方法是她下水探尋,可如今才三月天,湖水還很冰涼,前天晚上掉進湖裏時,凍骨的寒冷早已讓她打退堂鼓,還是找幾個善泅的家丁下去為好。

  她身子一歪,順勢躺在船板上,暖暖地照著太陽,她拿起斗笠蓋在臉上,正欲打個盹,忽然聽見岸邊傳來叫喚。

  “朗大夫、朗大夫……公子讓您過去。”

  她歎口氣,拿開斗笠。“什麼事?”她熟練地劃槳,回到岸邊,小廝立即上前將船綁上。

  “來了客人,身子不舒服,請您過去看看。”另一名小廝領著她往前走。

  朗晴跟著他穿過園子,沿著回廊走了一大段路,才來到廂房,一進屋就聞到一股血腥氣,一名黑衣男子斜靠在椅上,年約二十左右,緊閉雙眼唇色蒼白,右手捂在左腹上。

  他旁邊站了一位綠衣女子,年紀不到二十,衣裙上覆著塵土,鳳眼柳眉,皮膚白皙相貌出眾,只是眼神有點高傲,看來不是容易相處的人。

  傅翌容出聲道:“勞煩朗姑娘了。”

  朗晴好奇地走到黑衣男子面前。“讓他躺在榻上,還有我的藥箱……”

  “已讓人去拿了。”傅翌容說道。

  “我沒事。”黑衣男子忍著痛睜開眼。

  “別說話。”綠衣女子伸手扶起他,男子悶哼一聲疼得再無法言語。

  朗晴掩住嘴,小聲對傅翌容說:“你朋友?”

  “是。”傅翌容溫和道。

  聽說江湖兇險,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為免出錯,她還是問仔細一點。“那……你要救幾分?”

  傅翌容揚眉。“此話何解?”

  “五分、七分、還是全救?”她問。

  他先是一怔,接著露出笑意,正要她盡力救治時,忽聽得利劍出鞘的聲音,電光石火間,綠衣女子的長劍已指向朗晴。

  傅翌容帶開朗晴,避開劍勢。“岳姑娘,有話好說。”

  榻上的黑衣男子虛弱道:“蓁妹,不可魯莽。”別說傅翌容在場,嶽蓁傷不了人,即便他不在,她揮劍傷人便是不對。

   “天底下那麼多大夫,難道非她不可,她不救自也有人救。”

  嶽蓁冷笑。“我就見不得故作姿態。”

  朗晴疑惑道:“什麼姿態?我是問正經事,姑娘生得漂亮,怎麼脾氣這般大?對了,許是虛火上升,鬱結在心,不知姑娘可有口乾舌燥、大便幹結的困擾?”

  “找死!”岳蓁的臉脹成豬肝色,惱火地又是一陣劈刺。

  傅翌容將朗晴護在身後,手掌疾速而飄忽地切進對方手掌內側,手指輕彈,嶽蓁只覺虎口一陣麻,差點握不住劍把。

  朗晴第一次發現傅翌容身手如此了得,不由讚歎。“原來小意沒有吹噓,你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低頭看她。“請姑娘全力救治霍少俠。”

  微點頭,“你要教我剛才那招。”

  他一怔,還沒應允,她已道:“就這麼說定了。”

  朗晴繞過一臉怒色的嶽蓁,撐開霍連得眼皮看了看,而後解開他的衣衫,毫無意外在他左腹發現刀傷。

  她一邊查看傷勢,一邊說道:“打盆熱水來。”

  “已吩咐了。”傅翌容話才剛落,兩名小廝走了進來,一個提著熱水,另一個背著朗晴的藥箱。

  朗晴先將傷口清洗乾淨,而後撒上藥、縫合,出來腹部外,背上還有三道傷口,兩淺一深,流著黑血,她同樣將傷口清洗乾淨後,再一一縫合。

  傅翌容見她手法極快,如行雲流水,很快便將傷口處理完畢,一旁的嶽蓁開口道:“那刀喂了毒。”

  “漠北的引蠍毒。”朗晴將藥敷在傷口上。

  “你怎麼知道?”嶽蓁詫異道。引蠍毒可不是一般毒藥,知道的大夫並不多,能解的更少。

  朗晴微笑。“我見過這刀傷。”她指著傷口邊緣的黑線。“中了引蠍毒,傷口周圍會滲出一條一條的小黑線。”

  嶽蓁瞥了她一眼,眉頭緊皺,不再說話。

  朗晴起身笑道:“是不是覺得憋氣,沒想到我怎麼厲害吧?”

  見她一臉得意,傅翌容揚起笑,真乃小孩心性。

  嶽蓁不屑地看她一眼,冷臉以對。

  朗晴也不以為忤,自藥箱拿了一瓶藥丸。“給你,一天三顆。”

  岳蓁瞥向霍連。“一天吃三顆,他的毒就能解?”

  “不是,這給你吃的。”朗晴說道。“能降火氣,大便也會順暢些——”

  “去死!”岳蓁一掌打向她。

  早在朗晴說藥是給岳蓁時,傅翌容便已預知事情發展,趕在嶽蓁出手前,化去她的攻勢。

  朗晴不悅道:“你怎麼回事,不識好人心,莫名其妙。”

  “你才莫名其妙!”嶽蓁怒斥。

  傅翌容忙轉開話題。“霍少俠的毒該如何解?”

  朗晴拿起書案上的筆,快速寫下藥方。“一天煎三次,連喝三天就成了。”她合上藥箱,朝外頭的小廝叫了聲。“小哥,再幫我背回房。”

  小廝恭敬入內,背著藥箱,拿了藥方便又走了出去,朗晴將藥膏放在桌上,對嶽蓁道:“你幫他搽。”

  話畢,也不等她反應,急急往外走。“傅公子,快教我你的拿手絕活。”

  傅翌容朝嶽蓁點個頭後,跟著走了出去,朗晴蹦跳地下了廊道,一臉興奮。“那招式有沒有名稱?”

  傅翌容遲疑道:“本門功夫不能外傳。”

  “沒關係,我也破了好多門規。”朗晴不在意地說。

  他失笑道:“教你另外一招可好?”

  不等她大話,他手一彈,樹上的粉紅花瓣紛紛落下,他再一彈手,花朵落在她發上,穩穩地別在耳旁。

  朗晴本有些不快,但這新花招迅速趕走她的火氣,她摸著發上的花兒,高興地道:“快教我。”

  他彎身撿起石子。“你每日練一個時辰。”他彈指將她身後的小樹枝打落。“你能將樹枝打斷便差不多了。”

  她頓時有些洩氣。“要練多久?”

  “依內力深淺而有不同,快則三天,慢則……一年、十年,都有可能。”

  她瞪他一眼。“這不是廢話嗎?”

  他微笑。“練功除了資質,便是恒心與毅力,內力要有所長進也是如此,每天都不能鬆懈。”

  雖然不滿,但也知道他說的是實情,朗晴不由長歎口氣。“練功真是無聊,好歹學醫還有習之不盡的草藥可認,你幫我抓雪蛤好了。”

  “方才提的條件可不是這個。”他搖頭。“我都教了你才說不學要換,那可不行。”

  “我一開始可不是說學打花,而是穿雲掌。”

  “我學的不是穿雲掌。”

  她道:“我知道,總要有個稱呼嘛,不然你告訴我你那招叫什麼?”

  他笑著搖頭。“你根本不等我答復,就自顧自地定下了交換條件,傅某肯授你另外一招已是盡了人情,姑娘不可寸進尺。”

  “我若要得寸進尺,你又如何?”她故意道。

  他淡淡說道:“不如何,不搭理便是。”

  原以為她會胡攪蠻纏,硬要他答應,沒想她卻哈哈笑了起來。“你放心,我不為難你,我找霍少俠幫我抓雪蛤就是了,只是岳姑娘挺麻煩的,你說我讓霍少俠給我抓雪蛤,她會不會又拿劍刺我?”

  “我覺得你還是不提的好。”他委婉回答。

  “唉,好心沒好報……”她搖頭。“對了,他們可是霍家堡的人?”

  傅翌容揚起眉,不知她打什麼注意。

  她笑道:“你是不是想問我怎麼知道的?”

  她得意的模樣讓他眼眸閃過一絲笑意。“不,我不是要問你如何知曉,而是在想你莫不是又打什麼歪主意?”

  霍家堡在臨安一帶無人不曉,認識霍連的人不少,她知道又有何奇怪?

  她一怔,樂道:“公子真是我肚裏的蛔蟲。他們為何受傷?”

  “來這兒的途中遇上伏擊。”

  朗晴轉了下烏溜的眼珠。“聽說霍大公子三日後要成親?”

  他頷首,霍家堡離臨安約莫十裏左右,,名氣極大,城裏無人不曉,大公子霍連得婚事三個月前就開始置辦,鬧得沸騰,各地人士紛來祝賀,將城裏的客棧都占滿。

  “我能不能跟去湊熱鬧?”傅府在城裏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必定會收到邀請。

  “姑娘不需問我,霍堡主開了五十桌流水席回饋鄉里,不會有人攔著不讓你湊熱鬧。”

  她嘻笑道:“依公子的聰明,怎麼不知我想到裏頭?”外頭的流水席有何看頭,自然要到大廳去,聽說廳裏也開了五六十桌,可只有請帖的人能進。

  “姑娘須知有些熱鬧還是不湊的好。”他淡淡地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湊前哪能看戲?”她小聲道:“公子帶著我沒壞處,我醫術高明,定能幫上忙。”

  雖然不知霍連為何被打傷,可婚事在即,他卻遇上伏擊,怎麼想都有好戲可看。

  他勾起笑。“姑娘倒是一點都不謙讓。”人若自視甚高,必然睥睨眾生,於女子身上則易有嬌蠻之性,舉手投足間滿是傲氣,怎麼出自她口,不但不讓人心生反感,只覺好笑,像是孩童在炫耀本事。

  “太陽打東邊出來是事實,我的醫術高明也是事實,何須遮遮掩掩?不過你不需替我張揚,當神醫也是很累的,我就是想去湊熱鬧,行醫是順便。”她說得理直氣壯。

  “婚禮不都一樣,有何熱鬧可湊?”他揚眉。

  “聽說霍大公子的新娘美若天仙,我就想看天仙到底有多美?是否五穀不進,放的屁也是香的?”她調皮地朝他擠眉弄眼。

  聞言,他笑著搖頭。“如此粗鄙的話切不可再提。”

  朗晴沒理他的話語,只是說道:“如何,帶我去吧。”

  “江湖事姑娘還是離遠點的好。”他勸告。

  “我是霍連的救命恩人,若同他開口,他定把我當上賓……”

  “既然如此,姑娘何必央求我?”

  “因為我想活命。”她坦白道。“你功夫好,定能護我周全。”看戲還得有命在才能看。

  “姑娘何出此言,那是婚宴不是鴻門宴——”

  她擺擺手。“明人眼前不說暗話,霍連為何被伏擊,不是他與人結仇,就是霍家堡結的仇,三歲孩童都想得清的事,莫不是公子認為我比孩童不如?”

  既然她都扯了臉皮說破,傅翌容也不再勸訴。“明天我會送霍公子回去,你若想來就來吧。”

  如她所說,他不答應,她也能讓霍連點頭。“不過我有言在先,姑娘最好聽從我的安排,如若你一意孤行,萬一出了岔子,我也不知能否保你周全。”

  她對小意有救命之恩,他自當護她周全,只是這幾日相處,他知她性格古怪,凡事皆有自己的主張,遂決定將話挑明。

  “你知道,我也是愛惜性命的。”她高興地綻開笑顏。“我趕緊去準備準備……”

  “姑娘要準備什麼?”他疑惑道。

  “解毒丸、還魂丹、跌打散、胃腸藥、收驚符……”

  “夠了。”他忍笑。“姑娘快去吧。”

  她認真地道:“你放心,我也給你備一份。”話畢,她高興地蹦跳而去。

  她說的話都很有道理,但他就是覺得哪里怪怪的。姑娘家喜歡互比外貌不稀奇,但為了看新娘,明知有危險也不顧,實在有些不合情理。他目前還瞧不出她有什麼不對勁,但多留一絲心眼也不是壞事。

  想到方才得話語,他的唇角不禁揚起。撇開懷疑之處,她的性情開朗淘氣,雖偶有怪論怪言,卻不惹人厭……

  發現自己偏了心思,他搖頭拉回漫遊的思緒,將心思放回伏雁樓上,轉身走回廂房。有些地方,他還得再細問霍連。

  第二天一早,傅翌容三人在角門等待姍姍來遲的朗晴。霍連坐在馬車內,臉色仍有些蒼白,體力也未恢復,但他能感受體內的毒慢慢減少,沒想到朗晴如此年輕,醫術卻不可小覷。

  沒多時,一名背著包袱的藍衣小廝朝他們跑來,一邊喊道:“讓你們久等了,不好意思,面具太久沒戴,都生疏了。”

  嶽蓁撩開馬車上的布幔,瞪著眼前的小廝。“你是朗晴?”

  “是啊,怎麼樣,面具做得很好吧?”朗晴開心地摸摸自己的臉。

  傅翌容一怔,正想問她為何要易容,嶽蓁搶先道:“你為何裝神弄鬼?”

  “我不想引人注目。”她輕快地跳上馬夫旁的座位,吆喝道:“走了。”

  嶽蓁放下布幔,不悅地咕噥幾句,傅翌容騎馬走在前頭,朗晴則興奮地東張西望,一邊與馬夫聊天,偶爾也與傅翌容說上幾句。

  離開臨安城後,朗晴以為會遭埋伏,沒想到平安順利地來到霍家堡,想來殺手也是要休息的,不是昨天偷懶今天又偷懶,或者是人手不夠,聽說霍連與嶽蓁昨天也殺了五六人。

  到了霍家堡,尚未進門便有弟子來迎,護院王通笑咪咪地上前與傅翌容寒暄幾句,當他的目光疑惑地停在朗晴身上時,傅翌容立刻道:“我的小師弟,張羨。”

  他乃江湖中人,沒有帶小廝的習慣,還是稱小師弟較不易引人疑惑。

  朗晴也是聰明人,聽見傅翌容稱自己為師弟,立即拱手道:“見過王大哥。”

  王通笑著要稱讚幾句,恰巧嶽蓁攙著霍連下馬車,王通見狀,臉色一變,急忙迎上前。

  “三公子受傷了?”王通低聲詢問。

  “沒事,進去再說。”霍連立刻道,本想自己下馬車,無奈身子還是不濟,只得讓嶽蓁攙著。

  王通使個眼色,身旁的人立刻上前攙扶,朗晴跟在傅翌容身後走進霍家堡,寬廣的前院讓朗晴傻眼。這是曬穀場吧,大得不像話,家丁們抬著桌椅佈置場地,院子、大廳張燈結綵,喜字舉目皆是。

  後天便是婚禮,親友及重要賓客已陸續到達,堡主霍榮正在大廳招待賓客,王通遂將他們安置在小偏廳,再讓人通知堡主與大公子。

  沒多久,大公子霍遠先到來,與傅翌容及朗晴打過招呼後,才問道:“怎麼回事?”

  霍連簡短地將昨天發生的事說一遍。“在林子裏中了埋伏,共有八名黑衣人,我與蓁妹擊退了五位。”

  嶽蓁內疚道:“三哥是為了我才受的傷。”

  霍遠淡然道:“蓁妹不需自責,可知那些黑衣人是誰?”

  “手臂上都有雁子的標記,是伏雁樓的殺手,不過刀上塗的是大漠才有的蠍毒,而不是慣用的斷腸散。”嶽蓁又道。

  霍遠擰著眉頭沒說話。朗晴一邊嗑瓜子,一邊打量霍大公子。他長得與霍連有些相似,都是一表人才的俊公子,不過霍連得五官有些稚氣,霍遠雖然才二十五,但看起來很穩重,眼神與談吐像是三十多歲的人。

  “若不是傅公子與朗晴姑娘,我現在怕已是命在弦上。”霍連慨歎道。

  霍遠正要向傅翌容再次道謝,嶽蓁已先道:“朗姑娘就是她,裝神弄鬼的。”她望向正在嗑瓜子的人。

  霍遠挑了下眉。“朗姑娘?不是張羨嗎?”

  一旁的王通也是一臉驚訝。

  傅翌容沒吭聲,朗晴卻不高興了。“你做什麼拆我的台?”

  岳蓁冷哼一聲。

  朗晴正要罵人,霍連先道:“蓁妹,你怎麼如此無禮,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扮成這樣礙著你什麼了?”

  “我就是看她不順眼。”嶽蓁不悅道。

  “蓁妹。”霍遠冷下聲音。“她既是三弟的救命恩人,便是我霍家堡的貴賓,不許如此無禮。”

  嶽蓁羞惱地脹紅臉,狠狠瞪了朗晴一眼,不過沒再出聲。

  朗晴笑開懷。“兩位公子是非分明、深明大義,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岳姑娘計較。聽說霍大公子的新娘美若天仙,我能不能見見?”

  眾人一怔,傅翌容則是勾起笑,她還真是一點兒彎都不轉,熱血直白地說出口。

  “你說這話未免太失禮了,新娘是想見就能見的嗎?”嶽蓁斥責。

  “為什麼不能見?”朗晴不解。“我們哪兒的新娘可大方了,別說漂亮的,連醜的也愛出來溜達,讓人道賀沾喜氣。”

  “各地習俗不同,大公子既然為難,不如作罷。”傅翌容溫言道。

  霍遠遲疑道:“為難倒是不會,只是沒想到朗姑娘會如此開門見山。”

  “我扮成這樣,就別叫我朗姑娘了,喊我朗師弟吧。”她說道。“江湖上的事我不懂,我一個外人杵在這兒你們也不好說話,不如我去見新娘,你們繼續討論伏雁樓。”

  霍遠頷首道:“蓁妹,你帶朗師弟過去。”

  見嶽蓁有些不甘願,他立即蹙起眉頭示意她別小家子氣。

  嶽蓁無奈,只好點頭,朗晴卻有些忐忑,對霍氏兄弟道:“我想岳姑娘的劍是不是留在這裏比較好?”

  傅翌容盯著地面,嘴角帶笑。

  “你什麼意思?”

  “為了我的身家安全,還是隨便喚個丫頭領我去就行了。”朗晴又道。

  霍連笑道:“王通,麻煩你。”

  “是。”王通忍著笑。“朗師弟,請。”

  嶽蓁瞪著朗晴,雙眸冒火。若不是霍遠冷厲地看著她,她早拔劍刺死她。

  到了外頭,王通讓一名老媽子領著朗晴去內院。

  “聽人說新娘與大公子是自小訂的親?”

  “是啊。”張媽笑咪咪的說。

  “可怎麼又有人說他們不識得,是憑一塊玉佩相認?”見張媽望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聽城裏人說的,就是好奇問問,若有冒犯還請別見怪。”

  張媽笑道:“哪兒的話,小哥言重了,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否則哪會傳到城裏去?堡主夫人與梁姑娘的母親是表姐妹,梁姑娘出生時,堡主夫人正好帶著大公子去賀喜,當時大公子七歲,抱著表小姐搖了幾下,本來在哭的表小姐就不哭了,兩個夫人打趣便訂了娃娃親,留下一隻玉佩。沒想表小姐八歲時家裏遭了劫難,自此下落不明,堡主一直派人在外頭打聽,可十幾年過去,仍是一點消息也無。五年前夫人病逝前交代,若大公子過了二十五,還沒能找到表小姐就別耽擱了,說起來夫人也是仁至義盡了。”

  朗晴點頭。“當然,表小姐是死是活沒個准,總不能教大公子打一輩子光棍。”

  “那是,幸好老天開了眼,沒讓一對佳人錯過。”張媽欣慰道。

  “這些年梁姑娘去哪兒了?怎麼不早一點尋來?”

  張媽領著她走過假山與花園,簡單說道:“小姐也是考慮了好些年,說是跌下山谷,不只身子傷了,連腦子也磕了,幸好遇上一對夫婦收留,病了個把月,醒來時許多事都記不清了,直到前幾年才想起訂過一門親事,可如今家人都已不在,人事全非,她思量許久才決定上門的。”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

  悠揚的琴聲傳來,朗晴左右尋望,前頭不遠的亭子裏有個粉衣女子正在撫琴,身旁站了兩個奴婢。

  “撫琴的就是小姐。“張媽輕聲說了句,領著她在亭子前停下。

  一見張媽帶著一小廝模樣的人走近,穿著藍衣的奴婢忙上前。“媽媽,這是……”

  “是大公子的朋友,因著行走江湖方便所以女扮男裝,聽說小姐長得美若天仙,便鬧著要來見一眼。”張媽將王通交代她的話說了一遍。

  聽見女扮男裝四字,丫鬟才放下心,笑道:“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我姓朗,朗晴。”她回以笑容,視線停在撫琴的女子身上。方才走近時,她便已將梁姑娘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果然是傾國傾城之容,難怪大公子要把你藏在這兒。”

  嶽蓁說起來已是千中選一,容貌極佳,可梁姑娘卻是萬中選一,眉眼流轉,顧盼生姿,小嘴粉嫩水澤,肌膚如無瑕白玉,粉紅的羽衣將她稱得如同仙女下凡。

  “朗姑娘過獎了。”梁婍淡淡笑著。

  “沒過獎,我說的全是肺腑之言,我若是男的也娶你,瞧著多賞心悅目。”朗晴笑著在她身旁坐下。

  張媽輕笑。“姑娘真愛說笑。”

  梁婍淺笑無語。

  “我是說真的。”她解開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袱。“你後天就要成婚了,我送你一件好東西。”

  “既然你是表哥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無須見外。”梁婍說道。

  她沒將包袱攤開,而是伸手到棉布裏撈了一會兒,拿出一隻漂亮的白瓷瓶,上頭淡淡地勾著幾筆青竹,另一面是個胖幼童在煎藥,十分可愛。

  “裏頭是玉肌丸,可服用也可外搽,將藥丸對水化開後塗在疙瘩或是痘子上,立馬見效。”她將藥瓶放至梁婍面前。

  “多謝姑娘。”梁婍禮貌道。

  “哪里。”

  朗晴笑著說起城裏的趣事,偶然夾雜其他地方的風俗民情,梁婍靜靜地聽著。

  沒有不耐煩,只有眼神透著冷淡與疏離。

  朗晴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梁婍禮貌敷衍的態度,一刻鐘後,她便笑著告辭,隨張媽走了出去。

  走了一段路後,朗晴才道:“梁姑娘美則美矣,卻是太冷了些。”

  張媽也沒接話,嘴角一撇,在心裏腹誹。小姐又不認識你,怎麼熱絡?大公子肯讓你來見,已是給你面子了。

  “張媽你怎麼了,嘴都歪了,莫不是邪風症?”朗晴驚道。

  張媽笑道:“姑娘真愛說笑。”

  “你的臉色不大對。”朗晴嚴肅道。“我給你把把脈。”

  “不用了、不用了。”張媽笑笑地擺手,領她出了二門,往偏廳走去,恰巧對面廊道走來一個小廝,領著一位藍衣姑娘走進廳內。

  “那藍衣姑娘是誰?“朗晴問道。

  張媽搖首。“沒見過,姑娘您進去吧,老婆子還有事要忙。”

  “勞煩你了。”

  “哪里。”張媽笑著走開。

  朗晴悠哉地進偏廳,正巧聽到藍衣姑娘的嗓音——

  “我沒胡說,我才是真正的梁婍!”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4-24 07:12:4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他長得什麼模樣?”小暖好奇地想摸摸他的臉,卻讓另一個姑娘攔下。

  “若是讓師父知道你留下個男人……”

  “我是在救他,咱們不是大夫嗎?要慈悲為懷。”

  女子冷笑。“這種話你也信。”

  “不信,可救個人也沒什麼大不了,師父知道了大不了罵一頓。”

  女子盯著男人俊俏的臉,說道:“或許我們可以拿他來煉毒。”

  小暖驚訝地張大嘴。

  女子笑道:“怎麼,覺得我歹毒嗎?”她的指甲劃過男子俊美的臉,割出一道血痕。“他痛苦總比我痛苦得好。”

  朗晴的雙眼興奮地瞪大,急急跨進屋裏,拉了拉傅翌容的衣袖,他低下頭,正好瞧見她想正經卻又忍俊不禁的滑稽模樣,眉毛一會兒緊一會兒松,雙唇抖個不停,連嘴角都抽動,不知情的人還當她風邪了。

  傅翌容好笑地在心裏歎口氣,怎麼就沒個老實樣?他指了下自己的嘴角,示意她控制表情,她捂住嘴巴,雙眼卻彎如月亮,眼睫毛眨個不停,似在忍笑。

  “休得胡說!”一名五十開外的的男子喝道。

  朗晴捏了下大腿,控制住笑容後,才望向疾言厲色的壯碩男子,他瞧著與霍遠有些神似,只是老了些,身材厚實些,唇上還留了一撮小鬍子,若她猜得沒錯,此人應是堡主霍麒。

  她掃了眼廳裏的人,撇除傅容翌、霍麒、霍遠及王通,還有一位穿著綠外袍的陌生公子,年紀大約二十五、六,三公子霍連並不在場,應該是回房養傷,嶽蓁年紀太小又是姑娘,不適合在場議事,所以也不見她身影。

  “是不是胡說,請冒牌貨出來對質便知。”藍衣姑娘梁婍揚起下巴,“我知道你們一時難以接受,可總要想法子弄清楚吧,難道霍大公子想娶個冒牌貨當夫人,傳出去可要笑掉人愛的大牙。”

  畢竟是霍家的家事,外人在場總是尷尬,傅翌容淡聲道:“在下還有事,先告辭了。”

  朗晴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瞪著他,這等好戲不看怎麼行?!

  “黃某也先告退。”綠衣公子說道。

  “讓二位見笑了。”霍麒抱拳,畢竟是家族私事,也不便留他們。

  朗晴咬著唇,心不甘情不願地拖著步伐走了出去。

  “板凳都沒坐熱就趕人……”朗晴嘀咕著。

  黃霽瞥她一眼。“朗師弟真是大夫嗎?”先前在偏廳議事,霍連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自然也提到她。

  朗晴轉向他。“是,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黃霽。”

  怎麼有點耳熟?“明月山莊的?”朗晴問道。明月山莊離霍家堡五裏左右,她進臨安前在那兒待過幾天。

  “正是。”黃霽微笑道。

  “老夫人好多了吧?”她隨口問道,黃老夫人曾提過幾個孫子的名字,難怪她覺得耳熟。

  “好多了,朗大夫堪稱妙手回春。”黃霽贊道,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城裏,不知老夫人狀況,前天回莊時見奶奶氣色紅潤,一問之下才曉得此事。

  傅翌容瞥向朗晴,沒想到她也醫治過黃老夫人。“黃家請你去的?”

  她笑道:“不是,當時錯過宿頭,我又餓又渴遂厚顏上門借宿,起先門房不讓我進,待我略施小計後他便答應行個方便,後來還把我引薦給老夫人。”

  “什麼小計?”黃霽好奇道。

  “我觀察他的氣色,一一說了他的病症,還告訴他如何治療,他自然感激我。”她揚起下巴。“我自家鄉一路起過來,沒花過一兩銀子,你們信不信?”

  傅翌容與黃霽見她得意的模樣,都笑了。

  “你們沒聽過我的外號吧?”朗晴故意拉起臉,正經說道。

  “什麼外號?”

  “吾乃三白道人。”

  “望先生賜教。”黃霽配合地說道。

  “白吃白喝白住是也。”話畢,朗晴哈哈笑了起來。

  傅翌容與黃霽也忍俊不禁。忽地,她收住笑聲,小聲問道:“你們說後天的婚事能成嗎?”

  “師弟是存著看戲的心態嗎?”傅翌容淡聲問。

  “我是想一邊看戲一邊解決問題,如果開封府的包大人還在,不知會如何定奪……”她從背後的包袱抽出一把扇子,瀟灑地搧著。“要我說,裏頭是假的,新來的有可能是真的。”

  “何以見得?”黃霽挑眉。

  “你們見過梁姑娘嗎?我是說裏頭那個。”

  兩人點了點頭,朗晴激動道:“真是美人啊,顏色如三十三天天上玉女臨凡世,精神似八十二洞洞中仙女下瑤池。”話畢,刀子以扇子擊掌三次。“我原以為瓦肆說書人都在鬼扯,沒想真有如此佳人,連我都想娶回家。”

  黃霽朗聲大笑。“朗師弟真是逗趣。”

  傅翌容淺聲而笑。雖然知道朗晴總有神來之筆,但有時真的淘氣得讓人不知該說什麼好,連梁姑娘的外貌都能拿來說笑一番,而且戲而不謔,不致讓人心生反感。

  三人笑了一會兒,傅翌容才道:“美貌與她是假的有何干係?”

  朗晴立即道:“聽說梁婍的父母不過普通模樣,如何生出這麼美的姑娘?”

  “我倒是聽說梁伯父的妹子姿色動人,說不準是像了姑姑。”黃霽道。

  “你說的也不是沒道理,不過我還是覺得怪。”朗晴搖頭,正欲再說,忽然瞧見嶽蓁朝他們而來。

  “黃大哥。”嶽蓁跑了過來,臉蛋紅撲撲的,還帶著一點兒嬌羞。“你們談完事了?”

  “嗯。”

  “都說了什麼?”她好奇追問。

  朗晴看著嶽蓁又瞧瞧黃霽,旋即對傅翌容使個眼色。“我與傅公子還有事商量,先走一步。”

  嶽蓁沒理她,目光只停在黃霽身上。朗晴識相地離去,待走了一段距離後才道:“我們到亭子坐坐。”

  傅翌容沒反對,跟著她走上階梯,望風亭地勢較高,又有假山掩護,算得上隱蔽,還能瞭望偏廳門口,堪稱絕佳位置。

  “等會見,裏頭的梁婍應當會來對質,真想去偷聽。”朗晴以紙扇敲打手掌。

  傅翌容假裝沒聽到,喚了經過的小廝送茶水來,朗晴順道要了糕點,小廝立刻去張羅。此處離小廚房不遠,小廝很快便送糕點與茶水。

  朗晴大方地賞了他跌打傷藥,還告訴他怎麼搽用好得快,小廝感謝地收下。

  “小的前些日子正好傷了腰,多謝公子。”小廝幾番道謝後才離開。

  “你怎麼知道他傷了腰?”傅翌容問。

  “你沒發現他走路往右傾?”朗晴反問。

  他當然注意到了,“怎麼不猜腳傷?”他又問,傷了腳的人也會偏一邊。

  “你好象師父喔,老愛考我。”她笑笑地說。“方才他經過亭子的時候摸著左腰,還有腳受傷時行走的姿勢跟腰受傷不一樣,再來就是藥膏的味道。”

  傅翌容微微一笑,沒說什麼,但雙眸不覺露出欣賞之意。

  “我是不是又讓你吃驚了?”朗晴得意道。“你心裏是不是想小姑娘還真有點本事,就是淘氣了些又愛養湊熱鬧。”

  “傅某並未這樣想,不過倒是驚訝姑娘心思靈巧,觀察透徹。”他溫文說道,雖然的確覺得她淘氣又愛湊熱鬧,不過為了避免她太過得意張狂,他還是隱下不說。

  不過,聽她娓娓道來小廝的的病痛及觀察所得,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低估她的醫術與能力。

  朗晴托腮看他,再次讚歎他出色的外貌,劍眉星目,朗朗風姿,盯著人的時候,像要把人拉進他的黑瞳裏,就算不說話,光是這樣看著他也心情愉快。

  “怎麼?”他詢問。

  “沒有,只是想你如同一幅畫,靜靜掛著就好看。”她坦白道。

  他一楞,又聽她道:“你是不是都這樣氣定神閑,波瀾不驚?”

  他不明白她用意為何?“姑娘到底想問什麼?”

  “我聽易公子說你自小根底不好,恰巧你二伯是江湖中人,認得一位武功極高的前輩,便帶著你上山拜師,高人見你資質甚佳,便將你留下傳與絕技,我很好奇你有沒有其他師兄弟?”

  傅翌容定定地看著她,冷淡道:“姑娘為何探聽此事?”

  朗晴擺擺手,說道:“別多心,我對你秘傳功夫沒興趣,我只是想問你的意見。”

  傅翌容疑惑道:“在下不明白……”

  “我與你有些相似,師父也是高人,她說傳人只能有一個,就像武林門派一樣,徒弟那麼多,可最後掌門只能有一個,我只是想問你,你的門派只有你一根獨苗,還是還有其他人?”

  “有其他人。”他瞧著她低下頭,長歎口氣。“姑娘的門派只有一人嗎?”

  她頷首。“你們師兄弟可有為了絕世武功反目成仇?”

  “沒有。”他大概明白她想問什麼了。

  “為何?”

  他溫言道:“入門時師父便言明,功法分十二層,他不會藏私,不過一關過了才能進一關,憑的全是努力與資質,即使曉得心法,若資質不到,練了也只會走火入魔,有害無益。”

  她頷首。“公子說的是,武學與醫學畢竟不同。”

  他將話題轉回她身上。“你的師兄弟們與你反目成仇?”

  她再次喟歎。“若他們想殺你,你會取他們的性命嗎,還是手下留情?”

  他蹙眉,懷疑道:“大夫也會為此殺人?”大夫是救世之業,實難想像竟會發生同門相殘之事。

  她微笑。“一般是不會的,但我的門派比較特別,只能有一個傳人。”

  他靜靜地說道:“既是如此,人不負我,我不負人。”

  她沒說話,垂眼盯著石桌,半晌才道:“我是該硬起心腸。”她端起已冷卻的茶水,喝了一口。

  “他們找到你了?“他問。

  她拉出笑容吃口糕點。“嗯……糖酥做得不錯。”

  見她轉移話題,傅翌容也沒再追問,只道:“姑娘若有需要幫忙之處,在下自當盡力。”

  她臉上一喜。“太好了,我這條命就系在你手裏了。”她高興地塞了塊黃豆糕,忍不住贊道:“真好吃,你也吃一個。”

  她殷勤地將黃豆糕夾到他面前的小碟子。

  “你的師兄弟在這兒?”他又問,腦中開始轉著自大門口進來後遇上的每一個人。

  她點頭。“不過現還不能告訴你是誰,免得打草驚蛇。”

  傅翌容正要再問,她又轉了話題。“你還沒回答我,後天的婚事能成嗎?”

  “賓客都上門了,霍家堡丟不起這臉面。”

  “萬一分不出真假怎麼辦?”她又問。

  “霍遠是個聰明人,他自有辦法。”他淡淡地說。

  她笑道:“我賭婚事結不了。”

  他揚起嘴角。“以此為賭,不甚厚道。”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淘氣道:“我想想跟你賭什麼……”

  傅翌容從容地喝口茶水。“你是來觀禮,還是來清理門戶的?”

  “都有。”她老實道。

  “先前你便知道同門在此?”

  她頷首。“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得來確認。”

  “幾個人?在何處?”

  她搖頭。“這些我不能告訴你。”

  “他們為何在此,是要對霍家不利,還是有其他目的?”他又問。

  她勾起笑,卻笑得有些勉強。“我不能說。”

  他的眼神銳利起來。“朗姑娘……”

  “我真有苦衷,你別逼我。”她舉手投降。

  “若要護你周全,知道越多……”

  “道理我知道,”她抓抓額頭,“算了,你不用保護我,我自己能搞定。”

  “生死之事不可兒戲。”聽她不將性命當回事,他冷下聲,心中泛起不快。

  “我也明白要是我有個萬一,是天下的人的不幸、百姓的損失,但江山代有神醫出,傅兄就別再勸我了,天妒英才啊……”她拿起腰間的葫蘆,感傷地喝了一口。

  傅翌容皺眉,明白她故意瘋瘋癲癲地逃避話題,至今為止,她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他仍在琢磨。

  想到她提及的同門,腦中忽然浮現一個可疑人物——

  朗晴一口酒一口糕點,滿臉笑意。“難怪曹孟德感歎: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酒香在亭子彌漫開,傅翌容提醒道:“少喝點。”

  “不醉人的。”她笑嘻嘻地說。“你要不要,也喝一點?”

  他搖頭,對水果酒不感興趣。

  她眼珠一轉,好奇道:“傅公子怎麼還未成親?”

  話題怎麼轉到這兒來?“姑娘又為何雲英未嫁?不對,未娶。”

  她沒理他的調侃,興致勃勃地說:“離開家鄉時,我曾找術士蔔了一個卦,他說我今年大吉又大凶,桃花正旺,紅鸞星動,不過目前都沒什麼跡象。”

  他失笑道:“江湖術士這語,不需實信。”一般姑娘提到婚姻大事總是欲語還羞,她倒是落落大方,侃侃而談。

  “聰明的人通常死得很快。”她哀嚎。

  他的黑眸泛出笑意。“姑娘的關心在下心領了。”

  日陽照在他臉上,照亮深邃的黑瞳,驅散淡漠的神情,使他看起來比平常更加溫柔可親,也更加俊美。

  朗晴忽然頭暈起來,心也不自覺地跳快……自己真是太不爭氣了,剛剛才損他,轉眼又被他迷惑。

  “姑娘怎麼了?”見她低頭摸著發燙的耳朵,傅翌容不明所以。

  “沒什麼。”她揉揉鼻子。“走吧。”她加快腳步,心裏碎念著:可恥啊可恥,怎麼她如此難以抗拒他的美色,明明又不是沒看過俊帥的美公子……

  “少爺,就是她!”

  突然其來的叫喊讓朗晴抬起頭,回廊上,方才匆匆跑過的奴婢正義憤填膺地指著她,旁邊是眉頭深鎖的霍遠。

  朗晴還沒開口問發生何事,婢女的聲音再次尖銳響起。

  “就是她,她送小姐一瓶藥後,小姐就倒地不醒了!”

  “什麼?”朗晴驚訝地上前一步。

  婢女走下廊道,奔到她面前。“是你,是你害了小姐!”

  朗晴忙道:“你別含血噴人,我送的是玉肌丸,怎麼可能讓她倒地不起?我走的時候她不是好好的嗎?”

  “你走後沒多久,小姐拿起藥瓶看了看,好奇地拔開木塞湊上一聞,結果便倒地不起了!”百合怨恨地瞪著她。

  “說不準是氣血不足。”朗晴鎮定回答。

  “都別說了,先去看看怎麼回事?”霍遠本就冰冷的臉色,現在更是要結霜了。

  涼亭上的三人已瞧見動靜走來,恰好聽到朗晴與霍遠的話語,忙問發生何事,丁璠是名郎中,霍遠如今又對朗晴生疑,自是不放心讓她診脈,便讓他們三人也一同去了內院。

  路上,霍遠將事情簡短說了一遍,三人朝朗晴懷疑地看了幾眼,朗晴立即道:“做什麼這樣看著我?真懷疑我啊?”

  她望向傅翌容。“你是個有腦子的,你怎麼看?”

  傅翌容還未答話,黃霽已笑道:“就他一個人有腦子,我們都沒?”

  “人家那是真材實料,你是擺好看的。”就他剛剛懷疑的一眼,她立刻將他降了三品。

  趙桐與丁璠嘴角抽了幾下,礙於出事的是霍遠未過門的妻子,不好笑出來,只得憋著。

  黃霽輕笑著正想罵她兩句,瞄見霍遠不悅的神色,也只好輕咳兩聲,沒與她瞎扯,正經道:“既然如此,倒要請教傅兄的高見。”

  傅翌容淡淡說道:“傅某不敢妄下斷語。”梁婍在藍衣姑娘到達後不久昏倒,怎麼說都有些過於湊巧,真假梁婍一事,他目前無法下判斷。

  可他也不敢說朗晴完全沒嫌疑,她身上也有不少謎團,到底是敵是友仍無法辨別,但他心底卻希望她是友非敵——

  一察覺心中生出的念想,他驀地一凜,忙將思緒拉了回來。

  雖然傅翌容沒為她說話,不過也沒倒打一耙,朗晴已頗感欣慰,心情一下又高昂起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4-24 07:13:06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個人言論 於 2017-4-24 07:14 編輯

第四章

  一行人才跨過垂花門,已有婢女迎上前來,將眾人領到梁婍閨房,梁婍蓋著被子表情平靜,像是睡著了一般,奴婢說怎麼叫喚都不醒。

  朗晴與丁璠先後上來診脈,霍遠一雙眼直盯著朗晴,擔心她對梁婍不利,若不是她救過霍連的性命,說不定他早將她囚禁起來。

  丁璠接過奴婢遞過來的玉肌丸藥瓶,將藥丸倒出聞了聞,沒什麼異狀,就是一般的藥草氣味。

  “小姐當真是聞了此藥瓶倒地不起?”霍遠皺眉地問,方才他也瞧了瓶子與藥丸,沒什麼異狀。

  “是。”茉香上前說道。“朗姑娘走後,小姐又彈了支曲子,後來說有些乏了想回屋休息,起身時瞧著桌上的藥瓶,一時好奇拿起來聞了聞,便暈過去了。”

  丁璠一邊聽著,一邊讓人拿碗水過來,將藥丸化入水中,一抹花香散出,眾人聞著只覺精神舒暢,也無異狀。

  朗晴出聲道:“就跟你們說沒問題,不過為了洗刷我的清白,還是做得徹底些,去找只狗、貓或是耗子都行,把藥水灌進去,瞧它們有事沒有。”

  霍遠也沒故作客套,讓人去廚房抓耗子過來。他行事不喜拖泥帶水、得過且過,是非曲直還是眼見為憑,免得兩人心中都存下疙瘩。

  “可知婍姑娘為何喚不醒?”霍遠望向丁璠與朗晴兩人。

  丁璠蹙著眉心,“似乎是中毒,可我也不知中的是什麼毒。”毒有千百種,若無具體症狀,實在難以判別是何種毒物。“只曉得不是一般的蒙汗藥跟迷香。”

  霍遠轉向朗晴,她立刻道:“我與丁大哥意見一般,不過我有法寶……”她把背上的包袱拿到身前,從裏頭拿出藥瓶,倒出一顆藥丸。“給她吃一顆解毒丹看看,如果還不醒……婚禮可能要變喪禮了。”

  霍遠的臉色頓時鐵青一片,兩個婢女怒道:“你為何詛咒我家小姐?!”

  “不過實話實說罷了。”婚禮就在後天,還能怎麼婉轉?“一般的毒這藥丸都能解,若是劇毒,就算無法全數化去,也能睜眼說說話,如果她吃了沒反應……”她聳聳肩不說了,將藥丸放在桌上,吃不吃自己決定。

  見兩名婢女怒火沖天又要罵人,傅翌容開口道:“若信不過她,便多叫幾名大夫看看吧。”

  霍遠正有此意,忙要人去請大夫,傅翌容等人順勢也退出房,一到廊上,鏢師趙桐便道:“真沒辦法救治梁姑娘?”

  丁璠摸摸嘴上的鬍子,沉思道:“若是知道中什麼毒還可尋方去解,難就難在不知她中什麼毒,不過從脈象來看,似乎不嚴重,可我也不敢打包票,畢竟江湖上什麼毒都有,剛剛還跟你談笑風生,立馬就倒地而死的也不是沒發生過。我還聽過一種毒叫冤下魂,中此毒者前兩天與正常人無異,第三天莫名其妙就死了。”

  朗晴立刻道:“說不定吃了解毒丹,梁姑娘立刻就醒了。”

  “你的解毒丹真這麼厲害?”黃霽好奇道。

  “不算厲害,只能解一般的毒,劇毒的話能保一、兩日不死。”她大方地拿出藥瓶。“要嗎?十兩一顆。”

  “太貴了吧!”趙桐大驚。

  “不買就算了,若不是看著霍遠可憐,我哪會白白送他。”朗晴正要將藥瓶收回,傅翌容開口道:“給我一顆吧。”

  黃霽也道:“給我兩顆。”

  趙桐瞪大眼,憤恨道:“腐敗的世家子弟。”

  黃霽笑道:“沒辦法,好命。”他拿出銀子買了兩顆。

  朗晴笑嘻嘻地給他兩顆藥丸,傅翌容也掏出銀子拿到一顆。“引蠍毒在你眼裏算是普通的毒物?”他記得霍連吃的也是此藥丸。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朗晴雲淡風輕地說了句。“我十歲就會解了。”

  趙桐瞠大眼,忙道:“能不能賒賬?”

  大夥兒全笑了,連丁璠都忍不住有些心動。

  走出垂花門時,朗晴說有些累想打個盹,傅翌容示意黃霽三人先行,他帶朗晴去客房。每回來霍家堡作客,霍遠總安排他在悠然居住下,他自是熟門熟路,中途遇上幾個小廝、婆子,知他是府上熟客,只有行禮也沒多問。

  “我以為你與霍家只是泛泛之交,看樣子似是有些交情。”朗晴說道。

  “我與霍遠打小認識。”

  “他……真喜歡梁姑娘嗎?”

  “怎麼?”

  “我瞧他剛剛的反應,似乎不怎麼傷心,他不喜歡梁姑娘嗎?”朗晴疑惑道。

  “不是還不確定中的什麼毒嗎?聽你的語氣,好像她真的來日無多。”他沉思地看著她。“莫非你隱瞞了病情?”

  朗晴笑道:“你還真會瞎猜,我何須隱瞞病情?”

  他沒再追問,帶著她走過樹林,來到一小小的院落,院前還有個小門,進去後是三間房的草屋,很有農村氣息。

  朗晴大出意料。“沒想到你喜歡住茅草屋。”

  “你若覺得太簡陋……”

  “不會不會,讓我想起空空島。”她高興地推門而入,小廳裏只有簡單的木桌木椅,兩邊各有一間房。

  “你先在這兒歇著,晚上再讓霍遠給你安排住處……”

  “不是有兩間房嗎,你住一間我住一間就行了。”她在窗下的矮榻上坐下,放鬆地看著牆。

  “雖說江湖人不拘小節,可孤男寡女……”

  “那你找別的地方住,我喜歡這兒。”她閉上眼睛。“若有海浪聲就更好了,真想現在就回去。”

  她話語中的渴望讓他揚眉。“你出來多久了?”

  “半年了。”她側耳傾聽。“我好像聽到水聲。”

  “後頭有個小池塘,還刻意造了一個小瀑布。”

  她斜躺著,嘴角噙笑。“甚好,甚好……”

  “進屋去睡吧。”見她都快倒在榻上,他不由得提醒一句。

  “不用,這兒好。”她呢喃一句。“有沒有被子?”她將包袱置於腮下當枕頭。

  他進房拿被子,出來時,她已半入夢鄉,他順手替她蓋上被子,她模糊地說了聲謝謝,便沉沉睡去。

  傅翌容不動聲色地點了她的穴道,確定她不會醒來後,將她臉下的包袱抽出,放至桌上搜查。如她先前所說,她準備的大多是傷藥,只是其中是否混有毒藥丸他無法確定,從外表看不出哪些是藥哪些是毒。

  除開瓶瓶罐罐,還有兩個木盒,一個巴掌大,一個十寸見方,做得極精巧,一個雕龍鳳,一個是牡丹圖樣,雕工很細緻,木頭色澤溫潤,散著一股幽香,令他感興趣的是兩個盒子都方方整整,完全不知如何開啟。

  他在板凳上坐下,將小盒子放在手掌上觀看,試圖找出其中的機關與暗門。一個時辰後,霍遠走了進來,見到他在把玩盒子,面色不變,倒是瞥見躺在矮榻上的朗晴時,疑惑地挑起眉頭。

  “她怎麼睡在這兒?”

  “說是喜歡那地方。”他抬起頭,問道:“梁姑娘如何?”

  “醒了。”他補了一句。“服了她的解毒丹後,不到一刻鐘就睜眼了,只是還沒力氣說話,也不知自己昏厥過去。”找了幾個大夫都束手無策後,他才決定讓梁婍服用朗晴留下的丹藥,沒想到一刻鐘後就醒過來了。

  “另一個梁婍呢?”傅翌容接著問。

  “有蹊蹺。”霍遠擰著眉心。“她知道許多梁家的事,年紀也符合,七歲那年一家人北上,路過風林口時遭到盜賊劫殺也說得一絲不差,兩個梁婍說的九成都能搭上。”

  “這倒有趣。”傅翌容來了興致。

  “你有趣我可不有趣。”他快被這事煩死了。

  傅翌容微笑問道:“即使她說的都對,可還是假的?”

  他點頭。“假的。”雖然他只見過梁婍一面,還是她在繈褓時,但母親與梁夫人一直有信件往來,兩人時常提起自家瑣事,當中自然包括兩家兒女。

  前後兩個梁婍都提過母親寄給梁母的信,裏頭的內容也能說之一二,若不是母親與他提過一事,他也無從辨認兩人真偽——

  梁婍自小調皮好玩,五歲那年與鄰家小孩玩耍,不小心碰壞花瓶,手腕內側被劃了一道極深的口,復原後留下傷疤,左手也變得不利索。

  可眼下兩個梁婍都無此傷疤,自然是假的無誤。

  他會留下第一個梁婍,無非是想由她口中探知真主的下落。依他所想,來人雖假,卻對梁家知之甚詳,不是家僕便是親友,可兩個多月過去,他還是沒能從她口中探出真主的下落。

  三個月前,他終於失去耐性,打算以私刑逼迫梁婍說出真主下落,假梁婍先是一驚,可仍舊死咬自己就是真的,直到他說出傷疤一事,她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來。

  最後坦承她是梁婍的婢女,閨名柳芳華,當年裝死從山賊手下逃出生天,過得極其落魄,一年多前,她無意間聽到霍家在打聽梁婍的下落,才生出了心眼,度量霍遠不識真梁婍才來冒充。

  他也沒為難她,只讓她離開霍家堡,沒想到她卻說真正的梁婍還活著,婚禮應該能逼她現身。他不信,若梁婍還活著,因何不來見他?何以婚禮又會逼她現身?

  對此,柳芳華不再答話,只說自己解釋再多他也不會信,要不要見梁婍隨便他,他思考許久,最後同意。

  母親直到過世前都念念不忘梁婍的生死,只要能力所及,他希望能完成母親最後的心願,而且他有一種梁婍似乎會出現之感,這才同意舉辦婚禮。

  “盒子打不開?”懶得再說真假梁婍一事,霍遠轉了話題。

  傅翌容頷首,撫著龍鳳紋路說道:“我的人還在外頭,伏雁樓的事先緩著,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霍遠瞥向榻上睡得深沉的朗晴。“這姑娘透著一絲古怪,你自己小心點,說不準又是伏雁樓派來的。”

  傅翌容行事一向小心,自不用他提醒,只是兩人自小認識交情匪淺,還是雞婆地提醒一句。

  話畢,他無聲走出木屋,仿佛未曾來過,傅翌容專心研究手上木盒,約莫一盞茶的工夫,窗外響起窸窣的聲響,他將木盒放回包袱,重新安置在朗晴頭下後才走到屋外。

  黑衣人行禮後,開始報告在外頭打聽到的訊息。“伏雁樓近日又在金國找了幾個擅使毒的人,延攬至組織裏。”

  這一年來,伏雁樓將心思放在煉製毒藥上,弄得江湖中人心惶惶,大夥兒都在猜伏雁樓是不是想把自己弄成第二個唐門。

  “可查到沈令颺的下落?”一年前,伏雁樓樓主沈令颺下落不明,甚至傳聞他已喪命,雖然後來又傳出他已回到伏雁樓坐鎮,但始終沒有外人再見過他。

  “沒有,不過屬下倒是查到伏雁樓的人在十裏外出沒,只是戒備森嚴,小的沒能探到什麼。”

  傅翌容點點頭,又問了幾個問題,囑咐幾句後,將朗晴落在假山後的荷包拿出來,倒出裏頭的藥丸交給屬下,要他去查查,順便打聽空空島位在何處。黑衣人領命後,飛快掠出,消失在林子裏。

  傅翌容負手漫步於庭,將今天的事重新想過一次。一炷香後,朗晴神清氣爽地起身,走到屋外,正好瞧見他立於樹旁,墨綠的袍子與周遭深深淺淺的蔥郁融在一塊兒,日陽照在他身上映了一層光暈。

  朗晴靜靜站著,欣賞他與周遭融合為一的沉靜姿態。他總是不疾不徐,天大的事似乎也擾不了他,她喜歡在他身邊的寧靜,讓人心安。

  林中的鳥兒忽地奮起,打破了靜謐,朗晴悄悄走近想嚇他,就在幾寸之遙,他突然轉過身,淡聲道:“醒了?”

  她僵在原地,手掌還停在他肩膀上方,尷尬地笑了兩聲後才抽回手。

  傅翌容嘴角噙笑,也沒調侃她,只道:“睡了一覺果然精神多了。”原本疲憊的雙眼如今又是神采奕奕。

  她爽朗而笑。“是啊,這地方好。”

  “對了,梁姑娘已經醒了。”

  “毒解了?”她問。

  他搖頭。“暫時,還是要請你去——”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突然握住他的手。他蹙起眉心,溫潤的眸子閃過一絲不悅,他不喜歡女人如此輕浮,正想斥責,她卻將他的手舉到鼻下。

  令他訝異的是,她滿滿怒色地望他。“你為什麼碰我的木盒?”

  他恍然:“我的手沾上木盒的味道?”

  她放開他的手,冷哼一聲。“偷看別人的東西,不是君子所為。”

  “是在下不對。”他微笑承認。“你的鼻子很靈。”他將手抬至自己鼻下,卻沒聞到什麼氣味。

  “以後別碰我的盒子,你打不開的。”她警告。

  “用榔頭也敲不開?”他挑眉,機關做得再好又如何,打爛就是了。

  她不可思議地瞪著他。“這麼漂亮的盒子你要打碎它?”

  他沒回答,只是淺笑。

  朗晴像是第一次認識他般,搖頭再搖頭。“原來你不是謙謙君子,而是暴力屠夫。”

  他失聲而笑。“我可沒這麼粗暴。”與她相處越久,越覺得她有趣,他知道她對自己有好感,在其他姑娘身上,他也曾察覺過愛慕之情,但一直沒動心,似乎總搭不上話。

  人與人之間,能自然而然聊上話,多少有些氣味相投的意味,進一步便很有可能成為朋友。她雖然行事有些怪異,但與她聊天卻是自然又不費力,師父說過自然而然、順勢而為,不僅能用在武學上,生活上也應當如此。

  忽然一陣風吹來,朗晴擰了下眉心,揉揉鼻子。“有血腥味。”

  傅翌容警覺地看著她。“何處?”

  她指著風吹來的方向。“那邊。”是大廳的方向。“我去拿包袱。”她跑回木屋,迅速將行囊系緊在背。

  他運起輕功往前奔去,顧及她的功夫普通,他特意放慢速度。

  兩人還沒出樹林,便遇上幾名黑衣人襲擊,朗晴躲得遠遠的,看他行雲流水地出招,她忽然想起一事,叫道:“別見血,腥味太濃我受不了!”

  他沒動刀劍,以獨門的掌法震傷敵人內臟,隨即拉著她的手臂向上躍起,在樹梢間飛掠而過。朗晴脆聲道:“先帶我去裝水,酒也行,血腥味越來越重,我想吐。”她從腰腹內掏出帕子搗住口鼻。

  他轉個方向,先帶她去廚房裝水,一進門,只見廚子們全倒在地上,傅翌容彎身查探他們的脈搏。

  朗晴原要裝水,瞧著櫃上放了一壇酒,她高興地拿起勺子舀進葫蘆內,一邊說道:“他們沒事,只是被迷昏了。”她聞到一股淡淡的迷香味。

  裝好酒後,她丟了幾顆藥丸進去,上下搖動,一股濃郁果香味立時飄出,他挑眉道:“原來你是用這法子遮氣味。”還以為她喜歡喝酒。

  她趕忙喝上一口。“鼻子靈沒什麼好處。”藥丸的香味強烈,正好遮住其他味道。

  經過他身旁時,她特意深吸幾口氣,滿意道:“嗯,淡了些。”

  “在下身上氣味難聞嗎?”他差點抬起袖子嗅聞。

  “不會,挺好聞的,是我喜歡的檀香味。”她笑道。

  見她說得如此坦然,沒有絲毫扭捏,他想她大概沒有挑逗之意,只是純粹就事論事,果然聽見她接著道:“師父想讓我研究氣味與病症的關係,可我真的沒辦法,只要聞到不好的味道就頭疼。霍連的味道也還可以,是青草跟泥土混合的氣味。嶽蓁——”

  他輕咳兩聲。“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你說的對。”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我們快走吧。”她順勢從灶上拿了兩顆包子填肚子。

  往大廳的路上有不少家丁、婆子被迷昏在地,甚至連賓客都有。忽地,前頭傳來打鬥聲,兩人加快步伐,正好瞧見趙桐負傷與黑衣人奮戰。

  傅翌容才出手,黑衣人便飛身退避,他也沒追,扶了搖搖欲墜的趙桐一把。

  “怎麼回事?”

  “不知道。”趙桐手臂與胸口被刀刃所傷,鮮血不停流淌。“忽然之間大家全倒下了,我瞧著不對勁,趕忙閉氣,可沒用……身子使不上力。”

  朗晴給他一顆藥丸。“你先服下,運氣調養,一刻鐘後就能動了。”很想跟他要十兩,不過似乎有趁火打劫之感……算了,畢竟是認識的人,下一個再打劫好了。

  趙桐趕忙吞下丹藥,順手封了傷口附近幾處穴道止血。

  “霍遠、黃霽人呢?”傅翌容問道。

  “我不知道,你往前頭去找,不用顧忌我。”趙桐坐下運氣。

  朗晴跟著傅翌容又往前走,疑惑地道:“伏雁樓為什麼這麼做?把人迷昏做什麼?”

  “殺人也是費體力的活兒,用迷藥省事許多。”除非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或是心術不正常,江湖人甚少屠莊滅門。

  往前沒多久,又遇上另一個內力不錯,能與迷香對抗的江湖人正奮力與黑衣人廝殺,傅翌容丟了幾顆石子,黑衣人也不戀戰,很快離開。

  好不容易到了大廳,朗晴已賣出好幾枚解毒丹與金瘡藥,她笑眯眯地把銀子收進包袱內。

  大廳裏的賓客也是東倒西歪,功力深厚的毫髮無傷,再來就是輕傷、重傷,功力不大好的反而幸運,只是昏過去沒挨皮肉苦。

  霍堡主原本在廳內,後來與黑衣人打到外頭,現下不知在何處,另有人瞧見黑衣人挾走一個漂亮的姑娘,霍遠緊追而去。朗晴立刻想到梁婍,而有此想法的不只她一人。

  傅翌容飛快入內院一探究竟,被迷昏的奴婢與婆子分散在各處,梁婍的房間除了倒地的兩名婢女外,不見梁婍蹤影,床前的地上還留下手掌般大小的血跡。

  朗晴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時,他正蹲在血跡前觀看。除了這灘比較大的血漬外,地面上還有濺灑的血跡,牆上、傢俱也沾上飛濺的鮮血,床幔散落,桌椅與櫃子也翻倒在地,全顯示這裏曾有一番激烈的打鬥。

  “你留在這兒。”傅翌容交代一句,便欲飛躍而出,卻讓朗晴先一步抓住衣袖。

  “我也去,帶我很有用的,你忘了我鼻子靈。”她急切地說。

  “你功夫不好會拖累我。”他實事求是地說。

  “你不用保護我,我自己有自保的能力。”想到自己輕功不好,她連忙又加上一句。“我們騎馬去,誰知道要追多久,騎馬省事。”

  他遲疑之際,她已拉著他往外走。“你相信我,帶著我絕對幫得上忙。”

  “這裏傷患多需要你……”

  “他們都有金創藥,再說還有丁璠。”通常江湖中人都會攜帶刀傷藥,不需要她幫忙。

  見她一臉著急地想說服他,傅翌容心思一動,問道:“你想去,是為了伏雁樓、梁婍還是霍遠?”

  她一怔,懊惱地撓撓鼻子。

  “我沒多少時間等答案……”

  見他作勢要走,她急道:“好啦,好啦,是為了梁婍。你很討人厭……”

  他眸子一閃,托起她的身子,快速飛上屋頂,比先前幾次都還快還高。朗晴沒想到他會突然發招,心臟猛地揪緊,驚叫出聲,雙手立即環抱住他。

  涼風吹亂她的發,她止住叫聲,怒氣騰騰地瞪著他。

  傅翌容低頭凝視她,雙眸噙著笑意,她的怒氣來得快也去得快,與他溫柔帶笑的黑瞳一對上,心底好似有泡泡升起,一個一個往心頭擠,搔得她心癢難耐,讓她好不自在。

  真是沒用啊,竟被男色所惑!朗晴忍不住唾棄自己。

  明明就不是好美色的人,怎麼遇上他就招架不住,想不通啊,想不通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4-24 07:14:4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兩人各騎一匹馬,朝北疾奔,偶爾朗晴會停下來東聞西聞,傅翌容則觀察有無腳印或血跡。

  “你別告訴別人我的鼻子靈。”朗晴坐在馬背上,聞著風吹來的氣味。“我討厭被當獵犬。”

  他微笑。“在下一句都不會說的。”

  她指著西北方向。“快趕上了,血腥味比先前都濃。”

  他踢了下馬腹,朝西北奔去,朗晴緊跟在後。經過林子時,已能清楚聽見林內傳來打鬥聲,兩人跳下馬,朗晴跟著傅翌容輕逸的步伐往前奔去。

  中途,她停下來喝口酒,掩去傳來的血腥味。

  遠遠地,她瞧見霍遠正與一名紫衣男子過招,她往四周掃了一眼,卻沒有發現梁婍。

  紫衣人見傅翌容飛身而來,立即撤退,霍遠欲以劍招纏住他,卻是力不從心,眼前一黑,整個人便倒在地上。傅翌容本想追上紫衣人,可霍遠突然倒地,他心下一遲疑,對方已遠去。

  “朗晴!”傅翌容喊了聲,示意她快過來,一邊蹲身查看霍遠的傷勢。

  朗晴跑至兩人身邊,見霍遠印堂發黑,她驚道:“糟糕!”她伸手檢查他的雙眼。

  眼前的黑霧漸漸散去,眼皮被撐開,霍遠有一瞬間不知發生何事,直到傅翌容的聲音傳入他腦中。

  “他中了什麼毒?”

  朗晴沒答話,額上冒出冷汗,霍遠盯著眼前的手,一道蜈蚣狀的疤痕讓他眨了下眼,疤痕……手腕……

  他怔在當場,當那雙手離開他的臉龐時,他抬手想抓住,卻只抬了幾寸便無力落下。

  他抬眼望向手臂的主人,突然一陣水霧噴灑在他臉上,奇異的果香奪去他的知覺,他合上眼,死命不讓自己沉睡,但果香沁入他口中,緩緩流入他體內,他掙扎著,旋即墜入黑暗中。

  朗晴將葫蘆從霍遠口中拿出,手心臉上全是汗,她抹抹額頭,正想喝口酒壓壓驚,手腕卻陡地被抓住。

  朗晴訝異地望向傅翌容。“你做什麼?”

  傅翌容看著她手上的葫蘆,說道:“你的酒能解毒?”他還以為那些香味是為了掩蓋氣味,沒想到也能解毒。

  她面露猶疑。“他中的毒不好解,這只能暫時壓制毒性。”她推開他的手,猜想喝酒,他卻一把奪過她的葫蘆。

  她顯示錯愕,接著怒道:“你做什——”

  他仰頭喝了一口,才將葫蘆還給她。

  她火大地奪過葫蘆。“你沒中毒喝什麼酒。”

  他微笑道:“先預防,不過一口好像不夠……”他作勢要搶她的葫蘆。

  朗晴轉身背對他,心急地喝了一大口,差點嗆著自己。傅翌容盯著她的唇印在自己方才觸碰的地方,心湖蕩起朵朵漣漪,臉上立時熱了起來。

  方才看到她剛喂過霍遠,接著又往自己嘴裏塞,心裏莫名不痛快,才不假思索奪過她手上的葫蘆,如今想來卻是魯莽了。

  朗晴輕咳幾聲,抹去嘴邊的酒液,驀地想到傅翌容才喝過,她卻連擦都沒擦便就口而飲,頓時又氣又羞,抬起袖子用力摸了摸嘴唇幾下,順便把葫蘆口也擦一擦。

  傅翌容自沒遺漏她的舉動,見她耳朵泛紅,心中沒來由地泛起喜悅,沒想到自己竟會如此在意她,見不得她唇上沾了別人的唾沫,原以為只是不討厭,只是覺得有趣,豈知心已不受控制……

  他拉回思緒,專注在眼前的事上。“他中了什麼毒?”

  她露出猶疑之色,一會兒才道:“三陰毒,說起來他是受我連累。”

  “什麼意思?”他語氣雖淡,眼神卻露出一抹厲色。莫非她與伏雁樓有牽扯?

  她歎口氣,想了下後才說:“我能告訴你,可你要帶我去找梁婍。”

  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不安的神色,還未回答,她已改變心意。“算了,還是我自己去,萬一你也中毒就麻煩了。”

  她起身,自袖口掏出一個荷包,倒了兩顆紅色藥丸。“你帶他回霍家堡,這兩顆藥備著,他醒來後給他喂一顆,十天內我若沒回來,再喂他第二顆。”

  傅翌容沒接藥,將霍遠扛上肩頭後才道:“先出林子。”

  雖然扛了個人,不過他的身手沒減慢多少,兩人很快就到了林外,傅翌容俐落地將霍遠安置在馬背上。

  “先回霍家堡,我再帶你去。”他轉身面對她。

  她低頭考慮,聽見他緊接著說:“有人來了。”

  霍家武師與三名在江湖上頗有為名的漢子朝著他們奔來,一見到掛在馬背上的霍遠,王通又是欣喜又是憂慮,喜的是人沒事,憂的是不知道傷得重不重。

  朗晴立在一旁,聽著王通對傅翌容道謝再道謝,傅翌容簡短將林子裏放生的事說了一遍,末了才道:“霍遠中了劇毒,快帶他回去。”

  聽到劇毒,王通的臉色驟變。

  傅翌容朝朗晴使個眼色,朗晴將手上的藥丸遞出去。“待他醒了就讓他服下一顆,另一顆十天后再服用,還有不可讓他運功祛毒,只會讓毒性運行得更快。”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王通感歎,他到現在還弄不清伏雁樓為何沖著他們而來。“梁姑娘——”

  “梁姑娘我會去追,你們先帶霍遠回去。”傅翌容說道。

  一名武師立即上前將霍遠扛到自己的馬匹上。

  傅翌容搖首。“二公子不在,霍堡主、大公子、三公子又都受了傷,還是把他們留在堡裏妥當。”

  “是啊,你們別跟來了,萬一不小心中毒,我還得幫你們解毒,太麻煩了,都別來。”朗晴忍不住說道。

  她翻身上馬,對傅翌容說道:“快走吧,時間寶貴。”

  “姑娘對毒很熟悉?”騎在馬上的青衣男子問道。

  朗晴瞥他一眼,是個二十上下的公子,眼神冷冷的。她揉揉鼻子,問道:“你是唐門的人?”唐門在江湖上一向以使毒聞名。

  “姑娘認識我?”唐謙盯著她。

  “不認識。”

  在兩人說話間,傅翌容躍上馬,對王通道:“快帶大公子回去。”

  朗晴踢了馬腹先走,傅翌容又交代兩句才跟上。

  幹了一個多時辰,天色漸暗,兩人決定投店安歇。為顧及她的安全,傅翌容只訂了一間大房,朗晴也不在意,反正屋裏有兩張床,各睡各的,互不干擾。

  一整天下來,沒吃多少東西,朗晴都快餓昏頭了,傅翌容大方地點了許多菜肴跟糕點,吃得她心滿意足、眉開眼笑。

  “喔……好飽。”朗晴席地而坐,偏頭靠著欄杆,摸摸鼓起的肚子。

  “既已饜足,還不將你與梁婍之間是何關係、有何牽扯說來。”他斟滿酒,飲下一口。

  她垂眼沉思,原本笑意盈然的臉蛋頓時萎靡。她已撕下人皮面具,露出本來面目,沉吟半晌後,才艱難地吐出一句。“我們是同門師姐妹。”

  “你來清理門戶?”他記得她在望風亭說的話,當她說要去找梁婍時,他便猜到兩人可能是同門師姐妹。

  她歎口氣。“其實我什麼也不用做,她活不了多久。”

  “為何?”

  她抬頭望著高掛的新月,緩道:“師父在我們兩個身上都下了毒,誰解了,誰就是傳人。”

  他心一凜,想到她不尋常的頭疼,胸口揪緊。“你的毒可解了?”

  她搖頭。

  憤怒如翻頭大浪,一下湧上,傅翌容根本來不及壓制,只聽啪地一聲,酒杯在他指間應聲碎裂,朗晴訝異地看著他,傅翌容回過神,挑眉望了眼手上的血色。

  “啊,你激動什麼呀,都流血了……”朗晴起身去拿包袱,又急匆匆地跑回來坐到他身前,小心挑出了他手上的碎片。

  “知道你指勁強,可也不需要用在這地方吧。”她拿出棉布與金創藥,一邊叨念道:“萬一傷到筋骨使不出你的獨門絕活,你師父會哭死。”她以長針挑開細小的碎片。

  她關心的舉動緩緩褪去他的怒氣,卻卷起另一股他不熟悉的柔情。他淺淺一笑,溫煦道:“不礙事。”他重拾方才的話題。“你的毒能解嗎?”

  “不知道,我只有七、八成的把握。”她忽然抬起頭,顯示一臉驚訝,隨即促狹道:“難道你如此激動是擔心我毒發身亡?”

  他沒應聲,黑黑的雙眸盯著她的臉,專注地似在研究精美瓷器,試圖從裏頭找出一點兒門道。朗晴讓他看得心慌,雙頰熱了起來,趕忙低下頭專心處理傷口。

  原本是想捉弄他,怎麼他卻不吭聲,難道真的擔心她?想到他一臉雲淡風輕,卻為她捏破酒杯,莫非……朗晴迸出一抹欣喜……

  “梁姑娘可認出你?”

  他的話讓她暫時撇下心思,回道:“我不知道,在她心底我早死了,何況我還易了容。”

  “為何在她心裏你早死了?”他又問。

  朗晴在他手上倒了藥粉後,才道:“當年師父要從我們之中選擇傳人時,我選擇退出,傳人不傳人的我不是很在意,但師父大發雷霆,罵我不知長進沒出息。”

  她一臉困惑地抬起頭。“不是有句話,人各有志,怎麼我就不能這麼答,我每講一句,師父就罵放屁、放屁。”

  傅翌容泛出笑意。“想來你師父是屬意你的,偏你不識抬舉。”

  她眼睛一亮。“師父是常說我不識抬舉,其實我對學醫沒興趣,偏偏師父威脅我……”她頓了下,重新整理思緒後才又道:“後來我聽話學了,反正我隨便學學,裝笨總行,可師父好厲害,一眼看出我在裝笨,給我下了通牒,我再想混水摸魚,她就殺死梁婍,我沒轍,只好答應。”

  他眉間摺擰。“你與師父還有梁婍如何認識的?”

  她包好他的手指,才道:“我跟梁婍都是師父救回來的,小時候的事我不大記得了,好像是師父路過山谷的時候,看見我受傷躺在那兒,就把我救回去了,梁婍與我差不多際遇,早我一年拜師。”

  “她真叫梁婍?”他盯著她低垂的頸項。“你不是懷疑她是假的?”

  她尷尬地笑了兩聲。“因為跑出來第二個梁婍,所以我才懷疑,可她是不是梁婍也不關我的事,我不過是與你們聊天才隨口胡扯一通。”

  見她假裝忙碌地收拾瓶瓶罐罐,他故意道:“你倒是會扯,什麼三十三天天上玉女臨凡世,八十一洞洞中仙女下瑤池,說得真切激動,卻不知你與梁婍早是認識的。”

  朗晴抬起頭,沒有絲毫愧色,反而得意道:“我可是準備很久,怕自己演得不夠生動。說真的,你可有瞧出什麼破綻?”

  “起初沒有,後來你倒在假山,才開始覺得你不對勁。”當她執意想去霍家堡看熱鬧時,他就生了疑心,不過當時並未多想,畢竟湊熱鬧也是人的天性。

  直到她介面上茅廁,卻倒在假山時,他才多留了幾分心眼,之後慢慢回想她先前的一舉一動,又找出一些疑點。

  謊言總是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掩著一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說不知梁婍是真是假,他不相信,但他不想在此事上多費神,先把來龍去脈問清楚比較重要,細節可以稍後再推敲。

  “還沒說到梁婍何以認定你死了,發生什麼事?”他問道。

  “她的資質沒有我好,對我生出怨心。”她露出哀傷之色。“不管我做什麼都錯,贏她,她氣我;輸她,她說我取笑她、看不起她,沒認真比賽……”她煩惱地抓抓鼻子。“到底要我怎樣呢?”

  “你何須在意她?”傅翌容蹙眉。“這種人滿口抱怨,錯的都是別人,不理便是。”

  她嗔他一眼。“我也不想理她——”她收口,神色不安。

  “怎麼?”

  “她也是可憐人,對我又有恩惠。”她煩心地倒酒,仰頭飲盡,隨即咳了幾聲。

  “喝慢點。”他拿走她手上的酒壺,為她倒了一杯。“接著說。”

  她握緊酒杯,盯著酒液上的燭光倒影。“也沒什麼好說的,都是些枝枝節節的摩擦跟爭吵,直到一年前……島上來了一個男人,他不知怎麼受了重傷,被沖到島上,梁婍很喜歡他,還說要跟他離開空空島,師父不許,說那男人不是好東西,她不聽,跟師父起了爭執……後來師父要我殺了那個男的……”

  他訝異地抬起眉。

  她啜口酒。“殺人對我們來說很簡單,一點毒藥就成了,我不肯,師父就自己動手,沒想到讓梁婍撞見……”她咬住下唇,跳過細節,直接說了重點。“梁婍對我跟師父的怨恨,一下爆了開來,對我們下了致命的毒藥後,帶著那男的離開了空空島,臨走前還放火把島燒了。師父為了救我,死在……那男人的劍下。”

  眼前是漫天大火、刀光劍影、尖叫、惡毒的話一下湧上腦袋,她的手開始顫抖,酒濺出杯外。忽然,一隻修長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將回憶留在遙遠他方,她發愣地抬起頭,對上傅翌容溫柔而平靜的眼眸。

  她的心慢慢平穩下來,與他在一起總是很安心,令她不自覺地貪戀這份溫柔與寧靜。

  “頭又痛了?”他低聲詢問,手指撫上她的眼尾。

  她眨了下眼。“嗯……想到就會痛,從由太陽穴蔓延到後腦,一點一點扯著,慢慢扭緊,頭髮好像要被拔下來。我根本不想找她,但是我必須為師父做點事……”

  “我明白。”他的手輕輕按柔她的太陽穴。

  朗晴又眨了下眼。他的手指溫暖舒服,力道也恰到好處,貪戀了一會兒他的溫柔後,她才輕聲道:“我好多了。”

  她端起酒杯,吸吮一口。“他說他姓傅。”

  他放下酒壺,輕聲道:“傅?”

  她頷首,將酒杯放回矮幾上,偏頭看他,雙眸映著閃動的燭火。“跟你同姓,是不是很巧?”

  他的眸子沒有一絲溫度,定定地看著她。“是很巧。”

  “你知道他說什麼嗎?”她的手撫過杯緣。“他說師父心理不正常,不是好人,所以他幫我殺了師父,是對我的報答。”

  她吞了口口水,揉著眼角。“他說他叫傅翌容。”

  風在窗外吹來,吹滅一盞燭火,暗影浮動,他冷厲的聲音像刀子刮了過來。“我沒去過空空島。”

  她第一次聽奧他如此寒冷的聲音與表情,莫名地讓她笑了起來。“我知道,我知道……”她一笑便無法遏止,連眼淚都擠了出來。

  她的反應讓傅翌容困惑,他澀聲道:“你在開我玩笑嗎?”

  她搖頭,抹去眼角的淚。“我說的是真的,他說他叫傅翌容。如果師父不正常,他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嗎?”

  他彈了下手指,點亮角落的蠟燭,她開心地拍手。“厲害。”

  “他長的什麼模樣?”傅翌容沉聲問。

  “不知道。”她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那時候我的眼睛看不見。”

  他皺眉。“為什麼?”

  “制藥時不小心傷了眼睛,不過我知道你們不是同一個人,聲音不一樣,味道也不一樣。”她又倒杯酒。“第一次見面時,我就知道了。”

  “別喝了,小心明天頭疼。”他按住她的手。他曉得她想忘卻、麻痹自己,可猛灌酒對身體只有戕害。

  他雖不喜歡她哭泣,不喜歡她露出哀傷的神情,卻更不願她以酒壓抑自己,醉生夢死,泡在酒缸裏只會讓事情更糟。

  “不會的……”

  “聽話。”他的聲音淡淡的,眼神卻很堅定。她難過時,他能陪著她,慢慢地她便能忘記過去。

  他暖暖的聲音與溫和的神情舒緩了她緊繃的情緒,她點點頭,說道:“好,不喝了。”

  他唇畔漾起一抹微笑。“喝茶吧。”他將茶水倒進她碗中。

  她往後仰,雙手撐在地上,望著一輪明月。“空空島上的月亮看起來特別大、特別亮。滿月時,師父的心情總是很差,打人、罵人的,什麼都來,前幾年我總想著怎麼逃走,但四周都是海,哪里也去不得……師父沒有瘋,也不是很喪心病狂,我不會說她是好人,但她有時對我還不錯,總說我像師叔,為人爽朗,不似她總鑽牛角尖,梁……梁婍就像了她的性子,師父臨死的時候說,要我不需難過,她想死很久了,不過是賴活著,雖然她是救世神醫,卻醫不了自己的心病,我呢……從此海闊天空,想去哪兒便去那兒,無須記掛她,仇也不需報,只有一件事我得去做。她在梁婍身上下的毒,會在一年後發作,讓我親自去了結她,讓她少受點苦……”

  淚水潸然而下,她卻不自覺。“其實……我不是很喜歡師父,她很嚴厲又常對我們下毒,然後讓我們自己去解。我煩心的時候就跳進海裏、躲到洞穴裏,看著魚兒游來游去的就覺得快活。望著藍天的時候,我想,島上日暖風和、白雲隱隱、綠水依依,三月天時花舞滿天,宛如人間仙境,可為什麼師父跟梁婍總苦著臉,是我怪還是他們怪?”

  “是她們怪。”

  他認真回答的話語讓朗晴噗笑一聲,忽然察覺臉上的濕意,她不好意思地抹去。他拉下她的手。“別用袖子擦。”

  他拿出帕子,為她拭淚,她忙道:“我自己有帕子。”她從腰間抽出鵝黃色帕子,在臉上亂抹一通。

  他哂笑道:“你是擦臉還是擦桌椅?”

  她跟著笑了兩聲,眼眸低垂。“我本來沒想說這麼多的,不知怎麼回事,嘴巴一動就停不了,你就當耳邊風,聽過算了。”

  “我幫你記牢,你都忘了吧。”

  她驚訝地抬起臉,明亮的雙眼,依舊隱著水氣,讓她添了幾許柔弱。

  她搖頭。

  “我上山拜師兩年後,師父讓我到樹林裏采野菇,找不到他指定的野菇不能回來,後來我才知道師兄弟們都進過林子,是師父試煉心性跟膽量的一環。晚上的林子很可怕,什麼怪聲都有,雖然帶著火把,可照著的每樣東西都生出一個影子,風吹過時,火影搖晃,魑魅魍魎就藏在裏頭等著出來嚇人。我越走越害怕,又不敢停下,可一個地方卻繞了許久都繞不出來,我想可能是師父在此設了奇門遁甲。然後我看見一個人影晃過,白色的外袍、長長的頭髮,就跟師兄們說的女鬼一模一樣。”

  朗晴睜大眼。“真的有鬼嗎?”

  他淺笑。“我不知道,但那時我突然不害怕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她搖頭。

  “我覺得那是師兄們扮來嚇我的,我撿起石頭丟過去,果真聽見一聲很小的吃痛聲,然後我就不害怕了。可是接下來好幾年,我都夢見自己在林子裏奔跑,怎麼都找不到路。”

  “你是受了驚嚇的緣故,可以取生梔子四枚、蔥白兩根,還有一點麵條碾成末,再用唾沫調稠,敷在關穴上,三天后再換一次即可。或者服用牛黃清宮丸,我自己也吃……”見他似笑非笑地瞅著她,朗晴驚覺自己多嘴了,忙道:“後來呢?”

  他喝了口茶後,才道:“你性子好,運氣卻不好,遇上了鑽牛角尖的師父、師姐,末了又遇上了一個喪心病狂的男人,你就當自己在漆黑的林子裏走,雖然擔心受怕,可總算走出來了,惡夢或許還會持續幾年,但你終會好的。”

  他溫柔的話語讓她心裏一陣騷動,又甜又暖,像是喝了蜜。她長長地歎口氣。“我會記住你的話的。”

  “你半夜若是驚醒或睡不著,儘管來找我。”

  她笑著點頭,明白他只是在安慰她,也沒當真,隨口應道:“好。”

  “冒充我的人你可知道是誰?”

  朗晴搖頭到:“不曉得,我以為梁婍會跟他在一起,沒想到她卻在霍家堡,現在又被伏雁樓的人擄走,我想應該有關聯吧。”

  “所以你到我府上不是湊巧?”他又問。

  “我進城時你正巧不在,本想等你回京時再作打算,正好易公子請我進府看病,我便順勢留下。”她偷偷觀察他的神色,卻瞧不出半點動靜,只得厚著臉皮問道:“你生氣了?”

  “沒有。”他和煦道。

  她不自覺地鬆口氣。傅翌容溫文有禮,而且待她也不錯,行事又穩健,與他一起什麼煩惱也不用愁,就連吐了苦水他都能想法子安撫她,是個能深交的朋友,她不想兩人間橫生心結。

  他抬手撫上她的太陽穴。“頭還疼嗎?”

  “不疼。”她尷尬地想閃躲,他卻早一步放下手。

  “你體內的毒……”

  “沒什麼大不了。”她搖頭。“其實我也弄不清頭疼是毒性的影響,還是心病,每次只要想到以前的事就不舒服。”

  即使事前已經喝了果子酒,但見到梁婍後,頭還是痛了,她猜想心病影響較大。

  “你說只有七、八成把握。”他思慮這是不是該讓唐門的人瞧瞧,或許有法子可解。

  “師父臨死前把解毒的幾味藥草偷偷告訴我,但藥引我必須自己去尋。”她歎氣。“我這算是作弊,梁婍若知道,定又會覺得師父不公。”

  他冷言道:“她對自己的師父、師妹下毒,還幫著外人謀害親師,早被逐于師門之外,還談什麼公義公正?”

  朗晴歎口氣。“你說的是。”

  “你何以對梁婍如此忍讓?”他凝視她不安的神情,從方才談話至今,她提到梁婍時都無怨恨之意,實在奇怪。

  “畢竟同門一場。”她盯著碗裏的茶湯。“她有時對我也不錯。”她吸口氣,故作疲累地說道:“趕了一下午的路,好累,眼皮都要合上了,我去睡了,明天還要早起。”

  傅翌容自是明白她不想再談,也沒強迫她。“去睡吧。”

  她調皮地朝他拱手,微笑道:“承蒙傅兄開導,心情舒坦許多,在此謝過。”

  “舉手之勞,晴姑娘不需客氣。”他報以笑容。

  她高興地收好包袱,放鬆地躺倒靠牆的木床上,沒多久便沉入夢鄉。確定她睡著後,傅翌容朝窗外放了青煙,慢慢移至床邊坐下,凝視她的睡顏。

  “你真的叫朗晴嗎?”他的手指覆上她的太陽穴,輕輕撫著,她在睡夢中輕歎一聲,翻身抓住他的手,嘴角勾著淺淺的笑。

  她溫暖的柔荑與臉上的甜笑讓他打摺的眉頭松了開來。不管她是不是朗晴,既然她選擇自己,他便不會放手。一思即此,他浮躁的心也慢慢沉澱下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4-24 07:15: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天才微亮,朗晴已伸著懶腰醒來,轉頭時正好瞧見傅翌容平靜俊美的睡臉,她悄悄坐起,開心地瞅著五步外的另一張床。

  她無聲下床,躡手躡腳地走到床前,蹲身凝視他。一早看到如此賞心悅目的畫面,心情真是愉快,讓她想起夏天時一覺醒來,樹上正好掉下成熟的香甜水果。

  想到昨晚他幫她揉撫眼角,芳心怦怦地加快。他是不是有些喜歡她呢?

  她歪著頭,雙頰升起紅雲,抬手想摸摸他的臉,中途卻硬生生停下,雖然很想輕薄他,理智卻在搖頭,他武功高強,怕她才碰到他就醒了吧,不對,就不定他現在早醒了,只是裝睡騙她。

  她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下,忍不住捂嘴竊笑,既然如此,她便順勢而為,立刻伸手掐住他的鼻子,禁不住悶聲笑了起來。

  下一瞬間,她的鼻子也讓人掐住,他睜開清明的眸子,對上她訝異的雙眸。

  “你在做什麼?”

  兩人互捏鼻子的滑稽模樣讓她笑出聲。“哈……我……我叫你起床。”

  他拉下她的柔荑,微笑道:“我已經很久沒讓人用這種方式叫起床了。”

  她眼睛一亮。“是嗎,誰敢這樣對你大不敬?”

  “我有一堆師兄。”他提醒她,男孩子總是比較調皮。

  她不由心生羡慕。“真好,可惜我——”她忽然止住不語。

  他猜她是想到自己古怪的師父與師姐。“你想認識他們嗎?”

  她的眸子又亮了起來。“好啊,可以嗎?你的門派不是很神秘,不會有什麼陷阱吧?”

  他好笑道:“什麼陷阱?”

  “見到他們以後就得把我雙眼弄瞎,還得毒啞,不許洩漏半句。”她嚴肅道。

  他笑道:“想哪兒去了?”他輕輕敲了下她的腦袋。

  調皮地呵笑兩聲,突然發現他還捏著她的手臉蛋熱了起來,趕忙抽手。他也沒緊握,順勢坐起身子,拉她坐到他身邊。

  不想她惱羞跑走,他略過她臉紅的事不提,問道:“怎麼弄的?”他翻過她的左手腕,撫過突起的疤痕。

  她的心口頓時發癢,定下心神說道:“小時候調皮不小心打破花瓶,割了一道傷口,手盤差點斷了。”

  拇指再次細細撫過她的疤痕,朗晴只覺全身都被撩動,又麻又癢,受不了地把手抽回來。

  “很久了,也不痛了。”她故作鎮定地說,臉頰卻是又紅又燙。

  她的羞怯讓他微笑。她本想起身盥洗,忽地看見他壞心的笑容,心底的疑惑像泡泡一樣,啵地破裂,她再也憋不住,沖口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傅翌容定定地望著她紅透的臉,正欲回答,門板響了起來。

  “客官,您醒了嗎?外頭有人送來拜帖。”

  傅翌容挑起眉宇,下床前抬手滑過她燒紅的面頰,低聲道:“晚點我們再談。”

  朗晴怔怔地看著他起身開門,羞赧地低頭喟歎一聲,旋即又為自己的沒出息感到氣憤。她是要‘娶’男人回家的人,怎麼能這般忸怩,他會吃豆腐,難道她就不會嗎?

  “樓下來了幾個人,說他家公子邀請兩位到藍月小築作客。”小二遞上拜帖。

  傅翌容接過帖子。“藍月小築?”

  “離這兒不遠,上個月才建好,聽說很氣派。”小二提供僅知的一點線索,“聽說裏頭住了個病公子。”

  傅翌容點頭道:“我們一會兒就下去。”

  “是。”小二掩門離開。

  “什麼病公子?”朗晴走了過來。

  傅翌容找開拜帖,朗晴頓時皺下眉頭。

  “怎麼?”

  朗晴撫過拜帖,而後將指尖湊到鼻下嗅聞。“是金盞花的味道,空空島上很多。”她瞄向署名,刻著藍月公子的紅印規矩地蓋在左下角。

  傅翌容沉吟不語。

  朗晴曉得他是在擔心她,立即道:“我沒事,不管是梁婍還是那冒你名的男人,我都準備好了。”反正該來的躲不掉,更別說她沒有要躲的意思。

  見她一臉堅定,他點點頭。“梳洗後就下去。”

  她轉身走向床邊收拾包袱,兩人依著平時的步調,沒故意拖延也沒加快步伐,不疾不徐地梳洗後,才走下樓。

  三名家僕規矩地站在一旁等候,傅翌容先讓小二上早膳,把朗晴喂飽後才上路,兩人婉拒了坐馬車,騎馬直奔藍月小築。

  約莫奔了七、八裏,遠遠便見到湖旁築了幾條長堤,堤上每百步一亭榭,水邊綠柳垂垂,桃杏交錯而生,為一片翠黛添上幾許嫩紅。

  朗晴怔怔地望著四周景致,總覺得與空空島有幾分相似。僕役領著兩人往水榭走去,傅翌容在瞧見水榭裏安坐的人時,溫和的眸子浮現一抹冷厲——原來是他!

  “貴客遠道而來,蓬畢生輝啊。”男子穿著一身白,笑容滿面地起身相迎。

  朗晴盯著他,默不吭聲,覺得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他的長相,熟悉的是他的氣味,不用介紹她也曉得,此人就是當日被海水沖上岸的男子。

  先前她不知道他的長相,如今見了便明白梁倚為何會喜歡上他。傅翌容與他都是極好看的人,唯一不同的是傅翌容的雙眸溫和淡漠,眉宇間是英朗之氣,眼前的人卻有股魅惑之氣,眼神熱烈燙人。“我一直覺得你不會那樣就死掉,果然如此,我想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男子笑容滿面地看著她。“我姓沈,沈令飆。”

  “不是傅翌容嗎?”朗晴冷笑。

  他哈哈大笑。“只是開開玩笑。”他轉向傅翌容。“傅兄不在意吧?”

  “很在意。”傅翌容冷聲回答。

  沈令飆揚起眉頭。“可若不是我,你們也不會認識,說來還是要感激我的。”

  朗晴不想與他多廢話,直接切入重點。“梁婍呢?”

  “從你口中說出梁婍兩字,還真是有趣,朗姑娘。”他輕聲笑著,故意在朗字上加重音量。

  朗晴握了下拳頭,正欲罵人,手背上忽然傳來一陣溫暖,她訝異地轉向傅翌容,發現他正握著她的手,眼神透著安撫之意,示意她稍安勿躁。

  一接觸到他平靜的表情與雙眸,朗晴不安憤慨的情緒中消融的雪花,慢慢淡去。

  “我想人不在這兒,走吧。”傅翌容低頭對她說道。

  朗晴配合地點頭。

  沈令飆的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兩人握著的雙手上,他冷冷一笑,忽然拍了拍手。

  “怎麼,不想見見老朋友嗎?”

  拍手的聲音方落,廊道另一端出現一頂竹轎,由四名漢子抬著,朗晴訝異地看著坐在上頭,臉色蒼白的黃霄,傅翌容則是蹙下了眉頭。

  當竹轎被抬進水榭,黃霄撫著胸口,扯出一抹笑。“你們怎麼來了?”

  四名漢子將人放下後便退出水榭,停在一定的距離外。

  朗晴沒與他廢話,直接說道:“你的氣色很糟。”看樣子也中毒了。

  黃霄輕笑兩聲,隨即捂著胸口,苦笑道:“我都一天沒吃飯了,氣色怎會好?”若不是先前買她兩顆解毒丹,他恐怕撐不到這時候。

  “是我疏忽,失了待客之禮。”沈令飆對屬下說道:“上菜。”

  “算了,在這裏我也吃不下。”黃霄擺擺手。

  朗晴掏出一顆墨綠色藥丸給他。“吃了會好一點。”

  黃霄伸手要接,忽然一支飛鏢疾射而來,朗晴聽見地一聲回過頭時,緊接著便撲通一聲,不知什麼東西掉進水裏,完全不知方才有多驚險,若不是傅翌容以石子把偏飛鏢,她的小命早不保了。

  沈令飆勾著笑。“多日不見,傅兄的指上功夫還是如此厲害。”他的目光掃過他手指上捆綁的棉面,見血跡滲出,心中閃過一絲得意,沒想到他手指受傷了。

  傅翌容沒搭話,眼神瞥向黃霄,無聲詢問他的狀況,黃霄點了下頭,示意他不用擔心。

  “既然你們不想聊天也無胃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沈令飆為自己斟杯酒。“黃霄可以離開,但朗姑娘要留下。”

  “不可能。”傅翌容冷聲道:“兩個我都會帶走。”

  沈令飆輕笑。“如果你有十雙手,我相信,可你現在孤掌難鳴。”更別說此處是他的地盤。

  “還有我呢!”朗晴立刻道。

  沈令飆轉向她,眼神閃爍不定。“用毒嗎?”

  “嗯。”她堅定地頜首。

  “你忘了我有梁婍。”他朝她眨了下眼。“我的屬下都事先服過解毒丹了。”

  朗晴歎氣。“那又如何,我若真要他們死,他們又豈能活?”

  “問題是你下得了手嗎?你可是個大夫。”沈令飆反問,他們既服了解毒丹,一般的毒藥起不了作用。“在島上,你不是沒機會向我與梁婍下毒,但就是下不了手。”

  “若知道你會恩將仇報,我定會殺死你。”她激動地要上前,即讓傅翌容抓住手臂。

  “冷靜點。”他溫言道。“不需理睬他的話。”

  朗晴伸手去取腰間的葫蘆,悶頭喝了一口。

  “你真是一點沒變,酒不離身。”沈令飆微笑道。

  傅翌容不動聲色,揣度著沈令飆是否知曉朗晴的鼻子特別靈。

  “你們快決定吧,我沒什麼耐性。”沈令飆也喝口酒。

  朗晴拉著傅翌容到旁邊說悄悄話。“你帶黃霄走吧,他不會殺我,可他會殺黃霄。”

  他搖頭。“我不能讓你涉險。”

  “沒有危險,他需要我幫他解毒。”朗晴小聲道。

  傅翌容挑起眉宇。

  “我跟你說過梁婍跟師父很像,她們喜歡用毒控制人。”她歎氣又加上一句。“即使是喜歡的人。”

  他有些懷疑。“沈令飆極謹慎,武功也高……”

  “武功高有什麼用,中毒還是會死,至於謹慎……我這樣說吧,你也小心謹慎,可我若要讓你中毒是易如反掌。”她望著他,附加一句。“我不用碰到你就能讓你中毒。”

  他看著她不語,思忖她說的可能會使毒煙迷香。

  “你不信?”

  他是不相信,但他不想惹惱她,所以附和道:“我相信,但是我不想留你跟他一起。”

  她有些氣他的固執不可理喻,但另一方面又感到歡喜,如此衝突的情緒實在讓人困惑。

  “既然如此,乾脆大家都留下算了。”朗晴無奈道。

  他先是一怔,莞爾地揚起嘴角。

  “你們可商量好了?”沈令飆不耐煩地說。

  傅翌容頷首。“既然如此,都留下吧。”

  黃霄方才已隱隱約約聽見朗晴這麼說,如今傅翌容也跟著胡鬧,讓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沈令飆卻是冷下臉,眼神泛出殺意。

  “你真當來這裏作客嗎?”

  傅翌容望了眼四周的殺手,淡然道:“怎麼,不歡迎嗎?”

  雖然滿腔怒火,但沈令飆也知道此時與傅翌容正面衝突於他無益,忽然一抹豔紅的身影映入眼簾,朗晴轉過頭,看著一身火紅衣裳的梁婍緩緩走來,笑得不似真的。

  待她走進水榭後,沈令飆皺眉道:“你怎麼來了?”

  梁倚的眼直直盯著朗晴,冷冽又專注,朗晴回望著她,卻感到迷惘。即使現在知道自己還活著,表情與眼神依舊沒有任何愧疚,她對自己的恨真有那麼深?

  深到殺死她與師父都覺得理所當然?

  頭又開始痛了起來,微風吹來,讓她打了一個哆嗦,身旁一雙溫暖的手伸了過來。

  “會冷?”

  離開梁婍冰冷的眼眸,朗晴望進一潭溫暖的湖水,抖落一身的冷意,她情不自禁地回望著,傅翌容心中一動,將她的手握得更牢。

  梁婍冷冷地望著他們,在沈令飆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沈令飆策挑眉宇,而後點了點頭。

  “一年不見,你們師姊妹應該有很多話要說。”他自椅上起身,望向傅翌容。“請。”他以手掌比了下前頭百步之外的另一處亭子。

  “我能不能不走?”黃霄苦笑。

  沈令飆拍拍手,四名漢子再次出現,將黃霄往亭子抬去。

  傅翌容低頭問道:“你想與她說話嗎?”

  不想。

  朗晴就想這麼脫口而出,但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乾澀道:“我會長話短說,說不定你們還沒走到亭子,我已經說完了。”

  他淺笑,雖然不想留她與梁婍單獨相處,但他也明白兩人恩怨太深,終歸要將這結打開。

  他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句:“別心軟了。”

  溫熱的氣息與檀香味一下將她包住,朗晴立即紅了臉,而後她聽見他輕笑著轉身離開。

  朗晴氣憤地瞪著他的背影,分明是故意的他。

  “你真是讓我吃驚,又招惹了一個男人。”梁婍冰冷的聲音傳來。

  朗晴深吸口氣,轉身面對她。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怎麼會聽不懂?”她慢條斯理道:“一個訂了親的,一個從海裏釣上來的,現在又一個。”

  朗晴皺眉,不懂她到底想說什麼,也沒興趣深思她的話外之意,只說了一句:“師父死了。”

  她好笑地望向湖面。“死了又怎麼樣,我走的那天就死了不是嗎?”

  “你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錯嗎?”她握緊拳頭。

  “我有什麼錯?”梁婍冷冷地望著她。“頭幾年你不是拼命想離開空空島嗎?為什麼?因為她是個噁心又變態的女人,對我們下毒,不給我們吃喝,動不動就打罵,真以為我們稀罕跟她學醫學毒。”

  “她對我們是不好,心理也不正常,我們可以走,但也不需要殺她……”

  “不殺她我們走得了?”梁婍起身走向她。“不要天真了好不好,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討厭你嗎?”

  朗晴平靜地道:“因為柳叔救我沒救你,你說過很多次了。”

  想到父親將朗晴護在懷裏,落下她一個人,致使她背後挨了一刀,心裏的恨又升了起來。

  “沒錯,但你知道是誰養出我心底的恨嗎?”梁婍的眼神淩厲起來。

  朗晴蹙眉。

  她冷笑道:“是師父。她不停地在我面前說:你父親為她家人做牛做馬,還護著她撇下你,臨死前還要你好好照顧小姐,天底下有這麼好笑的事嗎?你長得比她漂亮,比她聰明,可是一輩子只能被她踏在地上作踐,這就是你要的嗎?”

  朗晴後退一步,震驚地望著她。“不……不可能……師父……”她隱約覺得師父可能做了什麼,但她從沒想過是她種下仇恨的種子。

  她鄙夷道:“所以我說你蠢,知道那女人多噁心了吧,自己心理變態,也不放過其他人!”

  “既然你知道,你為什麼還變成這樣,為什麼要走她的路?”朗晴怒叫。

  梁倚轉開臉,望著遙遠的天際。

  “我是這幾年才想通的,但不能否認她說的也有道理,我為什麼要屈居你之下,就因為你是小姐,我是奴婢嗎?”

  朗晴不可置信地搖頭,再搖頭。“我沒有將你當奴婢,我們在空空島相依為命,只剩下我們……”

  梁倚依舊不看她,冷聲道:“以前的事我沒興趣再說了。”

  朗晴拭去眼角泛起的濕意,附和道:“以前的事是沒什麼好說的了,師父……”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應該叫她師父。“她在我們身上下的毒要發作了,她讓我來結束你的痛苦。”

  梁倚低仰頭而笑。“結束我的痛苦?真是噁心,要殺我就說一聲,還說得這麼好聽。結束我的痛苦?我有什麼痛苦,我現在快活得很。”

  朗晴看著她半瘋狂的模樣,哀傷道:“你知道師父下在我們身上的毒是什麼嗎?”

  “是一種極小的蠱。”梁婍終於正視她的雙眼。

  她頜首。“是祖師爺甯宕煉製出來的,只用在門人身上,為的是選出傳人,祖師爺取名為心魔——”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4-24 07:15:5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傅翌容從沒想過自己會與沈令颺共處一室而相安無事,照理他們早該廝殺一片才對,沒想到卻平靜——即使底下暗流洶湧——地站在一起。

  “一年前你把我打下懸崖,沒想到結果會是如此吧?”沈令颺嘲諷地勾起嘴角,若不是自己受了重傷,生死不明,伏雁樓也不會換主兒,害他費了不少心思才奪回來,他對傅翌容的怨恨只多不少。

  傅翌容懶得搭腔。

  “難怪有人說,緣分很奇妙,繞來繞去全繞在一塊兒了。”沈令颺禁不住笑了聲。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倒成了縮頭烏龜,冒用他人姓名。”傅翌容冷聲道。

  沈令颺聽到縮頭烏龜四字,眼神陰騭,臉色變了變,一旁默不吭聲的黃霽霎時感到,一股殺意襲來,以為兩人會大打出手,沒想到沈令颺卻將殺意壓下,想是自己盜用他人名姓,站不住理,底氣不足。

  “莫非想利用她們來毒害我?”傅翌容冷冷地又說了句,他不知沈令颺確切的計畫是什麼,可兩人一向不合,沈令颺冒他的名絕不可能是為他積陰德爭美名,唯一的可能是想嫁禍於他。

  朗晴師徒三人除一例外,都善使毒,沈令颺應該是想利用朗晴向自己下毒,只是他失算一招,朗晴當時雖看不見,卻還有靈敏的嗅覺。

  其實細細分析起來,他的計畫很粗糙,即使朗晴鼻子與常人一樣,沈令颺也將自己的口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可還是有很大的機會失敗,朗晴的性子不是不問清楚就朝對方下毒的人。

  “沒錯,”沈令颺不可一世地說道。“說起來你該感謝我,若不是我你們也不會湊在一塊兒。”他又不是傻子,看不懂傅翌容對朗晴有多在意。

  聽到此,黃霽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你這樣的嗎?存壞心還想邀功?”

  沈令颺瞥他一眼,“你最好還是少說幾句,惹我不痛快,你也討不到好處。”

  傅翌容在這兒,黃霽自是不怕他的威脅。“你啊,沒眼色,看著女人漂亮就拐走,結果弄回一個蛇蠍美人自食惡果。”

  沈令颺大怒,出掌攻向他的要害,傅翌容當即伸手攔下,兩人你來我往,瞬間拆了好幾招,如果黃霽不是在風口身上,定會在一旁嗑瓜子欣賞兩人的武打戲,可現下自己就夾在兩人當中,掌風呼呼地直撲面門,實在驚心。

  “能不能移個位置?”黃霽苦笑地看著兩人在他腦袋附近不停拆招,更別說伏雁樓的殺手們在幾尺外蠢蠢欲動。

  突然,一陣尖銳的笑聲引起眾人的注意,傅翌容停下手,望向水榭裏仰頭大笑的梁婍。

  “發生什麼事了?”見兩人都收了手,黃霽鬆口氣。

  水榭裏,聽到心魔二字時,梁婍先是一愣,旋即尖銳地笑了起來。

  “太可笑了!難道你要告訴我,是蠱毒讓我種下心魔嗎?”她的眼神如冰刀一般。

  “不是,種子是你自己種下的,但它會攀著你的憤怒,嫉妒,仇恨讓它壯大,最後被它控制。”朗晴頓了下,繼續說道:“如果你氣憤難平,它便會寄生肝內,讓在臟腑失調,當你心生驚恐,它便會使你腎臟受損,依著人的五臟而活,短時間不會致命,卻會侵害人的性情。你若願意怡情養性,或者還有一線生機——”

  “夠了。”梁婍打斷她的話。“說穿就是一個侵害五臟的毒蟲罷了,卻偏取了這樣的名字,心魔……”她冷笑。“想讓我理虧嗎?我有心魔,難道師傅沒有,你沒有?要我說,那狠毒的女人才是被心魔控制,怎麼她卻當了傳人?”

  朗晴歎口氣,幽聲道:“師傅不是宋門真正傳人……”

  梁婍僵住。

  她望著水面上的落葉。“師叔才是傳人,因一時心軟解了師傅身上的毒藥,沒想到反而遭師傅殺害。”

  梁婍先是震驚,接著又笑了起來。“真是個狠毒的女人。”

  朗晴空洞地望著前方,繼續說道:“她養了我們兩個,沒想一個像她,一個像師叔,弄得她都糊塗了,然後漸漸瘋癲了。”

  她冷笑一聲,“說這麼多,不過就是想說我像師傅一樣惡毒。”

  “我只是轉述她的話,她讓我告訴你的。”朗晴將自己目光移回她臉上,若不是師傅遺言,她也不想來見她。

  “不需要。”她冷淡地說。

  朗晴也不訝異她的反應,只是覺得一股疲憊湧上心頭。

  “你這些話在霍家堡為何不說,還裝神弄鬼地易容來見我?”她們做的玉肌丸與市面上的香氣不同,若不是她越想越不對,聞了藥丸的問道,方才確定朗晴的身份,否則至今還被蒙在鼓裏。

  當時她順勢昏厥,一邊暗地聯絡伏雁樓的殺手,最後順利從霍家堡脫身,偏偏霍遠不識相地追來,還威脅要殺她,她只好下毒自保。

  “我不確定那人是你。”朗晴揉了下眉心,“當時有奴婢跟婆子在旁,不好談事,所以故意留藥瓶暗示自己的身份,是想私底下與你密談,誰曉得竟與伏雁樓勾結,還迷昏一大半的人。”

  她歎氣問道;“你為什麼要冒充……我是說你不是喜歡沈令颺嗎,為何還要嫁給霍遠?”

  “喜歡沈令颺?”她好笑地瞥了朗晴一眼。“我們不過是互相利用,他墜海後,伏雁樓以為他死了,自然立了新樓主,誰曉得他竟又出現,所謂一山難容二虎,新樓主不免一番爭鬥,我用毒藥幫他們解決麻煩,一邊利用那些人試毒,會去霍家堡,也不過是想引你出來。”

  臨走前她放火燒島,主要是洩恨,朗晴水性好,不可能因為一把火就死,原本她想靠自己的力量化去身上的蠱毒,可始終沒有進展,毒性發作由原本的一個月轉為二十五天,二十天,十五天,她才感到事態嚴重。

  後來想到朗晴上岸後可能會去投靠霍遠,便派人打聽,發現她並不在那兒,這才動起假冒的念頭。

  “那又何必迷昏一票人……”

  “不迷昏我怎麼脫身?霍遠在我身邊安插的人都有功夫底子,再說迷昏總比血流成河好,說起來我已經夠仁慈了,若真要趕盡殺絕,我大可毒殺霍家堡百餘口人。”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對霍遠下三陰毒?”朗晴皺眉。

  “怎麼,捨不得?不是信誓旦旦說過不會與他相認,也不會嫁他,難道反悔了?”梁婍嗤之以鼻,“他威脅我說出你的下落,我說你死了,他不信,還想殺我,為了自保我只好下毒。”

  “你——”

  “廢話少說,快把解藥拿來。”她不想再扯這些不重要的事。

  若不是那惡毒的女人死活不肯交出解藥,她也不會一氣之下讓沈令颺動手殺了她,雖然這麼做很冒險,但她不想因為蠱毒一輩子受制於人,永遠困在島上。

  “如果我不給呢?你打算殺死我?”朗晴望著她。

  “我會讓你比死還難過。”梁婍狠毒地道,雙眸一片冰冷。

  朗晴搖頭。“不可能。”她揉著太陽穴,一手解下葫蘆,仰頭喝了一口。

  “頭痛的老毛病還沒治好?”梁婍譏笑。

  朗晴暢快地喝了幾口,抬手抹去嘴邊的殘汁。“我想我們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其實心底還是有些疑問未明,但她已不想再探究,反正所有事都是她與師傅不對,都是沖著她來的。

  如果沒有心魔蠱毒,她仍會如此痛恨她嗎?如果當年沒有遇上盜賊,雙親仍在,現在又是另一種風景吧……

  若柳叔還活著,沒將她們藏在山谷,便不會遇上師傅,不會被帶回空空島……

  小姐,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的背好痛……嗚……

  你別哭,芳華,我去找大夫……我身上還有一塊玉佩,可以換錢,你不會有事的。

  我的背……好痛。

  你不會有事的,我去請大夫……

  朗晴將葫蘆裏的酒倒在地面,撲鼻的果香竄進她的鼻內,當中夾雜一絲淡淡地腥味。

  “你在做什麼?”柳芳華皺眉。

  朗晴將酒都倒出後,才道:“我與你情義如同此酒,早已覆水難收,我卻還犯傻,總惦記著要好好待你,沒想你早已不屑一顧。”若不是想與她再好好談談,她在霍家堡便不會手下留情。

  望著一身紅火的女子,她閉上眼,再次揉揉太陽穴。“我走了,你好自為之。”

  “把解藥留下!”柳芳華厲聲道。

  朗晴睜開眼。“我沒有解藥。”

  “不可能,她不會讓你死。”若她死了,誰承繼宋門神醫之位?

  朗晴子袖口拿出一隻荷包丟給她。“師傅沒給解藥,但把需要的草藥跟藥引都告訴了我,不過沒說分量。”

  柳芳華拉開荷包,拿出裏頭的字條,看了眼,說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分量,你應該早解毒了吧!”

  “解了又怎麼樣,沒解又怎麼樣?我沒必要告訴你。”她漠然道。

  柳芳華冷笑。“你最好把解藥直接拿出來,少跟我裝神弄鬼!”她不屑地將荷包丟在地上。“你再囉嗦,別怪我下殺手!”

  朗晴嘲諷地扯了下嘴角。“你以為我會任你宰割?”

  “試試看就知道。”柳芳華冷笑。兩人使毒的功夫在伯仲之間,她沒自信能取勝,不過有了伏雁樓便大不相同。

  她舉起手,示意沈令颺可以一舉擒下時,腹部忽地一陣絞痛。她臉色一變,怒道:“你……”

  原本慢悠悠走來的沈令颺,見柳芳華突然彎下身,立即奔了過來。

  “怎麼回事?”

  “她……”柳芳華抓著沈令颺,彎身捂著肚子。

  傅翌容低頭看著面無表情的朗晴。“你沒事吧?”

  朗晴眨了下眼,空洞的神情在望進他關懷的眸子時,似乎才有了生氣,發冷的身子慢慢感到了溫暖。

  “我沒事。”她歎氣。“我們走吧。”

  “等等!”沈令颺怒喝一聲。“她怎麼了?”

  朗晴轉向他,不知他是真的關心柳芳華而焦急,還是擔心柳芳華死了沒人為他解毒。

  “她的蠱毒發作了。”朗晴說道。

  “怎麼可能?!”柳芳華臉色蒼白,額頭淨是冷汗。她應該十天后才會發作,怎麼會大幅提前?“你……你對我做了什麼?”明明兩人只是談話,沒有其他動作。

  “難道……”她望向地上的酒液。“不可能……”就算酒裏真有毒,也未沾上她的身,如何讓她中毒的?難不成是荷包?

  朗晴歎氣。“酒裏的花香味會喚醒蠱蟲。”她今天特意用了花香味的藥丸。

  “你……”她猙獰著想抓朗晴,卻無法移動一步。

  “蠱蟲?”沈令颺趕緊推開柳芳華,他只知道她們兩人被師傅下毒,卻不知下的是蠱毒。

  柳芳華失去支撐,倒在地上,不住地喘息,身體疼痛地蜷縮起來,五臟六腑似要爆裂一般,禁不住此錐心刺骨的疼痛,她昏了過去。

  見柳芳華慢慢靜止下來,朗晴望向沈令颺。“我要把她帶走。”

  沈令颺微笑。“我們可以做個交易。”

  傅翌容瞥他一眼,淡聲道:“你有什麼籌碼談交易?”

  沈令颺冷哼。“我若不放行,你們能走得掉嗎?”除了黃霽外,現在又多個要死不活的柳芳華,要全身而退絕無可能。

  傅翌容依舊面不改色,昨晚他放了青煙召集部署,他們如今就守在外面,只要一個信號他們便會闖入,誰吃虧還不知道。

  朗晴蹙下眉心。“你確定不要我帶走她?再過一個時辰,她身體裏的蠱蟲會破體而出,寄生在周圍的人身上。”這話當然是假,不過若不嚇唬他,他不會痛快放人。

  沈令颺面色一變,傅翌容揚起淡淡笑意。“你太小看我伏雁樓了。”難道他不會用火燒以絕後患?

  “你殺了師傅,我本應該為她報仇,但師傅不讓我這麼做。”朗晴擰著眉心。

  “我不想為難你,你也別為難我。”

  沈令颺盯著她的臉,若有所思。傅翌容不喜歡他看朗晴的眼神,冷聲道:“走吧。”他牽起朗晴的手。

  朗晴本想再說幾句,轉念一想,她也不需巴巴地說服沈令颺,就不信他真想把柳芳華留下。

  果不其然,見兩人要走,沈令颺立刻道:“等等。”

  “怎麼?”朗晴回頭。

  “你要帶走她我也不為難你,說起來你也救過我的命——”

  “你卻恩將仇報。”他不提還好,一提自己便要冒火,好心救人,卻被反咬一口。

  沈令颺揚眉。“殺人有什麼,我殺的不只你師傅,而你旁邊這個也殺過不少人。”

  傅翌容冷瞄他一眼。

  沈令颺繼續道:“你要報你師傅之仇,儘管來,不過有些話我要說清楚,殺你師傅是梁婍的意思,我不過是還她救命之恩,只是後來她對我下毒,就從恩人變成了敵人。”他不是任人搓圓弄扁的窩囊廢,沒殺她自有考量,只是這些毋須跟朗晴解釋。

  朗晴曉得師傅之死,柳芳華也有一份,因此並不吃驚。

  “就像我先前說過,你師傅也不是個好東西……”

  感覺朗晴的僵硬,傅翌容冷聲打斷沈令颺的話語。“夠了!”

  沈令颺心領神會,沒再說下去。反正人是他殺的,再說下去,也有賣乖脫罪之嫌。

  想到此,他難得軟了心腸。“罷了,帶她跟黃霽走吧,我欠你的情就算清了。”他原是想將朗晴留下,說服她替伏雁樓效命,還特意將此建得與空空島有些相似,如若她真的答應,他會立刻殺了柳芳華。

  他不否認在島上時他挺喜歡柳芳華,不過那是對美色的迷戀,當時的柳芳華柔弱可人,沒想到離開空空島後就變了一個人。

  對於欺騙他的人,他不會有絲毫心軟。

  沈令颺拍了下手,立即有屬下上前。“帶他們出去,也把她帶走。”他指著躺在地上的柳芳華。

  即使驚訝,手下也沒顯現於外,應聲後一把扛起柳芳華,領著傅翌容與朗晴走出水榭,經過涼亭時,傅翌容挽起黃霽一同往外走。

  “怎麼,他放我們走。”黃霽不明所以,他坐在亭子裏,不曉得前頭發生了什麼事。

  傅翌容頷首道:“出去再說。”

  馬車在路面壓出兩道長長的轍跡,身後的景物逐漸遠離,直到藍月小築消失在路的盡頭,猶不見伏雁樓殺手追來,朗晴才終於放鬆下來,如果可以她希望以後再不會見到沈令颺。

  “怎麼悶悶不樂?”傅翌容駕著馬車,瞥向一直吭聲的朗晴。

  “我也不知道。”她歎氣,“事情解決了應該高興才是,可就是感到失落。”

  他明白道:“過一陣子就好了。”她的失落與空虛待慢慢撫平。傅翌容抬手撫上她的眼角。“疼嗎?”

  並不是很疼,但朗晴點了點頭。“疼。”

  他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按著她的太陽穴,她輕靠在他肩上,唇角自然勾起,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心裏的空虛正被一股暖意填滿。

  “往後你有何打算?”他問。“在臨安城懸壺濟世嗎?”

  他奇怪的問話讓她不明所以。“為什麼這麼問?”他們不是一起的嗎?

  見她一臉困惑與不解,他想他是問得太含蓄了。

  “你還想跟我去山上見師兄們嗎?”他又問。

  她不假思索地點頭。“想。”

  傅翌容盯著她好奇的雙眼,仍不確定她的心意。“真的想?”

  她怪異地看他一眼。“你在打什麼啞謎,你若不樂意就算了。”她不高興地坐正身子。

  他在心裏歎氣。“我沒有不樂意。”

  “那不就好了嗎。”她蹙緊眉頭,難道是有什麼話外之意她沒有聽清。“你到底想問什麼?”

  他瞅著她圓圓的眼睛,問道:“你師姐真的叫梁婍?”

  她僵住,逃避地低下頭。

  他擰下眉心,“霍遠知道她是假的。”

  她驚訝地又抬起頭。“他知道?那他為什麼要跟她成親——”她張大嘴。“他喜歡梁婍……不是,她叫柳芳華,他喜歡芳華?”

  他失笑。“沒有,他不喜歡柳姑娘。”

  “那為什麼……”她不解。

  “婚禮只是想把真正的梁婍引出來。”

  朗晴蹙眉,“怎麼把婚禮當兒戲了?”

  “霍遠不知道柳芳華的話是真是假,但為了找梁姑娘,已耗了十一年,他不想再拖下去,如果婚禮真能把梁婍逼出來,也算了了一件心事,不然心裏總有疙瘩。”

  她歎氣。“他就這麼在意那婚約,不過是兩家母親口頭說了一句,怎麼就……”

  “成親事小,主要是想確認人是否還活著,梁家遭盜賊而亡,雖然一直沒找到梁婍屍首,可他心裏也明白應是凶多吉少,但霍夫人到過世前都念念不忘,霍遠只是想盡力完成母親所托,若梁姑娘已成親或心有所屬,他自然不會強求,畢竟成婚是一輩子的事,總得講求你情我願。”

  朗晴若有所思地盯著膝蓋,傅翌容也沒逼她,默默地等她自己想清楚,見到沈令颺前,也無法確定朗晴是否隱瞞了真實身份,但與沈令颺見面後,他有意無意在話語裏強調朗晴、梁婍等話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默默望向路面,朗晴腦中千思百轉,遲遲未下決定,忽地想起傅翌容方才問她有何打算,還問她是否仍要跟他回山上,莫非……他是擔心她改變心意,轉而與霍遠在一塊兒?

  她怨嗔地瞥他一眼,把她當成什麼了,如果她真喜歡霍遠,早膩在對方跟前了。

  “怎麼?”他挑了挑眉,怎麼突然對他橫眉豎眼?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沒頭沒腦的一句,讓他摸不著頭緒,轉念想了想,才露出笑。“不是小人之心,是小心謹慎與朋友之義。”

  朋友之義四字倒讓她又沉默下來,自己似乎陷他於不義了。

  傅翌容摸摸她的頭,柔聲道:“我說笑的,別多想。”

  她點點頭。也是,既然霍遠找梁婍並非為了婚約,只想確認人是否安在,自當不會在意此事。如此一想,她心情又好了。

  他低頭凝視她,雙眸隱著波光,像陽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瀲灩,朗晴恍然,終於明白為何他能讓她安心,他令她想到碧海藍天,讓她感到愜意自在。

  “反正我一定要去見你的師兄們的,你不教我穿雲掌,我叫他們教我。”她笑著說。

  他微笑,簡簡單單地應和。“好。”一顆心安穩下來,她既然決定與他在一起,他便不會放手。

  忽然想起一事,朗晴立即問道:“你與沈令颺是死對頭嗎?所以他才冒充你?”

  他遲疑了下後,才道:“一年前是我把他打下海的。”

  她驚訝地望著傅翌容。

  “江湖上有不少類似伏雁樓的組織,除了殺人,也能押鏢護人,訓練打手護院,反正拿錢辦事,買主出得起錢,他們就幫你打理得妥妥帖帖,伏雁樓以殺手聞名,我與他們向來沒什麼關係,直到去年他們派人?殺一名朝廷官員,我得了消息,趕去阻止,費了一點功夫才將沈令颺打下懸崖,只是沒想到最後變成這樣……老天實在狡猾得很。”他望向遠處的青山白雲。

  她呆愣了一下,才道:“果真太狡猾了。”她對天皺眉,忽然想到一個疑點。“為什麼你會得到消息?伏雁樓的任務應該不容易探得吧?”

  他微微一笑,對她的機敏露出讚賞之色。“我底下有很多探子。”

  她疑惑道:“為什麼?”她以為他只是個江湖俠士。

  “我不能對你透露太多,簡單說我屬於一個秘密組織,組織隸屬於朝廷,主要探聽金國有無不尋常的活動,另外留意江湖上的動靜。”江湖人士個個有武,通常不會與官府作對,更別說殺害朝廷命官,但林子大,什麼鳥兒都有,偶爾會出幾個像沈令颺這樣,不認為謀害官員有何大不了的人。

  為免她再探問下去,傅翌容轉了話題。“山上有一座湖泊,你可以在那裏垂釣。”

  “好啊好啊!”明白他不想說得太多,她也順勢轉了話題,“別忘了你們家宅子的大魚歸我。”

  他淺笑,“我沒忘。”

  她甜笑地重新將頭靠回他肩上,故意道:“我頭還痛。”

  他抬手撫上她的眼尾,黑眸噙著笑意,朗晴舒服地歎口氣,隨意與他說著閒話,日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還有他的體溫,讓她身子愈發軟綿,忍不住打了呵欠。

  他將她攬在懷中,為她擋去些許日陽,低頭看著她沉睡的秀顏,回去的路還很長,但有人相伴,感覺真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4-24 07:17: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回到霍家堡時,天色已暗下,賓客們泰半已離開霍家堡,新娘被伏雁樓擄走,而新郎中毒在床,明天的婚禮想來是成不了了。

  有不少江湖中人想留下來幫忙,還說要去伏雁樓要人,但霍家堡都推辭了,見堡主欲言又止的模樣,想來是另有隱情,眾人不好再問,便陸陸續續告辭。

  為了不引起騷動,傅翌容駕著馬車從後門進入。霍堡主與王通接獲通報之後,急忙趕到後院,見到他們平安回來,自是喜不自禁。

  他們不知柳芳華與伏雁樓掛?,也不知她對霍遠下毒,只當傅翌容本事了得,把人從伏雁樓那兒救了回來。

  “梁姑娘怎麼了?”王通示意婆子把昏迷不醒的梁婍抱下。

  “她也中毒了。”傅翌容簡單問答。

  “伏雁樓這些人——”霍麒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

  “先讓梁姑娘歇著吧!”傅翌容說道。

  霍麒示意婆子把梁婍抱回房內,黃霽則由小廝挽著到客房休息,霍麒轉向朗晴,急道:“聽說朗姑娘醫術了得——”

  朗晴明白他的意思,立刻道:“我這就去看大公子。”

  “勞煩了。”

  霍麒難掩焦慮。先前找了大夫,還讓唐公子看了,都說是難解的劇毒,兩天之內,大兒子、三兒子依次中毒,他如何放得下心。

  朗晴走進霍遠房間時,他正半躺著看信,見她進來,眸子閃了下,將手上的信放進木盒內。

  “公子氣色不錯。”朗晴走到他面前,正好瞥見木盒裏一疊的信件,頓時一怔。

  “不知該怎麼解三陰毒?”霍麒上前,見兒子大腿上擺著的木盒,詫異道:“怎麼把它拿出來?”

  傅翌容站在一旁,沒說話,目光定在朗晴臉上。木盒裏的信是梁夫人所書,她也許是認出了筆跡。

  “沒什麼,無聊拿出來看看。”霍遠關上木盒,望向朗晴。“朗姑娘的解毒丹真是厲害。”

  “哪里,過獎過獎。”想想不對,她醫術的確頂尖,何須謙虛?於是又改口。“我自己也覺得挺厲害。”

  眾人皆笑了起來,朗晴提起早預備好的紙筆,寫下所需的藥材,除了內服外,還得泡藥湯。

  “第三天再讓人幫他把毒逼出來就成了。”朗晴將紙交給霍堡主。

  霍麒立即要人著手去準備。

  “翌容把婍姑娘也救回來了。”他示意兒子放心,而後朝傅翌容問道:“可問出他們為何針對霍家堡?”

  傅翌容搖頭。“都服毒自盡了,晚輩慢了一步,慚愧。”

  朗晴抽了抽嘴角,勉強忍住笑。在她心中,傅翌容是高潔的謙謙君子,沒想撒起謊來面不改色。

  “哪兒的話,今兒的事若不是你,只怕還要更糟。”霍麒拍拍他肩膀,示意他不需在意。

  霍遠正想支走父親,正巧有僕人來稟,外頭未走的賓客有事與堡主商量,霍麒交代兒子靜心養傷後,便匆匆忙忙走了。

  “我去看看梁姑娘。”朗晴借機告辭。

  “朗姑娘。”霍遠叫住她。

  她望向他。“怎麼?不舒服嗎?”

  見她一臉坦蕩,沒有絲毫閃避不安,霍遠又遲疑了。方才朗晴站在床邊時,他特意留心她的手腕,果真有疤,可若她真是梁婍,又為何不認?自她踏入霍家堡至今,她不是沒有機會告訴他。

  或者……自己錯了,單憑手上的疤也不能認定她就是梁婍,假梁婍至少還握有玉佩,可剛剛她見到盒子裏的信時,表情又十分奇怪……

  “你怎麼了?”朗晴叫他一聲。

  他回過神。

  “沒事。”

  傅翌容見霍遠又是疑惑又是擰眉,便對朗晴說道:“你去看看梁姑娘吧。”

  朗晴額首道:“好。”

  待她走遠後,他才走到床前的圓墩坐下。

  “怎麼表情這麼怪?”

  霍遠搖頭。“沒什麼。”

  傅翌容遲疑了下,隨即壓下眉頭。

  “到底怎麼回事?”

  “要從我一年前打傷沈令颺的事說起……”傅翌容簡短地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若此事只有他與朗晴知曉,他會守住秘密,但沈令颺也牽扯其中,便讓事情複雜起來,與其憂心沈令颺哪天心血來潮向霍遠透露真相,不如由他來說。

  雖然霍遠與沈令颺也不對盤,但在江湖行走沒有永遠的敵人,沈令颺行事陰險,若他哪天打算離間他與霍遠,說不定會利用此事。不管沈令颺是否有此心機,由他告知總比讓不相干的人透露給霍遠知道好。

  不過他並未直接點明朗晴的身份,而是將來龍去脈說透後,由他自己參詳。朗晴為何隱瞞身份,他無法代她回答,只能讓霍遠自己去問。

  聽完傅翌容的話後,霍遠沉思良久。

  他明白霍遠需要一些時間整理思緒,便靜靜地走出房。

  外頭早已夜幕低垂,廊道上的燈籠隨風輕晃,昏暗的燈光讓一切都顯得厚重朦朧。

  傅翌容在回廊上負手徐行,待要經過假山時,忽然瞧見有燈影在地上晃動,他微蹙眉心,淡聲道:“是哪位朋友躲在那兒?”

  沒有回答,只有燈影又晃了晃。

  他走上前,忽然一個顫抖的女聲說道:“客官……要不要喝碗茶啊……”

  雖然說得怪腔怪調,可一聽就知是朗晴的聲音,傅翌容忍住笑,不知她又在搞什麼。

  “不知有什麼茶?”他走到假山後。

  就見朗晴提著燈籠,歪著嘴巴,吊著三白眼,不但不恐怖,還顯得有些滑稽。他好笑道:“你在做什麼?”

  她又吐出舌頭,做出鬼樣後,才一臉興奮地問道:“有嚇到你嗎?”

  他笑著搖頭。

  “你在山上見到的鬼可是這樣?”

  她追問。

  “不是,你想嚇我?”他挑眉。

  她用力點頭。

  他一怔。“為何?”

  其實她沒要嚇他,不過是想鬧鬧他,可又怕真的嚇著他讓他做噩夢,所以才出聲示警。

  她笑得狡猾。“我是想嚇著了就可以安慰你,你偏不上當,可惜啊,可惜……”

  傅翌容突然一把攬住她的腰,嚇了她一大跳,手上的燈籠劇烈搖晃。“你做什麼……小心燈籠……”

  “我嚇著了。”他在她耳邊低語,黑瞳閃過一絲狡猾。

  她的臉瞬間燒著。“這樣不算,哪有這樣的……”他根本是耍賴。

  他在她耳邊輕笑,牢牢地抱緊她,心湖翻起浪來。她的小心思豈能瞞過他,真要嚇他,就不會弄出這麼大動作。

  情關果然難過,未喜歡上她之前,只覺得她是個有趣的姑娘,喜歡了以後,怎麼瞧都可愛都歡喜,一絲一縷為她牽動。

  “等多久了?”他低聲問,她的身子涼涼的。

  “一下子而已。”她舒服的歎氣,他的身體真暖。“今晚的月色好,我想跟你一塊欣賞,就來等你了。”況且,她也擔心他與霍遠談話過後心情不好,因此特地在此等候。

  朗晴大膽地環住他的腰,害羞卻又忍不住竊喜,說起來她還真不吃虧,遇上一個俏郎君。

  “笑什麼?”他垂眼凝視她。

  她掩嘴竊笑。“我忽然想到,我們在一起,是你吃虧了。”

  她的話總讓他出乎意料。“為何?”

  “雖然你沒有蓬萊仙島上的神仙那般英俊非凡,仙姿飄逸,不過我想淩駕江湖上三十六洞、七十二島是綽綽有餘。你是江湖上最好看最肥美的一條魚,沒想讓我釣上了。”

  傅翌容忍俊不禁,笑了起來,肩膀越抖越厲害。從沒有人把他跟肥美的魚放在一塊比……

  朗晴笑笑地繼續說:“跟你比起來我的外貌就差了,所以說你吃虧,不過我勝在內涵,我們可說是內外兼顧、裏應外合、天造地設。”

  他失笑,調侃道:“你還真敢說,沒想你是看上我的外貌。”

  “慚愧慚愧,小生失禮了。”她想給他打躬作揖,他卻抱得牢緊,令她動彈不得,臉龐又是一陣燒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4-24 07:17:4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她自稱小生,不是把自己比作姑娘了?傅翌容捏了下她圓潤的鼻頭,朗晴也要捏他,他笑著抓住她的手,另一手鬆開她的鼻頭,低頭覆上她紅潤的嘴。

  朗晴只覺一道陰影落下,唇上被溫熱的氣息捕捉,他的氣味瞬間將她圍住,握著燈籠的手抖得厲害,燈火忽明忽減,牆上的人影重疊著,隨著微風輕輕搖擺……

  傅翌容在她唇裏品嘗到熟悉的果香味,溫熱的舌滑過她的,聽見她急促的呼吸。她的手緊抓著他,好奇地回應,他的氣息頓時粗重起來,雙臂摟得更緊。

  明月如霜,清風如水,他的氣味混著夜色,令人迷醉,使她歎息……來等他,果然是對的。

  因為心情特別愉快,朗晴起了大早,本來想偷偷摸摸地到隔壁房間調戲傅翌容,沒想到他不在,一大早不知去哪兒了。

  她走出茅草屋,先在林子裏扭腰擺臀拉筋骨,而後去客房看柳芳華。她仍在昏睡,朗晴歎口氣,仔細地為她診脈,卻仍是束手無策。

  她走到外頭,沿著園子漫步,擰著眉心思考該怎麼醫治柳芳華,忽見嶽蓁與一名穿著白衣花裙的女子由另一頭走來。

  朗晴實在不想與嶽蓁打交道,可都碰面了,直接走開似乎太過無禮。

  “她就是朗晴?”白衣女子溫柔地朝她一笑。“我是唐虹。”

  “四川唐門?”朗晴問。

  唐虹盈笑。“是聽說朗姑娘醫術與毒術都是拔尖。”

  “沒想到我的名聲越傳越遠。”她蹙眉。“以後還是收斂些的好。”

  嶽蓁聽見就來火,忍不住呸她。“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人。”

  朗晴瞄她一眼。“那你會解毒,要不由你來給大公子解毒。”

  嶽蓁氣得紅了眼,又找不話來反駁。若是朗晴溫順些,救命恩情她必銘感五內,偏偏此人張狂不遜,益發惹得她不痛快。

  唐虹淺笑道:“三陰毒是伏雁樓近半年配出來的毒藥,唐門至今仍無完全把握能將毒解盡,不知朗姑娘如何琢磨出解藥的?”

  下毒容易解毒卻難,即使天資再聰穎,也絕無可能一次就配出解藥,必得一再摸索,調整配方;若是劇毒,解毒方子還未出來,患者早已毒發身亡,朗晴能即刻寫下藥方,必定以前接觸過相通的毒藥。

  “這是我獨門功夫,不能傳授給姑娘,還請見諒。”朗晴立刻道。

  唐虹微微一笑,似不在意,卻仍繼續說道:“聽說霍三公子的蠍毒也是姑娘解的,還有黃公子也讓姑娘妙手回春救了回來。”

  朗晴抓抓鼻子,一臉疑惑。“你們不想我救他們回來嗎?”

  “胡說八道!”嶽蓁斥責。

  唐虹接著又說:“他們三人中的都是伏雁樓這一年內配製出來的毒藥,姑娘卻輕輕鬆松就解了毒,實在令人疑竇。”

  朗晴終於弄明白她們言外之意。

  “你們懷疑什麼,不妨直接說出來。”

  岳蓁冷哼一聲。“還裝傻?你是伏雁樓派來的奸細吧!”她拔劍刺向她。

  基於前幾次經驗,朗晴一瞄她的動作就知道她要拔劍,咻地一聲,退到幾步外。

  “你們沒有青天大老爺的腦子,就別胡亂推測了行不行?”她一溜煙跑上回廊。

  岳蓁與唐虹立即追著她跑。

  朗晴邊跑邊叫:“救命啊,殺人嘍~~救命啊,快來人——”

  嶽蓁飛到她面前,淩厲地刺向她,朗晴狼狽閃過,卻讓唐虹打了一掌,撞上欄杆,直接摔到欄杆外的地面。

  好痛……朗晴呻吟一聲,頓時怒火中燒,是可忍孰不可忍,見嶽蓁又一劍刺來,她自袖口拋出一袋粉末,而後順勢在地上翻滾,躲過嶽蓁刺來的利劍。

  唐虹一見黃色粉末襲來,立即閃開,掩住口鼻,屏住呼吸。岳蓁慢了一步,半邊身子與臉頰都沾上了粉末。

  “這是什麼?!”嶽蓁大驚失色,忙拍掉身上的粉末。

  “別用手。”唐虹立即制止她,以手帕拂開粉末。“別吸氣。”

  朗晴揉著腰起身。

  “怎麼回事?”

  唐謙疑惑地走了過來,他在附近聽見有人喊救命,急匆匆趕來,沒想卻看到嶽蓁要殺朗晴。

  “她是伏雁樓的細作!”

  唐虹指著朗晴。

  唐謙驚訝地挑眉。昨晚唐虹與他也說過此事,雖然懷疑得有些道理,但沒有證據貿然行事不妥,他讓妹子稍安勿躁,她竟把他的話當耳邊風。

  “別含血噴人。”朗晴沒好氣地說。

  “你對我撒了什麼?”嶽蓁急紅了眼,提劍又要殺去。

  突然天外飛來一顆石子,當一聲打掉她手上的劍。朗晴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眉開眼笑地奔向來人,可才跑兩步便腰疼。

  傅翌容走到她面前,關心道:“怎麼?”

  “扭到腰了……”她愁眉苦臉地說,怎麼一大早就遇上倒楣事。

  傅翌容沉著臉看向岳蓁與唐虹。

  “二位是何意?”

  嶽蓁再次氣嚷:“你們都瞎了嗎?她是伏雁樓派來的!”

  唐虹忙打圓場。“此事說來話長……”

  “她不是伏雁樓的人。”傅翌容清冷地說了一句。伏雁樓的新毒都是柳芳華提供的,朗晴與她師出同門,自然知曉怎麼解,只是這些卻不能搬上臺面談。

  他冷淡不悅的話語讓唐虹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我並非信口開河。”她擰下眉心。

  唐謙雖不贊同妹子魯莽行事,可自家人還是得護著,“傅兄對毒沒有涉獵,不明白其中的癥結。配製解藥不是短時間可成的,可朗姑娘卻對伏雁樓的毒藥很熟稔,實在不尋常。”

  唐虹已冷靜下來,接著說道:“若我們有說錯的地方不吝指教,可我不覺得自己的懷疑有錯或是存心找碴。”

  “因為懷疑就能私下殺人?”傅翌容淡淡反問一句。

  唐虹不好說是嶽蓁先動手,只得沉默。嶽蓁氣不過,嚷道:“我沒要殺她,不過是想逼她說出實話罷了。”

  傅翌容瞄向嶽蓁,眼神透出冷意。她是霍遠的表妹,他不好說什麼,但表情卻是冷峻萬分。

  嶽蓁在他的逼視下,氣焰小了些,咕咕噥噥地說著:“反正你們都護著她。”

  “不如這樣吧,”唐謙提出建議。“若朗姑娘能在一天內,解開此毒……”他自腰間拿出一包藥粉。“那麼我與虹妹妹都無話可說,證明朗姑娘真有異能,天資超乎常人。”

  唐虹眼睛一亮,立即道:“好辦法,姑娘若真能配出此毒的解藥,我便向姑娘道歉,是我誣賴好人。”

  傅翌容皺下眉頭,正欲開口,朗晴已搶先一步。“聽起來挺刺激的,好吧,我接受,不過總得禮尚往來。”

  唐氏兄妹一怔。

  朗晴笑得不懷好意。“就請你們解我撒在岳姑娘身上的毒。”

  嶽蓁臉色大變。“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話語方落,她兩眼一翻,往後癱倒,若非唐謙身手快,她已倒在地上了。

  傅翌容低頭看著朗晴,她淘氣地對他擠眉弄眼,示意他不用擔心,她接過唐謙手上的藥粉,拉著傅翌容扭頭就走。

  “你確定有辦法?”他問道。

  “放心。”她牽著他的手搖晃。“我對唐門的毒不陌生,我們的祖師爺與唐門有些關聯——”

  她猛地收口,因為霍遠正朝他們走來,而他的目光恰好落在兩人交纏的手上。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19 10:2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