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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千層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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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11點要睡覺覺】工科生表白指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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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 21:43:43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20
   
    讓眾人歡欣鼓舞的雨在當天夜裡消散地無影無蹤,地面也很快變得乾爽,只有高大的梧桐樹綠油油的葉子還能證明雨水來過的痕跡。
    當太陽重新高懸天際,軍訓又在眾人的哀嚎聲中繼續,軍姿、正步,樣樣不落。
    顧辛夷跟著黑大壯的指令前後左右轉過來轉過去,她每每轉動之前,都會悄悄看看左右手,確定好方位。這樣的笨辦法讓她沒出過差錯,黑大壯對此很是滿意,下令讓大伙原地休息五分鐘。
    「知道為什麼要讓你們老是轉來轉去嗎?」教官發問。
    一群小女生面面相覷,搖搖頭。
    顧辛夷高高舉著手,喊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說。」黑大壯亮出一口小白牙。
    「為了讓我們黑得更均勻!」顧辛夷一本正經,還舉了個例子,「這和烤乳豬要轉著烤是一個道理。」
    女生們笑得前仰後翻,一個個合不攏嘴,顧辛夷朝著賈佳昂了昂下巴,賈佳擺出「佩服佩服」手勢來。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眾人也摸清了黑大壯的脾氣,他面上凶神惡煞的,氣勢和教導主任有得一拼,其實內心還是一個可愛的男孩紙,悶了一肚子沒有笑點的冷笑話。
    照他的原話來說,讓他帶光電唯一的女生排,他內心是拒絕的,但誰叫所有教官裡他最黑,就算臉紅也看不出,這個差使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他身上了。
    算起來,黑大壯也不比他們大多少,指揮學院大四的學生罷了。
    大伙也就擦著邊調侃調侃他。
    顧辛夷這通左右轉的歪理說出口後,就聽得教官悠悠地冒了句話:「那你為什麼不黑?」
    他這個問題帶有明顯的哀怨,和他那張黑□□的臉即為相配。
    顧辛夷長長地歎了口氣,看透人間世事的模樣道:「我也不想的啊。」
    黑大壯沉默三秒,看了看手錶,道:「休息時間到,全體都有,立正,呈散開隊列,站軍姿三十分鐘!」他走到顧辛夷跟前,一字一頓地說道,「散開是為了更好的光合作用。」
    顧辛夷:「……」
    一天的訓練下來,顧辛夷又累又渴,黑大壯還佈置了一項新任務,今晚得檢查內務,說了一二三四五點要求。
    其餘都還好,就是那最關鍵的一點,被子要疊成豆腐塊讓顧辛夷是左右為難。
    她蓋得可是一床軟塌塌的涼被啊涼被啊。
    顧辛夷悄悄瞅了眼黑大壯,黑大壯小白牙一亮:「有問題?」
    她使勁搖頭,心裡是哇涼哇涼的。
    簡單的晚飯過後,404宿舍的姑娘們便忙活開了,顧辛夷爬上床疊了好幾次被子都達不到理想的效果。
    童如楠也正發愁,扒拉了幾下頭髮,癱在床上,生無可戀地發問:「女神,你說你最近怎麼不求雨了?上次效果那麼好,咱們幹嘛不繼續啊?這三天真是累死我了。」
    顧辛夷手上微頓,道:「網球公開賽就在這段時間,天上只要有一點烏雲的苗頭,就得被小飛機驅散了不可。現在就是求蕭敬騰也沒用啊,唉。」
    賈佳找到了疊被子的訣竅,三兩下弄好,道:「那咱們不是還可以求秦教授嗎?不是你說的『私心想著,求不到雨,能求到秦教授日日來解救我們廣大女生於水火中,也是極好的啊。』」她掐著嗓子文縐縐地學著顧辛夷當時的語氣。
    顧姑娘正趴在床沿,背對著她們,長長的瀑布似的黑髮披在身後,隨著她疊被子的動作一晃一晃的,而此時,卻整個一僵,定在那兒,沒了動靜。
    因為是背對,看不到她的表情。
    賈佳突然想起那天在實驗室的不愉快,頓時沒敢言語。
    良久,顧辛夷突然戲劇性地唉了一聲,打破了凝固的氣氛,道:「你覺得我們軍姿站得怎麼樣?」
    衛紫在拖地,聞言搖頭:「不怎麼樣。」她還算是委婉的。
    童如楠突然就懂了:「萬一教授來看到我們站不好,不得和對面男生排一樣加訓?不行不行,教授他還是別來了。」
    賈佳也補充道:「在教授這種生物眼裡,沒有男女,只有科研。」
    顧辛夷攤手:「這可是你們說得啊,我什麼都沒說。」
    燈光打在她背後,面前是一片陰影。
    她垂下眼眸,眉梢上的紅痣隨著眉峰的突起而微皺。
    她現在不喜歡下雨了。
    不喜歡了。
    顧辛夷搖了搖頭,把思維放到一處地方,重新琢磨著怎麼把涼被疊成方塊來。
    到了時間,金三胖領著黑大壯來了女生宿舍。
    巡視了幾個宿舍,都有問題存在。等他們進來404後,顧辛夷整個提心吊膽地是不是往床上瞅一眼。
    也許就是這樣的動作引起了黑大壯的注意,在宿舍轉了一圈過後,他沉思道:「顧辛夷,你的被子,不能靠著邊,放中間。」還給了立馬整改的指令。
    顧辛夷心肝兒都在顫,爬到床上把被子小心翼翼地挪到正中間。
    那方塊整齊的鵝黃色涼被就這麼散了……散了……
    她討了巧,讓被子靠邊倚著直角處,受了支持力,捏被角自然容易許多,可這會兒……
    顧辛夷內心呵了個大呵。
    「豆腐塊?」黑大壯挑眉,雙臂抱胸。
    顧辛夷自知無路可退,憋紅了一張俏臉,才憋出一句話來:「報告,豆……豆腐渣。」
    金三胖十分不合時宜地笑了出來。
    一米九的大胖墩笑起來全身上下的肉肉都在動,顧辛夷感受到了腳底地板傳來的震動,幽怨地咬唇瞅著金三胖。
    金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強行收回笑容擺回架子,為他這牡丹峰藝術團的台柱子打著圓場:「那啥,豆腐渣和豆腐塊是一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他,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啊。」
    黑大壯想了想,突然亮出一口小白牙,點點頭,道:「說得也是,畢竟人艱不拆。」
    顧辛夷:「……」
    真是一個沒有笑點的冷笑話啊。
    找回了場子的黑大壯沒再說什麼缺點,逕直和金三胖又走到另一個宿舍去了。
    顧辛夷是渾身燥熱,滿臉都是紅彤彤的雲朵,她深吸了一口氣,帶上小錢包,出了宿舍往冷飲店的方向走去。
    夜色裡,酷熱和乾燥同時籠罩著城市,連風都是熱乎的,葉子間沒有響動。
    天上掛了一彎月亮,是唯一看起來清凌凌的事物了。
    冷飲店人不多,不過幾人的樣子。
    她推開玻璃門,冷氣就直接附上了她的全身,舒爽地不行。
    櫃檯上有人在點單,高高的,穿著球衣,單手插著口袋。
    顧辛夷排在他後面。
    「一支純牛奶味的甜筒。」聲音簡單乾淨,又帶著低沉的性感。
    是秦湛。
    墨菲定律——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麼它就更有可能發生。
    顧辛夷一陣錯愕,在抬頭確認了人之後,立馬低下頭,不聲不響。
    她有點想奪門而出,但……
    實在是沒必要吧,她又沒做什麼錯事,不需要心虛。
    經過那天的事情後,顧辛夷也知道她和秦湛之間的差距是有多遠,像是紅海裂開的長長的鴻溝,隨著板塊的游移,而愈發延展。
    時間只能讓紅海變得愈為寬廣,而不會被填補。
    她很清楚這個道理。
    老闆在電腦上打單,突然又抬起了頭,看了看秦湛又往後頭看了看,道:「只要一支?你們一起吃?」他笑得開懷。
    秦湛身子明顯地不自在,他慢慢轉過頭,目光微怔。
    顧辛夷逃不過去,抬起頭,乖巧地喊了聲:「秦教授好。」
    這一聲問候讓店老闆也僵住了,有些尷尬,知道是自己看錯了。
    秦湛更是愣住了,墨黑的眼眸裡像是有雲霧在翻湧,直直地像是要透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裡去。
    半晌,他嗯了一聲,道:「兩支。兩支純牛奶味的。」
    「上次你請了我,這次換我請你。」秦湛回過頭對她解釋。
    顧辛夷只覺得右手食指又是一陣急促短暫的疼痛。
    三天過去,食指上的燙傷消了腫,傷口也漸漸癒合,但疤痕還未褪去。
    顧辛夷正了正神色,恭謹道:「教授,謝謝您,不過我身體有些不舒服,還是不用了,您吃就好。」
    她明顯地拒絕秦湛又怎麼會看不出?
    冷飲店裡海星狀的燈飾把冷藍色的幽光打在她臉上,沒了俏皮笑容的她有些虛幻,像是冰雪鑄成的美人,拒人於千里之外。
    秦湛抿抿唇,什麼也沒說,對著店老闆道:「我也不要甜筒了,試一試豆花吧。」
    老闆似是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嚥了嚥口水,改了單。
    豆花……
    豆腐渣……
    豆腐塊……
    你中有我我中有他,都是一家啊……
    顧辛夷又呵了個大呵。
    輪到她了,她本就是想點個甜甜美美的甜筒解解暑氣,可她都把身體不適的借口擺出來了,怎麼還能點甜筒呢?身體不適對於一個女生來說,最佳的解釋便是——親戚來了。
    沒辦法,秦湛還沒走,她只能硬著頭皮道:「一份熱的紅豆奶茶。」
    她和秦湛點的東西一同被送上,打了包帶走。
    顧辛夷急匆匆地出了冷飲店,秦湛後腳也就跟上了。
    夜色裡他還是清清冷冷的樣子,和天上的月亮一樣看起來涼涼的,又遠遠的。
    顧辛夷感受到他的目光,轉過身和他說了句:「秦教授再見。」
    「等等。」秦湛開口,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你的手……還好嗎?」
    顧辛夷沒有抬頭去看他的神情,眼神飄在冷飲店的燈飾上,「嗯,現在都好了,謝謝教授關心。」
    秦湛又停頓了很久,才吶吶道:「哦…那就好…那就好……」
    「那教授我就先回去了?」顧辛夷說。
    他點頭,道:「你好好注意身體,早點睡,別吃冷的。」
    顧辛夷應聲離去。
    路上的梧桐樹很是高達,茂密的樹葉落下影子。
    秦湛往地上看去,昏黃色的燈光依舊,卻看不見他的影子。
    按照計算,他的影子應該在這裡會被拉得很長,長到一直延伸到她離去的不遠方。
    但樹葉是影響計算的環境因素。
    他沒有料到。
    就像他沒有料到幾天過去,姑娘會變得如此遙遠。
    秦湛把手從口袋裡掏出來,裡面一個創口貼已經被汗濕。
   
    顧辛夷在宿舍看著面前的一杯熱飲望天長歎。
    手機突然震動,qq上敏敏學姐小窗跟她聊天,把新插好的電路板給她看。
    她那天做的是音響綵燈控制電路,可以看到做出的效果是三色綵燈隨著音樂循環閃爍。
    顧辛夷發了個恭喜和西瓜表情過去。
    敏敏發了個哈哈的大笑,然後是一串語音消息。
    消息裡敏敏的聲音傳出:「我的小美人,其實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根本不是咱們板子插錯了,而是那台穩壓電源有問題。那台儀器沒有調試好,會自動輸出電流,這才導致的電板燒燬。根本就不怪咱們!」
    顧辛夷愣住了,食指的傷口隱隱作痛,她呆呆地反覆聽著這一段語音。
    良久,她感到一股熱流在身體內衝撞——
    不過是說說而已,她親戚真的來了!!!
    【表白日記】:
    我吃甜筒的時候會想起她。
    想著想著她就真的出現了。
    我好想和她多說會話,可她不想理我了。
    (停頓許久)我是不是就要被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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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發表於 2017-5-2 21:44:14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21
   
    來了親戚之前的顧辛夷和來了親戚之後的顧辛夷有什麼不同?
    顏控的童如楠是這樣認為的:「一個是艷光四射美不勝收的女神,一個是楚楚可憐仙氣飄飄的女神,都是我的女神!」
    顧辛夷平時都樂顛顛的,活力十足,可親戚這種東西真的比較難纏,她只要一碰上就焉了下去。以前她還是不疼的,但之後在受了寒氣,落下了病根,這幾年老顧和岑芮女士也找了不少醫生,顧辛夷自己也捏著鼻子喝了不少藥,堪堪有些好轉。
    黑大壯見她臉色白煞煞的,左看右看,實在不像打了粉,便讓她在一邊稍做休息。
    操場邊生了大樹,椅子每天都被人擦得乾乾淨淨,正處在小湖邊,時不時還有涼風襲來。
    「豆腐渣?」教官踱著步子過來,良久說出三個字來。
    顧辛夷把帽子整個往下扒拉,蓋住臉,小口小口地喝著熱水,露出一張小嘴喋喋不休:「我是豆花,豆腐渣裡的一朵花,動不得,挪不得,教官你不要辣手摧花。」
    本來黑大壯是想著在軍訓最後的匯報演出裡讓顧辛夷當個標兵,震懾震懾其餘連隊的,可哪成想這好好的排頭兵就被生活打敗了。
    黑大壯聽著她說了一通歪理,哼哼道:「說到底還是身體工程沒做好的豆腐渣。」他亮出一口小白牙,「算了,就不讓你練軍姿神功了,待這老實喝你的水吧。要是明天還不行,就在宿舍歇著,不用來報道了,你們金導說的請假懲罰那就是嚇唬嚇唬你們的。」
    他言語裡全是篤定,站在樹蔭底下,小白牙都像是鑲了金子一般地閃閃發光。
    顧辛夷終於把帽子抬起來,露出一雙水靈靈的眼睛,虔誠道:「好,我聽您的。信黑哥,得永生!」
    黑大壯的臉又急速沉了下去,睨了她一眼,邁開步子一聲令下,軍姿又開始了。
    顧辛夷又默默把帽子拉下來,隔絕了賈佳那哀怨至極的目光。
    身邊是小鳥嘰嘰喳喳的聲音,微微的風輕輕擦過她的鬢角,難得的悠閒時光裡,顧辛夷只覺得肚子都沒有那麼疼了。
    忽而,她又聽到了小聲的喧鬧和議論聲,正想拉開帽子,卻聽到黑大壯雄渾的聲音大聲喊道:「請首長指示!」
    首長啊……
    顧辛夷突然眼皮子跳得厲害。
    她悄悄地又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她一張臉本就生的小,不過巴掌大,大大的軍訓綠帽子一壓低,帽簷把下巴都遮的嚴嚴實實的。
    軍訓隊伍離她休息的地方有些距離,但隊伍裡靜悄悄的,聲音很清晰地便傳了過來。
    滄桑中帶著磁性,有點小小的地方口音。
    不是他,是院長。
    顧辛夷倏然鬆了一口氣,陽光透過帽子照進來一縷縷綠色的光,她連連眨巴好幾下眼睛。
    眼皮子不跳了。
    上次他偶然出現在操場是一時興起的巧合吧。
    說不定是在國外,沒見識過國內大學的軍訓。
    人和人之間,是有差距的。
    她突然覺得這句話說得很對。
    「辛夷,還愣著幹什麼呢?走了啊,院長都叫咱們走了。」賈佳幫她拎著水壺,童如楠和衛紫過來攙著她。
    顧辛夷驚疑,從胡思亂想中清醒,混亂地把帽子拿下來:「又給我們提早解散了?」這才下午剛訓練了一會會呢?
    童如楠一臉欣喜地湊上來:「女神女神,我看啊,我們還是繼續跟秦教授求雨吧,今天他一來,咱們又可以輕鬆了。我看啊,跟著教授有肉吃!」
    秦教授?
    顧辛夷腳步一頓,又立馬收拾了情緒,可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微微側過頭往後方望去。
    操場中央站著一群人,秦湛依舊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陽光正烈,地面冒出的熱氣在地上二十厘米處形成淺淺的虛幻的斷層,讓逆著光的他也虛幻起來。
    他穿著白襯衣,單手插著口袋,長身玉立,目光放遠。
    像是——
    放在她的身上。
    這次又是為什麼來看新生軍訓呢?
    食指又開始隱隱作痛,連帶著肚子的疼痛一起,酸酸澀澀的,讓她再也看不清逆著光的秦湛。
    賈佳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其實吧,我覺得昨晚我說得話不對,教授眼裡還是分男女的,你看吧,全連就我們提前解放了。你說他這麼幫我們,圖的是個什麼呢?」
    顧辛夷清了清口氣,幽幽道:「大概圖的是咱們黑大壯的美色?」
    衛紫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還在匯報工作的黑大壯,抿抿唇,正色道:「有可能。」
    童如楠手裡抱著的軍訓服「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眼神驚恐,嘴唇顫抖,道:「不是吧,這麼重口!」
    顧辛夷、賈佳:「……」
    就這麼插科打諢,很快便到了宿舍樓下,正是上課時間,樓道裡空曠,宿管阿姨叫住了她們:「顧辛夷,等一下。」
    病美人被推出來。
    宿管阿姨上下端詳好幾回,就在顧辛夷頭皮都在發麻之時,阿姨突然就笑成了一朵花,顧辛夷只覺得更加□得慌:「阿姨……您找我有……有什麼事嗎?」
    雖說她給宿管阿姨分過小蛋糕,有一絲絲的革命情誼,可這陣仗,有那麼一些詭異啊。
    「有事兒,有事兒。」阿姨招招手叫她過來,從抽屜裡拿出一袋子東西來,「這是有人托我轉交給你的,女孩子,要好好照顧自己,這個時候可一定得更加注意,喏,拿回去,好好沖了熱水。」
    衛紫上前幫忙拿好。
    是一包紅糖,一罐蜂蜜,一盒子巧克力,還有各種品牌的衛生巾。
    顧辛夷犯了難:「阿姨,這是誰拿來的?」
    宿管阿姨神秘兮兮地笑著:「這我可不能說,我答應了會保密的,不過啊,是一個大帥哥,可高可帥了。」她的眼睛裡冒了星星,這樣的表情——
    略有熟悉。
    食堂賣湯包的阿姨每回說起秦湛也總是這樣的迷妹臉。
    怎麼又想起他來了?
    顧辛夷連忙咬咬唇。
    她從衛紫手裡把東西重新放回桌子上,抱歉地笑笑:「阿姨,這我不能收。」
    沒等阿姨反應過來,她拉著宿舍的姑娘們上了樓梯。
    外頭日頭正盛,宿舍倒是溫度適宜,陽台上落下細細碎碎的光斑,依稀還能聽見操場傳來的拉練的聲音。
    顧辛夷站在陽台上往外看了一眼,茂密的梧桐樹葉擋住了視線。
    看不到了。
    她歎了口氣,推開落地窗,樹葉卻被風吹得一陣沙沙響動,她看了一眼,卻發現底下林隙間有人影穿行。
    穿著白色襯衣,不疾不徐。
    可正待她細看之時,人已經消失在了拐角處。
    顧辛夷肚子抽抽著疼,趴在雕花欄杆上重新看向操場的方向。
    也許是錯覺吧。
    喜歡穿白色襯衫的男生在大學裡還是很多的。
    「咚咚咚——」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之後又是一串腳步聲。
    衛紫開了門:「誰啊,咦?怎麼沒人?」
    顧辛夷也朝外看去,地上只有一袋包裝甚是打眼——
    是宿管阿姨剛剛轉交的那袋。
    衛紫拎起來關了門,詢問顧辛夷意見:「真是鍥而不捨啊,阿姨也真夠配合的。睡美人,你這……」
    顧辛夷也犯了難,正思索之際,手機震動,點開qq,有人私戳了她聊天。
    金光閃閃的學神:收下吧。
    他怎麼會知道?
    顧辛夷想了想,大抵是昨晚發的那條「有個關係特別親密的親戚來看我了,/大哭」的說說讓學神懂了意思?
    可——
    他怎麼知道她是誰,又住在哪?
    顧辛夷又感覺自己的腦容量不夠用了,qq上又出現一串信息。
    金光閃閃的學神:以後多為我點贊。
    啊?點贊?
    她趕緊翻開前幾日學神發的說說「沒有談過戀愛的大學是不完整的」。
    下面只有她一人點贊,一人評論。
    她無奈朝著衛紫點點頭,恍惚間覺得,這學神的世界也跟秦教授一樣,無法理解。
    打住,又在亂想了!
    顧辛夷拍拍自己的額頭,給大神回了滿屏幕的謝謝過去。
   
    宿舍轉角處,秦湛的車停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樹旁。
    老陸見他打開車門,有些灰白的眉毛一挑,抿著嘴偷著樂問他:「收了?」
    秦湛睨了老頑童似的老陸一眼,沒說話。
    「還跟我裝?」老陸熱臉貼了個冷屁股,臊得慌,慢慢吞吞地嘟囔,「就你這樣,活該人家小姑娘不待見你。」
    秦湛依舊沒有回話,只是把襯衫扣子又解開了一顆,眉峰皺起。
    「誒誒,我可是聽電工基地的老陳說了啊,那天啊,被你訓得小姑娘沒做錯,是儀器的問題,沒調好,直流穩壓自動輸出,這才導致的板子燒了。」老陸擠眉弄眼的,「哎呦呦,可憐人家小姑娘了喂,明明什麼錯也沒有,還被教訓一頓。要是我,我也可傷心了。那麼個頂漂亮的小姑娘,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呢。」
    秦湛握緊了方向盤,悶悶地道了句:「我知道。」
    那天,還是他親自去檢查的儀器,做了同樣的電路模擬,板子在一陣「滋滋」聲中燒燬。
    現在他都還能感受到空氣裡那股燒焦塑料的味道,還能看得到女孩眼底一閃而逝的低沉。
    他語氣裡滿滿是自責,老陸也被驚了驚,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只能乾巴巴地說:「你知道就好。」
    秦湛嗯了一聲,踩了油門,開車。
    老陸在科大待了許多年了,一眼就認出這不是回實驗室的路:「誒,這,這是去哪啊?」
    秦湛淡淡道:「外面。」停頓一會,他補充說道,「她身體不好,我去買點東西,給她做烏雞湯。你幫我挑。」
    老陸:「……」
    不情願的老陸哼哼唧唧:「就算買了你會做嗎你?」
    「我在學。」秦湛沒有回頭,語氣堅定,車開地有些快,梧桐樹連片地劃過視線,「你的項目,我找到解決方法了。」
    老陸大喜,差點老淚縱橫:「成交!」
    秦湛去的是附近最大的超市,商品種類齊全,他直接和老陸去了生鮮市場。
    老陸教他挑生鮮蔬菜和肉類,秦湛聽得很認真,很仔細。
    挑好雞肉,秦湛又去買了大棗,還有一袋子火龍果。
    老陸見他眉梢眼底都泛出了柔情,免不得有了八卦心思:「說真的,你是怎麼就暗戳戳地看上人家姑娘了?還老是冠冕堂皇地給她們軍訓減負,你以為咱們院長看不出來你這點小心思啊。誒,說說唄,說說,以後,我也好幫你不是?」
    秦湛怔住,單手插著口袋,忽而微微一笑,轉過來對著老陸道:「她這樣動人,何以不可以對她一見動心。」
    這般的認真。
    他身後是琳琅滿目的水果,顏色五彩繽紛,像是綿延的鋪展開來的織錦,流光溢彩,卻成為了他的背景。
    老陸點點頭,沒再探究。
    【表白日記】:
    今天學著做雞湯,忙。
    不寫日記。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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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 21:44:40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22
   
    炎炎暑熱,軍訓仍在繼續。
    顧辛夷難得名正言順地逃離了烈日的魔爪——金三胖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良心發現居然就這麼讓她在宿舍休息了,還時不時打個電話來,噓寒問暖,慰問她這個底層老百姓。
    當然,最後她還是從敏敏嘴裡知道了金三胖的本意——
    病好了就趕緊給他出去溜溜!
    學院裡每年會有迎新晚會,禮儀隊會作為壓軸,表演一場t台秀,t台秀的好與壞,也正決定了這場迎新晚會的精彩與否。屆時學院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出席,金三胖幾日裡為了這事是忙活得連軸轉,事無鉅細皆要過問。
    顧辛夷作為他牡丹峰的台柱子,那是必須出場的。
    別的不說,靠臉刷刷存在感也行啊!
    金三胖好不容易高大起來的形象就這麼又幻滅了,幻滅了……
    「難道就沒有別的人了?」顧辛夷慼慼然。
    敏敏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好資源就好好好利用,不然不得浪費了?你還想不想跟著你學姐我吃香的喝辣的了?」
    顧辛夷想了想,還是輕易為了五斗米折腰了。
    臨近飯點,手機震動,顧辛夷掩上門,到樓下拿了保溫桶上來。
    是個繪紫玉蘭的保溫桶,模樣秀麗,配色簡潔,她對色彩很敏感,對食物的香氣更敏感。
    將保溫桶放在桌上,旋轉幾下打開蓋子,清甜濃郁的味道混合著白色的熱氣瀰散開來。
    還沒開吃,便攝住了她的味蕾。
    顧辛夷總算是知道她家五大三粗的顧土豪是怎麼拿下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飄飄的岑芮女士的了。
    從來沒想到老顧還有這麼溫馨體貼照顧人的一面!
    顧辛夷抱著用保溫桶裝起來的烏雞湯滿足地不行。
    她前腳剛得了學神芙蓉花大人的紅糖蜂蜜,後腳老顧隔著幾百千米的距離托人給她就送來了烏雞湯。湯水濃稠,肉質鮮嫩,燉得恰到好處,骨肉將將分離,上面又加了大棗,甜糯滋潤。一口下去,全身都洋溢著暖暖和和的氣流,疼痛感消了大半。
    吃完後,她簡單地把繪著紫玉蘭花的保溫桶清洗了下,送到樓下阿姨那兒,再給老顧發去qq信息,過會兒會有人將保溫桶拿走,是個和藹的中年女人,圓圓胖胖的,讓人瞧了心生親切——老顧選得這家飯店服務態度真的相當不錯。
    她在qq上給老顧連連發了一整屏幕的「麼麼噠」過去,掉落無數個撅嘴的小表情。
    老顧【霸王花】同志一向回消息很快,這回倒花了些功夫,過了幾分鐘才回了一個臉紅害羞的表情。
    這畫風有點詭異啊。
    老顧這會一般會傲嬌著回復「花姑娘你媽吃醋了,不過我喜歡」,但害羞是怎麼一回事?
    顧辛夷腦補了老顧那張大方臉上臉紅的畫面,頓時打了個寒顫。
    算了,還是不要想這個問題了。
    秦湛看著滿屏幕掉落的親嘴表情,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又摸了摸自己的臉。
    車座上,一個繪紫玉蘭的保溫桶在陽光的照射裡,透出釉質的潤澤質感來。
   
    連著休息了四天,顧辛夷又活蹦亂跳了起來,一張小臉上紅潤的色澤又爬了上去,眉梢的一粒小小紅痣都飛揚著肆意。
    軍訓也近了尾聲,閱兵匯報儀式即將開場,這也意味著教官們要和他們分別。
    黑大壯那張酷臉上也染上了些許離愁別緒,一口亮珵珵的白牙也不常露出來了。
    打靶歸來後,黑大壯花了一夜功夫,在營地後山撿了滿滿一盒子的子彈殼,平均分給了排裡的每一個女生。全連只有他趁著夜色去撿了,也只有她們得了這份紀念品。
    他分的時候用了軍綠色的小布包,沉甸甸的,粗礪的布料有些硌手。
    顧辛夷把封口打開,陽光便透過了梧桐樹葉射到子彈殼上,暗沉的金屬一下變得耀眼奪目了起來。她從布包裡拿了顆子彈殼出來,上面有些紅土的印記,還有淡淡的機油味道。
    黑大壯發到了最後一排。
    顧辛夷從彈孔裡看到他的身影,二十多天裡的記憶一齊湧了上來。
    幾個女生已經是淚眼花花了。
    初來時候,他是整個連隊最嚴苛的教官,不苟言笑;離去時候,他是整個連隊最細心的教官,最喜歡講沒有笑點的冷笑話。
    衛紫給大伙起了個頭,唱起了《強軍戰歌》,黑大壯視線掃過她們,一口大白牙亮珵珵的。
    他臉黑,可大家就是看出來了,他在臉紅。
    倦鳥歸巢,連長吹了口哨,宣佈解散。
    西斜的日頭裡,一眾教官集結,他們站得很直,帽子帶的不高不低。
    草草吃了晚飯,顧辛夷到超市買了瓶502膠水回來,將一袋子的子彈殼清洗乾淨,再擦乾,一點點沾和在一起。
    「算我也一份。」衛紫走到她桌旁,將同樣清晰擦乾的子彈殼擺到邊上,「要做個飛機模型的話你這些材料還不夠。」
    黑大壯曾經的夢想是做個戰鬥機飛行員,第三輪體檢失敗後,進入了指揮學校,他今年大四,畢業後會被分配到陸軍隊伍裡。
    顧辛夷轉過頭來衝她笑笑,重重地點了下頭。
    「等等,還有我,我這還有,等我洗乾淨啊。」賈佳連忙拿起盆子,把子彈殼倒進去,童如楠也一併行動。
    滿宿舍都是金屬撞擊的清脆聲音。
    顧辛夷突然就覺得室友這個詞鮮活地不像樣,心與心之間貼得近極了。
   
    閱兵儀式和迎新晚會在同一天舉行,一個佔了上午時間,一個在晚上,倒是互不干擾。閱兵儀式說來繁雜冗長,可真正走起來,也不過那麼一眨眼——軍訓結束。
    顧辛夷剛墊了兩口午飯便被金三胖提溜著送到敏敏跟前了,她這幾天夜裡一邊綵排一邊還得做子彈飛機模型,勞心勞力地,喝雞湯補出來的臉頰肉一下又瘦了下去。
    敏敏倒是十分滿意,見她小肚子扁扁,還善心大發地賞了她一杯奶茶。
    她小嘴砸吧砸吧著,眼睛瞇成了一彎月牙。
    敏敏戳了戳她額頭,讓她閉上眼睛,給她化妝。
    這次t台秀的主題是「匆匆那年」,分為四個章節,初篇是民國少女的青澀懵懂,次篇是課堂嬉鬧的同學情誼,再則是求職時候的端莊嚴謹,最後結尾則是畢業紅毯上的光華四射。
    敏敏策劃了兩屆t台秀,這是最後一屆,為了這次的展示,她花了不知多少的心血。
    白駒過隙,不過匆匆那年。
    從大一到大四,不過彈指一揮間。
    更衣室裡很是嘈雜,衣物堆疊如小山。
    敏敏化妝化得很認真,手法很輕柔,顧辛夷嚥了一口奶茶,悄悄地把杯子放到了一邊,大半杯甜香的奶茶在透明茶杯裡晃盪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顧辛夷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還沒有漲起來。
    夜色在準備中很快來臨。
    迎新晚會在體育館一側籃球場舉行,臨時搭建的舞檯燈光音響效果卻意外地很不錯。
    金三胖忙前忙後,石磊也忙得暈頭轉向,但就是如此也不忘給敏敏稍帶了一份晚餐。
    化好妝,敏敏領著禮儀隊的姑娘們坐在觀眾席上候場,更衣室留給別的表演人員。
    趁著等候的時間,敏敏拆開了餐盒。
    顧辛夷饞蟲又上來了。
    「你就別想了。」敏敏夾了個雞翅放在嘴邊,「待會表演結束,姐姐請你吃宵夜去,隨便點,我請客!」想了想,敏敏又加了句,「也別點太多,月底了,窮。」
    顧辛夷瞅著那塊炸的酥脆的黃燦燦的雞翅嚥了嚥口水,咕咚咕咚腮幫子鼓著一直動。
    「你在吃空氣?」敏敏睨了她一眼。
    顧辛夷眨巴眨巴大眼睛,泫泫欲泣:「不讓吃還不讓我幻想了嗎?」
    她描了眉,長而勾魂的眼線,濃密的睫毛像是精巧的小扇子,漆黑的瞳仁裡一點星光,敏敏愣在原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以後會便宜了哪個小兔崽子。」
    她另外拿了雙筷子,把另外一塊雞翅送給顧辛夷:「看你可憐,就一塊啊。」
    顧辛夷眼睛都瞪直了,小松鼠似的嚼著。
    「看來還得是個會給你餵食的小兔崽子。」敏敏又自言自語了一番,低頭一看,顧辛夷臉上全是美滋滋的笑容,「別到時候被個大尾巴狼騙走了,唉。」
    「敏敏,過來過來。」金三胖小跑了過來,叫著人走,敏敏將餐盒放下,囑咐了句:「不准偷吃!」便匆匆跟上去。
    顧辛夷把餐盒蓋上,算是眼不見不饞。
    一行人從側門進場,在紅布鑲著的木椅上就坐。
    木椅前是筆直的長桌,鋪展了暗紅色的絨布,上面擺了新鮮的水果和印製好的節目單。
    院長樂呵呵地拍了拍金導的肩膀,金三胖又高又壯,這時候彎下腰來,有種特別的喜感。
    顧辛夷啃著一隻小雞翅實在是捨不得,來來回回數了數椅子數量——
    多了一隻。
    中間偏左的位置空了一把椅子,沒人落座,也沒人要往這邊挪步。
    她往邊上看了看,空椅子旁邊,敏敏正對著陸教授介紹,他穿著一身青色的唐裝,花白的頭髮打理地很整齊。
    陸教授慢吞吞地轉過頭,朝她看過來。
    顧辛夷連忙把頭低下來,恍惚間又想起那天出實驗室的路上,陸教授慢慢吞吞的言語——
    「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啊。」
    時間似乎一下就過了很久很久了。
    她不止一直沒有見過陸教授,也一直……
    沒有見過秦湛。
    她手上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沒有留疤,維生素c已經吃了小半瓶,那捧玫瑰做成的干花已經沒了香氣。
    場上的聲音稍靜,她聽見實木椅子在地板上推拉的響動。
    秦湛單手插著口袋不急不緩地入座,他來遲了些,對著院長微微點頭致意,院長笑笑沒有責怪。
    他穿著雅致的小西裝,黑白色系襯得他比平時更顯清俊風姿。
    會不會是跟女孩子一樣出門得打扮老半天?
    顧辛夷暗自腹誹,抬眼便瞅見了他墨黑的視線,以及——
    嘴角的笑意。
    顧辛夷連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她插著一個小雞翅,啃得只剩殘骨。
    她突然就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對她森森的惡意。
    一不做二不休,顧辛夷找了個遮蔽物,三兩下解決完食物,擦乾淨嘴,端正地坐回座位上,坦坦蕩蕩,一點也沒有饞嘴的心虛。
    秦湛的眼神從她身上移開,在四周掃視了一番,又移回到她身上。
    他右手敲了敲太陽穴,抿抿唇,情緒一下低沉了幾分。
    顧辛夷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在瑩白的臉上打下陰影。
    是因為什麼,他不開心了呢?
    她想不出來。
    她再抬眼的時候,秦湛已經正對著舞台了,她只能看到一個遙遠的後腦勺。
    顧辛夷輕輕說了句:「好久不見。」
    聲音很小,只有空氣聽得見。
    【表白日記】:
    他們怎麼可以總盯著我的媳婦兒看。
    我好生氣。
    我要讓老陸掛了他們的課。
    別緊張秦湛,別緊張。
    今天你一定會表白成功的。
    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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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23
   
    晚上七點三十,體育館主場的燈光全部熄滅,舞台有了流光溢彩的矚目。
    學生會工作人員給大家分發了螢光棒,藍色的,放眼望去,像是一片懸浮的海洋。
    黑大壯和一眾教官坐在前排,照例穿著筆挺的正式的軍常服,只是脫下了帽子,若不是那口大白牙和螢光棒的舞動,顧辛夷還真瞅不見黑大壯。
    敏敏又扒拉了幾下稍冷的晚飯,拉著禮儀隊的姑娘們進了後台候場。
    走過第一排時,顧辛夷悄悄瞥了一眼中間座位,秦湛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冷白的光映得他的臉輪廓分明,眉峰緊蹙,橫亙出一條深刻的痕跡。
    他面前擺了一支螢光棒,是第一排唯一的一支,安靜地躺在暗紅色絨布上。
    主持人開始念著開場詞,氣氛在開場舞中被調動起來,顧辛夷換了身民國少女的打扮,黑髮織成兩條辮子,紮了普藍的細帶,掀開一點幕布往外看節目。
    螢光棒在不斷地舞動,秦湛面前的那一支卻依舊安寧。
    他的面容在燈影浮動中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氣質卻攝人心神。
    「這群小姑娘小伙子真是不錯。」老陸趴在桌子上很是認真地看,語氣誇耀道,「我當年在隊裡也算是文藝青年,手拉風琴不知道迷倒了多少漂亮女孩子。秦湛,你說我要是和他們比比,誰比較厲害?」
    秦湛撐著下巴,沒有比對的心思,淡淡地說了句:「你。」
    老陸眉開眼笑,花白的眉毛都翹起來了,又慢悠悠地問:「那我和你比呢?」
    秦湛依舊保存著姿勢不動,以同樣的語氣回答:「我。」
    「嘿!你這小子,真自戀!」老陸高興了還沒有一會,立馬吹鬍子瞪眼,他看看了秦湛的姿勢,後背挺直,雙肩垂落,只是雙腿在不停抖動,不禁疑惑,道,「你這是怎麼了?」遠看一副淡然自若,細看前額全是汗珠。
    秦湛依舊保持目不斜視,淡淡道:「我在緊張。」
    老陸一臉蒙逼:「啊?」
    「她在看我。」秦湛臉上扯開一點點竊喜的笑容,轉瞬又抿緊唇,可身上的喜悅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了,「她看了我三分五十八秒了。現在是四分鐘。」
    秦湛在心情好的時候是有問必答,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個鋸嘴葫蘆。老陸眼睛閃了閃,側過頭去,恰好看見顧辛夷那張瑩白的俏臉,下一瞬,厚實的黑簾子卻把拉了起來。
    老陸裝作若無其事地四下瞟著。
    「四分十七秒。」秦湛牢牢地盯住他。
    老陸悻悻然,突然轉移話題道:「那啥,我,我有你媳婦兒照片。」他連忙點開手機,他雖是個小老頭,可卻一直走在風潮的最前沿,手機也用的溜極了,「我就想著發給你來著。」
    圖庫裡保存著幾十張圖,是顧辛夷穿著軍訓服訓練時候的樣子,「怎麼樣,好看吧?」
    秦湛一張張點開,照片拍得很唯美,清純動人,「好看。」他說得很誠懇,語氣緩和下來,像是冰雪一瞬間消融。
    這些是軍訓時候攝影發燒友或者是路人的偷拍,被集結在了一起,老陸也是從新招的研究生二胖手裡看到的,要了過來,這會卻剛好成了保命符。
    「這兩張發給我。」秦湛長按選擇,把手機還給老陸。
    老陸心裡的大石頭落地,瞇著笑臉看了看選中的圖片。
    這是拍得最好看的兩張,構圖和光影都是上上之選。
    「我也覺得這兩張最好看,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老陸用微信發過去,邀功似的尋求贊同感。
    秦湛保存到自己手機裡,搖搖頭:「不是這個原因。」
    他看著照片輕輕笑了笑,「她是在看我。」照片裡的女孩放下了長髮,拿著軍帽,攝影師抓拍了轉頭的瞬間,黑髮飛揚,眉梢紅痣嫵媚,眼波欲訴欲泣。
    他記得她每一次看他的時間、地點,記得她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這比任何的實驗數據都要重要。
    老陸撇撇嘴,指著另一張:「那這張呢?這張怎麼可能在看你?」
    顧辛夷坐在操場旁的長椅上,頭頂是濃密的樹蔭,她微微闔著眼睛,臉色有些蒼白。
    「我在看她。」秦湛的語氣溫柔到不可思議。
    老陸被這一口狗糧糊了一臉,將圖片放大來看,背景裡是許許多多的軍訓人員,穿著白襯衫的男人站在最角落,是一個渺小極了的點,像是針尖。
    他回頭看了看秦湛,哼哼唧唧道:「小心樂極生悲,你表白失敗。」
    秦湛「嗯」了一聲,不滿地蹙起眉頭,回復道:「那是個小概率事件。」
    言罷,他不再多語,看著節目單。
    顧辛夷的節目在倒數第二項,他看了看依舊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螢光棒,心情突然好得不得了。
    他朝著窗外看了一眼,宿舍區燈火通明。
   
    下一個節目便是他們了,顧辛夷被敏敏拉著重新補了補妝。
    她是t台秀的開場模特,敏敏比她更加緊張,前前後後把注意事項又念叨了一遍。
    乾冰製造的霧氣噴湧,燈光先是驟然熄滅,又驟然開啟,微帶著靛青的色調,伴隨著幽幽的古箏泠泠聲,顧辛夷從後台走出。
    她撐著油紙傘,穿著藍灰色布裙,踩著還未散去的輕薄的霧氣,清清爽爽的民國少女,像是一出山水畫,筆法雋永古典。
    現場有一瞬間的失聲,再是手機閃光燈的燈光不斷得閃爍。
    秦湛聽著身後傳來的議論聲捏緊了手裡的螢光棒。
    「他們在誇你媳婦好看。」老陸火燒澆油。
    秦湛頓了頓,平靜道:「我接受他們的讚美。」
    老陸窒了窒,也拿著手機拍個不休。
    顧辛夷手指尖冰冰涼,她視力很好,能看到滿場的人都在看著她,這讓她有些緊張,敏敏站在蛋蛋邊上,不斷地做著加油的手勢。
    她有些畏懼閃光燈,下意識地收回視線,卻又被第一排的閃光燈閃到了眼。
    等到重新適應光亮,秦湛揮舞著螢光棒的動作像是電影慢鏡頭似的,出現在了眼前。
    他目光澄澈,正認認真真地看著她,報以欣賞的眼神,手裡的螢光棒發出的藍色幽光讓她突然輕鬆了下來。
    心裡有萬種思緒翻湧。
    直到第一場表演結束,又懵懵懂懂地走完了第二場,她都沒有品出心頭的感受。
    閒置的螢光棒終於被他拿在了手裡,在她開始表演的時候。
    她不走第三場職場風雲,換上了第四場畢業典禮的長裙。
    敏敏給她換了一管鮮紅欲滴的口紅,編織成辮子的長髮散開來形成自然的大波浪捲。
    裙子也是鮮紅的,有著長長的裙擺,墜到地上還有很長一段。待她妝點完畢從更衣室內走出,艷色逼人。
    敏敏甚至找不到言語來形容,又來回念叨著:「也不知道哪個小崽子有福氣。」
    音樂又起,模特陸陸續續走出,顧辛夷最後出場。
    如果說第一幕她是清雅的小品,那麼如今便是大幅潑墨的國畫,膚白如雪,身姿曼妙,眉尖一點紅痣讓她嫵媚與出塵並存,拖著長長的裙擺,儀態萬千。
    秦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保持著平靜,不自覺擱置了手裡的螢光棒。
    顧辛夷一頓,裙擺因為慣性纏住了鞋跟。
    她在跌倒之際順勢向一側旋轉,做了個漂亮的舞蹈動作挽回了場子。
    大大的裙擺飛揚起來,她笑著朝台下看去,像是個女王。
    秦湛愣了許久,把螢光棒又拿起來,反覆搖著。
    顧辛夷笑容愈發耀眼。
    老陸「嘖嘖」讚歎,捅捅秦湛的手臂道:「採訪一下,請用一句話形容你現在的感受。」
    秦湛想了想認真道:「我願做她的裙下之臣。」
    老陸頓時大呼小叫:「秦湛,你臉紅了,你居然臉紅了!」
    秦湛撇開他的手,淡淡道:「我在幻想,當然會臉紅。」
    「……」這回倒是換成老陸憋紅了一張老臉,半晌才吐出幾個字來,「你……不要臉!」
    顧辛夷有驚無險地從台上下來,童如楠立馬就抱住了她,又狗腿子地幫她抱著裙擺,「女神女神,你剛剛好美好帥,啊啊啊,還會做手工,我彎了,怎麼辦?」
    顧辛夷打了個寒顫,道:「我不負責。」
    童如楠沉默片刻:「那我還是直著吧。」
    台上是最後的大合唱,教官們在底下也都大聲地跟著唱,從《團結就是力量》一路唱到《打靶歸來》又唱了《軍中綠花》。
    聲響很大,體育館內聲音一直迴盪。
    歌聲消散,人群也漸漸散去。
    衛紫領著頭,把禮物送到了黑大壯手裡。
    子彈殼做成的飛機模型很逼真,機身機翼都按照比例還原,黑大壯愣了愣,張張嘴,沙啞著聲音說了句:「謝謝。」
    他看了看四個女生,很多話憋在心裡說不出來,最後道:「說個冷笑話吧。」
    他喜歡戰鬥機,喜歡沒有笑點的冷笑話。
    幾人噎住,顧辛夷琢磨了一會道:「教官,你綠帽子掉了。」
    她指指地上,黑大壯的軍帽從椅子上滑落下來,翻了個個。
    黑大壯一把撈起帽子,「還真的是個冷笑話啊。」剛才的感動突然就那麼煙消雲散了,一點離愁別緒都沒有了。
    顧辛夷笑嘻嘻:「您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黑大壯又看了看手裡的模型,說了句再見,和戰友們一同離開了體育館。
    顧辛夷揮了許久的手,轉過身看了看空曠下來的室內。
    秦湛拉開椅子,扣上西裝上的紐扣,站起身來。
    陸教授和他一併走著。
    顧辛夷幾人還在門口站著,見他們上來,連忙向他們問好。
    陸教授頭髮花白,看起來很是和藹,他樂呵呵地道:「小姑娘真是越來越漂亮啊。」顧辛夷還沒來得及謙虛,陸教授又道:「咱們合個影吧。怎麼樣?」他拿出手機,大手一揮,金三胖就顛顛地跑了過來。
    顧辛夷偷瞄秦湛。
    他臉上很平靜,手依舊插著口袋,另一隻手拿著藍色的螢光棒。
    他沒有意見,她也不敢有意見。
    顧辛夷又想起走t台時候陸教授拿著手機拍照時候的興奮樣,不免有些想笑。
    見大伙都同意,老陸也不客氣地指揮起來,讓大家擺了個造型,前前後後照了許多張。
    秦湛離她離得很近,就在她後面,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熱氣。
    「今天很漂亮。」他輕聲說,言罷便疾步離去。
    頎長的身影融進了夜色裡,螢光棒幽藍的光靜謐如流水。
    今日裡有許多人她得了許多人的讚美,但秦湛的這一句話卻讓她的心弦「錚」地一聲斷裂開來。
    她一路上都有些暈暈乎乎的,他清冽的聲音不斷迴響。
    直到提了水桶在熱水處打熱水時,宿管阿姨叫了她一聲:「顧辛夷,有你的信。」
    她才陡然清醒。
    【表白日記】:
    她今天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
    我快燒到六十八度了。
    有點控制不住思想的深度。
    還有,我表白了,在線等回復。
    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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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發表於 2017-5-2 21:45:43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24
   
    已是晚上十點。
    顧辛夷把紅裙脫下換了身輕便的衣服排隊在熱水處等著打熱水。她今日畫了濃妝,得好好卸妝潔面。
    宿管阿姨朝她使勁揮了揮手,指指門口的信箱:「顧辛夷,有你的信。」
    顧辛夷一手拎著水桶,另一隻手食指伸出來,反指著自己:「我?」
    阿姨樂呵呵地點頭:「對啊,就是你,404宿舍顧辛夷。」
    顧辛夷一臉蒙逼——這年頭,會有人給她寫信?她腦子裡蹦出幾個可疑人物來。
    絕世好閨蜜豆豆,愛自拍愛碎碎念,每天qq上光她一個人就能累計99的信息。
    五大三粗顧老爹,除了他自己的簽名以外,每一個字都醜的不忍直視,不會幹這種煽情又自爆痛點的蠢事。
    至於文藝女青年岑芮岑女士,倒是有那麼幾分可能,不過最近岑女士迷上了開心消消樂,沒什麼時間來翻她的牌子。
    那會是誰呢?
    她拎著個小紅桶迷迷糊糊地走到信箱邊上,第一封便是她的。
    素白的信封上繪著紫玉蘭花,沒有郵編,沒有寄信人及地址,「顧辛夷收」四個字是唯一的信息。
    這四個字風骨堅韌,很是有一番韻味。
    這是誰的字跡?
    她拎著小紅桶走到光亮明晰處,藉著光對著這封奇奇怪怪的信件仔細端詳。黑色字體構架圓潤,端正中不失鋒芒,連筆勾畫間有一絲絲傲氣。
    顧辛夷看來看去,驀地覺得這字跡有些熟悉,特別是於平靜下流露出來的桀驁。
    如出一轍。
    《單基版全固態介觀太陽能電池》,與她似乎很有緣的一本書,兩度經過她的手。
    她在這本資料上看到過秦湛的簽名。
    字如其人。
    很簡單乾淨又鋒芒尖銳的一個人。
    顧辛夷連忙正了正神色。
    不過是四個字而已,她又想起了不該想起的人,她拍拍自己的小腦袋瓜,悶悶地歎了口氣,轉頭和阿姨說了聲謝謝,繼續排隊打水去了。
    正是下晚自習的高峰期,打水的人挺多,趁著等待的功夫,她又拿起信看了看。
    還沒拆開,顧辛夷就藉著光瞄了瞄裡面的內容。
    信封不薄,但依稀可以看出裡面只有一張紙。
    像是寫了一串符號。
    有個等於號?
    顧辛夷就尷尬了,是要讓她做個數學計算題還是怎麼的?
    細思恐極。
    後面的人拍拍她,輪到她了。
    顧辛夷把水卡插上,熱水源源不斷地注入桶內,白色的霧氣翻湧。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她掏出來看。
    qq上閃爍著金三胖的消息【圖片】【圖片】【圖片】。
    是今天晚會結束前陸教授要求的合照。
    顧辛夷點開來看。雖然是夜裡,大門處有些暗,但照片畫質依舊十分不錯。陸教授擺的姿勢相當仙風道骨,一身青色唐裝顯得他慈眉善目。賈佳童如楠衛紫到更是樂呵,在陸老背後坐著各種搞怪臉。
    她和秦湛站在最邊上。
    秦湛站在她身後。
    也許是角度問題,乍一看像是她身體後傾靠在秦湛身上,而秦湛前傾著,眉眼似乎因為夜色朦朧而溫柔起來。
    「今天很漂亮。」
    秦湛的誇讚好不容易被她拋到了腦後,現在又開始了自動播放模式。
    「同學——」後面人又拍拍他的肩,顧辛夷猛地打了個激靈,手上一不注意,那封還未來得及拆開的信打了個旋兒飄進了她的小紅桶裡。
    後面女生沒料到她這麼大反應,略有些抱歉地道:「對,對不起阿,我是看你熱水快滿了,想和你說一聲。」這是加熱到一百攝氏度的開水,女生是好意提醒。
    顧辛夷也知道她的意思,連忙抽了卡,將水桶提下來,笑著擺擺手道:「沒事,謝謝你啊。」
    女生指了指水裡的信:「那它……」
    水溫很高,信封上紫玉蘭花飄啊飄的,沉到了底部,上面幾個黑色的字跡都瞬間糊了。顧辛夷看透世事地歎了一聲,道:「多謝兄台今日一聲提醒,小弟我總算悟通了一大道理。」
    女生推了推眼鏡,受寵若驚。
    顧辛夷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我是與它有緣無份哪。所以這信注定有這一劫,不是你,也會是別人,你就不必在意啦!」
    她安慰人的方式七拐八繞的,臉上還配合地做出悠悠的感慨,女生被逗笑了。
    熱水溫度將將從一百攝氏度降下來,手邊沒有合適的工具,顧辛夷也只能隨它去了。
    她深吸一口氣,小腰一使力,準備提上水桶就走,哪成想力氣不夠,沒搬動。
    女生笑了笑,幫忙提了水桶,兩人一起拎著。
    宿舍在四樓,水桶晃蕩地厲害,信封就這麼飄上來又飄下去。
    等回了宿舍,把開水倒入了水盆裡,好歹把底部的信給取了出來。
    不過這麼一番折騰下來,信也差不多了。
    「這還能看嗎?」賈佳戳了戳完全糊成一團的信件。
    「總得試試吧。」顧辛夷無奈捧著臉,「屋漏偏逢連夜雨,天熱趕上大姨媽,連收個信,也死無葬身之地。」她翻了翻信件,「你說我最近是不是有點背啊?」
    賈佳沉默了一會,道:「不是有點,是很多。」她補充了句,「實驗還燒了電路板。」
    「我決定了。」顧辛夷突然大喝一聲,「從明天開始,我要多吃點。」
    「為什麼?」
    「因為食來運轉。」她誠懇回答。
    宿舍裡突然就寂靜了。
    顧辛夷把一攤濕紙搬到了洗漱台上好好研究,細心地揭開信封,露出裡面那張信紙來。
    研究了好一會之後,她放棄了。
    上面就一個她還認識的符號——「=」。
    到底是誰給她寫的信,就一行字,沒前沒後的。
    顧辛夷心裡一陣草泥馬呼嘯而過。
    衛紫收了地上的瑜伽墊,到浴室拿了帕子擦汗,見她皺著一張臉的囧樣出主意道:「要不,你發個朋友圈說說微博什麼的,拍個照描述一下叫人來認領?給你寫信到學校肯定是你認識的。」
    顧辛夷一聽,覺得這是個不錯的辦法,立馬就行動了,才發出去不多時,有人拎了小窗和她聊天。
    是原名【芙蓉花】現備註為【金光閃閃的學神】?
    難道是學神給她出的數學題?
    窗口裡學神發來消息:「……」
    六個點。
    六個黑點。
    顧辛夷連忙解釋了前因後果,發了許多大哭的表情過去。
    石沉大海。
    學神的頭像整個黑掉了。
    顧辛夷打了個哈欠,只覺得後背涼颼颼的。
    隔著屏幕,她還能感受到學神森森的惡意。
   
    秦湛現在並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看到顧辛夷發的動態後,他的心也和那封信一樣皺成了渣渣。
    在線一直等待得出來的結果讓他感受到了來自整個世界深深的惡意。
    他準備了好幾天,寫了好幾個版本的情書,最後在老陸的建議下最終定稿——
    r=a(1-sinθ)
    著名數學家笛卡爾的傳世情書,心形線,最浪漫的數學表達式,極坐標系內完滿的弧形。
    簡單的公式裡寓意隱晦。在百科詞條裡,它的含義就是「表達愛情」。他很滿意。
    秦湛覺得顧辛夷一定能看懂,但他沒想到顧辛夷壓根就沒看到。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他佈置了完美的開頭,卻沒料到是這麼一個失敗的結局。
    老陸發來微信,語音消息裡聲音慢悠悠的:「這是一個小概率事件。」尾音上揚,全是幸災樂禍。
    秦湛抿抿唇,本不想理會,最後還是發了條字符消息:「我清空了電腦。」
    老陸馬上回了句:「不是吧,為什麼?我的資料呢?你說好今晚就給我的資料呢?」聽聲音簡直是要抓狂,語速都調到了平時的一倍不止。
    秦湛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跳動:「因為我失戀了。」
    老陸:「……」
    秦湛關閉了微信,不再理會老陸的語音轟炸。
    電腦屏幕裡是他用最簡單的excel自動繪製出來的心形線,秦湛歎了口氣,整個人都趴在了桌子上,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一下一下地點著火苗又熄掉,反反覆覆。筆筒裡的螢光棒的光芒也漸漸黯淡下去。
    顧辛夷的身影就在這火苗的躍動中若影若現。
    他喜歡計算,喜歡數字把一切必然指向性擺在他面前的安定。
    可總有小概率事件會打亂計劃。
    他算不出來他有多喜歡她,他也算不出來,她對他有多少的好感。
    沒有確定的解題範圍,就沒有準確的道路。
    愛情是一道方程。
    她是他的唯一實數解。
    但目前,他還沒有寫出這道方程。
    秦湛有些煩惱。
    他這幾日裡明顯感覺到了女孩的疏離,她開始對他抗拒,想與他劃清界限。
    好幾次,他明明就站在她面前,伸出手就能摸到她的臉頰。
    月光讓她看起來很美,卻又也很遠。
    在實驗中遇到不可控制因素時,他會選擇把改變策略。
    這次,也一樣。
    在幾度抉擇過後,他決定讓她看到自己的心意。
    r=a(1-sinθ)是笛卡爾寫給他的學生剋裡斯汀娜公主的第十三封信。
    和他們現在很像。
    他是教授,她是學生。她還是他的公主。
    笛卡爾和克裡斯汀娜很相愛,他希望他們也是。
    秦湛敲了敲太陽穴,又翻開了心形線的詳細介紹。
    這次,他關注了一直沒有細細看的部分——
    「小公主的數學在笛卡爾的悉心指導下突飛猛進,每天形影不離的相處使他們彼此產生了愛慕之心……笛卡爾在給克莉絲汀寄出第十三封信後就氣絕身亡了。這第十三封信內容只有短短的一個公式……」
    氣絕身亡……
    秦湛突然直起身子,眼睛一亮又黯淡下去。
    原來笛卡爾在寫完這封情書後就狗帶了,怪不得情書掉水裡的慘痛事件也能發生在他身上。
    秦湛找到了一個完美的解釋,他看了看筆筒裡的螢光棒,手機震動,老陸又鍥而不捨地發了信息過來。
    是他們的合照。
    他和女孩站得親密,黑色西裝和紅色曳地長裙相得益彰。
    老陸又繼續發了幾張過來,最後一張是裡他和女孩被老陸移到了盛大的煙花背景裡。
    只有他們倆。
    老陸的語音消息又來了:「看在我辛苦p圖的份上,你的電腦有沒有恢復數據?」
    秦湛勾起唇角,發了個「嗯」過去。
    老陸又連連發了許多張各種背景下的p圖,秦湛一一保存。
    他又看了看顧辛夷發的說說裡那封碎成渣渣的信件,旋即打開了光電學院201x級大一第一學期課表,細細琢磨著。
    書房裡,螢光棒幽藍的冷光靜謐安詳,像是流瀉的湖水。
    【表白日記】:
    不太想寫日記。畢竟心好累。
    不過還是要總結一下經驗教訓,失敗是成功之母。
    從這次情書事件中我學會了以後要用防水防火防惡劣自然天氣的材質寫信。
    下次注意。
    嗯,對了。
    我不會總是碰到小概率事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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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25
   
    九月的最後一天,教官們穿著來時候的軍裝,在操場向領導做了最後一次報告,離開了這所滿是高大梧桐樹的森林大學。大一新生自發地起了個大早,在大巴開過的路口送著這些比他們其實大不了多少的教官。
    顧辛夷也起了個大早,省下了些吃早餐的時間從地上撿了片乾淨的梧桐樹葉撕撕扯扯,黑大壯的剪影很是生動形象,穿軍裝,戴軍帽。
    黑大壯在接過樹葉後先是小小感動,又突然幽幽問道:「所以,我是真的帶了個綠帽子是嗎?」他把樹葉擺到自己的臉頰邊,樹葉綠油油的,隨著早晨的清風飄啊飄。
    顧辛夷:「……」
    真是一個沒有笑點的冷笑話啊,好冷好冷,她這該回答是呢?還是不是呢?
    顧辛夷思前想後,認真地問道:「你家附近有姓王的嗎?」
    黑大壯收起了小樹葉,和子彈殼飛機模型放在一起,煞是平靜地道:「我姓王。」
    世界突然就寂靜了。
    一直以來大家都叫著教官的外號「黑大壯」,如今……
    顧辛夷心中呼嘯而過一萬隻草泥馬,大巴正鳴了鳴笛,同行戰友叫了聲黑大壯。
    顧辛夷訕訕地笑著撓撓頭,再揮揮手道:「那祝您生活愉快,家庭美滿。」
    黑大壯露出一口亮珵珵的大白牙,點點頭,和這群小女生們揮手道別,轉身上了車。
    來時的場景和如今沒什麼不同,只是一個是來,一個是去。
    這是新生受到的第一場教育課,為期長達三十天,有人埋怨,有人不滿,最後慢慢變成了日後回憶裡最鮮明的顏色。過了很久很久,只會留下最歡樂的趣事。
    回了宿舍,顧辛夷有點犯困,揉著惺忪的睡眼到窗台上看看昨晚晾在外邊的信紙。
    干倒是干了,就是皺巴巴的,更看不清了。她把上面的字符重新臨摹一遍,試圖辨認出原始的模樣。她能確定是一行字符加兩個中文漢字,但具體是什麼……
    顧辛夷歎了口氣,她真的盡力了,真的。
    「女神女神,昨晚有人認領了這封信嗎?」童如楠扒著落地窗支架,正刷著牙,一臉欣喜,「是不是真的是情書啊?」
    顧辛夷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不忍心打擊她,但還是只能如實相告:「是個連籃球投擲拋物線都能算出來的強大存在,你覺得,他會寫情書嗎?」
    童如楠偏著頭邊想邊刷牙,白色的泡泡糊了滿嘴,她細思恐極,想起那個若影若現的等於符號,道:「難不成是特意讓你做的數學題?不是吧,這麼無聊。」
    「大概就是這樣。」顧辛夷攤手。
    「所以你弄壞了之後他回復了什麼?」
    「他說——」顧辛夷泫泫欲泣,又換了個姿勢,環著手臂,眼神霎時變得犀利極了,緊緊地盯著童如楠,語氣深沉道,「點點點點點點。」
    陽台外的梧桐樹林裡飛過鳥兒嘎嘎叫,童如楠從這回音中腦補出了無限含意,含著一嘴的牙膏泡,含含糊糊地默哀:「你已被學神拉入黑名單,請好自為之。」
    顧辛夷把信紙收回來,踱回房間,將昨夜穿的紅色長裙和其餘兩件衣物疊好,放進袋子裡:「學神有沒有把我拉近黑名單我不知道,不過不趕緊把衣服還回去,金三胖就得把我拉入黑名單了。」
    這是借來的演出服,敏敏和禮儀隊其餘人今天一整天都有課,金三胖就把她當成了壯丁,讓她收齊了所有和石磊一齊還回去。
    賈佳替她掬了一把淚,道:「晚會前,你是他捧在手心裡的牡丹峰台柱子;晚會後,你是哪裡有需要哪裡補上的革命好戰士啊,這差別,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顧辛夷同志,你怎麼看哪?」
    顧辛夷換了雙輕便的鞋子,提著個大袋子,單手對著敬了個禮,一本正經地道:「報告首長,為人民服務!」
    言罷,她又換了個笑嘻嘻的表情出了門。
    離金三胖規定的八點半還差一些時間,學生會辦公室門還緊閉著,顧辛夷等了一會,石磊才晃著鑰匙哼著小曲出現。
    「喲,學妹,來這麼早?沒久等吧。」石磊連忙恢復了形象,開了門,還沒等他扯兩句,房間內的景象便讓他卡住了殼。
    十幾袋裝得滿滿的大塑料袋堆滿了書桌和休息沙發,因為開門的震動,其中一個放在頂端的袋子晃了晃,掉落在了地上。
    石磊嚥了口水,下巴抽動:「學妹,你現在有什麼感受?」
    顧辛夷深吸一口氣,直視他的眼睛道:「蛋蛋的憂傷。」
    「……」石磊隔著黑框眼鏡瞪了她一眼,「不提這個外號我們還是好朋友,真的。」
    三胖既然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他們倆,雖說有些艱難,但還是務必得完成,蛋蛋讓她拎了幾個較為輕的袋子,自己扛了剩下的,在站台處等著校車。
    臨近十一國慶,校車司機也陸陸續續開始了長假休息,現在也只有幾輛還依舊工作在崗位上。
    趁著等車的功夫,蛋蛋給她說了一下今天的路線,得先坐校車到達校外,再轉兩趟公交車,最後步行一段路程,才能抵達目的地,他仰天長歎:「要是這時候咱們自己有車就好了,那可是方便多了。」
    「滴滴——」路邊一輛白色的小車喇叭聲響起。
    很漂亮的一輛車,男生很容易就被吸引住了目光,蛋蛋眼睛直發光,嘴中喃喃念叨:「賓利啊,學校裡什麼時候有人開這個了?頭回見哪。」
    熟悉的名詞讓顧辛夷也側過頭去看,白色的車身在晨曦裡反射著暖暖的光澤,離他們並不遠,她能看得清牌照。
    車子打了個旋,停在他們身邊。
    遮光窗戶被降下來,秦湛那雙澄澈的墨黑眼眸像是電影慢鏡頭一般出現在她眼前,再是高挺的鼻樑和緊抿的嘴唇。
    和昨夜不同,他又換回了乾乾淨淨的白襯衫,單手撐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著太陽穴。
    蛋蛋立馬向他問聲好,顧辛夷也從震驚中清醒過來,隨著問好。
    「金三胖叫你去還衣服?」秦湛沒有理會蛋蛋,直直地看著顧辛夷問道。
    秦教授也知道金導的小號?
    顧辛夷想起金導渾身心肝肉在顫抖時候的模樣有些想笑,她正了正神色,乖巧地回答:「嗯。金導叫我和石磊學長一起。」
    石磊立馬面帶微笑,挺起了胸膛。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石磊只感覺秦湛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圈,似是有些不屑一顧?
    正想確認時,卻聽秦湛開口,淡淡道:「目的地?」
    石磊恭恭敬敬地報了地址。
    秦湛抿抿唇,拉開車門,逕直走到兩人身邊。
    顧辛夷有些疑惑,手裡的重量卻突然一輕——
    「我幫你。」
    秦湛拿住袋口,繞了繞,便把袋子從她手裡拿了下來,大步走向後備箱,放了進去。
    他的影子被陽光拉得斜斜的,清清淺淺的,落在她的附近,顧辛夷心裡跳了跳,往旁邊挪了一步。
    石磊見他一番動作,頓時大喜:「秦教授,這——」還真是有車了!
    秦湛沒有說話,點點頭,石磊迅速地跑到車後,將其餘的袋子也跟著放了進去,剛剛好,還能關上後備箱。
    「發票。」秦湛道。
    石磊反應過來,連忙從兜裡拿出發票來,遞到秦湛手裡。
    秦湛點點頭。
    「顧學妹,還愣在那邊幹什麼,還不過來!」石磊大叫著,「快點!」
    顧辛夷咬咬唇,小步小步地走過來,在車後座門旁怯怯地抬頭道:「謝謝秦教授。」
    「不是這裡。」秦湛搖頭,走到副駕駛座,「你坐這裡。」
    顧辛夷還有遲疑,石磊推了她一把,「別磨磨唧唧的,跟個娘們似的。」
    顧辛夷:「……」
    秦湛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盤桓,她硬著頭皮坐進了駕駛座。
    「繫好安全帶。」在關上車門前他衝她微微一笑,像是晨光。
    第三次。
    顧辛夷這般想到。
    石磊樂呵呵地見兩人都上了車,準備拉開後座坐進去。
    能和賓利來個親密接觸,真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他拉了拉車門,沒有動靜,又拉了拉,依舊開不開,沒辦法,他厚著臉皮走到秦湛那邊敲了敲車窗:「秦教授,那個……」
    「你就不用了。」秦湛微微揚起下巴,神情略有倨傲。
    納尼?石磊有些蒙逼,問道:「為什麼?」
    秦湛又掃了他一眼,道:「因為你長得沒我好看。」
    石磊如遭雷劈,車窗關上前,他看見一張發票在秦教授手裡揮舞了一下,像是在——
    耀武揚威。
    難道坐個車也要靠顏值?
    顧辛夷細思恐極,暗暗想著還好她遺傳了岑芮女士和老顧同志的優點,不然她會不會被趕下車?
    她揪了揪安全帶,看著車子從蛋蛋身邊擦過,她感受到了真正的「蛋蛋的憂傷」,忽而又想起目的地的複雜來,道:「秦教授,沒了他,我們怎麼找地方啊?」
    秦湛凝眉,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修長的手指按了按方向盤上的按鈕。
    聲音從音響中傳出:「歡迎使用xxx智能導航系統,請說出您的目的地。」
    顧辛夷就聽著秦湛清冽的聲音回復。
    真是媽的智障!她此時此刻才重新認清了自己。
    說多錯多,她決定不再說話,秦湛也一直目視前方,車廂內光影斑駁掃過,有些緊張的逼仄。
    車子穿行過高架橋又駛過不長的隧道,已經過去二十分鐘,沒人打破沉寂,導航的語音智能平淡地指揮著。
    直達手機鈴聲響起。
    顧辛夷連忙摸了摸自己的——
    不對,她手機是震動狀態,不會有聲音的啊。
    難道是?
    「右邊口袋,幫我拿一下。」秦湛對她點頭。
    「哦。」顧辛夷伸出兩隻手指頭,小心翼翼地從他口袋裡夾著手機出來,卻還是不小心觸碰到了他。
    來電顯示是老陸。
    她看了看他,他明顯地耳朵紅通通的,可語氣又極其平穩道:「撐著。」
    他快要開到主幹道上,車流量變多,顧辛夷沒法子,只能按了接聽,將手機放到他耳邊。
    隔得有些近,她能聽到陸教授慢慢吞吞的聲音。
    「秦湛,你不是說今天要帶人做實驗嗎?怎麼不見人了。你的……」
    陸教授的話被他打斷,「她在我身邊。」
    ta?在他身邊?顧辛夷瞪大了眼睛。
    電話那頭陡然就恢復了樂呵:「那你忙,你忙,這實驗還做不做了?」
    「做。」秦湛將方向盤打了個轉,「等我回來,一點開始。」
    電話掛斷,顧辛夷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屏幕黑掉前,她看見了他的桌面。
    女孩跪坐在地上,穿著荷葉邊掐腰黑白格子裙,身前是散落的白色紙張,眉尖一顆紅痣在光影裡像是鑲了金邊。
    是她。
    顧辛夷連忙把手機放到前置架子裡,滿臉通紅,全身感覺都快燒起來了一般。
    秦湛看著她道:「一點我要做實驗,你幫我去記錄一下數據。」
    【表白日記】:
    她摸了我的大腿根。
    我好害羞。
    不過其實她可以多摸一會,我不會介意的。
    雖然海綿體有些充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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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26
   
    秦湛看著她道:「一點我要做實驗,你幫我去記錄一下數據。」
    帶著不容置喙的肯定。
    顧辛夷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小團,悶悶地問:「那您的助理呢?」怎麼也輪不到她啊,助理、研究生、博士生,全都是人才啊。
    「他還在美國那邊處理一些事情。」紅綠燈路口,他停了下來,解釋道,「我帶你去還衣服,你幫我記錄數據,很公平。」
    「deal」秦湛又問,傾身俯下來。
    「deal.」她心跳得很快,撲通撲通的,像是要從胸膛裡跳出來一般。
    六十秒的等待過去,秦湛重新開著車,日頭漸盛,置物架上擺放的手機反射著斷斷續續的光。他們用著同一個品牌的手機,同樣型號,不同顏色。桌面的景象略有不同,但中心人物一般模樣——是她自己。
    正當她想得出神之時,修長白皙的手將手機拾起,重新放回了口袋裡。
    顧辛夷一下就不吱聲了,抬起頭來,秦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唇角勾起笑意。
    乾乾淨淨簡簡單單,像是雪山融水,淙淙蜿蜒。
    「到了。」他說。
    顧辛夷愣愣地點頭,往外頭敲了一眼,是這個地方。她快速解開安全帶,走到後備箱去提東西。
    秦湛後頭跟上,打開後備箱時,兩三個袋子圓圓潤潤地滾落下來,顧辛夷連忙去撿。
    「這些我來。」他比她更快,腿也更長,一步到位,「發票在我左邊口袋,拿出來,去店子裡叫老闆。」他邊說邊把剩下的袋子也一併提溜起來,襯衫短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臂白皙卻有力,他有規律地將袋子堆疊起來,一部分提著一部分抱著,後備箱被清掃一空。
    顧辛夷見他用下巴抵著,急忙道:「教授,還是我來吧。」搬磚做苦力,實在與他的氣質不符。
    「不,我會心疼你。」秦湛卻後退一步,下巴在塑料袋上晃晃,皺了皺眉,補充道,「們女生的。」
    簡直嚇死她了。
    顧辛夷一顆心忽上忽下的,她暗自呼出一口氣,平復下來。
    「快點。」他轉了過來,用左邊身子對著她,還動了動腿,「在裡面。」很幼稚的舉動。
    顧辛夷想了想,還是只能伸出手來。她手指纖長,可發票偏裡面,像拿手機時候一般,又觸碰到了他。
    她紅著臉,連手指都是紅透的,小步跑進了店內,和老闆交涉。
    秦湛像只被順過毛的大型犬一般閉上眼睛吸了口氣,帶著愜意又得逞的笑容,跟了上去。
    歸還過稱很是順利,顧辛夷拿回押金,又重新坐回了副駕駛,秦湛又把手機放回了前置置物架內,有信息閃過,鎖屏桌面時不時浮現。
    是一朵手繪紫玉蘭花。
    紫玉蘭,又名辛夷,可入藥。
    她家院子裡種了好幾棵花樹,出生那年老顧親手栽下的,同她一樣大了。
    想起這些,顧辛夷連忙低下頭看手指,不敢多說一言一語。
    返程的路上有些堵車,車子走走停停。
    他沒有放音樂,窗外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她有些犯困,恍惚間又聽到他問,「你前一段時間,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嗯。」她迷迷糊糊地應了一句,突然驚醒過來。
    秦湛半垂著眼瞼,睫毛濃長,清朗的面容一半在光裡,一半在陰影裡。
    顧辛夷有些膽顫,靠著椅背挺直了身子,裝著乖巧。
    卻聽得秦湛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吶吶道:「對不起。」
    顧辛夷打了個哈哈,裝作沒有聽清:「秦教授,不好意思,我剛剛有些犯困,您問我什麼?能再說一遍嗎?」她想繞開話題。
    他卻偏偏沒有順著台階往下走,還認真地點點頭,專注地看著她的眼睛,道:「對不起,不要生我的氣了。」
    他是不是在道歉?顧辛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語氣裡甚至帶著一點點的委屈和撒嬌。
    顧辛夷直覺魂都被震了出去,她扯著自己的食指,不知所措地應了聲:「哦。」她又悶悶地補充了句,「我其實沒有生氣。」
    她沒有生氣,從來沒有。
    她只是覺得有些想法太不實際,他離她太過遙遠罷了。
    他是距離地球平均384402公里遠的月亮,她是地面上有水有土壤才能生長下去的普通植物。
    他們的世界是不一樣的。
    他因為夢想的存在而熠熠生輝。
    她沒有理由去生氣。
    秦湛抿抿唇。前方的車流散去,車又恢復了極快的速度,十點半,他們又回到了學校。
    「謝謝秦教授。」氣氛有些悶,顧辛夷輕聲說了句。
    秦湛頜首,打開車上的一個盒子,將藍色帶子繫著的證件抽了出來,遞到她眼前:「拿著。」
    是那張被她退回去的光電國家實驗室出入證件。
    「不生我氣了,就好好幫我記錄實驗數據,先回去吃個飯休息一下。」他淡淡地說,「十二點五十到我辦公室來。」
    言罷,他打了方向盤,急速地離去,顧辛夷甚至沒有來得及拒絕。
    手裡的證件有些沉重,她歎了口氣,不再想這些事,轉頭去了辦公室,將押金還給了石磊。
    石磊見是她來,有些莫名憤恨,旋即又羨慕地問道:「坐秦教授的車是不是賊爽!速度是不是超好!」
    顧辛夷琢磨了一下,道:「其實,就江城的交通狀況而言,速度有時候還沒有你的小電驢快。」
    「……」石磊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歎息道,「你不懂,十年才修得上秦教授的豪車啊。」
    這句話,二胖也說過。
    十年修得同船渡。
    顧辛夷臉蛋又蹭蹭蹭紅了,眉梢一粒紅痣艷光四射,弄得石磊大呼:「顧學妹,你好好說話,不要動不動臉紅,我的身和心都是我敏敏的。」
    顧辛夷瞪了他一眼,道:「敏敏學姐說她最近在練習怎麼用實驗室的酒精燈煮蛋蛋。」
    石磊:「……」
    吃過午飯,賈佳和衛紫在討論著螢光夜跑的事,這是學校愛跑步社團在十一國慶過後會舉辦的大型活動,屆時會向三千名參與者發放螢光手環等事物,規定跑步路線,獎勵並不是很重,但因為其趣味性,每年的參與度都很高,現如今又到了網絡報名時間。
    衛紫熱衷於運動,賈佳新鮮人,對什麼都有興趣,童如楠聽說屆時會有動漫cos熱身表演,便也興沖沖地報了名。
    剩下顧辛夷。
    她對這個倒不是很感冒,但大伙都去了,她也想參與進去,便也登錄網站得了自己的螢光夜跑id。
    記下了id,她爬上床小小地休息了一會,把鬧鐘設定在十二點半。
    這一覺很淺,她醒來的時候鬧鐘都還未曾響起。
    走到國光門口時候二胖又下來等她了,半個月不見,他白白胖胖的臉倏然消了一些,眼睛下面有了黑眼圈,笑容依舊大大地,他迎了上來,叫顧辛夷把手裡的證件帶到脖子上,他還扯了扯自己的證件。
    九月底的陽光依舊燦爛,秋老虎牢牢地控制著江城,國光門口的金屬球閃著光芒,有些許地刺眼。
    她突然就有些不想也不敢進去了,這幢建築熟悉又陌生。
    直到二胖又叫了她一聲,她才帶上證件,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頭。
    「秦教授讓你直接跟著我去實驗室,他已經在那邊做準備了。」二胖嘟嘟囔囔著,「顧學妹,你是不知道,這段時間我跟在陸教授手底下做實驗,每天起早貪黑的,人都瘦了一圈了,這個項目是陸教授拿到的,好幾個月了,也沒整出個頭緒來,前幾天秦教授給了我們一個新的方向,今天啊就是來初步測量驗證的。唉,人秦教授剛來的時候,大傢伙也都只知道他厲害,沒想到他真心這麼牛逼!二十一世紀小泡利,真不是白叫的啊。」
    他長吁短歎著,眼睛裡冒出星星來,顧辛夷應和著他,只覺得脖子上掛著的證件有千斤重。
    「學妹,說真的,這次你可真是有福,不知道多少人想搶著在秦教授手底下做事呢,可秦教授就是不帶大伙玩,也就咱們陸教授還有院長能和他說上兩句話。」
    顧辛夷一愣,輕聲問道:「這次實驗沒有人跟他提申請來記數據嗎?」
    二胖挑眉:「有啊,怎麼沒有,多了去了。可秦教授說他已經找好人了。記錄數據這個活既不累又不難,還能全程觀摩實驗,誰不想來啊?」
    聽聞他的話,顧辛夷心中微微有些震動,陷入了沉思。
    「你是不是在想秦教授怎麼會找你?」二胖揚起下巴,得意地問。
    顧辛夷瞪大眼睛,點點頭。
    「依我看哪,是這樣的。」二胖大拇指和食指張開,抵在圓圓潤潤的雙下巴下,做出個萬事洞悉的動作來,「你前一段時間不是幫教授整理資料來著嗎?別看秦教授面上冷冷的,心腸可好了,估計是想用這個來感謝你。我就是因為秦教授的一句話,就轉到了陸教授手下。如此大恩大德,只能以身相許了!」
    他笑得憨憨的,顧辛夷頓時打了個激靈,退開一步道:「人家長得漂亮的才叫知恩圖報,你這簡直是恩將仇報啊。」
    二胖:「……」
    轉了個轉角,進了電梯,走出來之後,顧辛夷只覺得溫度一下降了許多。
    二胖從櫃子裡拿出兩件白大褂和鞋套來,叫顧辛夷換上。
    離上次來參觀時候已經過了一個月,同樣是二胖陪同,目的卻截然不同。白大褂有些不合身,對她來說過長過大,但似乎有些淡淡的青草香氣,讓人舒適安寧。
    二胖見她換好,上下打量一下,皺著眉頭有些不滿意,忽而又笑起來,從自己口袋裡分出一支筆來,遞給顧辛夷道:「裝逼必備。」
    「……」顧辛夷扯扯嘴角,「謝謝學長。」
    二胖笑著擺手,和彌勒佛似的,「不客氣不客氣。」
    走過長長的通道之時,她被幽藍的光刺了一下眼睛。
    是那間存放大型服務器的房間,她在這裡,再次遇見過秦湛。
    「學妹,是這邊,快過來。」二胖放低了聲音叫她,「一會老老實實,不亂說話不亂動。」
    他敲了敲門,另一位研究生開了門。
    「師兄好。」二胖叫了句,顧辛夷也跟著叫。
    在這樣的工科試驗基地裡,她明媚地像是春天的花,眉梢一粒紅痣都被燈光染上了金色。
    實驗室裡的年輕學生們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看著她。
    顧辛夷遵循著二胖的指令,不亂說話不亂動。
    「到這裡來。」清冽低沉的聲音響起。
    她抬起頭,秦湛穿著白色大褂,單手插著口袋,站在光學儀器前,目光卻直直地聚在她身上,眉峰皺起,似是有淡淡的不悅。
    【表白日記】:
    她又摸了我左邊大腿根,這次接觸面積是剛才的三倍有餘。
    我只顧著感受,沒來得及精確計算。
    愛情果然會讓人喪失理智,包括我。
    老陸手底下除了二胖沒一個是好的,不過——
    她身上穿的那件白大褂,是我昨天穿過的。
    沒洗。
    (。ve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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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0010 0111
   
    「到這裡來。」清冽低沉的聲音響起。
    她抬起頭,秦湛穿著白色大褂,單手插著口袋,站在光學儀器前,目光卻直直地聚在她身上,眉峰皺起,似是有淡淡的不悅。
    隨著他的言語,研究人員紛紛收回了視線,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各自做著自己的準備。
    顧辛夷走到他身後,他右手食指有節奏地敲著太陽穴,視線在她身上游移,從上到下,最後凝固在了她的前胸。
    她下意識地垂頭含胸,臉上飛上兩片紅雲,僵在原地,不敢動作。
    秦湛伸出了手。
    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指甲圓潤,離她很近。
    他的目光太過灼人,顧辛夷能感受到週遭又有人偷偷地觀察著這邊。
    「卡嗒」,他取下了她胸前口袋掛著的黑筆,二胖讓她拿來裝逼的那支。
    秦湛將它遞到陸教授邊上,道:「你學生的。」
    老陸聞言,慢慢吞吞地挪著步子過來,慢慢吞吞地叫了二胖,最後轉了一圈,又慢慢吞吞地對著她道:「小姑娘這衣服不錯啊,人長得漂亮,穿紅的好看,穿白的也好看。」
    他把目光投降秦湛,秦湛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嗯。」
    啊?
    這白大褂整整大了幾個碼,光袖子她都捲了不止一次,這也算是不錯?難不成,這是教授們的「迷之審美」?
    顧辛夷打了個哈哈,謝過了陸教授的誇讚,秦湛將一張表格遞給她,夾在記錄本上,又從他的口袋裡將他的筆一同遞上:「我喜歡這支筆。」
    「哦。」顧辛夷點點頭,有些不明所以,忽而又想到天才總是有些屬於自己的怪癖後便又釋然了,她看著這張項目細緻的表格,問,「秦教授,我需要做什麼?」
    「一會你按照我說的記錄數字就可以。」秦湛開口。
    她點點頭,此時正巧到了一點整,陸教授清了清口氣,開始了對實驗的陳述。
    他們要做的是「基於等離子渦旋稜鏡的軌道角動量模式測量」,陸教授將這幾個月來的工作情況和突破闡述,此前,他們已經嘗試過幾種不同的方法,部分以失敗告終,而其餘則需要更大的資金投入,才能進行後續研究。秦湛為他們提供了新的方法——利用pvl來測量oam分佈的方案。
    陸教授說道此處臉上滿是再贊同不過的笑容,連眉毛都在抖動,他讓秦湛給大家解釋其中的具體操作。
    秦湛站在原地,單手插著口袋,模樣平靜,毫無波瀾地道:「利用pvl這個結構,不同的oam模式將被映射成不同的貝塞爾函數,通過將總的強度分佈反向分解成這幾個貝塞爾函數,我們可以同時檢測出oam模式的振幅分佈和相位分佈。如果假設成立,那麼便可以通過一次測量檢測出混合oam模式的分佈,而且方案尺寸小,易於集成,相較而言,更有優勢。」
    字字珠璣。
    明明是平淡的語調,卻莫名有了鏗鏘的抑揚頓挫。
    顧辛夷看著手裡的表格,抿抿唇。
    餘光裡秦湛長身玉立,像是有光華在他身上流轉,耀眼奪目。
    他就站在她眼前,卻遙遠地像是在天邊,連聲音都冷淡疏離。
    她又看了看其他人,他們都在細細回味著,連一向嘻嘻哈哈的二胖都嚴肅認真了起來。
    顧辛夷突然很想逃離這個陌生的房間,這裡滿是精密的光學儀器,每一個部件都十分昂貴,實驗室設計簡單,但光線都有細心的佈置。
    他們每天與這些東西打交道,觀察現象,記錄數據,而她連最簡單的電路板插線都完成不了。
    她突然覺得已經痊癒的右手食指又有些疼痛,一直蔓延到了心間。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秦湛突然靠了過來,輕聲說道:「他們和你一樣,其實也都聽不懂。」
    Σ(°△°)什麼鬼!
    顧辛夷連忙又看了看一臉嚴謹的二胖,頓時疑惑:「可他們……」
    「不懂可以學,不會可以問。有時候事情沒你想的那麼苦難。」秦湛微微一笑,指著自己道,「我可以教你。」他並不是她世界之外的另一個存在,他可以成為她路上的領航人。
    他這一笑,簡單乾淨,又帶著清貴的氣質,明明穿著和眾人一般的白大褂,卻瀟灑非常。
    顧辛夷連忙垂下頭,露出一截修長的脖頸來,沒有再言語。
    她的頭髮因為實驗室規定被盤起,右耳附近的一顆小小紋身若隱若現,秦湛的眼神突然溫柔起來。
    「秦湛,開始吧。」陸教授喊了一聲,將二人驚醒。
    秦湛收回了手,正正神色,朝老陸走去。
    顧辛夷也拿著實驗記錄紙,跟在後頭。
    實驗進行地異常順利,秦湛先將實驗做了一遍,再讓一旁的研究生來動手操作,他和陸教授則在一旁指導。
    顧辛夷細心地記錄著每一個從秦湛嘴裡吐出來的數字,再一絲不苟地填進表格裡。
    那些棘手的問題在他眼裡都不再是問題——
    他似乎強大地無所不能。
    顧辛夷握緊了手裡的黑筆,已經填到最後一組數據了,秦湛突然叫了她一聲,「你來一遍。」
    「我?」她有些不敢置信,她曾經在他面前燒燬了一塊電路板,他還敢讓她來做這樣級別的實驗?
    秦湛點點頭,從她手裡將記錄紙抽出來遞給陸教授:「我和你一起做。」
    陸教授笑瞇瞇地也點點頭,道:「對對對,小姑娘也來。」
    顧辛夷試探著看向秦湛,他的目光祥和安寧,像是貝加爾湖的水,讓她莫名有了勇氣,她走上前,努力回想著他們剛才的操作,一步一步地進行著實驗。
    偶爾有回想不起來的地方,尚未等她開口,秦湛便會主動上手幫忙。
    沒有分毫差錯,每一步都精確到位。連空氣波動和光線傳輸都很給力,誤差十分之小。
    當秦湛念出最後的結果時,顧辛夷忍不住衝他笑。
    秦湛勾勾唇角,眼睛裡都是笑意。
    陸教授為他們記下了最後一組數,並在最後的簽字欄裡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拍下了照片。
    下午四點半,實驗全部完成,一行人整理完畢後,走出了實驗室。
    在走廊盡頭脫下白大褂和鞋套時,顧辛夷又聞到了不合身的衣服上面淺淺的青草香氣,跟她的心情一樣好。
    「到我辦公室來。」秦湛對她說,他靠得有些近,似乎也有一股青草氣息傳來。
    顧辛夷哦了一聲,盡量把自己藏到陰暗處,叫人看不出來她的臉紅。
    辦公區三樓,出電梯左拐,陽台盡頭。
    秦湛的辦公室和她上一次來並沒有區別,只是——
    他的桌上擺著一盆插花,已經完完全全枯萎,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
    她在一個月前送了他一捧香檳玫瑰搭配向日葵的捧花,爾後又幫他重新整理。
    它在她記憶裡還是鮮妍的模樣,可怎麼也抵不住時間的流逝。
    大概是工作太忙而沒有時間將這盆枯萎的插花丟掉吧,她這樣想。
    「幫我把數據輸到電腦裡。」秦湛拿了兩個玻璃杯裝了水,遞給她,「桌面上有個文檔。」
    顧辛夷小小地啜了一口道:「嗯,好的。」
    他轉身進了休息室。
    顧辛夷點了點鼠標,電腦從睡眠中啟動,桌面很乾淨,沒有多餘的應用,只是背景依舊讓她心中一驚。
    那是她穿軍訓服回頭時候被人偷拍下的照片,賈佳之前給她看過。
    她那時候——
    想回頭看看他。
    「找到了嗎?」秦湛從休息室內走出,拿著輕薄的筆記本電腦,見她凝眸,不禁問道。
    顧辛夷穩了穩心神,忙點開文檔,道:「噢,找到了找到了。」表格和她填寫的是一般形式,她只需要將數字輸入進去。
    秦湛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著,手指在筆記本上翻飛,專注認真,長長的睫毛在他眼下形成一片濃密的影子。
    顧辛夷輸完了數據,抬頭瞥了他一眼,他卻立馬對上了她的目光。
    她低頭也不是,繼續對視也不是,正是不知如何是好時,秦湛卻支著下巴開口道:「知道他們為什麼叫我小泡利嗎?」
    顧辛夷微怔,乖乖巧巧地點頭:「您高中畢業就念了研究生,和泡利一樣。」這是流傳最廣的一種猜測,也基本上得到了大家的肯定。她用上了敬詞——您。
    著名的物理學家泡利,在那個天才輩出,群雄並起的物理學史上最輝煌的時代,泡利是最閃耀的幾顆巨星之一。
    中學畢業後,泡利直接申請了索末菲的研究生,用大量的知識積累跨越了四年的光陰,而他的研究生論文因為才華橫溢而一舉讓他獲得博士學位。
    泡利足夠年輕,卻也足夠奪目。
    他如今也是那顆物理學界冉冉上升的新星,光華萬丈,榮耀加身,他正向著更高遠的夢想邁進。
    在今天的實驗之後,她更是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不是。」秦湛很是坦然地搖搖頭,平靜道,「是因為我出現在哪裡,哪裡的實驗室儀器就會有故障。這一點,和泡利一樣。」
    這是物理學家泡利的生平逸事,也被戲稱為「泡利效應」,曾由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弗蘭克在某次實驗失敗後曾調侃過——定是泡利又經過了這裡!
    他說完之後衝她做了噓聲的手勢,認認真真地囑咐道:「我只告訴你,你別告訴別人。」
    顧辛夷先是驟然一愣,再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做了個拉拉鏈封嘴的動作,點頭。
    秦湛也笑了起來,眉梢眼角的冰霜忽而幻化成了春風,這樣的他乾淨簡單,再沒了遙遠的距離感。
    「所以——」他拉長了一下尾音,墨黑的眼眸裡波瀾起伏,顧辛夷不禁側目聽下去。
    「所以你上次實驗出問題,大概也是因為我經過的緣故。」他這樣說著,還對她眨了眨眼睛。
    一本正經。
    那天下著雨,她在電工基地燒壞了一個電路板,他像是裹著冷風襲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苛。
    而如今他又像是雪山融雪,平和溫柔地催開沿途的碎花。
    他向後微微靠在沙發軟墊上,鄭重又俏皮。
    顧辛夷心中突然升騰起一股暖意,涓涓地流到週身。
    他就坐在對面,離她很近,她可以看到他清俊的面容,看到他墨黑的眼睛,看到他認真的神態。
    只要她想——
    她還可以觸摸得到他。
    那些或濃或淡的惆悵就這麼一下在他的笑容裡消失不見。
    他或許還是很遙遠,還是距離地球384402公里的月亮,可他的光芒能照到她身上來,是夏日裡最清涼的溫度。
    就像他說得一樣,不懂可以學,不會可以問,事情沒她想的那麼困難。
    顧辛夷想了想,問了句:「那今天你做實驗怎麼實驗器材沒有壞?」
    「大概是你比較漂亮的緣故吧。」他回答道,依舊是認真的表情。
    窗外微風吹進來,吹皺了窗簾。
    【表白日記】:
    她穿著我的衣服,拿著我的筆寫字的樣子真好看。
    比平時更好看了。
    跟她一起做實驗的時候好幸福,都不想讓助理回國了。
    總有一天,我要把她也也變成我的。
    從頭到腳,從外到(輕微停頓)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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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0010 1000
   
    「大概是你比較漂亮的緣故吧。」他回答道,依舊是認真的表情。
    風吹皺的不只是窗簾,還有她的心田。
    顧辛夷悄悄地看他,他的目光依舊澄澈,粼粼波光,煞是乾淨,透露著欣賞。她有些不知所措,吶吶地咬了咬唇道:「你,你也挺好看的。」
    秦湛點點頭,十分認可她的言論,將腿上的筆記本電腦放在茶几上,走到書桌前,雙手撐著桌面,身體前傾,問道:「那你還會生我的氣嗎?」他又重複了上午問過的問題。
    顧辛夷衝他笑道:「不會了。」
    像是心裡那個糾纏的死結被解開,整個人都輕鬆下來。
    秦湛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半晌之後挑眉道:「那我們去吃飯吧。」他指指電腦屏幕,右下角顯示時間,「五點半了。」
    我們?她是不是聽錯了?
    「我說過,以後我請你出去吃。」他邊說,邊將桌上的東西整理起來,按照一定的順序放進了書櫃裡。
    辦公室裡滿是書本與實木書架碰撞的乾脆聲,恍惚間又演變成了雨夜裡纏綿的水聲,她在一樓饞嘴吃著小蛋糕,他站在屋簷下,對她說——「想吃的話可以不用總躲在外面。以後我請你出去吃。」
    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他似乎還記得。她也還記得,記得清清楚楚。
    顧辛夷連忙擺手,急急拒絕道:「不用了,教授,不用了,我帶了飯卡,就在食堂吃就行了,不麻煩您了。」她起身準備離開。
    秦湛沒有回頭,依舊在擺放書籍,後腦勺倔強又驕傲:「不麻煩。」他停頓了一下,道,「我平常都一個人吃飯。」
    他的語氣低沉下來,背影在光線照射不到的地方顯出了落寞,一瞬間讓她生出了淡淡的心疼。
    她停下了腳步,愣了愣,歎了口氣,也幫著他收拾起桌上的資料來。
    她的動作嫻熟,秦湛側過身子,單手插著口袋,似是很滿意她的醒悟,昂起下巴,道:「會請你吃好吃的,特別好吃。」
    顧辛夷點頭,指了指桌上枯萎的插花:「教授,這個要丟掉嗎?已經壞掉了。」香檳玫瑰的枝幹都顯出了黑灰的顏色,水已經完全乾涸。
    「可以。」他敲了敲太陽穴,「但你要重新給我挑一盆。」
    顧辛夷隨口應了一聲,將插花端起來,卻不經意掃掉了擱置在底部的一摞紙。
    她只能再將插花擺回桌子上,彎腰先把紙張拾起。
    這些大概是秦湛平時寫得草稿,每張紙上都寫了幾行符號,出現最多的便是——「r=a(1-sinθ)」。
    她好奇地琢磨了一陣,也實在沒弄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莫名覺得眼熟。
    她皺了皺眉,起身時候卻發現秦湛正站在她身後。
    「對不起,教授。」她連忙把草稿紙放回原位,「我不小心把它弄掉了,對不起。」
    「沒事。」秦湛開口,聲音裡卻帶了些顫抖,眼神飄忽不定,臨近日頭西下,她似乎能看見他的耳朵泛著紅。
    顧辛夷收回視線,重新端起插花,走向垃圾桶。
    秦湛卻突然間發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嗎?」他放在口袋裡的手暗暗捏著布料,後背慢慢浸出汗來。
    顧辛夷認認真真地思索片刻,點點頭,又搖搖頭,惶恐不已:「難不成也是機密資料?」她淒淒然,舉起三根手指,「教授,我發誓,我真的沒看懂。」
    秦湛的心就像在做蹦床似的,隨著她的點頭搖頭一會拋高,一會下墜,最後在她的否認裡不尷不尬地懸在了半空中。
    房間裡只有風吹過的聲音,空氣裡有悶熱的暑氣蒸騰。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將桌上的草稿紙拿走,放進了書桌的抽屜裡,還用鑰匙上了鎖。
    不知怎的,顧辛夷突然就明白了他眼神裡的深意——
    媽的智障!依舊是那般的鄙視。
    她打了個寒顫,老實巴交地站在一邊等著他吩咐。
    秦湛哼了哼聲道:「去按電梯。」
    顧辛夷忙不迭出了門。
    電梯上的數字顯示從一跳變到三的同時,陸教授卻剛好走了過來。
    他先是一驚,在秦湛關門走來的同時又是大喜,表情變換速度與他的語速成反比。
    「叮——」門開了。
    「陸教授,您請——」顧辛夷賣乖道。
    老陸點點頭,一隻腳跨了進去,想了想,又退了回來,慢慢悠悠地說了句:「我想起我還有東西沒拿,你們先走吧。」他朝秦湛走去,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對著秦湛做了個挑眉的動作。
    她只聽見秦湛毫無徵兆地道:「謝謝。」
    謝謝?謝什麼?
    從教授們的「謎之審美」,到教授們的「謎之對話」,顧辛夷發現,她真的不是很懂這些教授們。
    難不成他們可以用腦電波完成整個對話交流?
    也許這就是她一直趕不上秦湛節奏的真正原因?
    秦湛進了電梯。傲嬌著一句話也沒說,知道車子開到餐館的停車位,他才又哼哼唧唧地開了尊口:「你回去查一下,那是什麼意思。」
    顧辛夷也不知道她是哪裡惹到了他,但也清楚這時候定是要順著老虎的毛來,於是點點頭,嚴肅道:「保證完成任務。」
    「這不是任務。」他關上車門,見她一臉堅定,歎了口氣,道,「下次我還是直白一點吧。」
    顧辛夷:「……」好像又沒有跟上他的節奏。
    他帶她來的是一家湘菜館,裝修雅致,服務員見秦湛進來,立馬笑臉相迎,帶著他們進了包廂。看得出來,他是這裡的常客了。
    秦湛點了單,上菜速度很快,三菜一湯一冷盤,米飯噴香。
    顧辛夷是星城人,來到江城之後飲食上還是有些許的不適應,但這家湘菜館的菜出乎意料的正宗地道,爽辣可口。顧辛夷偷偷瞥過菜單後,不再猶豫,放開胃口大吃起來。
    「好吃嗎?」秦湛問,夾了一塊q彈的魚肉,連同上面的紅辣椒一起。
    這是湘菜系的一道名菜——剁椒魚頭,風味獨特,肉質鮮嫩,尤其是其上碼得滿滿的辣椒,讓顧辛夷這個星城人是垂涎欲滴,可對於其他省份的人來說,還需要些對辣味的承受能力。
    她包了滿嘴的米飯,只能嗚嗚咽咽地點頭。
    他將魚肉嚥下,又繼續著,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來。
    顧辛夷不免問道:「秦教授,您是不是不吃辣啊?」看樣子是被辣到了,她給他倒了杯水放在一邊。
    哪想秦湛接過水杯,愣了一會,捧著杯子喝了起來,最後才一本正經地搖搖頭,道:「我不是辣的,我是熱的。」
    顧辛夷看了看室內空調溫度顯示——24攝氏度。
    她想了想,委婉道:「其實湘菜很不錯,但總體還是偏辣。」
    「我知道。」秦湛看著她,「我一定會習慣的。」
    顧辛夷又是一臉蒙逼。
    離去時候已經是近七點,氣溫一下降了下來,道路上燈光閃爍,車輛如流水一般駛過。
    秦湛開著車從南門進入學校,校內與校外像是兩個世界,一個熱鬧繁華,一個寂靜林深。
    從圖書館出來的學生匆匆打著傘前行——
    下雨了。
    雨勢漸漸大起來,秦湛打開了雨刷,淡淡道:「這次,不用借傘。」
    藉著路燈的光和天際閃過的閃電,她看到車前的雨傘被疊得整整齊齊。
    顧辛夷握著手機有些緊張,吶吶地點點頭。
    到了。
    車停在宿舍門口,阿姨在桌上嗑瓜子。
    秦湛正在解安全帶,顧辛夷有些急,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出口:「秦教授,能加個微信好友嗎?」
    秦湛拉著車門的手又收了回來,微微側過身子,一隻手撐在方向盤上敲了敲太陽穴,半晌,他笑起來,眼睛都亮了,溫聲道:「好。我加你吧,你只要同意就好。」
    顧辛夷握著手機的手輕輕顫抖。
    他的動作很快,不多時,她的消息通知欄裡就顯示出申請來。
    【秦湛申請加您為好友
    同意
    忽略】
    按鍵在夜裡閃著白生生的光澤。
    時隔半月。
    距離上次的微信申請半個月。
    顧辛夷抿抿唇,纖長的手指按在了【同意】上。
    她恭謹地衝他點頭,道:「謝謝您今天的幫忙,秦教授,那我先回去了。再見。」言罷,她拉開車門,直直地衝進了雨幕裡,再跑進了宿舍樓裡。
    身影很快消失不見,車上的傘沒有打開的機會。
    秦湛算了算她的速度,看著四樓的陽台,又看著手機。
    微信對話框裡顯示【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他把手機抵在額前,不禁笑出了聲音來,斟酌再三,將寫好的一行字符刪除又重新輸入,最後發了一句「別感冒了」,將對話框置頂沒過多久,就出現了回復。
    「教授,您真是個好人^_^」
    下面出現兩個紅包,寫著「教授快點開」
    這樣的賣萌讓他不明所以,卻又忍不住一個個拆開來了。
    一個兩百,一個三十三。
    總共二百三十三,今天的晚飯錢。
    他也點開紅包,輸入233準備發回去。
    微信此時卻溫馨提示——上限不能超過兩百。
    秦湛腳下油門一踩,車速帶起一陣風,衝開了雨幕。
    於是顧辛夷等了幾分鐘,等來的秦湛的回復是——
    「……」
    點點點點點點。
    六個黑點。
    和學神芙蓉花的回復一模一樣,大概天才總喜歡這樣的回復方式吧,她想。
    洗了熱水澡,顧辛夷收拾了隨身的小包,那張國光通行證件在書桌上很是顯眼。
    窗外的雨依舊沒有消停的跡象,她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拿著證件看了一會窗外,左思右想,朝室友取經道:「問個問題啊,如果有人,拿你的照片做了電腦桌面或者手機桌面,你覺得這個人是怎麼想得?」
    童如楠聞言,從b站動漫裡退出來,很是不解地問:「女神,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什麼,就問問。」顧辛夷若無其事地聳聳肩。
    賈佳摘下耳機,說了句:「這很正常啊,我就拿你的照片做桌面來著。」
    衛紫也應聲:「我也是。」
    迎新晚會結束後,顧辛夷的名字開始全方位擴散開來,與之一起擴散的,還有一份壓縮zip文件。裡面是她的證件照,開學照片,軍訓偷拍照,以及晚會上的攝像,賈佳很是欣喜地下載了一份,還將文件傳給了宿舍裡每一個人,包括顧辛夷自己。
    童如楠顛顛地湊到她身邊,把手機屏幕亮給她看:「噠噠~女神,你看,我覺得你這張最好看,是不是?」
    顧辛夷:「……」
    問室友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了,顧辛夷又上了QQ求助好閨蜜豆豆。
    豆豆先是問了句:「男的女的?」
    「男的。」
    「鼻子挺不挺?」
    「挺吧。」應該是吧。
    「有女朋友嗎?」
    「沒有吧。」好像沒看見過他身邊有女生出沒。
    豆豆突然就沉默了。
    顧辛夷發了個「?」過去。
    不久,豆豆發了個極其猥瑣的壞笑過來——
    「少女,他應該是對著你擼來著。」
    Σ(°△°)
    【表白日記】:
    她還了我233。
    心情不好,不寫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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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0010 1001
   
    在揮別軍訓神功副本後,顧辛夷又悲壯地走上了另一條更艱難的道路——學騎自行車。
    科技大學是名副其實的大學,佔地面積之廣號稱全國高校面積第二,九經九緯,南北寬闊,東西縱橫,老顧滿意就滿意在這點上。
    但在開學初期大胖領著全班逛了一次學校後,顧辛夷實在是沒了用腳丈量未來的勇氣了。
    這真是太考驗她的方向感和體力了。
    於是在看過課表和觀摩過上課前夕校車前排起的十五米長隊後,顧辛夷毅然決然地借了衛紫的人和衛紫的車,準備攻堅克難,拿下自行車這個s級副本。
    正是十一國慶,七天長假,學生們大半選擇了歸家或是結伴旅遊,校園裡人一下便少了許多,她倆挑了塊離宿舍不遠的蔭庇平地,一人教一人練著。
    這是顧辛夷第四次學騎自行車,很明顯,前三次,均以失敗告終。
    衛紫在軍訓以及每天的鍛煉下成功減掉了五斤,但這離她瘦成一道閃電的最終目標還差了不少,又因著幾天後的螢光夜跑,每天都在繼續運動著。她很是擅長體育項目,溜冰更是玩得出花樣來,自行車對她來說不過小菜一碟。
    她在後頭扶著車座,指揮道:「慢慢來,身體要靈活,不要太麻木,別緊張別緊張,放鬆一點。」
    十月的天,顧辛夷卻是全副武裝,穿了長衣長褲,更是拿了衛紫的護膝護腕以及頭盔戴在身上,端著戰鬥的堅定表情,卻始終是搞不定腳下這輛兩個輪子的小車子,每每踏上第一圈就會往一邊倒去。
    「要不你先踩著玩玩?把動作多來幾遍,估計就習慣了。」在顧辛夷又一次起步失利後,衛紫建議道,這已經是長假第五天了,顧姑娘就一次也沒成功過。
    顧辛夷拍了拍自行車坐墊,表情痛苦掙扎,她幽幽地道了句:「有一個動作,我已經做了一萬多次了,還是沒能習慣。」
    衛紫想了一會,想不出來,遂疑惑問道:「是什麼?」
    「起床。」
    衛紫:「……」她就知道,睡美人從來只關心睡覺起床。
    「所以多來幾遍,我估計也還是習慣不了自行車。」顧辛夷攤手,眼睛眨巴眨巴地瞅著衛紫。
    衛紫被她睫毛翩飛的小模樣瞅得差點心軟,只得別開臉,恨恨地道:「你這是歪理,不算,繼續練。」
    大抵是岑芮女士生她的時候光顧著臉蛋漂亮卻忘了小腦的重要性,她這練了三四天也沒一點成效,索性腳下一用力,憤恨一蹬圈,車子竟溜出去老遠,顧辛夷緊張得立馬就跳了車。
    衛紫大喜,第一次啊!車□轆居然完完整整地轉了好幾圈都沒倒。她突然有種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感慨。
    她連忙大步跑上去問:「睡美人,你現在什麼感受?」
    顧辛夷才從車上跳下來,膝蓋蹭著護膝有些疼,她驚魂未定地拍拍臉,想了許久,才唏噓長歎道:「現在騎自行車留下的淚,都是當初報科大腦子進的水。」
    衛紫:「……」
    這一次的成功讓衛紫看到希望的曙光,她想了想,把顧辛夷拉到了條不太陡的長坡上溜車。道路兩側是碧綠的迎春花籐蔓,梧桐樹高大的枝椏遮住日光,盡頭連著一片小型水果鋪蛋糕店打印店等小店。
    平日裡這算得上是顧辛夷最喜歡的一條路了,那家她鍾愛的冷飲店就開在附近,一路吃過去會有幸福感爆棚的快感,可如今——
    坡度超過10度的斜坡更像是洪水猛獸般向她張開了血盆大口。
    「咱能繼續剛才的平地關卡嗎?」顧辛夷雙手鎖緊了龍頭,不敢邁動一步。
    衛紫搖頭:「練完了賞你一支甜筒。」
    顧辛夷很是有節操,伸出三隻白白嫩嫩的手指頭,威武不能屈:「三支。」
    衛紫咬牙:「不行,兩支!」
    顧辛夷大喜,連忙答應:「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就這麼定了。」她推著粉白粉白的自行車,緩緩地溜著坡。
   
    秦湛拿了支甜筒從冷飲店裡出來,後頭老陸屁顛屁顛地跟著,穿得花裡胡哨地裝著年輕,還戴了副墨鏡,手裡也捧著一支甜筒,一下一下地舔著,邊舔還邊砸吧砸吧嘴。
    「別說,你看上的這個小姑娘這挑吃的的本事真是一流。」老陸豎了個大拇指,咬碎了一塊蛋卷,嚼著嚼著就說開了,「這姑娘挺能吃的哈,你就不怕被她吃窮了?」
    秦湛拎著個袋子,聞言掃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可以入贅。」
    「……」老陸忙不迭咳嗽兩聲,退後一步,仔仔細細地把秦湛上下打量一番,見他依舊穿著白襯衫一副光風霽月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道,「你的氣節呢?你作為小泡利的尊嚴就不要了嗎?」
    「你說的這些——」他頓了頓,認真問道,「能幫我換來媳婦嗎?」
    老陸語塞,恨恨地將剩下的甜筒一股腦兒地塞進嘴裡,哼哼道:「小心節操碎一地,出師不利。」
    秦湛捏緊了手裡的紙質袋子,微微瞇著眼睛,道:「根據我對自身的瞭解,以及計算的數學期望,那是一個不可能事件。」
    「你就吹吧你。」老陸翻了個白眼,可惜帶著墨鏡,也沒讓秦湛看見,他慢慢吞吞地數落,「我都一把年紀了,還得陪你表白,陪你報名螢光夜跑,我真是把老臉都豁出去了!」
    「你可以選擇不參加。」秦湛回答,忽而又想起什麼,臉上浮現出笑容來,站在原地,細細地將甜筒吃掉。
    老陸這就不答應了,扭扭捏捏道:「那,那不成,我可是以後要拿一個大大的媒人紅包的。」
    「多少?」
    老陸眉開眼笑,樂呵呵地道:「你看著給就是了,咱不走現金那麼俗氣的路子,你給我微信紅包就行了,一個兩百,你可以多給幾個,多給幾個,哈哈。」
    微信紅包。
    秦湛將手裡的紙巾揉成一團,粗粗計算了距離垃圾桶的距離。紙巾筆直地飛入了垃圾桶裡。
    他把手插進口袋裡,疾步離去。
    老陸也只是開開玩笑,他最近和許多人加了好友,最愛和一群同事玩搶紅包遊戲,這會也不知道哪裡惹得秦湛這尊大佛不高興了。
    他將墨鏡拉下來看了看秦湛的背影,一身花蝴蝶飛舞似的跑上去。
    路口傳來女孩嬉笑的聲音,秦湛凝眸,往斜坡上看去。
    顧辛夷正小心翼翼地在道路上撐著自行車走著,兩條長腿裹了牛仔褲,一下一下地挪動,衛紫跟在她後頭扶著車座。
    他停住了腳步,手裡拿著的紙袋不經意間握得越來越緊。
    老陸跟了上來,見他駐足,也順著他的視線朝上方看去,「聽說她不會騎自行車。秦湛,你可以每天送她啊。還學什麼車啊?」
    秦湛愣了許久,悶悶說道:「名不正,言不順。」
    他看了看樹蔭下的女孩,又看了看手裡的紙袋。
    或許這一次的直白,會讓他——
    受益匪淺。
   
    衛紫的魔鬼訓練和甜筒誘惑實在讓顧辛夷抵擋不了,她沿著坡滑下去,又推著車上來,如此反反覆覆近一個小時,終於是找到了些感覺。衛紫東北姑娘,心大,見她似乎開了竅,便大手一鬆,任由她自身自滅去了。
    「別怕,腳離地,咱們再來一次,就帶你去吃甜筒。」衛紫蹲在樹蔭底下衝她喊,「兩個!」
    顧辛夷看了看沒了人攙扶的後座,心裡淒淒然,深吸一口氣,踏上了腳蹬。
    第一圈,成功地沒有倒下來,平衡掌握地不錯,她放鬆下來,目視前方。
    梧桐樹葉在風裡沙沙作響,逆著光,一道熟悉的穿著白襯衫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單手插著口袋,氣質斐然。
    是秦湛。
    他像是在看她一般,目光悠長極了,嘴角還有一絲微笑。
    他站在道路盡頭,墨黑的眼眸比日光更亮——
    耳邊的樹葉沙沙聲恍惚間又演變成了雨滴簌簌滴落在車窗上的聲音,他在車廂裡單手支著太陽穴,衝她笑,眉眼在夜裡有著珠玉般的溫和。
    他說,「好。我加你吧,你只要同意就好。」
    顧辛夷一下便慌了神,單車龍頭不受控制地左搖右晃起來,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最終在減速帶前,她咬咬牙,跳了車。
    粉白的自行車也隨之倒在了她的身邊。
    顧辛夷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疼,抬起頭時秦湛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顧辛夷現在只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或者是帶個面具把自己的臉給遮住。
    「別動。」他輕聲說,語氣裡是她第一次聽聞到的慌亂。
    她想點頭,又覺得不妥,只能乖乖巧巧地眨巴眨巴眼睛。
    衛紫急急忙忙地跑來,帶了哭腔:「美人,你沒事吧,我,我……」她說不出話來。
    秦湛檢查了一下顧辛夷的衣物,又問了問情況:「哪裡疼?」
    能說是□□嗎?
    顧辛夷咬著唇,想了想,怯怯道:「腳踝。」
    秦湛輕輕地撩開了她的褲腳,白生生的小腿處紅腫了一塊,有些觸目驚心,他連忙將手裡的紙袋遞給老陸,「我帶你去醫院。」又看了看衛紫,「你也跟上。」
    顧辛夷一驚,秦湛已把她打橫抱在了懷裡。
    他的心跳很快,胸膛很有安全感,她愣愣地抬頭,只能看見他緊抿的唇角弧度和一直在顫動的睫毛。
    秦湛將她放在副駕駛座。
    車開得很快,好在路上沒什麼人。
    衛紫的說話聲音一直沒停,顧辛夷聽不清楚。
    秦湛胸膛的溫度燙的她頭昏腦脹,她依稀在想是不是摔下來的時候把腦袋也摔壞了。
    這一切都像是幻覺。
    顧辛夷只覺得是崴了腳,可耐不住秦湛偏得給她來個透視。
    她在病床上躺了好一會,迷迷糊糊醒來後,衛紫正一臉悲慼道:「美人,醫生說,你時間不多了,有什麼遺言,你告訴我們。」
    顧辛夷臉色瞬間刷白,連唇色都褪了下去,蒙圈了好一會後,她小聲說道:「能不能給我換個醫生試試?我總感覺我能活……」
    老陸正推門進來,聞言頓時笑了出來,將墨鏡待在頭上,好不時髦,道:「沒事沒事,就是扭到了筋,沒傷到骨頭,醫生誇你防護措施做得好。」
    顧辛夷看了看床頭拆卸下來的護膝護腕和頭盔,捲著頭髮憨憨笑:「這不是得以防萬一嘛,哈哈。」
    「扣扣——」
    秦湛敲了敲敞開的門,一手拿了藥品一手拿了紙袋,他將藥物放在她床頭道:「傷得不重,好好休息幾天就好。只是——」
    他頓了頓,道:「不能跑步了。」
    他生的高大,如今卻垂著頭。
    似乎是在氣餒?
    衛紫點點頭,道:「對啊,美人,你就不能去參加螢光夜跑了,真可惜。」
    顧辛夷恍若未覺地點點頭。
    紙袋裡似乎……裝了件衣服。
    暗角里,像是泛著夜光,隱約透出漢字的模樣來。
    【表白日記】:
    我也報名了螢光夜跑,這一次要直白一點。
    (翻一頁)
    想在衣服上做螢光字符,聽說打印店就能做。
    (翻一頁)
    想她,睡不著。
    (翻一頁)
    明天可以去取衣服了,好開心。
    (翻一頁)
    開心又不開心——這也是一個小概率事件。
    不過。
    我抱了她^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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