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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庶女出頭天之】一城主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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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9 01:56:14 |倒序瀏覽 | x 5
寄秋 -【庶女出頭天之】一城主母

當王妃當到要跑路,這實在是……太聰明啦,
就說這天下哪個人心機玩得過她家不敗戰神──秦王皇甫桓,
那傻皇帝以為把王爺叫去做參軍、留她這王妃在京裡當人質,不怕王爺不聽話,
殊不知她「夫跑婦隨」,到平沙城後看誰能奈他們夫妻何!
不過不長眼的人真不少,城裡王府下人不知她厲害,被她拿來立威剛好而已,
她上街逛逛,找找賺錢的Idea,竟遇到想帶她回去當小妾的地痞,
喔喔,這下有人要GG了,沒看到護妻衝第一的王爺正站在他身後嗎?
只是說起來這西北真是窮,要糧沒糧,商業也不發達,集市裡攤販閒到打蒼蠅,
不怕,就靠她這個穿越人來個全能大改造,
蓋幾百畝大集市讓人做生意,她光攤位收租金就收到手軟,
改良農田種水稻,她立志種出天下三大糧倉之一,
有錢有糧再養上好兵好馬,他們自個兒就是西北的王,還管皇帝使啥麼蛾子,
沒想到賢內助做太好讓人以為她是軟柿子好拿捏,
敵國戰敗公主加上她娘家庶妹都想嫁給王爺當側妃,
得,她倆誰有本事能說服王爺休妻別娶,她就下堂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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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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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9 01:56:54
【第一章】 平沙城的秦王府

        「這就是平沙城?!」

        嫌棄的語氣。

         「是的,平沙城。」

        驕傲的神情。

         「沒花沒樹?」

        不會吧!這是座城,怎麼安靜得像一座廢墟?

         灰白的石牆抹上摻了糯米水的石灰,壘壘石塊十分壯觀,還有幾塊石塊突出牆面,被投石器投出的石彈撞出的凹洞有用粗糙手法修補過的痕跡,一眼望去便能瞧見令人鼻酸的「補丁」。

        有必要這麼克難嗎?省銀子省到這種地步,一件體面的衣服是做人的門面,城牆亦然,起碼弄得好看點,讓過往的商旅看得賞心悅目,認為這座城還有希望,並不頹敗。

         比起京城的繁榮、商鋪密集,這裡顯得荒涼多了,人人臉上沒多少笑容,僵直的背、風乾的臉龐、長滿老繭的手,以及那空洞的眼神,好像人生下來是為了等死,活著不過是為了體會死亡的恐懼。

        長年生活在戰火中,城裡的居民已習慣用冷漠面對人生,他們不知道今日的親友明天還在不在,嗷嗷待哺的孩子能否長大。

        「有黃沙萬里的雄壯。」男兒當枕戈待旦,揮刀向胡虜。

         「是呀!黃沙拌飯,吃在嘴裡滿口沙,西北的百姓牙口肯定很好。」連沙子都嚼得動,還吃得津津有味。

         她聽過沙塵暴,但還沒真正見識過,而這會兒才是秋天,邊關的風已呼呼地猛吹,再過幾個月風大得還不得把人吹走。

        以她的小身板還是少出門,要不然得到天上找她,都成了人形風箏。

        聽到王妃諸多挑剔的批評,秦王皇甫桓好笑地扶扶她藕臂。「等到了春天,草長地綠,滿地盛開花朵,水是甜的,風是暖和的,五彩斑斕的鳥兒在林間唱歌,河水清澈見底。」

         那時不會打仗,牧民們要去放牧,他們一年的糧食就看這一季,把牛、羊給養肥了,到了酷寒的冬天才不會挨餓。

        「林子裡除了鳥還有蛇,五彩斑斕的毒蛇經過冬眠醒來後特別餓,胃口好得見到什麼都往肚裡吞。」蛇吃鳥,有鳥的地方一定有蛇出沒,這叫自然界的食物鏈。

       她不能只往好處想就好嗎?皇甫桓無奈的搖頭。「寧兒,妳還沒見過平沙城的美,等妳住上一段日子後,便會曉得它有別京城的遼闊,妳會覺得心境變開闊了,無處不美。」

        風吹草地見牛羊的壯麗,天地一線的相連,日出有如勇士們在火焰中跳舞、鼓動人心,月落則像草原少女的嬌羞,霞紅滿腮。

       對皇甫桓而言,西北才是他的家,打他八歲起跟著先帝南征北戰,歷經過無數大小戰役,大都以對北夷作戰為主,直到先帝過世,他才單打獨鬥地率領西北軍抗北夷。

       他長期駐紮在此,以平沙城為據點,城內也有規制不亞於京城王府的府邸,同樣也是秦王府。

       不過說句老實話,形同虛設,他很少回府,大多時候與兵士們同住軍營,朝起練兵,午時偵察,夜裡晚睡研究敵方的佈陣和可能的襲擊方式,他幾乎沒把自己當王爺看待。

       「那倒是,這兒的確是地廣人稀,我若是在草原走失了,可能要等到十天半個月後才有人發現我的屍體。」因為土地太廣闊了,往往幾里內不見人蹤,風沙會掩去人的足跡,使得人消失在茫茫荒野之中。

       「寧兒呀!我的王妃,看來妳很不滿意我的西北。」騎在馬背上的皇甫桓單手環著坐他身前的妻子,一手拉著韁繩,微帶調侃的打趣,取笑她嘴刁人悍,蠻橫得像個土財主。

       成清寧柔荑往丈夫粗厚黝黑的手背一搭,抬頭朝他一笑,「你錯了,相反地,我很中意這片貧瘠的土地,百廢待舉,民不聊生,百姓越困苦我就越有賺頭,你想我可以用多廉價的工資雇用他們為我幹活,頂著秦王妃的身分,我能大量購地……

       「還有還有,那些商鋪經營得多慘澹,不就有我大展手腳的機會?要是把一座死氣沉沉的城池發展成如京城那般繁華興隆,你說我能賺多少銀子?」

       她來對了。

       瞧見她一提到銀子就兩眼發亮的神情,皇甫桓忍不住仰頭大笑,環抱妻子的手又緊了一分。「妳呀!是無可救藥的財迷,人家只擔心沒飯吃,妳卻想著怎麼從中獲利。」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眼中看的是商機,怎麼才能把銀子賺到我的銀庫裡,而你庸俗了,只瞧見黃沙漫漫,我已經神化到見山不是山,你卻仍留在見山是山的凡人境界。」越是貧瘠的土地越有生機,誰說沙漠裡開不出美麗花朵?

       若是繁華似錦的煙雨江南,能賺錢的行業早被當地的世族給佔盡了,他們有幾代人,甚至是百年以上傳承的根基,外人若想強行分一杯羹是難上加難的事。

       反而是商路不順的荒涼西北地域大有可為,長年的戰爭使得民不聊生,即使有遼闊的田地也少人耕種,地方上的特產也運不出地頭,使得貧者越窮,土地也越見荒蕪。

       在她穿越之前的現代,風沙特大的西北地區已逐漸沙漠化,很多能種植的土地綠意漸失,一寸一寸被黃沙淹沒,每年冬、春兩季的沙塵暴特別嚴重,到了無法居住的地步,水源也普遍缺乏。

       不過眼前的平沙城,除了覺得風大了點,成清寧倒認為比後世的荒漠好太多了,雖然一年裡頭能耕種的時間短,但春末到入秋這幾個月裡還是能種植些高耐旱的作物,只要不被蠻夷的馬蹄踐踏,便能自給自足一年的糧食。

       這就是人們眼中的光彩,一旦吃飽了,有了希望和明天,百姓們還會墨守成規毫無作為嗎?

        人是不知足的,沒有的時候便想著有口飯吃就很好了,有飯吃時就想攢幾十文銅板打酒喝,喝了酒後便想要老婆孩子熱炕頭,如果家有存糧、手中有銀那就更好了。

       他們欠缺的是機會,以及一名叫人寄予厚望的領頭人,此人非她莫屬。

       「寧兒呀寧兒,本王的王妃,妳幾時擺在神壇上受人供奉了,連賺錢這麼『風雅』的事都被妳神化。」嘴角上揚的皇甫桓打趣懷中的人兒,沒握著韁繩的那隻手輕撫白玉般無瑕的耳垂,瑩白色的耳珠宛如羊脂白玉。

       縱使臉皮厚如城牆的成清寧被丈夫一調戲,也忍不住羞紅了雙頰,美目輕睞,「哼!你嫉妒我。」

       「是呀!的確嫉妒,當日迎娶時也不曉得會娶到如妳這般聰慧過人的如花美眷,後來一聽見那聲『好看的大哥哥』,妳不知道我有多歡喜,差一點跳起來擁妳入懷。」錯愕、驚訝,隨後而來的是一抹說不上來的放鬆和滿足。

       其實,他心中早已經有她了,一道小小的、俏皮的影子,不時在他腦海中縈繞,與她重逢時他太驚喜了,幾乎忘卻自己的臉毀腿瘸,一時沒把持住就和她做了夫妻。

       如果是她嫡姊成清儀,他原本的做法是晾著她,給予秦王妃之名卻無夫妻之實,他碰也不會碰她一下,待來日皇兄不再忌諱他時,他便返回西北,留下王妃獨守王府。

       他給她要的尊榮,一個秦王妃頭銜,再多也就沒有了。

       偏偏來個庶妹替嫁,那真是意外之喜,不在意他的面殘腿疾,待他如以往,讓他忍不住動心了,決意護其一生。

        想起恍若昨日才發生的驚喜,皇甫桓眼底溢滿笑意,深情且溫柔的凝視坐在身前的嬌妻,心中滿滿都是她一人。

        他何其幸運,遇到一生摯愛,老天爺待他不薄。

       一聽讚美就得意的成清寧微抬起秀美下顎,驕傲地道:「什麼鍋配什麼蓋,咱們是天生注定的一對兒。」

       「妳呀!還真會順著竿子往上爬,給妳三分顏色妳就開染房。」但他就喜歡她眼中從不沮喪的光彩,再艱難的困境中依舊揚散著對明日的希望,不管山再高,相信著只要有恆心和毅力就一定爬得過去。

       「還不是你慣的,桓哥哥,以後我們就要住在這裡了吧?」再看了一眼人煙稀少的街道,成清寧反而有「家」的安心。

       這兒沒有皇帝老兒的威脅,沒有朝廷的爾虞我詐,只有一心對外,抗敵驅虜。

       「妳看了之後還滿意嗎?」看著妻子嬌嫩而白皙的面龐,他是不捨和心疼的,畢竟西北的風沙不養人,一到起風季節,漫天飛起的風沙會讓她水嫩的肌膚變粗糙,烈日當空的夏天會把人曬得有如一塊黑炭,她的如玉美肌將不復存在。

       皇甫桓已經有一點點擔心了,覺得不該把妻子帶到西北,她該養在風和日麗的土地上,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而不是跟著他吃苦,長途跋涉的奔波,朝不保夕的擔憂。

       可是他離不開她,看不到她他會更憂心,雖然他們反覆地商討好幾遍逃離京城的計策,但是沒能接到她之前,他心中非常忐忑不安,一直到她出現在他眼簾裡,這顆吊著的心才安放了下來。

       也幸好他有「腿疾」,行動不便,以馬車代步稍微拖延了一下,她才能連夜趕路趕上大軍,瞧她風塵僕僕帶著憔悴樣,卻又在瞧見他之後滿心歡喜的神情,他鐵石似的心一下子軟如一灘水,除了擁她入懷他什麼也不想做。

       這是他秦王的王妃,他銘記在心頭的刻痕,永難抹滅。

       看著他一臉滿懷壯志的傲然,成清寧好笑的偎向他懷中。「不滿意也來不及了,京城那邊,皇上準氣得跳腳,不知該下令捉回我這個未經允許私自離京的秦王妃,還是一旨調令解除你身為『參軍』的職務。」

       參軍,這任命絕對是一大諷刺,帶領大大小小無數戰役的主帥,舉朝皆知的殺神,百年內唯一的戰神,給予一個五品的官職是一種羞辱,他只能出謀劃策而不能上戰場,對長年在馬背上征戰的他而言很傷顏面。

       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誰叫秦王是個殘疾人士,不良於行,能讓他隨軍出征已是皇恩浩蕩,夫復何求?

       只是皇甫褚怎麼也料想不到,皇甫桓的無法行走源自於中毒,他一直不肯解毒起因於「功高震主」這四個字,他寧可委屈自身也不願同室操戈、兄弟鬩牆,所以始終隱忍著,消極面對,盼有一天能消彌皇上的猜忌。

       可是在位者的疑心是消除不了的,一日為君便會日日提防身邊的人,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無兄弟手足,坐在那位置的人是孤家寡人,他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

        不過正如成清寧所預料的,遠在京裡的皇甫褚的確氣得大發雷霆,臉色鐵青的瞪向跪在底下的大內侍衛,無法置信一群調教多年的高手居然看不住一名柔弱的小女人。

        他生氣,他憤怒,他頸邊有青筋浮動,氣到想滅了秦王府滿門,一個個五馬分屍,暴屍七日方可罷休。

       然而他什麼也不能做,一來秦王府的主子走得一個不剩,剩下的僕役奴婢並不多,僅夠維護一府的日常運作,而且大部分是他和其他府邸塞進去的人,殺了無濟於事,自斷羽翼罷了。

       二來,東涼國的犯境太過凶猛,已接連奪下數城,若是此時處置了秦王的家眷,只怕寒了前方將士的心,因此他動不了,只能咬緊後槽牙,恨恨地看著秦王妃金蟬脫殼。

       本來皇甫褚還打算拿捏秦王妃的娘家人,至少她的姨娘、兄弟不能脫逃,偏偏她留下一封文情並茂的書信,言明思君成疾,輾轉難眠,故而千里尋夫去,望皇上體諒她相思若狂,一日不見君便五內俱焚,夫妻願患難與共,護我大明。

       誰不知道秦王、秦王妃太過膩歪,自從成婚以來便形影不離,秤不離砣般宛如一個人似,秦王妃雖有點小小的財迷,但秦王的護妻、寵妻是有目共睹的,難怪秦王甫一離京,被寵慣的秦王妃便不適應,就是有銀子也滿足不了身邊少了一個人的空虛。

       因此她會不畏路途遙遠,孤身上路的赴邊關尋秦王也是情理之中,柔弱少婦總需要丈夫的呵護。

       能怪她私自離京嗎?

       如果是賢明君王的話不僅不能怪罪,還得讚一句勇氣可佳,身弱心堅。吃了暗虧的皇甫褚也只能忍氣嚥下怒火。

       所以御書房裡的紙鎮毀了一個又一個,堆積如山的奏章被掃落一地,面色乍紅乍紫的帝王怒不可遏,直想找人出氣,這時誰湊上前想討幾句好反倒是沒好果子吃。

       聽到妻子提到皇帝,皇甫桓冷笑,「他還沒昏庸到不顧大明江山,因為他有意無意的壓制,近年來少有能帶兵打仗的出眾將領,即便有也在我的西北軍中,他看了眼紅也不敢重用。」

       怕兵變,因此不給實權,外蠻不來犯時倒是可行之舉,可是萬一兵臨城下,那便是自取滅亡,君臣不同心則難護大樹,各自為政地成了一盤散沙,皇上是在自斬胳臂。

       「所以他明知你走不了,上不了馬也不得不用你,你有行軍佈陣之才,善於籌劃攻防的腦子,還有在軍中不墜的威名,他捨你其誰,可心裡還是想著怎麼拿捏你的軟肋。」

       皇帝的心思不就是想控制住秦王,使其不生反心,可不讓馬兒吃飽卻要馬兒日行千里,他倒是想得美,好處全讓他一人佔盡,旁人想喝口湯都沒機會。

       一路風塵僕僕趕來和丈夫相會,其實成清寧的臉色並不佳,她趕路趕得頭昏腦脹,再平穩的馬車也禁不起路面的顛簸,她一面吐一面逼自己硬吞比石頭還硬的乾糧。

       可是即使如此,她一見到多日不見的夫婿,清澈如晴空的美目仍漾著動人光彩,為能夫妻團聚而歡喜。

       皇甫桓面泛苦澀,握韁的手倏地一緊,「我和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居然不信我,連我也防。」

       這才是莫大的悲哀,叫人心寒。

       「一山本就難容二虎,感情再好的兄弟也會因分家而鬧分歧,何況那個位置太誘人了,少有人不受誘惑,古往今來哪個皇帝不把座下龍位看得比命還重,疑鄰盜斧。」他看誰都有嫌疑,企圖謀奪他的至尊寶座。

       「我不要。」要來何用?

       他從不想困在四方牆裡,每天面對處理不完的政務和後宮嬪妃層出不窮的爭寵手段,前朝要平衡,後宮要顧及,一個皇上不能分成成千上萬個,那麼多的事哪忙得過來?

       「不要你是嘴上說說,你問其他人信不信,除了那個呆呆的被你拐來西北當監軍的九皇子,誰信你沒有奪位的野心?」和氏無罪,懷璧其罪,一個人太過強大,總難免引來各方的猜忌和不安。

       一想到心性還沒被帶歪的小九,皇甫桓冷硬的嘴角微微上揚。「若是他,倒是容得下我。」

       九皇子皇甫尋向來崇拜他的小皇叔,立志要成為像他這樣的大英雄。

        「你是想……」成清寧不點破。

       他笑了笑,「有何不可?」

       她吁了口氣。「不管你做什麼,我都站在你身邊,夫榮妻貴,你當大將軍我陪你打仗,你當乞丐我陪你沿街乞討。」

       為之動容的皇甫桓失笑地揉揉她明顯減肉的小手。「我不會讓自己落到那般淒慘的下場,至少我還有西北。」

       他多年前便佈下的一條退路。

       「是呀!你有西北和你的西北軍。」即使他不再掛帥,在西北軍民的心中,仍是一座不可撼動的大山。

        「怎麼,我好像聽見寧兒語氣中的不滿和嫌棄?」他調侃著,操控著馬兒朝東大街走去。

       皇甫桓只帶了五百名府兵和一千名親衛入城,其餘大軍仍按照原本行進路線前往戰火正熾的前線,由明面上是皇上的親信,實則是他部屬的將領帶領,浩浩蕩蕩地前往支援。

       其實和東涼國的這場仗並未如傳回京城的那樣危急,被連下三城更是謊報的軍情,事實上是由秦王一手掌控戰況的進展,所謂的女戰神代戰公主薩瓦琳也沒那麼神,她所佔領的小鄉鎮原屬東涼國,是他讓守軍放水,「物歸原主」罷了,再讓人誇大她的戰績,使皇帝為之忌憚。

       皇帝怕了,他才有離京的機會,這是他的戰術之一。

       至於偷渡王妃出京,那就難度高了些,一向將領領兵在外,其家眷等就得守在京城,如同人質一般。

       皇上對他有所忌諱,因此更要扣住秦王妃,當作手中的利器好脅制他,王妃不論身在何處都有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她想走比登天還難,籠中的鳥兒如何能飛走?

       所幸成清寧太聰慧了,使計金蟬脫殼逃出大內爪牙的耳目,趁著夜黑風高走地道離開。

       京裡的皇甫褚是事隔半個月才發現秦王妃不見了,那時他想派人去追也已經來不及,人早在千里之外。

       氣得雙手發顫的皇帝根本拿這對狡猾的夫妻沒轍,只能雙目赤紅的在御書房大發脾氣,嚴懲失職的大內侍衛。

*             *             *

       「這便是秦王府。」

       望著足足有十來尺高的大石牆,成清寧看得有幾分傻眼,也驚嘆人力的無遠弗屆,無所不能。

       遠看不過是一面牆而已,青灰色中帶著塵土的顏色,長年的風沙侵襲,其實牆面的色調幾乎與路面同色,只餘一點點灰青猶自掙扎,不肯失色的展露曾經的光華。

       這高牆根本看不到盡頭,以長七寸、高五寸、寬三寸的石磚堆砌而成,石磚並不十分光滑,偶有稜角突出牆面,形成天然的防禦牆,使其他人不敢輕易靠近。

       門口有兩座銅鑄狻猊,一公一母重達千斤,朱漆大門扣著雙龍龍首門環,呈眥目怒視狀,叫人望而生畏。

       一入內,又是一番別開生面的景致。

       沒有花園閣樓、水榭小橋,倒似一座碉堡,處處充滿殺伐果決的陽剛味,本該供人居住的宅邸居然有條跑馬道。

       同樣是八進八出的府邸,西北的秦王府比起京城的秦王府足足大了兩倍有餘,佔地約四百畝左右,府中有座能夠行船的天然湖泊,湖深不見底,碧色如茵,京中秦王府以太湖石砌成的小湖和它一比,根本是個池塘而已。

       大,寬敞,一望無際。

       西北的秦王府不講究排場,看重的是實用性,雖說八進的大宅有十數座院落和上百間房舍,可見得著的僕役和奴婢竟寥寥可數,偌大的宅子服侍的下人不到百名,絕大多數來來回回走動的是身著戎裝的兵士。

       府裡養了近一萬名的府兵,因此地方不得不大,有兵械室、演武場、馬場,平日換防的落腳亭子,萬名府兵分三班日夜巡邏,幾千名弟兄將王府防守得固若金湯,閒雜人等難以入內。

       但是這些府兵並不住在府內,西北多高山峻嶺,平沙城的秦王府便依著山勢建築而成,東邊那一塊是天然屏障的群山,有一條蜿蜒小道直通山後,在那裡有個駐紮了十萬兵馬的營區,都是秦王最信任的親兵,他們戍守著城中安危。

       這些山十分高峻,一直延伸到城外十幾里處,為了防止敵人趁隙入侵,特意將城牆建到山頭,有一道十寸厚的石門阻隔裡外,進可攻,退可守,萬一敵人來勢太過凶猛,山後的十萬將士便可由石門直接入秦王府,保存再戰的實力。

       因此,秦王府內最多的不是金銀財寶,往地下挖掘的儲藏室裡面放有幾百萬石糧食,預防不時之需,就連後山的山壁也是挖空的,一來住人,二來存糧。

       不過目前它是空的,中了毒箭以致身體成疾的秦王已多年未歸,所以西北的軍政有一點亂象。

       唯一不變的是高聳的城牆,完全由厚重的石頭堆壘而成,不打仗時,成千上萬的將士便以打石磨磚來鍛鍊體魄,每一塊磚石都是兵士們打出來的,未假手任何百姓。

       就連王府房舍的外牆也是使用這種石磚,厚、沉、結實,不易摧毀,因為太靠近邊關了,為防敵人的投石機將石頭投入城內造成房舍毀損,因此住在城內的大戶人家都以實用為主,確保身家安全比較重要。

       成清寧一來,她第一個要面對的是缺糧問題。

       不是軍隊缺糧,而是秦王府無糧。

       長期留京的皇甫桓無法以秦王的身分徵糧,他名下幾千頃土地也因管理鬆散而荒廢,原本幾百萬石糧食,在數年間逐漸消耗,如今只有粒米不存的空倉,連碩鼠都不見一隻。

       為了防秦王,皇帝特意派了他信任的人來此地駐守,所以要私籌糧草非常困難,京裡來的人盯得很是嚴密,一有風吹草動便要搜查、搜查、再搜查,搞得軍心有點渙散。

       好在皇甫桓在軍中的威望猶在,雖然西北的軍政不如往昔,但是一聽到他要返回西北的消息,西北的軍民為之振奮,紛紛整肅軍容,掃街以待,盼能恢復往日的輝煌。

       「你不用坐鎮西北軍帳嗎?怎麼還能跟著我閒晃。」好歹掛著參軍的虛銜,不能無所事事。

       走得不快的皇甫桓雙腿動作仍有些不順,但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他的腿曾經受過傷。「不急,兩方的戰況還在膠著中,妳頭一回到西北,我總要抽出空陪陪妳,免得妳日後埋怨我。」

       「戰情一切都在掌控中?」成清寧問道。

       黑眸深如潭,閃著銳利。「妳在城中不會有任何危險,東涼國的國力支撐不了多久。」

       後繼無力,他們沒有足夠的糧草能及時補足。

       「不是有北夷部落的剩餘戰力,沒踩死的蠍子反撲力更大,你別太自負了,以為勝券在握,這世上太難測的是人心,也許在你離開的這段時日,有人比你更得人心。」

       萬無一失是口號,不見得做得到,人性趨利,有利可圖的事誰會輕易放過,不想立功受爵、封妻蔭子的將軍不是好將軍,他們也想出頭天。

       「不可能。」他帶出來的兵個個鐵血丹心,忠肝義膽。

       利用行軍的這段日子,原本還坐著輪椅的皇甫桓已能行走自如,只是長年中毒的腿剛除了毒素,兩條腿的肌肉尚未恢復往日健壯,脫下衣服還能瞧見兩腿的萎縮。

       可是他不怕吃苦的一再練習走路,大軍一停下來休息他便躲在營帳內偷偷的走動,因此三年未落地的雙足漸漸恢復昔日的健壯,雙腿也慢慢地長出肌肉,儘管上下馬還不夠利索,但不著急,康復之日指日可待。

       「嗟!一起殺過蠻子濺過血就一定忠心嗎?西北太貧瘠了,若有機會,誰不想回轉繁華似錦的京城,在天子腳下要什麼好東西沒有,傍對了大樹可是扶搖直上,官運亨通。」

       像她剛穿越過來時不就是緊抱嫡姊成清儀的大腿,藉由嫡姊去認得艱澀的文字,學習本朝的文化歷史風俗,更快融入她所陌生的朝代,成為土生土長的原住民。

       皇甫桓笑著輕擰她鼻頭,鐵臂一伸摟她入懷。「在戰場上同生共死的兄弟不像妳想的那麼複雜,他們是一條筋的武人,只求能吃得飽、穿得暖就好,光要活下來就是一件難事,誰有空閒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妳太低看這些漢子了。」

       秦王府很大,走上一天也不一定逛得完,皇甫桓帶著妻子走過中堂,穿過花葉已枯黃的垂花門,一絲帶著水氣的涼意迎面而來,水清如碧的湖面映入眼簾,一尾大魚翻浪躍起。

       八進八出的大宅子真是大得嚇死人,每一進都有兩跨院或三跨院的大院落,他們夫婦倆的跨院也有三進,和下屬議事的書房在一進院裡,二進院住的是服侍的丫鬟和婆子,三進院才是兩人的寢居之處,主院旁各有東、西五間廂房,有的用來做庫房,有的是繡房和小書房,還有一間不小的小廚房,專供主子使用。

       「唉!西北百姓也是活得很辛苦,冬長夏短風沙大,耕種不易,想得一口吃食不容易。」在現代,西北地區沙漠化很嚴重,每年的沙塵暴影響整個南方,綠化運動做得再多也趕不上氣候的惡化。

       但是現在還來得及,多種樹,少砍伐,鼓勵種植,數百年甚至是千年以後,西北也有一片綠意,而非黃沙漫漫。

       看她顰眉生愁的模樣,皇甫桓不免好笑的揚唇,「西北沒妳想像的貧困,妳別嚇得以為要吃糠嚥菜,我們有皮毛,大山裡有藥草,若是運到南邊去販售,那是一筆不算小的收入。」

       其實西北的軍需有一大半是他們自行籌措來的,京裡來的物資不是來得晚便是缺衣少食的,且在經過層層的剝削後,來到將士手中的東西往往不到一半,其中還有次品。

       皇甫桓敲打了幾次稍有改善,但還是不足,若是碰上天災荒年,送到西北的物資就更少了。

       為防缺糧的危機,皇甫桓早早囤軍種糧,四個軍屯分東、西、南、北,不操練時就去種田,即使一年只有一穫,收成還不是很好,但總比挨餓好,起碼有口吃的能填飽肚子。

       而這些屯兵大多是帶著家眷的,他們可以圈地耕種,開墾出多少畝土地都可收歸己有,成為私產,所收的作物只需上繳兩成,其餘歸耕種者所有。

       這便是稅金,只不過不是繳給朝廷,而是秦王,幾百萬石的糧草便是由此而來。

       這些年少了秦王坐鎮西北,北方的蠻子不時來偷個糧、打個劫,燒殺擄掠的騷擾邊關,以至於無人敢種糧,怕顆粒無收,全便宜了該死的蠻子。

       「藥草?皮毛?」

       一見她雙眸發亮,皇甫桓不禁莞爾。「妳又想到什麼賺錢大計了,堂堂王妃都鑽進錢眼了。」

       「談銀子俗氣,可沒銀子寸步難行,西北的山區應該有不少品相不錯的香草、藥草,我想拿來做精油、香精、藥皂、熏香……」一想到滾滾而來的銀子河,成清寧笑得倒是有幾分賊兮兮,彷彿身背金山,腳踩銀磚,穿金戴玉。

       「寧兒,妳是秦王妃,妳不缺銀子。」他是少了她吃還是少了她穿,怎麼老是一副錢精樣?

       成清寧語帶嫌棄的斜視他。「沒人嫌銀子多,要不然軍隊裡的冬衣和糧食是大風吹來的不成,少了銀子看誰捨我其誰的捐糧!」

       這年頭的傻瓜真不多,就她家王爺一個。

       「咱們王府的銀兩夠多了。」全由她支配。

       「足夠養活西北大軍嗎?」

       如果京城那邊和西北軍……不,和秦王撕破臉,那麼每年上千萬兩白銀的軍餉該由誰支出,綿延數千里的西北防線就要被君王捨棄了嗎?

       一年、兩年,秦王府或許尚可應付,若是十年、二十年呢?那不反也得反了,該繳交國庫的賦稅也全留在西北,與朝廷分庭抗禮,涇渭分明。

       那時,大明朝真要一分為二了。

       聽到西北大軍的安置問題,皇甫桓語頓了一下。「妳是擔心皇上在西北的軍需動手腳?」

       不可能,除非皇上不想要西北,任憑胡虜長驅南下,否則還是會掂量一二,考慮兵亂的後果。

       「只要遲上半個月,謊稱路上不平,一次、兩次尚可應對,若是次數一多,想必底下的兵士難免有閒話,他們是提著腦袋拚死拚活,為的也不過是吃一頓飽飯而已。」人一餓就容易暈頭轉向,思慮不周全,若有人在其中挑撥,再好的兄弟也會心生嫌隙。

       怨人有,氣己無,你吃香喝辣,我卻連冷饅頭也沒得啃。

       聞言,他目光一沉,「妳是想……」

       「與其求人給魚不如自己釣魚,我們要讓西北的軍政徹底從朝廷的箝制中掙開,自給自足不求人。」

       人有不如自己有,握在手中才是最真實的,別人的餅畫得再大也是空談,吃不著,摸不到,徒然眼紅別人腰纏萬貫罷了。

       「所以……」他雙目寵溺地望著心愛女子。

       把臉皮磨厚的成清寧嘴角掛笑地仰視丈夫,纖纖玉指勾著他小指輕搖。「給我幾萬名士兵,我給你不一樣的西北。」

      「幾萬?」他搖著頭,面色凝肅。「不行,寧兒,他們是朝廷的兵,不是我的兵,我不能為討好妳而挪用。」

       「不是挪用,是借用,總有一些打仗不行、對莊稼十分在行的人,他們上了戰場也是送死的份,留給我還能人盡其用,做人要開通,別一個勁的死腦筋。」

       要打仗先要有銀子,凡事依賴三千里外的朝廷,那是被牽制住,不論做什麼事都得聽憑那邊的話。

       別說遠水救不了近火,一道軍情由西北快馬送往京城,換人換馬,最快也要十天半個月,再把皇上旨意傳回西北,又要十天半個月,往返一趟便快要一個月,甚至更久。

        瞬息萬變的戰情不等人,也許前一刻還在歡慶逼退敵軍,隔日便面如土色的眼見他們捲土重來,兵臨城下,等到一來一往的消息傳完,搞不好仗也打完了。

       「一堆謬論,西北沒有上不了戰場的兵,妳還是先把咱們的王府理好,剛到平沙城的頭一天,妳還沒把咱們的府邸走遍。」

       先安頓好再談其他,她一路舟車勞頓的,原本就小的小臉更顯小了,帶著困倦和勞累,瘦了一圈。

       沒能要到兵,成清寧小生悶氣。「那你呢?你不用先到軍帳報到嗎?參軍雖不必上戰場,也要出謀劃策。」

       皇甫褚派身有殘疾的秦王前來西北,要的是他領兵多年的才智和用兵經驗,並非讓他立功,累積更多的戰功。

        坐馬車的殘廢還能有什麼作為呢?

       殊不知世人眼中的廢人早已擺脫困境,他暗中策劃回到西北,在外人的嘲笑中悄悄站直,闊胸挺背地走向歸途,護衛他視作家鄉的西北。

       「不急,我先陪妳熟悉王府,前方的戰況沒有想像中危急,東涼國雖連下三座城池,但都是總人口數不到一千的偏遠小城,在城破之前,城裡的百姓和兵士皆已悉數移出。」空城已待,糧草輜重也早移往安全處。

       「此次朝廷來的兵足以擋上三、五個月,即使沒有我也能打幾場勝仗,我這個廢人在或不在並不重要,反之少了我,皇上說不定反而更放心。」戰神已亡,一敗不起,這或許是皇上更想要聽到的。

       聽見他語中的自嘲和對親情淡薄表現出的無所謂,成清寧心疼不已,纖纖小手往他手背一覆。「你有我呢!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少了誰都成,就是不能沒有你。」

       唇一彎,他溫柔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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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9 01:57:16
【第二章】 受寵的王妃

       「東涼國的軍隊到哪兒了?」

        兼做議事廳的書房十分寬敝,此刻大大小小的將軍站滿一室,不論是老將或新秀,個個面泛紅光的注視他們眼中的王者,馬首是瞻的聽其差遣,無一人敢露出鄙夷的神情。

        緩緩站起的皇甫桓以行動向諸位將領宣告—— 本王已然痊癒,並未如奸佞小人所料想的一蹶不振,他仍是昔日的活閻王,取人頸項如探囊取物,殺得敵人有命來,無命回。

       只是他臉上的面具仍是半面猙獰的鬼臉,一半的臉俊美無儔,另一半可怖駭人,隱隱散發令人畏懼的冷意。

        其實在成清寧日日的推拿以及一日兩回以香膏淡化疤痕的療效下,他血肉翻開的可怕傷痕已改善不少,凹凸不平的疤痕逐漸軟化,磨去焦黑暗沉的表皮,露出白皙的膚色。

       雖說不能完全祛除,但長時間用淡疤膏塗抹和按摩,即便還以原本的俊逸兒郎是不可能,可是只要稍稍修飾,便能遮住嚇人的傷疤,不用面具也能光明正大的走在人前。

       百毒聖手君無恙也跟著秦王夫婦來到西北,西北多藥材,他主要是為稀有藥草而來,順便兼當秦王的隨軍大夫。

       不過他並不是盡責的大夫,才剛安頓好落腳處就不見蹤跡,四處尋藥草去,雖住在秦王府卻日日不相見。

       君無恙手上倒是有一個除疤的方子,只是手法太過粗暴,要硬生生的將臉頰的肉挖出,再抹上生肌化瘀的藥膏,等新肉長出還得用利刃修掉多餘的頰肉,以人皮覆蓋使其與新肉黏合,約一年光景便可還以原來面目。

       皇甫桓對此不置可否,壓根不放在心上,肌膚光滑似鏡也好,毀容也罷,他都處之泰然,男兒立身於世並非僅靠一張臉皮。

       而成清寧卻堅決反對,明明她可以慢慢調理,三、五年她等得了,何必為了一張俊顏讓他忍受皮肉之苦,活人割肉還不痛死,他忍得她可捨不得,一寸肉也不相讓。

       「在天河以北,隔江與我軍對峙。」王爺來了,東涼國的氣數也到頭了,別想再進一步。

       「由哪位將軍領兵?」打這麼久還沒分出勝負。

       「是葉將軍。」都上了年紀,叫他別出去偏要逞一時之氣,脾氣跟頭牛一樣倔。

       好在不輸不贏,還能挽回一張老臉顏面。

       「葉平生?」他有六十歲了吧!孫子都成家生子了。

       皇甫桓眉頭一皺,頗為感到苦惱,這位定遠將軍是跟過先帝的老部屬,當年是御前的先鋒,為人火爆衝動,有勇無謀,但貴在忠心,皇甫桓說的話他尚能聽得進一二。

       只是近年來能壓得住他的秦王不在,因此那西北漢子的爆性子有越來越烈的趨勢,一意孤行,全然不聽人勸,我行我素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倚老賣老,目空一切。

       「葉將軍的用意是好的,他想拚著一條命為王爺守住天河以南的草原,那塊豐饒的水源地足以養上千萬匹戰馬。」一到春天草長過腰,水豐草綠,能放養無數牛羊。

        「貪功。」他也不瞧瞧他幾歲了,還不提攜提攜後輩有能的將領,讓他們暢快淋漓的打上一仗,自己逞強什麼。

       為定遠將軍說項的顯武將軍面上一訕,「王爺,屬下等也是久候你不至而劍走偏鋒,唯恐沒能保住王爺你的西北……」

        皇甫桓目光一銳,以掌重拍他肩頭。「謹言慎行,禍從口出,西北是皇上的,皇上才是一國之主。」

       冷汗暗流的顯武將軍頓感肩膀很重,腰桿兒挺不直。「是,是屬下口誤,皇天后土皆陛下所有。」

       手一移開,皇甫桓面冷如霜。「皇上對本王的防心甚重,稍有疏失便是萬劫不復,你們都是跟隨本王已久的人,本王不想有誰因一時失言而枉送性命,切記皇權是天,天威難測。」

        「是。」眾將應答,聲音宏亮。

       無法久站的皇甫桓走回主位,坐上紫檀木雕螭龍大椅。「敵方領軍之人是誰可知曉?」

       「是東涼國長公主普普拉的夫婿,代戰公主正全力圍攻落雁城,目前兩方各有勝負,守城人是宣武將軍袁長青。」他並未全力防守,有幾分逗弄意味。

       薩瓦琳公主並非傳說中的勇猛,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她的女戰神之名是西北將領捧出來的,用意是蒙蔽皇上的雙眼,好讓他以為西北戰情真的危在旦夕。

       西北不保,大明江山還留得住嗎?

       連成一氣的西北軍成功地把自詡聖明的皇帝唬得一愣一愣地,對危急軍情信以為真地放猛虎歸山,希望他們兩敗俱傷。

       殊不知薩瓦琳的連下三城是西北軍讓出來的,他們佯輸裝作後退,以不合事實的謊報軍情渲染公主的戰績,讓京城那邊認為薩瓦琳是正崛起的女戰神,勢如破竹的打算越過西北三城,揮軍南下。

       朝廷震動了,皇帝也為之一驚,為了不讓東涼公主一路往下,他只好動用殘疾的一母同胞兄弟去迎敵。

       「北夷王子倒是長命,北夷部落被本王清掃得差不多了,無兵可用的他便投向東涼,還出人意料的搭上長公主,本王不得不佩服於他的善於鑽營。」還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王爺,我們要拿下塔木齊嗎?」北夷王子一死,大明邊境少了一患,至少五十年內北夷人不敢犯境。

       皇甫桓黑瞳幽深如墨,「讓他多蹦躂幾天,把新兵帶出去練練,他若太快被打敗,朝廷那邊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仗要怎麼打由他決定,邊打仗邊吊著,打上三、五年也無妨,邊關不穩,遠在京裡的皇帝才有所忌憚,不敢輕易調動防守,他才能更穩妥的安排西北的部署,一步一步走下去。

       刀要越磨越利,小兵不磨出鋒芒難以成大器,不可能只有他一個人帶兵打仗,總要有幾名得力的左右手。

       就讓東涼軍隊當磨刀石,砥礪出最精銳的部隊。

       「王爺,代戰公主呢?需要屬下出兵幫葉將軍一把嗎?」一名年輕小將摩拳擦掌,眼中閃著興奮,他渴望有大展身手的機會。

       「不急,讓她善戰的名聲傳得更大再說,通知老葉一聲,只要不讓蠻子的兵過河,他喜歡怎麼打就怎麼打,別把命弄丟了就好,貓逗耗子拿捏好分寸,且戰且保留實力。

       「另外傳本王命令,與東涼國公主的應戰先敗上幾回,假意抵擋不住,急需援兵,讓女戰神之名沸沸揚揚,皇上那邊需要一個能讓他轉移視線的靶子,不用時時盯著本王。」

       外敵不退,哪空得出手整頓臥榻之下酣睡之人。

       代戰公主是個誘餌,引開皇帝對秦王的關注,東涼國一日不退兵,皇帝便一日無法安心,目光盯在兩國的戰況上,無暇分心揣測秦王的動靜,這便是皇甫桓計劃中的一環。

       剛回西北百廢待興,他得做一番收攏,把散出去的兵權收回來,重新編列略顯散慢的西北軍。

       「王爺,我們要和朝廷對上嗎?」底下的將士們早心生不滿了,用得上他們的時候當天兵神將,不在乎傷亡的抵禦外侮,一旦偃旗息鼓後便置之不理,軍餉糧草一拖再拖,要不斷的上書催促才以施捨的嘴臉發放。

       他們是打仗的兵,而非遇事就縮頭的百姓,不給兵吃飽又何來氣力抗敵,馬要能衝鋒得先餵飽草料,何況是人。

       「目前還用不上,不過要預做準備,一旦本王雙腿復原的事傳回京城,只怕西北的局勢會有變動。」不至於明面上的打壓,但肯定小動作頻繁,提醒他為臣之道。

       皇甫桓眸光冷銳,透著寒意。

       身有殘疾一事眾所皆知,一路隨軍北上,他以身殘姿態始終坐在馬車裡,少有露面,幾十萬大軍並非全是他的人,有隱瞞的必要性,不能功虧一簣的毀於有人口風不緊。

       但是所謂紙包不住火,他在行軍途中練習走路無人知曉,全由親信把守四周,可一到了西北那就真是想瞞也瞞不住,改騎馬的他是用雙腿走進秦王府的。

       平沙城的王府內應該有皇帝安插的探子,一有王爺的風吹草動立即回報,他雙腿能行走便是驚天大事,若想皇帝不知情恐怕不可能。

       「王爺,要另外給你找幾個貼心的人服侍嗎?紅綃、綠翹還給你留著。」平時護衛秦王府安全的統領問道,他指的是屋裡人。

       秦王不重色,但身邊仍有幾名容貌姣好、身段妖嬈的丫鬟服侍,她們伺候王爺的飲食起居,偶爾也侍寢。

       不過皇甫桓很少親近她們,通常只讓她們負責內院瑣事,一部分人在他不在西北這段時日已出府嫁人,現在留下的都是些不甘心平庸,想要搏一搏的,她們自恃容顏出眾,王爺身雖殘但仍位高權重,只要攀著了大樹,還怕沒好日子過。

       她們自知身分低微,不敢有所奢望,不求當正妻,不過拚個姨娘前程也好過當平頭百姓的糟糠妻,見多了綾羅綢緞、穿金戴玉的富貴,要打回粗布粗食的生活哪能接受。

       因此一聽聞秦王要重返西北,最高興的除了追隨王爺多年的部屬外,莫過於那些服侍過王爺的女人,她們覺得送到眼前的機會來了。

       「咳咳!老鄭,別忘了王妃也來了。」武毅將軍羅佑東好意的提醒,唯恐老友鄭豐元一腳走差了。

       得罪王爺還有轉圜餘地,最多八十軍棍,可讓他們面帶嬌氣的王妃肝火大動,那就真的會屍橫遍野了。

       不知死活的鄭豐元冷哼一聲,他向來瞧不起女人,即使貴為王妃,在他看來不過是暖床的玩意兒。「王妃管得著王爺找女人嗎?咱們英明神武的王爺豈能只有一個女人,何況她那小身板哪滿足得了身強體壯的王爺,叫她哪邊涼快哪邊待……」

       唉!他早晚有一天會死在心直口快上。趙走西一臉憐憫。「鄭統領,先看看王爺的臉色再高談闊論。」

        「王爺的臉色有什麼不對,我可是為了他著想……」哎呀!我的親娘,王爺的表情似要拿他祭刀。

       直腸子的鄭豐元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沾沾自喜自以為設想周到,沒想到一看向王爺,當下被他森冷的臉色嚇得心口一抽。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王爺的性子幾時變得如此冷戾,難道是受了傷的緣故,使得性情大變?

       「鄭豐元。」

        「是的,王爺,你有什麼吩咐?」站得筆直的鄭豐元上身往前一傾,神態恭敬的像見了祖宗。

       「以後對待王妃要如同見到本王一般,不可有絲毫怠慢。」他捨不得說一句重話的愛妻,哪容旁人輕慢。

       聞言,魯漢子一愣,「王爺,是屬下聽錯還是你說錯了?那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

       哪有什麼重要的,沙場男兒不在乎兒女私情,像他府裡的一妻五妾不都是乖巧溫順,凡事他說了算,少有二話。

        「那是本王的女人。」皇甫桓語氣嚴厲,帶著金戈鐵馬的冷悍。

        他不懂女人有什麼不同,不就只有一種作用。「王爺,女人不能寵,你要多少屬下為你找來……」

        沒等鄭豐元把話說完,一道冷利的風滑過面頰,他忽地一疼,伸手一摸,手上盡是鮮紅溫血。

        「不要讓本王重申一遍,不只是他,把話傳下去,誰敢對王妃有一絲不敬,自個兒前去領罰,鞭一百,逐出王府,不准立足西北。」他的王妃豈能受人折辱。

        此話一出,全場震驚,書房內的將領面面相覷。

       他們是知道王爺娶了王妃,並將王妃帶回西北,但他們以為這不過是權宜之計,王妃的存在與否不會影響西北大局。

       「王爺,王妃她……」不是你用來糊弄皇上的幌子?

       幾乎所有的西北將士都這般認為,王爺娶親是迫於無奈,他對寧平侯府嫡長女壓根無心,一度欲提出退婚,各覓良緣,侯府千金不得王爺所喜,因太后之故才未毀婚別娶。

       而王爺向來冷情,不入他眼的碰也不碰,即使紅綃、綠翹等人,他也是待她們可有可無,既不親近也不多看一眼,只當是府內的一件不值錢物事,多了不見得賞心悅目,少了也不會覺得空了什麼。

       因此當一干下屬看到王爺帶了「家眷」回府,說實在的,一群身經百戰的漢子還是狠狠的驚了一跳,以為王爺是受到什麼脅迫,或是有把柄落在王妃手中,迫使他同行之人多了女眷。

       「咳!王妃好,王妃是個妙人兒,等她在西北多待一些時日,你們會知道王妃是多麼可人,蕙質蘭心。」趙走西笑得特別親和地拚命擠眉弄眼,希望將軍們能領會他的意思。

        趙走西和羅佑東一直是秦王身邊的人,從個小兵做起,之後是隨侍,一直至左右先鋒,王爺的大小事問他們最清楚,幾乎沒有一件事不曉得,包括王爺中毒,被個十歲的小姑娘所救,而後小姑娘長大了,被嫡母、嫡姊逼著代嫁,庶女變嫡女。

       好巧不巧,這名有恩於王爺的小姑娘嫁入秦王府,新婚夜認出落難的王爺,原本打算冷落嬌妻的王爺一見是故人,那張結霜的臉頓時春暖花開,順水推舟的圓了房。

       只是他們沒想到一向能嚇得北方蠻夷聞風喪膽的活閻王、玉面羅剎,一成了親之後居然成了妻奴,寵妻寵上天不說,還百依百順的唯妻命是從,將人疼入骨了。

       「王妃有這麼好?」將領當中有一人提出質疑。

       不只是趙走西,連羅佑東都肯定的直點頭,臉上明白的寫著—— 一定要相信我們呀!要不後果自負。

       「是言語無法形容的好,王爺今日能重新站起來,全是王妃的功勞。」

       「真的嗎?」眾人大為訝異。

       「真的、真的,比真金還真,王妃還積極的為王爺治臉,利用香藥淡化疤痕,日日為王爺上藥,王爺的臉明顯好了很多。」他要多宣揚王妃的美德,王妃好,王爺就好,王爺好,大家都好,省得就地操練七個時辰。

        「王爺的臉……能治好?」大家面露驚喜。

       不管成不成,趙走西只管點頭,當初連太醫都不看好,只說王爺的腿終生無望,一輩子殘疾。

        可是經過王妃的藥浴和什麼香療法、推拿的,加上神醫的針灸和祛毒,王爺難以站直的雙腿還不是能行走自如了,宛如沒受過傷,只要不疾行快步是看不出他的腿其實仍稍顯不夠靈活。

       不過這是短暫的,王妃說了,只要勤於復建,不出三個月,王爺便可健步如飛,能跑還能跳,踹人踹到翻跟斗。

       因此,凡事無絕對,誰說王爺的腿不良於行,如今不是能走了嗎?還走得八面威風,神氣凜凜。

        原本能嚇哭孩童的半張鬼臉,如今也沒有令人看了臉色發白的可怕模樣,焦黑的皮肉已細嫩多了,外翻的傷疤漸平,一道長長的肉疤從眉毛下方橫過臉頰,停在嘴唇上方,看著並不恐怖。

       「那真是太好了,王爺又能恢復以往的英姿煥發,面如冠玉,一露面便全城震動,王爺……王爺,你在看什麼?」

       順著秦王的視線朝往窗外看,一名容貌秀麗,膚色白嫩的女子走過寬磚石板路,懷裡抱著一物。

       在挑剔的京城貴人眼中,這樣的姿色算中等,勉強能入目,多屬丫頭、婢女一流,難登大雅之堂。

       不過在僧多粥少的西北而言,有個女人就不錯了,管她美醜,未曾婚配更是上上之選,看誰下手快。

       西北軍中娶了妻的人並不算多,因為當兵的真的養不起妻兒,而且待嫁女子少之又少,所以只要顏色不差的,對這些沒老婆可抱的兵漢子來說,那可是黃沙裡的一朵花,花色正豔。

       其中一名自作聰明的小將開口說起葷段子。

       「王爺要是看上了就召來服侍,能伺候王爺是她的福氣,瞧那奶大屁股翹……噢!趙將軍,你做什麼打我後腦杓?」真痛。

       趙走西故作無事人的道:「那是王妃跟前的丫頭。」

       「那又如何?」王妃的陪嫁不等同通房嗎?日後開了臉一樣是王爺的人,主子、丫頭共同服侍一人。

       這人是榆木腦袋呀!都說這麼白了還不開竅。「王爺留心看她一眼,是想知道王妃吩咐她做了什麼事。」

       重點是王妃,不是丫頭。

       小將還是聽得很含糊。「看了就看了,有什麼不同?」

       「你……」是他傻,是他錯了,妄想和石頭對話。

       「武揚,去把荷心叫過來。」

       武揚是趙走西的字。

       「是的,王爺。」王爺要坐不住了吧!一碰到和王妃有關的事,王爺很少不過問一二。

       一會兒,俏麗的荷心走進滿是爺兒的書房,習慣主子滿身香的她一入內,一股沖鼻的汗臭味叫她很想捂住鼻子,只是雙手抱著東西,騰不出手來。

       「王爺。」她屈身一福。

       「那是什麼?」皇甫桓看向她懷中之物問道。

       「胡服。」

       胡服……「王妃要的?」

       「是的。」還有銀臂環、銀頭飾,銀做的腰封鈴串。

       「王妃要出府?」她不是靜得下來的性子。

       「呃,這……」王妃交代了不能說。

       「告訴她,最近城裡不平靜,別盡想著往外溜達,過兩天本王得空了再陪她上街逛逛。」他還得趕往大軍駐紮地,盡盡參軍之責,至少要做做樣子,幫著堵住南侵的敵軍。

       聞言,荷心苦著一張臉,「王爺,你這不是為難奴婢嗎?王妃要是肯跟人講理,奴婢都覺得是菩薩開眼了。」

       王妃如此蠻橫無禮?眾將領狐疑的眼光看向方才還宣稱王妃好得不得了的趙走西,似想提問王妃好在哪裡?

       皇甫桓失笑,他的確娶了個不怎麼安分的小妻子。

*             *             *

       「王妃,這西北的秦王府好大,大到奴婢都迷路了,一走走到石頭路。」到處是石砌屋,看多了眼睛都花了。

       「哪來的石頭路,準是妳東瞧西瞧太起勁,錯過回屋的廊道。」她這性子要磨一磨,省得招禍惹事。

       「才不是,真的是王府的石頭太多了,奴婢看得眼花撩亂,王妃瞧瞧這屋子的四面牆全是石磚,住在裡頭多沉重,彷彿壓了無數石頭似的。」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在邊陲地帶,多一分防備少一分損失,連年征戰,毀損的屋舍不計其數,妳家王爺也是聰明,省去修屋的麻煩,直接以堅硬的石頭建造。」

       她倒是不討厭,喜歡花草的人通常樂與大自然為伍,石頭是最純淨的天然物,歷經千萬年歲月,說不定都有靈性。

       《西遊記》裡那隻潑猴不就是石頭吸取日月精華而孕化的,《紅樓夢》裡的賈寶玉也是一塊靈石。

       「王妃不覺得石頭太多了嗎?花草樹木倒沒瞧見多少,光禿禿的一片好似身在石頭山裡,鑿空了山壁往裡頭一住。」富貴窩裡不住倒成了山裡人,只差沒揹弓上山打獵。

       經她一說是有點像,成清寧捂嘴輕笑,「是少了點綠意,太過剛強了,不像王府倒似軍營。」

       皇甫桓一開始的打算的確是蓋幾排石砌屋子,把他的幾萬名親兵收入府內,後來發現不妥當才改建成目前的王府,超過親王定額的親兵遷往後山,這才有十萬府兵的營區,鎮守王府後門。

       因為王府裡大多都是男子,女子寥寥可數,蓋成石頭屋也更顯得宏偉壯觀,磅礡大氣,完全符合鐵血男兒的剛硬。

       這是一個純爺們的地方,皇甫桓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迎進嬌氣十足的王妃,他當時胸懷萬里的氣魄,號令十萬壯士鑿石,耗時一年才完成如今的秦王府。

       王府落成時他頗為驕傲了一番,認為是驚世創舉,足以留待千秋萬代,子子孫孫瞻仰。

       可如今雪做的人兒一住進來,便明顯看出不足,當年的豪氣干雲、年輕氣盛已成為明日黃花,少了兒女柔情。

       「王妃,妳得想個法子改善改善,多種樹,栽栽花,或是養幾盆蘭草也好,至少讓奴婢看看會動的東西。」風一吹,樹葉搖動,花花草草迎風搖曳,妙趣橫生。

       「人不會動?」這府裡最多的是人。

       說到這,最沒脾氣的荷心竟不滿的發牢騷。「一個個跟石頭一樣又硬又臭,奴婢實在不吐不快,王府內到處可見披著鐵甲的兵士,可想找個人帶路居然目不斜視,明明看到奴婢了還直視前方地打奴婢面前走過,好似奴婢是一棵多餘的雜草,不擋路就留著。」

       她都快被氣死了,這些個府兵分明欺負人,欺負她們新來乍到,還沒能是號人物。

       看到丫頭氣憤的模樣,身為主子的成清寧反而滿臉堆笑,「這才叫紀律,要是妳一個丫頭使喚得動,令其壞了規矩,那我和王爺才該苦惱,軍令如山,任誰也不得違抗。」

        「王妃,妳一嫁人就不護短了。」以前還是姑娘時,自己和荷葉與她主僕三人像脫韁的野馬,四處遊走無人管束,現在服侍的人多了,她大丫頭的地位越來越不保。

       成清寧語帶深意的睨了她一眼,「在這秦王府裡,每一個人都是自己人,沒有外人,不分彼此。」

       「王妃……」她覺得委屈。

       「王妃,別理會荷心的小家子氣,她就是心眼小,喜歡托大,以為王妃的身邊人就該高高在上的被吹捧著,她忘了自個兒是個丫頭。」荷葉冷聲道,手底下忙著為主子理理雲鬢,插上叮叮噹噹、以銀絲打製的梨花花冠,一顆顆垂落鴉黑青絲的花串是五彩寶石,最底下的吊墜是脆聲輕盈的銀鈴,一串兩鈴鐺,鈴鐺約指甲片大小。

       「奴婢才沒有小心眼,荷葉姊姊胡說,奴婢很認清自個兒的本分,要一輩子給主子當丫頭。」有王妃當靠山,她橫著走都行。

       瞧了瞧銅鏡裡的自己,成清寧笑得明豔動人。「我才不敢留妳一輩子,哪天恨嫁了,我還攔著不讓妳嫁嗎?」女大不中留,到了年紀還不嫁人,閒話一籮筐。

      「王妃……」紅著臉的荷心輕輕跺腳。

       「好了,不逗妳了,看看本王妃這打扮俊不俊,像不像本地人?」她瞧了都覺得俏,明眸盼兮,好個美人兒!她顧盼自得。

       「遠看像,但是王妃膚白勝雪。」晶瑩剔透的肌膚宛如打磨過的珍珠,白皙透光,薄得可見暈紅。

       長年在風沙的侵襲下,又未做適當的防護和保養,西北婦人大都五大三粗,皮膚黑成深麥色,手臂、臉粗糙得會硌手,她們雙頰上是凍出來的乾紅,看得出來苦日子過得多了。

       一個玉做的人往麥色的人堆一扎,一眼就明明白白了,成清寧有令人妒恨的好膚色,白裡透紅。

       她太白了,白得不像當地人,一看就知是京裡來的,那分貴氣、那分恬然、那份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寧和,是西北水土養不出來的嬌貴和水嫩,清淡如水蓮,幽幽然送暗香。

       「難道要我抹上炭粉?」好讓自己黑一點。

       她這一身白確實和滿臉風霜的西北格格不入,養得太好了,冰肌玉膚,眼角兒都帶著細碎的風流。

       兩個丫頭一聽王妃要將玉顏抹黑,同時驚聲攔阻,「不可呀!王妃,王爺怪罪下來,奴婢們吃罪不起。」

       「是呀!王妃,妳天生麗質何必糟蹋了,誰不羨慕妳美得像朵花似的,王爺一見妳雙眼都直了,嫌奴婢們礙眼,大手一揮全把我們趕出去。」王爺最常做這種事,守財奴似的把王妃當寶給守著,誰敢多看一眼便厲顏以對。

       真讓王妃弄了張黑臉出府,這事一傳到王爺耳朵,兩個荷字輩的丫頭就得遭殃了,王爺的笑臉只給王妃一人。

       「瞧妳們一個個臉白似紙,王爺有那麼可怕嗎?」桓哥哥只是不愛理人罷了,生性不喜與人相處。

       非常可怕。兩人在心裡異口同聲。

        「我看妳們也說不出實話,虎威未現先怕了三分。」成清寧皓腕套上純銀打製的十連環,銀環相扣的碰撞聲十分清亮。

       「王妃,王爺有令,不許妳私自出府。」荷心順口一說。

       「什麼,妳說啥?最近耳背得很,老聽不清楚別人在說什麼,改天讓君大夫診診脈,看我是不是犯了什麼頑疾。」她邊說邊穿戴起來,耳垂也換上俗豔的銀紅色大耳環。

       成清寧一身胡風,還繫上蹀躞帶,帶上有銀飾,並扣有短而小的小帶以作繫物之用,足下踩的是鹿皮靴,靴子上有牡丹花壓紋,兩條小銀魚掛在靴子外側。

       但她又不失漢風的在衣襟上做了一排盤釦,好看用的,直接縫住而無釦洞,一只雕著雙鯉羊脂白玉佩垂掛胸前。

       嬌美動人,落落大方,活脫脫是未出閣的閨女,不見西北婦人的盤髻,因為她做的是姑娘裝扮。

       「王妃,妳太壞了,奴婢們又得把皮繃緊,代王妃妳受過了。」王妃能裝聾作啞,把王爺的話當耳邊風,可苦的是底下的奴婢。

       「怎麼,還慣出妳的祖宗脾氣了,跟不跟,一句話。」為主子分憂解勞是她們的本分,還不樂意?

       「跟。」荷心沒骨氣的寸步不離,跟在王妃身後。

       天塌下來有人扛著,她怕什麼?

       荷葉、荷心也是一副胡漢混穿的打扮,一身的銀製品不住發出叮咚聲,頭上梨花棲蟬的玉簪子反而不倫不類。

       可是有誰在意呢!套句成清寧的話,這叫混搭風,非胡非漢穿出自個兒的風情,獨她有而已,絕不撞衫。

       帶著兩名丫頭正要出府,迎面與明葉、明心遇上,在她倆後頭還有兩個黃衫綠裙的姑娘。

       「王妃,妳……」

       不等明葉開口,成清寧先一步堵住她的嘴,「王爺叫妳來堵我的是吧!妳跟他說,本王妃賺銀子去了,擋我者,殺無赦。」

       她故作凶惡的神情,以手當刀,刀起刀落,氣勢十足的擺出女漢子架式,誰敢攔著她賺錢便是和她結仇。

       殊不知她自以為的凶狠,在明葉等會拳腳功夫的婢女們眼中卻是可愛至極的鬼臉,她們莞爾不已的忍笑。

        「王妃錯了,王爺命令奴婢等近身保護王妃,務必毫髮無損的回府,這一位是明春、那一個是明桃,她們和我在同一個護衛營。」她們亦是俗稱的死士,專做暗殺、誘敵和情報收集,在嚴格的訓練中被選上,脫穎而出。

        「咦,桓哥哥的腦洞補好了呀?他居然肯放心把我交在其他人手中。」可見他手上的事多到抽不出身來。

       身形玲瓏,容貌妍美的明春是死忠的秦王派,對秦王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戀慕,一聽有人詆毀她心目中的神祇,管她是不是王妃,神態傲然、語氣冒犯的冷著聲道:「另有十二名暗衛隱身在暗處,隨時做好接應、撤退、回護,王爺的用心望王妃不要辜負。」兩軍交戰之際還執意出府,分明是恃寵而驕,任性妄為,給王爺帶來麻煩。

       「明春,不得對王妃無禮,她是妳的主子。」明葉特意強調,要明春牢記自己的身分,她們的命不是自個兒的,早已屬於效忠之人,王爺重視王妃,她們便得以身護主。

       明春眼裡的惱意一閃而過,隨即恢復了平靜。「奴婢逾矩了。」

        她們的身分不能有私人情感,她的確是過了。

        「明葉、明心、明春、明桃,這可有趣了,明亮晃晃的四個一等丫頭。」

        一旁的荷心一聽急了,她才是大丫頭,怎能讓人後來居上,不過她急歸急,成清寧下一句話又讓她懸起的心回到原位。

       「只是荷葉、荷心是打小跟著我,陪我在嫡母、嫡姊間戰戰兢兢的過日子,我若虧待了她倆也說不過去,不如妳們四人為伴,一起降為二等丫頭,日後看誰更利索再往上升。」

       明葉、明心被明春拖累了,她們原本領的是一等丫頭的月銀,錢多人闊氣的王妃給的可是庶小姐的月銀,一人五兩,而二等丫頭則是對半開。

       雖說另有暗衛的補貼,但也不及王妃的大方,她不時的打賞遠超過暗衛的月俸,是一個錢多事少的肥缺。

        銀子也許買不到忠心不二,但重金之下很少有人不動搖,成清寧很捨得用銀子砸人,她認為人心不太禁得起考驗,多下一點本多一層保障,看在銀子分上多得是前仆後繼的勇夫。

        雖然秦王手底下少有見利忘義的兩面人,個個在鐵血的訓練中堅貞如石,可是若出現那一、兩顆老鼠屎,要命的關鍵時刻往往在瞬間,在人最不提防的那一刻,她習慣未雨綢繆。

        論足以信任的程度,誰也比不過荷葉、荷心,即使她們的身手遠遠不及明葉、明心,但她了解她們,自幼一起生長的情分是他人無從相比的,在某些方面她還是比較相信她們兩人,畢竟明葉、明心原是皇甫桓的人,對他的忠誠是鐵鑄的桿子,敲不碎的,對她僅是聽從命令行事罷了,高下立現。

       不過正如她所想的,人心可以收買,多用點水磨功夫和銀彈攻勢,她倆也漸漸傾向她。

       至於明春、明桃,那是完全陌生的兩個人,她還得花時間適應,不熟悉性子的人她不會交付信任。

       尤其是明春的態度太令人不喜了,除了在未嫁前在娘家受過一些閒氣外,嫁人後還沒人敢給她添堵,秦王妃的身分在前,那簡直是一塊免死金牌,再加上秦王的寵愛,她更是隨心所欲了。

       成清寧不否認她被皇甫桓養出一點嬌氣,甚至慣著慣著慣出受不得氣的脾氣,她身處高位,為何還得看下人臉色?

       明春算是倒楣,正好往槍頭撞,給了她一次立威的機會,就從整頓內宅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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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9 01:57:42
【第三章】 集市教訓地痞

       融入當地是成清寧的第一步。

       所謂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而嫁給神祇一般的秦王,她只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當個事事操心的秦王妃,為夫婿分擔一些重責大任。

       每月逢三、六、九,城內會有不小的集市,今兒恰巧碰上的成清寧抱著尋寶的心態,也跟人擠進萬頭攢動的集市,水眸燦如星地尋找著她認為的寶,儘管那在別人眼中壓根一文不值。

       城外戰事連連,因此也影響到城內的交易情況,人雖多買氣卻熱絡不起來,個個無精打采的叫賣著,能得一文是一文。

        買家和賣家一樣是一臉頹色,面無表情,大多數的百姓只走過擺攤凌亂的攤位,看而不買。

        在多數人看來,這是個欲振乏力的集市,一灘沒生命力的死水,除了零星買賣外,看不到大宗交易。

        可成清寧和別人不一樣,她看見的是無限的商機,越是貧乏的土地越能挖掘出致富的黃金,人是財富的來源。

        「來來來,小姑娘,買顆果子解解饞吧!我家的柿子又大又甜,水分多,包妳吃了不後悔……」

        一位缺牙的老婦包著褪色的頭巾,髮已斑白,稀稀落落,在她面前的是兩筐黃澄澄的甜柿。

        「柿子怎麼賣?」「小姑娘」雙目閃閃。

        入秋後西北季風日漸增強,天候也轉為涼爽,一入夜便帶著涼意,雖然還不致冷到要燒炭的地步,但沒蓋上厚實點的棉被,沒見過北風冷厲的成清寧是消受不了的。

        她體質偏寒,一到秋冬便手腳冰冷,這兩、三年來賺了點錢才開始給自己進補,可補來補去不見成效,還是十分畏冷。

       成親之後,有皇甫桓這個大暖爐在,她倒不覺得冷,而且新婚燕爾,兩人熱乎得很,就怕熱過頭了哪還會冷。

        只是一路往西北走,氣候的變化越來越明顯。

        在京城的冬天,再冷的天氣也只是下點雪,待在燒著地龍的屋子,成清寧熬著熬著也能熬到開春,春暖花開。

        可在強風直吹的北地,明明才是秋天,卻已呈現初冬的景致,秋老虎仍是威風,豔陽高照,可是冷一陣、熱一陣,早晚溫差大,一不小心就著了涼。

        成清寧是個喜歡預做準備的人,有備無患,來到這個什麼都沒有的年代,她最不想的便是虧待自己。

        於是,她又動起腦子了。

       物資匱乏的西北,幾乎什麼都缺,因此她才想在入冬前買齊所有東西,別委屈了自己,她想自己前輩子肯定是倉鼠,見到好的就往窩裡搬,睡在米倉上才安心,囤糧囤衣好過冬。

       「兩個三文錢,小姑娘妳瞧瞧,這皮兒多薄呀!香甜爽脆,是自家種的,不坑妳,買兩個吃吃吧!」再賣不出去,柿子就要全爛在筐裡,他們一家五口的生計也沒了。

        「我不買兩個。」好便宜,京裡好一點的柿子一顆要十來文,差點的也要五、六文,這位老婆婆虧大了。

       一聽她不買,原本臉上稍有光彩的老婦又黯淡下去,兩手侷促的搓著竹筐邊緣。

        「妳家裡還有多少柿子?我全買了,包括妳這兩個筐裡的。」也不知西北的冬季有多長,多備點好過想吃沒得吃。

         老婦一聽,灰白的雙眸忽然睜大。「全……買了?」

        成清寧咧開一口好看的編貝般白牙,俏皮的一頷首。「是呀!全買了,妳讓人送到秦王府,論斤買,一斤十文。」

        虧本的生意她不做,但也算照顧了西北百姓。

        「什……什麼,秦……秦王府……」還一斤十文錢,她賣一輩子柿子也賣不到這樣的高價。

        難以置信的老婦盤算著能得多少銅板,家裡有兩棵結實累累的老柿樹,她原本想留一棵給孫子解解饞,反正也賣不了那麼多,留著自己吃也好,多少算是口糧。

        可如今貴人出手了,她十根指頭都不夠算,起碼能賺好幾兩呢!這個冬天不用發愁了。

        想到能過個好年,有肉吃,有白米飯,老婦滿是皺紋的臉開出一朵菊花,多了能活下去的希望。

        「對呀!妳知道王爺娶王妃了吧!我是王妃跟前的小丫頭,她這人最喜歡幫助人,看不得別人受苦,妳都一把年紀了還這般辛勞,王妃肯定不忍心。我不騙人,妳儘管往秦王府送,我們論斤給銀子,有多少收多少。」

        買賣有進有出,她已經想好銷售管道。

        「真的?王妃真是大好人,剛一來西北就照顧百姓,老婆子我……我真是太高興了,我們西北有希望了……」天大的燒餅砸下來,老婦喜得落下兩行淚水,邊用摘果子時沾了汁液的手擦臉,邊哽咽不已的道謝。

         「以後王妃還會做更多有利西北的好事,婆婆別急著哭,日後有得妳笑呢!」改善西北的貧窮,先由商道做起。

       打仗很耗錢,養兵更需要銀子,皇甫桓雖然有很厚的家底,可是一旦京城那邊斷了供給,一年、兩年還養得起,三年、五年就捉襟見肘了,百姓們的日子會過得更苦。

        身為王妃,成清寧自是要盡一份心力,她首要目標是把西北變得自給自足,不依賴其他地區的供給,若能做到,那麼糧食不足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

       百姓吃得飽便有銀子交稅,一交了稅數十萬西北軍便有軍餉可領,領了軍餉養家活口,西北才會日漸繁榮。

        這是一個雙贏的循環,關鍵是要有個分量重的領頭羊。

         這人非她莫屬。

        其實說穿了,成清寧也只是為了賺錢而已,不跟銀子過不去,有大發特發的機會在眼前,她怎麼能不伸手一捉,緊握在手?!

        「小姑娘,那妳買不買菜?看起來雖然不好看,有些蟲蛀的洞,但下鍋油炒十分好吃,能整腸健胃。」

        看到老婦把自家種的柿子賣了,一旁賣菜的婦人也捉起一把賣相不好的青菜,盼著能換上幾文錢。

        「妳這是……呃,小白菜?」長得蔫蔫地,只有巴掌兒大。

        「是呀!因為水澆得少,長不大,我就種在院子裡,約半畝地,一家老小靠著這半畝菜地多少有點進項。」日子不好過,有一文是一文,再艱難也要熬下去,不然眼睜睜地等死嗎?

        一瞧見婦人眼中對生活的絕望,沒有一絲盼頭,心生不忍的成清寧腦子轉得快,又想出不一樣的生財之道。

        「是醜了點,不過也不是不能入口……這樣吧!那半畝菜田的菜也送進秦王府,府裡人多,還不夠一頓呢!」多吃點菜有利消化。

        不過府內有這麼多府兵,這點菜量也完全不夠就是。

        儘管王爺讓手底下的兵有空就去種田,但王府的五穀雜糧還是不足,需要向外購買,先不論後山那十萬駐兵,光是自家的蝗蟲就食量驚人,一頓飯能吃七、八顆大饅頭,這還不算飽,一到飯點,一個個餓死鬼投胎似的爭先恐後,手裡捉著、嘴裡叼著,眼睛還盯著筐裡的饅頭。

        她是沒親眼目睹搶食的凶悍,但光聽丫頭、婆子的形容,也想像得到那情景,士兵們操得狠了自是餓得快,尤其還是粗糙的漢子,吃起飯來跟豬沒兩樣,秋風掃落葉般轉眼全吃個精光。

        秋風起,冬天的腳步也不遠了,食物的來源是一大問題,除了溫暖潮濕的南方小島,包括大明朝境內,一入冬糧食的取得便十分困難,想吃點蔬菜瓜果更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窮則變,變則通,腦筋靈活的人想得長遠,山不就我我就山,山不通就打通它。

        婦人一怔,隨即欣喜若狂的感謝道:「多謝姑娘,多謝姑娘,這樣我也能裁些尺頭給小兒做冬衣了。」

        冬衣?

         冬日的棉襖要棉花,十幾萬件的冬衣就要幾十萬斤的棉花,若是她在下雪前進一批棉花,是不是還來得及做完發到兵士們手中?

        成清寧想做軍方的生意,她夫婿便是這些兵的頭兒,監軍九皇子皇甫尋又是「自己人」,通融一下應該不難接到單,肥水不落外人田,至少她在做工上不會偷工減料。

         她可以先招當地婦女剪布製衣,等棉花送到再塞入襖子裡縫實,有了棉襖,再大的風雪也不發愁了。

        城裡的人有活幹,經濟就會活絡起來,有錢便添衣加食,買些平日不敢買的物事,生意人有收入了還不趕緊進貨,做手工活的工匠也有事做了,不再整日望天,想著米缸空了。

        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卻能牽動一座城池的復甦,百姓們不是不想做,而是無權也無勢,阮囊羞澀,城裡的大戶人家也不肯當領頭羊,因此貧者越貧,幾無果腹之食。

        「不用謝,舉手之勞,我們王府的人也要吃飯嘛!妳那些菜也就幾個大鍋的事,一人一筷子就沒有了。」那群兵的吃相,這些菜真的只能塞塞牙縫,滋味還沒嚐出來就囫圇下肚。

        「姑娘,那我家的葫蘆瓜收不收?」

        「還有我們家的芸豆、豇豆、小蔥成不成?量不多,但收一收也有幾十斤……」

        「那雞鴨要不要?咱家院子裡養了十來隻……」

        「羊呢?收不,俺家有頭下崽的母羊,瘦了點,沒什麼肉,一百文賣給姑娘,燉個羊肉湯補身……」

        「我有雞蛋……」

        蛋?

         豇豆、芸豆……

        還有現成的羊奶。

         這……簡直是意外的收穫。

        「不要急、不要急,我家王妃心善,剛好手邊有點銀子,你們手邊若有多餘的蔬果米糧都可以往王府送,照巿價收購,但前提是自個兒家中要有吃的,不能搬空了,不然反倒害了各位。」不能與民奪食,要給他們留口吃的。

        「真的會收嗎?」

        「王府會給我銀子?」

        「我們只是小老百姓,可別騙人……」

         「真的、真的,我代我家王妃跟大夥兒保證,只要不是爛葉子、臭果子,能入口的食物王府都收,而且秤重多少就給多少錢,當日領取絕不拖延。」利之所趨,人心所在。

        「哎呀!我那頭大肥豬能宰肉了。」

        「田裡的收成得趕快了,我種了三畝糧呢!」

        「還有我家的包穀……」

         集巿內的小販圍成一堆,你一語、我一句的交頭接耳,紅光滿面的漾著興奮,彼此討論家裡有什麼可賣的。

        但也有些在一旁冷眼旁觀,表情冷漠,別人有錢賺與他們何干,他們還不是得苦哈哈的勒緊肚皮過日子。

       「大家不要心急,我還沒說完呢,若有藥材、香料、皮毛等也能送來,我們王爺數年未歸,園子都荒廢了,鄉親們若上山砍柴、拾栗子多留心點,要有不錯的小樹種、奇花異草也行,照樣以銀子收購。」王府裡是該植些花木,不然一堆石頭太單調了,看久了也會膩味。

        「藥材、香料?」

         「皮毛我家很多,我是獵戶……」

        此話一出,有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波波活水似的聲浪捲了起來,迅速地淹沒整個集市,每一個人臉上都充滿驚喜。

        「不過為了避免大家一窩蜂的湧向王府,反而耽誤了大家,我看每月逢一、二便是蔬果米糧的糧食日,三、六、九是趕集日跳過,四、五收藥材和香料,七、八是皮毛和活物,而除了分泌乳汁的母羊等得牽活的來,其餘請你們先宰殺好,雞鴨等禽類貼補一文,羊豬等是三文錢,你們看可好?」

        這一番話聽下來,銀子像流水般嘩啦啦的流出,心頭一急的荷心連連扯扯王妃的袖子,讓她別瞎折騰了,往後使銀子的地方還多得是,她們當初是帶了不少銀子出京,可禁不起主子漫天撒錢似的花用啊。

        成清寧回荷心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她自有打算。

        荷心還想勸說兩句,身側的荷葉拉住她,朝她一搖頭。

        主子有主子的想法,當奴婢的看著就好,不得干涉。

        「好—— 」百姓自是齊聲應好。

        看著那一張張純樸憨實的臉孔,成清寧嫩如花瓣兒的小嘴往上一揚,露出令人為之迷醉的笑靨。

        她不知道自己故作平淡的裝扮卻豔驚四方,西北沒有這般水嫩得如同花骨朵般的姑娘,她眼睛大、皮膚白、笑容可掬,水汪汪的大眼似會說話般,勾得人暈頭轉向,不自覺的看傻了眼,目不轉睛。

        已經有人在打聽她許人了沒,若是緣分到了,娶個美嬌娘暖炕頭,來年生個大胖小子。

        不只是她,荷葉、荷心也受到不少關注,她們一看就是京裡來的大戶人家婢女,膚白、臉嫩、脾氣好,一張臉兒白白淨淨的,看了真叫人喜歡,若能討回家去也是福氣。

        至於明葉、明心因為跟了王妃一段時日,原本膚色深的她們在用了主子做的香脂、香膏後,原本和漢子沒兩樣的膚質大躍進,雖不到吹彈可破也白淨光滑細嫩。

        不少人竊竊私語,評頭論足。

        倒是明春、明桃因為長得太黑,站在她們幾個身邊很容易被忽視,即便黑裡俏長得不錯,但是珠玉在前,也只能黯然失色了。

        「把子,這妞兒生得真不賴。」

        人群中,有幾名山裡人打扮的男子站得遠,他們身上披著獸皮上衣,前襟是敞開的,露出裡面藏青色內衫。

        外表像下山的漢子,但眼神凌厲得有如豺犬,銳利的閃著光,看得人心裡發寒,不自覺避開。

         「想讓她當你嫂子?」那雙招子真漂亮,透著水光。

        長相猥瑣的男子涎笑道:「有何不可,女人不嫌多,把子你也該換換口味了,京裡來的小娘子細皮嫩肉。」

        「喂,倒是很順眼,水眸明媚、腰肢纖細,那雙腿兒……」眉目尚稱英俊的男子十分高大,嘴著啣著不正經的邪笑。

        「看中了就帶回去,可沒人攔得住把子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時機可不等人。

        把子吃肉他喝湯,小姑娘身旁那幾個他就接收了。

        「賊六,你可真不負你的名字,賊精賊精。」正好說到他心坎上了,前幾個搶來的女人已經膩了,這個應該能讓他玩久一點,那一雙眼尾往上勾的狐狸眼真是美呀!

        「多謝把子的稱讚,我就這麼一點本事了。」逢迎拍馬,諂媚獻計,貢獻出一肚子壞水。

        「把子,辦正經事要緊,別徒生事端,秦王府的人不是好惹的,即使是一名小小的丫鬟,只怕也是我們目前動不得的。」留著小鬍子的中年人透著幾分文人的儒雅,聲音壓得很低。

        「秦王府又如何,我會怕一個瘸子?!」秦王都廢了,他還能護得住誰,就連自個兒都自身難保。

        「把子,你太久沒到城裡走動,聽說秦王的腿能走了,他還到軍營操練他的兵。」秦王此人不可輕忽,戰神之名並非空穴來風。

         「他好了?」怎麼可能?

        男子兩眉一攏,他不是畏懼秦王的實力,但也不想硬碰硬地撞上。

       「看過的人都說好得差不多了,行走自如,上下馬一如以往爽利,英姿勃發,十名小將同時近身襲擊,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在西北,秦王是標竿,無人能超越。

        「文先生,你倒是看好他。」若是兩人一較高下,誰優誰劣,他真的很期待。

        「我是看中他軍事上的能耐,沒有秦王,西北不保,我們也無法橫行沙地。」蠻夷的兵馬長驅直下,所經之處寸草不生,百姓、商人流離失所,無所安居。

         他便是戰亂下的遺孤,讀了幾年書卻生計無以為繼,只好另尋出路。

         「哼!你倒是推崇他,我就不信西北少了他便會守不住,好歹大明是泱泱大國,怎麼可能連個能打仗的將領也沒有?」

         秦王是號人物,可惜他沒機會會一會他,他燕北秀崛起時,秦王正因傷隱退。

         「文先生,你別掃興,只是一個小丫頭罷了,丟了就丟了,難道秦王府還會大費周章的尋人不成?」賊六瞇著老鼠眼,桀桀桀的低笑,賊頭鼠目的盯著荷心等人。

        「沒錯,就幹這一回,搶了就立即出城,黃沙幾萬里,看他們往哪裡找人去!」燕北秀正要往前一跨,面色一肅的文先生忽地拉住他。

        「城管來了。」

        他一啐,「真是晦氣。」

        眾人隨即閃身出集市,往東巿去購糧。

*             *             *

         城管,說好聽點是代替衙門看管城裡的大小事,幫百姓解決一些不需要上衙門的私人糾紛的巡城官,雖無品階但領官府俸祿,每日行走城中各角落,見有人行惡事可立即拘提。

         但事實上那是一群不學無術的地痞流氓,仗著和當官的扯上一點關係便魚肉鄉里,自以為是城中一霸,常常向商家、擺攤的小販索要銀錢,簡直是以官家身分光明正大的行勒索之事。

        他們橫行霸道、囂張跋扈,看到女人就調戲,見著了貌美的小姑娘、小娘子還會動手動腳,甚至強搶民女,掀攤子、吃東西不給錢、欺負老人小孩都不算什麼,要是繳不出他們要的數目,還會把人家的閨女玩弄一番再賣入青樓換銀子花用,可說是無惡不做,罪大惡極,城裡的百姓怨聲載道,每個人見到他們都繞路走,避得遠遠的,免得被找麻煩。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這麼多人圍成堆是想鬧事嗎?散開、散開!都給本大爺滾遠點,不許擋路……」

        帶頭吆喝的是一名身著綢服的闊嘴男子,他腰纏玉扣腰帶,胸前掛了個狗牌似的銀製長生鎖,有女子的巴掌大,重達一斤,年約三十,略胖,眼袋浮腫,滿身酒氣。

         「哎呀!我的棗子……」全給踢翻了,磕傷的棗子肯定賣不出去,這個殺千刀的,比土匪還可惡!

        「嚷什麼嚷,信不信我讓你有吃不完的牢飯。」他伸手端走一碗剛煮好的餛飩,呼嚕嚕的吃得痛快。

        「沒事、沒事,爺兒你請,要不要吃點滷肉?小老兒孝敬你。」識相的攤主主動送上吃食。

        「呵!上道,今兒少收你兩個銅板,十八文。」嗯!這肉滷得真入味,軟嫩有嚼勁。

         他一怔,「上次不是才十五文,怎麼今兒是二十文?」

        「漲了。」什麼時候漲由他說了算。

         「張爺,我們是做小本生意的,再這麼漲下去就沒賺頭了,只好收攤回南邊種田去。」攤主是有苦難言,有氣難吐。

        原本的擺攤費是一日五文,大家都窮,緊一緊腰帶也能湊出個數,好歹把東西賣了便能賺幾十文。

        可是自從換上眼前這個城管,那真是來吸百姓血肉的,一開始還不敢大漲,一文、兩文的往上漲,還隨他高興多收幾文,或者把人家賣的東西拿走一大半,叫人欲哭無淚。

        後來見沒人反抗便膽兒肥了,狐假虎威的一再加錢,漲得有些人實在生意做不下去,只好改為走街串巷的兜售。

        「你在跟我討價還價嗎?也不瞧瞧我背後的人是誰,這兵荒馬亂的,我怕你沒命走回南邊,還是乖乖的繳錢,免得你這攤子沒人看管招賊了。」敢不給錢,他一把火燒了!

        攤主無奈,肉疼的掏出十八枚銅板。

        這還算是有肉的,割幾下還挺得住,換成城外的小農,幾把青菜全賣了也不到二十文,而集市裡賣菜的人真的太多了,擺了大半天也賣不出三把,想買個肉包子吃錢都不夠。

        偏偏遇上個心狠的,一個賣籮筐的老人因為湊不出錢竟被踢倒在地,那城管手底下一群嘍囉拳打腳踢的欺負孤苦老人,成綑的籮筐散落一地,其中一只小籮筐滾呀滾的滾到成清寧腳下。

        「明春、明桃,我還沒見識過妳們的身手,展露一下吧!」笑咪咪的粉色小臉散發著動人光彩。

        「小事一樁。」

         明春一說完,飛身一縱,秋藕色的長裙一飛,一個猴兒似的小嘍囉被踢飛,再一抬腳、下壓,又一人趴下。

         慢了一步的明桃也不遑多讓,左一拳,右上一勾又一拳,兩道人影飛過攤子,落在一桶泔水裡,渾身狼狽。

        「誰?誰敢管大爺的閒事,不知道大爺是誰的人嗎?快出來受死!」真是向天借膽了,連他也敢不當一回事。

         「我剛來平沙城不久,自是不曉得你是誰,不如你自個兒說說好讓我明白。」原來這裡是有地頭蛇的。

        兩名長得秀妍的丫頭朝左右退開,又有兩名容貌娟秀的丫頭足跟一旋,讓出一條通道,如花般嬌豔的俏人兒蓮步款款,鈴鐺叮叮響的走過四名丫頭身邊,笑顏燦爛。

         「美,好個小美人,讓哥哥摸摸妳白嫩的小手……」張慶豐一臉色相的滴著口水,見美心喜。

        「放肆。」

        不知被什麼傷著了,只見銀光一閃,色膽不小的張慶豐手背上出現一道見血的長痕,火辣辣的疼著。

        「誰打我?」好大的膽子,不想要命了。

         「你家姑奶奶我。」往前一站的明春抬高下顎,她揚手一甩,一條看似鞭子,其實是銀索的腰鍊赫然握在虎口。

         「我呸!居然敢在大爺面前自稱姑奶奶,妳活得不耐煩了?」他揮著拳頭,作勢要毀了她的臉。

        「誰嫌自己命短還不知道,不過就憑你這副短命相,看是活不了多久。」王爺回來了,由不得他猖狂。

         一聽她咒他短命,張慶豐當下氣得臉紅脖子粗。「大膽!妳敢公然抽打城管,我捉妳進大牢,沒讓妳吃點苦頭是不知曉爺兒的厲害,平沙城是我在管的,沒人敢替妳出頭。」

         「你……」在王爺的地頭也敢撂大話,根本是找死!

        肩上被輕輕一點,明春原本不耐煩的想撥開,但眼角餘光瞟見纖纖玉指的主人是誰,頓時面色一沉的垂目。

         「王……」妃。

        「姑娘。」嬌軟的嗓音帶著勾人的纏綿。

         「是的,姑娘。」一見她小指勾勾的神情,明春再遲鈍也知道她的意思,默然退下。

        悍婆娘走,嬌丫頭來,色不迷人人自迷的張慶豐早忘了手傷,眼巴巴的流著口水往前湊。

        「我們家明春不懂事,一見到歪瓜裂棗就想甩上幾下,你肚大能撐船,別見怪。」那圈肥肚子堆了多少油呀!用民脂民膏、百姓的血汗錢養大的,拿來榨油能有一罈子吧!

         呃,歪瓜裂棗……他是要應還是不應?怔住了的張慶豐最後還是不敵美色所誘,涎水一吞的笑得開花。「不見怪、不見怪,有小美人替她賠罪,哥哥的心就酥了。」

        等等有得你酥。「我們是秦王府的人,剛跟著王妃打京城來到西北,人生地不熟的,沒個認識的人,請問你是……」

         一聽到是秦王府,他面皮抖了一抖,訕然一笑,「張、張慶豐,妹妹喊我一聲慶豐哥哥就好。」

        妹妹?

          四個明字輩的丫頭同時都想去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潑皮,可是成清寧一個眼神過來,她們只好按兵不動。

         堂堂的王妃他敢稱妹妹,果然是活到頭了。

        「你在這城裡很有勢力嗎?怎麼平沙城會歸你所管,我還以為最大的頭是我家王爺。」桓哥哥都成了人家小弟了。

        聞言,他乾笑道:「是代管,代為管理不肖的刁民,平沙城守備娶了我姊姊,所以……呵呵!自家人、自家人。」

       其實是納妾而非娶妻,張慶豐的三姊是守備大人的第五房小妾,也是最受寵的一個,枕邊人的一句軟語,守備大人全身的骨頭都軟了,因此他才敢仗著「姊夫」之勢為非作歹。

         「原來是守備大人的小舅子呀!難怪敢無法無天,視王法於無物,四處欺壓百姓、中飽私囊……咦,守備是幾品官?」應該是不大的官兒,她聽都沒聽過。

        「五、六品吧!」明葉回答。

         成清寧故作訝異的吁了口氣,「山中無老虎,猴兒當大王,才五、六品的小官員也敢縱容自家小舅子視人命如草芥,胡作非為?他的烏紗帽不想要了?王妃最恨底下人以勢凌人,以為靠這靠那就能當個土皇帝。」

         「土皇帝」三個字一出,張慶豐一腦門冷汗,他是在平沙城作威作福,拿守備大人之名在外欺凌良民,可他還沒膽大的連官也敢欺,看到偶爾入城的將士也會老實的往角落站,不敢吭聲,這些兵痞子抽人很疼,完全是橫著來。

        說穿了,他也就是個欺善怕惡的貨,只敢向小老百姓行惡,遇到比他更凶的人就孬了。

        「呵!好妹妹,妳可別嚇哥哥我,我沒做什麼惡事,每一座城都有每一座城的規矩,入城擺攤本來就要收稅,因為來來去去的人不固定,所以才委任我代勞,妳看我也是賺辛苦錢,頂著風沙滿城跑。」

        秦王他得罪不起,一句話就能讓他人頭落地。

        張慶豐也有怕的人,秦王名列第一。

        「那就把擺攤費還給他們,一人一日最多收五文錢,以擺攤的大小位置酌量增減,一個攤位五文,佔兩個攤位十文,三個攤位十五文,以此類推。」她發現賣豆腐腦的攤子佔了五、六個攤位,擺上七、八張桌椅,可他分文未取。

        賣豆腐腦的老闆娘不到三十歲,不是很美,但勝在眼兒媚,一挑一挑的水媚眸子一橫,別有一番風情。

        不用說,兩人之間肯定有私情,要不然一個女人家怎麼能在城裡討生活安然無恙,沒被人找碴?

        一聽要把他收入銀袋中的銀子拿出來還回去,一時被秦王府名頭威懾住的張慶豐也回過神來了,頓時滿臉不悅,一個小小的丫頭也敢管到他頭上?!「好妹妹,妳也管得太多了,不如哥哥陪妳去城外玩一玩,郎情妹意做對野鴛鴦。」

       唉!有些人就是死性不改,不見棺材不掉淚。「鐵面無私的秦王容不得揣奸把猾,你真的要賭一賭運氣?」

        拿秦王來壓他?他冷笑。「王爺也要稅金養他的兵,若沒有這些老百姓按時繳納,他的兵早就餓死了。」

        「原本想給你一個機會痛改前非,可是你仍是執迷不悟,看來我得跟王妃說一說,調你去清洗全軍營的恭桶。」既然他渾身發臭,就讓他徹底臭氣熏天好了。

        「妳敢—— 」他凶相外露。

        「你都敢當眾打人了,我為什麼不敢將你的所做所為告知王妃?如果你認為你做的是對的,何懼之有?」這世上要做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太難了,人人都有一顆貪婪的心。

        心裡有鬼的張慶豐惱羞成怒,掄起袖子就要拉膽敢編排他的丫頭。「臭丫頭,妳還真把自個兒當回事了,我好聲好氣的跟妳說,妳卻給臉不要臉,秦王府的丫頭又如何?在這個平沙城裡,要讓一個人消失很容易,妳在找死。」

        見他手一伸近,成清寧身形如蝶的往後一閃。「人要不想活了真是無藥可醫,希望你不要後悔。」

        「後悔的人是妳,爺兒我先疼疼妳,再送妳一命歸陰……」沒人可以威脅他,他才是橫行的主兒。

        張慶豐的聲音忽然如被切斷氣管的鴨脖子,頓時無聲的喘著氣,他頸項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的馬鞭,鞭上的勾刺扎入他的肉裡,頸上滿是斑斑血跡,止都止不住。

        而那張臉先是漲紅,而後發紫,接著青白一片,眼看著就要沒氣了。

        「你想讓誰一命歸陰?」極低的男聲帶著冷意。

         張慶豐瞠大眼,極其驚恐,雙手拚命地想拉開繞頸的鞭子。「你……秦……王……」

        「本王的王妃是你可以疼的嗎?」幾年未歸,平沙城的根都爛了,藏汙納垢,蟲鼠一窩。

        王……王妃?!張慶豐雙目大睜如銅鈴,驚駭的看向始終笑靨如花的丫頭。

        「桓哥哥,你不是出城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她還沒玩夠呢!只逛了西城和集市。

        「過來。」皇甫桓冷著半張俊顏,另一半隱在面具下。

        成清寧像隻倦懶的小狐狸,朝騎在馬上的男人走去。「桓哥哥,別擺著張冷臉嚇人,我膽子小,會作惡夢……啊!你輕點,磕到我了。」

        面冷如霜的秦王長臂一伸,將他不知死活的王妃撈上馬,側坐擁入懷中。「我說了不准出府,妳還陽奉陰違。」

        他早知她不受約束,卻又希望她聽話一回。

        平沙城內還隱藏了不少危險,在他不在的這三年間,潛入各方的探子和奸細他還沒有一一拔除,她是他的軟肋,他不想她成為眾矢之的,挾持她迫使他屈服。

        「我悶嘛!這裡的秦王府什麼都沒有,比京裡的王府還蕭條,我想總要住上個幾年吧!起碼得弄得賞心悅目一些,別除了男人和石頭外一無所有。」

        連女人也少得可憐,她帶來的人本來就不多,沒想到王府內更少,她一睜開眼聽的是雄壯威武的操練聲,而非丫頭的鶯聲燕語。

        這趟出來,她還打算買幾個丫頭和婆子,王府內院的女眷實在太少了。

        「什麼男人?」皇甫桓吃味地往她腰上一勒。

        她吃吃一笑,以指劃著他下顎。「不就是你那些兵,我往湖邊走,一堆人在那兒挖汙泥,再繞去觀星樓,上百的府兵在巡邏,轉了個方向看看無花的花園,又有一群人打著赤膊兩兩擊劍操練,你把兵當下人來使合適嗎?」

       「打著赤膊……」他臉一黑,咬著後槽牙。

        「你太重看你的兵,以至於裡外不分,我都不曉得該拿他們當下人使喚,還是讓他們去扛沙袋、磨磨刀器。」

        掃地撿枯枝,有士兵來做,抹桌子擦椅子,還是士兵代勞,連主院的恭桶也是士兵扛去倒,他們真的很勤快,什麼都做。

        「我會命人改進,這陣子太忙了,忙得忽略今非昔比……反正妳不許看別的男人,只准看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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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9 01:58:07
  【第四章 】心善有好報

  「王爺,他快不行了。」

  騎著馬跟隨在秦王半個馬身後的羅佑東出聲提醒。

  「死不足惜的廢物。」活著也是造孽。

  皇甫桓手一抽,收回纏捲的長鞭,兩眼一翻白的張慶豐趕緊大口喘氣,死魚一般的趴在秦王坐騎蹄下。

  「王爺,該做何處理?」也算他不幸,居然敢去找王妃麻煩,她是看著軟嫩好吞,其實是帶毒的。

  看看王爺就知曉,昔日的馬上英豪、不敗戰神,冷面千年不融,從不為誰卸下他冷傲的心防,可如今娶了稱心的王妃,那完全是雪融大地,成了春暖花開的繞指柔,寵妻寵得令人看不下去,全無責罵地縱容她在外的一切行徑,不論她做了什麼都無二話的為她善後。

  秦王是王妃最大的靠山,有所依恃的她更加恣意妄為,明明貴為王妃還與民爭利,行不入流的商道。

  「軍棍八十,不死再送往採石場,十年內不得歸城。」若是死了,也許他應該感謝老天的厚愛。

         什麼,八十軍棍?!那他不是死定了。

  虛軟倒地的張慶豐胯下流出一灘水,面如死灰地睜著失焦的眼,不想死的他在被拖走的那一刻,忽然力大無窮的掙脫,跪在王爺、王妃的馬前,直喊著饒他這一回,他定會痛改前非。

  「真的會改?」問話的是王妃。

  「改,一定改,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王妃,以後絕對不會再魚肉鄉里,定會循規蹈矩的做人,小的願為王妃鞍前馬後,肝腦塗地。」只要不死,他什麼都肯做,叫他洗馬桶也行。

  成清寧思忖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低視她的王爺,兩人四目相望,情意流轉。「終究沒鬧出人命,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八十軍棍減三十,五十棍吧!王爺你看是不是可行?」   

  你在問我?黑眸中隱有笑意。

  你是王爺嘛!我都聽你的。水眸笑盈盈,恍如秋水漾波。

  聽我的?他鼻音輕哼,似在說她幾時溫順賢良了,莫非他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王妃?

  王妃只有一個,醋勁大,他別想有第二個,在感情的世界裡她心狠手辣,王爺敢喜新厭舊,她就敢手刃親夫,負心漢都該死。

  「嗯,聽王妃的。」

  眼帶柔情的皇甫桓輕撫不盈一握的細腰,惹得她不禁起了一身顫憟,嬌瞋了他一眼。

  「什麼,還要打?」以為可以逃過一劫的張慶豐面無血色,全身如抽出骨頭似的跌坐在地。

  「既然是我饒恕你的,我就有責任帶你走向正道,你忍一忍,五十軍棍而已,回頭若還有氣就把賣身契簽一簽,本王妃正好缺個跑腿的。」看他有沒有福氣了,人和人的緣分還真奇妙。

  「王……王妃要收我當奴才?」他又驚又喜,臉上笑得好像挖到一座金山。

  「怎麼,王妃當不得你的主子?」皇甫桓冷然一哼。

  「不是、不是,小的榮幸,小的高興得說不出話,小……小的願意當奴才。」他連磕三個響頭,額頭都磕紅了。

  秦王這條大腿誰不想抱,比起平沙城的守備,秦王才是西北的王,他一記眼刀就能殺人於無形,張慶豐是走運了,因禍得福,傍上了一棵參天大樹。

  「嗯哼!三天後你若還沒死,爬也要爬到王府門口,見到人才是奴才,反之你也沒有活著的必要。」他不會讓他的女人拖著一個累贅,還有可能是一條毒蛇。

  「是,王爺,小的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辜負王妃的寬宏大量。」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怎會允許自己搞砸了。

  「帶下去。」令人作嘔的嘴臉。

  「是。」

  數名親兵將張慶豐為首的一干人等帶走。

  「回府。」

  王爺一聲令下,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返回王府,偷溜出府的王妃不但沒受到一絲責罰,為了補償她無人作伴,秦王還特意拋下諸多軍務,留在府中陪他嬌氣的小妻子。

  另一頭軍人下手絕不手軟,執行軍法,主犯棍五十,從犯三十,打得屁股開花,血肉模糊,呼爹喊娘,軍棍結結實實的落下,那隻能用一個「慘」字來形容,可說是體無完膚。

  可不知是不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的緣故,還是張慶豐的命太硬,頑固的不肯死去,幾次徘徊在生死關頭的他居然含著一口氣不咽,大夫也說了該準備壽材,可最終他還是挺下來了,沒給閻王勾了魂魄。

  先是高燒不退,而後皮膚潰爛生膿,整整昏迷了兩天兩夜都沒醒,他的家人都為他穿上壽衣了。

  沒想到到了第三天,他大氣一吐醒轉過來,直問今日是何時,一聽是第三日了,走不動的他真的用爬的爬到秦王府,他雙手雙腳都磨破了皮,身下拖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成清寧見了他的慘狀和一身的血,怔了一下便笑了,讓人扶了他去治傷,並收下他的賣身契。

  張慶豐正式成為王府的下人,在他又昏過去、休養了五天後才開始上工,幹的活就是王妃跟前的跑腿。

  不過在很久以後,他很慶幸佔到天大的好處,跟著王妃絕對比跟在王爺身邊好,心如鐵石的王爺不講情面,該罰就罰,不容求情,可是任何事只要一碰到王妃,王爺的話可以不用當一回事,天大地大,王妃最大。

  而王妃護短,她認定的自己人就不許他人動他們一根寒毛,連王爺也不例外,完全不講道理的主。

  「越看越礙眼,乾脆去勢算了。」當個太監也許更適合他。

  成清寧掩口輕笑,「他的傷還沒好全。」

  「那你還叫他辦事?」還不如臥床孵蛋。

  她面有得色的道:「王府不養沒用的奴才,他得證明他有本事,要不我買個庸才來何用?」

  富貴之路不好走,要看他披荊斬棘的決心有多強,人若不爭氣,給他再多的機會也沒用。

  成清寧也在賭,賭自己有沒有看走眼,所謂能屈能伸大丈夫,得意時張狂,落難時審時度勢,在真正的權勢前懂得低頭,彎下腰來表現他能為主家做到什麼地步,有沒有用。

  她不需他肝腦塗地,只要忠心,把她吩咐的事做好,人都有一些小劣根性,不要太過分的事她都能容忍。

  「我的愛妃,你收藥材、皮貨、香料等的舉動我能了解,但是菘菜、蘿蔔、豇豆是何用意?」她如此的大動作叫人納悶不已。

  「你看它們長得像什麼?」她話中有話的點撥。

  皇甫桓不假思索地回道:「菜。」還能是什麼?

  「就是菜。」一堆的菜,堆積如山。

  他劍眉一挑,「軍營有軍營的配給,想走我這道後門也不是不可,有銀子為何不讓我的王妃賺?」

  上道。她露出讚許的神情,果然知她者秦王也,能體會她想以銀子造山的心願。「另一種說法是糧食。」

  一說到糧食,他倏地坐直,「你是指……」

  西北有多缺糧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若想依賴朝廷的派送,往往是緩不濟急,前一批糧草告罄,後一批糧草還在路上,運送之人若不肯趕路,西北軍就得自行籌糧。

  而且這還不把天災人禍考慮進去,若遇逢災年,收成不好,百姓都沒飯吃了還有什麼糧可送;或是斷橋難行,到處是洪水,大隊送糧兵卒到不了邊關,繞道而行又要多花上一、兩個月的時間。

  更可惡的還有攔路打劫的土匪,雖然不敵朝廷的兵馬也會造成若干損失,但運到西北的糧草往往也得折損大半。

  其中若有人貪墨,以次充好,或中飽私囊卻謊稱遇匪,一層層剝削,到了將士手中的更是寥寥可數。

  皇甫桓帶兵時就遭遇過幾次這樣的事,軍餉短缺,糧草不足,連軍士的四季衣物也被動手腳,用最差的布裁製,穿不了多久就破了。

  要不是他有和兵士同吃同住的習慣,還沒法發現這種欺上瞞下的惡行,他身邊的人用的可都是最好的。

  後來他用了釜底抽薪之法,直接派自己的軍隊到京城接軍餉和糧草再回西北,不假手送糧官和護銀軍,鐵血男兒氣勢恢宏,看誰敢來搶,他們的刀劍是沾過人血的,不在乎多殺幾個。

  而軍服則由將領親到江南下訂單,不限定非要江南織造廠不可,民間也能參與,不獨厚一家,幾家合力趕製,完成後的成品經由軍方試穿過方算交易完成,後款付上。

  在那幾年,西北再沒有糧食短缺、軍衣不夠穿的問題,每個兵都精神抖擻,吃得飽,穿得暖,更加賣命地為朝廷效忠,令西南、東南兩軍羨慕不已,想著法子要轉調西北軍。
 
 「現在還是秋天,看不出糧食的緊迫,可入冬之後呢?大雪一下,地上的作物都活不成了,到時你的兵到哪裡籌糧,上山打獵嗎?」

  就算如此也是杯水車薪,救不了急。

  「這些年,糧倉都空了。」皇甫桓眼中微露澀意,他的兵只會打仗,能運籌帷幄的人才尚不成氣候,無法有備無患地未雨綢繆。原本他以為只是回京一趟,很快就能重返西北,京城留不住他,他需要更遼闊的天地。

  誰知一次的遇襲竟造成他三年的蟄伏,射向他大腿的毒箭來自他的左側後方,也就是他的親兵之一,他被自己信任的下屬背叛了,那一箭射斷了他的天真,也令他深刻的體會到皇家的無情。

  即使是同胞手足,一旦涉及皇權,在位者可是不惜濺血,為了確保皇位不被動搖,誰都可死。

  因此他消沉、落寞、不問世事,連西北軍事也不想插手,身為天子都不在意敵國蠻夷的威脅,他一個王爺何必發愁,他為皇上做那麼多,皇上給他的回報竟是要他死。

  「所以我們才要填補呀!因為回到西北來的季節不對,不能從根本著手,可是我們還是能做些儲糧準備,菘菜、蘿蔔能以鹽腌製,做成醬菜,豇豆、芸豆、崑崙瓜切絲曬乾,與肉同燉也是一道佳肴,單炒也很美味……

  「柿子做成柿餅能保存很久,自己吃不完還能賣往江南,棗子、梨子等能凍在地窖裡,想吃就有,柑橘做成橘醬,風味更佳,雞蛋、鴨蛋可做成皮蛋、鹹鴨蛋,雞、鴨、羊、豬等牲口可做風雞、風鴨、鹹豬肉、腌羊……」   

        看著妻子說得雙眼發亮,侃侃而談對西北的謀劃,雖有利益在內,卻是真切地為西北軍打算,同時也鼓舞城裡的百姓,讓他們知曉西北將不再沉寂,蒙塵明珠將再度展現光華。

  內心驕傲又愛憐的皇甫桓輕環妻子細腰,讓她坐在他大腿上,墨瞳深情的凝望著她,長著薄繭的手往她襟口探了進去,握住那渾圓軟物,輕輕揉按,感受它的無比柔軟。

  「你……你幹什麼?」她說得正起勁,他卻來打擾,西北到底是誰的,他還要不要?

  「想要你。」他咬著她雪白皓頸,手腳極快的卸除她的衣衫,露出水草綠綉一枝桃花的肚兜。

  成清寧驟然雙頰發燙,用手推推他。「你瘋了呀!在人來人往的花廳,隨時會有人推門而入。」

  兩人所在的位置是王府正堂旁,以八扇花鳥圖樣玉石屏風隔開的小花廳,對外十分隱密,屋外走過的人不會察覺裡面別有洞天,對內可以清楚看見外面的所有動靜,誰做了什麼都一清二楚。

  花廳內有桌有椅,有張能下棋的小几,朱紅雕花格子窗欞下放著半人高的青花白瓷花瓶,瓶中插著花丼,可供休憩的羅漢榻擺在窗子對面,正好對著窗外景緻。

  沒錢有沒錢的活法,不過有了銀子還不得享受享受?

  怕冷的成清寧趁著入冬前命人修建她所住的正屋,鋪上地龍,設了暖牆,還在屋內多設了一間凈室,冬天實在太冷了,她可不想繞遠路走到屋外受涼。

  秦王府以石頭建築居多,夏天還好,有股涼氣,到了冬季就令人受不了,過於寒冷,皇甫桓習慣了西北的天氣,自是不以為意,他和西北男兒一樣,有屋遮風、有床躺、有暖被蓋就好,其它一切從簡無妨。

  他一個大男人當然可以隨遇而安,率性的和衣而睡,可是身嬌肉嫩的王妃不隨他的糙性子,能對自己好為什麼要委屈了,她有銀子能寵愛自己,不想吃苦地過得舒服點吧!

  因為正院在整修,因此王爺夫婦倆目前住在僅次於正院的偏院,是一座二進院,更靠近水色清碧的大湖。

  「本王在此,誰敢入內?」皇甫桓霸氣的說著時,雙手已撩高妻子銀紅色海棠春綾素褶裙,拉開她雙腿跨坐他身上,亢然長物一挺而入。

  「你……桓哥哥,輕點,我疼……」他就不能忍一忍嗎?在這種地方多難為情。

  情慾被挑起的成清寧輕咬唇瓣忍著,盡量不發出聲音,但是情難自持,還是難免逸出幾句細碎的呻吟。

  春意濃烈,春情難抑。

  「我是在疼你,輕不得。」他馳騁得更勇猛,直入深處。

  一時事畢,得到滿足的男人笑意盈眼,抱起全身虛軟的妻子往榻上一放,花廳內壺裡的熱水溫了,他以溫水為妻子清洗一番,再將被他脫下的衣物一一穿回,稍做整理。

  看看被雨露滋潤過的王妃,雙頰泛著桃色,汪汪雙眼生媚,殷紅小口微腫,閃著玫瑰花瓣光澤,薄薄泌出的汗水使得玉白肌膚更透白皙,宛若盛開的海棠花,一看便知被疼愛過。

  「你睡一會兒……」出力的人反而不累,倒似吃飽的老虎渾身是勁,拉過榻上的毯子為妻子蓋上。

  「等一下。」皓腕一伸將人拉住。

  「怎麼了?」皇甫桓往榻側一坐,神情溫柔的輕撫她的面頰,長有薄繭的指腹怕碰碎她的輕柔撫摸。

  「咱們的話還沒說完。」一放他走,以他忙碌的程度,要是想再坐下來好好聊聊,怕是不得空了。

  「你累了。」他不想她太勞累。

  成清寧握住丈夫的手,以臉輕蹭。「還沒累到不能開口,你給我找來一批手巧的軍眷,不會繡花無妨,會簡單的女紅就行。」
 
     「你想做什麼?」找人不難,只要他一句話。

  「我想直接把皮毛裁製成衣,或做成坐墊、靠墊、抱枕,甚至是壁畫——我自己畫的圖樣,然後運往京城,由我二哥出面弄間皮貨鋪子銷售。」皮毛原本就價高,成品更能翻好幾倍價,京裡的貴人多,她的圖樣又新奇少見,肯定能賣出好價錢。

  本來她想用本地婦人,給她們一個活計幹,可是民間女子良莠不齊,若她畫出一張圖樣還未裁製成衣便流傳了出去,她的獨門生意就泡湯了。

  人,也很容易為利益所誘,也許一開始安分守己的幹活,可是一旦嘗到甜頭,很難保證有人不生異心。

  而軍眷的忠貞是無庸置穎,她們知道皮毛販售所得的銀兩有一部分是用在她們家的男人身上,因此只會更盡心去完成,不會有任何壞念頭,王爺好,西北才會更好,她們的男人、父兄才能活得更長久。

  「壁畫?」畫在牆上?

  「動物的毛色並不單一,稍有色差,我們就利用顏色的深淺濃淡縫製成一幅畫,我擅長江南水墨,你精通大漠風光,我們一柔一剛呈現兩種畫風,仕女、文人、武將都會愛不釋手,縫好的畫作便捲起以布包住,帶到京城裱褙鋪子讓師傅以精緻畫框裝裱,以懸掛牆面的方式展示。」就像蘇綉、湘繡是一針針綉上去,壁畫也如是,不過是用皮毛縫製。

  當然也可以做成屏風或桌屏,一樣具觀賞價值,只是皮毛類易沾灰塵,怕弄髒,若放在進進出出的顯眼處反而不妥,一個丫頭或小廝不經意的一摸,很可能留下洗不掉的污跡。

  毛茸茸的物事招人喜歡,你摸一下,我蹭一蹭,家中若有幼童者,肯定很快就印上手印,一塊上好的毛皮就給糟蹋了,不便於保存,因此做成壁畫橫掛牆上更適宜。

  成清寧不喜歡掛軸,一不小心往下扯,一幅好畫或好字就毀了,若是以雕花木框框住四邊,那是怎麼扯也扯不壞,而且普通人沒人會飛簷走壁吧!誰會閒暇時去踩上一腳,結論是掛牆壁最好。

  「聽起來……倒是能讓你賺上不少。」皮毛在西北隨處可見,大件的幾兩銀子就能買到,不算昂貴,可在京城、江南卻是稀罕物,叫價上百兩也不見得能買到一件,常常供不應求。

  成清寧小有得意地揚高嫣紅嘴兒。「不賺錢的生意我怎會做?商人逐利,我也是看在錢的分上才花心思。」

  「你呀!都成精了。」鑽進錢眼了,一說到銀子便為之振奮,比別人先一步找到生財之道。

  聽著他寵溺的語氣,成清寧心頭一暖,「我也是替你設想,試圖解決百姓的貧窮局面,西北太窮了,多高山丘陵,少平坦耕地,水源豐足的草原又離得遠,想靠農耕餵飽肚子太辛苦。」

  草原是用來養牛餵羊的,北地人是絕不允許大明朝百姓開墾種植糧食,破壞他們的聖地。

  所以退而求其次,先到鄰近的山區去尋找各項物資,其實西北有很多寶物是他們所不知道的,因為沒有人教,所以不懂。

  因此,教育非常重要。

  不過當今要務是安頓下來,以平沙城為據點向外擴張,一步步改變失去歡顏的城鎮。

  「我們要讓平沙城活起來,使百姓都有活幹,打仗是朝廷的事,小老百姓要照常過日子,你們在外保家衛國,守護疆土,我們便在戰火未波及的地方全力支持,西北不窮,只是尚未活用……」

  她有信心打造出另一座繁華京城,給她時間,她辦得到。

  成清寧腦海中有張成形的藍圖,她以表格方式做好計劃表,以她所知的現代知識加以開發。

  事在人為,西北地廣人稀,但其實大自然的資源十分豐富,就看她怎麼用了。

  「這位大娘,不是我們不收,而是王妃定了規矩,收糧有收糧的日子,賣皮貨就到了時候再上門,藥草、香料又是另一日,你不能收皮毛的日子說要賣糧,這樣我們不好安排。」

  他手頭沒秤怎麼算,皮毛是按件收貨,小的如兔皮、貂皮是半兩一件,中等獸皮一兩,熊、老虎等大型皮毛十兩銀子一件,若是純色無雜毛的五十兩一件。

  少了盛氣凌人的張慶豐變了個人似的,在挨過一頓打、死裡逃生后,他真把自己當成奴才了,卑躬屈膝,不敢高聲,言談中多了恭敬,沒有以往的兇相和戾色,多了和氣。

  死過一回還不改,豈不是白活一遭了。   

       他的傷還沒好全,走起路來是一高一低,撅起屁股一跛一跛的慢慢走,他還不能坐,只能站和趴,因此他只要一走動就十分滑稽,像少了那話兒的老太監,一顛一顛地踩著好笑的蓮花步,扭腰擺臀。

  他的傷處碰不得,一碰就痛得他嗷嗷直叫,成清寧看他可憐,賞了他一瓶香葯,他抹了后這才好一點。

  不過,他這是活該,不值得同情,他先前怎麼欺壓百姓,這會兒得還回來,沒被打死是他走運。

  「小哥兒,我們不知道有這規矩,聽說秦王府要收糧食就過來了,大老遠從城外的三和村走了兩天才進了城,你瞧瞧這是剛打下來的麥,香不香?你就通融通融。」

  年紀五十開外的婦人頻頻打躬作揖,她身後站了一位面色黝黑的木訥老漢,腰上別了一支有些破舊的煙杆子。

  「不行不行,不是我不通融,你看排隊等著送皮貨的人都排到三條街外了,人家是正正經經的照規矩來,我總不能讓人家空等著,只給你開小門。」有一個例外,其它人還不得有樣學樣?就怕有人投機取巧,不按規矩來走,也怕門口收貨的下人應接不暇,分身乏術,因此王妃嚴格要求不能破例。

  一旦有了開頭,後面就遏止不住,原本平平順順的程序亂了套,徒增不少困擾。

  「我這麥子也才幾十斤,你隨便給個價就好,我家裡急著要用錢,就等著賣糧的錢救命,你好心點,幫幫我們吧!老天爺會保佑你長命百歲,富貴連天。」她都要給他跪下去了。

  看她跪,張慶豐也想跪了,可惜下身痛得跪不了,只好趕緊苦著臉拉人。「大娘,你別害我,我也是人家的奴才,若是沒把事辦好可要挨板子的,要不,你過兩天再來。」

  「過兩天?」婦人捂著臉哭了起來。「來一趟要走兩天,回去又是兩天,我們夫妻倆年紀大了,走不動,我兒子病得很重,大夫說不能斷藥,否則凶多吉少,可我們哪來的銀子買藥……」

  婦人哭得很傷心,一旁的老漢也低頭抹淚,讓人看了很不忍心。

  「你……你們……」他實在幫不上忙呀!求他也沒用。

  「小張子,鬧什麼鬧?王妃讓我來問一問,為什麼今日的收貨速度似乎慢了些。」好多人都在等著,進的貨卻不多。

  一見到王妃跟前的丫頭荷葉走近,就像看到活菩薩的張慶豐喜出望外,搓著手上前,「荷葉姑娘,這對夫妻非要在不對的日子賣糧,還說家有重症病人等錢用,沒銀子就得出人命了。」

  「是這樣嗎?」王妃未嫁前曾在莊子上待過一段時日,荷葉也不看輕莊稼人家,她極為仔細的打量這對老農夫妻。「你們是打哪來的,遠不遠?」

  「可遠了,三和村,要走兩天。」婦人急著回話。

  「兩天……」荷葉低頭看看兩人的腳,果然是一雙破鞋,都磨穿了,露出腳指頭,顯然走了很長一段路。

  「王妃心善,看重西北的百姓,真的快過不下去了也不會放任不理,這板車再推回去也累人,不如連板車一併買下,咱們也不過秤了,就給你們五兩,你們看是否可行?」憑荷葉在王妃跟前的臉面,作這點主是可以的,能救人一命也是功德,為王爺、王妃積福積德。

  兩夫婦驚訝得說不出話,老淚縱橫的直磕頭。

  「老伯、大娘,你們別折了我的壽,快快請起,我也是聽王妃的吩咐,能幫一把就幫一把,給人活路。」王妃常說人命最重要,如非必要,還是多活人、少殺孽,給人從頭開始的機會。

  譬如張慶豐,作惡不斷但罪不致死,就讓他為百姓做點事,以彌補曾經做過的錯事,以身代為贖罪。

  「王妃真是個好人……」老婦哽咽,收下荷葉給的五兩銀子,她收錢的手還因難以置信而顫抖。

  「好了,你們慢走,趁天還沒黑趕緊出城,我讓人去拿來幾個肉包子,你們帶著在路上吃。」荷葉說完便吩咐一名十一、二歲,穿著淺藕色衣裙的小丫頭去灶房。

  沒多久小丫頭迴轉,遞上竹編的籃子,裡頭約有七、八個大肉包子,還熱著,冒著熱氣。

  「這……這怎麼好……肉包子……我好些年沒嚐過了……」看到白胖包子,婦人又忍不住流下淚水。

  「老伴兒……」聲音沙啞的老漢拉拉妻子,又指了指他背後蓋上枯草的籮筐,面色靦腆。

  「啊!姑娘,你要不要看看我們在山上挖的花花草草?我們村裡的小夥子回村子裡說,王妃要在府裡植些花草,讓我們找些給王府送來,不過這季節草木都枯了,我們找到的不多……」也不曉得用不用得上?

  張慶豐插話,眼神透著嫌棄。「荷葉姑娘,小的看過了,不過是一些長得有點像松葉加麥穗、又染過色的野草,一小株一小株的還帶著怪味。」那草長得不起眼,味道又很怪,說香不香,卻也不算太臭。

  「無妨,我瞄一眼。」看過了也好回話。

  老漢一聽,動作俐索的解下背上的籮筐,將覆蓋的草掀開,如果王妃不要,籮筐內的東西便扔了。

  「咦,這個……」也不知這草是何物的荷葉眉頭一皺,她習慣性的學王妃扯下一葉揉碎,放在鼻下一嗅。

  驀地,她神色一變。

  「老伯、大娘,你們等我一下,我進去請示王妃。」這好像是一種香藥,可是她從未聞過。

  「好的,我們等。」婦人朝丈夫看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有不自在的窘迫,但隱隱又有一絲沒白來的歡喜。

  一會兒,披著狐毛鑲玫瑰金邊織錦大氅的靈美女子十分驚喜的走來,後頭跟著六、七個容貌清妍的丫頭。

  「快讓我瞧瞧,還有什麼?」天呀!她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沒想到會在這窮鄉僻壤發現。

  「呃,你……您是……」

  「不用拜見了,隨意就好……」一頭栽進籮筐的成清寧誰也不理,翻看著雜草似的小苗。「居然有迷迭香、薰衣草、歐薄荷、羅勒、鼠尾草……這是荳蔻,還有……啊!這棵小樹苗是……」

  成清寧不確定的取下一小片葉子,輕輕一搓,以鼻輕嗅,水眸如珍珠般慢慢發亮。「肉桂樹。」

  她忍不住哭了。

  「王妃?」荷葉、荷心、明葉、明心等人一見王妃紅了眼眶,一群丫頭如臨大敵的慌了手腳,不知一向心性堅強的主子為何眼中含淚。

  「沒事,我只是太驚喜了,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唉!說了你們也不懂,就像故人來訪,喜極而泣。」在現代常見的香草是提煉精油不可或缺的香料,可在大明朝的土地一樣也沒有。

  一聽王妃說沒事,丫頭們的心這才放下。

  不過已經有腳快的丫頭將此事去稟告了王爺,王妃落淚是大事,豈能隱瞞不說,王爺一怪罪下來誰也吃不消。

  「老伯,你這些香草、香樹是從何得來,數量多不多?」這可比金子還珍貴,珍稀難求,遠從海外而來。

  「這是香草、香樹?」明明氣味很奇怪。老漢撓著耳,憨直地僵笑,「以前我們村子來了一個高鼻子深目的番人,他自稱什麼傳教士,在我們村子裡住了一年,他臨走前給了我們一些種子,說是能吃的,讓我們種在土裡。」

  「種子呢?」成清寧迫不及待的問。

  「我們村子裡約三十幾戶,一戶分一些試著種種看,因為不是正經糧食,誰也沒見過,就撒在籬牆下、菜田邊,隨它長不長。」誰也沒在意,到底不是能飽食的糧食。

  「然後呢?」

  「有些長出來了,有些連綠芽也沒有,長得差不多高了,有人就摘了些炒著吃,可是傳教士騙了我們,根本不能吃,又苦又澀,一下鍋沒多久就黑糊糊一片,大家氣得一口氣全拔了,直罵那個番人不厚道,存心害人。」

  成清寧失笑的扶著額,暗嘆無知真可怕,好好的香料拿來當菜炒。「那這些呢?」她指著籮筐的成株香草和小苗。

  「大家拔了就往山裡頭扔,不久就自行的長了一小片,我們進林子採菇都直接拔了。這回因為聽說王妃想種些少見的花草,我和老伴兒才上山挖了一些,看能不能換點銀子。」   

  他說話老實,不敢騙人。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居然把香草拔了,她的心在滴血呀!「像這樣的香草、香樹還有多少,留了種子嗎?」

  老漢撓撓頭,乾笑道:「不多了,差不多都被我挖來了,入秋後山上涼得早,很多都枯死了,不過要找還是能找到一、兩斤種子。」

  「好,你給我種子,一錢一兩銀子。」這些都是錢呀!有眼不識貨,身在寶山還喊窮。

  「什……什麼,一錢一……一兩銀子?!」老漢嚇著了,缺牙的嘴巴一打開就闔不上,呆若木雞。

  一錢一兩,十錢就十兩,兩斤就……他這輩子還沒見過十兩銀子長什麼樣子,土裡刨食的莊稼漢一兩銀子就夠一家人過上大半年了,還能吃上肉呢!

  「真的嗎?種子也能賣錢。」婦人著急的追問。

  「是的,只要你拿來我就收,可是不能拿野草種子糊弄人,大多數香料的種子我都認得。」身為頂級的芳療師,她可是下過一番苦心學習,還付了五萬元去上課,就只學如何辨識香料。

  三個月十二堂課,她硬是記下一千多種香料。

  「不騙人、不騙人,鄉下人最實在了,不敢隨便亂來。」這是王妃呀!長得真好看,心地也善良,像菩薩身邊的仙子。

  「嗯。荷葉,取五十兩來,這筐裡的我全買了。」說不多也有幾十株,若是照顧得好,明年開春就有幾百株、幾千株了。

  「是的,王妃。」荷葉應聲,取出一張五十兩銀票。

  五……五十兩?老漢夫妻樂得找不著北,暈陶陶的走出王府,兩人邊走邊傻笑,把懷中的銀票摀得死緊。

  「派輛馬車送他們回去,免得在路上被人盯上……」對她而言是小錢,但在市井人家眼中可是筆巨款。

  明葉應了聲是,轉身去安排,這時一道走得很急的身影匆匆而至。

  「寧兒,你哭了?哪個不長眼的奴才惹你生氣了,本王剮他的肉,抽他的筋,放光他全身的血……」

  兩片臀瓣迅速夾緊的張慶豐往後退了一步,身子往內縮,盡量不讓王爺發現他的存在,他腫大的臀還痛著。

  看到朝自己走近的男人,成清寧咯咯笑著衝進他懷中。「桓哥哥,我要建暖房,你幫我找工匠來。」

  懷抱溫香軟玉,皇甫桓面上一柔,「不是說你哭了?」

  「是太高興了嘛!我又找到幾種香料,想試著種種看。」若是成了,定能大發利市,銀子賺得叮噹響。

  「建暖房很費銀子,你還有錢嗎?瞧你又買糧食又買藥材、香料、皮毛,開銷相當驚人。」她是大規模購買,而非小打小鬧的收購,幾座空庫房都被她塞滿了。

  成清寧笑著拍拍他胸口,「桓哥哥,別小看我了,我在京城的芳療館每年有幾十萬兩的收益,等我再把收來的藥材、香料轉手賣出去,純利是十倍有餘,足夠養秦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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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9 01:58:29
  【第五章】 老子有錢

  「冷……好冷……」

  這是什麼鬼天氣呀?!一聲招呼也不打的急凍降溫,不給人適應的機會,一下子嘩啦啦地變了天。

  昨日還是出大太陽的好天氣,有點冷又不算太冷,穿厚一點還能到城外踏青,放紙鳶迎風高飛。

  誰知才過了一夜,她睡意朦矓的一腳踩地,倏地被凍得縮回腳,鑽進暖呼呼的被窩裡命人生起地龍。

  她知道西北很冷,冷颼颼的北風一吹足以凍掉鼻子,可是想像和真正體會之間有一段很長的距離,她高估了自己的耐寒性,也低瞧了西北的氣候,什麼叫酷寒,這便是了。

  凍得鼻頭發紅的成清寧像隻畏寒的小松鼠,她沒有毛茸茸的大尾巴卷著身子,因此以厚實的被褥裹住,只露出一張可憐兮兮的小臉,惹人憐惜。

  不過也有人不買她的帳,譬如以王爺為天的明春。

  「才剛入冬而已,哪裡冷了,真的冷的時候,那跟下刀子沒兩樣,能狠狠的颳去一層皮肉。」她在野外訓練時冷得雙手雙腳都得了凍瘡,鮮血淋漓的在雪地裡爬行,最後連血也凍住了,麻木的失去知覺。

  「嚇!你這話是嚇我的吧,這樣還不算冷?」她的腳丫子都凍僵了,不如往日靈活。

  「王妃,真的不冷,我們西北的天候便是這般,你若上街去瞧瞧,還有人穿短襖出門。」一向少話的明桃開了口,年方十六的她身材小巧玲瓏,像只可愛的小鈴鐺,長相討喜。

  但是別被她的外表騙了,她慣使雙刀,能在馬背上站直身拉開彎弓,一箭射向百尺外的兔子。

  明字輩的丫頭自幼在西北長大,她們早就習慣冰寒入骨的天氣,當明桃說「不冷」時,其它人理所當然的點頭,對王妃的畏寒感到不可思議,真有那麼冷嗎?

  而唯二和王妃感同身受的,大概只有從小長在京城,除了西北沒到過這麼遠的地方來的荷葉、荷心,她倆不像成清寧那樣裹著被褥不肯下床,可也縮著雙肩圍起圍脖,穿上厚厚的好幾層衣物,把自個兒塞得像顆球,圓滾滾的。

  「你這是在哄我還是逗我開心?沒瞧見外頭都下雪了,銀霜覆地,再加上呼呼吹的北風,我就不信你們西北人的皮膚比北極熊還厚。」油脂多,不畏冷,下海抓魚也不怕失溫。

  六個丫頭同時一怔。「王妃,北極熊是什麼?」

  一時失言的成清寧正經八百的解釋,「一種在極北邊才有的熊,個頭和咱們山裡的熊瞎子一樣,但全身的毛是雪白色的。」

  「喔!越往北邊越冷,這時候差不多下起冰雹子了。」北邊指的 是關外諸小國,如東涼國和西羌已積雪尺深。

  寒冷的冬天對北方人而言是難熬的季節,結冰期長而食物少,若沒做好禦寒準備,一個冬季會凍死不少人。

  「什麼,還有冰雹?」一聽到「冰」字,成清寧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她忽然很懷念現代的暖氣。

  四個明一聽都笑出聲,王妃真的太嬌氣了。

  「王妃,冰雹長什麼樣子?」沒見過的荷心一臉納悶,京城的雪再大也不過是一片雪白,一早就有人將雪掃掉。

  原來還有個更鈍的。「就是冰塊,想想我們把冰鑿碎了,像銅板大小朝你身上砸,你痛不痛?」

  荷心想了一下,「還滿痛的。」

  「蠢,是非常痛,而且冷到骨子裡。」前世她曾到日本九州島玩,那足以砸死人的冰塊雨下了快一小時。

  「再痛我們也不會傻到跑出去挨冰雹子吧!王妃,你得動一動,奴婢給你煮了紅棗桂圓湯,你好歹喝兩口暖暖胃。」去點香爐的荷葉順手端起在炭盆上溫著的熱湯。

  因為真的太冷,原本在廚房裡燉好的補品一端出廚房,還沒走到王妃寢居竟結凍了,成了凍湯,還得加熱解凍。

  「還是我們荷葉貼心,懂得體貼人。」成清寧顫顫巍巍的伸出被手爐熨得粉紅的小手,不急著喝,先捧著繪著小魚的青花白瓷碗暖暖手,喟然嘆口氣后再緩緩地一口一口啜著。

  「王妃不想要奴婢為你點燃的手爐嘍?」假意爭寵的荷心捧著鑲翠玉四喜如意手爐,在主子面前一晃。

  「呿!貧嘴,快給我,多弄幾個放被窩裡,順便暖暖腳。」她得弄幾雙毛襪套在腳上,不然沒法下地了。

  成清寧想起了羊毛衣,她想收集羊毛抽成絲線,再教人編織技法——鉤針、棒針,她僅會的兩種針法。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覷,應該能做出她要的款式和大小,輕便又保暖。

  「還多拿幾個呢!王妃也不怕燙著了,現在你就受不了,等到了大寒你該怎麼辦?」她根本不適西北的天候。明春總覺得王妃被王爺寵得太嬌氣了,一點苦也吃不得,不像她們打小在雪地裡打滾,再冷也撐得住。

  成清寧也挺苦惱的,這北地的風寒呀,真是不讓人活。「看看有沒有養蠶人家,給本王妃弄個蠶絲被來。」

  幾個丫頭面帶苦笑。

  「南邊才養蠶,咱們北邊種不活桑樹。」種桑養蠶,蠶吐絲織成絲綢,南邊人才穿絲綢,北邊人穿不起。

  江南軟富裕,為魚米之鄉,文風盛行,多得是文人雅士,自是講究衣著上的雅緻,絲綢乃江南人最愛。   

  可絲綢放在北邊就多有不便,這裡識字的人不多,以販夫走卒居多,富貴人家沒向戶,他們平日要幹活,穿這麼好的衣服多有不便,日常穿的以葛布、細棉布為主。

  「那就羊毛被吧!」她退而求其次。

  大家又滿臉苦色了,王妃的無理取鬧實在令人頭大。

  「王妃,現在哪來的羊毛,若是酷夏換季才有可能尋來。」放牧人家大多在夏天為羊兒剃毛。

  「咱們日前不是收了好些母羊,把它們的毛剃了不就有羊毛了。」為了儲糧過冬,她都忙得把正事忘了。

  為了發展賺錢大計,成清寧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兩個,兩個分成四個,像日本漫畫中的鳴人會分身術,把她想做的事一口氣全做了,省得她一個腦子不夠用,無數的點子鬧著要實現。

  先有糧,再有錢,然後是辦學堂,人不識字實在太吃虧了,好些東西全然不知,被人騙了還傻乎乎的笑著。

  她實在想得太多了,倒是把真正重要的事給忘了,向來手腳冰冷的她是怕冷又怕熱,一到了酷夏和嚴寒,她便成龜縮一族,寧可被人取笑身虛體弱也不出門。

  好在她在侯府時雖是庶女也是個正經主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是大家閨秀的作風,她隨大流走,倒也不顯奇怪。

  「毛剃了母羊就凍死了。」這是三歲小孩都曉得的事。

  「沒關係,正好燉羊肉湯給王府的府兵進補。」看,她夠大氣了吧!人人有分,不偏心。

  眾人聞言哭笑不得。

  「王妃,你留著母羊不就是為了早晚能喝一碗熱呼呼的羊奶,泡泡讓你美白的羊奶浴?」羊沒了就泡不成。

  「王妃,這時候的羊沒肉,又是生過小羊的,肉質很柴,不好吃,燉的肉也不夠分。」

  「王妃,羊毛很髒,洗凈了也沒處曝曬,做成被子蓋在身上會起疹子……」

  「王妃……」

  喝了碗熱湯,又焐著手爐,頓感暖和的成清寧沒好氣的瞪著同聲氣的丫頭們。「莫非你們想冷死我?」

  「奴婢不敢。」

  六人一跪,跪成一排。

  「不敢還敢頂嘴,我說一句,你們回好幾句,你們心裡肯定在說著唉!王妃真任性。可我告訴你們,我就是任性,誰叫我是王妃呢!你們只能順著我,不得違抗。」

  成清寧難得蠻橫一回,有意展展威風。

  以前只有荷葉、荷心兩個丫頭,她說什麼她們都毫無二話的照做,不問為什麼與對錯。

  後來多了明葉、明心,日常作息多了小小的變化,雖然有被監視的感覺,但勉強能接受。

  然後是明春、明桃,丫頭間漸漸多了自主意識,對她的要求會反問不說,還會自作主張的為她作決定,以為是為主子分勞,實則是爭權。

  她沒吩咐的事她們憑什麼動?

  她是隨和,但不是隨便,一見她不發脾氣便順著竿子往上爬,好似她很軟綿好欺一般。

  「是的,王妃。」果然是任性——眾丫頭的心聲。

  「又是怎麼了?全跪著,是不是她們惹惱了本王的王妃,未盡奴才的本份?」做不好就換人,無須留情。

  人未至,聲先到的皇甫桓龍行虎步的入內,他解開了狼皮黑色大氅往地下一扔,一會兒地面濕了一塊。

  「桓哥哥,我冷。」撒嬌的王妃一見面就訴苦。

  聞言,他為之失笑,「我才離開你一會兒就喊冷?」

  他想去抱住嬌妻,她卻嫌棄的往後縮。

  「不要靠近我,先在炭盆旁烘熱身子,不許用你的冷手冷臉碰我。」她好不容易才暖了一點,不想又碰到一身冰。

  「嬌氣。」他好笑的橫了她一眼。

  皇甫桓雖貴為王爺,但在嬌妻面前,他的冷酷架子是擺不起來,嘴上咕噥了一句,可真聽話的走向炭盆,把手腳、身體烘得熱呼呼地才走向妻子,連人帶被地將她抱入懷裡。

  「你怎麼回來了,不打仗了?」他明明說了要乘勝追擊,讓東涼人退兵三百里,在冰天雪地裡過年。

  他低笑,輕含她白玉貝耳。「大雪封山,我方兵馬過不去,對方也出不來,形成僵局。」

  「那這仗還打不打?」一下雪便寸步難行,在屋裡躲懶的人都不想動了,何況是到外頭刀戎相向。

  「暫時休兵。」打不了。

  「暫時休兵?」所以還是要打,只不過要等一等?

  「冬雪漫漫不適合興兵,兩方各自心裡有數,主動退兵好保存實力,不至於仗未打先損兵折將。」彼此都有分寸,知道何時該進,何時該退,不會逞一時之勇白送性命。

  皇甫桓也沒料到會下雪,原本他打算在年前打一場勝仗,好堵住百官之口,省得他們一再上奏摺,質疑他未盡全力。

  他的確是打得敷衍,讓小將出頭磨磨刀,以東涼國的兵力是奈何不了大明的,他只是逗著他們玩,讓底下的兵多見識見識戰爭的無情,把悍不畏死的血性給磨出來。

  人人都是一把刀,殺向敵人的咽喉。

  「嗯!不打仗好,這麼冷的天氣就該躲在暖被窩裡,吃著熱騰騰的火鍋。」人生一大樂事。

  「嘴饞了?」他取笑。

  「是饞了,我們來吃涮羊肉吧!」一點也不心虛的成清寧眨著水媚杏眸,一閃一閃的閃著光亮。

  「因為你想要羊毛?」皇甫桓一語道破。

  被人拆穿了,她不怒反笑,伸出小手,摸著他未戴面具的半張臉。「桓哥哥,我是不是很沒用?」

  跪著的丫頭在王爺的手勢下一一出屋,正屋旁有處廂房,是丫頭、婆子歇腳的地方,好讓主子隨喚隨到。

  「這世上怕冷的人不止你一人,難道全都該死?」

  「可我是戰神的妻子,當朝最尊貴的親王的王妃,我怎麼能輕易被擊倒,扯你的後腿?」人家會笑話她果然是京裡來的女人,太嬌嫩了,少了北方女子的剽悍和健壯。

  「但你有腦子。」她呀!就是愛埋怨兩句,骨子裡驕傲得很,沒幾人能及得上她的聰慧。

  成清寧靈蛾眉一顰,「我不覺得這是一句讚美。」誰沒腦子,差別在於是聰穎讓是愚笨。

  「為夫指的是你有先見之明,這裡……稱你女諸葛當之無愧。」他指指自個兒的頭,意指她才智無雙。

  「又捧我,妾身不勝惶恐。」她裝模作樣的以蔥白纖指做了個行禮的動作,表示受之有愧。

  看著妻子嬌美如花的玉顏,他低頭一吻,「朝廷來信了,說是年底雪災嚴重,屋垮過千,因此糧草的運送要緩上一緩,以救災為先,百姓的存亡才是國之根本。」

  「因為你能行走了?」成清寧心疼他,小手捧住長繭的大掌,來回的摩挲。

  皇甫桓揚起的嘴角中帶著一絲冷意。「皇上要我儘快擊敗東涼,早日班師回朝,他在京城等著我。」皇帝還是不放心他,千方百計地防著他,不將飛龍困在泥潭裡便坐立難安,非要親眼盯著才安心。

  「幸好下雪了。」這場雪來得真及時。

  「是呀!下得好。」他鑽進被窩裡,摟住妻子的嬌軟身軀。

  下了雪就不用打仗了,戰事持續著,一直到來年春天,雪融了,仗再繼續打。

  只是那時候,東涼人和少數北夷人會想歸鄉吧!屆時正是鶯飛草長的季節,家裡的羊群該趕出來吃草了。

  「別解我衣服,我冷。」她好不容易才掙扎著出被窩穿上幾件厚實的衣服,正覺得天寒地凍沒那麼難熬時,他偏來搞破壞。

  「為夫的溫暖你。」一說完,他將人壓倒,隨即偉岸健碩的身軀覆上。

  一陣低吟粗喘,溫柔縫綣後,汗涔涔的兩人才分開,一身的黏膩讓人渾身不舒坦,但身子不冷了。

  皇甫桓叫水,連同妻子洗漱了一番,又在浴桶中要了她一回,把她累得手臂舉不起,嬌嗔連連。

  「大冷天的還瞎折騰,要是害我染上風寒,看我饒不饒得了你。」她往他腰上一掐,卻發現自找苦吃。

  肉太硬了,掐不下去,掐得手疼。

  「呵……我服侍你,我的王妃,反正我正好沒事。」他無賴的說著,將又穿回厚實衣物的妻子摟緊。

  她一怔,問道:「你不用練兵?」

  皇甫桓朝她鼻頭一點,「事事都要我盯著,那些將士們好意思吃你為他們準備的乾糧?」他聲厲眼柔,對妻子的愛意又深了幾分。   

  「好在我們收了不少糧,不怕入冬喂不飽這些兵,不過你還是要假意催催朝廷,給皇上和太后寫封家書,揚言糧草告急,再不送達就要宰戰馬果腹。」該嚇嚇沒容人之量、心胸狹隘的皇帝,真到了殺戰馬的地步,皇帝顏面何在?

  聞言,他大笑,「寧兒,你真淘氣,這麼陰損的招數也想得出來,皇上看了還不臉色發黑。」

  不知會不會氣到腦門發疼?原本是逼他回京的招數,沒想到反過來為他所利用,以時局威逼。

  沒有一個皇帝願當亡國君,兄弟閱牆可以容忍,臣威逼君尚能接受,朝政腐敗有挽救餘地,只有胡虜鐵騎踏破山河、大軍長驅直入不可饒恕,被敵軍圍城的皇帝有何臉面到黃泉下見歷代列祖列宗?

  皇甫褚再蠢也不會拿得之不易的皇位開玩笑,他還想名垂青史,成為一代明君。

  就為了不朽聖名,他不敢也不會捏造歷史,明明是盛世卻謊稱雪災為患,藉故不給邊關糧草逼得將士殺馬,喂不飽自己的兵,這污名洗也洗不掉。

  因此,成清寧此招是拿捏住皇帝的罩門,他既要賢名,又不想邊城無兵,為今之計只有咬著牙給糧,再困難也要送達,否則西北必反,還是讓他白個兒的愚蠢給逼反的。

  「哼!我的糧食也不是大風吹來的,他也得有所補償,當初你還笑我連菘菜、蘿蔔都收,這下不全都用上了,大冬天的連點菜末子也瞧不見,這些個腌菜正好派上用場。」

  夾在饅頭裡也能吃得有滋有味,鹹酸味可以刺激味蕾,好過乾啃冷硬饅頭。

  西北不產米,即使有也極少極少,因此成清寧收購的糧以苞谷、小麥居多,白面和玉米餅為主食,再輔以雜糧。

  「瞧你得意的,我怎能不多讚你兩句,本王代幾十萬西北軍感謝王妃的先知拙見,因為你,他們才有熱湯喝。」皇甫桓半是調侃、半是真心的道,內心漲得滿滿地。

  有她為伴,此生無憾。

  「沒辦法,誰叫我天生是松鼠性格,有儲糧備冬的習性,你這西北太窮了,窮得令人發慌。」富有的大概只有秦王。

  說到貧窮,皇甫桓黑眸陰晦不明。「我離開太久了,以為能一如往常,誰知朝廷連這塊貧瘠地也不放過。」

  皇上是鐵了心不讓他回西北,有意派人接管西北軍政,偏偏他派的是只會紙上談兵的庸才,對軍防部署一竅不通,更不懂帶兵的馭下之術,一味的強壓,一意孤行,一個接一個錯誤的指令把西北拖垮了,最後全無政績,灰頭土臉的請調回京。

  接手的還是京官,一樣不懂西北局勢,他一來就加稅,也不顧百姓有沒有能力繳納,以給西北軍補給的名義將加收的稅金全收歸己有,再向朝廷通報西北無銀,請求金援。

  這一來一往,西北還興盛得起來嗎?

  短短三年來了兩個沒本事的狗官,百姓哪活得了?

  「對了,差點忘了一件事,你躺下。」

  「躺下?」嘴角噙著笑,目帶慵懶的秦王袒著胸,做出極其撩人的姿態,似在歡迎王妃對他上下其手,他絕不抵抗。

  成清寧臉微紅的拍開他摸上自己細腰的大手,「滿腦子那回事,你不怕精盡人亡呀!收起你的媚笑,給本王妃正經點,少年不節制,老了雄風滅。」

  「寧兒。」皇甫桓按住她伸來要掀開的手,內心有些掙扎,纏說別再弄了,醜就醜吧!反正嚇不跑她。

  其實他是頗為在意跟了他三年的傷疤,誰不看一張完整能見人的俊美面容,而不是只能以面具遮蓋醜陋模樣,躲著旁人的目光,若是有可能恢復,自是盡全力尋名醫治療。

  可是連百毒聖手無恙都堅稱復原無望了,她的芳療最多是淡化疤痕而無法祛疤,徒勞無功的事她卻做得起勁,每每汗流浹背,腰酸手疼,他看得好不心疼,捨不得她這般勞心勞力。

  治不好就治不好,只要心愛女子不嫌棄,何必改變?

  「放手。」成清寧嬌喝。

  「怕你累。」她身嬌體弱,不該幹體力活。

  成清寧柔了嬌容,推他躺下再往他唇上一吻。「我不累,我不是養尊處優的大家閨秀,在沒成親前,我常跑城外的莊子,跟著農戶下田,揮汗收割香草。」

  她不是嫡姊成清儀,有嫡母的嫁妝,有嫡母為其盤算未來,身為庶女的她完全只能靠自己,藉由姨娘一座三十畝左右的小莊子發家,從無到有,一手打造出香藥園子。

  她是穿越的,並非原主,不會坐以待斃的等人安排,雖說那時無法預知自己終身將花落誰家,不過手中有銀錢總沒錯,只要銀子捉得緊,夫家也拿她沒轍,人有銀子膽子足,千難萬難亦不驚。

  「是呀!我還在那莊子遇見你,那時你的個頭才過我的腰,小小的人像陀螺似的轉來轉去,還威脅我再睡下去你就要棄屍了,為了避嫌,扔了省事。」老氣橫秋的,一點也不像十歲的小姑娘。

  她面一臊,嬌軟著嗓音道:「本來就是,莊子上若死了人我會很麻煩,我好不容易找了個生財的小地方,你若在莊子上出了事,我以後還出得了門嗎?你根本就是我的冤家,上輩子欠了你的。」

  「冤家好,冤冤相欠不會了,咱們下輩子、下下輩子還做夫妻,你就甭還了,認命地做我的小妻子。」他會寵她如命,給她一切她想要的,讓她一生平順,無災無難到百年。

  「呿!誰跟你欠上生生世世,怎麼不說我來討債的,你這欠債的往哪裡跑?」她作勢要捉他。

  皇甫桓配合地伸出雙腕,一副由她上珈鎖的模樣。「不跑、不跑,連人都是你的,我的好寧兒,快快把我鎖了去。」

  「你也跑不掉,我是討債高手……」白如雪的皓腕伸向他的手……越過,直掀銀制鬼面面具。

  這叫迅雷不及掩耳。

  皇甫桓怔住,繼而苦笑的側過臉。

  果然是隻小狐狸,狡猾得連他也糊弄。

  成清寧笑著將他的臉轉正,重重落下一吻。「你還害什麼羞,又不是沒見過,若非這幾個月你老往軍營轉,三天兩頭的見不著人,要不這會兒已麵皮光滑,嫩得像小娘子了。」疤痕要全消是不太可能,但定能好轉許多。

  軍北上途中,夫妻倆分隔兩地自是難以相見,成清寧的芳療計劃只好中斷,一直拖到兩人會合才又延續。

  只是皇甫桓對在臉上塗塗抹抹的娘們做法十分排斥,他不止一次被軍營的弟兄取笑一身女人香,就連監軍的皇甫尋也不時湊上前聞一聞,說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蘭花香氣。

  芳療中所使用的香藥都帶有一股天然香味,又蒸臉又抹臉的,難免留下香藥的氣味。

  而他堂堂七尺男兒,豈能渾身女人味,營區內的將士個個身上都是臭烘烘的汗水味和皮革味,他哪能例外。

  因此從秋天到入冬,他被逮到的次數屈指可數,把準備齊全的成清寧氣得腮幫子鼓得老高,發誓要好好地幫他治一治。

  「寧兒……」他面露無奈。

  成清寧笑得宛若快滴落的蜜,撓人心窩。「別掙扎,乖乖的從了我,本王妃會好好的對待你。」

  皇甫桓失笑的摟著她的腰,「打個商量,你要什麼都給你,把面具還我。」

  蔥白小指勾著鬼面面具轉圈。

  「真的?」

  「真的。」她的要求他哪一個沒滿足她?

  「給我一塊五百畝左右的空地。」平沙城裡他最大,他說了算。

  皇甫桓目光閃了一下,「你要五百畝空地幹什麼?」

  「種香草和蓋集市。」現代的中央市場。

  種香草他能理解,但……「蓋集市?」

  「對,如今城裡的集市太過混亂,常有不學無術的閒漢來鬧事,強索保護費,諸如張慶豐之流,日後還可能會有,你鞭長莫及,沒法時時約束,不如把集市管起來,一勞永逸的當王府產業。」在這西北地區還沒人膽大到敢動秦王的東西。

  「府中私產?」倒是可行。

  「我打算蓋座連棚的集市,西北石頭最多,以石磚砌牆,芒草鋪頂,多開幾扇窗保持集市內明亮,上千個攤位整齊劃一,如棋盤式排列,月租兩百五十文,日租十文,可合租,也可打通左右攤位合用」   

  「另外另設車馬停放區,馬車、牛車、驢車有專人看管,停一次收一文,還幫忙餵食,再蓋個攤販休息區,過夜要付房資,若只是歇歇腳免費,同時供應茶水。」

  「你是說即使颳風下雨也不怕?」就像在屋子裡做買賣,只不過地方大了些,人也比較多。

  「是,還要多蓋幾間茅廁,人有三急,總要找地方解決。還有,我沒到過軍屯,開春後想去瞧瞧,那些現成的地肥是不是能養養土地,明年試著來種稻,一年一獲也不打緊,想法子提高產量就是。」

  反正,讓百姓吃飽了才有能力消費,她才賺得到他們的錢呀!

  多好的商機呀!

  西北風沙大,西北人的皮膚普遍都很差,若能自己種糧來吃就不用花銀子買糧,省下來的銀子便可以挪做他用,比如買些護膚膏回家抹抹之類。

  算盤打得精的成清寧打算在平沙城開間芳療館分鋪,她要確保香藥的來源不中斷,年後便買田置地,買人來種,離京前也帶了香藥種子和幼苗,一旦種成了,她便能製香藥、精油、薰香等物,大賺西北人的銀子。

  前陣子那老漢帶來的幾十株香草,以及陸續送來的都已栽種在暖房裡,生長情況不錯,若無意外,明年元宵過後便可分株、採籽。

  這些只是初步行動,當香藥收成後會有更多的種子和幼苗,到時她便要成千上百畝的田地了。

  如果可能的話,她想把西北三城發展成香藥大城,這裡將提供最頂級的香料和藥材,還有比京城便宜的皮毛,一次便能購足,大盤商會樂於省事。

  「你連這個也想得到?」果然是算無遺策。

  成清寧不無張狂的揚高秀鼻,「你看到我的商人魂嗎?雖說土農工商排在末流,可是朝廷若沒有這些商人來運轉是什麼也做不了,桓哥哥,聽過經濟鎖國嗎?」

  「經濟……鎖國?」鎖國兩字他是聽懂了,一個國家若被鎖住了,宛如困龍,即使再富裕也會慢慢衰敗,直至滅亡。

  「就是幾個有錢人掌控全國財源,只要他們一句話,三分之二的店鋪會關鋪,不向外做買賣,百姓買不到米,官民無衣可穿,皇上吃不到新鮮的魚肉菜蔬,鹽也不賣了,南來北返的商船停駛……」一夕間什麼都停頓下來。

  「那會造成暴亂。」他心口一驚。

  「沒錯,是會天下大亂,皇上再大也大不過銀子,銀子才是天下共主,不會有人想背叛它,人人忠於它,所以桓哥哥別小看了商人。」成清寧躍在他胸口上,一邊玩著面具,一邊笑盈盈的等著他領悟。

  要知道銀子可是萬靈丹,沒有它萬萬不能。

  「寧兒你……」想和朝廷對抗嗎?

  為了他。

  莫名地,皇甫桓眼眶有些發熱,為之動容。

  「桓哥哥,只要我們有銀子,你可以養更多的兵,買更好的馬,築更堅不可摧的城牆,你自個兒就是西北的王,管皇上在背後使什麼麼蛾子,你想回京就回京,不想回京就不回,下十二道金牌也不用理會,老子有錢。」他是翱翔天際的雄鷹,哪能受困腳下那一條鐵鏈。

  皇甫桓被那句「老子有錢」的粗俗話逗笑了,他從沒想過銀子這麼重要。「好在不是女帝當權,要不然被你這麼一攪和,國家就亂了,天下讀書人肯定找你拚命。」

  聞言,她笑聲如銀鈴,非常愉悅。「我有你呀!桓哥哥,戰神在前,萬夫莫敵,誰敢動我一根寒毛?」她俏皮的揚眉,神氣活現。

  「是呀!我守著你,看誰敢與你為敵!」巨光一冷,迸出護妻的凌厲。

  「還有呀!我們把集市收的租金用在建學堂上,一年幾百兩,夠請好幾位夫子了吧!不怕沒學生,就怕他們不來讀。」

  皇甫桓神色複雜地看著妻子。「你捨得你的銀子?」

  她反問「你怎麼曉得不是放長線釣大魚?」

  「放長線……釣大魚?」她腦子裡都裝了什麼,簡直是一座挖掘不完的寶山。

  「不識字,茫然無知,識了字,便懂事了,從書上、從夫子身上學到他們原本不懂的事,人一旦長見識了就想得多,想多了就不甘於貧窮,不甘心的話就會想辦法出頭……」

  文盲很可怕的,知識能改變一切。

  「呵呵!等他們出頭了,西北也富裕了,而這個功勛是隸屬秦王的。」他會是文人心目中的神。

  皇甫桓愕然,聽出她話中之意,「你在為我造勢?」

  造勢、造神都一樣,古人很單純,很好煽動。「互利呀!桓哥哥,傍上你這棵大樹,我是無往不利,要人有人,有銀子有銀子,隨口要塊地你就給,不愧是大氣的西北王。」

  「西北王……」他反覆的咀嚼這句話。

  這是西北王崛起的開端,從此時此刻起。

  「桓哥哥,你要是不戴面具就更好看了。」成清寧順手把鬼面面具往床下一扔,纖纖素手抵住他胸口,不讓他起身。

  「寧兒,不許胡鬧。」他佯怒。

  皇甫桓不動聲色的想著被他寵得無法無天的王妃肯定後招,她已經跋扈到所謂的得寸進尺。

  「好看的大哥哥,你明明很好看呀!為什麼要戴上不好看的面具?」成凊寧裝著自個兒十歲時的聲調。

  面對調皮的妻子,皇甫桓哭笑不得。「好吧!好吧!隨你擺弄,別再賣弄你的小狡猾,被你這小模樣勾著,我不入迷都不行。」

  他取笑自己只要一碰上妻子,過人的自制力頓時化為烏有。

  成清寧驕傲的一哼,裹著被子從他身上越過半個身子,取來一隻紅木編籃,籃中裝的是她的生財工具。

  「桓哥哥,你躺好,不許亂動,我先幫你淨面,然後軟化表皮,再用磨砂膏將隆起的疤塊推開……」

  淨面、去角質、揉按、推拿,以熱巾敷面使毛細孔張開,上祛疤霜,輕輕拍打,讓藥性沁入皮膚……

  成清寧不厭其煩的重複動作,上輩子的她是芳療師,懂得全身每個穴位,她輕緩而確實的揉按,以專業的手法改善表皮的凹凸不平,一下又一下地推著不喊累。 其實皇甫桓灼傷的臉面不算毀容,若有現代整型醫療手術,不用半年便可恢復原來的樣貌。

  可惜這年代的醫學簡單,少有動刀的外科手術,加上他自己不醫治,放任傷勢惡化,這才顯得好像很嚴重。

  「桓哥哥,你睡著了嗎?」他太忙了,也該休息休息。

  「沒睡。」他比較想抱著她做些不宜宣諸於口的壞事。

  「那你答應我的事沒忘記吧?」一口一口地吃成胖子。

  「我答應你什麼了?」皇甫桓有些昏昏欲睡了,臉部按摩太舒服,會令人睡意濃。

  「你想耍賴?」她扯了兩下他的耳朵。

  一吃疼,他為之清醒,「五百畝空地。」

  她滿意的點頭,「我的。」

  「沒見過比你更無賴的,說好了條件卻反悔。」兩樣都要,不是說答應給她要求的東西,面具就還他,面具呢?

  「我丈夫是無賴,我當然要當個無賴妻,夫唱婦隨……」

  郎君走在前,妾身在後頭,鴛鴦蝴蝶串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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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9 01:58:55
【第六章 】想要那個位置嗎?

  「皇甫尋要來過年?」

  皇甫尋?!誰是皇甫尋?

  皇甫是國姓,應該是皇室中人。

  成清寧想了許久才想起皇甫尋是九皇子,平時小九小九的喊,倒忘了他是天皇貴胄,皇上親兒,排行第九還活著的九皇子。

  沒錯,還活著的。

  到目前為止,當朝皇帝本有十三名皇子、七名公主,可是如今還活著的皇子剩八個,不是小時候夭折便是意外身亡,這半年來更是惡耗頻傳,落馬死的、被噎死的、久病死的,一下子走了三個。

  大皇子皇甫靜年二十八,是一名宮女所生,因生了皇子而封為嬪,二皇子自小身體欠安,上個月病死,四皇子十幾歲時就死於中毒,而三皇子是皇后嫡出,與皇甫桓同年,被立為太子,但皇上並不喜他,認為他太平庸,毫無建樹。

  五皇子早夭,為張婕妤之子,六皇子皇甫泓為皇上表妹寧妃所生,自幼聰穎,好讀書,善言,出口成章,年二十,最受天子喜愛,聽說皇上有意廢太子,改冊封他為東宮之主。   

  日前七皇子墜馬亡、八皇子吃湯圓噎死,接下來便是九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十二皇子生母不顯,年紀也不大,而最年幼的皇子是剛滿五歲的十三皇子,他的外祖父是當朝宰相。

  而雖說有七名公主,但其實也死了幾個,七位公主中青蓮公主皇甫雲,明玥公主皇甫霜比較受寵,其它的皇帝根本不放在心上,前者已招了駙馬,住在宮外的公主府,後者與九皇子走得近,皇后還無意為她婚配,芳齡十三。

  「小九來幹什麼,他不是監軍?」擅離職守好像不太好吧,這些個皇室貴胄老愛開小差,偷懶不幹活。

  「前方無戰事,風平浪靜,他一個皇子摻和在一群軍爺當中多有不便,別人不好在他面前高談闊論,他也不知該和他們說些什麼,彼此都不自在,格格不入。」反正沒事做就四處溜達,趁著停戰期間走走親戚、串串門子。

  走親戚?串門子?

  皇甫尋認識的「親戚」唯有秦王了吧!整個西北有誰夠資格和他平起平坐,他能去的地方只有秦王府。

  「既然無法融入軍隊中,幹麼還讓他來西北,怕沒苦頭吃嗎?」他是享福的主兒,何時受過餐風露宿的苦。

  皇甫桓別有深意的看了妻子一眼,「皇上雖在壯年,但他的兒子都長大了。」

  聰明如成清寧一聽就曉得話中含意,皇上還不老,不想退位,可底下的兒子等不及了,他們想要那個位置。

  「又是皇位之爭……」

  「謹言。」謹防隔牆有耳。 原本以府兵居多的秦王府在這幾個月進了不少下人,有的身世背景乾淨,是在地的西北人,有些卻比較複雜,但大都有才能的,不用可惜,因此也就留下了,慢慢觀察。

  如今隨處可見骨架略大、體態健美的婢女、僕婦,她們經常地出入內宅,做著灑掃跑腿之類的雜務。

  王府內漸漸有了人聲,不再是雄壯威武的單一聲線,偶爾也有一、兩聲細細的女子笑聲傳出,柔化了剛硬的氣氛。

  「哼!當皇上有什麼好的,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做得比牛累,吃得還不如豬……」就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做得好無賞,沒做好人人唾棄,還留下千古罵名。

  「吃得不如豬?」拿皇上跟豬比,這……她也太放肆了。

  「難道不是嗎?一般老百姓都有熱湯熱飯,而皇上一頓飯要走上半個皇宮送膳,御膳送到了也快涼了,還得讓太監試毒了才能入口,等到能吃了,飯菜都涼了吧,堂堂一國之君吃冷盤冷飯還不可悲嗎?」除了睡的女人比別人多,還有什麼比人強的?

  而且到底是他睡嬪妃,還是嬪妃睡他,值得商榷,即使貴為皇上,為了平衡前朝各方勢力,就算不中意的妃子也得雨露均沾,「以身相許」地討好自己女人背後的勢力。

  「寧兒對皇上那位置有意見?」皇宮是天下最污穢骯髒的地方,勾心鬥角的害人無數。

  成清寧把肩一縮,偎入他懷中。「只要不是你當,誰來坐都無所謂。」

  什麼容人之量,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

  三宮六院、四妃九嬪……連宮女都算皇上的女人,後宮有三千佳麗,皇上只有一個卻要應付這麼多女人,那得多髒呀!他用鐵刷子刷也刷不乾淨。

  要知道唯牙刷與男人不與人共享。

  「不想當皇后?」母儀天下的尊貴不想要?

  成清寧輕啐了一聲,「你想左擁右抱,佳人無數?」

  「唯你足矣。」得她為妻,是他前世修來的福緣。

  皇甫桓不由得感激心高氣傲、眼高於頂的成清儀,若無她的拒嫁,李代桃僵的以庶妹替嫁,自己也不會得如花美眷,夫妻和順,鶼鰈情深,夫妻倆如膠似漆的只願比翼雙飛。

  「哼!算你會說話,要是說錯一句話,看我還理不理你。」敢勾三搭四,她先休了他!

  君若無心我便休,她才不會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看著丈夫和新人卿卿我我、恩恩愛愛,背地裡咬帕子垂淚。

  以她的性子,大概會捲款離開吧!銀子她要人不要,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還愁找不到?

  不了花銀子去買,小倌館裡多得是,還會把人服侍得舒舒服服,找十個、八個美男來當「侍夫」。

  看她驕傲的神態,皇甫桓不免好笑在心。「寧兒說不要就不要,我們在西北稱王,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

  聞言,她噗哧一笑,「你就不怕旁人說秦王沒骨氣,畏妻如虎,大男人的面子全丟光了嗎?」

  「是寵妻如命,連命都可以給你了,還在乎這一點臉面嗎?」旁人不知道她的好,而他要把她的好藏起來,不讓人瞧見。

  成清寧動容地嫣然一笑,水眸清亮如黑玉。「桓哥哥,你不負我,我定不負你,兩人永結同心,心如磐石。」

  「負了你我活得了嗎?」他低笑地朝她胸口一睨,意味分明。

  男人著重的是情慾,有情才有慾。

  杏眸閃了閃,亮如明珠。「小九什麼時候來?總得先把他的住處準備好,被褥什麼的全換新。」

  「二十五、六日吧!趕在小年夜前,不過他也是隨興慣的,不必招待得太隆重,就當尋常親戚走動。」

  她一聽笑得樂不可支,「也只有你敢把皇子當尋常親戚,若是我娘家兄弟來了,那才叫尋常兄弟。」

  說起來也好些時日沒見到二哥哥和弟弟弘武,倒是有幾分想念。

  「小九那小子也就出身能見人罷了,旁的也無其它長才,還不如寧兒你會賺銀子呢!」

  打小看到大的小子,也就心思正,少些歪心眼,讓人瞧著不刺眼。

  九皇子生母為四妃之一的賢妃,也就這個賢字沒把兒子養歪了,皇甫尋沒有爭位的野心,從不往皇上跟前湊、討句好,性子直但也懂得看風向,很識趣的躲那些個想爭位的兄弟們遠些,不把自個兒攪進渾水裡。

  可是世上哪有被風吹而不動的樹,就算他無心,別人也認為他別有居心,想著法子拖他下水。

  少一個兄弟就少一個競爭者,沒看到十三個皇子只活了一半多嗎?而對有心人而言還是太多了。

  因此他不爭也少不得被算計的下場,一個池塘裡的魚爭著搶食,誰也跳不出這小小的圈子。

  「就會哄我,我早過了吃糖的年紀。」她也算不學無術,不待在王府裡當她的王妃就好,偏要做滿身銅臭的商賈。

  「誰說你吃不得糖,本王的愛妃想吃什麼都行,就算龍肝鳳髓也給你弄來。」一哄起妻子,皇甫桓信手拈來。

  她沒好氣又帶了點羞惱地橫他一眼。「跟誰學的滿嘴抹蜜,都學壞了,以前的桓哥哥才沒這麼嘴甜。」

  「不喜歡?」

  她瞪著瞪著,瞪得自己都笑了。「不跟你說了,顯得好稚氣,我要端莊點才像個王妃。」

  「是的,王妃娘娘。」皇甫桓握住她捧著手爐的小手,嘴角微微上揚,顯見此時心情非常愉悅。

  「天寒地凍的,路上不好行走,小九怎麼不趕在臘八前來,正好喝碗臘八粥。」也沒幾日了,大後天便是。

  一提到此事,皇甫桓唇畔的笑意稍有凝滯。「還不是為了那批糧草,前不久我給皇上和產寫了家書,快馬加鞭的送往京城,如今那批糧下來了,連同軍餉一同發送,只是……」

  她驚呼,「不會還在路上吧?」

  他笑得極冷。「原本預定在月初抵達,誰知等來等去等不到送糧隊伍,讓人去打聽,說是才過了慶林縣。」

  「這……烏龜走路都比他們快,慶林縣距西北還有一千多里,趕一趕起碼得半個月才會到,若是再延遲……」恐怕年前都到不了,幾千萬將士只有等著挨餓的分。

  皇上這糧給得不甘不願,難怪要鬥氣了,使出這麼不入流的手段也不怕寒了軍心嗎?真不怕他們宰了戰馬?他是真不想要西北了。

  皇甫桓璧冷然一厲,「所以我讓小九親率一萬親兵去迎糧,送糧隊伍若走得慢他們就慢慢走,我們的人自己送糧。」

  不想走就讓人趕著走,難道他們敢丟下糧車不管?

  「嘻嘻!桓哥哥,皇上肯定是氣炸了,才會氣急敗壞的亂出招,我們穩坐泰山地看他亂,再亂也亂不過他兒子們的處心積慮。」個個都想皇上死好取而代之,真是好皇子。   

  聽著妻子的輕快笑聲,皇甫桓的心頭和她手上的暖爐一樣暖,「最是無情帝王家。」天家無親情。

  「王爺、王妃,到了。」纓紅華蓋大馬車外傳來呼喝的聲響,升為小管事的張慶豐喊得中氣十足。

  「到了?」怕冷的成清寧根本不想動,縮成一團丸子。

  「你不下車瞧瞧?」皇甫桓好笑的瞅著妻子。

  「不太想,我拉起車簾子瞅一眼就好。」憊懶的成清寧才叫丫頭掀開車窗簾子一角,一陣冷風便灌入,她忽地如受驚的小貓縮入夫婿懷抱,身子貼得死緊地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西北的天氣真的如幾個明所言,越近年關越冷,下雪了,冷,不下雪,更冷,冷得成清寧連屋子都不想出。

  可是外頭的事多,不處理不行,所以她一身的皮帽、皮衣、皮靴、皮斗篷,裡外兩層都讓針線房縫了厚厚的兔毛,絕對保暖又不透風,怕冷的人也能擋上大半寒風。

  而且她還真讓人把羊給宰了,不過宰的是牧民的羊群,用銀子買的,羊肉片成羊肉爐,羊大腿燉湯,府兵一萬加上後山十萬駐兵,人人都可以喝上一碗祛寒的熱湯,暖暖身子。

  想做什麼就非做不可的成清寧將羊毛捲成毛線,她試勾了一件毛線衣,雖然有漏針,針腳也不夠密合,但還算做得有模有樣,除了下擺有點過長、袖子略寬了些,大體上還不錯。

  那件羊毛衣正穿在皇甫桓身上,大小寬度居然十分合身,他大為驚喜的以為是王妃照著他的身量做的,穿了就不脫下了,還有意無意地向他的部屬炫耀王妃的賢慧。

  看到他高興成那個樣子,成清寧心塞的不好說那是失敗品,將錯就錯的大為吹捧一番,把他樂得整天笑不可遏,嚇壞了他一干部屬,以為他被驢子踢著了腦袋。

  如今她也有毛線襪和毛線衣,以及羊毛毯、羊毛被,只是那都不是出自她的手,全由針線房完成。

  「寧兒……」皇甫桓想忍住不笑,但瞧見她逗趣的模樣又忍不住笑出聲。

  「不許笑,人無完人,我就一點點畏寒而已,誰叫你們西北的天氣欺負人。」為了不被取笑,她使了點小性子。

  「是,全是西北的天氣不好,倒叫你難為了,為夫的只好勤奮點,當王妃你的人轎。」

  皇甫桓一說完便將裹得緊緊的人兒抱下車,用他的大氅將兩人包住,密不透風。

  明春、明桃沒跟出門,不然又要嘆息王妃嬌氣了。

  跟了出來的明葉、明心一聽完王爺的話後,摀著嘴輕輕偷笑,羨慕王爺真疼王妃,連一步路也捨不得她走。

  成清寧小臉微紅,「桓哥哥笑人家。」

  「是疼你,誰家的娘子能像本王這般寵著你,你說要五百畝空地,我讓人在城裡找了找,就這塊將近六百軟的荒地,原本要蓋知府衙門的,但嫌棄不遠處有個臭池塘而作罷,一直閒置著無人整頓。」

  「臭池塘……在哪裡?你抱我過去瞧瞧……呃,桓哥哥,我自己走著去,你別抱我了。」怪難為情的。

  「你也會害臊?」他取笑道。

  成清寧羞紅雙頰地推推他的胸。「我的面皮薄,你再逗我就哭給你看了,快放我下來。」

  雖說她不會真的哭,但寵妻的秦王還是輕柔地放懷中妻子小心落地,她一雙小羔羊皮靴子踩在雪水裡不必擔心會凍腳。「咦,沒有想像中的冷。」

  「本來就不冷,是你老喊著冷死人。」若是沒夾雜著寒冽的北風,其實西北的氣候並未到難以忍受的程度。

  皇甫桓也是挑著好天氣才出門,就怕凍著了他的愛妃,一早出了大太陽,照得人暖呼呼的,的確是還有點冷,但和前幾日比起來已經好上太多了。

  原本就好動的成清寧也是在屋裡悶得久了,看到外頭日頭高照,也想出來走動走動,真的整天關在屋子裡,她很快就長肉了,一層一層的肥肉長得衣服都穿不下。

  「誰說不冷,還是很冷,你瞧我小臉都凍紅了。」感覺呼出的氣會結成霜,變成冰凌子。

  他低頭一看,劍眉倏地一皺,「抹了香膏了嗎?」他指的是護膚防凍的乳霜,加了綿羊油的。

  「抹了。」

  「還是紅了。」薄嫩的麵皮如水豆腐,得細心呵護。

  「是呀!還是紅了。」真無奈。

  她這一身雪嫩的肌膚好看是好看,白裡透紅,吹彈可破,可是不敵西北的惡劣氣候呀!

  想到她的不舒適,又希望自己乾脆也像那些西北婦人算了,膚黑皮糙,醜是醜了點,至少少受點罪。

  「要不然回府吧!」他看了都心疼。

  捧著手爐,成清寧性格頑固的那一面展現出來。「不了,既然來了就去看一看,我好心裡有個底,在開春前把集市弄起來,百姓們才有個走春的好去處。」

  「逛集市?」皇甫桓不以為然。

  她小嘴微噘地嗔句不知世情。「誰說不能逛集市,拜年也就那幾天,之後就閒在家裡,沒事做的人會想出門走走看看。我們把集市弄得熱鬧點,鼓勵攤販來設攤,趁著大家手中都有點閒錢,拿出來花花好促進商業發展。」

  攤販幾日沒擺攤就少賺幾日的錢,他們也巴望著快點開市,好賺錢養家活口。

  「好,夫人說得對,你想往哪開始看?」經過這段時間的藥浴和薰香,以及成清寧的按摩,皇甫桓的雙腿可說已好得差不多了,站久了也不會覺得酸疼不已。

  「池塘。」池塘到底有多臭?

  「請。」他讓妻子先行,自個兒在身後護著,省得她不慎腳滑,往後一摔,站在後面的他正好接住。

  池塘有多臭是聞不出來,因為表面結凍且被雪覆蓋著,等到春天雪融了,臭味才會透出來,告訴路經的百姓究竟有多臭。

  不過不用等它發臭,急性子的成清寧已想到解決辦法。

  「桓哥哥,這塊和那塊地一起買會不會很貴?」她撒出去的銀子還沒完全回收,買地要錢,蓋集市也要錢,還要僱工讓人種香藥、打井取水……她怕手頭的銀錢不夠用。

  這塊那塊指的是池塘和這六百畝空地,她原先預算是五百畝地,多了一百畝,要蓋的房舍也更多了。

  皇甫桓面色沉重的望著一片雪白的池塘。「西北的土地不值錢,便宜得沒人想買,一畝地一兩銀子。」

  「什麼,你沒說錯吧?我在京城的莊子離城甚遠,一畝水田也要十兩,旱地要七、八兩,更別提是城裡的價了,少說要五、六十兩。」她以為要備上一、兩萬兩才買得起。

  京城的天香樓才佔地五畝左右,要價三十五萬兩銀子才肯賣,買家仍趨之若鶩,一路喊價上去。

  「地賤傷民。」地裡種不出糧食,也無人買地蓋屋。

  成清寧哀傷的嘆了口氣。「果然貧地多賤民,富不起來,小張管事。」

  「欸!就過來了,王妃有何吩咐?」一臉狗腿樣的張慶豐卑微再卑微,腰變得很低。

  「拿一千兩……不,五千兩,把城裡看得見、乏人問津的空地全給本王妃買下來,不許欺壓良民,問清楚了才能買,不能用王府的名頭逼人家賣地。」得敲打敲打他,醜話說在先。

  「王妃,小的不敢了,小的改過了,王妃讓小的做的事小的哪敢有一絲馬虎,小的只有一條命,還想多活幾年。」他畏縮地看了戴著面具的王爺一眼,王爺眼角一掃,他馬上嚇得縮手腳,一副孬種樣。

  「嗯!過幾天叫人把池塘填了,不要怕花錢,該用就要用,用土填實點。另外這裡我要蓋商客會館,讓四面八方的商旅都有個舒適的落腳處……」

  吃了臘八粥後,一轉眼又是十數日過去了,離過年沒幾日。

  急性子的成清寧遇上辦事俐索的張慶豐,真是高效率,她前頭才剛說完,後頭的張慶豐就快動作的進行,在短短十天間,佔地一百畝的池塘清淤去泥,又回填從山裡挖來的土,一人一文錢地請人來踩土,踩得地都硬實了。

  成清寧來看過,覺得很滿意,當下打賞他五十兩。

  這下可把張慶豐樂歪了嘴,捧著銀錠子傻笑,從他跟著王妃以後,前前後後得了不下一百兩銀子的賞銀,夠他在城裡置產,買間二進院子,他在當城管的時候者沒搜過這麼多銀子,他真是跟對人了。   

  因此他在心中暗下決定,從今而後他甘為王妃做牛做馬,王妃指東,他不敢往西,王妃讓他蹲著就絕不站,一切以王妃的話為先,王爺都得向後靠,王府裡王妃最大。

*             *             *

  「嗝!飽,好飽,吃得快把肚皮撐到破了,太好吃,真是太好吃了,我好久沒喝到一口熱湯,吃噴香的米飯,居然還有鮮綠的炒青菜……」簡直美味得叫人舌頭都要吞了。

  「坐有坐相,吃有吃相,別忘了你的身分。」若非那張臉熟得化成灰都認得,他會以為這是哪來的流民。

  雖然長了點鬍渣,面容稍嫌憔悴,但還看得出是長相俊朗的青年,他一身的戎衣沾滿塵土,上面還有少許的血跡,靴子是髒的,一身風塵僕僕,可卻笑得像離家已久的

  遊子,見到親人發出真誠且感動的笑容。

  「十七皇叔,你別在我耳邊念叨了,什麼身分不身分的,在你老面前我就是一灘泥!你踩我吧!絕無二話。」

  「本王很老嗎?」他也才二十一,過了年二十二歲。

  皇甫尋狡猾地一笑,「那要問十七皇嬸嘍!和你同床共枕的又不是我,我怎麼曉得你老寶刀老不老。」

  他一語雙關,和老兵痞混久了,他也滿嘴油里油氣,說起葷段子臉不紅氣不喘,還沾沾自喜。

  皇甫桓聞言,當場臉一沉的揮刀削去他一撮頭髮。「下次再讓本王聽到一句渾話,本王送你到天覺寺當和尚!」

  看到緩緩飄落的髮絲,背脊一僵的皇甫尋冒出一頭冷汗,「十七皇叔,你下手別太狠嘛!我是你親侄子吶!你還真對我動刀呀!嚇得我魂兒都飛了。」

  他冷笑,「你還有魂在,不用招魂,是不是該慶幸本王還顧及叔侄之清,沒一刀劃破你咽喉。」

  「好了、好了,我下次一定改,這次當我吃太飽噎住了,我沒開口,你沒聽見,扯平。」秦王府的飯菜真是太好吃了,飯是軟嫩的,沒有沙子,烤羊腿撒上孜然,味道好得連羊骨頭都想啃下肚。

  「下次?你用這一句敷衍過幾次了?」他總是不長記性,犯了又犯,把別人當傻子耍。

  皇甫尋哭喪著臉求饒,「十七皇叔,我錯了,你原諒我的有口無心,其實你一點都不顯老,看起來像我兄弟,沒人會說你是我叔,咱們是哥兒們,叫聲大哥也不吃虧。」

  「我只比你大兩歲。」他黑著臉道。

  皇子還年長於秦王,可還不是一樣要叫他一聲皇叔。

  地位高在輩分,而非歲數。

  皇甫尋呵呵地訕笑。「十七皇叔,我口笨舌拙,你別和我計較嘛!見到自家親人一時太高興,難免口無遮攔,我從南走到北,從沒見過比你和十七皇嬸更相配的夫妻,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富貴福祿綿長……」

  「夠了,少耍嘴皮子,你比預定的日期早到了兩日,糧草的運送還算順利吧?」瞧他眼眶下方有青影浮腫,定是數日不眠不休,心力交瘁,說實在的,貴為皇子不該如此勞累。

  一說到糧草,適才還嘻皮笑臉的皇甫尋斂了笑容。「皇叔,你曉得此次押糧的人是誰嗎?居然是景平侯那老猴兒,還有延平將軍,兩個名字有平的人一點也不太平。」

  花樣百出,怪招頻頻,一下子藉口身子不適,一下子又說風雪太大不利行走,一下子又言馬車車軸斷裂,得停下來修一修,一會兒又腰骨酸痛,說是老毛病犯了,要找大夫。

  一路上走走停停,又吃又喝又拿的和地方官套交情,遊山玩水似的不急於趕路,看到好風景還會繞道去遊覽一番,飲幾罈子酒,大談兒女親事,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得好不愜意。

  他去的時候正好瞧見兩人喝得東倒西歪,紅著臉互相攙扶,還引吭高歌,行著酒令,當在秦樓楚館內,只差了歌女、伶人作伴,一個個滿身酒氣,醜態百出。

  「你做了什麼?」以他氣憤不已的神情肯定動了手腳,小九在京城也是橫行的主兒,受不得氣。

  皇甫尋一撇嘴,喝了一大口消食茶。「我一見就火了,直接把景平侯的腿給折了,他要是懶得走就抬著走,本皇子還怕了他不成?想當初在京裡,他和他那個御前行走的兒子可給了我不少刁難,順道報報昔日舊仇。」

  當爺兒是吃素的呀!堂堂一個龍孫帝子還要看你一個老臣臉色,他多大的臉面,官幹得再大能大得過天子嗎?

  要不是京裡有父皇盯著,他早就動手了,忍氣吞聲不是他的脾性,早就想好好整頓整頓那對越看越不順眼的父子。

  「景平侯是大皇子的人。」景平侯有一女是大皇子的側妃,表面他聽從皇令,實則是大皇子一派。

  皇甫尋一聽,恍然大悟的一拍大腿。「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難怪要百般為難我了,揚言要讓父皇治我的罪。」這下就講得通了,老猴的兒子是父皇近臣,整天在父皇耳邊議言,又有大皇子在一邊敲邊鼓,莫怪他有恃無恐,一副要回京告狀的張狂樣,絲毫不把他看在眼裡。

  「然後呢?」皇甫桓神色平靜的轉著手上扳指。

  「哼!老小子斷了腿還不安分,嚷著要讓皇上做主,我一不做二不休的掐住他喉頭,問他要不要我幫他斷了第三條腿。」

  這樣還能不聽話嗎?滿臉驚惶的景平侯點頭如搗蒜。

  第三條腿指的是男人的命根子,沒有一個男人願意少了它,看得比命還重。

  「做得好。」面具下的冷顏難得露出笑臉。

  一聽讚許,原本心底忐忑的皇甫尋樂得找不著北,十七皇叔的讚揚比打了十場、八場的勝仗還叫人振奮。「總算有人了解我的苦悶了,咱們冒著北風颼颼的惡劣天氣為朝廷打仗,那些占著茅坑不拉屎的蛀蟲還不讓我們吃飽,這還讓不讓人活呀!」

  讓人挨餓跟斷人子孫根有何不同,稍有血性的男兒都不會容忍,自是豁出去先拚了再說。

  「這就是朝廷沒人的難處。」

  文官和武將為了避免上位者的猜忌,向來少有往來,文官有謀智,將軍有兵權,兩無交情皇帝便安心,若是頻繁走動,關係密切,皇帝還能坐得住嗎?

  「十七皇叔,你的意思是……」要他結交朝中的官員嗎?

  「你也要二十了,該大婚了。」藉由姻親拉攏世家,成大事者要有所取捨,不能庸碌無為。

  一聽到要讓他成親,皇甫尋驚恐萬分的跳起身,但因吃得太飽又揉著肚皮愁眉苦臉地坐下。「十七皇叔,你不能害我,你自個兒都二十一歲才娶妻,小侄還有一、兩年……」

  他一向看齊十七皇叔,事事向他學習。

  天家確實無親情,皇甫尋對皇帝的孺慕之情還不如他對秦王的深,兩人年齡雖相近,秦王卻一直是他仿效的對象,對皇甫尋而言,這位皇叔恍若父兄一般的存在,高山仰止。

  皇甫桓冷誚道:「你的情形能和我相提並論?」

  挨了罵,他羞愧的低下頭。「要不我也把腿打斷了,緩上幾年。」

  「混帳!」真不敢相信這般荒唐話由他口中說出。

  皇甫桓的殘疾是迫不得已,功高震主,他只能好不起來,讓未清的殘毒留在腿上,日日受著毒發的折磨。

  皇甫尋臉皮厚的撓耳呵笑。「十七皇叔,你也曉得我胸無大志,只想混吃混喝的混個閒散王爺當當,如今當了監軍也是做做樣子,在文武百官面前博個好名聲而已,我打混一點,父皇才不會拿我開刀。」

  皇室中人沒有一個是孩子,打他一落地就活得艱難,要不是有母妃和皇叔護著,他早不知死幾百回了。

  「你不想要那個位置嗎?―人想安樂就必須爭,即使庸碌無為也是威脅,是別人眼中的一根刺。

  他一窒,訕然道:「我要得起嗎?」

  皇甫桓不語,沉肅地看了他半晌,而後揚唇,「你有我。」

  「十七皇叔……」他一下子眼眶熱了。

  前有大皇子,占著長子之名,雖然生母出身不高,可他母舅是西南軍將領,手握三十萬兵權,後有名正言順的三皇子、現今太子,皇后嫡出,光是這身分就夠他穩坐東宮之位。

  更強勁的對手是頗受皇上所喜的寵妃寧妃之子,仗著母妃的受寵,同樣備受寵愛的皇甫泓也是虎視眈眈、志在必得的排除異己,暗中籌劃,手段狠厲。   

  寧妃是太后的表侄女,有太后的親族在身後支持,何愁大事不成。

  「延平將軍是誰的人你可知曉?」他可不能再胡塗混日子,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

  老虎吃肉實屬正常,它原本以肉為主食,不管人或他物,只要會動的活物,在它眼中就是食物。

  皇甫尋滿臉錯愕,「他不是父皇的人?」自幼當皇上伴讀的延平將軍也選邊站了?

  「他是三皇子的暗線,東宮奉儀為他妻妹,因品階太低而無人注目,此名奉儀是府中祖父的心頭寶,親自教養,帶在身邊多年,堪為太子正妃。」老太爺曾為皇上的太傅。

  現在是奉儀,日後可不得而知,若是太子能榮登大位,此女娘家功不可沒,勢必要提提位分,當一宮正主。

  「什麼?三皇兄的手這麼長,竟敢伸向父皇身側。」他不要命了,一旦被察覺,連皇后也會受到波及。

  皇甫桓用「你是傻子嗎」的眼神剜他。「為了成事誰會手軟,不是他死,便是你亡。」

  他苦著一張臉,皺成包子。「十七皇叔,你別嚇我,我膽子小,你就讓我多吃幾碗飽飯嘛!」人嚇人會嚇死人,回京後到天覺寺求個平安符,鎮鎮心神。

  「也不怕吃撐了。」沒出息。

  「不怕、不怕,好吃得緊,十七皇叔,你讓十七皇嬸多送些鹹蛋、皮蛋、腌菜到軍營,拌著白麵吃能多吃好幾口,要不是十七嬸多有準備,連我都要喝稀粥了。」餓的時候什麼都好吃,人間美味,讓淡得沒味的嘴也嚐出好味道。

  「拿銀子來換。」不能白送。

  他搓著手,很是諂媚,「那是當然,不能坑自家人嘛!我們把軍餉也給運來了,不愁沒銀子買。」他帶去的一萬親兵跟土匪似,見了糧車就搶,把運送的官兵嚇得臉色發白,以為遭劫了。

  「這仗打不久了。」皇甫桓目光一沉。

  他訝然反問,「十七皇叔怎麼知情?景平侯和延平將軍隱隱透露,能議和就議和,打仗太勞民傷財了。」

  皇甫桓冷哼,「東涼國都退兵三百里,這仗還打得下去?東涼國君恐怕早有談和的意圖。」

  他不過上了一次戰場,連下場都沒有隻在一旁觀看,打到一半東涼兵就說不打了,一臉只想找地方躲的孬樣。

  他們怕他如傳聞那般大殺四方,殺神似的下手不輕饒,一刀一個滿是飛起的腦袋,殺得他們潰不成軍。

  「呵呵!十七皇叔,我還有一個你不知情的秘聞,你要不要聽一聽?」

  不過皇甫尋真是個傻的,居然擺出要人求他的姿態。

  「如果是廢話就留著配飯,反正你也廢得差不多了。」意指他是廢人,懶得理會。

  「問問嘛!就問一句。」換他求人問,有秘密不說出來,憋在心裡很難受,他快壓不住了。

  「回房休息去。」睡個覺養精蓄銳,養足精神再出門,別讓人看見他這副蠢樣。

  皇甫尋只差沒抱住他大腿哀求了,「十七皇叔,就聽一聽嘛!和你有關,你不聽鐵定會後悔。」

  「我後悔讓你吃太飽。」吃飽太閒,四處生事。

  皇甫尋隻只無助的小雞崽,被人從後領一提,小有重量的他卻有如棉花似的被拎起,離地三寸。 「十七皇叔、十七皇叔,鬆手,太難看了,侄子我真的沒騙人,是非常重大的事,也會影響到十七皇嬸……」
 
    一提到成清寧,皇甫桓動作一頓。「說。」
 
 「好的,十七皇叔,我告訴你呀,聽說東涼國打和親的方式談和,代戰公主是和親對象,她指名要嫁的人是……」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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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9 01:59:19
【第七章】 代戰公主

  兩國不打仗有好有壞,好的是百姓有能喘口氣的機會,趁著兩軍不交戰時種點作物、做做小生意,好賺點口糧,而壞的是沒仗可打了,那群滿身蠻力無處使的兵又要晾著了。

  對皇甫桓來說,這不好也不壞。

  其實這場兵禍是他有意縱容的,當初他放走北夷王子塔木齊便是留了個尾巴,看他還有多少蹦躂能力,北夷未徹底滅亡就有復國的可能性,讓遠在京城的皇上提心吊膽,無法安心。

  沒想到他本事奇大,一轉身就勾搭上東涼國長公主,當上掌握大權的駙馬,慫恿東涼國出兵。

  東涼國歷代以來以女帝居多,他們沒有男尊女卑的觀念,只要有實力便能上位,不管是男是女,以能力說話。

  因此普普拉長公主和代戰公主都有可能是皇位繼承人,想要女帝之位就要有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表現,讓東涼國百姓看見自己有統御才能,帶領東涼國走向富裕。

  之前是代戰公主佔了上風,稱帝聲望甚高,但隨著秦王的強勢回歸,接連吃了幾場敗仗的她不再是人民眼中的攻無不克的女戰神,支持她的人改為倒戈讚成議和的長公主。

  代戰公主還想打,但全國上下普遍不讚同,當初是因為秦王不在,他們才敢出兵攻打西北,強佔城池,如今戰神都回來了,那還打什麼打,儘早鳴金收兵才是上策。

  誰打得過殺人不眨眼的秦王,那是西北的王,自尋死路的事誰會做。

  因為女戰神之名被捧得太高了,因此一旦落敗,自請出征的代戰公主便成了千夫所指,聲望一落千丈,罪人自是需要贖罪的,而有夫婿在後指點的長公主順勢而起,成為呼聲最高的儲君人選。

  「寧兒,都開春了,草原上的花也開了,你也該動一動,別給自己找偷懶的理由。」小臉都圓了。

  對於長胖了一圈的妻子,皇甫桓不認為胖,這叫珠圓玉潤,渾身軟綿軟綿地,手感極佳,叫人愛不釋手。

  「桓哥哥,你對我不好,沒聽過春暖乍寒嗎?即使到了春天,仍有冬天殘存的寒意,早春易受涼,你分明想害我得風寒。」還是覺得冷的王妃無理的指控,一味任性到底。

  其實和先前的氣候一比,入春的天氣一日比一日暖和,積雪融化了,枯枝上冒出綠芽,銜泥叼草的燕兒開始築巢,草原上一片新綠,一眼望去是令人神清氣爽的綠意盎然。

  可是早晚還有一點涼意,看似和暖的風輕輕拂過,仍有讓人顫然一抖的冷意,不穿厚點衣服易招風邪。

  真的養嬌了的成清寧是畏寒體質,別人熱得冒汗了,她的手腳還是冰的,要她離開溫暖的被窩十分困難,換言之,她賴床賴成習慣了,一整個冬天除了吃就是睡,頂多被皇甫桓翻來覆去的折騰一番,如今明顯看得出她胖了,但胖得更加嬌美明艷,符合西北人的美人標準——豐腴。

  「小九今日要出城回軍營,身為叔嬸的我們理當送送他,這一走可能很久就見不到面了。」少說數年。

  兩國已在進行議和事宜,雙方各派出特使,一旦達成協議,這場耗時八個月的仗也算打完了。

  接著便是班師回朝,九皇子是監軍,自要跟著軍隊回京,依皇室規例,舉凡未封王的皇子無令不得擅自離京,所以不論走得多遠、多麼不想回去,除非不當皇子了,否則此例不可違。

  「小九他自己有腳,還怕他走不了嗎?而且我正在恨你,你說我胖。」她是胖了,可是容不得人說實話。

  女人的致命傷就是「胖」這個字,碰都碰不得。

  恨他?皇甫桓為之失笑。「你不胖,只是圓了一點。」

  成清寧氣呼呼的瞪圓雙眸,「圓就是胖。」他懂不懂女人的心情呀!猛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圓得好,軟乎軟乎的很好摸,在床上……寧兒呀,為夫差點被你榨乾,你得同情同情為夫。」黑眸深藏笑意,露骨的點出床笫私密,男人都喜歡「有肉」的女人。

  面上一陣潮紅,她沒好氣的輕啐道:「哪裡好了,滿足你的獸慾卻累出我一身汗,渾身臭味。」

  「可你也樂意得很,要我不要停,還嫌力道太輕……」皇甫桓笑著俯在她耳邊低語,夫妻間的小情趣哪能被旁人聽見,要悄悄的說才親熱。

  「住口,不許說,你這個沒臉沒皮的,我認識的桓哥哥哪去了?怎麼來個無賴,快打出去。」成清寧羞憤地指著嘴角上揚的秦王,她有被騙的感覺,她懷疑他的內芯換了。

  「寧兒,這是夫妻間的趣味,你會越品越有滋味。」他取笑她不識趣,還得多調教幾回。   

  出不了門的天氣能幹什麼,連練武場都積滿雪無法操練,只好回屋裡和愛妻溫存,溫香軟玉,讓人甘心就死的美人窩、英雄塚。

  皇甫桓目光柔和的盯著妻子平坦的小腹,他想也該有個孩子了,若大的西北不能無人繼承。

  原本他沒打算讓她太早生,不生也無妨,生不同時死同穴,他有她就足矣,兒女是債,是來和他搶妻子的。

  可是看到西北由荒涼漸漸的復甦,有了生氣,他很多想法在不自覺中轉變了,這裡有妻子投注的熱情,和她熱切期盼的新生活,他不自覺地期待起兩人間孕育的新生命。

  「一點也不有趣,我被自己的丈夫調戲了。」太幽怨了,他比她更放得開,葷素不拘,開放得好像他才是穿越來的。

  瞧著她哀怨的小眼神,皇甫桓忍不住放聲大笑,滿足又暢然,他低沉醇厚的笑聲穿過堂屋,傳到正在當「賊」的某些人耳中,實在有些不是味道,這是在高興送走楣神嗎?

  皇甫尋和他帶來的人很賣力在搬儲存在地窖的存糧,如腌菜、風鴨、風雞,一條條垂掛的臘肉、臘腸、礦豬肉、鹹魚乾也不放過,以及菜乾和能儲放甚久的瓜果雜糧。

  總之能搬的都搬了,包括暖房裡的半畝菜田,要不是香藥不能吃,他恐怕也會拔了帶走。

  女兒賊、女兒賊,指的是女人嫁人後還回娘家拿東西,而他是侄子吃叔叔,天經地義,一家人寫不出兩個姓。

  「你還笑,我都丟臉死了,那些丫頭不知怎麼笑話我,說我都被你養嬌了。」還好沒胖多少,不然她都沒臉出門見人了。

  「誰敢笑你,杖五十,永不再用,本王的女人還寵不得?」他就喜歡她的嬌氣,得理不饒人。

  「你寵你的,我得減減重,想辦法痩下來,腰都粗了……」一群壞東西,跟著桓哥哥騙人,刻意把她有點緊的衣裙改了,讓她沒察覺到自己的變化。

  聽到令他眷戀不已的肉要不見了,皇甫桓趕緊挽救,「寧兒,你不是要去看看集市蓋得如何?一會兒送了小九後,咱們讓馬車繞過去瞅兩眼,看是不是你要的樣子。」

  談到賺錢的事,成清寧不用人催,很快的掀被下床。「荷葉、荷心,四個明的,快來給本王妃梳妝著衣,手腳快些,別給耽誤了……釵子別太重,珠花小一點,銀簪太扎眼……怎麼都沉甸甸的,想重死我呀!桓哥哥,以後不許打重過三錢的首飾給我,我又不是插屏……」

  瞬間變得積極的王妃讓秦王看得傻眼,莞爾不已道:「好。」

  一會兒,荷葉、荷心、明葉、明心等人陸續入內,有人替王妃凈面,有人為她修著圓潤指甲,有人捧著替換衣物為其著裝,梳髮的,描眉點唇的,井然有序的進行著。

  習慣了王妃急驚風的性格,她們也練就了一身好本領,八風吹不動,處之泰然,把該做的事做好。

  「走了,桓哥哥,別看呆了,我知道我很美,但還沒到傾城傾國的地步,讓你迷戀到走不動。」成清寧有自知之明,她美在有靈性,嬌俏動人,像一幅活的水墨畫,但和所謂的禍水型佳人還差上一截。

  她的美在於生動,讓人想去親近。

  從妻子的美回過神來,皇甫桓雙目幽深,「我後悔了。」

  「後悔?」她的毛手套呢?還是得戴著暖手。

  「你的美只有我能瞧見,我要把你藏起來,寧兒,我們回屋生孩子……」雖是大白日,但他直想拉她上榻。

  對於自己的珍愛,男人都是小氣的,不願分享。

  「別尋我開心了,快走,要是去遲了,讓小九怨你。」與她無關。

  成清寧閃過他伸出的手,快步往外走,屋外有頂雙人抬的小轎,她一彎身上了轎,抬轎的僕婦腳步穩健的將轎子抬高。

  失笑的皇甫桓走到轎子旁,調笑的握住她細白柔荑,指尖輕輕搔弄著她滑細手心,在上頭寫著字。

  晚點再收拾你。

  晚點?

  她回寫放馬過來。

  你想騎馬?

  成清寧看懂他的一語雙關,一張俏臉頓時紅了。

  皇甫桓還不罷休,繼續寫下王妃在上,本王在下。

  不要臉。

  成清寧啐了他一口,開口吩咐僕婦起轎,將王爺甩在身後。

  王府很大,約走了三刻鐘才到正門,一輛硃紅色、四匹馬拉的馬車停在門口,顯眼又招搖。

  北門口,送別亭。

  「十七皇叔、十七皇嬸,你們也太狠心了,我還以為你們自個兒享福去,不來和侄子我道個別,讓人好傷心。」長亭外,芳草碧連天,離愁惆悵若細柳。

  「哼!是誰狠心呀!我才一出府時就有管事的慌慌張張來稟告,說府裡遭賊了。」他還真不當自己是外人呀!客氣兩字怎麼寫還得多練練。

  面上一赧的皇甫尋有點心虛的乾笑,「誰?誰這麼大膽連秦王府也敢偷,嫌命活得太長嗎?」

  「小九,記得要付錢,自己人給你打個折扣,你自個兒算算要付多少。」皇甫桓一臂往他肩上搭,微出力的往下壓。

  好歹也算磨練過一陣子的尊貴皇子卻牙一齜,露出痛的表情。「十七皇叔,高抬貴手呀!小九的胳臂要折了。」

  痛呀!就拿他一點小東西,值得下重手嗎?

  無情的十七皇叔。

  似聽到他的心語,被暗罵小氣的秦王眸光銳利。「總要給你十七皇嬸脂粉錢,她辛苦了好幾月。」

  「十七皇叔你給不起嗎?」他反擊道。

  當兵是越當越窮,他以為父皇會給他送銀子來,沒想到連他的俸祿也沒了,他還得跟人家搶才能搶來一罈子禦寒的酒。

  他是史上最可憐的皇子。

  皇甫桓順口一應,「是呀!給不起,剛回西北時大軍是打了幾場仗,但沒有我的分,後來我想下場去施展手腳,敵軍退了,再來大雪封山,而後是停戰,接著是議和,你看我上哪生財?」

  東涼國不是強國,武器不算精良,繳獲的兵器燒熔了鑄成鐵論斤賣也不值多少錢,而且他們退兵快,順便打掃戰場,值錢的東西早搜括走了,哪還有留下,除了堆積如山的屍體。

  「十七皇叔,你說得我頭皮發麻了,原來打仗還能賺錢呀,你為什麼沒告訴我。」起碼他也去轉個兩圈,發發死人財。

  「這種事只能心領神會,不可宣之於口,只能說你的悟性太差,白白放過發財的機會。」人蠢無藥醫,朽木不可雕也。

  皇甫尋聞言無比哀怨,「十七皇叔,你不厚道。」

  「嘻!乖!你十七皇叔做人不厚道,十七皇嬸給你送銀子來,不哭不哭喲!呼呼!」她是好人,榮獲好人排行榜榜首。

  聽成清寧說自己厚道,叔侄倆有如被雷打中似的臉黑一半,這個坑人坑到沒邊的大奸商,沒有好處的事她怎麼會做?

  「十七皇嬸,不用了,我不缺銀子花用,而且我快回京了。」到時再向父皇哭窮,銀子就到手了。

  「說什麼傻話,銀子哪有人嫌多的,你是幹大事的,手邊怎能沒兩個錢花花,有點耐心,快來了。」瞧她腦子動得多快,現成的倒霉鬼,看她一趟省下多少銀兩,也可抵他搬走的雜糧。

  「什麼快來了?」皇甫尋傻了,心底生起不妙的預感。

  「再等一等,很快就……啊!來了。」真準時。

  「來了?」

  幾乎不敢回頭,感覺地面有些許震動的皇甫尋僵著頸子轉身往後瞧,長長的一條車隊緩緩駛近,前頭的第一輛車跳下一位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拿了一本厚厚的冊子交到王妃手中。

  「十七皇嬸,我該走了,不用送……」真的不用……他欲哭無淚。

  「我也不是來送你的,是交代你一件事,這裡大概有一百二十七輛車,上面載滿藥材、香料、皮毛,正好大軍回京,你就捎帶它們入京。」瞧!多好的護衛隊,都不用請鏢師。

  「十七皇嬸,你假公濟私。」沒人這麼做,他帶的是朝廷的兵,不是私兵,哪能夾帶貨物。

  成清寧眉笑眼笑的將貨物單子塞到他手上。「我是呀,可你想說不嗎?我讓你十七皇叔揍你。」

  關門放狗……不,是放秦王,神色冷峻的男人如山一般,冷冷的往前一站,眼神銳利。   

        威脅,十足的威脅,皇甫尋真的要哭了。「十七皇嬸,父皇若怪罪下來,我扛不住呀!」

  「三成,販賣所得我分你三成。」有利可圖,殺頭的生意人人搶著做。

  「三成?」好像……有轉圜的餘地。

  「小九,你可知這批貨的利潤有多高嗎?」

  待成清寧說了個數字,他頓時咋舌的睜大眼。

  「十七皇嬸,你發黑心財。」果然很奸詐。

  「你賺不賺?」一句話。

  「賺。」他二話不說。

  幾十萬兩的暴利,不賺是傻子。

  成清寧笑得如春天的百花盛開,美不盛收。「你到了京城就交給我二哥哥,我已經去信讓他準備藥材鋪子、香料鋪子、毛皮成衣鋪子,你大概三個月後就能分紅。」

  頓了頓,她又道:「若是你有意繼續合作,記得提早兩個月給我來信,約半年後再派人來取貨,皇子府有兩千名府兵是吧?你派出一半即可,下次的出貨量約兩百五十輛馬車。」

  她……她想錢想瘋了,那麼多藥材、香料、毛皮賣得掉?萬一他拿不到銀子呢?豈不是白忙一場。

  事實證明他是多慮了,那一百多輛車抵達京城,不到一個月光景所有貨品銷售一空,還有人追著要貨,又驚又喜得讓他想再回西北拉貨,狠狠地賺他一票。

  可惜收貨要時間,有些藥草種下去得等上幾個月才能收成,還有的得上山去採挖,然後晾曬,皮毛的硝制和裁衣也要功夫。

  而且西北春天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獵戶在這幾個月少狩臘,因為是獸類的生育期,一宰殺了就沒有小獸的出生,通常要入夏了才會大肆捕獵,因此這段期間的皮毛產量極少。

  「桓哥哥,我很能幹是不是?」快誇我、快誇我,我為我們王府添進項了,很快王府的庫房會堆滿銀子。

  瞧她兩眼亮晶晶求稱讚的神情,眼露溫柔的皇甫桓不禁笑出聲,「這會兒不冷了?」

  「冷什麼冷,賺錢吶!我還要把西北變成天下三大糧倉之一,所出產的米糧不亞於江南。」她誇下豪語。

  也許她真的辦得到,皇甫桓黑眸里閃著異彩。「寧兒真厲害,我快比不上你了。」

  「桓哥哥,夫妻是一體的,我的是你的,你的是我的,我們不分彼此,我是小樹苗,靠著你這棵大樹,你得護著我。」有他在身邊,她感到無比安心。成清寧笑中有溫情。

  「嗯!護著,我的王妃誰也動不得。」除非踩過他流盡的鮮血,他會護她到最後一刻。

  臉發著光,如圓月般嬌媚,「桓哥哥你真好。」

  「還會更好,給我生個兒子吧!」讓他做牛做馬,再生個女兒來寵,百般嬌慣,寵出跟她娘一樣的嬌氣。

  聞言,嬌顏上眉頭皺了起來。「女兒不好嗎?」其實也不是生兒子或女兒的問題,她還有很多事要做,現在懷孕生子太早。

  他搖頭,「先生兒子教養起來,好鞏固西北的勢力,還有幾波小勢力尚未為我所用,想要在西北稱王,不能有任何扯後腿的人……」

  送走九皇子,接下來便去集市那兒看看了。

  集市大抵已規劃完成,只要有銀子就不愁沒人來幹活,幾百畝的空地共設約七百個攤位,另有馬車專用、牛車專用、驢車專用的停車場。

  平沙城的土地太便宜了,她只花了九百兩就買下一千兩百畝的地,比預設的大,所以成清寧讓人鑿了十口水井,以供攤販使用,洗碗、洗菜什麼的不用走遠路挑水。

  另外挖了三十多畝的池塘做蓄水池,以防有火災,畢竟有些攤販做的是吃食,需要用到火,屋頂是茅草,若是一個不小心燒起來,整個集市都遭殃,有個水池好救火以防萬一。

  還在蓋的是客商會館,用的是紅磚石瓦,樓高三層,一百多間客房,另有獨棟小院,分別給不同階層的客商落腳。

  「桓哥哥你瞧,以後百姓擺攤就不用躲雨了,也不怕半碗吃食半碗沙了。」好似來到現代的傳統市場,一個挨著一個的攤位整齊排列,各人有各人的攤位不必搶,先到先得。

  半碗吃食半碗沙是平沙城的俚語,意指風沙太大了,若端著碗在屋子外頭吃,很快的碗內會淹滿一層沙。

  看著屋頂相連的集市,皇甫桓大為驚奇,「嗯,的確便民,不怕大熱天有人曬暈。」

  「頭一個月不收租金,先讓攤販適應,也命人倡導如何使用,免得正式啟用時會亂成一團。」對於新觀念的事物要有一段磨合期,等大家都習慣怎麼做了便不會有糾紛。

  「教人擺攤……」需要嗎?不是把東西放下就能叫賣了。

  「不是教人擺攤,而是要告訴他們若有駕車來,車子要擺哪個位置,茅廁上完後要衝洗,我們也有廁紙專賣處,用完一定要保持乾淨,不要造成下一個使用者的困擾……」

  成清寧正在解說集市的規定,這時不遠處的茅房前竟有一群人在拉拉扯扯,高聲喧鬧,打斷她的話。

  「張慶豐不管事嗎?」皇甫桓眉頭一蹙。

  她望過去仔細一瞧,「喏!那個趴在地上的不就是。」

  也太沒用了,虧他還幹過地痞流氓,起碼要有點打架的本事,不要只會耍狠。

  「居然有人敢在我秦王的地盤上鬧事?」簡直無視他的存在。

  成清寧捂著嘴偷笑。「桓哥哥,我們過去瞧瞧。」

  好久沒看熱鬧了,這些「耍雜技」的來得真巧。

*             *             *

  一條長鞭「啪」地朝半空中一甩,發出破空聲響。

  如老狗般趴在地上的張慶豐渾身抖了一下,連滾帶爬的躲離鞭子所及的距離,以免被落下的鞭子掃到,白受無妄之災。

  「我說姑奶奶呀!你好歹講點道理,小的好聲好氣的請求你遵照我們集市的規矩,你怎麼一言不發的惱羞成怒,朝人臉揮鞭子,小的雖不算貌比潘安,至少相貌堂堂,被你抽花了臉還如何討個如花似玉的老婆……」要不是他眼尖閃得快,這張臉就毀了。

  這時有個認識張慶豐的老鄉笑著戳破他的話,說他家都有個黃臉婆了,還娶什麼如花似玉的老婆,兒子都能打醬油了。

  眾人一陣鬨笑。

  「沒人說老婆只能討一個吧!也許就有人看我長相不差,甘願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呢!萬一被她抽得沒臉見人,我不是虧大了。」

  張慶豐就剩那張嘴皮子能逞強了。

  「哼!姑奶奶是你能叫的,還不過來給我家公……姑娘磕頭認錯,讓姑娘饒了你的狗命。」一身紫衣的女子穿著外族的服飾,裙擺及膝,露出穿著長褲的修長雙腿。「跪天跪地跪爹娘,除了我家主子以外,誰也別想讓我磕頭。」他可以沒志氣,但不能沒骨氣,給主子丟臉。

  「你主子是誰?叫他來給我家姑娘道歉,養出你這樣的奴才真是丟人現眼,我家姑娘是何等尊貴,是你得罪不起的。」什麼主子養什麼樣的狗,太沒有識人的眼力。

  聞言,他噴笑道:「姑娘,你照過鏡子沒,好大的口氣,在這西北我家主子只要輕哼一聲,連西北王都要乖乖地低頭哄著,你算哪根蔥哪根蒜呀!馬不知臉長。」

  噗哧!圍觀的人群有一人發出細微笑聲,眼裡得意地看向身側一臉無奈的男子。

  鬼打架,殃及閻王。

  「放肆——」

  長鞭疾如電,甩向躲避不及的張慶豐,他痛得大叫。

  「惡婆娘,醜婆娘,你是聽不懂人話是不是?這裡雖然是集市,可是是我主子的,我們想定什麼規矩就定什麼規矩,你要是看不順眼就別進來,沒人抬轎子請你。」

  天呀!真倒霉,出門遇羅剎女。

  「多少錢,我們買。」有錢還怕買不起?

  「你……」真可笑,在西北王面前炫富。

  一聲高喊響起,「十萬兩。」

  「王……」張慶豐剛要喊聲王妃,見到對方一個眼神一使,他立即意會的閉上嘴,摀著被抽傷的手臂朝來者一跪。

  「黃金。」那高喊十萬兩的女聲又道。

  持鞭的女子倒吸了口氣,「你瘋了嗎?」

  「叫你的主子跟我說話,你還沒資格開口。」要比氣勢,她會輸人不成,裝模作樣她最在行了。

  「你……」

  「伊娜,退下。」   

  紫衣女子身後走出一名容貌美艷的外邦女子,她身形高姚,膚色呈現麥金色,濃眉深目,鼻樑高翹,雙唇豐潤,眼眸顏色帶了點淺褐,一看就知不是大明朝的姑娘。

  「來者是客,原該盛禮接待,可是你這侍女太蠻橫了,居然隨意出手傷人,依我大明朝律法,無故動手致使人成傷杖二十,惡意逞凶杖五十。」大明朝可是有律法的,在別人的地盤上還是安分點。

  「一個奴才而已,也要我的侍女抵罪?」女子冷笑的蔑視,褐色瞳眸閃著高高在上的目空一切。 「那也要看是誰的奴才。」成清寧眉毛一挑,笑得迷人嬌媚,宛若桃花倏地在枝頭綻放。

  「就憑你?」她冷哼。

  成清寧也哼,但哼得嬌柔秀媚,惹人憐愛。「是呀!就憑我,你不曉得我一句話就能讓你出不了西北。」

  聞言,女子雙眸一瞇,「你是誰?」

  「我呢,是你踩的這塊土地的主人,你不是想買嗎?十萬兩黃金送來,我拱手賣你。」

  她大不了再換個地方蓋集市,十萬兩黃金能做很多事。

  「哼!就這個破爛地方也值十萬兩黃金,你欺我是外地人嗎?」女子惱怒的沉下臉。

  成清寧伸出鳳仙花汁挑染過指甲的纖纖玉手,晃呀晃的甩手。「要是你跪下來學狗叫汪三聲,十萬兩黃金我給你。」

  不過一百萬兩白銀,她拿得出來。

  「你……」她居然羞辱她?!

  「無禮,你知道我家姑娘是誰嗎?光你這句話就能讓你死十次……」護主心切的伊娜揮出鞭子,要教訓口出狂言的漢女,誰知一道白影晃過,她的鞭子斷成數截。

  明葉手中的短刃一收,若無其事地站在主子身後。

  「管你家姑娘是誰,我就是財大氣粗、仗勢欺人,有本事拿銀子出來跟我比,別裝腔作勢的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在我們西北,你還不是號人物。」至少她可不識。

  從未受過如此嘲弄的女子氣惱得睜大眼。「你是仗著誰撐腰,膽敢冒犯本公……姑娘?」

  「我。」

  令人忘也忘不了的冷戾男聲宛如由死人堆裡發出,叫人從骨子裡發寒發顫,由內冷到外,冷到全身毛髮為之凍結。

  「哎呀!不是叫你別站出來嗎?讓我逞一次威風,過過潑婦罵街的癮,我長這麼大還沒跟人吵過架呢!你偏是不肯成全,你呀!給我記著,回去再跟你算帳……」

  女子認出了他,一臉驚喜的飛奔而來,「你……你是秦王?!」

  一半俊美,一半惡鬼,猙獰的鬼面面具,大明朝威震八方的戰國將軍,一劈斷生死的西北鬼刀。

  皇甫桓墨瞳驟地一冷,身形詭譎如幻影一閃,與直撲他而來的外邦女子錯身而過。

  「她……認識你?」瞧出一絲不對勁的成清寧趕緊往前站一步,她的男人不容許其它女人覬覦。

  「不清楚。」他沒見過。

  「那她怎麼一眼就能認出你是誰?」還笑成那個樣子,好像兩人結交已久,表情很是纏綿。

       「醋罈子。」他輕點她鼻頭。

  成清寧輕嗔地鼻音一哼,「我就是吃味怎樣,你是我的,誰敢伸手就砍誰,惦記著也不行。」

  「好,全依你,你力氣小我替你砍,記得遞巾子讓我拭刀。」她這拈酸的樣子真可愛,氣鼓鼓的小臉圓乎乎的。

  「桓哥哥,你一點也不憐香惜玉?」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他捨得下手?她酸溜溜的反問道。

  「憐什麼香惜什麼玉,我怕被醋缸淹死。」他憐惜的人只有她,其它人與他何干。冷著臉的皇甫桓帶著妻子往後一退,目光連一眼也不看擋在兩人面前的盛怒女子。

  「你不知道我是誰?」

  「他為什麼要知道你是誰?」奇怪的論調。

  「你閉嘴,我問的不是你。」女子滿臉忿色的瞪著兩人相握的手,似要用眼刀將他們分開。

  「收起你傲慢的態度,在我的女人面前,由不得你張狂。」在他的面前也敢對他的王妃不敬,死不足惜。

  「我是薩瓦琳。」她以為報上自己的名字,他會欣喜若狂的相迎,視她為珍寶地擁入懷。但……事與願違。

  「你不該在這裡。」皇甫桓聲冷如冰。

  「我是薩瓦琳。」他不應該不知道她是誰。

  「用不著說第二遍,我聽得見。」她該在東涼國,或是進京的路上,反正西北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薩瓦琳眼露愛慕的往前一傾。「那你應該曉得我為何而來。」

  「從哪來回哪去。」不留。

  「不,我就是要你,普天之下只有我薩瓦琳配得上你,你是大神為我擇定的雄鷹……」

  一雌一雄永不分離。

  「等一下,什麼叫普天之下只有你配得上他,那你把我放在哪裡?」她才是正經八百的王妃,拜過皇室宗廟的。

  「你根本是……」小小的家雀,焉能與天空之主併飛。

  「留心你的遣詞用句,我不想送一個死掉的代戰公主回東涼。」雖然他非常樂意。

  「什麼?!她是代戰公主,和你齊名的那一個?」瞪大眼的成清寧有幾分惱意,起霧的水眸透著怨色。

  「你認為她能和我齊名嗎?」他嬌氣的妻子不開心了,皇甫桓也只能無奈的哄著,薩瓦琳的名氣是他命人捧出來的,捧出她的驕矜自負、不可一世,這下他算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她嘴噘得能掛三斤豬肉。「她不是女戰神嗎?配上你這個戰神相得益彰,我是多餘的。」說著反話的成清寧一肚子酸。

  「寧兒……」

  存心破壞兩人的薩瓦琳不等他開口哄妻,冷笑地搶話道:「知道自己是多餘的就該滾,我薩瓦琳看上的男人不容染指,我們才是註定的一對……」

  「明葉。」

  「是。」

  「啪」地,一記響亮的巴掌聲驟起。

  「你……你讓人打我?」難以置信的薩瓦琳摀著紅腫的面頰,一向驕傲的她無法接受居然有男人無視她的美艷外表,如此輕慢於她。

  「我,才是西北的王,而你不過是卑微的沙粒,我一腳就能將你踩進泥土裡。」她根本微不足道。 根本不理會她的皇甫桓摟著妻子便要離開,他還有得解釋才能哄順妻子的心情,她的脾氣可不如表面那般溫順。

  狐狸也有爪子。

  「秦王。」薩瓦琳不甘心的一喊。

  皇甫桓停了下來,喜出望外的代戰公主以為他對她是有情意的,一如她對他的痴迷,誰知他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話——
  「在西北,我是西北的王,而她,我的王妃,是西北的風,有我就有她。再有一絲不敬,我不介意親手殺了你。」

  捏死一隻螻蟻需要理由嗎?想捏就捏唄!

  冷酷、狠厲、不留情、兇殘成性、殺敵如砍竹,刀起刀落,如鷹般銳利,似虎一樣猛烈,像豹的敏捷,神獸一般排山倒海的力量……是戰神,也是鬼王,能毀天滅地。

  當她還是個孩子時就聽過他的傳聞,立志要做另一個戰神,與他並肩,逐鹿天下,做一對令人稱羨的帝后。
 
     可是,為什麼站在他身邊的女人不是她,不是她威名遠播的薩瓦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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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9 01:59:42
【第八章 】女人間的競爭

  「你說什麼,她把茅房當凈室?!」

  有趣,令人捧腹的趣談。

  堂堂東涼國的代戰公主居然作了個這麼沒臉的事,她還有何顏面回東涼國,跟人吹噓她見識廣闊,知曉萬事。

  不過也怪不得她不曉得,很多百姓也不知道改良過的茅房要怎麼使用,因此她才定下所謂的宣導期。

  平沙城的集市算是成清寧第一個示範集市,務求做到最好,茅房是美化的重點之一,裡面鋪上石板,有一條凹溝將穢物順水往下沖,衝到後頭加蓋的茅坑。

  每一間茅房都備好一桶半人高的水桶,桶裡附了一隻水瓢,如廁後便舀一瓢水沖洗,好保持茅房的乾淨。

  每日有專人添水,分男、女茅房,為顧及長輩的不便和幼童的照顧,因此女茅房較男茅房較大些。

  不只薩瓦琳沒見識過這樣的茅房,普天之下也沒幾人知曉這是茅房,因此走錯並不可恥,只要她肯先開口詢問,就不會犯下這個錯誤。

  可是她太高傲了,自以為是,覺得新奇便進去一瞧,還當是淨室,命人守在門口,用桶裡的水稍作梳洗。   

  有人發現她把整桶水都用完了便上前阻止,她和她的侍女卻不聽解釋還把人趕出去,揚言這個「淨室」她要了,誰也不許跟她搶,她很喜歡水一衝就從凹溝排出去的設計,不會積留在地面,讓人反倒覺得不潔以及有收拾上的困難。

  管理茅房的人便去通知集市的管理處,張慶豐就來了。

  「王妃,小的從沒見過議不講理的女人,跟她說了那是茅房還說小的騙她,丟下一錠五兩銀子的小元寶就說她買了,讓小的有多遠滾多遠。」他是人家的下人哪能做主,說了要退銀子,那個叫伊娜的侍女一鞭子便抽過來。

  「元寶呢?」

  「在這兒呢!王妃,小的不收她非要塞過來,不要銀子都不行,簡直蠻橫到不把人當人看。」

  張慶豐恭敬的雙手一捧,送上小的銀元寶,他會貪這小錢嗎?他一個月的月俸是它的四倍,幹麼貪小錢捨大錢。

  「咦,不就是咱們城裡錢莊鑄的銀元寶,還以為是稀罕物,賞了你。」沒意思,怎麼不帶自己國家的鑄銀呢!

  「謝王妃賞。」最後還是回到他手中。

  「對了,你還「因公受傷」了,荷葉,再拿五十兩銀子給他,當是王府給的醫療費和慰問金。」她自己的人自己護,一個小國公主拿什麼喬,還是戰敗國,薩瓦琳憑什麼張牙舞爪、耀武揚威,當作這世上只有她一隻鳳凰,其餘都是陪襯她的喜鵲。

  「謝謝王妃、謝謝王妃,小的受這傷很值啊。」喜出望外的張慶豐連忙收下荷葉遞來的大元寶,十分沉手。

  規規矩矩的做事果然是對的,得到的賞銀比偷拐詐騙還來得多,王妃的雙眼是雪亮的,容不下沙子,只要本本份份地,她不會虧待人,該給的賞賜從不小氣。

  也是他的福氣,跟對了主子。

  「下去養傷吧!集市打理得好還有賞。」七百個攤位租出去八、九成,再加把勁全租出去。

  「是的,王妃,小的告退。」張慶豐喜孜孜的捧著大小元寶離開,那腳步輕快得幾乎要飄起來,邊走邊哼著小曲。

  「王妃,你幹麼老是賞他銀子,瞧他那副得意樣,為主子辦事是奴才的本分,他連推辭都沒推辭就收下。」可見是個愛財之人,死性不改,哪有好處就往哪裡鑽。

  「荷心,眼紅了呀!放心,等你和荷葉出嫁時,我給你們一人一副頭面,一些首飾,一千兩壓箱銀,再附上三十畝地的小莊子,你們畢竟是跟著我苦過來的。」這兩個丫頭的終身大事也該打算打算,都老大不小了。

  荷心也不依的紅了臉,「王妃不是好人,人家擔心你一味的賞慣出個貪財的,你倒是拿奴婢和荷葉打趣,奴婢才不嫁人呢!一輩子跟著王妃,管著你越來越滿的小金庫。」

  「咦,那不是管事娘子的差事,快告訴我,你瞧上誰了?本王妃為你做主,對方若不從就打到他從,咱們可是西北秦王府的人呢!」靠山最大。

  「王妃,你越說越離譜了,奴婢不聽你的瘋話。」她羞紅臉的走進內室,打理起王妃的衣物。

  「瞧她,都害臊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敢留她嗎?還有你們幾個明的,我也不是跟你們說虛的,真有看上眼的知會我一聲,雖然嫁妝不如荷葉、荷心豐厚,但一樣一座莊子,另有五百兩壓箱銀,還有一副頭面。」虧待誰也不能虧待貼身服侍的人,她們才是離她最近的自己人。

  「王妃,我們是死士……」一輩子都是王府的人,不能嫁人,到死都是。

  「我不管什麼死士不死士的,年紀到了就給本王妃嫁,組個自己的小家過平凡的日子,打打殺殺有什麼好?你們是姑娘家,不是劊子手。」一旦沾了血就是洗不掉的污跡,一生都要處在惡夢中。

  「王妃……」明葉、明心等人對王妃的話感動得兩眼發熱,一向堅強得像男人的她們眼中蓄起淚。「別說什麼感激的肉麻話,我對自己人向來都很好,護短是我這輩子改不了的毛病,你們就將就吧!」她比她們都多活一世,人生苦短,要及時行樂,做自己想做的事。

  「護短很好,希望王妃能一直保持下去。」明葉故作平靜地想表現她的不受影響,但語氣中仍透出一絲哽咽。

  成清寧含笑的一頷首,「還有呀!明春,王爺是我的,你就別日盼夜盼的奢望,沒你的份,快死心吧!」

  突地被一語道破心事,原本還動容王妃為人真好的明春愀然變臉,惱怒地出言不遜,「知道王爺心裡只有你還跟王爺嘔氣,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如果王爺肯看奴婢一眼,奴婢為了他死也甘願。」

  「喔!你是說他不肯看你,你就不甘心為他死,哪天他有難了你就撒手不理?」女人的心態呀!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明春氣急敗壞的跺腳,「王妃不要隨意曲解奴婢的意思,不論王爺心中有誰,奴婢都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嗯!好下屬,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一場空。

  明春氣得不想說話了,端起用過的水盆往外走。

  「姑娘,你這是怎麼了?今日的話特別多。」因為擔心,荷葉忍不住喊起昔日的稱謂。

  怔了怔,成清寧不自覺地摀住胸口。「我也不曉得為什麼,這兒悶悶地,想哭哭不出來,想笑又乏力,懨懨地,好像這世間無趣極了,我為什麼在意,為什麼嫁給秦王為妻……」

  上輩子她的芳療室工作正入佳境,誰知有朝一日大人的靈魂會來到古代,進入女童的身軀,成為寧平侯府中不被看重的庶女。

  可她仍不放棄的努力活著,能屈能伸地改變困境,化危機為轉機,讓自己過得更好。

  可是她這會兒有些茫然了,這些是她要的嗎?

  她能一直繼續嗎?

  還是其實她走錯了路……夢,是會醒的。

  「姑娘是因為薩瓦琳公主嗎?」

  姑娘慌了。

  秦王面上的殘疾嚇壞了京城貴女,她們沒有一人視秦王為良緣,拚命的想逃開,唯恐不小心被他瞧上會賠上一生,個個如驚弓之鳥的,慶幸有個寧平侯嫡女擋在前頭。

  可大小姐成清儀也不樂意呀!這才想出庶妹替嫁的餿主意,好在誤打誤撞的也算湊成一樁緣分,否則寧平侯府就不安寧了。

  誰知會冒出一個只崇拜英雄,不在乎美醜的代戰公主,堂而皇之的跳出來搶丈夫,一副天經地義的模樣,搞得正室像第三者,鎮日惶惶不安的想著何時會下堂。

  「也許吧!你不覺得她太理直氣壯嗎?好像我才是搶人丈夫的人,要是有一天我跟王爺真的過不下去了,我會放手,男人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了,強求又有何用?」也只是徒增苦惱。

  「不準放手,我們永遠不會有這麼一天。」低吼的怒聲來勢洶洶,夾雜著雷霆萬鈞。

  不等王爺下令,丫頭們識趣的走遠。

  「桓哥哥,我心裡很難過。」鼻頭酸酸的,感覺天空灰濛濛。

  本來正在氣頭上的皇甫桓一聽見她說心裡難過,當下心軟的擁住嬌氣的妻子。「還跟我嘔氣?」

  「還嘔。」男人不能寵,一寵就得寸進尺。

  「不聽話。」他輕輕地朝她臀部一拍,沒怎麼用力,他捨不得她疼。

  挨打了,成清寧不快地一推,「是你隱瞞在先,還敢數落我無理取鬧,早在年前你就知曉這件事,卻一直瞞著我到今日,是不是新人入門了,我還得為你們張羅新房?」這也是薩瓦琳自己說的,年前議和時便說要公主和親,指名要嫁的就是秦王,她能不氣嗎?!

  「沒有新人。」她這脾氣呀!越來越不收斂了。

  皇甫桓不知該歡喜她對他的全心依賴,還是頭大自己把她寵過頭了,根本不可能的事也能揪著不放。

  「人家都登門入室說非君不嫁了,還說就等我挪位,她才好進門,我這舊人多礙眼呀!給人擋路了。」堂堂的王妃還給人欺負了,真是太不爭氣,她該撓公主一個大花臉。

  他好笑又好氣的摟緊在懷中扭來扭去的小女人。「哪來的人家,一直只有你一個,你吃哪門子的醋。」   

  「可她是東涼國公主,又是善於打仗的女戰神,你們都是戰場上的佼佼者,若是能連手征戰豈不是美事一樁。」不像她,名義上雖是嫡女也改變不了她出自姨娘肚皮的事實,在身份上難免稍遜色了一些。

  也許等她成了第一首富後,底氣能更足些。

  成清寧並不是自卑,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如人的地方,只是自幼攀附著嫡姊討生活,她習慣了不爭強,低調做人,不喜與人爭,順勢而為,活著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而不是去遷就別人,委曲求全。

  其實她還滿羨慕薩瓦琳的坦率,忠於自己,無視他人的想法追求她想要的,勇於追尋而不退卻。

  自私是人之常情,雖然傷害了別人,但是她誠實面對,做了不一定成功,不做是永遠沒有機會。

  而她也不愧女戰神之名,單槍匹馬帶了兩名侍女就敢深入敵人陣營,來到她陌生的地頭。

  「什麼美事一樁,滿腦子胡思亂想,看太多話本子,你以為以她善戰的名聲,皇上會允許我如虎添翼嗎?」皇帝壓制他都來不及,豈會自打耳光,給他送來登天的梯子。

  「嗄?」什麼意思?

  她最近似乎腦子變遲鈍了,有幾分發傻了。

  難道是變胖的原因?

  人肥痴症。

  捏了捏腰上的肥肉,成清寧更加沮喪,一個冬天起碼多了十斤肉,她再不動真的要臃腫成一顆球了。

  不自覺地,她又想到天生麗質的薩瓦琳,胸是胸,腰是腰,穠纖度的九頭身,因為長年練武的因素,渾身上下只有健美的線條,沒有一絲贅肉,比例完美得叫人自慚形穢,前世時她就一直想擁有這樣的身材。

  高挑、健康、豐胸細腰,有一雙又直又長的美腿,小麥色的肌膚顯得青春洋溢,向日葵般生氣蓬勃。

  「寧兒,你真的冷過頭了,都把腦子凍住了,你昔日的聰明靈巧哪去了?」都鑽進牛角尖裡了。

  她悶悶的說著,「你直接說我變傻不就成了。」

  一到西北,她想做的事太多了,性急的想一下子全做齊,以致一個腦袋不夠用,造成淤塞。

  「是很傻氣,傻得只會把我推開而不深究此事的玄妙。」外人看不清楚,身在局裡的她理應有所觸動。

  「玄妙?」哪裡玄了?

  「如果你是皇上,你會懸著兩把刀正對著自己嗎?」別說寢食難安了,恐怕連眼都不敢閉。

  感覺像快要打通任督二脈了,她想到什麼卻又一閃而過。「皇上他……防著你……」

  「對,他防著我,一個秦王他就難以應付了,再來個代戰公主,皇上他還有活路嗎?若是我聯合東涼國的兵力,直取京城簡直易如反掌。」皇上他也是有所顧慮,唯恐養虎為患。

  聞言,成清寧豁然開朗,眼前一片清明,「放任兩隻老虎縱橫山林,百獸就得戰戰兢兢了。」

  眼中多了柔意的皇甫桓暗吁了口氣,終於把妻子的氣哄順了。「皇上再傻也不會給我增添助力,要是我真有異心,他這皇上也不用做了,直接退位省事。」

  「可是雙方議和的條件不是和親嗎?若薩瓦琳一意要求要與你聯姻,皇上豈能不允?」

  表面上還是要做做樣子,以示帝王的大度,成全這對天作之合的璧人,一段佳話。

  皇甫桓黑眸一冷,深幽晦暗。「要麼皇上後宮多一名嬪妃,否則便賜婚於某位皇子,和親不是自家選女婿,由著她挑三揀四,薩瓦琳還沒認清局勢,她是公主沒錯,同時也是政治的犧牲品,東涼國若不想滅國,他們別無選擇。」

  何況還有個普普拉公主在後頭伺機而動,薩瓦琳不被關進囚籠,其它皇子公主如何出頭?

  北夷王子塔木齊也想分一杯羹。

  成清寧忽然不厚道的笑了。「你想會不會是小九?他剛好論功行賞,賞一位如花美眷為正妃。」

  一個跳脫、一個驕傲,兩個都不喜受人控制的人若碰在一塊,不曉得會不會雞飛狗跳?

  「有可能。」他頷首。

  若真如此也不無幫助,小九若想爭位,東涼國的確是最好的後盾,再加上他的全力支持,兩股強而有力的勢力若還不能成事,那證明皇甫尋是個庸才,活該被他的兄弟們吞食。

  「哼!都是桓哥哥的錯。」害她白吃了一堆乾醋。

  這也是他的錯?「寧兒,妳要講點道理。」

  「我就是不講理怎樣?你早就知曉的事為什麼不知會我一聲,讓我心裡有數,不然也不會人家找上門了我還被蒙在鼓裡,差點被打個措手不及。」她不喜歡被動的處境,事到臨頭了才知道事情不單純。

  成清寧是習慣先做計劃的人,凡事喜歡按部就班地完成,任何不在安排內的意外都會令她感到不喜,她有小小的控制癖。

  哄妻子要有耐性,皇甫桓認為他的脾氣變好了。「瞞著你是我的疏忽,不會再有下一次,不過也是我覺得不重要,因此提也不提,反正不可能成真的事何必提起,與你我無關。」

  他只是沒預料到薩瓦琳敢到西北,還大刺刺的不知收斂,把西北當成她的東涼,任意妄為的端起架子,以為她的「下嫁」是西北人的榮耀,還沒立功建業便自詡西北另一個王。

  她的做法令人厭惡,也太天真了,議和不代表她能為所欲為,要不再打下去,送她一個亡國公主當當也不是不可行。

  「那是你們男人的想法,膚淺、短視,不了解女人為情痴狂的決心,有時女人狠起來是男人所及不上的。」被逼狠了,女人也會六親不認,如潛伏的蠍子趁機反咬一口。

  「說吧!你想要什麼?」他會好好彌補她。

  看著皇甫桓莫可奈何的寵溺神情,心頭一暖的成清寧噗哧一笑。

  「我要的不多,就到城外走一走。」

  「踏青?」她也該動一動了,活絡活絡筋骨。

  「你忘了我說過要把西北變成天下三大糧倉之一?」西北不該這麼貧瘠,這裡有豐沛的水草和遼闊的土地。

  他眉一挑,「又想著怎麼賺錢?」

  她啐道:「是造福。」賺錢是順便。

  「寧兒,你有沒有發現這一、兩個月來,你的脾氣變得有點大,反反覆覆,陰晴不定。」動不動就使性子。

  皇甫桓將大手往她小腹上一覆,意有所指。

  她一怔,領會過來后也看向自己的肚子。「我上個月才來癸水,應該沒……那麼快,你想多了。」

  胸悶、孕吐、反胃、吃不下,這些孕婦的癥狀她都沒有。

  「也許是我多想了,不過你還是注意些,過兩天我讓君無恙來診診脈,閒著不用他都忘了自己是大夫……」

*             *             *

  「你們要去哪裡?」

  我們要去哪裡干你什麼事,你住海邊嗎?管那麼寬。

  成清寧聽見馬車外下人客氣敷衍的回了一句,誰知這位公主居然說——

  「那我也去。」

  什麼,她也要去?這……公主,我們是去辦正事不是出遊,你一個姑娘家跟在男人身後像話嗎?好歹矜持點。

  只是大路朝前開,誰都可以走,難道要設關卡攔路?

  被薩瓦琳厚臉皮的話一堵,氣問在心的成清寧只能橫眉一瞪,由著她跟在馬車後頭,不時藉機想與秦王攀談,自己睜一眼閉一眼當沒看到。

  一出城便是條漫漫長道,黃沙鋪地,路面凹凸不平,馬車車輪在上面滾動很顛簸,即使有個大抱枕在,還是顛得她頭暈。

  得修路了。

  昏昏沉沉中,成清寧腦袋裡計劃書中又多了一件事。

  「真是越來越嬌氣了,這麼點路就暈車。」心疼不已的皇甫桓撫著妻子略顯蒼白的小臉。

  「不許說我嬌氣,是路況太差了,要致富,先修路,反正現在不打仗了,讓你的西北軍去搬石頭當操練,鋪一條四通八達的平板路。」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別浪費了。

  成清寧沒想到她今日的幾句話,若干年後造就西北的繁華,它有著最寬敞的官道,能同時並行八輛馬車,交通便利,順勢發展起來的客棧和歇腳亭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帶動西北的商業貿易,使得外來商客更樂意來此做生意。

  「可以考慮。」有點事讓他們做也省得偷懶了,整日鬥毆,在營區裡鬧事,打擊軍中士氣。   

  「桓哥哥,你抱我看看車窗外的景緻,我還沒瞧過西北春天的風光呢!」初來時她上過城牆,眺望遠方,但那時是黃沙一片,沒有今日的野草漫生和長滿葉子的成片林木。

  「嗯!你小心點,別讓眼睛進了沙子。」皇甫桓一手扶著她柔軟的腰身,一手掀開紫花青色簾子。

  春天的西北別有一番風情,放眼望去不是單一色的黃土,而是一片夾雜著野花的綠色草原,路的兩旁有一棵棵蔥蘢大樹,微涼的風送來淡淡花香。

  春雷乍響,這幾天連下了幾場雨,路面有些泥濘。

  河流歡快的潺潺聲不絕於耳,不斷地從遠處傳來,讓人感受到生命的躍動和欣欣向榮的歡喜,羊兒低頭吃草,動物們在水邊喝水,三、兩隻蝴蝶飛舞在花叢裡。

  西北的春天很美,美得叫人流連忘返,像是花嫁的小姑娘,半是羞怯半是嬌俏,等待騎著大馬而來的郎君。

  「桓哥哥,那片土地有主嗎?」成清寧指著靠近水源地的大片荒地,雜草都比人高了。

  「回頭我去問問。」就算有也會是他的,西北天空下的土地盡歸他所有,與王妃共有。

  「不要讓百姓說我們欺民,前陣子京裡的二哥哥給我送芳療館的分紅來,有幾十萬兩呢!我們有銀子買。」全歸在她名下,日後她成了大地主,當個米滿倉、糧溢流的地主婆,皇上都得向她買糧。

  「好,用銀子買。」她說什麼都好。

  「先讓人把草除了,再把土鬆一鬆,多年未種植的土地一定十分肥沃,只要略整整土就能播種了,這一片我打算種稻。」很好的環境,依山傍水雨水足。

  「種稻……」可行嗎?

  看出他眼中的擔憂,成清寧語氣和緩的解說,「你看那條大河多麼湍急,如果開幾條水渠引入稻田,水的流動不會那麼急,便能在上頭行舟,而分流而下的河水做為灌溉用水,不怕作物缺水枯死。」

  稻子收成后改種玉米之類的雜糧,種了玉米的田畦間也能灑些菜籽種蔬菜,秋收後便種油菜花榨油。

  西北人不是不肯勞作,而是沒人教,只要有人帶動,而且看到了收益,明年的止時會有更多人投入開墾,把原本荒蕪的土地變成黃澄澄的稻田。

  「而你家王爺最不缺的就是人手是吧!」她眼波一轉,他就曉得這個可愛又可恨的小狐狸在打什麼主意。

  成清寧用「你真聰明」的眼神崇拜地看著她家王爺。「桓哥哥,你一定要幫我,沒有你我不行的。」

  男人最喜歡女人的讓,那一句「沒有你我不行」,皇甫桓抿下的嘴角越揚越高,幾乎要咧到耳後了。「我派五千名,不,一萬名西北軍,十天內整好地。」

  一千頃,不是一千畝,他誇下海口。

  戰神帶出來的兵的確戰力驚人,在武毅將軍羅佑東的帶領下,十日裡不但將千頃地整好,還挖了七條深渠,順便把山邊那塊坡地給墾了,讓王妃種菜玩兒。

  「嗯,桓哥哥最好了,我最最喜歡你……」女人的花言巧語不斷,當作獎勵。

  「寧兒……」皇甫桓拉下趴在車窗上的妻子,意欲吻上她嬌艷欲滴的櫻桃小口,突地——

  「王爺,我的馬累了,要休息。」

  煞風景的聲音近在馬車旁。

  「你的馬累與本王何干?要休息儘管去。」沒人讓她跟著。

  馬車外的薩瓦琳一臉陰鬱,「你的王妃長得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你就不讓她下車吹吹風,稍微休息一下嗎?」

  一看妻子臉色還有些發白,遲疑了一下的皇甫桓讓人停下車,找了個寬敞的空地抱成清寧下車。

  「哇!好清新的泥土味。」真香,人都精神許多了。

  「你喜歡?」眼神看起來明亮多了。

  成清寧輕輕點頭,笑顏燦爛道:「你看,多好的景緻,蓋幾間屋子,咱們就能在這裡住著,閒暇時到河邊釣魚。」

  隨侍在接近河邊的空地清理了一小塊地方,放上方形波斯地毯,丫頭們搬來小几、小圓凳,架起炭盆燒水泡茶。

  「好,我陪你釣魚。」皇甫桓扶著妻子走到河邊,看著大魚躍出河面,幾尺長的黃金鯉魚看得人驚嘆連連……

  一年後,秦王府在平沙城外鄉間多了座別院,王爺一有空就陪王妃來此住上兩日,順便看看稻子的長勢。

  「好大的魚,我們東涼不產魚,有也只是小小的一尾,養在池塘裡,不好吃也沒什麼肉。」憑什麼他們在這裡甜甜蜜蜜,而她孤孤單單地備受冷落,太欺負人了。

  薩瓦琳像盤卷在枝椏上的青蛇,悄而無聲的靠近,打斷兩人的溫馨對話。

  「公主若是喜歡吃魚就下河去捉呀!經過一個冬天儲存脂肪,你看那魚兒多肥,抓了來後削尖樹枝插在火上烤多好,烤得魚皮酥脆的魚肉最好吃了。」一想到烤得兩面金黃的烤魚,她也饞了。

  「真的嗎?」口水一咽的薩瓦琳忽地想到和她說話的女人是情敵,艷色逼人的臉倏地一沉。「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想獨佔王爺,河水這麼湍急要怎麼捉魚,你無非是想害我。」

  哎呀!她反應挺快的,沒傻乎乎地真往河裡跳,太可惜了。「公主這話說得可冤枉人了,本王妃說的是下河去捉,可沒說讓你親自捉魚呀!你的侍女又不是死人,這種小事當然是下人動手,你有看過主子自個兒搬桌搬椅的嗎?」

  此時荷葉乖順的送上泡好的薰衣草茶,荷心拿了張躺椅讓王妃舒服的一躺,明葉拿薄被給王妃蓋腳,明心提著點心盒子,一層一層地打開,四個丫頭很貼心的伺候。

  明春、明桃被留在府中,府裡不能沒人看著。

  看到她婢僕環繞的快活樣,薩瓦琳心底的妒恨更重。「你配不上王爺。」

  「配不配是我和王妃的事,公主若無事請走遠點,你擋到光了。」皇甫桓不客氣的下逐客令。

  「秦王,你沒看見我嗎?我哪一點不如她,她不過是風一吹就倒的弱女子。」不能打仗,不能上馬,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根本是廢物一名,連坐個馬車都暈得七葷八素。

  「她哪裡都比你好,你無一處比得上她。」在他眼中,無人能與愛妻相提並論。

  「你胡說!根本是偏袒,她敢不敢和我比箭、馬上彎弓,看誰射中最多的獵物?」薩瓦琳不服氣的想一較高下。

  「沒必要。」那麼野蠻的事不適合王妃。

  「她……」明明一無是處。

  「我會賺錢你會嗎?我會種稻你會嗎?我會製香你會嗎?我會讓人變美你會嗎?我會把荒地變黃金你會嗎?我會……」她也有她的長處,這樣比較根本無意義。

  「你會嗎」的抨擊不斷地往薩瓦琳臉上甩去,轟得她臉色漸漸鐵青,雙手越握越緊,牙根快要咬斷。

  什麼賺錢,她是公主,想要銀子開口就有。

  還有種稻,是大米嗎?東涼國不產米,無須種稻。

  製香是什麼,能吃嗎?

  讓人變美、荒田變黃金?全是無稽之談,分明不可能。

  「公主,你都不會嗎?女人該知道的事一無所知,你還算是個女人嗎?不是外表長得像就是女人了,要內裡也是柔情似水……啊!公主,你懂什麼是柔情似水嗎?只會喊打喊殺的你全身上下最柔軟的地方是戰甲吧!不過我家王爺不好龍陽之癖,你這個假女人真漢子勾引不了他……」

  「你說什麼,我是假女人?!」她全身上下哪裡假了?

  成清寧假意道歉的掩口嬌笑,「不好意思,我說錯了,是女漢子。不過你設身處地的想想,如果你是一個男人,你會想要溫柔賢淑,為你打理家務、照料雙親,讓你無後顧之憂的妻子,還是整天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滿身是血的女將軍?」

  「你……你不是王爺……」薩瓦琳氣弱的無法反駁。

  皇甫桓滿眼疼愛地望著淘氣的妻子。「但我是男人,我只要全心全意依賴我的女人,讓我憐惜、保護她。」

  「我……我不行嗎?」滿心不甘,薩瓦琳放下驕傲地問。

  「你可以是並肩作戰的朋友,相信你若是男人,必能封侯加官,可是我要的是妻子不是戰友,是個回到家能為自己送上一碗熱湯的女人,滿眼溫柔地說「你回來了。」」能與他心意相通的女子才是他一生所求,而他找到了。   

  看到兩人深情相視的目光,薩瓦琳覺得她的心碎了,同樣的人不應該在一起嗎?兩強並進,天下無敵。

  「我也可以做到,我能改……」不就裝出個弱不禁風的樣子,誰不會?她也能一擺一擺的扭腰。

  「公主,我只愛我的王妃一人,她是不可代替……」

  一聲響哨打斷皇甫桓的未竟之語。

  「王爺,發現沙盜。」

  「什麼,在哪裡?」居然敢闖到這裡,真不把他放在眼裡。

  「就在前方三里處,有一商隊遭沙盜劫掠,馬車翻覆,損失慘重,三死九傷,另有七人下落不明。」

  「竟然敢在我的地頭逞凶……蕭定禮,留下二十人保護王妃,其它人跟本王前去查看。」不可放過。

  「是。」眾聲齊應。

  「寧兒,我去去就來,你安分點,別惹事,不準故意調開定禮。」她比沙盜還難纏百倍。小蕭定禮是新升任的王府府兵統領,府中萬名府兵歸他管轄,能力卓越。

  「我什麼時候給你惹麻煩了,一向乖順得很,你有事要辦就快去,我在這裡等你。」她能跑哪去,還不是在附近溜達。

  皇甫桓不太放心的一再交代,讓蕭定禮看好王妃,一步也不準離開,而後才咬牙趕往出事地點。

  要不是帶著她太危險了,沙盜向來殺人不眨眼,他也不想讓她離開他視線。

  「你敢不敢和我比一場?」不甘心的薩瓦琳還想做最後一搏,叫她就這麼放棄了,她怎能服氣?

  「比什麼?」

  「狩獵。」

  「狩獵?」

  「以一個時辰為限,誰打到的獵物為多誰為勝。」她有自信能贏這一局,弱不禁風的秦王妃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好。」總是要挫挫她的銳氣。

  成清寧一說完,薩瓦琳馬上取下馬背上的箭袋,帶著兩名侍女往林子深處竄入。

  可一動也不動的成清寧只靜靜地喝茶,急壞她身後的丫頭。

  「王妃,你怎麼不動?」急性子的荷心忍不住催促。

  「你們傻的呀!她只說打得多為勝,可沒說賭注是什麼,輸了不丟臉,逗她玩的嘛!」誰會當真。

  「王妃……」她這是賴皮。

  「還有呀!你們的腦袋是擺著好看的嗎?她們有三人,我們這裡有二十幾個,一人打一隻也會贏好嗎?而且要動動腦子,別做白費勁的傻事,這兒近水源地,會有動物來喝水……」

  宿過野地的人都曉得有水就有獸蹤,蕭定禮等人便知曉王妃的意思,分別尋獸跡設陷阱。

  半個時辰後,已捉到七隻野雞、五隻兔子、兩隻公麂子和一頭母鹿,以及帶著一家子來喝水的山豬……

  當薩瓦琳和侍女們在林間忙著狩獵時,成清寧舒舒服服地等著人送上烤好的肉,悠哉悠哉的享受鳥語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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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9 02:00:09
【第九章】 滿身的血

  「喲,原來這裡還藏了幾個標緻的好貨,瞧那嬌滴滴、水嫩嫩的模樣,叫人好想一口吃了……」

  草長葉綠,樹叢間一陣晃動,一群鬚髯大漢從撥開的樹叢走出,人數約三十多人,帶頭的男人長相猥瑣,左耳掛了一隻大銀環,一開口便是臭氣熏天的黃板牙,還缺了一顆門牙。

  很醜,醜到不忍卒睹。

  但他還自以為瀟灑的甩了一下頭,把沾上血的亂髮往上一撩,眼尾勾呀勾的像抽筋。

  「放肆!」

  蕭定禮等二十名護衛倏地集中,護在女眷身前。

  看到他們迅速而敏捷的動作,以及臉上凜冽的殺氣,人數多過護衛的盜匪居然被威懾住了,不敢上前一步。

  「擋著不走幹什麼,想等後面的殺神趕上來殺了所有人嗎?」又一撥神色狼狽的男人出現在林子邊,大步地走了過來,比第一群人少了一大半,只有十來人,身上都帶著傷。

  「欸!把子,你也逃出來了,我以為你斷後是九死一生,沒想到你只受了點小傷。」居然讓他逃掉了。

  「是不是覺得很可惜呀!麼兔,要是我死了,老大的位置就是你的了。」可老天不收他,叫他好死不如賴活著。

  麼兔乾笑地搓著手,往後一退讓出一條路。「呵呵……把子,你說的是哪兒話,我們若沒跟著你幹,早讓其它同行給幹掉了,哪能吃香喝辣玩女人,睡有屋頂的大寨。」

  面容俊朗的男人下巴留著青髭,帶著一行人過來,落在最後頭是三個被綁得結結實實、嘴上塞布的女人,亂踢亂撞地想掙脫扛著她們的男人。

  「沒有我,你照樣能吃香喝辣玩女人,還能分到更多金銀財寶。」幹這一行的誰不貪,但要貪得適可而止。

  「把子,你這話可戳人心窩,金銀財寶誰不愛,當然是越多越好,不然誰拚了命不要要幹這行,看到銀子不讓我取就是我仇人。」仇深似海,殺之而後快。

  「我們說好了只搶劫不殺人,搶人八分留兩分,你這顆熊腦袋全給忘得一乾二淨了嗎?」不僅殺人還連殺三人。

  麼兔狡辯道:「我怎麼曉得商隊中有武功高強的鏢師,他那把斬馬刀都要割斷我的咽喉了,我只好把刀插入他心窩,然後又有兩人圍攻我,我沒有選擇只能一起殺了。」

  他說「殺了」時的眼神流露出嗜血的陰狠,深紫色的舌頭舔過唇片,似在回味血的甘甜。

  「殺雞取卵是自斷後路的行徑,我說過幾次不能趕盡殺絕,不給商隊東山再起的機會,以後能宰的肥羊就越來越少,要是有一天西北再無商旅經過,你我就吃沙喝風吧!」屢教不改,下手狠厲,從沒想過往後的路要怎麼走。

  「哎呀!做都做了還說這麼多廢話幹什麼?你看我給你留了什麼,細皮嫩肉、白玉一般的俏人兒。」要不是他來了,都想留著自己享用,白瓷似的肌膚呀……

  「女人?」自己逮了三個的狡狼燕北秀不感興趣的一瞟。

  驀地,他雙眸一瞇。

  「怎麼,夠銷魂吧!一個個白得像雪做的人兒,皮膚細嫩的透著嫣紅,中間那個更好看,白兔般的大眼睛多無辜,好像會說話,勾得男人心癢癢……」真是美呀!若能讓他玩上一回,今生沒白活了。

  「不許再上前一步,否則休怪刀劍無眼。」蕭定禮長劍向前,做出防禦動作。

  「呵呵呵!我們有五十多人,你們還不到我們的一半,是你們該束手就擒,跪地磕頭求我們饒你們一命才是,以卵擊石是活不了的。」剛才殺不過癮,現在正好多殺幾個來湊數。

  「就憑你們?」狂妄!西北軍個個能以一抵十,再來五十個也無懼無畏。

  「敢瞧不起老子,我先殺了你——」還沒人敢像這樣以看將死小蟲的眼神蔑視他。

  「麼兔。」看出形勢不對的燕北秀低喝。

  正要行動的男人驟地僵住,眼有戾色。「把子,不能裝孬,要是傳出去我們還怎麼幹這一行?」

  「看不出他們是西北軍嗎?」不可輕舉妄動。

  「什麼,西北軍?!他們為什麼會在這裡……」麼兔的眼中多了懼意,不敢多有動作。

  兩方就這樣僵持著,不進不退。

  「護衛他們身後的女人。」燕北秀的目光穿過層層圍住的護衛,看向神色不見慌張的小女人。

  麼兔兩眼發亮地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手心一磨,色膽包天,剛才的那一點懼意全不知散到哪去了,「呵!那一定很值錢嘍?不知他們肯花多少銀子贖她?」

  「我要她。」第一次是錯過,第二次是緣分,早該是他的。

  麼兔一怔,隨即拉下臉。「你是頭兒但也不能獨厚自個兒,這麼多的兄弟要吃要喝,你豈能無視?」

  「此後的三次打劫我分文不取,全讓你們分了。」他認為值得。

  「此話當真?」他向來是取頭一份,等他分完了其實也沒剩下什麼好東西了。

  「絕無虛言。」燕北秀目光森然。

  「好,一言為定。」女人歸他,反正不吃虧。

  此時,一陣烤肉香飄來,令聞者飢腸轆轆。

  「荷葉,我餓了。」

  「王……姑娘,你沒瞧見來了很多匪徒嗎?」王妃怎麼還吃得下,她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準備隨時以身護主。

  「可我餓了有什麼辦法,你有法子叫我肚子不餓嗎?」說句老實話,雖說是庶女命,但打她穿越過來後還沒挨過餓。   

  所以她算是好命嘍!沒穿越到三餐不濟、一堆極品親戚的貧窮小農女或棄婦身上,還嫁了個王爺為妻。

  「……奴婢給你切盤肉來。」飽也是等,餓也是等,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她家嬌氣的主子。

  唉!居然連她也說「嬌氣」這兩個字,以前的主子可沒這麼嬌,忍一忍就過去了,而如今……全是王爺給寵的。

  荷葉滿臉無奈的弄了一盤烤肉,在眾目睽睽之下送到主子面前,隱約可聽見盜匪那邊有人在吞口水,直說好香。

  可再香有什麼用,總不能分給他們吃吧!

  烤肉很香,盜賊很饞,護衛臉色凝肅,形成好笑又詭譎的對峙,唯一不受影響的當數吃得正歡的成清寧。

  「小姑娘,跟哥哥走如何?」

  越看越歡喜的燕北秀笑著開口,墨色帶紫的眸子中閃著興味。

  夠大膽,配得上他。

  「不許對夫人無禮。」蕭定禮一喝。他未喊出王妃這稱謂,以免招來不必要的覬覦。

  「夫人?」燕北秀一愕,不敢相信未梳婦人髻的女子已為人婦。「你成親了?」

  「是呀!長得還不賴,有人要就隨隨便便地嫁了。」她原本以為嫁個老頭子,等著守寡收遺產。

  嫁王爺還隨便?

  聽到這話的人都會認為她太不知足了,嫁給王爺還嫌棄,可是只有荷葉、荷心知道個中心酸,成清寧是代姊出閣,鳳冠、霞帔、嫁衣根本來不及做,一身新娘穿戴全是成清儀的,而她的個頭比嫡姊高上一、兩寸,幸好她瘦,勉強能穿上,裙擺短得差點連腳踝都遮不住。

  她所有的陪嫁都是別人的,除了她的私房和兩個丫頭。

  只是能不隨便嗎?趕鴨子上架的婚禮十分匆促,似人偶一般被人以線牽著走,猶不知如何面對新娘子被掉包的新郎。

  「要不要改嫁?」燕北秀毛遂自薦。

  「你有家財萬貫、良田萬頃嗎?」

  「……應該有。」銀子是不少,但田畝……

  「應該是指現在,還是再多打家劫舍幾回之後?沒銀子是娶不到老婆的。」他只能搶,但不見得搶得到。

  他失笑,但有更多的不服氣。「你嫁的那個男人很有錢?」

  「富可敵國。」將來。

  「不可能,西北的富戶並不多。」富有,但富不過州,遑論國了。

  「誰說我是西北人?」她是嫁到西北的媳婦兒。

  「你是京裡人?」難怪了,一身貴人氣派。

  成清寧不點頭也不搖頭。「目前我沒有找後夫的打算,不過你長相尚可,若有需要我會考慮。」

  他……他被調戲了?雙目一睜的燕北秀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縱橫西北沙地數年,頭一回遇到敢戲弄他的女人。

  「站住!」

  燕北秀欲上前,一把長劍指向他胸口。

  「這位大哥,刀劍無眼,你還是不要以身相試,我們蕭蕭能胸口碎大石,一拳打死虎,腳踢水裡蛟,你要是不怕死可以試試。」唉!桓哥哥到哪裡去了,為什麼還不回來?

  蕭蕭——蕭定禮臉皮漲紅,他不會胸口碎大石,更未曾一拳打死虎,腳踢水裡蛟是子虛烏有,他只是從嚴格訓練中被拔擢的西北軍人,王妃這話說得讓人好心虛呀!

  「你還吃得下?」燕北秀覺得不可思議。

  「為什麼不,吃飽了好辦事。」現宰現烤的肉好吃到連舌頭都要吞下去了,鮮嫩多汁。

  「辦什麼事?」

  成清寧攤開手,讓荷心替自己擦掉手指上沾到的肉汁。「不樂觀的可能性有兩個,一是不幸被擒,所以我得逃,不吃飽怎麼逃得掉,手腳虛軟地等人來捉嗎?一是嗚呼哀哉,再見先人,肚子飽了好過做餓死鬼。」

  「那樂觀的方面呢?」燕北秀被她的論調氣笑了,直接盤腿,席地而坐,他知道自己沒有搶人的動作護衛就不會動他,兩方都無一擊即中的自信。

  她笑了笑,眼眸瞇成月牙狀。「我的男人來了,你們全都躺平。」

  躺平有兩種,一是死,一是被壓制在地。

  莫怪麼兔等匪徒一聽到她「天真」的言語,先是臉色一變,而後齊聲鬨笑,認為小娘子太瞧得起自己的男人,他們雖是一群烏合之眾也有三兩三的功夫,想擺平他們可不容易。

  「你的男人是誰?」燕北秀是唯一沒笑的人,能動用到西北軍保護的人,其人非富即貴。

  「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人。」怪哉!明明吃很多了怎麼還覺得餓,她的肚子是無底洞?

  「哈哈!你以為你的男人是戰神秦王呀!還聞風喪膽……」麼兔的笑聲忽地掐斷,聲音乾澀。難道真是……不會的,肯定是湊巧。

  這時候,被扔在地上無人看管的女人之一忽然吐掉口中的塞布,高聲大喊,「秦王妃,快救我家公主,要是公主出了什麼意外,你和秦王都難辭其咎……」

  唉!這是哪來的草包?成清寧扶額頭痛。

  「你是秦王妃?」燕北秀驀地站起身。

  「好像是。」她能說她不是嗎?

  薩瓦琳和她的侍女們簡直是附骨的水蛭,緊緊攀附著甩不開,自個兒蠢得被人逮住還拖累別人。

  「你敢欺騙我——」她居然是秦王之妻。黑紫色眼瞳又深又陰晦,透出一股不死不休的狼性。

  「我是騙了你的屋、你的田,還是你的萬貫家財?別亂冤枉我,我可是貞賢善良的好女人。」污水不要往她身上潑。

  「你……」他能說她騙了他的情嗎?一見就動心。

  「把子,狡狼老大,這是個好機會。」天呀!真走運,剛乾了一票大的,又有頭肥羊送到面前,不宰對不起自己。

  「什麼機會?」燕北秀的心緒有點亂。

  「拿她去威脅秦王呀!讓他讓出一條道來,讓我們方便行事,還有他打算用多少銀子換回他的王妃。」這都是穩賺不賠的生意,只要肯拿命搏一搏,他們便能獨大西北。

  聞言,他像一桶冷水往麼兔頭頂倒下,冷得入骨。「你想找死不要拖上兄弟,秦王是我們惹得起的嗎?」

  麼兔獰笑著,「不試試怎知成不成,那個女人你不想要了?」

  燕北秀十分掙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是找死,可是……若是成了呢?

  他也在自我說服中。

  但是不等他下決定,麼兔已帶著原先跟著他的匪眾衝向護衛群,想一鼓作氣地捉到秦王妃。「唉!怎麼真的打起來了,明葉。」成清寧悄悄地後退,再退,退到她認為不會受到波及的位置。

  明葉一喊即至,「王妃。」

  「喂,這拿去。」她拿出一包黃皮紙包著的東西。

  「這是什麼?」

  「毒藥。」

  「毒藥?」明葉一驚。

  「待會我一喊出聲,你就順風往對方那些人面上灑去,沾上無事,別吸入就好。」其實也不是什麼毒,死不了人的,頂多涕淚齊下。

  「是。」

  明葉小心翼翼地站在上風處,微閉著氣。

  「兒郎們,往後退十步。」

  秦王妃命令一下,所有與匪徒纏鬥中的護衛迅速抽身,訓練有素的退到王妃四周,呈戒備狀。

  此時,明葉漫天灑下細小粉末。

  隨即,有人慘叫他眼睛瞎了,有人咳嗽不停,有人直打噴嚏,有人的嘴巴麻,衝到最前面的麼兔最為嚴重,他兩眼睜不開的在地上打滾,雙手越揉眼睛越痛。

  「好厲害的毒藥……」荷心輕喃。

  「快!趁亂把薩瓦琳公主幾人救回來。」真讓她們落入沙盜手中,兩國的和談也就破局了。

  沙盜們亂成一團,沒人注意到有幾名西北軍潛入,將綁成粽子的女人們帶走,他們只顧著哭喊著,以為自己中毒了。

  遲疑了一下未跟著麼兔亂來的燕北秀反而沒事,他只吸入一些粉末,打了幾個噴嚏就好了,只是覺得那氣味有點嗆鼻。

  「把他們全殺了,竟敢對本公主無禮!」

  無人動彈。

  「你們沒聽見本公主的話呀?他們是盜匪,早該千刀萬剮,我命令你們,誅!一個不留。」不殺了他們無法洩憤,她堂堂東涼國的代戰公主居然不敵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賊,她的顏面何在。

  為了女戰神的名聲,他們必須死。

  可是她的話不僅沒人聽,還對她視若無睹,薩瓦琳是東涼國公主,而非大明朝的金枝玉葉,軍旅出身的王府府兵豈會聽她調令,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動,為什麼不動,要本公主軍令處置嗎?」敢不聽她指令,事後一人一百軍棍。

  「公主是不是搞錯了?他們是我西北戰士,而非你東涼的兵,你這公主威風是要給誰看?」她不是千軍萬馬吾獨往矣,怎麼傳聞與事實不符,這灌水也灌得太過分了,全是水分。

  「你……」羞憤至極的薩瓦琳雙頰發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眼中發出赤紅的血光。

  「不是去狩獵嗎,為什麼反過來被人獵了?原以為你有自保能力不用擔心,沒想是天大的麻煩,我們錯了。」錯把家貓當老虎,一遇狼群就只有被撕裂分食的份。

  「你,一定是你,是你故意把沙盜引到林子裡,讓我們和他們撞個正著。」肯定是她想害她。

  這個女人瘋了嗎?產生幻覺。「說要一較高下的人可不是我,你非要比什麼勝負……啊——薩瓦琳你……」

  「快,快捉住她,你們這些盜賊,她是秦王妃,手上有你們的解藥……」薩瓦琳冷不防朝成清寧使力一推,大聲喊道。

  「王妃——」

  被薩瓦琳用力推出去的成清寧並無防備,她一下子就衝進哭喊不絕的沙盜群裡,還來不及反應,一隻手已準確地扣住她喉嚨,急於搶救她的丫頭和護衛們停住腳步,面露驚恐。

  「啊,血——」

*             *             *

  血,滿身的血。

  她流血了?

  肚子好疼……

  咦,流血和肚子疼有什麼關係?

  「寧兒乖,沒事,你只是在作夢。」一隻大掌輕輕地拍著她,聲音低柔,似是怕驚醒了什麼。

  桓哥哥?

  成清寧以為她只是在心裡輕喚,卻不知已低喚出聲。

  「唉!在吶,桓哥哥陪著你,不怕不怕。」他的寧兒……受苦了。

  該死的沙盜,該死的……薩瓦琳!

  「不許走……」好累,好倦,她怎麼有種輕飄飄的感覺,好像比風還輕,快飄走了……

  芳療館?!

  不對,那是芳療館,又不是芳療館……對了,是在現代的芳療館,她要回去了嗎?街上的景物越來越清晰。

  老王牛肉麵、春香餃子館、阿勇鞋店、秀芳嬤柑仔店、正典棉被店、五十年老字號古早味糕餅店、晶晶書坊、夜老大燒餅、招旺素食餐館……還有周美如?

  她的高中死黨,也是芳療館的合夥人之一。

  如如為什麼在哭,邊走邊抹淚。

  市立殯儀館……誰死了?

  一縷芳魂飄呀飄,飄到貼有相片的小靈堂,一名明艷亮眼的漂亮女子正開朗地對著她笑。

  可是,她笑不出來,心裡很難過,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相片中的女人就是她。

  「怎麼了?真是嬌氣,才受一點點驚嚇就受不了,都當娘了還任性,孩子會笑你的……」

  誰當娘了?哪來的孩子?

  還是覺得累的成清寧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她正對著一張滿是鬍渣的臉,她感覺有點奇怪的用手一撫,「桓哥哥,你的面具呢?」原來是不在了,難怪少了什麼似,不過一半光滑一半凹凸不平的臉也挺好看的。

  「忘了戴。」這聲音是沙子磨過的沙啞。

  「不戴好,這樣好看。」這才是最真實的他。

  「以後都不戴了好不好?」只要她好好地,他什麼都依她。

  「嗯,不戴,我喜歡這樣的桓哥哥,咱們是西北的王,不學那小家子氣。」又不是見得人。

  見她又要沉沉睡去,臉上一慌的皇甫桓趕緊搖醒她,「和我說說話,別睡。」

  「可是我好睏……」她好像老是睡不飽。

  成清寧想揉揉發澀的眼睛,卻發現她的手抬不起來,渾身乏力得似被抽去全身的力氣,軟綿綿的。

  「桓哥哥,我怎麼了,是不是你趁我睡著時偷打我?」打到她骨折了,所以他滿臉愧疚。

  皇甫桓想笑,卻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還記得你昏迷前發生的事嗎?不要急,慢慢想。」

  「我昏迷……」有嗎?

  靜下心,她細細的回想,一幕幕令人驚心動魄的畫面如倒帶的影像一一浮現——

  薩瓦琳瘋了似的從背後推她……黃板牙捉住了她,在她耳邊大罵不堪入耳的粗話,揪著她的頭髮往後扯,逼她給他解藥,但她哪來的解藥,那所謂的毒其實是一種香料。

  可黃板牙不信,拿起手中的刀就要劃花她的臉,狂笑不已的薩瓦琳叫他快劃,毀了她……

  「想起來了嗎?」皇甫桓不敢大聲說話,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很輕,唯恐嚇到他嬌氣的王妃。

  「一些些……我看到你來了,嚴聲厲色要挾持我的人放開我,可是他不僅不放還笑得邪惡,跟你要求好多不合理的條件,你沒答應他吧?」成清寧一臉愁色,就怕他和壞人妥協了。

  「他要我的命我可以給他,但不能拿西北的百姓做交易,寧兒,你明白嗎?我不能……」他忽地神色痛苦,一滴滾燙的男兒淚從眼中流下,滴落在微微顫抖的手心。

  「桓哥哥,你握住我的手好嗎?它不聽話,不肯動。」因為她太累了,但只要睡飽了就能動了。

  「好,我幫你動。」皇甫桓握起她消瘦的小手,放在她面頰上輕輕摩挲,先前養得圓潤的肉不見了。

  「我剛好像聽見你說有誰要當娘了,是我嗎?」她的肚子裡有一顆小豆丁,好新奇。

  「是呀!你這個糊塗娘,都快兩個月了還不知曉,差點連累他跟著你受苦。」他將她的手平放在她小腹上,感受母子連心的悸動。 雖然感覺不到胎動,但成清寧動容地紅了眼眶。「桓哥哥,你告訴我,我的身子到底怎麼了,我要聽實話。」

  隱約記得,黃板牙因桓哥哥不同意他的要求,他惱羞成怒地說了不少羞辱人的穢語,然後舉刀刺向她胸口。

  血,好多的血噴出來。

  她劇痛後就不省人事了。

  「沒事,你好得很,有君無恙在,他敢讓你有事?!」他眼神閃爍的避開她澄澈的目光。

  「咱們說好了有事不再瞞著我,你想食言而肥,大男人說話不算話?」成清寧指頭很輕的動了一下。

  「我……」他苦笑著,不敢用力去握妻子的手。「不知誰撞了你的肚子一下,你流了很多血,差點小產,為了保住孩子,君無恙下了很重的藥,勉強讓你們母子倆保住性命。」

  「然後呢?」她聽出他話中的恐懼。

  「這藥下得太重,你至少十天半個月不能動,一是保胎,避免好不容易留下的孩子再有個什麼好歹,二來你流太多血傷到身子,只能臥床休養,補足氣血。」他可以沒有孩子,卻不能沒有她,她比他的命還重要。

  成清寧看著他,笑了。「桓哥哥,不能隱瞞,你想想漏了什麼,我等你想清楚了再說。」

  妻子的雙眸像一面鏡子,照得他無所遁形。「君無恙在下針救孩子時,你忽然沒了氣息,他一面要救孩子,一面讓我渡氣給你,整整兩個時辰,你一動也不動……」皇甫桓哽咽得說不下去。

  「桓哥哥,嚇到你了。」那段時間她回去參加自己的葬禮,一把火燒得只剩下一個骨灰罈子,埋在樹下。

  「淘氣,以後不準再嚇我。」他以為他的心不會再跳動了,成為一具行屍走肉。

  「嗯!」那一邊她已了無牽掛了。

  「對了,該喝點雞湯,來,我喂你。」從沒發現她的臉小得沒他巴掌大,又瘦了一圈。

  紅著眼眶的荷心將一碗人蔘紅棗雞湯遞到王爺手中,再讓王爺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王妃。

  但沒想到一向食量大的成清寧喝了幾口就喝不下去了,說胃脹,皇甫桓又哄了她好一會兒才多喝兩口。

  「桓哥哥,你去洗漱洗漱吧!瞧你髮亂鬍子長的,一身酸臭味,跟個野人一樣。」她忍住心中酸澀,假意嫌棄。

  「好,我去洗洗,好些天沒凈身了,的確有味道,你等我,不準睡,我一會兒就來。」不能熏著寧兒。

  好些天……這個傻王爺呀!「我等你。」

  皇甫桓站起身下床時,腳踉蹌了一下,走路的姿勢有點怪異,他坐得太久 ,所以雙腿都麻了,差點走不了。

  「荷葉、荷心過來。」這兩個人……也痩了。

  「是的,王妃。」

  「明葉、明心呢?」連明春、明桃也不見了。   

  「她們……呃,這……」兩人吞吞吐吐,不敢吐實。

  「不當我是主子了嗎?」她以為自己很嚴厲,但發出的聲音如幼貓,細細碎碎地,有氣無力。

  兩丫頭眼淚一流的抽噎道:「被王爺罰打五十大板,如今還關在水牢裡,王爺說她們護主無力,王妃一日不醒她們就一日不得出水牢,明春、明桃去給她們送飯和上藥。」

  死士的命就是不值錢,任人宰割。「荷葉,你去放她們出來,一人賞一百兩,叫她們好好的把傷治好才准來見我,敢裝病懨懨、瘦不拉嘰的樣子,我還罰她們。」

  「是。」荷葉抹著淚走出屋子。

  「荷心,我昏迷了幾天?」這丫頭話多,好套話。

  「五天。」她們都嚇壞了,主子看起來弱不禁風,可打她們在她身邊伺候開始,她就沒生過一次病,沒想到唯一的一次竟然來勢洶洶,差點要了她和小主子的命。

  幸好救回來了,不然王爺也活不下去,一家三口共赴黃泉。

  五天?那麼久……「王爺一直陪著我嗎?」

  「是呀!寸步不離,王妃的事他都不假手他人,連喂藥喂飯都用口哺……哎呀!王爺吩咐不能亂說話,我怎麼又說了……」瞧她這張臭嘴呀!老是留不住話,一張嘴就溜出去了。

  「難道我無法進食?」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說要關緊嘴巴的荷心又忍不住回話,「因為王妃前三天都粒米未進,吃什麼吐什麼,把大家愁白了髮,王爺每隔半個時辰就哺口白粥給你,多少吃一點也好,王妃最禁不起餓了。」

  聞言,成清寧心口一緊,「每隔半個時辰……那樣王爺豈不是連著數日未睡?」

  「王爺哪敢睡,就怕你……他不斷地問奴婢們你是不是還有氣,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君大夫叫王爺去睡一覺,王爺卻把人趕出去。王爺吃得更少,往往咽了一口就讓人端下去,兩眼不眨的盯著王妃。」

  「他那脾氣呀!得改。」太傻了。

  「王爺只聽主子的話,你得多勸勸,鐵打的漢子也禁不起不吃不喝,每次明春都氣呼呼的,說王爺不再是她的王爺了。」

       什麼嘛!王爺還是王爺呀!不是王爺是什麼?

  連明春都看出他用情極深,決定放棄了。

       「薩瓦琳公主呢?」這女人八成是病了,精神病!有幾分瘋性。

  一說到薩瓦琳,荷心氣憤的握起拳頭,「那女人太壞了,居然要害王妃,王爺一氣之下叫趙將軍親手打了她一百鞭,讓她知道什麼叫軍令如山,如今還關在王府地牢。」

  「一百鞭……那她沒事吧?」桓哥哥也太狠了,一個女人受了一百下鞭子,日後傷好了也會留下疤。

  「王爺說不能讓她死了,要她活著受苦,所以君大夫每天給她上點藥,讓她好得慢,日日感受背上火灼的疼痛。」壞女人就該受報應,身為公主就可以害她家王妃嗎?太過分了。

  成清寧遲疑了一下,問出另一件事,「救我的人呢?」

  「他……」

  「我放他走了,你心裡有事就問我,不用拐彎抹角的套話,你那雙眼精得很,我瞞得過你嗎?」快速梳洗過後,皇甫桓神清氣爽,只面頰看出明顯的消瘦。

  「真放了?」她有些不信,畢竟那人可是西北沙盜的頭兒。

  皇甫桓搖手讓荷心退下,自個兒坐在床榻旁,輕輕扶起妻子。「我欠他一份人情,要不是他及時伸出一臂擋在你胸口前,那把刀便會穿胸而過,所以我不殺他,任他離去。」

  「其它人呢?」她想是凶多吉少了。

  他沉默了一下,輕撫她柔軟青絲。「你不會想知道。」

  「嗯,我懂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當是為民除害。」她沒善良到連盜匪的命都要救。

  「寧兒,都過去了,你不會再作惡夢,我陪著你,不離開你半步。」都是他的錯,要不是他留下她,她也不會遇上分批逃竄的沙盜,還讓東涼國公主有機可乘地傷害她。

  成清寧搖了搖頭,展現令人疼惜的笑靨。「桓哥哥,你躺到我身邊來,抱著我。」

  他怔了怔,表情為難,「不行,你的身子還沒好全,我怕壓著了你,我貼著床邊陪你就好。」

  「桓哥哥,我怕,你不抱著我,我就覺得心頭空蕩蕩地,好像有什麼靠近我,嗚——人家好怕嘛!」假哭。

  一聽她哭,皇甫桓的心就揪成一團,連忙脫了鞋上床,胸口貼著她的背從後環抱她。

  「不怕,我在呢!」

  「桓哥哥,把手貼在我胸口,數著我的脈動。」他的心情太緊繃了,人不睡是不行的。
 
      手輕輕一放,擱在她跳動的心窩。

  「感覺到了嗎?它在跳,你跟我數,一、二、三、四、五……」

  當數到一百三十五下時,成清寧身後傳來細微的鼾聲,她淡淡地笑了,睏到不行的眼皮終於能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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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0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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