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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耿燦燦]物以稀為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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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5 17:42:41 |倒序瀏覽 | x 6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7-5-18 10:52 編輯

【書名】:物以稀為貴

【作者】:耿燦燦

【內容簡介】:

  快速問答:穿越後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連蹲茅廁都要先通過考試處處都是學霸的坑爹朝代怎麼辦?

  徐冉仰天長嘯:媽蛋不帶這麼玩人的!

  大周王朝第一學神太子殿下周景昭皺緊眉頭,盯著不遠處吃吃喝喝的嬌小身影,百思不得其解:天下真有這等神奇之人?考個試都不會?

  疑惑許久的太子殿下決定,如此神奇之人,定要放在身邊好好觀察,這一觀察,徹底欲罷不能。

  徐冉眨眼:我這是潛力待開發,不是神奇。

  太子殿下:不,你就是一道我無法解開的神題。

  徐冉無語凝噎:你開心就好。

  這是一個學渣在「物以稀為貴」的全學霸王朝奮鬥史(女主orz:(?_?;)好像無意間成為了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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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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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5 17:57:26
第一章

  徐冉拿到試卷的那一刻,便知道,這次考試,她又得墊底了。

  算上這次,這已經是她第八次墊底。

  徐冉欲哭無淚,堅忍著撐完了整場考試。

  家僕寧福和大丫鬟翡翠在考場外等候,一見她出來,立馬迎上去。翡翠拿了湯婆子為她暖手,指著府衙前另一邊的石獅子道︰「大娘子和三娘子在轎子裡等著。」

  大冬天的,飛雪飄揚,寒風簌簌。前頭寧福喊了聲起令,參知家的三頂軟轎起轎並行。

  徐冉鑽進軟轎了還是覺得手腳發冷。如今講究苦中熬人,學堂考場不讓升火爐,進了考場,就跟進了冰窖一般。

  旁邊轎子裡坐著徐冉的小妹徐嬌,轎子挨得近,隔著轎簾,徐嬌開始閒聊︰「如今這世道,也不知是帶了什麼邪風歪氣,只不過是劉閣老玩笑的一句話,各處學堂竟爭相做表率。學什麼苦寒之子,凍得我手上都生瘡了!」

  說的是前幾日劉閣老召思教令各官員,談今年各地進學考生狀況。不知怎地談起新晉狀元馮簡。馮簡出身貧寒,曾在冬日以雪覆身,保持意識清醒,背下一整本《大周紀法》而獲勤學美名。劉閣老以馮簡為例,表達了對如今學子溫飽暖思淫欲的擔憂。

  劉閣老輕輕鬆鬆一句話,可就苦了各地的學堂學子。入冬以來,為響應閣老「天降大任必先苦筋骨」的政策,學堂連火爐地暖都撤了。

  徐冉所在的幼學經儀堂雖然匯聚著望京各家高門世族子孫,卻依舊逃不過政策的施壓。

  「少說這些沒用的話,不如多想想今日的考題,帖經墨義空了幾道,可有全部答出來?」

  右邊轎子坐著的是徐家長女,徐冉大姐徐佳,現如今已升入高學,明暉閣名列前茅的優等生。

  高學今日也考帖經墨義,同一考堂不同考場。徐佳難得與尚在幼學的兩位妹妹同行,此時她一發話,徐嬌立馬閉嘴。徐冉更是不敢搭話,連呼吸都慢了半拍,生怕徐佳問她今日考試之事。

  她倆不說話,徐佳也就懶得理了,攤開了腿上的《周髀算經》,認真複習明日要考的商高定理。

  徐冉抱著湯婆子,往轎枕一靠,想起這悲慘的穿越生涯,苦得她眼淚都要掉下來。

  她所在的朝代是以學為本的大周朝。在這裡,人人都要考試,人人都要學習,小到三歲稚童,大到年邁老人,只要是活著的,人生核心就是考考考。

  大周歷朝二百七十一年,已形成一套完整的統治制度,統治者信奉精英治國,致力於創造一個全民精英的環境。

  大周朝的子民,在娘胎肚裡待著的時候,便開始接受胎教。朝廷於各地設孕英堂,專做禮樂教育。聽著雅樂雅韻出生的嬰兒,馬不停蹄地接受說話識字的教育,長到五歲時,入幼學。幼學學識字練字聲韻六藝再到四書五經,相當於現在的義務教育,只不過不是九年制,而是五年制。

  幼學一般有七年,前五年學習,後兩年準備高學考試。也有人直接學完就考入高學的,當然這只是少數人。

  徐冉原身十二歲,正好結束了幼學的學習,準備進入高學考試。高學入學考及格者,才有資格參加科舉。

  在徐冉看來,高學就相當於今天的高考,分三種,一種是最多人選的常科高學,一種是普通百姓多選的職業之路諸科高學,剩下一種就是武人選的武科高學。有志入仕者,一般都是選常科高學。常科高學之後,為太學。

  說起太學,那就是人人嚮往的高等學府了,從太學畢業者,可免試科舉,直接獲得進士出身。

  大周朝女子可入朝為官,即使無入仕志向,貴族女子也皆以入太學為追求,即使,入完太學之後能合格畢業的人寥寥無幾。

  徐冉覺得自己肯定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會穿來這個坑爹朝代。這原身是參知政事之女,在家排第二,家人喚「冉冉」,學習中上,性情乖戾,只因沒能中來年親蠶禮上的禮樂人選,加之被人有意排擠,一氣之下,竟病倒了。

  再次醒來內裡就換了芯。

  轎子停了下來,翡翠扶徐冉下轎。剛入內院,書房那邊差人來請,說老爺要問姑娘們的功課。

  徐老爺剛從議事堂回來。前陣子他奉官人之命,出察山東鹽鐵司冶煉一案,忙裡忙外地交了差,剛緩過勁,便聽得思教令的使官說起幼學考試一事。

  徐老爺惦記著兩位愛女學習近況,約莫問了幾句,正好徐冉的主教員呂夫子也在,提起徐冉連著七科考試交白卷的事。

  徐老爺一聽,這還得了,當即火冒三丈,氣沖沖就往府裡趕。

  等到了府邸,想起前些日子徐冉大病一場的樣子,怒火倒熄了七成。這個女兒心氣高,凡事又喜歡憋心頭,十月份為著蠶禮典樂的人選,怕是還沒回過神。徐老爺這麼一想,心又軟了。

  徐冉站在中間,左邊是徐嬌,右邊是徐佳。抬頭一瞧,前方站著徐老爺和蕭氏。復又將頭低下去。

  徐老爺先點了徐佳,問起她的天文與周法。徐佳對答如流,徐老爺滿意點點頭,目光移到中間,略一遲疑,視線往左偏了偏,點了徐嬌。

  拿了《說文》《字林》考徐嬌的基本功,徐嬌答得結巴,卻也能對上。

  終於到了徐冉。徐老爺抿抿嘴,看了看蕭氏,意思是讓她來考。

  蕭氏當即明白他的意思。無非是怕出題太難,冉冉對不上受刺激,又或者出題太易,冉冉好強心重鬧脾氣。

  這府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二小娘子徐冉冉,是個最好面子的人。發起脾氣來,連親爹娘都要避讓幾分。

  蕭氏怨怨地看了眼徐老爺,腦海中過了一圈,拿了道算術來考徐冉。

  「今有雞翁一,值錢五;雞母一,值錢三;雞雛三,值錢一。凡百錢買雞百隻。問雞翁母雛各幾何?」

  這道題不難不易,正好適合。蕭氏命使女攤筆墨,刻意放低聲音,柔柔道︰「冉冉,你慢慢想,為娘同你父親到裡屋喫茶,寫好了拿過來便是。」

  她揮揮手,示意徐佳和徐嬌回去。攜手同徐老爺往裡屋一坐,沏起熱茶來。

  徐冉在案頭站了半個鐘頭,欲哭無淚地再次交了白卷。

  數學是她的死穴啊死穴,無論前生還是今生,讓她做個數學題簡直就是要老命啊。更別提,她的原身什麼記憶都沒留下,她空有一副軀殼,實際上什麼都不知道啊。

  換句話說就是,徐冉比別人少了十二年的大周精英教育,現如今街邊殺豬的屠夫都比她有文化。

  拿了張白紙到裡屋一遞,輕晃晃四個字「我不知道」,徐冉簡直不敢睜眼看對面爹娘的臉色。

  徐老爺按捺不住,以為徐冉還再為蠶禮的事鬧脾氣故意交白卷,當即拍桌而起。

  徐冉一嚇,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蕭氏見女兒面色蒼白,立馬拉住徐老爺,示意徐冉回屋去。

  徐冉腳步虛浮,無精打采地往屋外走。一想起即將面對的考試人生,整個人都快要虛脫了。

  出了屋,丫鬟上前伺候,徐冉心情不好,屏退使女,自己到園子裡逛。走走停停,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徐老爺書房南邊的窗戶下邊。

  徐老爺氣吼吼的沙嗓響起,徐冉豎起耳朵往窗戶底湊了過去。

  「七科白卷啊,簡直徐家恥辱!今日考的這第八科,還不知她有沒有做卷,任性至此,實在家門不幸。」

  徐冉聽得心頭一顫一顫的,摻雜著一絲莫名的沮喪,覺得有些委屈。

  大周朝子弟五歲進學堂,世家貴族更是三歲啟蒙,詩詞歌賦信手拈來,可她對個聲韻對子都不會啊,如要趕上同齡人,什麼都得從頭學起。

  可現如今,就要她直接跳過啟蒙教育,雖然多活一世,但前世她沒有接受過如此崇古的教育,學起來實在有點困難。就拿前幾日的史論考試來講,十道題,只有一道題是她認識的,因為題目中終於出現了兩個她認識的人名。簡直感動。

  「諸葛亮無申商之心而用其術,王安石用申商之實而諱其名論。」

  看完題後又傻了。

  說的啥?

  然後徐冉意識到,這個朝代根本就沒聽過,架空啊架空,萬一此諸葛亮非彼諸葛亮,此王安石非彼王安石呢?根本不敢下筆啊!

  且學堂有規,提筆亂答者,罰十笞,請家長。什麼是提筆亂答呢,就是你說出個因卻不能說出個果,邏輯不通,不過關。此規則旨在訓練學子邏輯思維,只要是嘴裡說出的理論,喊著淚也要給它圓回去。

  題目看不懂又不敢亂答,徐冉表示,她壓力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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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5 17:58:20
第二章

  蕭氏嘆一句,「冉冉厭學至此,可如何是好,所幸這幾次都只是複習小試,不計入她的升學考核,再過幾月便是年末考,那可是大事啊。年末考若還是如此,只怕高學是進不了明暉閣的。」

  高學入學不僅要通過考試,而且考生幼學每年的年終考也會作為最終的評定結果。若冉冉年終考失利,只怕會對後年的入年考有所影響。

  徐老爺憤憤道:「她敢!若再胡來,我定打斷她的腿!」

  牆角下偷聽的徐冉渾身一個顫慄,有些腿軟,不敢再聽下去。依她這些日子的觀察,徐老爺這人,雖看著面善好說話,但若動真格,那是絕對說到做到的。

  雖然是他親閨女,若年末考她依舊這般廢柴狀態,就算不被打斷腿也得關禁閉一年。

  她的便宜大哥、如今的御前帶刀徐豐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當年徐豐頑劣,幼學考考次次倒數,眼看著連武科高學都入不了。高學考前半年,徐老爺推掉了兼任的觀文殿學士一職,親自上陣監督教導徐豐每日的學習。

  用徐豐的話來講,那半年,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現如今便宜爹娘自動腦補她厭學,等發現她考個試都不會,到時候徐老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她就不敢想了。

  是以徐冉很有危機感,不僅僅是因為徐老爺的暴怒,更是因為她對自己前途的未知迷茫。

  在大周,高學就是分渠嶺。貧寒人家想要翻身的,砸鍋賣鐵地供家中子女考常科高學,若能考上公辦高學,自是最好,學費少而且還有補貼,放今天就是妥妥的名牌學校公費項目。其中當屬明暉閣為天下第一高學,也就是徐家人歷來高學就讀的學堂。

  而考不上公辦高學的,還有民辦高學可選擇,就是學費貴了點,而且還不能保證教學效果,往往需要自己另外請夫子補習。一般是土財主商人的最佳去處。

  再者就是武科高學,入學不難,對士子的文化水平要求沒那麼高,只要通過武科,一般都能入學。每年的武狀元,基本都是從武科高學出來的。就算科舉中沒什麼大作為,從武科高學結業,出來也能做武官侍衛抑或從軍之類的。

  對於那些成績一般家中又沒什麼錢的人而言,一般就直接選擇諸科高學,三百六十行,隨君挑選。類似於今天的職業學校,畢業即可從事相關職業掙銀子。

  而現在,先別說考入高學,對於她而言,從幼學順利結業都是個大問題啊!

  徐冉越想越心痛, 唉聲嘆氣地回了屋,隨手翻了翻桌上的《策論》《九章算術》,從右往左,從上至下地看了兩行,密密麻麻的繁體字,實在是靜不下心來。

  正好丫鬟紅玉進屋來,端了碗參湯,說是蕭氏命廚房熬來給她補身子的。徐冉心煩意亂地,端碗一口氣喝完,燙得直伸舌頭。

  紅玉趕忙拿了涼茶為她漱口。徐冉漱了口,望見紅玉腰間掛著的紋銀綠纓,問:「紅玉,你通過侍考了?」

  她屋裡有兩個大丫鬟紅玉和翡翠,另備四個小丫鬟,院子裡的伺候的使女嬤嬤不計,約莫著有十幾人。其中,紅玉權力最大。不為什麼,就因為她的侍考級別最高。

  紅玉有些羞赧,一邊整理桌上玉器,一邊答:「考了五次才過的。」

  徐冉一拍手,「那很了不起,放眼全府,你可是第二個通過四級侍考的!」第一個通過的則是徐府管家老唐,如今已經是六級使僕。

  說完她又覺得有些沮喪,喃喃道:「換做我去考,怕是一級都通不過。」要是她穿在尋常百姓家,恐怕連做個丫鬟都沒資格。

  幸好啊幸好,她現在是個官二代!好歹餓不死。

  紅玉低頭笑:「小娘子就愛說笑,小娘子以後是入太學的人,哪要去考什麼侍考呢。」

  徐冉扯扯嘴角,趴在桌上準備放空自己。

  太學喲,多麼遙遠神聖的存在,估計她這輩子是連邊都摸不著了。

  發了半晌呆,徐冉忽地想起剛才蕭氏考她的試題,憑藉模糊記憶謄抄下來,準備去向她的學霸大姐徐佳討教。

  只要願意學,什麼時候都不晚。要想改變,就得從現在開始。

  徐冉暗搓搓地給自己加油打氣,拿著試題剛踏出門,撞見徐嬌往這邊來。

  徐嬌換了身衣裳,一襲留仙裙翩然輕晃,腳下踩著雙五彩屨,舉手抬足間,盡顯嬌俏可愛。

  徐冉一看她,就知道,徐嬌定是得了什麼新鮮的八卦。

  果不其然,徐嬌開口就道:「二姐,趙長史家的女兒定親了,定的是城南吏部給事中王大人家的次子。」

  「哈?」

  徐嬌湊近,神秘兮兮的樣子,「聽說是因為王衙內已經內定今年思教令的長使。趙燕不是考了三年都沒考上明暉閣嘛,估計是想走個捷徑。」

  思教令官員主管天下學堂考試,因為其官員沒有往其他六部晉陞的資格,沖頂了也就是個思教令長使,所以朝廷為做補償,每年都會給思教令官員家眷留幾個免試的名額。

  徐冉對趙燕沒什麼具體印象,但隱約記得她同自己是一個堂的,俗稱的同班同學。世家之間走捷徑這種事,不太光彩的,估計也是沒辦法了。

  徐嬌瞥了眼徐冉,不懷好意地笑道:「二姐,你要再考砸,估計爹也得為你定親走捷徑了。」

  徐冉連忙擺手,「別開玩笑,我可承受不起。」

  徐嬌聳聳肩,拿了個小匣子遞過去,裡面裝的是刺繡絹花,那花本就扎得小巧逼真,每片花瓣還繡著別緻的圖案,一看就是哪家高等使女的手筆。

  「襄洛郡主送的。挑幾朵,你這些日子打扮得太素了點,一點也不像以前的二姐。」

  徐冉只好隨便挑了幾朵,心裡唸著向徐佳討教算術題,拔腿就走。徐嬌拉住她,滿臉不高興:「你怎麼都不問問,她為什麼送這個給我?」

  徐冉知道她肯定又想自誇自賣了,勉為其難問:「為什麼呀?」

  徐嬌得意洋洋道:「現如今我可是望京城數一數二的仕女,這花只要往我鬢上一戴,定是要大受追捧的,襄洛郡主就正好能向人炫耀她的簪花使女咯。」

  徐冉連連稱是。

  這個便宜妹妹呢,心不在學習上,喜歡追求新鮮物什。學堂成績不錯,所以長輩也就沒有過多干涉她的愛好。徐嬌雖然年齡小,但由於目光獨到品味不錯,每次的裝束穿戴都能讓人眼前一亮。活脫脫就是古代版的美妝博主。

  徐嬌還沒說夠,徐冉不想繼續閒聊,拿了試題往她面前一擺:「現在你二姐我要去做正事,看到了沒,學習才是大事。」

  徐嬌嘖嘖兩聲,笑道:「你想去找大姐吧,大姐沒空理你,她忙著明天的考試呢。若是明日又考輸給禮部蘇衙內,她怕是會氣得吐血,可千萬別去打擾她。」

  徐嬌這麼一說,徐冉糾結了。

  徐佳高學萬年老二,一直想打敗排第一的蘇衙內,決心之大,全府上下都是知道的。若她這個時候去請教,確實不太合適。

  徐嬌朝她瞧一眼,視線移到她手上的試題,喃喃將題目念了一遍,忽地嘿嘿咧嘴一笑:「二姐,這題你不會啊?我教你。」

  徐冉受到會心一擊。

  ……沒記錯的話,徐嬌比她小二級,才剛學九章算術……

  徐嬌到裡屋隨便拿了張毛邊紙,刷刷下筆,輕輕鬆鬆就將題目解了。

  「雞翁一,值錢五;雞母一,值錢三;雞雛三,值錢一。凡百錢買雞百隻。可得雞翁四,雞母十八,雞雛七十八。」

  徐冉將數帶進去一算。雞翁四,值錢二十文,雞母十八,值錢五十四文,雞雛七十八,值錢二十六文,加起來正好是一百文。

  天哪嚕,徐嬌是怎麼算出來的!

  見徐冉一臉驚訝神情,徐嬌很是滿意,喜滋滋地開始解釋:「直接算,肯定是算不出來的。得另闢巧法。先令雞翁消失,只求雞母與雞雛,分別得二十五和七十五。若雞雛加三,則雞母需減三,總數仍為一百,錢數卻少八文。仔細觀察,雞翁比雞母多二文錢,以四隻雞母換四隻雞翁,那麼總數和錢數都不變。如此替換,可得雞翁四,雞母十八,雞雛七十八。」

  徐嬌在紙上畫圈,明圖示意,徐冉恍然大悟。

  其實就是現代所說的一次不定方程式,三個未知數,兩個等式,先消掉其中一個未知數,然後再設一個整數參數。

  徐嬌繼續道:「其實也不止這個一個答案。細算,四雞翁與三雞雛合算起來,同七雞母是同樣錢數,雞數錢數一樣,可用整替代法。即減七雞母,得四雞翁三雞雛。」

  徐冉拿她說的方法一試,果然得出另兩組答案。

  八雞翁十一雞母八十一雞雛,或十二雞翁四雞母八十四雞雛。

  徐嬌撂下毛筆,雙手合攏抱肩,抬起下巴笑,「怎麼樣,我厲害吧?」

  徐冉豎起大拇指,毫不吝嗇對她的誇獎。

  果然每個人都能對她進行智商碾壓嗎。造孽啊!

  徐嬌笑了笑,不忍看到徐冉沮喪的模樣,安慰她:「這道題確實有難度,娘拿它考你,忒不厚道了。這是高學算術的內容,你不會是正常的。我沒哪科能拿優,唯獨算術還行。」

  徐冉窘迫臉,再次傷心。

  沉默了一會,不太好意思地同徐嬌開口:「你那裡有簡單點的算術題麼,拿來我做做……」

  徐嬌再次對她進行暴擊:「你的堂外題都做完了?」

  ……竟然忘了還有傳說中的家庭作業。

  徐嬌提醒道:「二姐雖休學兩月,外加中間冬假一月,這期間又不肯讓爹請夫子,功課肯定是要落下一截的。所以這堂外題肯定是不能再拖了,好歹先將冬假留的堂外題做完。」

  徐嬌攤開手,拉她進屋,從一摞厚書籍裡找出三本發皺的印本,隨手一翻,「二姐,好膽識啊。竟然一個字都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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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5 17:58:52
第三章

  徐冉含著血淚在案頭趴了三天三晚——終於……趕在開學前夕,把堂外題都解決了。

  所幸堂外題沒有她想像中那麼晦澀難懂,大多都是帖經墨義題,翻翻書就行。做堂外題的過程中,徐冉悲催地發現,那天考第八堂帖經墨義,很多題都是堂外題中有的。

  徐冉想起自己交的白卷,悔得腸子都要青了。趕緊一邊寫一遍背,背完一遍之後,零碎記了點。

  囫圇吞棗終究是行不通的,徐冉只好另想他法。解決完帖經墨義,剩下的部分就是策論和算術了。

  看了眼題,然後默默放下了印本。

  不能打腫臉充胖子啊……不會做就不會做吧。

  徐老爺聽聞徐冉熬夜發奮,很是欣慰。徐冉新會學開學第一日,徐老爺正好休沐,高高興興地親自送她入學堂。

  經儀閣位於御街北段,周圍都是官府辦公地,像徐老爺主要進出的樞密院和參知院就位於北段最裡面。經儀閣在御街北段挨宣德門的地方,往州橋走不到一里,便是繁華的鬧市。

  經儀閣多官員世家之子女,一下轎,徐老爺就遇見好幾位參知院的下屬同僚。徐老爺身為參知政事,丞相副手,雖然尚未入閣,卻屬於實實在在的高官級別。同僚們紛紛圍過來問好。

  時不時地帶上徐冉一句,說的自然都是誇讚之言。一個個都是作詩作賦的好手,誇起人來毫不含糊,徐冉聽得怪不好意思。

  徐老爺卻很是受用,他的女兒他最清楚,平時雖然頑劣了點,但完全擔得起他們的追捧。要是肯勤奮用功點,考第一是大有可能的。

  心中高興,面上端得一本正經,摸摸徐冉的頭,沖同僚們道:「客氣客氣,小女尚需多加努力。」

  甲乙丙官互相看一眼,笑道:「相公育女有方,過謙過謙。」

  徐老爺笑了笑,領著徐冉往學堂裡間去。

  待徐家父女一走,方才說話的甲乙丙官立馬變了臉色。

  甲官:「聽說他家女兒連交八科白卷,還好意思親自來送,換我打死都不來丟這個臉。」

  乙官:「小聲點。不過說來也是,連交八科白卷,我朝開國至今,怕是沒有過的。雖是學堂小考,這也太任性了。」

  丙官:「聽聞徐家二娘子以前的學考就平常一般,估計是認清了資質,索性自暴自棄了。」

  怕是跟趙長史家的女兒一樣,往後也是要嫁人走後門的!

  徐冉跟在徐老爺身後,一路走來,走幾步就有人指著她竊竊私語。徐冉渾身不太自在,往徐老爺身邊挨緊一步,問:「爹,我們就別去找呂教員了,剛開堂,他肯定忙。」

  徐老爺瞪她一眼,「你怕什麼,我找呂夫子交待兩句,難不成他連聽我講幾句話的時間都擠不出?」

  徐冉咋咋嘴,沒敢再說話。

  過了弄堂,呂夫子在耳房整理考卷,一見來人是徐老爺,趕忙放下考卷吩咐僕人沏茶。

  侍童天耳上了熱茶。

  徐冉原身同天耳關係不錯,是以天耳常常會藉以服侍呂夫子之餘給徐冉行方便。比如說現在呂夫子要將八科白卷給徐老爺過目的時候,天耳猛地朝她眨眼。

  徐冉愣了愣,完全沒反應過來,心想:這小侍童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啊。

  呂夫子清了清嗓子,將即將說出口的話在肚子裡兜一圈,儘可能去掉令人聽了不悅的話語,謹慎道:「上次的小考,想必徐相公也有所耳聞。」一邊說,一邊將徐冉的答題卷挑了捧出來。

  徐老爺臉一青。

  呂夫子咳了咳,繼續道:「徐冉休學兩月,落下的功課,定是要補上的,若這學年的年終考不理想,最好是插班入幼學五級,重讀一遍。」

  徐老爺臉色由青變黑。

  降級重讀,這簡直是對他們老徐家人智商的羞辱。

  走的時候,徐老爺對呂夫子一再囑託:一定要好好盯著徐冉,手段嚴苛點沒關係,儘管使。

  轉身又對徐冉交待:若是新會年不努力,就準備過煉獄日子吧。

  徐冉嚥了咽,覺得肩上擔子似有千斤重。

  天耳趁給呂夫子打下手的空隙,悄悄跟上來,「徐娘子莫急,好好準備,下次定能考好的。」

  徐冉回頭一看是他,感謝他的好意,準備繼續往學堂走。

  天耳緊跟著,「上次徐娘子給的方子,很管用,用的藥材既便宜又有效,我娘服了三帖,咳嗽好了許多。」

  徐冉一聽,不僅好奇。難不成原身還擁有醫藥技能點?看天耳對待她的態度,倒是感激得很。

  能待侍童如此,原身應該是個善良小姑娘。徐冉不僅又感慨了,好人不長命啊,被她這麼個冒牌貨頂替了,還成了爹娘眼裡的叛逆少女,估計原身知道了得氣出血吧。

  徐冉晃晃頭,可不能白白糟蹋別人的身體和人生,得好好活,打起精神,就算前方有洪水猛獸,也要踏實過好每一天。

  是以徐冉衝天耳一笑,「起效便好,有什麼需要的,同我說便是。」

  天耳結結巴巴道:「今日第一天開學,下午大家就散了,呂夫子臨時放我半天假,我想同弟弟一起回去,娘子能替我傳個話嗎?」

  徐冉想了好久,還是沒想起天耳的弟弟是誰。

  天耳急忙道:「我弟就是與娘子同堂的韓通,娘子是貴人,一時記不起來也正常。」

  徐冉這才想起韓通是誰。

  幼學五級綜合第一,除了六藝中的御樂兩科,同級生中幾乎沒人能考過他的。作為一個中等生,原身很少同他接觸。

  徐冉下意識問:「你怎麼不自己去,他應該就在學堂裡。」

  天耳支支吾吾,「……我怕別人笑話他……」有個做侍童的哥哥。

  徐冉抿抿嘴,答應了下來。

  等入了學堂,徐冉滿目找韓通。一個堂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人,此時剛開學,大家一團團地湊伙說話。

  還沒找到韓通,旁邊來了個人,笑嘻嘻朝她打招呼。

  「冉冉,你病好啦!」

  徐冉抬眼一瞧,是個圓臉杏眼的小姑娘,笑起來有梨渦,兩頰有些小雀斑,甜得跟春天的油桃花一樣。

  徐冉在人肉機翡翠那裡早已做好功課,知道眼前這位是徐冉好友蘇桃。也就是徐家大姐一直想幹掉的蘇衙內之妹。徐冉原身不愛交際,同蘇桃也沒有太過親近,是以徐冉並不擔心被她瞧出端倪來。

  雖然原身沒有留給她關於考試的一切記憶,但應付這種日常生活的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徐冉衝她笑笑,「病好了,謝謝你之前太特意跑來探望我。下次我請你去府裡玩,實在是不好意思。」

  之前病中蘇桃探望過一次,徐冉那時剛穿過來,整個人尚處在繚亂狀態,哪裡敢見外人。

  直接就拒絕了。

  好在蘇桃性子好,絲毫不計較,甜甜笑:「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兩人坐了一會,氣氛尷尬地沉默下來。

  徐冉在腦海中搜刮記憶,發現原身不擅長交際沒幾個朋友,連蘇桃這樣相交五年的,也沒什麼掏心掏肺的話說。

  交際恐懼症麼。徐冉悶了悶,主動搭話:「蘇蘇你知道韓通在哪嗎?」

  這麼親暱的稱呼,還是頭一次聽徐冉說。蘇桃一愣,緊接著熱心道:「方才見他去找策論劉夫子,你有事?」沒見冉冉同韓通說過話啊。

  徐冉點點頭,那就等他回來好了。

  兩人繼續沉默。

  徐冉想,得多交朋友才行。這種時候,徐嬌的八卦就派上用場了。

  說了趙燕的事,蘇桃果然有興趣,小姑娘家湊一起,說別人的八卦,是最能促進友誼的法子。

  兩人紛紛表示一通惋惜之情。嫁人以走後門這種事,真的不光彩吶。

  蘇桃道:「往好的想,至少她能實現自己的心願,成功入學明暉閣。趙燕雖然平時凶了點,但好歹與我們同窗一場,還是希望她能一切順利。」

  一說凶,徐冉便立馬想起來了,前些日子小考第六場的時候,不小心路上碰了人,幾乎是立馬被人狠狠剜了一眼,好像……還被罵了。

  沒記錯的話,當時罵她的就是趙燕!

  嗯,確實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兩人正說著話,忽地蘇桃指了指門口,徐冉一看,韓通來了。是個穿青衣學子圓領袍的少年,身軀凜凜,生得風流韻致。

  徐冉忙地將天耳的話帶給韓通,韓通聽完後沒什麼表情,連句謝謝都沒說,徑直從徐冉身邊走過去。

  徐冉一窘。

  蘇桃忙地解圍,低聲道:「夫子馬上就要來了,我們快些坐回去。」

  呂夫子踏進學堂,第一件事就是將小考的題卷發放下去。

  徐冉拿著八張打了鮮紅問號的白卷,臉都要憋紅了。

  無比……羞恥。

  同堂的都知道她交了白卷,紛紛側目,徐冉簡直無敵自容。蘇桃很貼心地往她身邊挨近了坐。

  「沒關係的冉冉,你只是病……」糊塗二字到嘴邊又被蘇桃吞了回去。

  呂夫子掃視全堂,視線定在徐冉身上,清嗓子開口道:「徐冉,你換個書案,坐到前頭來。」

  一刻鐘後。

  徐冉坐在台案前,感受著呂夫子口噴唾沫的待遇,無語凝噎。

  再一偏頭,全堂學子的動靜盡收眼底。這種將課桌搬到講台上傲視全班的感覺,徐冉上輩子沒試過,這輩子倒嘗了個新鮮。

  真心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呂夫子結束講課,正準備歇口氣時,一個譏笑的聲音傳來:「呦,徐冉,都坐到夫子台案前來了,回去是不是又得撒潑裝病了?」

  徐冉虎軀一震,聽這語氣,來人完全是想撕她的節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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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徐冉回過頭,發現這個尖聲尖氣的聲音主人……呃,是個腆著肚子的小胖子。

  小胖子見她不說話,往前又走兩步,胳膊盤在台案前,雙腿交叉,十足的二流子模樣。

  「小爺跟你說話呢,你這是啥態度!」

  ……果然來者不善。

  徐冉盯著他看了許久,這位好像是學堂有名的小霸王李信,國舅爺家的次子。

  李信一見她這模樣,眉頭一橫,老不高興,作勢就要開吼。旁邊走過幾位同窗學子,往徐冉這邊瞧了眼,裝作沒看見一樣,紛紛走開了。

  徐冉內心感嘆:同學關係沒搞好真的會吃虧啊,以後真的多交交朋友才行吶。

  徐冉正在想怎麼打發眼前這位二太爺時,蘇桃及時站了出來,替她解了圍。

  李信見有人過來,也就沒敢怎樣,轉身要走時,忽地想起什麼,狠狠瞪著徐冉,凶神惡煞地同她小聲道:「上次說好的事情,你可別食言,小心我將你的秘密告訴別人!下學後到藏書閣前的長廊等著,不來就要你好看!」

  徐冉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小胖子已經走開了。蘇桃湊過來,拉著她說安慰道:「冉冉你別怕,李信他就喜歡到處惹是生非,莫理他,實在不行,我們告訴夫子去!」

  徐冉點點頭,朝李信的方向看了眼,心裡有些好奇。

  聽李信的口吻,好像他知道原身的秘密?什麼秘密?很要緊的那種嗎?

  腦子裡空空蕩蕩,凡是跟學堂啊考試啊一切相關的記憶基本全無,徐冉捶胸頓足:簡直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她只想安靜地做個官二代,不想考試,更不想遭遇校園暴力啊。

  拖著一口氣終於結束了一天的學習任務,徐冉邁著步子往外走,回想今天的學習內容。

  上午呂夫子講了《論語》《孟子》。幼學進入四書五經的學習階段時,先是第一遍帶讀背誦,不會有太深奧的講義,講究蒙學。第二遍複習的時候,才會具體細講涵意。就好比上中學時,語文老師講新課,第一遍先是梳理全文,整體感知課文,瞭解文章背景。然後才是具體段落分析,中心意思涵括。

  幼學階段的四書五經,並不會過深討論,就像現代語文的學習,小學階段的課文選取與中學大學的課文選取標準以及對學生的要求是不一樣的。

  新學年的開講,正好處於第二遍複習的時候。是以徐冉幾堂課聽下來,倒也能聽懂個幾分。

  呂夫子今日講了《論語》的第一部分《學而》篇和《孟子》的梁惠王章句前兩節。《學而》篇共有十六章,第一章便是人人都會的「有朋自遠方來」那章。

  《學而》前十六章,基本上徐冉都學過,對於自己熟悉的知識,聽起來倒不覺得那麼枯燥了。

  呂夫子講解的速度稍快,這也跟他們學習任務過重有關。徐冉粗略一算,發現要想在兩年的時間內複習並加深理解之前的內容,除了課堂上認真聽講外,課後的鞏固也是很重要的。

  高學考試,拿常科高學來講,共需要考十一門。

  其中六藝的禮樂射御書數為公共必考科目,剩下五門為明才、論才、賦才、史學、周法。

  明才主要考帖經墨義,帖經相當於現在的填空題,墨義相當於根據提示回答相應答案的簡單問答題。考試範圍都是書上的,死記硬背也能取得高分。

  論才考方略策和時務策,一般出題比較活,說白了就是考驗學子的應對之才。需要考生對國家政治經濟軍事歷史等有一個全面的瞭解,並且能夠統括全局給出相應解決之法。比較經典的範例,就是明朝劉基,大名鼎鼎的劉伯溫,他向太祖呈的《時務十八策》,則被奉為治世經典。

  賦才就是考作文,考詩考賦,講究立意與語言美感。史學考各朝各代的歷史,同考大周法律的周法一樣,都是一個字——背。

  對於徐冉而言,要一次性應付十一門考試,簡直比登天還難。但是就算再困難,她也得硬著頭皮學下去。

  船到橋頭自然直,徐冉想,慢慢摸索,總會找到辦法的。

  她想得出神,不知不覺中走到了藏書閣,打算從藏書閣的長廊繞到學堂外,正走著路,路上碰出一個人影來。

  抬頭一看,是李信。

  徐冉倒退一步。

  李信滿臉不高興,雙手叉腰,惡狠狠問:「徐冉,你竟敢讓老子等這麼久,吃了雄心豹子膽哈!」

  徐冉這才想起上午他撂下的狠話,萬般悔恨竟然自己主動羊送虎口。往周圍一探,發現沒什麼人,只好採取智鬥,扯出個笑臉問:「有事嗎?」

  李信緊皺眉頭,哼一聲,「有事,老子當然有事!」

  徐冉一副洗耳恭聽的神情。

  李信朝她臉上瞅一樣,心想不對勁啊,才三個月不見,徐冉這妮子的膽子大了不少,敢跟他叫板了哈!

  「別以為你開學考交了八門白卷,替老子做了墊底倒數的人,老子就會心軟,哼,告訴你,不可能!老規矩,將月錢給我,整三個月的!」

  竟然要搶她的零花錢……果然校園惡霸。徐冉問了句:「為什麼呀?」她是真的想知道為什麼。只有瞭解清楚,才能解決問題,免遭威脅。

  李信一怔,拿手指點了點徐冉的額頭,「你是病糊塗了還是真糊塗,別給我裝傻。」

  徐冉最討厭別人動手動腳,尤其是碰她的臉。

  李信呦一聲,從袖子口袋裡拿出一個荷包,手指一夾,夾出張毛邊紙條。夾著紙條在徐冉眼前晃悠:「非得讓我提醒你,嘿!『第五題第八題第十題,速求,冉』,這是十月帖經月考時,你往蘇桃那遞的紙條。這也是咱倆的緣分,誰讓你力氣太小膽子太小,一個沒留神,扔到我桌上來了。不要每次都讓我提醒你,費勁!好了,快把銀子拿出來吧。」

  ……沒想到竟然是作弊被抓。徐冉聽完後,幾乎是瞬間明白過來。

  原身考試作弊,被李信逮著小辮子,李信以此敲詐勒索。現在年紀小,尚且敲詐個銀兩什麼的,等以後長大了,保不準他要勒索什麼呢。

  哎,作弊紙條還簽個署名,原身真的太嫩了。

  李信等得不耐煩,甩著紙條往徐冉臉上拍,「聽不懂人話啊。」

  徐冉沉默半秒,忽地一個箭步上前,一個迴旋腿往李信最脆弱的部位踢上去,一把奪過他手中夾著的紙條,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肚子裡咽。

  李信完全處於呆滯狀態,而後才反應過來,嗷嗷痛呼幾乎要跪地。

  徐冉一邊吞紙條一邊開口道:「現在好了,我不欠你的了。你要再來騷擾我,我就去跟我爹告狀。」

  李信好不容易直起身子,完全不敢相信徐冉竟敢反抗,氣呼呼道:「你敢!我爹是國舅爺,你倒是讓你爹來找我爹啊!」

  拼爹……失敗。徐冉懶得理他,橫豎解決了問題便行。她每個月的月錢足足有三兩銀子,才不要拱手讓人。

  「好歹你也是國舅爺的兒子,朝個小姑娘敲竹槓,出息!」徐冉撂完話,撒腿往外跑。

  李信氣得簡直要撞牆,急忙去追。

  徐冉跑得快,東躲躲西藏藏的,沒幾下就將李信甩掉了。裡堂人少,徐冉終究還是有些害怕,過了長廊,往大廳穿過,往前走就是大門了。

  走到大廳,忽地發現兩個人在拉扯,仔細一瞧,嘿,是上午才見過的韓通與天耳!

  天耳低著脖子,在矮了半截身高的韓通面前唯唯諾諾。韓通這個做弟弟的,衝著自己哥哥上來就是一通訓:「為何讓他人傳話,你是我哥,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存在,避諱至此,難不成我是那等……」

  沒說完,便聽得天耳柔柔一句:「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考慮周全,你莫氣。」

  韓通撇了撇嘴皮子,「以後在學堂見著我,不許再裝不認識。」

  天耳:「好好好,一切都聽你的。」頓了片刻,又道:「有件事我需得提你一提,徐二娘子是好人,是恩人,你切莫怠慢她。」

  韓通翻了個白眼,「上次我還見她考試遞紙條呢。」

  天耳:「她也是想考好一點,你不要瞧不起別人。這也是一種努力。」

  韓通:「……」

  兩兄弟走了之後,徐冉才從柱子後面走出來。本來還想著找個學霸抱大腿來著,韓通要是能讓她抄抄作業作作弊的,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依方才韓通談起她時的不屑口吻,估計是行不通了。果然還是得自己努力,無論哪個朝代,考試作弊都是為人不齒的事情吶。

  像原身作弊被逮住威脅這種事,就是一個血淋淋的教訓。遞紙條,多麼簡單粗暴的手段,簡直就是直接喊著讓人來抓作弊吶!

  徐冉迷迷糊糊走到學堂大門口,抬頭是暖陽高照。冬日裡難得一見的豔陽天,陽光灑在肩上,暖暖的。

  寧福和翡翠早就候著了,臉上喜滋滋的,挺直著腰露出紋佩來。

  徐冉一瞧,喲,這二人都戴上三級侍牌了!

  加上紅玉,她院子裡就有三個人是三級以上的侍子了!這可是件光彩的事,就連她娘蕭氏的屋子裡,也都只有三個三級以上的侍子,這可是值得炫耀的事。

  徐冉想,她這個做主人的,也不能落後,得好好通過幼學!

  結果第二天,現實就給了她沉重的打擊。

  上午正嚼著文言文摸索算術呢,教算術的宋夫子一聲令下,說要進行隨堂小考。

  徐冉整個人都不好了。

  等拿到卷子的時候,粗略掃了眼,總共八道題,其中七道題都不會,但是有一道她卻是會做的。

  「今有鵝翁一,值錢五;鵝母一,值錢三;鵝雛三,值錢一。凡百錢買鵝百隻。問鵝翁母雛各幾何?」

  這不正好是前幾天蕭氏拿來考她的題嗎!雞改了個鵝,題目完全一樣!

  看到做過的題目正好出現在考捲上,完全有種天上掉餡餅的幸福感。徐冉提筆,刷刷兩下,將那天徐嬌教過的解法寫了上去。

  考試收卷時,徐冉心滿意足地交了卷。

  雖然八題只做了一題,但至少她沒有再交白卷,有進步就有希望,不可能一口吃成個大胖子。

  第二天考卷發下來時,底下一片唉聲嘆氣。

  學堂的人好面子,基本考完之後都不會進行討論。是以,昨日徐冉交完卷見周圍人淡定鎮靜的模樣,以為大家考得都很好。

  沒想到——

  宋夫子在台案上揮著戒尺,恨鐵不成鋼地喊:「歇了一個冬假,瞧瞧你們都成什麼樣了!這麼簡單的題目都不會,簡直太讓老夫失望了!」

  底下不知是誰嘟囔一句,「都是高學的算術,會做才有鬼咧。」

  宋夫子耳力好,一聽就知道這聲音是誰的。啪地一聲重重拍戒尺,「李信,你給我滾出來!站堂外去!」

  徐冉本來還想讚一句勇士,想起昨天的事,看向李信的目光就變得有些複雜了。

  昨天的事,他會不會進行報復啊……

  李信站起來,嘴上下意識就是一句:「信不信我爹……」

  沒說完,宋夫子又是一聲怒吼:「滾出去!」

  周朝的夫子,肩負著教育全國人民的重任,雖沒有半點官職,卻有直接向皇帝上奏的特權。這一點,也是為了避免朝廷重臣以權謀私。

  正是由於這樣的特權,學堂的夫子,因此變成了很拽很霸氣的存在。

  整個學堂瞬間安靜。

  訓完話,宋夫子開始講解。而在講解之前,宋夫子特意點了兩個人進行表揚。

  一個是韓通,八道題他做對了七道,妥妥的又是第一。

  而另一個呢,就連徐冉自己都沒想到,竟然會是她。

  宋夫子點名拿了徐冉的試卷和韓通的試卷,「這兩份卷子加一起呢,正好是本次考試的全部正確答案。韓通對七道,徐冉對一道。值得一提的是,徐冉雖然只對了一題,解法卻很詳盡,寫出了所有的答案。徐冉,你站起來和大家說說,這道題用什麼方法解的?」

  她本來就坐在案台邊,站起來正好望見全堂同學仰著頭看她。

  徐冉咻地一下就緊張了。儘量詳細地將自己理解的解法,比劃出來,擔心大家聽不懂,還刻意放慢了語速。

  事實是這種擔心完全是多餘的,她剛講到一半,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有種恍然大悟的神情。

  宋夫子再次對她進行肯定:「條理清楚,簡單易懂,很好。」緊接著他又掉頭沖全堂道:「這個題目,只是高學第一年的基礎算術,以後很有可能在高學入學考試中遇到,你們雖然只是幼學學子,但要想考入高學,就必須學在前頭,要勤學好學!」

  緊接著宋夫子開始唾沫橫飛地講解其他題。

  徐冉默默地坐了回去,心情卻很興奮。

  晚上回府時,一大家子在暖閣吃飯。徐冉興致沖沖地將今天宋夫子表揚她的事說了出來。

  徐豐值班輪休,正好也在。當即第一個豎起大拇指誇:「二妹真棒!」

  徐冉喜滋滋的,她家大哥長得俊,誇人的時候一口白牙笑容燦爛,雖不說天人之姿,貌比潘安肯定是有的。摸摸頭,不太好意思:「是嬌嬌教我的。」

  徐嬌笑嘻嘻地:「那也是你先問的我才會教的。再說了,我可是府裡最聰明的人,這種題目對我而言,簡直小菜一碟。」

  對面徐佳往這邊看了眼。

  徐嬌立馬道:「當然了,大姐比我更聰明。」

  徐佳拋了個笑容,表示滿意。

  一直沉默的徐老爺咳了咳,徐冉看過去,見徐老爺板著臉,不知怎地,一顆心提了起來,生怕徐老爺訓話。

  果不其然,徐老爺開口就潑了徐冉一頭冷水:「八題,只做了一題,且還是妹妹所教,你倒真好意思說。」

  徐冉不說話了。

  緊接著徐老爺又道:「但是,宋夫子能讓你為全堂學子講解,說明你對此題解法掌握得很透徹,確實值得表揚。其二,學而不知者,當不倦問學,當日你雖然沒有做出你娘出的題,但你懂得事後去問,去尋找解題方法,這是一種好學精神,為父甚慰。」

  說完徐老爺往徐冉碗裡夾了塊紅燒肉。

  徐冉吃著紅燒肉,一頓飯解決得開開心心。

  晚上回了屋,蕭氏來屋裡交待了幾句,遞了個紅緞口虎皮荷包,說是白天去大觀廟裡求的。

  「是無憂方丈親自加持過的,今年統共就給了五個,四個給了襄王府的世子郡主,剩這一個,被我求了回來。無憂方丈的學思符,最是靈驗了,當初你大姐考高學,也是戴了這學思符。冉冉,你再辛苦些,熬過這兩年,等上了高學,就好了。」

  徐冉想起當年她高考的時候,她媽每個月初一十五都會去山上燒香拜佛,保佑她能夠考入名牌大學。可惜當時她早戀,與心儀大學擦肩而過,只上了個普通的本科。

  現在想想,真是浪費了她媽當年燒的那些香。

  徐冉拿了荷包隨身繫著,抬頭對蕭氏道:「娘,你放心,我一定會考入高學的。」

  正是鬥志昂揚時,蕭氏打斷她,「不只是高學,得是明暉堂才行。」

  徐冉一愣,明暉堂就明暉堂吧。

  伸手就能碰到的那不叫目標,跳起來努力夠到的,才能稱之為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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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5 18:00:03
第五章

  為了表達自己好學的決心,徐冉開始每晚都讓紅玉翡翠給她念催眠文。

  什麼樣的催眠文呢,當然是最簡單最朗朗上口的《聲韻啟蒙》。

  至於為什麼要念這個呢,紅玉和翡翠也表示很好奇。三歲小孩才學的東西,小娘子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了?

  對此,徐冉表示,只有這個她才聽得懂呀!古人三歲識字學韻,作詩作賦信手拈來,她要想趕上別人,肯定得從基礎補起。

  一邊學習一邊睡覺,簡直不能更讚了。而且傳出去多好聽,徐二娘子連睡覺都在背書,多麼值得敬仰的精神!

  紅玉翡翠的聲音語調恰到好處,她們是經過專業培訓的,背起書來就跟唱歌似的。「會服侍人」這四個字,包括的可不僅僅是端茶遞水打下手,更重要的,是能夠為主人解悶。怎麼才能達到解悶的最高境界呢,就是琴棋書畫一應俱會,不說大師級水準,但至少是要會一點的。

  徐冉聽著聽著就睡著了。可能是由於睡覺前的放鬆狀態,她這幾天聽下來,倒也能背出一大段了,而且是無意識地脫口而出。

  紅玉翡翠見著自家小娘子閒來無事時就哼上幾句「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跟剛說話學字的兒童一般,雖然幼稚,心中卻放下了塊大石頭。

  前陣子小娘子病怏怏地整天躲屋裡不見人,偶爾見到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臉上也寫滿了驚恐二字。

  弄得她們差點要向老爺夫人稟告「小娘子是不是撞鬼了」。

  整個小院的人都隨著徐冉心情的變好而隨之放晴。

  翡翠和寧福在學堂外等候時,談起徐冉最近醒過神的狀態,翡翠道:「小娘子和從前不大一樣了,雖然表面看著沒什麼變化,但我近身伺候著,總歸能感受到的。」

  寧福雖是小院的人,卻是不入院內伺候的,專管徐冉出行事宜。笑問:「哪不一樣了,我瞧著沒啥變化啊,每天按時上學下學,回了府就悶屋裡,和從前一樣。」

  翡翠道:「反正就是不一樣,比以前開朗了不少,偶爾還會同屋裡丫鬟說笑。上次紅玉通過四級侍考,二娘子送了塊白玉給她,說是慶賀,請了院裡丫鬟坐一席,有酒有肉的,紅玉別提多高興了。這要放以前,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寧福一聽,驚訝道:「還有這事?」

  翡翠笑道:「我騙你作甚,你等著吧,要是咱倆也能通過四級侍考,指不定也能得二娘子的慶賀禮呢。」

  寧福笑,「你還要考四級?你又不是紅玉,非家子考個三級就夠了,難不成你真想一輩子伺候人麼?」

  翡翠是諸學結業後到徐家做丫鬟的,並不是同紅玉一樣的家生子。家生子是什麼呢,就是從小賣身,幼學以及諸學侍科都是由主人家提供上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無休,除了不斷地考取高級侍考,別無它路。要麼做個粗使丫鬟要麼做個高等丫鬟,橫豎都是做丫鬟的命。

  非家子就不一樣了,一般都是諸學結業十三歲左右入府伺候,簽的也不是賣身契,而是有年限的契約。能入高門的非家子,幾乎都是諸學中名列前茅的。

  翡翠道:「伺候人怎麼了,術業有專攻,做個六級侍子,可不比街上開館子的強多了!」

  寧福笑:「好志向。要考六級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你看紅玉,她現在是四級侍子,但若想繼續考五級,必要條件之一就是服侍的主人考入太學。現在徐二娘子連高學都沒考呢,你就望著後面的事了?」

  他嘿嘿笑,翡翠瞪他一眼,「二娘子遲早會入太學的!」

  說完之後翡翠就沒了底氣,為了撐場面,嘴上嘟囔著,橫豎就是咬定徐冉將來肯定是有大出息的人。

  徐冉在學堂裡聽著課,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人寄予著厚望。一邊看著夫子一張一合的嘴,睏得哈欠連連,上眼皮碰著下眼皮,分分鐘就能睡過去的節奏。

  上午呂夫子的四書五經和宋夫子的算術,由於複習的是比較前面的淺顯知識,她聽得還不錯。當然了,在徐冉看來,能聽懂就算不錯了。要想徹底掌握,還得進一步努力。

  等到下午莫夫子上週法,剛開始徐冉還能撐住,到後面莫夫子滿嘴的文言文,而且並不會停下來用白話文解釋,動輒就一頁頁地翻過去,嘴速極快時。徐冉就有點崩潰了。

  縱觀全堂,也有不少打哈欠的。下午上課本來就沒什麼精神,且莫夫子講得太快,除卻那些學霸級的人物,比如說韓通,其他人基本都是半呆滯狀態。

  莫夫子皺了皺眉,一手捧著厚厚的《大周律法》,一手拿著戒尺,望著底下沒精打采的學子們,心中既氣又惱。

  如今雖已是風雪消融之際,但離開春的日子尚早,怎麼一個個地都跟犯春睏似的!

  莫夫子決定來點刺激的。

  先是抽人背誦《大周律法》中的五刑、十惡、八議,沒背出來的,凡有結巴磕磣的,皆令抄寫十遍。

  徐冉瞬間就挺直腰背,端正坐姿,一副好好學習認真看書的模樣,祈禱千萬不要抽中她。

  莫夫子連點了四人,回答得倒順暢。點到第五人時,徐冉聽見一個沙沙的女聲,帶點結巴,回答問題時像是要呼不過氣一般。

  徐冉不敢動,生怕一動就被莫夫子注意到。轉了眼珠子去瞧。

  莫夫子顯然沒什麼耐心,「趙燕,你到底有沒有認真溫習功課?回答不出就坐下,回去後抄十遍明天交到耳房來!」

  趙燕低著頭,比同齡人高出一截的身量,站起來時同夫子差不多高。挺鼻闊額,大眼櫻唇,眉目之間透著幾分英氣。

  此時被夫子這麼一訓,一張臉燒得通紅,咬著嘴唇,支吾道:「……昨天才看過的……我能背的……」

  莫夫子:「那你倒是背背看。八議中的前四議,為哪四個?」

  「四曰議賢謂……謂……」糾結了半天,終歸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莫夫子哎地一聲嘆氣,「謂有大德行之賢人君子其言行可以法則者。其為第四議。坐下吧,不用背了,直接抄十遍。」他看了看趙燕,本來還想說上兩句,話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

  這個趙燕啊,平時看著最是努力不過的一個人,關鍵時刻卻總是不中用。別人若有她一半努力,只怕早就通過高學了,哪裡還要連考三次呢。可見吶,這世上不是人人都有讀書天分的。

  夫子搖搖頭,負手挪步,點其他人繼續背。

  徐冉朝趙燕那邊瞄了眼,見她呆呆地坐在那,像是還沒回過神。許是注意到了什麼,趙燕忽地抬頭,滿臉的羞憤,正好與徐冉的目光撞個正著。

  剛才還羞愧自艾的眼神,此刻瞬間變成兇狠的一剜,似是被人冒犯了一般,惡煞煞地瞪著徐冉。

  徐冉被嚇得立即低頭,當即懷疑自己是不是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

  許是徐冉今日運氣好,莫夫子倒沒有點她,佈置了堂外題之後,便宣佈下學了。徐冉慶幸之餘,捧著律法,拿青竹狼毫筆畫圈圈,將剛才莫夫子點人抽過的律法記下來,準備回去背一背。

  今天沒抽到她,保不住以後就抽到了。得早作準備才行!

  大家齊哄哄地都散了。

  許是今日右眼一直跳,徐冉正準備同蘇桃一起出學堂,聽到後面有人喊她。

  是天耳,說是呂夫子找她談話。

  ……被班主任談話,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徐冉與蘇桃道別,在蘇桃同情的注視下,拖著沉重的步子往耳房走。

  本來以為她又犯什麼事了,結果沒啥事,只不過是呂夫子嫌她最近字寫得太難看,讓她以後多練練字。

  「莫夫子和宋夫子也都跟我說,你那字啊,就跟鬼畫符一樣,頭啊尾啊沒個好歹。就衝你這字,批卷夫子想給及格也有心無力。這樣好了,除堂外題之外,你另習一百字,每日一早交過來。」

  呂夫子本來不太想管徐冉的事,因為她上次交白卷的事,他不得不管。

  他是這樣想的,依徐冉現在這樣,只怕是考不入高學的,到時候一遍遍地重讀重考,跟趙燕似的落他手裡考不出去,別人聽了還以為他這個當教員的多麼無能。而且,徐參知那脾氣,萬一一個想不開賴上他,天天請他去徐府,那陣仗他可受不了。

  這不,新會學才開堂幾天,徐參知擱他家下的帖子就已經有十帖了。 每次請過去耽誤時間也不多,一刻鍾不到,開口閉口就是「徐冉今日堂上表現如何」「夫子受累了」,講真,呂夫子喝徐府的茶,都已經喝到要吐了。

  是以呂夫子發誓,無論如何,一定要盯牢徐冉,日日督促,堅決不能讓她有鬆懈偷懶的機會。

  所以連字寫得不好看會被高學刷掉的細節,他都想到了。「台案下面的第二個櫃子裡有本我謄抄的《千字文》,你拿去照著臨吧。」呂夫子談完了話,擺擺手示意徐冉可以離開了。

  徐冉有些驚訝,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氣。 以前上學時,她學過圍棋古琴和書法,前兩個都是打醬油,第三個倒是認認真真學的,自以為寫得還可以,還拿過市裡的書法獎。說來也巧,原身同她的筆跡差不多,所以她以為自己的字應該還算得上是可以拿出手的,今日被呂夫子這麼一說,簡直無地自容。

  練了五年的字尚且是「鬼畫符」,那怎樣的字才能撐得上好呢?

  等到了學堂,還沒踏進去呢,就聽見裡面有人在哭。

  這個時候了,基本上學子們都走完了,他們忙著回府趕功課,沒空在學堂停留玩耍。

  徐冉以為聽錯了,想著應該是隻貓在叫,大大咧咧就邁了進去。

  這一腳踏進去,悔得她恨不得將腳剁了。

  真的有人在哭啊。

  這個人還不是別人,正是下午剛用眼神剜過徐冉的趙燕。此刻她正伏在桌案上,桌上攤著《大周律法》,一邊抄寫,一邊抽泣。見有人來了,她立即擱下筆,用袖子胡亂擦了擦眼睛,快速地瞄了徐冉一眼,將頭轉過去背對著,裝作沒事人一樣。

  「我家侍子還沒到,我在學堂裡坐會。」

  雖是極力隱忍,但由於她剛哭過,聲音有些顫抖。徐冉一時懵住,想起剛剛走到學堂外時明明看見了趙家的轎子。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至極。徐冉想了想,還是決定硬著頭皮去拿台案下的《千字文》。

  「夫子讓我拿書,我拿了就走。」可千萬別記恨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經過趙燕身邊時,不禁加快了腳步,三兩步就到了台案,在櫃子裡找了許久,終於找了夫子說的《千字文》。一吹,全是灰。

  心滿意足拿了書往回走,不知是她走路姿勢不對呢,還是臉上神情沒擺對,總而言之剛走沒幾步,趙燕便抬起頭,寒寒地說了句:「你想笑就笑,反正我不在意。」

  徐冉懵呆了。看了看周圍,這才反應過來趙燕是在和她說話。

  然後就有點窘迫了。問了句:「笑什麼?」

  趙燕幾乎是脫口而出:「笑我笨,笑我蠢,笑我苦讀這麼多年,比所有人都要努力,卻還是趕不上人家的一根手指頭!」

  她這一連串吼出來,徐冉瞬間想抽自己一嘴巴。多事,問啥問,現在好了,想走都走不了了。

  要是現在走,趙燕肯定使勁把她往壞處想,這鍋她可不能背。

  徐冉也不繼續往前走了,看著趙燕,竭儘可能地擺出自己最真誠的表情:「我沒有那個意思,你別多想。」

  許是剛才說話太激動,趙燕有意思地收斂自己的情緒,用兇殘的眼神掩飾自己的難為情。

  徐冉本來是想繼續走的,但是被她這麼個眼神盯著,心裡頭實在不舒服。

  大家都是同窗,沒必要將關係弄得跟仇人似的。這幾天學堂上課,對趙燕的印象就一個字——凶。無論是誰,除了夫子以外,只要多看她一眼,多跟她搭句話,眼神咻咻地就秒殺過來了。

  復一想,那麼努力卻通不過考試,擱她身上她也得抓狂。誰都想付出就能有回報,勤奮讀書卻趕不上不及自己一半努力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一連堅持三年,徐冉也是挺佩服她的。

  因為同在一堂,所以她多多少少知道趙燕有多發奮。課間背書,午歇時背書,走路時背書,基本上她就沒看趙燕閒過。

  這樣努力的人,在班上的排名卻是位列末尾。徐冉掐指算了算,現如今她是倒數第一,李信倒數第二,排倒數第三的,就是趙燕了。

  這麼敏感也是可以理解的。

  徐冉下意識往她桌案上瞟了瞟。

  是在抄今日莫夫子要罰的《大周律法》部分節選。為什麼不拿回家抄呢,真是奇怪。

  趙燕哼了聲,圈住胳膊,將桌案上的書本蓋了起來。

  徐冉想,同學之間,還是應該友愛相待的。於是她一本正經地開口了:「不管怎樣,天道酬勤,堅持初心本身就是一種勝利。」

  既然要蘇,那就蘇徹底點。

  徐冉又加了句:「而且,大家都很忙的,沒有人會天天想著嘲笑你。」

  用她家大姐的話來說,有這閒工夫議論旁人,還不如多做幾道題呢。

  蘇完了該走了,徐冉第一次發動嘴炮技能,自我感覺還不錯,大步跨到學堂外,蹦著就朝外面奔了。

  趙燕呆坐半晌。

  而後嚎啕大哭。

  今天她本來是準備停學的。

  她已經取得幼學結業資格,只要等著明年成親之後,不用再參加高學入學考,便能以家眷身份入讀明暉堂。

  或許是忍得太久,她幾乎喊出了聲:「……騙子……都是騙子!」明明什麼都不知道,說什麼天道酬勤,根本就是騙人的!

  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是什麼時候呢,久到趙燕自己都想不起來了。她只記得,當她第一次高學失敗時,她爹以及周圍所有的人都用殷切的眼神看著她,告訴她——

  「只要再努力一點,下次一定會成功的。」

  第一次不行,那就來第二次,第二次不行,還有第三次。只要她這麼努力下去,總有一天,會成功入學明暉閣的。曾經她是這麼強烈而執著地相信著——「天道酬勤」。

  可當她第三次失敗時,她卻猶豫了。

  真的是只要付出就會有收穫嗎?

  或許真的是她太笨了吧。當她準備第四次考試時,她爹卻瞞著她同王家定了親。

  「王衙內一表人才,且已經內定為今年的思教令長使,嫁了他,便能免試進明暉堂。」

  王衙內王思之,她是認得的。溫文爾雅,才華橫溢,這城中有許多姑娘都想嫁於他。這樣的人,做她的未婚夫,她理應是應該高興的。

  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她那麼努力,到頭來卻要靠別人,真的不甘心。

  可是當所有人都開始用那種同情的目光看著她時,就連她爹都同她說:「阿燕,考不上就算了,反正成了親你就能入明暉堂的。」

  那她當初的努力又是為了什麼?

  哭夠了,發洩完了,趙燕紅腫著眼,從桌上捧起今日夫子抽過的那段律法。

  徐冉的話猶在耳邊,趙燕咬咬唇,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三年前的自己。

  自信,天真,不知天高地厚。

  她想,要不再試試吧,興許這一次就能考上了呢。

  無論怎樣,總得給自己最後拼一次的機會,不是麼。

  徐冉回了府,忽地連打三個噴嚏。她擤擤鼻,已經完全將趙燕的事拋之腦後。翻開了夫子給的模擬範本,然後就驚呆了。

  這字……寫得跟印出來一樣。

  他們答題要求寫小楷,因此夫子給她的《千字文》也是小楷。隨便一翻,一橫一豎,筆勢似飛鴻戲海,真正的大師級作品。

  難怪會說她字寫得難看。

  徐冉拿了自己的字同夫子的一比,簡直不忍直視,捂著眼將自己的字丟開了。

  晚上吃飯時,徐冉說起夫子讓自己練字的事,徐老爺道:「既然夫子都發話了,可見你的字確實醜,以前書法就得不了甲,總是得個乙,這次書法尚未小考,估計好不到哪裡去。」

  徐冉低頭吃飯。

  然後徐老爺道:「這樣,每日習一百字太少,需得多加一百字。正好明日起便是朝春,為父申時即可回府,你下了學就到書房練字。」他頓了頓,覺得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來。」

  徐冉一滯,只覺得生無可戀。

  她這位嚴父,平時秉承著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但是只要看見了,就會往死裡磕啊。

  徐佳徐嬌默默致以同情眼光,就連蕭氏都忍不住往她碗裡添了個豬蹄。

  可能是啃了豬蹄的原因,徐冉在徐老爺如鷹般炯炯有神的眼神注視下,竟然沒有手發抖,穩穩地拿住筆桿子,斷斷續續臨了整兩百個字。

  一百個字臨了夫子的《千字文》,五十個字臨了徐老爺自己的行書,另五十個字,則是先識草書大家張旭的字,模仿著寫的。

  徐冉暗自將夫子的字和自家爹的字一比,雖然不同的字體,但徐冉更喜歡徐老爺的字。若說夫子的字是大師級,那她爹的行書,完全稱得上大師中的大師。

  與王羲之的行書相比,都未必遜色。

  風骨灑落,安雅大方。

  簡直不能更喜歡。

  徐冉端著崇拜臉:「爹,你這字寫得真好。」

  徐老爺同她一起練字,聽聞此言,並未停下手下動作,嘴上道:「等你見過太子殿下的字,才知道什麼叫好。」

  徐冉這才想起她爹兼任太子殿下的太傅,下意識問一句:「殿下的字,比爹的字還好嗎?」

  徐老爺撂下筆,難得地同她聊起來,從裡到外散出著一種崇敬之意:「放眼列國,無人能與殿下相提並論。皆說見字如見人,殿下的字,神韻極佳,章法極美,當為珍寶也。」

  徐冉第一次在徐老爺的眼裡看到追星的熱情,完全就是阿姨萌體服boy的痴迷。

  這讓徐冉不禁對傳說中的學神太子產生濃厚的好奇心。

  都說大周有三寶,臨川的墨硯,蓮河的花,以及大名鼎鼎的學神景昭殿下。

  到底能神到什麼程度呢?

  不用徐冉開口,徐老爺自動如數家珍地條條列舉太子的好。

  「……六國論學,殿下年十四,於周禮台前,辯各國雄才,天文地理,儒家經道,法禮玄數,無所不曉,一人之力勝八人合學,自此天下揚名……」

  徐老爺劈裡啪啦說了一大堆,從太子三歲說到十八成年冠禮,言語之間,滿溢讚美,極盡褒誇。

  徐冉一路聽下來,發現徐老爺說的這些,其實可以用一句話總結了。

  從前有一個人,他很牛逼,現在依然牛逼,將來肯定更加牛逼,全天下再也不會第二個人比他更牛逼了。

  這麼牛哄哄的人物,怎麼就做了她爹的學生呢?

  徐冉心直口快,腦子裡還在思考,嘴上已經問了出來。

  徐老爺嘴一扯,咳了幾聲,「總是需要個太子太傅的。」

  徐冉恍然大悟。

  原來她爹是拿來擺著好看的。難怪平時沒見他往東宮跑,原來是個掛名老師。

  徐老爺想起後天由欽天監承辦的天文集會,重在討論今年的星象變化以及新曆法的制定,欽天監太史費了極大力氣,好不容易才請動太子殿下。

  徐老爺道:「後天正好是十八,為父帶你去朝天閣一遊。」雖說冉冉現在還不用學天文,但入高學後肯定是要學的,且不說能不能聽懂,但凡出去見點世間總是好的。

  且冉冉學習缺乏動力,需得給她立個榜樣。太子殿下,那便是全天下最好的榜樣。

  徐冉一聽,高興得直點頭。

  一直在府裡悶著,她也想出去逛逛。親爹願意帶著她出去逛,那自是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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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5 18:00:38
第六章

  這天暖陽高照,萬里無雲。

  徐冉跟著徐老爺坐上馬車,晃悠悠地朝御街北段的朝天閣出發。

  學堂逢八休息,算下來一月只有三日休息。徐冉暗搓搓地想,珍貴的休假日,可得好好玩一天。

  朝天閣,一聽就是很霸氣的名字,說不定徐老爺想帶她去登高呢。

  等到了地方,徐冉傻眼了。

  四四方方的廣場上,滿是吹鬍子瞪眼睛的銀髮老伯,一個個穿著朝服,其中雖有青年才俊,但只是少數。

  大家雄糾糾氣昂昂的,一看就是要幹架的節奏。

  徐老爺挑了個靠後的地方站。

  徐冉小聲問:「爹,不是要去朝天閣嗎?」說好的登高呢!

  徐老爺瞄她一眼,「這裡就是朝天閣。」

  今日諸家論天文,因為請了學神,所以全天下的天文愛好者都跑到周國來了。

  徐冉往左一瞧,聽見有人在爭吵,往右一瞧,還是有人在吵。

  徐老爺怡然自得,絲毫不覺得耳邊有多喧鬧。吵得熱火朝天,這才是論會應有的氣氛。

  徐冉只覺得耳邊嘰嘰喳喳的,像是一百隻鴨子嘎嘎地叫。一想到自己美好的假期就要在這裡站著度過一天,徐冉內心幾乎是痛苦不堪的。

  前頭有人聽聞徐老爺攜女而來,客氣地過來打了聲招呼,並邀請他去前頭,更加靠近台階的地方。

  徐老爺猶豫半晌,看了看徐冉,見她一臉呆滯樣。沉吟片刻,徐老爺還是婉拒了。

  能夠往前站點,離太子殿下近點,自然再好不過。但前頭站著的,都是天文精英,個中強手,免不了一番討論。若問起冉冉的天文,冉冉定是回答不出的。隨便一個就能將冉冉碾壓得渣都不剩。

  為了女兒的自尊心不受打擊,徐老爺只好暫時忍住一顆瞻仰太子的心。

  忽地人群騷動,原本爭吵的聲音此刻齊刷刷地變為驚嘆聲。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

  「殿下來了——!」

  徐冉下意識一顫。大家的情緒太過激動,喊出的一聲聲驚嘆差點以為她是到了某明星的演唱會。

  徐冉往周圍觀察一圈,發現就沖現場人山人海的陣仗以及眾人誇張到不能自已的神情,其實和聽演唱會的氣氛沒差別。

  徐冉想,雖然她爹坑了她,但既然來了,就當做是聽演唱會吧。

  廣場上人人興奮,連徐老爺都開始呼吸加快,轉頭跟徐冉道:「冉冉,你看,是殿下。」

  徐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人太多,踮起腳連殿前的鬼影都看不到。

  要是她年幼個幾歲,說不定徐老爺還能把她舉脖子上看看,只可惜她現在是個十二少女,實在不好意思開這個口。

  徐冉使勁伸長了脖子往前探。

  對於傳說中的學神,她還是很有興趣的。長得好不好看啊,顏值高不高啊,身材好不好啊,作為一個舉國為之痴迷的重磅級人物,這些因素也是很重要的!

  徐冉想,這世上要是有人既有聰明的大腦,帥翻天的外表,以及一國之主絕對的權力,那她絕對一秒變鐵粉!

  然而在她伸脖子的同時,前面的人也在使勁拔高。一山更比一山高吶。

  徐冉試圖往前擠擠,被人啪地一下踩了腳。

  別看老人家七老八十,追起星來也是老當益壯的。

  徐冉只好掉過頭向她爹求助。

  徐老爺身量高,眼力好,雖然站在最後面,卻根本沒有半點困擾。此時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殿前的動靜,一雙眼睛亮得發光,哪有空來理徐冉。

  「看不見,你就用聽的,殿下聲音柔和,堪稱天籟,能聽一聽,也是種榮幸。」

  徐冉默默閉上了嘴。

  哪裡是帶她出來玩,分明是他自己出來玩。她爹真是忒不厚道了!

  殿前小太監尖細的聲音傳來——「開講,靜。」

  齊刷刷瞬間安靜。

  徐冉往周圍探兩眼,發現大家連呼吸都屏住了。

  ……偶像的力量太可怕。

  再然後,徐冉就愣住了。

  「今承駟騎而至,款奉名理之論,良認眷愛,感幸之深。」

  尋常不過的一句官話,從太子景昭的嘴中說出,卻猶如清泉之音。聲線朗醇,語調脆准,優美得似上古的箜篌。

  徐冉一下子就軟了。

  但聞卿音已近痴,說得便是此情此景。

  世界上怎麼會有人聲音這麼好聽,徐冉第一次深刻體會什麼叫做「聽得耳朵都要懷孕了」。

  好想看看學神殿下長什麼樣子啊。徐冉內心掙扎無法言說,望著前頭黑壓壓的人群,每每聽到學神的聲音,就激動得無法自控。

  雖然她聽不懂,但是沖這聲音,她也得撐完全場。

  徐冉暗搓搓地等著機會往前衝,只要一眼,讓她一睹學神的真容就夠了!

  然後這機會就被她等來了。

  前頭有個銀髮老伯由於年事已高,加之氣血上衝,太過興奮,直接就倒地了。

  徐冉瞧見前方人群密集處忽地自動散開,騰出一片空地來,瞄準時機撒開腿就往前衝。

  徐老爺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拉住徐冉了。

  徐冉埋頭跑,絲毫沒有注意到異樣。內心歡騰騰地,想著再往前靠點,能看得更清楚點。

  衝到一半,這才反應過來。不對勁啊,怎麼沒人攔,剛才還有人踩她腳呢。

  抬起頭一看,簡直窘到不行。

  ……她的正前方有個老伯躺地,大家都忙著抬人。

  現在好了,她這一冒出來,大家人也不抬了,紛紛盯著她。

  徐冉只想把自己剁了埋進土裡。

  好死不死的,她一瞪眼往前抬,正好與殿前的人四目相對。

  那一瞬間,徐冉將週遭的一切都忘了。她花痴地想,彷彿剛剛看見了光。滿目光耀,能將人閃暈的那種撥雲之曦。

  傳說中的學神,頭戴九旒冕,一襲廣袖玄衣,金雲玉帶,寬肩窄腰,身姿挺拔,氣質優雅,幾乎將皇家的貴氣與威嚴詮釋得淋漓盡致。

  此時有風,自東邊而起,風過殿台,吹起殿前人的衣角。

  一時間,衣袂飄揚,旒冕叮鈴作響。冠珠下的面容,微微有了變化。他終是注意到了她,睨著眼睛朝她一瞄。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充耳秀瑩,會弁如星,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古人誠不欺她也。

  真是——太好看了啊!顏值之高,讓人感動!

  徐冉正沉迷在學神的美色中,久久無法自拔時,忽地身後一把手,揪著她就往後拖。

  太子立於殿台前,看了看人群中那個突然衝出來的嬌小身影,微微一愣,冷淡的眸子裡有了些許微瀾。

  旁邊的小太監湊過去道:「是徐參知家的二娘子。」

  太子抬了抬下巴,收回視線。

  原來是那個交白卷的。

  徐老爺痛心疾首,頂著同僚的異樣眼光,將徐冉拽回原地。

  太丟人了!太丟人了!

  冉冉平時再怎麼胡鬧任性,他都不計較,但這一次,簡直是比交八門白卷更讓他無地自容——

  竟然當著殿下的面,做出如此失禮之事!日後叫他有何顏面面對太子殿下!

  內心抓狂的徐老爺,甚至考慮要不要辭掉太子太傅一職。糾結再三,最終放棄了這一念頭。

  算了,總不能為了冉冉,就讓他棄掉與殿下親近一二的機會。做個掛名老師,好歹每個月的朝論上,能得殿下親見一回呢。

  他現在尚未入閣,比不得那幫內閣老小子們,輕易便能與殿下商討事宜。還是好好珍惜每月一次的朝見機會吧。

  徐老爺雖是個好面子的人,但他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經歷了如坐針氈的下半場論會後,再次乘車回府時,徐老爺已經完全緩過勁了。

  冉冉做出如此行為,那都是因為急於瞻仰殿下風采,也不能怪她。實在要怪,那就只好怪殿下太過出色,讓人情不自禁地就想靠近。

  徐老爺開口問:「冉冉,今日見殿下,有何感想?」

  徐冉怯生生的,生怕再惹她爹生氣。

  她爹將她從殿前拽下來的神情,她可不敢忘記。用暴跳如雷這四個字來形容,也毫不誇張。

  徐冉不敢輕易搭話,偷偷描著對面徐老爺的臉色,見他面色鎮定,倒沒有出現她想像中陰森森的眼神。

  她這一沉默,徐老爺反倒不高興了。那麼多誇讚之詞,雖說都不足以形容殿下的好,但冉冉這反應,也太平淡了點。

  剛才不是還衝著往前要瞻仰殿下風采的嗎?

  他一皺眉,徐冉心都跳都嗓子眼了。脫口而出:「從未見過如此俊逸豐朗之人,殿下之姿,簡直讓人震撼。」

  徐老爺笑出了聲,摸摸徐冉的頭,「不錯,有眼光。」

  徐冉鬆口氣。

  緊接著徐老爺又道:「鑑於今日之事,你下個月的學假都免了,好好在家讀書練字,修養身心。」

  三天的學假,沒了。

  徐冉懵住,只想抱頭痛哭。

  想著未來一個月要連念整月的書,還全天無休時,徐冉幾乎是抖著手回到了小院。

  徐嬌本來在襄洛郡主處做客,聽聞了今日天文論會上的事,急急地便趕了回來。

  剛踏進屋,便見徐冉趴在案桌前,有氣無力地唸著《孟子見梁襄王》。

  徐嬌走過去,見案桌前擺著時令水果,便知道蕭氏已經來過了。當即放下心來。

  她這個二姐,最是孤僻不過的一個人。表面看著任性,卻只是同府裡人做出的假象而已。十二年了,她也沒見二姐在外頭交個朋友,除了禮部蘇大人的閨女外,還真沒見她和外人搭過話。

  是以她這個做妹妹的,自然要擔負起疏解二姐心結的重任。

  徐冉不知道徐嬌是抱著一顆開解她的心而來,大咧咧地打了聲招呼:「是阿嬌啊,你不是在外面玩麼,怎麼就回來了?」

  徐嬌拿了個本印本遞過去,笑道:「悶得慌,我就回來了。對了二姐,上次你不是說想做些簡單點的算術麼,我得了本泉州沈竟編的《簡易算術》,基本都是幼學的算術,題目新穎,講解獨到,你試試看?」

  泉州沈竟,徐冉聽宋夫子說過的。天下算術八大家之一,心思巧妙,創解了許多奧式,主攻圖形,也就說現在說的幾何。沈竟此人,成名後便周遊列國,甩下一大堆難倒學子的算術定理,基本很少著書,早年編過幾本,卻是寥寥。

  能擁有他的著本,真心不容易。徐冉好奇問:「阿嬌,這書你怎麼得的?」

  徐嬌一臉驕傲,道:「學習方面,我唯獨對算術最有興趣。凡是大家之作,即使要勞心費力,我也是不會放過任何一本的。二姐要是想看算術方面的書,儘管到我那邊去拿。」

  徐冉想起上次徐嬌三下五除二就解了高學算術,搖搖頭,還是老老實實地翻起了這本名字很友好的《簡易算術》。

  她翻了翻,發現這本《簡易算術》幾乎涵括了幼學所有的算術知識點,每節一個舉例,不少題目,她在別處都沒有看到過的。

  其實這裡的算術並不難,至少幼學階段的題目,以高中水平來解,還是可以解開一兩道的。

  難的是,要將文言文準確無誤地轉換為白話文,並理解題目意思。剛開始徐冉什麼都沒準備休學兩月直接被推上考場,無奈之下交白卷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她不熟悉這裡的語言環境,恐慌害怕之下,就手足無措了。

  現在在學堂念了幾天書,稍稍能夠看懂題目了。

  比如說這道,「遠看巍巍塔七層,紅光點點倍加倍。共燈三百八十一 ,請問各頭幾盞燈?」

  這要放在徐冉剛穿過來那會,以她畢業兩年完全浸在工作家庭各種瑣碎事早就學習拋得一乾二淨的程度,肯定是看不懂題意的。

  但是放在現在,她表示毫無壓力啊。這些天的文言文那可不是白念的!

  「紅光點點倍加倍」,準確地理解這句,說的是每層燈是上層燈兩倍,而非下層是上層燈兩倍,就可以開始解題了。

  「遠處有巍偉的七層燈塔,每一層的燈是上一層的兩倍,一共有三百八十一盞燈,請問每層的燈有幾盞。考的這個,是吧?」

  徐嬌點頭,拿起筆墨就要開教。

  這一回,徐冉的速度就比她快了。還不等徐嬌回過神,徐冉刷刷就在毛邊紙上寫好了過程和答案。

  其實這就是個遞增函數的問題。只要設一個未知數,題目自然迎刃而解。

  既然每一層的燈是上一層的兩倍,那麼從題意可得,塔尖的燈是最少的,設它為基礎參數甲。可得各層燈數依次為甲、兩倍甲、四倍甲、八倍甲、十六倍甲、三十二倍甲、六十四倍甲。將各層燈數相加,得一百二十七倍甲為三百八十一,解甲為三。

  故每層燈塔數為三、六、十二、二十四、四十八、九十六、一百九十二。

  一元一次方程,不能更簡單。

  徐嬌拿起來看,嘴上誇道:「解得很詳細。」

  有會做的題,徐冉自然高興,問徐嬌:「怎樣,你姐還是很不錯的吧?」

  徐嬌放下宣紙,翻開《簡易算術》,指著頁數道:「這是幼學一級的內容,你自然應當掌握的。」

  徐冉張大了嘴,翻了翻,果然是幼學一級的內容,人家五歲小孩剛入學學的東西,今日已經學一元一次方程了。

  想她當年五歲,還在背九九乘法表呢。

  這差距,慘不忍睹。徐冉趴案桌上,想著自己的出頭之日何等遙遠,整個人完全提不起精神。

  紅玉翡翠不在屋內,徐嬌自己動手搬了個椅子,同徐冉並肩挨著坐。

  「二姐,這本印本你拿著好好看,我已經開始看高學算術的內容了,拿著它也沒用。」徐嬌以為她是在為不能擁有這本珍貴著籍憾嘆,試圖撫慰。

  徐冉點點頭。

  徐嬌見氣氛融洽得差不多了,二姐題也做過了,珍貴印本也給她了,這下總管放寬心了吧。小心翼翼開口道:「二姐,欽天監論會那事,你別太往心裡去。一群糟老頭子,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他們說的話,你就當耳邊風好了。」

  徐冉哈一聲,滿臉疑惑地看著徐嬌。

  徐嬌見她這副神情,定是對外面的風言風語不知情,一時有些懊惱,不知該如何圓場。

  本以為爹作為殿下的絕對擁護者,一定會狠狠地罰二姐一頓,沒想到二姐什麼事都沒有,看她這樣,估計爹都沒有訓她。

  徐嬌想起當年自己年幼無知,僅僅說了句「殿下有什麼了不起」,就被徐老爺罰了半年的面壁思過。現在想想,全是血淚。

  雖然驚訝於徐老爺的偏心,但徐嬌還是沒有過多憤慨。既然二姐沒事,那她也也沒必要浪費時間了。輕描淡寫說了句:「沒說什麼。」然後就走了。

  徐冉蒙著一頭霧水,繼續看書做題。

  等第二天,她到學堂時,便立馬明白徐嬌昨天欲言又止想說的是什麼了。

  ——為什麼一個個地都盯著她,跟看鬼一樣。

  「就是她,幼學六級的徐冉,聽說沒命地往前衝,孟國的前太史都被她踩傷了,就連殿下都差點被嚇到。」

  徐冉嘴一扯,這種奇妙的謠言是從何而來?她什麼時候踩上前太史了,那個長得巨好看但是冰冷如霜從頭到尾沒有一絲神情變化的太子,什麼時候被她嚇到了?

  蒼天吶,她冤枉啊。

  徐冉完全明白越描越黑這道理,索性閉嘴不解釋,專專心心地上課。

  現如今呂夫子講《論語》和《孟子》,她已經完全可以跟上節奏。講解課文意思與其中涵意,過完《為政》篇,呂夫子佈置了一篇觀後論,要求不少於一千字,可以用大白話。

  一聽可以用大白話,徐冉就高興。這幾天堂外題,像策論啊史論啊之類的,都要求清一色的駢文,她完全有心無力啊。

  高高興興地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旁邊湊過來一人,是蘇桃。「冉冉,你是不是見著太子殿下了?殿下長什麼樣呀?同街上畫館賣的畫像裡一樣麼?」

  徐冉想了想,儘可能用詞描繪出學神殿下的面貌,想了一堆,發現根本不足以形容學神的美貌,只好道:「總之很好看。」

  蘇桃有些興奮,拉著徐冉同她一起去找莫夫子拿印本。「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進去參加的,要不然我也讓我爹帶去了。」

  徐冉哦哦點頭,站了那麼多人,她還以為是人就能進去呢,沒想到還有要求。

  蘇桃繼續道:「論會入場的銀子,都被抬到一千兩銀子了,整一千兩啊!除了那些原本受邀的,其他人要想進去,還真得花筆大錢。不過嘛,為了瞻仰太子殿下的真容,花再多的錢也是值得的,待日後我結束了高學,有本事掙得一千兩銀子時,我也定會一擲千金的。」

  說完她羨慕地看著徐冉,嘆:「有一個做太子太傅的爹就是好。」

  徐冉一想到她爹帶她進場,省了兩千兩銀子,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內心深表贊同。

  幸好她爹是太子太傅,不然衝她爹對太子那崇拜勁,全家都得喝西北風啊。

  兩人正說著話,前頭跳出來一夥人。

  形容猥瑣,帶頭的就是李信。

  徐冉一見是他,頭都大了。得,挑如此偏僻之地冒出來,還選在下學後,定是報上次的仇來了。

  事實確實如此。這一次,李信為了萬無一失地讓徐冉哭著給他道歉,順便孝敬幾兩銀子,不惜喊了他幼學三級的弟弟李蒙和李蒙的同窗。

  李蒙原本不願來,同個姑娘有什麼好糾纏的,好男不跟女鬥,就連他這個九歲小孩都明白的道理,為什麼他哥就是不懂呢?

  李信為了增加氣勢,學著話本裡好漢一聲吼:「徐冉,哪裡逃!」

  徐冉翻了個白眼。神經病。

  蘇桃下意識往後躲,扯了扯徐冉的袖子,「冉冉,我有點怕。」

  徐冉只好安慰她:「蘇蘇不怕,他就嚇嚇我們,沒事的。」

  李信正好聽見了,為表明自己攔路的決心,從身後拿出了一把劍。

  一見他動真格,徐冉就有點傻眼了。

  李蒙上前勸李信,小聲道:「哥,你仔細著別傷到人,差不多就得了。」

  李信回頭啐他一聲:「你懂什麼,敗在一婦人手上,這是莫大的恥辱,你哥我今日竟要讓她哭著求饒才行。」

  徐冉看了眼蘇桃,見她臉都白了,便知她是真的怕了。

  這也難怪,李信為人頑劣,一向紈褲慣了,從不將學堂之人放在眼裡,若是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也是有可能的。

  這事本來就與蘇蘇無關,她不能將人牽扯進來。

  「你放蘇蘇走,有什麼事同我商量便是。」

  李信哼一聲,「你當我傻啊,放了她好去通風報信麼!這樣,你跪下來,給我磕個響頭,發誓以後再也不敢忤逆我,我說什麼你便做什麼,這樣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放過你。」

  徐冉只想噴他一臉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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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5 18:02:05
第七章

  說起打架,徐冉是不太在行的。尤其當對方還有利劍在身的時候。所以她打量了下周圍的地形,湊到蘇桃耳邊偷偷道:「蘇蘇,等會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

  蘇桃眨著大眼睛,點點頭。

  然後徐冉回過臉,一本正經地對李信正後方作揖行禮:「呂夫子好。」

  李信一怔,後背有些發麻,以為真是呂夫子來了,下意識往後面一看——嘿,什麼都沒有!

  他這一轉頭,徐冉拉起蘇桃就跑,一邊跑一邊大喊:「救命啊,李信要殺人啦,殺人啦!」

  喊了半天,沒見個人出來。

  學子們基本都在前堂,後堂的夫子們都到廣場上討論下月的考試出卷,跑了一路,根本連個鬼影都沒看到。

  徐冉之前替蘇桃抱著一摞書,加上她自己的堂外題,腳步漸漸慢下來。一邊喘氣一邊嘆,想當年跑個八百米都是一口氣沒帶喘氣的,現如今才跑了這麼點距離,就已經快累趴下了。

  蘇桃停下來要扶她,徐冉搖搖頭,看著後方馬上就要追上來的李家兄弟,咬咬牙沖蘇桃道:「你快跑,跑到外面去喊人來。」

  蘇桃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徐冉推她走,她這才跑開。

  徐冉喘著粗氣,翻著死魚眼,眼睜睜地看李信那張凶神惡煞的臉越來越近。

  實在不行,那就開打吧,大不了打個鼻青臉腫的回去跟她爹告狀。只要李信不拿劍戳她,赤手空拳地她也是可以抓抓頭髮動口咬的。

  李信見徐冉癱在那裡,心頭裡興奮,嘿,叫你跑,讓你看看大爺的厲害!

  兩三步跨上去就要揪徐冉,手還沒碰到呢,胸前被人猛地一踢,痛得他直接就趴地了。

  天神吶!徐冉感激涕流地往後方看,想著是哪位勇士拯救了她,一看,懵了。

  怎麼是趙燕?

  趙燕原本是在這裡的假山後躲著背書的。

  現如今她爹一門心思想讓她嫁入王家,見到她發奮讀書就心疼地直喊:「阿燕啊,別苦了自己。」

  她哪裡就苦了自己?趙燕不想同趙老爺爭辯,又不想聽他老人家的念叨,只好偷偷地躲在學堂裡背書。

  方才她背得正起勁呢,忽地聽得有人高喊救命。一看,原來是李信追著徐冉。

  本來她是不想多管閒事的,無奈徐冉叫得太難聽,實在是擾了她清修苦讀的興致,這才不得不出手,不,出腳相助。

  趙燕朝地上的李信看一眼,眼神淡定,大有再來一腳的意思。

  李信捂著胸口哎呦呦地叫疼,見來了個擋事的,又看是來人是堂裡脾氣最臭性格最凶的趙燕,當即有些猶豫要不要撤退。

  於是他喊了自家弟弟上。

  李蒙不吃這個虧。比起自家哥哥,他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對方比他年長比他力氣大,就沖剛剛那一腳踢出來的力道,他也不能迎上去打。

  當趙燕狠狠一個眼神剜過來時,李蒙很知趣地往後一退,指著地上的李信,擺出懵懂臉:「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您繼續。」

  李信簡直要吐出血來。

  趙燕拍拍手,橫著眼看李信。「你還不滾?」

  ……好兇殘的婆娘。李信撅著嘴,大男子氣概生生被折了一半。偏生他過不了自己那關,找不到台階下。

  李蒙彎腰拉他走,「哥,今天這事要是鬧到夫子那,爹肯定不會放過你的。差不多就得了,走吧。」

  李信哼唧一聲,想著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走了,實在太過難堪。於是對著徐冉吼了句:「你給我等……」

  這話還沒喊完呢,趙燕又是一腳踢過來了。幸好這次有李蒙拖著他,嗖地一下及時避開了。

  兄弟倆和全程毫無存在感的李蒙同堂同學,就這麼灰溜溜地逃了。

  趙燕鬆鬆筋骨,回頭見徐冉一臉驚訝地望著她,那神情,像是看見了什麼蓋世英雄一般。

  趙燕不習慣這樣的眼神,不太好意思地撇開頭,嘴上冷冷道:「你還在這愣著作甚,還不快回去。」

  徐冉真想撲過去喊一聲親故吶,無奈對方是趙燕,話到嘴邊又嚥回去了。端正臉色,正正經經地說話:「謝謝。」

  趙燕哦了一聲,拿著書就準備離開。

  徐冉一見她要走,連忙喊住她。知恩圖報,這是人之美德。怎麼著也得報個恩才是。

  趙燕皺眉看她,「還有事?」

  徐冉脫口而出:「去我家吃個飯唄。」剛說完,她自己也覺得哪裡不對,好像沒有動不動就請人回去吃飯的吧,又不是現代,隨便邀上人就能下館子。

  但除了邀人吃個飯,好像也幹不了其他事。他們這些幼學學子,整天的日常就是學學學考考考,最常見的交際就是一起吃個飯了。

  徐冉加了句:「或者改天也行,我請我娘回去往你府裡下個帖子。」

  趙燕沉默許久,而後接過徐冉手上一摞厚厚的書,漠然道:「不用了,就今天。吃個飯就行,也不用你什麼謝禮。」

  ……被看穿了啊。但是趙燕肯領情,徐冉還是很高興的。湊過去問:「沒看出來,原來你還會武功啊,你爹不是文臣嗎,難不成你家還有武夫子?」

  趙燕寥寥幾句:「跟我舅舅學的,三腳貓功夫而言,不足掛齒。」

  徐冉嘰嘰喳喳又想問,被趙燕一個眼神堵回來:「我是去吃飯的,不是去閒聊的。」

  徐冉立即閉嘴。

  剛走到一半,前頭就見蘇桃領著蘇家和徐家的奴僕衝進來了,一見徐冉,急哄哄地上來問:「冉冉,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李信人呢?」

  徐冉擺擺手,指了指趙燕:「沒事了,多虧趙娘子相助。」

  散了人,在蘇桃好奇的眼神和趙府徐府兩府奴僕怪異的目光中,徐冉將趙燕領了回府。

  一到家,徐老爺還沒回來。徐冉換了身衣裳,帶著趙燕一同去給蕭氏請安,順便跟廚房提了句晚上有客需得多添雙碗筷。

  蕭氏剛與人談完今年蘇州園林圖繪編著的事情。雖已嫁人,但她一直未曾放棄自己的愛好,專注於各地園林的研究。從風水到園林裡的盆景佈置,她都有研究,並且在今年發起了名園林的圖繪收集。

  總得來說,在徐冉眼裡,她這位母親,就相當於是全國園林協會的會長。爹是高官,娘是園林協會會長,這樣的爹媽組合,算得上是珠聯璧合的。

  剛一聽說徐冉帶了客人回府,蕭氏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等到了正屋,才發現徐冉確實是帶了朋友回來。

  徐冉先是向蕭氏行禮,而後介紹趙燕:「娘,這個是我同堂同學。」

  趙燕雖然平時凶悍,但該盡的禮數她還是懂的。翩翩然朝蕭氏行了個禮,放柔了聲音:「見過徐夫人。」

  蕭氏是知道趙燕的。過年前的賞梅會,趙長史家的夫人曾將趙燕帶去,若是沒記錯,當時王給事家的少爺也在。也就是在那場賞梅會上,這兩家達成了聯姻的共識。

  蕭氏高興之餘,又開始擔心。

  雖說冉冉交了新朋友,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是聽聞趙家娘子性格不好,而且學考成績也不好,會不會將冉冉帶壞啊……

  另一頭,徐冉領趙燕回小院,高高興興地向她介紹自己的屋子。比如說哪間是書房啦,哪間是小憩的地方啦,哪間是同使女們玩耍的地方啦,滔滔不絕全說了出來。

  等紅玉翡翠拿了點心進屋招待,徐冉又開始介紹自己小院裡的使女。哪個準備考三級了,哪個已經通過了四級了,誰的女紅比較好,誰泡的茶比較好,說得不亦樂乎。

  紅玉翡翠頭一回見徐冉招待客人,自是賣力,將院裡收著的好東西全擺了出來,然後又去廚房拿了剛送來的新鮮荔枝。

  一邊伺候著,一邊好奇地往趙燕那邊偷瞄。心想這是哪家的小娘子,看著比二娘子要年長幾歲,生得挺鼻大眼,倒有幾分像御街上開館子的波斯人。

  趙燕面無表情,內心悔不當初。

  早知道徐冉如此話嘮,就不來徐府了。本來幫她一次,也只是舉手之勞,應了她的邀請,不過也是想要延遲回府的時間。

  忍不住想要出口打斷,看了看屋裡站著的使女,想想還是算了。終究是在別人家裡,嘴上還是要留幾分情的。

  好不容易等徐冉說完,趁著她歇氣喝茶的空檔,趙燕迅速開口:「徐娘子,今日的堂外題,你可做完了?」

  徐冉一愣,「除了呂夫子佈置的《為政》觀後感,莫夫子佈置的周法《吏律》的《職制》卷背誦外,其他夫子今日沒有佈置堂外題。」

  她打算吃過飯練完字後再開始做的,騰了時間正好和趙燕話話家常。

  說來也奇怪,她雖然有些怕趙燕的凶悍,但卻並不討厭她。所以在趙燕出手相助之後,她反倒很是興奮。

  有種「這人雖然凶悍但內心是善良正義的」,一旦攻破就能獲得好基友的奇妙感。

  趙燕哦了聲,「除了背周法外,我還要背其他的,能借書房用用嗎?」

  徐冉自是應下。

  一刻鐘後。

  趙燕看了看案桌上趴著的徐冉,神色尷尬地問:「你在做什麼?」

  徐冉眨眨眼,「聽你背書啊。」

  趙燕嘴一扯,「你的周法背完了?」

  徐冉點點頭。翻開書沒多久她就背完了,吏律的《職制》不多,總共四十八條,幾乎是毫不費力地就啃完了。

  她的短時記憶力不錯,之前也試過背其他的,幾乎是立即就能背下來的。但幼學要求要背的東西太多,要考的東西也太多,她缺少前面幾年的學堂教育,根本摸不清哪裡是重點哪裡不是,所以就算當時背下來了,而後也會忘記。

  之前也試過用以前背單詞的方法來背,但是由於東西實在太多,所以根本行不通。

  徐冉想,要是能給她一本重點手冊,專門考上面的內容,那憑藉她的好記性,像周法帖經墨義這樣死記硬背的科目,她肯定會輕鬆過關的。

  趙燕問,「那你背背,我聽著。」

  徐冉張嘴就來,一口氣流暢地將方才背過的《職制》背出來。順便還將剛才趙燕背過的百國史論也背了出來。

  趙燕震驚,什麼時候徐冉變得這麼會背書了?堂上表現也沒見她有多厲害啊。

  徐冉笑嘻嘻,「過幾天你再問我,我肯定背不出。現在要學的東西太雜太多,今天背了這個明天又要背那個,我容易攪混。倒是你,剛才我聽你背得挺順暢的,尤其是周法的五刑十惡八議,為什麼後來莫夫子抽背你又不會了?」

  是的,繼莫夫子那天當堂考過後,之後被罰抄的趙燕又被莫夫子點背了一遍。然後悲催地,她又沒有背出來。

  趙燕低了頭,支吾道:「堂下明明都記得,一被老師點就全忘了,考試時也這樣,有些題明明都做過,卻總是想不起來。」

  徐冉看她一眼。這完全就是考試恐懼症啊!

  以前她讀高中時,班上也有這樣的學生。明明看著很努力,卻總是考不好。那個同學總說自己是沒有掌握好的學習方法,但什麼才是好的學習方法呢,唔,誰也說不準。畢竟,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適合別人的,往往不一定適合自己。

  徐冉:「或許你放輕鬆,試著不要那麼在乎學堂考,說不定就能考好了。」

  趙燕搖搖頭,「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做,越是想讓自己不在乎,就越是在乎。」有一年考試,她心心唸唸地告訴自己,這一次一定不能緊張,進了考場卻連手都是抖的。

  根本沒有用,她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一提筆就怕寫錯,一寫錯她的學考就通不過,不知不覺,整場考試就被她考砸了。

  徐冉沉默片刻。趙燕這是心病,擱現代得找心理醫生看看。每個人心理上都或多或少有些問題,說不定一開解就好了。

  考慮到她所在的這個朝代各種牛氣十足,她下意識問:「這裡有那種專門與人談話然後治病的大夫嗎?」

  趙燕臉一紅,「我沒病,這裡也沒有那種大夫。」

  徐冉意識到她的敏感,立馬轉換話題。趙燕繼續背,徐冉繼續聽。

  一炷香之後,趙燕開始背其他的內容。

  卻不是按照書本順序來的。徐冉抬頭,見她手上擱著本厚厚的印本,再一瞧,密密麻麻全是手寫的筆記。

  徐冉問:「你背的是什麼,我怎麼沒有這本東西?」不記得夫子有發過這樣的東西啊。

  趙燕道:「這是我自己整理的筆記,我收集了每一次的隨堂考試中的試題以及每學年大考的題,根據這些題考的內容,將對應的內容抄謄下來,根據出現次數從多到少依次排列。這本是四書五經中帖經墨義的內容,我還有周法和史學的筆記,在另外的印本上。對了,我還記了這些年來夫子們在新課上著重講過的內容,當堂記得,別人都沒有,就我有。」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她臉上明顯出現驕傲的表情。

  徐冉想,或許擁有能比過別人的東西,對趙燕而言,是件很重要的事。

  然後又想到趙燕說的筆記,她怯生生地問:「能讓我看看嗎?」

  趙燕大方將印本遞上。

  徐冉隨便一翻,發現同趙燕說的一樣,這完全就是傳說中的重點筆記啊!從考題出現的頻率到考題側重的範圍,依次都寫得清清楚楚。

  徐冉手捧著趙燕的筆記,感動得五體投地。

  趙燕參加三次大考,可不是白考的,光是這豐富經驗,就能秒殺許多學子。而且,她還會做筆記,連課堂筆記都做下來了。

  這裡的夫子講課,沒有板書,若要記下隨堂口述,必須聽力手速一一跟上,一般的學子都忙著聽講,根本沒有功夫再去細細地記下夫子的口述筆記。

  若能拿到趙燕的筆記背誦,有了重點內容,她就可以套用艾賓浩斯遺忘曲線複習計劃表,依次攻破所有不需要智商含量的科目。

  至少帖經墨義和周法史學,是沒有問題的。

  徐冉開了口,趙燕倒也沒有馬上拒絕,盯著一個方向一直看。

  徐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發現她看的是上次徐嬌給的《簡易算術》。徐冉立馬心知肚明,拿了書問:「這樣,我把這個借給你看,你把你的印本們借給我看,行嗎?」

  趙燕抿抿嘴。

  這些手抄印本,飽含著她這些年來的辛勞血汗,雖說她很想看沈竟的《簡易算術》,但終究還是有些猶豫的。

  對於趙燕的猶豫不決,徐冉完全可以理解。誰都有想要藏私的小心思,那是她自己辛辛苦苦整理的,完全沒有義務要借給別人。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旁人幫你是情分,不幫是本分。何況她和趙燕之間沒有什麼往來,更別提欠趙燕情分的,是她自己。

  為了避免尷尬,徐冉大咧咧地將《簡易算術》遞過去,「算啦,不要你的印本了,這本書借給你看。因為這書是我妹的,所以沒有她的同意不能帶出府,等會吃飯時我幫你問問,她要是同意你就拿走,要是不同意,你就在府裡看,隨時歡迎你過來。」

  趙燕點了點頭。

  等晚上吃飯時,徐家人對於這個多出的賓客,很是熱情。就連徐老爺都忍不住往趙燕這邊多看了幾眼。

  徐佳同趙燕當年是同窗。現如今徐佳都入高學三年了,趙燕尚在準備考試,是以徐佳同趙燕打招呼時,兩人都顯得有些尷尬。

  徐嬌聽聞趙燕想借書,並未一口答應,而是婉言相拒了。

  那些算術藏書對於她而言,是天下最寶貝的東西,比她追求的時鮮玩意還要重要一百倍的。雖然給了徐冉,但這並不代表其他人可以將它帶出府。

  一頓飯吃完,徐冉送趙燕到府門口,親切地表示讓她下次再來玩,並且溫言安慰趙燕沒有借到書的遺憾。

  轎子走了,徐冉也就回院了。到徐老爺那邊練了兩百個字,回屋繼續寫堂外題。

  洋洋灑灑寫了篇為政觀後論,自以為寫得還不錯,第二天一交上去,卻只得了個丙。

  正鬱悶著,心想她寫得挺好的啊,為什麼夫子就是欣賞不了呢。

  跟前來個人搭話:「徐冉,昨日你說過的話,還作數嗎?我將印本借給你,你將那本算術書借給我,不出府,我到你那邊去。」

  徐冉抬頭。是趙燕。

  徐冉臉上陰霾一掃而盡。

  她彷彿聽到內心深處傳來一個聲音——

  「您好,您的隊友一號已解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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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5 18:02:58
第八章

  兩人約定好,每日下學後,趙燕跟著徐冉回徐府,她將自己的筆記借給徐冉,徐冉則將《簡易算術》借給她看。

  為了合理安排時間,徐冉向徐老爺請示,希望能將每日練字的時間往後挪挪。徐老爺不太高興,才堅持練了幾天,如今就消極怠工了。

  然後徐冉又加了句,說是要先同同堂同學一起做完堂外題外加溫習功課,徐老爺一聽,高興了,大手一揮就准了。

  冉冉如今願意同他人一起奮發進學,是好事。

  等聽到每日一起讀書的是趙燕時,徐老爺又鬱悶了。

  他同蕭氏有一樣的擔憂,這個趙燕啊……算不得是好學生。而且她爹趙長史,是貴妃那邊的人。

  貴妃這人,那可不是什麼善茬。

  徐老爺想了想,覺得還是不應該干涉徐冉的交友自由,使勁往趙燕身上挖優點,終於找出個閃光點——至少這個趙燕,是個努力的人。

  同努力的人一起,再怎麼,冉冉也是能學到一些東西的。

  就這樣,全堂倒數第一和全堂倒數第三,開始了下學後一起溫習功課的日子。

  如徐冉所想,趙燕的筆記很詳細。

  厚厚一本,每一句都是重點,對應著每年考試的內容點。

  徐冉先開始啃的,是帖經墨義的印本筆記。事實上,趙燕剛開始也只願意將本借給她。到後面,同她關係近了,這才捨得將周法與史學的印本借出來。

  雖然是死記硬背,但徐冉也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以背單詞用的遺忘曲線法來背誦,往往能夠事半功倍。

  剛開始聽徐冉背書,趙燕總是覺得奇怪。

  仔細觀察下來,發現徐冉背書,是有一定規律的。

  先是背得很快,一次性過很多內容。然後慢慢放緩,複習前一天的內容,再然後又加快,然後又放緩。

  這樣過了半個月,趙燕終是忍不住出聲問了。

  「你這樣背書,能出效果嗎?」大家都是一句一句地背,背完之後,再去背下一個。徐冉倒好,不管背沒背完,每天一定會翻十頁。

  徐冉一笑,將筆記攤開,遞到趙燕手上:「前面三分之一的內容我都背完了,你隨便點抽。」

  趙燕不太敢相信。她這本印本筆記,幾乎相當於正常印本的五倍厚度,而且字密密麻麻,內容甚多,要想背完前面三分之一的內容,至少得花四五個月。就連她自己,也是啃了一年的時間才將這本背下的,而且還不能說是完全背下,需得時不時翻看,才能保證不遺忘。——雖然,不管堂下背得多好,只要一上考場,她便會忘得一乾二淨。

  她隨意翻了幾個容易背誦的點,徐冉一一對答如流。

  趙燕一愣,打亂順序,先問後面的再問前面的題,徐冉仍然可以流暢答出。

  趙燕不信這個邪,索性從頭開始抽背。她這一抽背,一個鐘頭便過去了。

  徐冉背得聲音都快嘶啞了,喝了好幾壺茶潤嗓子,本來想打斷趙燕,但一見她興致沖沖的勁,就沒好意思開口了。

  往裡間廂房跑了三趟方便,第四趟出來時,一眼瞧見趙燕趴在門口盯她。

  徐冉一怔,頗為尷尬。

  ……趙燕不會是偷窺狂吧,為什麼連她上茅廁都要守著……

  「這房是用來如廁的,你在書房等著我便好。」

  趙燕點點頭,然後頭也不回地踏進去,問:「我也要方便。」

  徐冉在門口等她。

  等趙燕出來時,一臉茫然,嘴上唸唸有詞。徐冉以為發生什麼了,一湊近聽清趙燕嘴上念叨的是什麼,就有點窘迫了。

  趙燕念叨的是:「到底將書藏哪了,怎麼都找不到呢?」

  得,估計是以為她偷偷藏在更房裡作弊呢。

  徐冉只好解釋:「趙娘子,我沒有在更房裡藏書,真的只是去方便而已。」

  趙燕皺眉,將心裡的話問了出來:「你要是沒作弊,那怎麼會背得這麼好,根本講不通。」

  徐冉攤開手,「沒什麼講不通的,我只是將它們全部背下來了而已。」

  趙燕眼裡尚有疑惑,問:「真是你自己背下來的?」

  徐冉點頭,神情不能更認真。

  開玩笑,想當年她可是憑藉好記性叱吒整屆高中文科部的。

  趙燕低下頭,為自己的多疑而愧疚,抿嘴道:「我不該懷疑你的……不好意思。」

  徐冉笑了笑,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等回了書房,趙燕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是有事相求。徐冉最不喜歡兜圈子了,直接點破:「趙娘子,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趙燕咬唇道:「能教教我怎麼背書嗎……」她在死記硬背上花的時間太多,而且背誦效果不盡如人意。若是能像徐冉那樣,半個月的時間便能背下三分之一的印本,那麼她就能騰出大量時間,去複習更為薄弱的科目。

  徐冉想了想,答應了。卻並未立馬將自己的方法告訴她,而是朝書架而去,取了本《本草綱目》。

  每個人的短時記憶力都不同,有些人好有些人一般,得先測試趙燕的短時記憶,才能制定後面的背書量。只有每次任務的背書量恰當,才能最大效用地發揮記憶法的效果。

  徐冉問:「這本你背過嗎?」本草綱目是醫科類,一般幼學學堂都不會設這個科目,只有諸科高學才有。

  趙燕果然沒有背過,搖搖頭。

  徐冉隨便翻開一頁,一邊讓紅玉在旁打著拍子,整整三百下,每秒一次,剛好五分鐘。一邊叮囑趙燕,集中注意力背下儘可能多的草藥名與詞條解釋。

  拍子打完了,徐冉讓趙燕停下,抽背她方才看過的內容。

  能完整背出的只有十五條。

  然後徐冉開始提筆,畫了一張週期圖表。

  人的記憶週期分八個點。五分鐘,三十分鐘,十二個小時,一天,兩天,四天,七天,十五天。

  前三個屬於短期記憶的範疇,後面五個屬於長期記憶的範疇,要想事半功倍地背下儘可能多的內容且不遺忘,最好是根據遺忘週期來分配背書內容。

  徐冉算了算,將趙燕五分鐘能背下的內容長度標記出來,五分鐘背完後迅速進入到下一個五分鐘,等到背到第三十分鐘的時候,然後從頭溫習。如此循環,每天背個一鐘頭,然後等第二、四、七、十五天的時候,依次複習之前背過的東西。

  「以你的這本印本為例,假設你從沒有背過這本印本,那麼花一個月的時候,你可以背下其中六分之一的內容。」

  趙燕反問,「我記得你是半個月時間,便能背下三分之一的內容,為什麼到了我這裡,需得多花幾乎四倍的時間呢?」

  徐冉拿了書給她,讓紅玉打拍子,也是三百下。然後隨意讓趙燕隨意挑了個段,拍子停,徐冉背出的詞條是趙燕的三倍。

  「同樣的時間,你背了十五條,我背了四十五條,好比吃東西,有人能一口氣連吃十碗飯,有人卻只能吃一碗飯,現在讓他們解決同樣多的米飯,自然是那個吃的多的人,用的時間少。」

  趙燕臉一紅,「是了,你比我聰明。」

  「我只是記性比較好而已,談不上聰明。」徐冉想到什麼,吐吐舌道:「再說了,哪有考倒數第一的聰明人。」

  趙燕被她逗笑,「你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以前沒發現,這些日子接觸下來,越發覺得徐家娘子同別人不一樣。怎麼說呢,和她相處,總會讓人覺得很舒服。

  說實在的,她是有些羨慕徐娘子的。自新會年開學以來,無論課堂上夫子如何批評徐娘子,抑或是她的堂外題得分有多差,她從來不曾抱怨。

  同徐娘子一起溫習功課以來,徐娘子說的最多一句話便是「下次會更好。」

  趙燕想,要是她能像徐娘子一樣,或許考試時就不會緊張了。

  趙燕拿著徐冉給的計劃圖表一看,上面寫得清清楚楚,每天背多少內容,什麼時候進行溫習,一目瞭然。

  趙燕不禁感嘆,雖然徐娘子自謙,但是她是真的覺著徐娘子聰慧。而且,她隱隱覺得,雖然徐娘子現在排名末尾,但是她很快就會衝上去的,名列前茅也是大有可能的。

  趙燕拿了計劃圖表回去,將信將疑地試了半個月,果然比她以前背書要快多了,而且背過的內容不容易忘記。

  趙燕高興之餘,平生第一次有了自信,讓趙老爺抽背功課。

  竟然全部都答出來了。

  趙老爺驚訝於她的進步,同時又很擔心。

  阿燕背得這麼好,該不會是晚上熬夜偷偷起床背書吧……

  趙燕一看趙老爺的臉色,便知道他肯定又在瞎猜了。於是出言道:「爹,最近我得了個方法,是徐二娘子教我的。不僅背書的時間用得比以前少了,而且還能背下更多的內容。」

  趙老爺一聽徐二娘子,下意識脫口而出:「哦那個交白卷的徐二娘子啊,最近你總往徐府跑,說是要跟她一起溫習功課,我還擔心來著,心想你怎麼跟她玩一塊去了?怎麼,難不成她還能教你什麼有用東西?」

  趙老爺這話一出,趙燕可就不愛聽了。

  她是個講義氣的姑娘,徐冉對她好,她定是要百倍還回去的。既然認定了徐冉是朋友,那麼就不能讓人說她壞話。當著面就更不行了,哪怕這人是親爹。

  趙燕反駁:「等爹你見識過徐娘子背書的功夫,只怕就不會這麼說了。她可聰明了,尋常人花一鐘頭才能背下的東西,她只需片刻的功夫,便能記下。而且她還總結出了一套方法,專門用來背書的。」

  趙燕一邊說,一邊拿出當日徐冉給她畫的計劃圖表。順便取了本《本草綱目》,學徐冉那日一樣,拉著趙老爺就開始讓他背詞條。

  趙老爺難得見趙燕主動湊上來搭話,平時這個女兒因為考試上學的事情,回了府就將自己悶府裡,基本不同人講話的。既然她要玩鬧,那就陪著吧,反正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趙老爺抱著玩樂之心,樂呵呵地開始背。

  等背完了,趙燕根據她爹背下的詞條,有模有樣地填了個計劃圖表,「爹,你最近不是要整理百家文匯嗎,你可以用這個方法,試著背一下,說不定就全記下了。」

  說起百家文匯,趙老爺就有些頭疼。

  當今成年皇子就兩位,一位是譽滿天下的太子殿下,一位則是寧王殿下。太子殿下為先皇后所出,皇后駕崩後,官人為其守孝一年,一年後續納貴妃昆氏,寧王則乃昆氏所出。

  相比於民心所向的太子殿下,寧王就顯得略為平庸了。但就是這樣平庸的皇子,卻是他要輔佐的。

  哎。趙老爺嘆一口氣,論起輔佐也說不上,他只不過是個小小的長史,朝堂上也沒他說話的地。只不過是在編書收集古籍上,稍微能夠出點力。

  這一次,寧王為了在官人面前表現,命人修著百家文匯,重任便由他這個平時沒什麼用只會編編書的長史擔著了。

  百家文匯的編著才剛剛開始,作為總負責人的趙老爺,不但要準確無誤地分配工作,而且還要記下所有年代詩詞歌賦出現的方言種類,自平成一年起,到元慶二十三年,期間所有出現過的詩詞歌賦,都得一一收集成冊。

  總而言之,趙老爺是需要記很多東西的。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趙老爺開始根據徐冉的方法記東西。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逢人便將徐冉的這套記憶圖表介紹給一同編著的同僚,簡直無時無刻不在安利。

  就連一向不怎麼敢上前搭話的徐老爺,這一回他也到跟前去說了個話,開口便是:「徐老爺教女有方,後生敬畏。」

  徐老爺怔了幾秒,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誇讚,有些莫名其妙。介於前陣子老是有人當面誇他家冉冉背過去就說大實話,徐老爺下意識就想,趙長史這話,是不是在嘲諷什麼啊。

  趙長史雖然同徐老爺不是一個政治陣營的,但平時也沒什麼交集矛盾。所以說些誇讚的肺腑之言,也不用忌諱什麼。

  趙長史將前陣子徐冉教趙燕的記憶圖表一說,言辭之中滿是讚嘆,為了表達他到底有多麼得驚訝,甚至將一開始不看好徐冉的心態也說了出來。

  徐老爺抿抿嘴,自動過濾掉那些他不想聽到的話。

  於是趙長史今日的這番言辭,在徐老爺耳裡就變成了——「您的女兒很牛掰,牛掰牛掰最牛掰,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牛掰人物,簡直是世間第一牛掰啊。」

  徐老爺悶著頭就回了府,一踏進屋子,朝服都來不及換,直接就喊了尚在關禁閉的徐冉到書房來。

  至於徐冉為什麼會被關禁閉,這事還得從半月前學堂新會年的第一次月考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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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5 18:03:34
第九章

  半月前,就在趙燕將記憶圖表教給趙長史之後的第二天,學堂就組織了聲勢浩大的第一場月考。

  徐冉剛走進學堂,呂夫子看了她一眼,讓她將案桌搬回去。

  徐冉屁顛屁顛地將案桌搬回原來的位置,還沒來及感受不用再俯視整個學堂同學的興奮感,台上呂夫子一聲令下——

  「現在開始進行試月考,所有人將案桌搬離三尺,不許東張西望,不許交頭接耳,違者一律按作弊處罰。」

  徐冉心一梗。

  竟然又要考試……

  同上次的隨堂突擊考不一樣,這一次,是非常正式的試考。考了整整三天,十一門常科高學科目中,除了樂、射、御未考,其他八門考試全部都考了一遍,也就是徐冉開學前交的那八門白卷科目。

  考完後,徐冉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蘇桃同趙燕同時圍上來,問她考得如何。

  徐冉道:「策論與詩賦妥妥墊底,算術一般,其他還好。」

  策論分方略策和時務策,就她目前掌握的知識量和訓練量,遠遠還沒有達到可以針對一國政治經濟軍事給出相應對策的水平。雖然不會做,但這一次,徐冉沒有再交白卷。

  她很機智地在策論考捲上留了幾個大字:「小的見識淺薄,不敢妄議國家之事。」

  至於詩賦,詩題考為「民之疾苦,限五絕句」,賦的題目則為「世間之美,草木皆情」。

  就算徐冉已經背完唐詩三百首,讓她寫個詩賦,那也是難於上青天的事。作詩作賦這種事情,不是一個月就能迅速達成的,更何況她自問沒這天賦。

  又不是天天賞星星賞月亮的小文青,她現在每天除了背書還是背書,哪有那麼多情懷抒發。

  徐冉打著堅決不再交任何一門白卷的決心,提筆往試卷上分別默寫了李紳的《憫農兩首》與曹植的《洛神賦》。

  又沒說不能寫別人的詩賦作品,點題就行嘛。

  解決完了最弱的科目,考到算術時,由於她最近一直在補那本《簡易算術》,總共二十道題,好歹也做出了三道。

  剩下的,帖經墨義,周法史學,全部都是她背過的,一個月日以夜繼的發奮背書,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可能是她走狗屎運,試卷上所有的題目,她都有背過。徐冉提筆刷刷地一氣呵成,甚至提前交捲出了考場。

  站起來將卷子遞給呂夫子時,夫子與其他尚在考試的學子們那種不敢置信的眼神,徐冉想想就覺得興奮啊。

  沒想到吧,交白卷的小姑娘也是有實力提前交卷的!

  正是由於她的提前交卷,蘇桃下意識問:「冉冉,你不會……又交了白卷吧?」就算題目再難,冉冉也不該再交白卷提前離場啊,要是讓徐老爺知道,肯定又要罰冉冉的。

  徐冉擺擺手,「哪能啊,帖經墨義,周法史學,考得都很不錯。蘇蘇你不要擔心啦,我真的沒有交白卷。」

  ……心好累,一失足成千古恨,看來她得早點翻身,不能讓交白卷這個污點再跟著她啊。

  趙燕一直沉默沒說話,徐冉回頭問她:「趙娘子,你考得如何?」

  趙燕咬唇,幾乎快要哭出來。

  她這一神情擺出來,徐冉當即明白過來。

  怕是又犯考試恐懼症了。

  徐冉拍拍她的背,柔柔問,「做了幾題?」

  趙燕搖搖頭,「沒做出幾道。」

  徐冉噤聲,而後安慰她:「沒關係,我們一定可以想到辦法解決你的這個症狀。」

  旁邊蘇桃也附和道:「是啊,總有辦法的。」

  由於這陣子趙燕同徐冉走得近,蘇桃也漸漸同趙燕熟悉起來。三人小分隊,時不時聊聊八卦一起吃個飯,學堂裡已經形影不離了。

  趙燕低頭,「但願吧。」

  等公佈考試成績那天,徐冉莫名有些期待。

  她努力了一個月,雖然才一個月,但是也想要看到一些小成果,哪怕一點點也好。

  試卷成績,就是最直接了當的回應。

  放榜那天,徐冉在中間段找自己的名字,找啊找啊,怎麼也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懸。

  本以為怎麼著也能排個中等偏下的名次的……

  捂著眼往後找,心突突跳,生怕又在最後一名看到自己的名字。

  透過手指縫,瞄了好幾眼,最後一名是李信,倒數第二是某陌生同學,倒數第三是悲催的趙燕。

  沒有她的名字。

  整個榜上,都沒她的名字。

  徐冉下意識想,是不是夫子漏掉了,怎麼沒她的成績呢?

  正疑惑著呢,前頭天耳就來請她了。

  一路上,天耳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疑惑和擔憂,嘴上不斷道:「徐娘子,我相信你的。」

  相信啥?

  等她進屋,發現她爹也在屋裡。

  呂夫子手裡拿著試卷,唉聲嘆氣地同徐老爺說著什麼。

  徐老爺一張臉繃得鐵青。

  要是沒記錯,這個點,她爹應該在議事堂處理並過濾各地送達的奏本,怎麼有空跑學堂來了?難不成是呂夫子差人去請的?

  徐冉帶著滿肚子疑惑走上前,還沒到跟前,徐老爺偏頭望見她,不由分說,上來就罵:「不孝子孫!徐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不懂事的人,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徐冉懵呆了。

  旁邊呂夫子端著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衝她搖搖頭,「徐冉,再怎麼不會做題,也不能作弊啊。」

  他抽出帖經墨義以及周法史學的考卷,指著密密麻麻的考題道,「全部滿分,你也太貪心了點。」就算作了弊,那也不能全部都對啊,連學考第一的韓通都從未全對過,更別提一次性三科全滿分。

  徐冉啊,有點蠢。抄書作弊也不能抄成這樣啊,哎。

  三科全滿分?

  徐冉一聽完,立馬反應過來。一張臉漲紅,既氣憤又覺得好笑。

  原來是這樣,竟然以為她作弊才會考得這麼好。就算她之前交過白卷看起來像學渣,那也不能這樣一口判定她一定做了弊。荒唐,真是太荒唐了!

  徐冉氣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梗著脖子紅著眼問呂夫子:「敢問夫子,既然斷定我考試作弊,可有切實證據?」

  呂夫子怔住,完全沒想到徐冉竟敢爭辯,下意識搖搖頭,「沒有。」

  徐冉又問:「既然沒有證據,為何要說我作弊?」

  呂夫子甩了甩手上的試卷,「這三分卷子,就是最好的證據。從未有人可以連著帖經墨義周法史學三科全部對題,鑑於你過去幾年的學堂考,本夫子並不認為,你有這個能力,可以考到這個成績。」

  徐冉冷笑一聲,剛想開口,旁邊徐老爺已經兩步跨過來,拽著她的手就往外面走。

  「夠了!你還嫌不夠丟人麼!」

  徐冉不服。

  她怎麼能服,明明是自己辛苦考出來的好成績,為什麼要受人質疑,她根本就沒有作弊,她不願意被人冤枉!

  還沒張嘴呢,瞄眼望見徐老爺捂著胸口,半邊身子已經彎下去,大口大口地呼吸,似乎喘不過氣。

  呂夫子嚇壞了,一見徐老爺這樣,試卷也不看了,話也不訓了,趕忙喊天耳去叫大夫。

  徐老爺一張臉青白,脖子上的青筋都出來了,費盡力氣喊出一句話:「不用叫大夫……」他回頭,看了徐冉一眼,眼裡有無盡的失望以及悔恨。

  說到底,是他沒有教導好冉冉,才致使她動了這些歪心思。

  「呂夫子,月考這事,求您看在與冉冉師徒一場的份上,莫要聲張。我會將冉冉帶回去,好好教訓,待她成心悔過了,定讓她來與你賠禮道歉,可好?」

  月考考試作弊的事情,一旦傳出去,冉冉今後,便再也抬不起頭了。

  呂夫子扶起徐老爺,「徐相公放心,我已經將徐冉的試卷壓下來,名次也不會對外公佈。只當她是沒有參加過本次考試。只是徐相公,醜話需得說在前頭,再沒有下次了。」

  徐老爺連連點頭,感恩戴德地同呂夫子作揖。

  徐冉委屈至極,徐老爺卻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只要她一張嘴,徐老爺便立馬摀住胸口,做出一副「你要敢說話我就立馬死在你面前」的壯烈神情。

  徐老爺拉著她就往堂外走,並吩咐寧福,「去將二娘子的書本收拾一下,帶回府去。」

  等回了府,徐冉就被直接關了禁閉。

  中途徐嬌徐佳偷偷看過她一回,蕭氏也來過,說是勸了徐老爺,只需她再忍幾天,徐老爺便會放她出去。

  剛開始徐冉氣得連飯都吃不下,頭可斷血可流,尊嚴不能棄!

  如此絕食了一天後,第二天廚房的人送來紅燒肉板栗肉東坡肉碗碗皆是肉。

  在美食的誘惑下,徐冉沒出息地捧起飯碗一碗碗地吃,吃完之後,心情就好了不少。

  然後她就開始思考了。

  能考三門滿分,說明她如今的學習方向和目標是正確的。呂夫子同徐老爺不相信她能考得如此之好,說明她的背誦能力是在他們意料之外的。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她要如何讓他們相信她真的沒有作弊?又或者說,需要他們相信嗎?

  以前的徐冉考不了三門滿分,但現在的徐冉可以。她不可能為了做一個符合他們眼裡中等偏下的徐冉,而刻意掩藏自己的能力。

  徐冉想,這一次他們不相信,但只要她能一直拿滿分,到時候他們不信也得信。

  既然他們不願意聽她解釋,那麼就用實力說話好了。

  徐冉暗暗地發誓,等她啃完趙燕的筆記,她就再去把全套《四書五經》都啃完了,以後呂夫子一開口講哪篇,她就迅速背出來秒翻他。

  想著想著,一陣莫名的心酸湧上胸口,徐冉鼻子一紅,擦了擦眼角的淚,翻開了案桌上擺著的《春秋》。

  這廂,徐老爺因為徐冉「作弊」的事情,鬱悶了好多天。起初擔心呂夫子嘴快,不小心就把話透出去了,天天找人偷偷往呂家送禮。

  行賄夫子,是要判刑的。所以徐老爺送的禮,不敢太輕,也不敢太重,既要不符合行賄標準,又要走心。當真是苦煞了管家老唐。

  呂夫子雖然平時有點不著調,但這次卻妥妥地信守了承諾。不僅替徐冉回家關禁閉的事請了病假,還將徐老爺送過去的禮悉數退還。

  眼見著已經將徐冉關了五六天,徐老爺擔心再這麼關下去,堂裡的功課定又要落下一截。

  偏生徐冉打死都不肯認錯,一口咬定沒有作弊。

  徐老爺氣勁已消,開始動搖。

  難道冉冉真的沒有作弊嗎,那三門試卷,真是她憑自己實力做出來的?

  正是這個時候,趙長史跳了出來,嘰裡呱啦向他表達了自己的敬仰之心。

  徐老爺坐在書房交椅上,內心有些忐忑不安。

  萬一真是他冤枉了冉冉呢?趙長史同他一向沒有什麼交集,且趙長史根本沒有理由為冉冉說好話。

  徐老爺想到趙長史說的話,不僅好奇。記憶圖表,那是什麼?他怎麼從來不知道,冉冉還會弄這些?

  徐冉拖著步子,不太情願地踏進了書房。

  徐老爺咳了咳,指了指書案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徐冉埋著脖子,假裝沒有看到。

  第一次同徐老爺對著幹的感覺……莫名有些奇妙。既興奮又害怕。

  徐冉想,萬一徐老爺將她丟出府,那就真的只能自生自滅了。

  所以當徐老爺一拍桌子站起來時,徐冉立馬一屁股坐下。

  徐老爺開口問:「今日趙長史同我說了些話,說你會一種能讓人迅速背書的方法,叫什麼記憶圖表的,可有這回事?」

  徐冉一愣,隨即點頭:「我確實教過趙燕。根據人的記性好壞,做了相應的溫習安排,不曾想她竟然還教給了她爹。」她停了停,繼續道:「月考之前的複習,我就是一直用的這個方法背東西。」

  徐老爺知道她想說什麼,無非又想說她沒有作弊。道:「就算如此,難道用了一個月時間,你就突然能考滿分了?開學考的八門白卷,那可是你自己親自交的。既然這般厲害,為何又要交白卷?」

  徐冉抿抿嘴,心裡雖然難受,卻也不再激動。

  徐老爺肯將她喊到書房問話,定是有所動搖。她要抓住機會向徐老爺證明自己的清白。光說記憶圖表是沒有用的,總不能讓徐老爺親自實踐一個月後,再實行對她的解放。

  必須現在立刻,馬上。

  徐冉指了指書架,問:「爹,你隨便選一本,只要我是沒看過的就行。」

  徐老爺不知她要作甚,皺了皺眉,將信將疑地取了本《經籍志》史部譜系。

  這樣繁雜枯燥無味的書,他一年都翻不上幾回,更何況是徐冉了。

  徐冉翻開書,隨便從中間選了段,然後開始打拍子,讓徐老爺背誦。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最後還是硬擠出了幾滴淚,徐老爺這才開始按照她的話行事。

  五分鐘內,徐老爺背下的內容僅為李氏譜系的幾個名字。族譜比草藥名難記,更何況是要按照順序依次背出別人家的族譜。

  徐冉開始讓徐老爺打拍子,集中精力開始背書。

  越枯燥沒有實際內容的東西,越要發揮想像力,運用聯想法,使其前後能夠有所聯繫。就好比在腦海裡牽住一條線,只要順藤摸瓜,一點點就能將背過的東西準確無誤地背出來。

  時間一到,徐冉將書遞給徐老爺,開始背誦剛剛記過的內容。

  一口氣,一字不差地將整頁出現的名字全部背了出來。關係親近,依次順序,幾乎全對。

  徐老爺目瞪口呆。

  徐冉望著對面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下來的徐老爺,心中爽氣,再次強調道:「爹,那場考試,我真的沒有作弊,都是自己背下來的。」

  徐老爺仍處於呆滯狀態。

  數秒後徐老爺回過神,立馬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冉冉若果真有如此好的記性,那麼一個月的時間背下考卷出現的內容,也不是不可能的。

  徐老爺是個知錯就改的人,卻也是個尋根問底的人。就徐冉突然爆發的好記憶,他問出了心中疑惑:「冉冉,從前不曾見你有這樣的好本事,怎麼突然就……」

  突然就開掛了。徐冉在心裡為她爹默默補上一句。

  面上佯裝鎮定,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前陣子我大病一場,昏睡不醒時,夢見一個白鬍子老爺爺,他同我講:『徐冉,身為徐家後輩,你自當肩負起徐家光宗耀祖的擔子。這裡有顆靈藥,你吃完後一切都會變好。』待我病好後,發現雖然有些東西記不得不太清楚,可是腦子清明了不少,背起書來比從前快多了。」

  徐冉一邊說,一邊偷瞄徐老爺的臉色。

  徐老爺一邊聽一邊點頭,雖有疑惑,卻並未說什麼。

  「這定是你爺爺顯靈了!」徐老爺嘆一句,心裡想著卻是:不管怎樣,他們家冉冉,總算是有一技之長了。這樣的好記憶,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徐老爺既高興,又懊惱。

  當初為何就不聽冉冉解釋呢!

  「冉冉,走,我們去和夫子說清楚!」

  既然事情已經弄清楚,那就不能再讓冉冉受委屈!

  徐老爺帶著徐冉一路殺回學堂,呂夫子正在堂上上課呢,硬生生被徐老爺給拉回耳房。

  呂夫子一聽是來平反的,沉默片刻,而後從櫃子裡拿出徐冉的三科試卷。

  「如果題目真是你自己做出來的,那麼你也一定可以將考卷內容全部背出來……」

  話未說完,徐冉道:「還請夫子賜教。」

  呂夫子遲疑半秒,開始照著試卷內容點抽。

  每一句,只要他剛起頭,徐冉便立馬將下一句接出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三張試卷抽完,徐冉沒有一句背錯的。

  呂夫子徹底震驚。

  抽試卷的主意是他臨時起意的,徐冉來平反也是突然發生的事情,徐冉根本沒有時間另外準備。

  不得不服。

  呂夫子站起來,廢話不多說,拿著三張試卷,示意徐冉跟他一起回學堂。

  「肅靜,本夫子有話要說。之前的月考,徐冉在帖經墨義、周法以及史學這三科功課上,取得了三科滿分的好成績。由於夫子我的失誤,對徐冉造成了困擾,夫子在這裡,鄭重向徐冉道歉。另,全堂月考排名,需重新修改,修改過後的名次,會再次公佈。」

  滿堂譁然。

  呂夫子走下講案,深深地朝徐冉鞠一躬,「夫子有錯,不配為師,隨後請辭,望徐娘子今後學業更為精進,莫辜負天分。」

  徐冉嚇得趕緊扶起他。

  天哪嚕,她只想是找回公道,並不想鬧到讓呂夫子請辭謝罪的地步啊!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且夫子一番思量,也是為了堂裡其他學子的公平著想,夫子教導我數年,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況且連我父親也並未立馬相信,夫子有誤解,也是可以理解的。」徐冉憋了許久,才憋出一番安慰牌的心靈雞湯。

  呂夫子一怔,繼續堅持已見。

  徐冉再也想不出什麼來說服他了,索性道:「夫子你別鬧!若真覺得虧欠,那便好好繼續教學,教好學生才是最大的職責,為了這麼點事就喊著請辭,那我當初受了冤屈時怎麼沒去撞牆呢。知錯即改,才是人之根本。」

  堂門口徐老爺見勢不對,立馬拖她走。

  「呂夫子,明日冉冉會照常來上學。」

  說完就拉著徐冉走了。

  呂夫子張著嘴,望著徐冉離去的背影,久久未曾回過神。

  堂下有人喊,「夫子,你到底還要不要請辭了?」

  呂夫子一愣,回頭抖了抖,翻開《論語》,拿起戒尺一笞,揚起脖子道:「不辭了,繼續講學!」

  回府的路上,徐老爺低著頭問徐冉:「冉冉啊,這次是爹不對,你想要什麼,儘管和爹說,只要是爹能買得起,全都買給你。啊對了,之前不是說想要同書堂的一套畫本嗎,爹一會就差人買回來。」

  徐冉可算是揚眉吐氣了,區區一套畫本,哪能撫慰她心靈的創傷。

  「我要加月錢。」

  拿銀子砸才是硬道理啊!

  徐老爺問:「冉冉想要加多少啊?」

  徐冉:「一百兩。」

  徐老爺呵呵臉。

  徐冉立馬改口:「加五兩、五兩就夠。」

  徐老爺沉默片刻,「五兩太多,頂多加三兩。每月六兩月錢,夠你花了。」

  徐冉聳聳肩,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晚上吃飯時,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徐老爺當著全家老小的面,再次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徐豐剛從宮裡當值回來,一聽二妹受了委屈,不太高興:「爹,我們冉冉有多聰明,你又不是不知道,竟然為了這事,關她禁閉……」

  徐老爺瞪他一眼。

  徐豐假裝沒看見,繼續道:「而且受了這麼大委屈,竟然只拿每月三兩銀子來補,真是太小氣了,按我說,至少得十兩才夠,你說是不是啊,冉冉?」

  徐冉將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徐老爺埋頭吃飯,裝耳聾。

  一家人說得正是興致沖沖時,忽地前頭老唐來回話,說是東宮來人了。

  徐老爺趕緊丟了碗筷換了衣裳前去接待。

  來者是東宮掌事太監福東海。

  徐老爺一見是他,便知今天定有大事找上門了。

  寒暄幾句,福東海連口茶都不喝,急急地便請徐老爺上轎。

  徐老爺內心不安,掀了轎簾問:「福公公,到底是什麼事,您老行行好,透露兩句?」

  福東海一笑:「徐相公莫問,只管知道今日這事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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