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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 -【龍床上的答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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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16:47:3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淺草茉莉 - 龍床上的答應

弦月帝國二世帝冶策,胸懷韜略、腹隱機謀、為人冷漠
唯一的嗜好,就是欺負疼愛身邊那顆胖乎乎的白包子……
她曹默默怎麼這麼倒楣?只是陪小姐入宮選妃也能莫名被欽點為答應,
不但成為後宮唯一的主,還被群臣百姓寄予厚望,盼能為弦月帝國生下龍嗣,
而讓這件事情往意外發展拉不回來的,就是這個腹黑狡詐的二世帝,
為了要氣氣逼他立後的禮官,他丟下百位妖嬈待選的采女,來個帝宮一日遊,
就這樣看上專長只會吃、其貌不揚又噸位有點重的她,
並要她不能拒絕的配合他演戲,這讓戲臺上唯一女主角的自己只能含淚點頭,
於是,她悲摧的展開答應的宮中生涯──
每天在群臣的期盼下被他召去侍寢(其實是被叫去幫他磨墨兼罰站一整夜);
睡覺被他抱著、小嘴讓他時時吃豆腐(這樣她以後還要不要做人啊);
說錯話就罰她三日不得進食(這可比要了她腦袋還令她難受),
只是,那說要罰她的男人,這會竟說捨不得她挨餓的趁夜偷送油雞腿給她吃,
還任由她干政的聽了她的建言,要私下徹查宮中大臣貪污弊案,
她是何其幸運能令尊貴的他對她那麼好,這讓她不禁怨起自己的真實身分──
一件不能對他說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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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16:48:06 |只看該作者


    放大招
/培文

    話說,某美女(太明顯了)放大招拖稿!瘋子就放小招:拖序!

    本來跟姊姊電話中說三月底要給的,現在卻還在跟手寫稿拚命奮鬥中,等瘋子完成交出去時,應該已經是四月初連假中的某一天了吧!

    偷笑——某星期二早上才與絮絹大美女通電話,某美女還沒E稿子過去咧!某美女知道是哪天了唄!瞧!弟弟我算得多准!喔呵呵呵!

    三月初的某天恰是瘋子的生日,當收到姊姊寄來的《龍椅上的王者》生日簽名特別版,及日本帶回來的亮藍色外套(當天粉騷包的拍了照片放在臉書上面),讓瘋子到現今還在開心、還在爽不停(抱歉!我太粗魯直接了),瘋子我真的是粉容易滿足!真的!再度偷笑。

    這邊要特別一提:愚人節那日很囂張地穿著亮藍色外套去見老爺……

    老爺說:挑外套的人眼光真好,顏色及款式都很棒!

    換言之,也就是瘋子被直接無視了!(大哭……)

    但,也被嫉妒跟羨慕了,差點被好些位美女追殺、毆飛——姊姊對我偏心、對我好,完全是瘋子厚臉皮,死命賴著姊姊不放換來的,我知道女生們都臉皮薄,比較害羞,所以咧,這份尊榮、這份特殊,瘋子就不客氣的自己獨享啦!仰天狂笑三大聲:哈!哈!哈!

    在《龍椅上的王者》後記中,姊姊有先預告了下本新書的書名——《龍床上的答應》。是冶泠逍與玫瑰獨子的故事,事隔三個月才上市,大家是否與瘋子一樣,等得心急如焚、萬分焦慮呢?

    原因讓我在這邊偷偷說一下:某美女白天有上班這大家都知道,平日朝九晚五趕公車(住家離公司遠了點——某美女住哪裡?我不說、我不說。公司在哪裡?我還是不說。怎?不高興?咬我啊),閒置時間又得認真寫稿(真是心酸血淚啊),

    難得碰到年假連休大放鬆,三月又來了趟日本之旅,這也就放得太開心了——在此瘋子不得不為姊姊叫屈一下下,這樣子緊繃的生活,真的會讓人很累,真的會讓細胞老化得很快,重點是:新書寶寶不是又在大家的手上了嗎!

    瘋子再請大家認真回想一下:姊姊這是難得放大招啊!(拖了多久瘋子就不說了,怕姊姊五月會K我,我怕痛!)

    走筆到此,完蛋了,腦袋打結,思緒一片混亂,還要偷偷跟大家哈啦姊姊的啥事哩?

    滾來滾去、滾來滾去……

    其實是真的有數之不盡、寫之不完的事情可以寫,但還是要給美女特權:保留秘密。

    乖,美女們趕快看書去吧!

    乾兒子的第一次/劉承劭

    從小陪伴我長大的人有許多位,其中一位是我的乾媽,她是誰呢?她就是本書作者淺草茉莉,我都稱呼她為「小媽」。從我第一次參加她的簽書會,就感受到她那莫名的吸引力,而到現在,我看到許多連續參加她的簽書會的書迷,也證實了她真的很有魅力。

    除此之外,她也非常用心對待他人,我每次的生日派對都是她熬夜幫我製作海報佈置的,送我的禮物都是最流行且是我最喜歡的東西。我記得小時候去小媽家時她總是瘋狂的搔癢我,幸好現在我可以使出我的怪招式來對付她。

    我也常常去她家和幹弟弟一起玩,還跑去吵她趕稿寫書,而她居然還能寫得出如此好看的故事,真是厲害。

    她也非常照顧我,每次要全家出遊都會邀請我去玩,但我媽總是會從中作梗,不讓消息傳進我耳裡,怕我耽誤功課。小媽更是博學多聞,書櫃上滿滿的書,讓我有一股莫名的衝動想一口氣把它們看完,也難怪小媽能寫出這樣好看的作品。

    這次是我第一次寫序,沒有任何人邀請我來寫,而是我自告奮勇跟小媽說「下次簽書會,我也要上去簽名」,結果我媽在旁聽了說「那你可以去寫序啊」,所以我就寫了這篇序,雖然對小六的我而言,對這類型的書不大有興趣,但我相信喜歡這類型的讀者,一定會喜歡上這本書,我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小媽:「她真的很牛B」。

    *牛B=很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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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16:48:1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弦月帝國二十五年前由弦月王冶泠逍建立,史稱他弦月大帝,其王后玫瑰被稱為世後。而建國前的天下以劉姓為帝,但因劉帝荒誕不才,江山曾讓弦月、宿星以及射日等三諸侯瓜分而去,當時劉帝無權,權在三朝,弦月大帝出兵廢了劉帝,滅了其他兩朝諸侯,這才結束了一國三朝的亂世景象,終於一統天下,還民一個不再紛爭能安居樂業的生活。

    而弦月大帝在位二十年,卻於五年前退位,原因並非龍體微恙,而是因大帝一生摯愛世後,當年為了世後,經歷多次轟動天下的大事,才換得兩人結縭相守。然因二十五年前的「月甯關之難」重傷世後,讓世後的身子從此敗弱,雖經大帝悉心調養照料多年,世後的身子卻始終不見健朗。

    因此,到了兩人獨子能統禦天下之齡時,大帝便毅然決然褪下黃袍,拋下至高皇權,帶著心愛妻子雲遊四海去,期望藉著自由歡快的生活替愛妻延年益壽,盼妻能再多伴他幾年光陰。

    天下在大帝治國期間百姓富足,民生安定,四海承平,他帶著愛妻離開後,由其子冶策繼承帝位,史稱之為弦月二世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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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16:48: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晨霧初散,天空剛冒出銀白曙光,日陽照射在莊重雄偉的弦月帝宮上,耀睛奪目、華彩絢爛,顯現出帝國的昌隆鼎盛。

    一早帝宮的宮門即敞開,月白門廣場上已停滿了一頂頂等待入宮的轎子,這上百頂的轎子內坐的皆是由眾多禮官們精心挑選出來,不論家世、品格與身姿都足以為後的人選。

    待宮門一開,這些久候多時的轎子立刻一頂頂的被送進宮裡,每頂轎子分別代表來自不同世家的女子,為彰顯身分,轎子一頂比一頂華麗,漆紅點綠、鑲金嵌銀比比皆是,轎子排成一列,長長的魚貫往前行,乍看之下宛若鍍金的長龍般蜿蜒壯觀。

    「瞧這些金光閃閃的轎子,當真充分顯示出朕的帝國多麼金光燦爛啊!」站在遠處瞧著這條「轎龍」的人,口氣譏誚得很。

    此人手負于背,雍容矜貴,具有龍鳳之表,兩眼散發著清澈威儀的光澤,一襲黑衣金龍袍襯得他英姿颯爽,氣度不凡。

    「王上……」在他身邊的是侍奉他多年的小全子,這位近侍背上盜汗,自是心知王上這是在不爽群臣逼他納後宮一事。

    王上聖年二十有五,繼承王位也已有五年之久,但後宮至今空懸,連一個嬪妃也沒有,而這怎能不教人擔憂不安,王上膝下尚且無子女,對女人的要求又挑剔至極,多年來從無任何女人入得了他的眼,在這樣的情況下,群臣當然著急,弦月帝國的龍脈還得靠王上開枝散葉,帝國才得以繼續綿延下去,龍脈不可斷,群臣才會因而殷殷勸王上納後宮,早日立後。

    但王上卻對群臣的苦心置若罔聞,逼得群臣們於一個月前到月白門廣場群體長跪,要求王上納妃子入宮,這一跪,跪了三天,終讓王上無法漠視,必須面對,這才接受進言答應讓采女入宮待選。

    而王上這麼不甘不願答應的結果,當然對這些采女深惡痛絕,此刻才會顯露出譏諷的表情。

    「瞧來禮官們是將朝上所有官員府上符合年紀的閨女全給找來了,想一口氣全塞進朕的後宮裡!」他的神情更顯不屑與冷冽。

    小全子瞧王上龍顏惱怒,不禁吞了吞口水,不敢搭話,只能心急的想,先前大帝的後宮只有世後一位,後宮雖形同虛設,但大帝與世後恩愛,世後還為大帝生下王上繼承大統,如今對女人非常挑剔的王上,在沒能生下龍嗣的情況下,可不能效法大帝空置後宮啊。

    小全子一心盼望這件事能快快定案,只要王上由這些采女裡欽點一個人封為王后,再隨便指幾個人為妃充盈後宮就得了,如此後宮空虛、龍嗣渺茫的風波就能暫時平息,群臣也能滿意。

    「哼!」瞧著那些轎子一頂接著一頂的往帝宮而去,他重重一哼後,望向天空,一隻大鷹盤旋其上,他手指輕彈,響聲極輕,卻見那翱翔雲端上的大鷹忽朝他俯衝而下,大鷹雙目兇狠,鋒利的鷹嘴倒勾,利爪在曙光中顯得狠厲。

    大鷹俯衝下來的氣勢淩厲,若讓它的鷹嘴叼中或是利爪劃過必定重傷,然而冶策卻仍站著不動,絲毫不閃躲,就連他身後的一干侍衛也無一人有動作,任憑大鷹驚心動魄的俯衝向他們的王上。

    就在大鷹即將靠近時,冶策忽然抬起手臂,大鷹翅膀一振,利爪瞬間收起,身子竟一瞬間優雅的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這時的大鷹哪還有任何淩厲嚇人的野性,活脫脫是一隻溫馴的大鳥。

    原來這只鷹是他的寵物,取名雄,平日兇暴十足,傷人不眨眼,但是遇到自己的主人,便溫馴得如同家寵,因此剛剛冶策身邊的侍衛才未阻擋大鷹靠近。

    冶策撫了撫雄的頭,帶著它轉身就走,身後大批伺候他的太監與侍衛則全部跟著。

    「啊?王上,馬上就要御前親會這些采女了,您是要上哪去啊?」瞧王上行進的方向不是大殿,小全子急急忙忙的詢問。

    「玉兔宮。」

    「咦?王上這時候是要去巡視鳥兒的受訓過程嗎?可那批新的鳥兒才剛受訓,目前還瞧不出什麼成果,王上不如先到大殿去……」

    「閉嘴,你敢左右朕的去向?」

    「啊!奴才不敢,奴才萬萬不敢!」小全子嚇得差點沒跪下。

    「就讓她們等,耐性不是婦訓中的基本功夫嗎?若耐不住的就滾,朕的後宮不需要嬌貴的花瓶!」他冷笑的說,手一擺,讓大鷹飛離,雄一回到天上,立刻攻擊了一隻剛飛近的小麻雀,活生生的將小麻雀的翅膀咬斷,斷翅的鳥兒直線落下在眾人眼前。

    小全子瞧著小麻雀的屍體,又用力的吞了口口水,不敢再羅唆了。「是……」王上素來對女人不曾憐香惜玉,就如同雄對待這只可憐的小麻雀是一樣的……

    然事出有因,王上覺得大帝太過寵愛世後,最後還因此退位離宮,情願拋棄萬民去過平凡的生活,此舉實在不明智,即便大帝所愛之人是他的母后,但為愛放棄一切,他依然無法認同。

    尤其當他明白大帝嚴苛督促他學習帝業的目的,是要他早日接下社稷重擔,大帝自個兒好帶著世後離官,這更教他忿忿不平,也因此遷怒女人,變得對女人更加不屑一顧。

    小全子唉聲嘆氣的跟在他身後,這下大臣們在殿上等不到人又要跳腳了。

    冶策負手大步的往玉兔宮方向而去。這玉兔宮後林是當年他母后訓練鳥兒軍團的地方,母后訓練的鳥兒在父皇成就帝業時還立了大功,不僅能送訊,更在月甯關一戰時救過她一命。

    母后離宮後,他一樣重視這群鳥兒,不時親自來檢視它們訓練的過程。

    雖說天下已太平,但弦月幅員遼闊,要管理這一大片的土地,靠馬傳令太慢,這批鳥兒便發揮了極大的功能,助他即時掌握全國動態,讓地方官員無法隱瞞或矇騙他任何事情,使得弦月帝國在他的統治之下,國勢強盛不衰,政治清明。

    數十個訓鳥師們一見到王上駕臨,立刻朝他屈膝下跪問安。

    他手一揮,讓訓鳥師行完禮後繼續工作,他則在此安靜的觀看他們訓練的過程,只是這一待就是兩個時辰,似乎忘了大殿上那群忐忑等待的采女,以及心急如焚的大臣們。

    小全子大汗小汗的流,卻又不敢催促他,時間慢慢的流逝,最後總算見他起身願意離開了,馬上大喜的上前伺候,訓鳥師們也跟著要跪地恭送。

    「免了,繼續做你們的事吧。」他讓他們不必跪禮,對於有能力又有功勞的人,他皆十分的禮遇。

    「王上要往大殿去了嗎?」小全子大著膽子問。

    他睨了自己的貼身近侍一眼。「不,天氣好,朕打算到御花園繞一圈。」他擺明刁難到底。

    他龍駕往御花園而去,小全子則抓著頭髮簡直急壞了。「王上,這時候真的不早了,您還是移駕大殿……」正在說話的嘴忽然讓王上一掌打住,小全子吃驚的正想著怎麼回事時,瞥見御花園裡有個人,而王上的目光正聚在那人身上,這掌是讓他閉嘴不要發出聲音的意思。

    而王上所瞧的那人正是前朝劉帝與弦月長公主冶屏君,也就是王上姑母所生之子,劉權昕,劉帝死前已被廢,降位男爵,他死後的爵位由劉權昕繼承。

    劉權昕長年與其母一起待在皇陵守陵,只每半年回皇城一次拜見王上,一來問安,二來因其前朝遺孤的身分敏感,算是隔一段時間現身讓人知道他很「安分」。

    此次因王上遴選王后,茲事體大,大帝與世後並不在宮中,唯一長輩只剩長公主一人,禮官為求慎重,選後之事奏邀長公主出席,但長公主以守孝陵不便離開為由,讓兒子代表進宮協助王上選後,因此劉權昕這時候才會出現在宮中。

    然而,也許是受前朝遺孤的身世影響,此人平日以冷漠陰鬱、斷雁孤鴻之姿著稱,但此刻站在高大的松樹下,他眉宇之間卻流露著少見的溫雅神采,這模樣似在等待或期待著什麼。

    小全子瞧王上不動聲色的遠觀劉權昕,八成也是好奇他在等誰。

    既是如此,他也不敢出聲,捂著被掌的扁嘴乖乖將未出口的話咽回肚子裡去,靜待王上指示。

    松樹下的劉權昕站了一會後,就見一名身型圓潤的女子跑向他,體態稍嫌豐腴的女子一見到他,二話不說就先急忙伸手向他要東西。

    他不急,反而慢條斯理的由懷裡掏出方巾要讓她拭汗,但女子心急哪顧得了擦汗,方巾拿著隨便抹了兩下後,掌心還是往他面前一攤,那樣子似乎很急。

    小全子見王上表情微訝不禁了然。這也難怪,王上與爵爺雖無深交,但也知爵爺性情古怪,此刻對人體貼是有些詭異。

    王上定是好奇起那胖丫頭是什麼人了?

    「你們別跟來。」冶策丟下這句話後便往前走去,顯然不想驚動前頭的人,想自己過去瞧瞧。

    一干侍衛、太監不敢違抗禦令,遂安靜的站在原地等候。

    只是冶策才正要邁步走去,便有一人突然由另一頭跑出來對劉權昕說了幾句,劉權昕匆忙間由懷裡掏出一件東西交給那丫頭後,就跟著那人由另一頭離去。

    冶策瞥見他交給那丫頭的是一枚玉扳指,胖丫頭揮著他留下的方巾,好似進退維谷煩惱是否要追上去還他這條弄髒了的方巾。

    而這一躊躇,劉權昕已經走遠了。

    他蹙起黑眉。「你……」

    他才開口,她剛好轉過身來,突然見到有人在身後,著實嚇了一跳,圓潤的身子往後跳開一步。

    「你……你是誰?怎麼偷偷摸摸的出現在人家背後!」她不知他的身分,撫胸不滿的問。

    冶策臉色微僵,「偷偷摸摸?」

    「是啊,像背後靈似的貿然出現,一不留神准會嚇死人……」

    「大膽!竟敢衝撞王上!」小全子見劉權昕走掉了,這才敢上前,卻聽見這不知哪來的丫頭竟然敢對王上放肆,立刻大聲斥喝。

    王上她一驚,這才瞧清楚冶策身上素色黑衣的衣襟與袖口上繡有一條條的金龍,又見到大批的侍衛靠近,這下嚇得不只倒退一步,而是向後彈了好幾步,然後驚得兩膝垂直落地,額頭「叩」的叩到地上去。

    「奴……奴婢該死,該該該……該死……」她連聲音都發抖了。

    冶策瞧著她跪地的方向,不禁冷笑出聲。這胖丫頭竟驚慌失措到跪錯方向了,他站在東,她往東南的大樹跪去,真是沒出息,嚇得在跪誰都分不清了。

    「笨蛋,王上在那,你往哪叩首了!」小全子氣急敗壞的踢了她一腳的提醒。

    她吃痛的抬首,看清楚冶策站立的方向後,臉兒全紅了,哎呀呀,內心大喊丟臉,腿兒趕緊移位,朝冶策再跪去。

    「奴婢第一次見到王上……緊張過度,再加上……方向感不好……」面對氣勢淩人的王上,她明顯中氣不足,紅著臉的解釋。

    他俯視她,撇了嘴,表情不屑。「你是何人,如何進宮來的?」他問,瞧她不識他,又是百姓的打扮,宮中何時允許進來百姓?

    「奴……奴婢是王仁甫大人家的丫鬟,姓曹,名默默,此次隨小姐進宮參加王上選後妃大會。」在鎮定過後,她總算能順利說話了。

    「原來如此。王上,待選的采女能攜帶一名貼身婢女進宮,但婢女們不能進到大殿去,只能候在大殿外的長廊上等著,而眼前的這位應該是陪著王家小姐前來的婢女。」小全子想想的朝冶策說。暗忖,王上最重紀律,這王家小姐連個婢女也管不好,任她亂跑,想來王家小姐與後位是絕緣了。

    可惜啊,聽說王仁甫大人的閨女美麗無雙,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此次封後呼聲最高的人選,誰知前途竟會壞在一個貪玩的婢女身上。

    「你膽子真不小,初次進宮就敢在宮中亂闖,說,你與劉權昕是什麼關係?」冶策是個多疑且心思縝密之人,心中有疑慮就立刻要問清楚,不會輕易相信她只是一般家奴。

    她眼珠子微微嗔了一下,想明白他見到她與爵爺見面的事了。「呃……奴婢與爵爺其實是舊識。」爺爺和爵爺是忘年之交,此次跟隨小姐進宮,爺爺替爵爺交代她這個時間要在這裡等爵爺,爵爺有東西要交給她。

    「那劉權昕堂堂一個皇親與你是舊識,你們是什麼樣的舊識?」

    她一聽他這口氣猜想他一定以為她與爵爺兩人之間有曖昧,連忙解釋,「王上別誤會,奴婢與爵爺沒有不可告人之事,再說爵爺怎麼也不會瞧得上奴婢。」她有自知之明的說。

    冶策眯起眼打量她。圓圓的身材、胖胖的臉,論姿色,只有兩個字,平凡!

    可他發現自己對這張平凡的臉有幾分似曾相識,但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裡見過?還有,連她的名字他也有些印象……

    沉吟了一會,他推翻心中想法,這樣相貌的女子到處都是,他會覺得面善也不奇怪,至於名字,也許真在哪裡聽過同名之人吧。

    哼了一聲,他睨著她。這丫頭說的沒錯,他不信劉權昕會瞧上她,方才劉權昕那溫柔的期待表情鐵定不是因為她。

    「劉權昕為何將玉扳指交給你?」他再問。

    「是因為那個玉扳指的質地精美,爵爺認為若不雕刻個什麼在上頭太過可惜,想請奴婢拿回去加工一下……」

    「你加工?」冶策挑眉。

    「呃……是的,奴婢懂點雕刻術。」

    「你敢欺君!」

    「欸?」他說翻臉就翻臉,嚇得她驚住。

    「這分明是劉權昕要你將此物送去給某人的對吧!」他冷笑說。

    某人?誰啊?她一臉疑惑,「王上是指……」

    「還敢裝蒜,朕的采女入宮前就先與人私通,這真是有趣了!小全子,走,這會朕有興趣上大殿去坐坐了。」他說完轉身就走了。

    「王王王上……」曹默默聽出他話中的意思,不禁神色慌張。想是見她的容姿體態不可能與爵爺有私情,就聯想到與爵爺有染的人定是她家小姐,她是來替主子向情郎拿東西的,糟了,這誤會可大了。

    她急得滿頭大汗,雙腿在地上爬著想追上去,但他身後那一大批的侍衛、太監哪容得她靠近,一人一手將她甩到一旁去。

    「天啊,這該怎麼辦?我不會害死小姐了吧?小姐若因此進不了宮,我就死定了!」她爬起身,急得在原地轉圈圈。

    尤其老爺若知道她替小姐闖了禍,不剝了她的皮才怪!

    完了!完了!

    「唳——唳唳唳——」

    正焦急時,驀然聽見頭頂上傳來一陣陣的大鳥唳叫聲,那翅膀十分有力,拍動的聲音「撲棱棱」的極為響亮。

    仰頭望去,瞧見頭頂上一隻大鷹盤旋,她心裡正著急,偏這只大鳥還來煩她,她又惱又怒地瞪向它。「喂,我懊惱著,你別吵啊!」

    那大鷹哪裡管她,繼續在她頭頂上唳唳叫。

    她雙手叉腰。「你是不是肚子餓了?下來吧,我懷裡剛好藏了塊肉乾,就賞給你了。」她被煩得掏出進宮前爺爺塞給她當零嘴的牛肉幹,爺爺老怕她會挨餓,隨時給她準備食物帶在身上,讓她嘴饞時隨時有東西吃。

    她將肉乾捏在手中,往空中揮了揮,大鷹見到食物,炯炯的鷹眼露出掠奪的本性,就見它雙目陰鷙的俯衝向她。

    這情景讓隨冶策又踅回來的小全子瞧見,大驚失色。大鷹便是王上養的雄,那沖下的態勢便是要傷人,不知死活的胖丫頭要是不閃躲,輕則手掌被啄殘,重則整條手臂會被雄的利爪扭斷。

    「王上,要不要救人」小全子驚問。

    冶策臉一沉。他回頭要取劉權昕交給她的玉扳指,哪裡想到會見到她這麼愚蠢敢招惹他的鷹。

    但瞧雄朝她沖去的速度,要阻止已是來不及了,只能等著瞧那蠢丫頭自食惡果了。

    雄來勢洶洶的沖向她,眼中狠勁十足,就在它即將啄她的手掌時,忽然一塊方巾自它頭上掃下。

    「又不是不給吃,誰讓你這麼猴急的!」

    那方巾正是劉權昕給曹默默擦汗用的,這一掃,大鷹的腦袋昏了昏,鳴叫一聲後立即飛開,根本未能來得及傷她分毫。

    曹默默拿著肉乾瞪著飛得有些狼狽的雄。「真是的,這就怕了喔,來吧,我不修理你了,下來把這肉乾叼去吧。」她將肉乾揚高的說,那模樣完全不見害怕。

    「王上,這人是傻子啊!」小全子見狀忍不住說。

    方才她能逃過一劫已令他瞠目結舌不可置信了,這回她竟然還敢繼續挑釁,雄之所以能成為王上的寵物,憑的就是這股兇猛勁,這丫頭光瞧見雄的狠戾模樣,就該知曉自己的行為有多危險,怎麼還敢一再的去招惹它。

    莫不是她曉得自己敗露了主子與人私通的事,回去主子定是饒不了她,索性自暴自棄的尋死?

    而冶策這次有足夠時間阻止雄攻擊她,但他卻僅是眉心一動,並未出聲解救,小全子立刻閉上眼,簡直不忍心看她的慘狀。

    雄再度俯衝向她,本來弓張的利爪是要抓向她的,但奇妙的是,在她不以為然的目光下,雄的爪子在觸碰到她的那一刻竟然倏地收起來了,這令冷眼旁觀的冶策瞧得訝異。

    「你再不安分,我這肉乾就不給你吃了,聽到了沒有,還不乖乖過來!」她朝靠近後又再次飛開的大鷹道。

    雄像是聽懂她的話,在她身邊猶豫的飛了幾圈,向來只聽命冶策一人的它,竟未傷人半分的輕輕叼走她手上的肉乾後飛遠。

    這一景瞧得小全子目瞪口呆。這只大鷹又凶又狠,平日裡沒人能靠近,這回居然被那丫頭的一條方巾以及一個眼神給嚇跑了,這……這要不是親眼所見,任誰說他都不會相信。

    「走了。」小全子還傻著,冶策已轉身往大殿步去。

    「王上還未向那丫頭取玉扳指,是不需要了嗎?」他回過神來的追上去問。那玉扳指能證明王仁甫的女兒與人有染,王上剛剛踅回不就是為了這事?

    「不需要了。」冶策深不可測的眼眸露出奇異光澤。「反正王仁甫家的那位朕橫豎是瞧不上眼了,有無那玉扳指都不重要了,朕找到更有意思的事了!」

    小全子聽了這話,不禁全身打了個冷顫,不祥之感如烏雲般層層罩頂而來。

    在通往大殿的長廊上,設有一道道的紅門,隨著冶策的接近,紅門為他一道道開啟。

    他氣度恢宏,豐姿英偉的坐上龍座,原本在大殿上的眾人原該靜候他出現,但此刻卻是有些混亂,只見眾人全圍著什麼在竊竊私語。

    「王上駕到!」見到這場面,小全子立刻高喊,眾人這才得知王上已現身,慌忙的轉過身來,紛紛跪下向他行禮,不敢再議論什麼。

    「怎麼回事?」冶策眼如寒星,皺眉的問。

    「回稟王上,有位采女不耐久站,昏倒了。」說話的人正是剛由御花園過來的劉權昕。

    冶策瞄了他一眼,就大致明白了。劉權昕突然離開就是因為有人來通知他采女昏倒之事,他今日代表弦月長公主來為他評選後妃,發生這樣的事,他自是不能不管,所以匆忙趕回。

    「昏倒就送出宮吧!」他淡聲說,瞧都沒瞧那倒地的采女一眼,更別說過問這人是誰了。

    可憐那被抬走的采女,醒來後可要扼腕不已了,經過層層篩選與競爭好不容易才進到大殿,居然連聖顏都未能見到就慘遭淘汰,這只能說自己體力不好,全是嬌貴惹的禍。

    昏倒的采女被送走後,大殿又恢復平靜,冶策瞧見龍座面前的金案上,置有玉如意一柄以及紅繡花荷包數對,這些都是做為他選定後妃人選的信物和憑證。

    欽選的王后將授予玉如意,妃嬪以下者則以紅繡花荷包賞之。

    一眼向下望去,備選的百名采女依序排立前方,兩側為弦月的禮官以及內務府的人。

    采女們個個系出名門,父親都是朝中大臣,她們此刻的打扮皆是極盡所能的光彩奪目,唯一目標就是希望爭取到王上的目光。

    她們一旦被選中為後妃者,那意味著其家族的威望與權力急劇上升,而自己本身亦是萬分榮耀。

    「禮部奉旨選立王后作范中宮,廣納嬪妃充盈六宮,眾采女還不叩見皇上。」禮官生怕王上又走人似的,立刻迫不及待的宣唱。

    采女們立刻齊齊跪地朝冶策行禮,個個眼中無不閃動著期待的神采,就盼自己有幸成為弦月王的後妃。

    冶策表情漠然的頷首讓她們起身, 這時候,禮官馬上宣讀起來,「敬天閣大學士趙登魁之女,趙芝眉,年十七。」

    被報上名的女子自動的上前一步,微微仰起精心妝扮過的臉龐來讓冶策審視。

    可他見了她面無表情,並無任何反應,讓她失望地又退下,禮官一連叫了幾個采女,他皆是如此態度。

    禮官們不由得急了。他們可是肩負全民之托,無論如何一定得讓弦月帝國有個王后才行,這樣才能安定朝野百姓的心啊!

    禮官連連又叫了好幾個采女上前,可是見王上神態意興闌珊,瞧得禮官個個心急如焚。

    「工部尚書王仁甫之女,王鷺雅,年十八。」

    王鷺雅聞喚後,步履端莊的走上前去,她的穿著有別於他人的萬紫千紅,身上穿著的僅是一件略嫌簡單的素白色長錦衣,但儘管如此,卻更顯出她的身段窈窕,氣質清雅而華貴,而她的容貌亦是清麗婉約動人。

    「你就是王仁甫的女兒?」

    對其他人冶策並不曾開口問過什麼,這會突然開金口,眾禮官們的心登時燃起希望。王仁甫的女兒容姿德行皆是上等,在眾女中出類拔萃,早就有人押寶她定能封後,果然一出場就引起王上的注意,惹得其他采女們立即對她露出嫉妒的神色。

    「回王上,王仁甫是臣女家父。」她態度從容,連聲音都好聽清脆。

    眾禮官頻頻點頭稱讚,相當期待王上能拿出玉如意賞賜給她,這麼一來弦月之後就產生了,之後便可普天同慶,君臣百姓皆大歡喜。

    冶策手持玉如意走下龍座,眾人屏住呼吸緊盯著他手中之物,這是預備要……

    他打量地走向王鷺雅。「你說說何為女子四行。」他似有意考她。

    她略略垂下首的道:「所謂女有四行即指婦德、婦言、婦容與婦功。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工巧過人也。」她毫不思考的即能回答。

    眾人聽了又是一陣滿意的點頭。

    「說得好,朕要你再將婦德一項詳加解釋清楚。」冶策嘴角微揚的說。

    「是。東漢鄭玄道:‘貞順’即是‘婦德’的核心。而漢朝班昭於《女誡》中指出,能做到‘清閒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即具備婦德。」

    「好個清閒貞靜,行己有恥!而朕要的不過就是‘貞恥’二字!」說著,他忽然將手中那柄翠綠的玉如意用力摔成兩截,天威動怒了。

    「王上」所有人一見,登時嚇得魂飛魄散的跪了一地,不知這突然風雲變色是怎麼一回事?

    王鷺雅更是驚愕,馬上也跟著跪下,心頭狂跳不止。「臣女若是出言有錯,請王上饒恕。」她驚白面容的請罪。

    「饒恕?你並未說錯什麼,何需求饒?」他利目轉向禮官們,冷聲又道:「倒是你們這些糊塗蟲,棒打鴛鴦,將好好一對佳偶硬是拆散。」

    一群人不明所以,對他的話完全摸不著頭緒。「請王上明示這話的意思,臣等不懂啊!」他們是拆散誰了?

    「哼,現在不懂,也許待會就懂了!」冶策拂了龍袖後,氣勢萬千的指向王鷺雅。「你,今日就是你了!」他雙目炯炯地道。

    眾人一愕,先教他的行為和言語嚇出一身冷汗,好半晌後才轉驚為喜,心想玉如意雖然摔斷,但王后卻選出來了

    「恭喜王上、賀喜王上,咱們弦月有王后了……」

    「誰說朕要讓她當王后的?」他睨向自以為是、喜出望外的眾人。

    「可您不是指了王大人之女王鷺雅嗎?」

    「朕是將她指給劉權昕,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此話一出,四方錯愕。現在不是在選王后嗎?王上怎麼反而將采女指給了劉權昕,還道兩人是情投意合

    劉權昕立刻瞪大眼眸,一時楞住。

    王鷺雅則是在震驚過後雙頰泛紅起來。

    「請王上莫開這種玩笑,今日是您選後妃之日,怎能替臣決定妻子,請王上收回戲言。」劉權昕回神後,馬上單膝跪下正色要求。

    冶策冷笑,「君無戲言,朕沒有開玩笑,朕禦令已下,你們二人擇日成親吧,而這事就交給禮官負責為你們籌備。」他囑咐後,轉身就要輕鬆離開大殿。

    眾人見狀還得了,馬上在他面前跪下將人攔住。「王上,社稷為重,今日就算您存疑王鷺雅與劉男爵有染,將此女賜給了爵爺,但也不能因此誤了自己的大事,這後宮不能再空虛下去了,請您務必在今日選出人來主持後宮才行啊!」禮官們不讓他離去,這叩請之聲中還夾雜著濃濃的鼻音,是泣聲勸諫啊。

    他臉一沉,清楚自己今日若沒給個交代,這些人不會甘休。「那好,朕就封曹默默為答應!」

    「曹默默?這人是誰?」禮官們火速去查,印象中這一百多名的采女當中似乎沒有這號人物……

    禮官翻遍采女名冊果然沒有一個叫曹默默的,就在眾人錯愕之際,大殿之上,突然傳來王鷺雅不確定的聲音——

    「敢問王上,這人不會是臣女的丫鬟,默默吧?」

    曹默默心驚膽跳的跪在大殿中央,面對龍座上的冶策,以及虎視眈眈評論她的禮官們,還有一張張充滿嫉妒的女子臉龐,她縮著肩膀,連氣也不敢稍喘,驚魂不定。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叫上殿來,憑她的身分根本沒資格進到這裡頭,該不會是王上因誤解小姐與爵爺之間有什麼,喚她上來對質吧?

    忍不住望向王鷺雅,見王鷺雅神色惶惶,她因而內心更加的不安。

    不住深吸一口氣,打算若待會王上真問起這事,她立馬就要說清楚,絕不能害小姐與爵爺被誤會。

    「敢問王上指的就是此人無誤嗎?」眼珠微凸的禮官瞧著曹默默。原來王上中意的是這等身姿豐盈圓潤的女子,難怪這些年來始終瞧不上他們獻上來的人,因為大家為王上挑選的皆是身段玲瓏苗條之女,直到這節骨眼,眾人方才知這些年來他們都投錯所好了。

    「沒錯,就是她。」冶策雙手負背,神色肯定。

    眾人不解起來,這女子是王仁甫家的家奴,王上是如何識得的?「這個……王上,此女未經臣等考核,若貿然進入後宮,恐怕會引起臣民非議,臣等認為……」

    「你們緊張的不就是龍嗣嗎?而朕瞧這女子相貌福氣、身子豐腴,是個多子多孫相,如此這般眾人還要非議什麼?」他說著丟了一隻紅色繡花荷包給跪在地上的曹默默。

    曹默默不知他丟給她的是什麼東西,慌張的去接住,接到手後才知是個荷包。

    陪王鷺雅進宮遴選她自然也做了些功課,得知這荷包是有來頭的,當王上挑中哪個采女入宮,若是賜與嬪妃以下品級的就會給予此物當作信物,只是這會王上給她這東西做什麼?

    而且說她胖就算了,反正她早習慣身材被嘲笑的事,但扯到龍嗣就令人感到莫名其妙,這關她的身材什麼事?

    「王上,默默未受宮中禮教教導過,出身也不符合臣民期望,賜封答應,臣認為不妥。」劉權昕居然上前勸道。

    賜封答應?!曹默默一聽明白後,馬上心驚。不是喚她上殿對質的嗎?怎麼會封她做答應?!並且憑她,這麼可能!

    大殿之前發生什麼事她並不清楚,只知道王上的後宮是要從殿上這些經過禮官精挑細選出來的采女中選出,哪裡輪得到她?

    「默默?劉男爵倒連王家的奴僕都如此相熟,隨口就叫得親切,真不枉朕的賜婚。」冶策看似笑言無怒,但實際上眾人已都瞧見他眼裡的寒意。

    「請王上莫要誤會,臣與王大人家的小姐絕對無染!」劉權昕嚴肅的說。

    「沒錯沒錯,這點奴婢也可以證明!」曹默默逮到機會要好好的替小姐和爵爺解釋。

    冶策一臉的似笑非笑,「劉男爵如何讓朕相信你的無辜?而你,又如何證明兩人無染?」他先後問兩人。

    「這……」劉權昕想著一時之間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

    「奴婢進府三年,天天與小姐在一塊,她並未私下見過爵爺,而我便是證人,證明兩人沒有私情。」劉權昕還想不出說詞,曹默默已經字句鏗鏘的說。

    劉權昕見曹默默如此信任自己,嘴角不禁微微的揚起。「今日在大殿之上的皆是禮官嚴選出來冰清玉潔的女子,難道王上不信禮官們的篩選能力嗎?」他略思索後反問冶策。

    冶策站在高處,居高臨下地審視殿上的采女。「你敢替禮官背書,真敢保證這下頭的人,個個心中對朕忠誠不二?」

    劉權昕再度語塞。采女的身姿與品貌能由裡到外層層檢視,但人心如何能測?

    就連他自己的心也並非忠心……

    「奴婢不能保證其它人對您皆是忠貞的,但我家小姐奴婢則能拍胸脯道她對您絕對是忠心可鑒,王上若因為方才見到奴婢收下爵爺這只玉扳指而心有介懷的話,奴婢可以解釋,這真的是爵爺請奴婢拿回去雕花樣而已,與小姐無關!」曹默默急忙由腰間掏出那只玉扳指,想要解釋清楚這一切與小姐無關。

    劉權昕瞧見她拿出自己交給她的東西後,臉色微變。

    而四周原本正納悶王上如何識得曹默默的眾人,這會恍然大悟,原來他們先前才見過,所以王上這是……一見鍾情?!

    「王上,這玉扳指不是要送給殿上任何人的,若您真因為這只玉扳指而動怒的話,臣無話可說,願意領罪。」劉權昕跪下道,他已曉得冶策見到他在御花園見曹默默的事了。

    冶策手一揮,「在今日以前采女與朕素未謀過面,心中有過別人也不足為奇,只是若要待在朕的後宮,甚至母儀天下,就絕對不能有二心。而你,即便敢保證問心無愧於朕,但又如何能確定王鷺雅的心也無愧於朕?」

    他威儀的轉向王鷺雅,再說道:「朕先前問過你何謂婦德,你回答得極好,可惜,朕要的貞恥二字,你能說得出來,卻做不到!」剛剛他揚言賜婚,她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王鷺雅聞言後立即煞白了容顏,驚慌失措的跪趴在地上,她身子微顫,不敢直視龍顏,禮官們瞧她這神色,再想起她之前乍聞王上賜婚劉男爵時,那還驚乍喜的模樣,眾人心下再明白不過一一王上說對了,他們精挑采女的容貌姿色與家世,但實在難以替王上過濾人心,這女子心有所屬,而這人除了劉權昕還有誰?

    劉權聽臉色漸漸冷凝下來,曹默默則是驀然一傻。伺候小姐三年了,她竟不知小姐愛慕劉男爵?

    禮官們不住瞧向地上那摔斷的玉如意,著實心有不甘,這回又讓王上反將了一軍,找到藉口拒絕立後了。

    枉費他們在月白門跪了三天,這才有了這場遴選後妃的機會,唉,王上,您可真狡猾啊!

    眾臣在心底痛駡,但誰也不敢罵出來,只能改用火熱的目光,滿心期待的瞧向那跪在大殿中央,一臉驚愕的胖丫頭身下的——臀。

    雖然這丫頭出身低下,賞賜的地位也僅是宮中最末等的答應,但好歹是王上金口欽點為後宮的頭一人,如今也只盼她能如王上所言,多多生育,那眾人便無所求了。

    曹默默尚不知自己將身負重責大任,只是隱約感覺到四周有一坨不祥的厄火在燃燒,讓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進宮?答應?不要啊,她才不想要進宮,這一進宮就見不到爺爺了,她欲哭無淚,心裡哀號。

    站在冶策身後的小全子瞧著這一切的發展,只能默默捶心肝。就知道王上會拿此事大作文章,破壞選後妃之事,果然如此!

    而站在禮官之前的劉權昕,此刻俊容則變得陰沉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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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16:48: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秀月宮為已經受選為後宮,但尚未正式收到受封昭書之采女暫居之所。

    而此次冶策在大殿上砸了玉如意,繡花荷包也只賞了一個人,照理說秀月宮冷清,應當安靜得很,但一連三天卻傳來某人殺豬般哀號的叫聲。

    「不要,疼死我了!救命啊,我要回去!放我走,放我走——」曹默默悲慘的叫喊著。

    四周的宮女全都面無表情的繼續執行她們的任務——剝光她的身子,用膠一塊塊地沾黏上她的皮膚,然後再殘忍地拔掉她身上多餘的細毛,而這怎能不令她疼得哭天搶地、眼淚直流。

    這幾日她慘遭毒手,不是被丟入浴池裡用刷子刷掉一層皮,就是將她打結十多年的頭髮用鐵梳一根根扯痛頭皮的梳開,甚至連腳指甲都讓人剪得鮮血淋漓。

    而這會分明是在拔雞毛,活生生要她的命,她再也忍無可忍了。「住手,我不進宮可以了吧,我不做答應了,你們都給我滾——啊——」她話還沒說完,就先發出慘叫聲,因為腿上最大一塊的膠正被人用力撕起,她痛得差點沒斷氣。

    負責這項工作的宮女名叫麗心,她手裡拎著那塊黏了曹默默可憐腳毛的膠,冷冷不屑地瞧著她。

    「你以為這宮裡是您說進就進,說不進就不進的嗎?還有,這答應是王上御賜的,你並沒有資格拒絕,若真拒絕就是抗旨,抗旨是要殺頭的!」她本來就看不起曹默默的出身,嫌她既未受過宮訓,身材又不纖細窈窕,在自己眼中根本是個粗鄙的人,這樣的人如何有資格匹配王上,進到後宮?

    所以在等待冊封昭書頒下的這幾日,麗心毫不客氣的借機整人,就是想讓曹默默嘗些苦頭,讓她知道進到弦月帝宮並不代表自己就已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了。

    曹默默張大嘴,定格住,說的沒錯,抗旨是要殺頭的,以後她這話還是別說的好,只是……她惱怒的瞧向麗心,心知對方不喜歡自己,對她的態度總是特別不客氣,像是對她有滿腔的嫌棄般。

    「喂,你叫什麼名字?」進到秀月宮三日了,這是她第一次問「伺候」自己宮女的姓名。

    麗心微楞。「你問這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見你手腳俐落,之後離開這秀月宮後,我若有需要想調你來幫忙。」曹默默咬牙說。

    想那王大人的府邸,大小夫人加起來十幾個,僕人間勢利的多得是,不得勢的主子往往被下面的人欺負,而自己怎麼說也算是「歷練」過,瞭解這人是明著整自己,當然讓她感到氣憤。

    她這人是這樣的,不主動去招惹人,但也不會任人欺負著而不吭聲。

    麗心心下驀然感到一陣不安。這丫頭看起來蠢蠢笨笨的,不會記仇的真想報復她吧?「呃……我是麗心,一直以來都是秀月宮的宮女,你要調動我恐怕不容易,內務府不會應的。」她故作鎮定的說。

    「內務府為什麼不答應?」

    「你雖入宮,但位分不高,內務府不會聽你的。」她擺明瞧不起曹默默這個未等答應。

    曹默默瞪眼。這人可比王府裡的任何僕奴都刁呢。「答應的位分雖低,但卻是目前後宮裡唯一的主,你確定內務府敢不聽我的?」

    麗心哼笑,「唯一的主?真虧你說得出口,我說你真不懂秤秤自己的斤兩,你身子重,但腦子卻輕吧,就算王上賞了你答應位分,但若不受寵,處境可是比當宮人還不如,而憑你的姿色與身材,我相信王上真心喜愛你的機會是非常渺茫的。」

    她原先對曹默默的話有些忌憚,但繼而一想,王上對女人向來無感,更何況還是這等不起眼的丫頭,曹默默想當個名副其實的主是不可能的。

    麗心這話說得曹默默氣虛起來。可不是嗎?在宮裡即便貴為王后,若不受寵那真的是比宮人不如,後宮最最最重要的是有帝王的恩澤青睞。

    就說大帝在未娶世後前,曾冊立過兩任王后,但這兩任王后不得寵,一死,一被廢,下場只有五個字,淒涼加淒慘,反觀世後,她可是牢牢釘板的守住了後位數十年,末了還能讓大帝為了她遜位,陪她雲遊四海逍遙去。

    大帝終生就只愛她一人,寵她、幸她,世後這一生何等榮耀,世間女子要做就得做到世後這樣才算有價值。

    言歸正傳,這就是寵與不寵的差別,若是不得帝王寵愛,就算坐上後座也會翻覆下來。

    而憑自己這身段與相貌,是別妄想討得龍顏歡心,想來那日王上要她進宮,也只是因為王上與禮官過不去,故意挑中她這條件差又不在采女名冊中的人,好氣氣那些長期逼迫他納後妃的禮官,自己此刻會在這裡,也不過是王上敷衍禮官濫竽充數的人頭罷了。

    如此,自己還有什麼前途可言,雖然她並不想在宮裡大展什麼鴻圖,但也不想淒慘度日,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難不成自己真如眼前這位目中無人的宮女所說,下場會比一般宮人還不如?

    自己方才還對這宮女說她是後宮唯一的主……主什麼呀,分明就是主要沒用的人!

    她悲涼的垮下臉來。瞧來以後別說修理麗心給自己出氣了,就是要說她兩句責備也是不夠格的……

    麗心見她面有菜色,不禁得意起來,「知道斤兩了吧,勸你以後還是別拿答應的身分壓人,沒人理你的。」

    曹默默不語,逕自悲憤的垂首。

    「把衣服穿上吧,聽說恩典的詔書今日就會到,你等著接詔吧,我預計你之後應該會被安排去閉月宮住下。」麗心篤定的告訴她。當受封詔書一下,她就得立即離開秀月宮,去到王上指派之所。

    「閉月宮?為什麼是那?」她不解又好奇的問。

    麗心撇嘴一笑,「因為那裡從前住了大帝的一個嬪,但那位嬪善妒狹心,意圖毒害世後,被大帝怒而處死,她的父親隨後亦無恥的背叛弦月,成為弦月上下最為痛惡的敵人,閉月宮因為這對父女的關係,成為名副其實的閉月不明之所,平日無人願意靠近,多年來,此宮已是森涼得令人毛骨悚然,而你,只是王上隨興指進宮的,對你八成也毫無眷顧,為圖清靜,除了閉月宮哪有地方安置你。」

    她又無言了,默默起身穿衣,身上剛經過不人道的拔毛手段,全身一塊塊泛紅著,疼得她兩泡淚噙在眼眶內,死含著不敢輕易掉落下來。

    衣服才穿好,就聽見外頭有太監高喊,「曹答應接詔!」

    她趕緊整好裝走出來接詔,而宣詔的居然是王上身邊侍駕的大太監小全子。

    他見她出來後居然只是雙眼直盯著他捧在手中的黃錦刺龍詔書瞧,傻乎乎地站著不動,他立即笑著提醒道:「恭喜您了,還請跪下接詔。」

    她聞言才知接詔得跪著接,自己一輩子沒接過詔哪裡知道規矩,之前雖待在王府,王大人時不時會接到由宮裡傳來的詔書,但自己身分低微,靠不上去瞧分明。

    而小姐當初在學習宮儀時,她也壓根不去看,沒想過要進宮,打定主意就算小姐被封做王后,她也不會隨之進宮,因服侍小姐三年的她,和爺爺一起住在王府,她並不想離開他老人家,只想就近照顧他養老,可誰知事情就這般出乎意料,小姐沒被選上,自己這小小卑賤的丫鬟反而得以入宮,這結果委實令人意想不到。

    受到小全子提點,她馬上雙腿屈下,「奴婢曹默默接詔,吾皇萬歲萬萬歲。」

    只是她一說完,便傳來身後麗心的譏笑聲。

    曹默默渾身一僵,她是說錯了什麼嗎?

    「這幾日你都沒指導她宮廷規矩嗎?」小全子臉色不好的質問麗心。

    麗心立即收起笑,一臉心虛,「是奴婢疏失,未能及時指導她全部宮規,不過奴婢以為她在王仁甫大人府裡多年,理應知道人隨著身分不同得自重之事,奴婢猜想,她興許是為奴為婢太久,一時改不了口。」說到後頭,竟是忍不住再譏她奴性難改。

    曹默默這才意會到自己現在是帝王的女人,後宮的答應,怎能自稱奴婢,這豈不眨了王上女人的身分,貽笑大方。

    她瞬間紅了臉。「是我口誤,不好意思……我……本宮接詔……」

    「等等,「本宮」得是嬪妃以上位分的人才有資格自稱的,你只是最末等的答應,竟敢用!」麗心疾言厲色的糾正。

    曹默默發紅的臉登時轉為紫色。

    小全子皺眉的睨了眼氣焰頗甚的麗心,心知她料定眼前的答應是個「虛主」,未來無寵,這才敢肆無忌憚的欺到頭上去,他見狀也不對麗心多說什麼,只朝曹默默道:「答應地位雖不高,但也是宮中的主,您平日稱我即可,不過,若是其它宮人見了您,還是得規規矩矩稱上一聲娘娘才行。」他眼光故意投向一旁的麗心。

    麗心見小全子瞧向自己,小臉一白。這可不是在說給她聽的嗎?

    小全子是王上身邊的人,只因年紀尚輕未能當上首領太監,但是在宮中行走,他的話沒人敢置之不理,他這是在警告她不得對曹默默無理。

    當下立即收起咄咄逼人的嘴臉,唯唯諾諾的不敢再張狂。

    小全子冷瞥她一眼後才攤開詔書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曹氏默默,高貴福泰,氣質隆重,賜位答應,入住玉兔宮,欽此。」

    「玉兔宮?!」麗心臉色一變。不是閉月宮,居然是玉兔宮?!

    玉兔宮雖離王上所寢的上弦宮極遠,地方也不大,但因為此宮是世後未封後前所居,是大帝最常造訪的地方,因此也變得貴重起來,全帝宮除了屬於王后的下弦宮之外,就數此宮最為特別了。

    麗心愕然王上竟然讓曹默默住進此宮。這……王上到底對曹默默寵還是不寵?

    她霎時糊塗了。

    小全子見她吃驚的模樣,不住冷笑,隨後將黃錦刺龍詔書交給跪在地上的曹默默。「娘娘收好詔書了。」他忽然見曹默默低著頭的雙肩不停聳動著,不禁感到訝然。

    「謝……謝吾皇萬歲萬萬歲。」她雙手接詔時連聲音都不自然的顫抖著。

    她並不在乎自己將來住進哪個宮,而是聽見小全子所宣讀的「高貴福泰,氣質隆重」八個字後,令她忍不住想要笑出聲,福態外加隆重,可真適合用到她身上!

    真好奇這麼貼切的詞彙是誰想出來的?想來應該不是王上自己的意思,應當是禮官擬好內容讓內務府寫上的吧。

    她起身後依舊低低笑個不停。

    直到抬首見到麗心驚疑不定的神情後才笑不出來。怎麼?她住玉兔宮也有問題嗎?再轉頭望瞭望小全子。奇了,他的表情也是寫個詭字,似乎對她也存有許多疑問?

    玉兔宮地處偏僻,但宮殿方正,又因世後住過,被維護保養得極好。

    曹默默入住此處多日來,感到無比舒適,非常滿意。

    她每天養尊處優,吃喝無慮,自由自在,快活得不得了,想著若爺爺也能進宮與她一起享福那該有多好?

    她被選入後宮一事應已傳回了王府,不知爺爺是不是很震驚?是不是也很想她呢……

    「娘娘,來了,來了!」一名宮女興奮的由外頭奔進來對她說。

    這宮女是內務府派來貼身伺候她的人,今年十七,年紀大她|歲,名喚晚霞,模樣可人,最重要的是,不像麗心那般狗眼看人低,是個熱心的人。

    她正斜臥在軟榻上吃著甜美多汁的葡萄,王府也經常有葡萄可吃,可等級就是沒有進獻給宮裡的香甜,她吃得滿嘴甜汁,見晚霞一臉高興的樣子,想是什麼好事來了,馬上將多汁的葡萄先一口咽進肚裡,再好奇的問:「什麼來了?」

    她聽說答應也是有月俸的,她正等著這筆錢送來,自己好托人交給爺爺,讓他拿著錢離開王府,當初自己簽給王府當婢並不是簽終身契,是可以隨時離開的,現在她已不再為婢,爺爺也不用再為僕,她想讓爺爺自己找一處地方安身,不要再寄人籬下,等她逮到機會出宮後就會去見他。

    「是皇輿來了!」晚霞不減歡喜,熱烈的說。

    「皇輿?」

    「是王上接您去侍寢的小輿,咱們期盼已久的皇輿終於來了!」

    「侍寢?!」曹默默整個人從軟榻上彈起,驚愕極了。

    「是啊,您在這都等了半個多月了,總算等到王上召幸。娘娘,您身負重責大任,可得好好表現,全弦月的子民都很期待您能早日懷上龍嗣,您千萬別令眾人失望啊!」娘娘是全民的希望,這肚子一定得爭氣才行。

    曹默默像被雷劈到,張大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娘娘,您這樣子是不是太過緊張了,別緊張啊,奴婢都替您打聽過了,初夜是難熬了點,但那也是一開始而已,之後就是令人歡愉的事了。」

    什麼,連這都幫她打聽好了曹默默愕然地拍拍自己聽見惡耗後僵掉的臉龐,企圖讓自己鎮定點。

    她怕的不是初夜會疼,而是自己壓根沒想到王上會想召幸她,頓時冷汗自她額頭冒出來。自己這答應不是他用來敷衍禮官才賜下的嗎?怎麼真肯臨幸她了?

    但重點是,他肯,她還不肯犧牲呢!

    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她這不具討帝王喜愛的條件跟美色,被應付玩過一回,保證沒下回,棄婦是當定了,她才不要平白給人玩弄呢。

    「我……我頭疼,身子盜汗,今日不適合侍寢,幫我回了吧!」她驚慌失措的說。

    晚霞一驚,「您方才不是還好端端的,怎麼突然間不舒服了?」

    「我也不知道……就……欸欸欸……」她故意扶著頭,身子搖搖晃晃起來。

    「這可真糟了,得請太醫過來一趟切脈才行,王上好不容易召幸,而您卻……唉,希望您無大礙才好,若真讓太醫檢出重病,那可是會累及娘娘的家人啊!」

    「累及家人?此話怎講?!」

    「女兒有病卻讓她進宮污染聖躬,茲事體大,娘家人重則要砍頭的。」

    「那豈不是殃及爺爺?!」她聽得臉都青了。「這……這不講理,是王上讓我進宮的,不是家人將我送進來的,這怎能殃及無辜?」

    晚霞沉下臉來,「娘娘,晚霞雖稍長您一歲,但卻早您三年進宮,十四歲就已在宮中生活,正所謂的講理只在宮外行得通,在這座帝宮裡,萬事以王上為尊,凡有一丁點會危害到王上身心的都是不被允許的,沒有道理可言。」

    這下曹默默何止臉青,都灰黑了。「我……我頭好像不痛了……方才應該是乍聞王上召幸……太……太興奮所致……」

    不明白她心思的晚霞,一聽她頭不痛了,心下不禁鬆口氣,笑容重回到臉上。

    上弦宮自古即為歷代弦月王的寢殿,此刻殿內燈火通明,曹默默蘭湯沐浴後,即坐著皇輿被送來此處,而她已做好「慷慨赴義」的準備了。

    只是她進到上弦宮之後,召她來的男人卻只是埋首於禦案,竟是看都沒看她一眼,完全當她不存在。

    而這其實讓她頗為竊喜,不介意就這樣站到天亮,罰一晚站可換得一身清白,但站著也會無聊,她忍不住偷偷仰首覷他。這算是自己第三次見到他,然而不同於前兩次,這次他的衣著簡單,身上僅是一套素黃長褂而已,人坐在禦案後批示奏摺,嚴肅中有幾分隨興。

    這人豐姿英偉,儀表不凡,十足帝王之相,就是可惜了這麼威俊之人,對女人怎麼會不感興趣?難道這人喜歡的該不會是……

    「咕嚕……」

    忽然肚子傳來一聲響,曹默默骨碌碌的眼睛立刻轉了一圈。不妙,她有吃宵夜的習慣,這會——

    「咕嚕……」

    她糗得瞪大眼眸,就怕正專心致力工作的人聽見。

    「咕嚕咕嚕……」

    當最大一聲的打鼓聲傳出來時,曹默默猛地抱住肚子,可沒用,終於讓伏案的俊顏緩緩抬起,淩厲的視線如箭矢般射向她。

    「你好大的膽子,敢擾朕?」

    「我我我……不不不,臣妾不是故意的。」搬進玉兔宮後,晚霞替她惡補了許多宮規,這會差點又忘記在王上面前得稱自己為臣妾。

    他丟下朱筆,不耐煩地望向她。「餓了?」

    「沒……沒有。」她不敢承認,這場面已經夠尷尬了,這時小肥肚又補了一聲「咕嚕嚕」,似在抗議她的不老實,令她簡直想一頭撞牆,但又怕萬一沒死,吃上驚嚇王上的罪,不知是不是會罪加一等……

    「你晚膳沒吃飽?」他問。

    「吃是有吃飽……就是……」

    「就是貪嘴,難怪吃得這麼胖!」他一眼睨來,表情恥笑。

    她登時漲紅臉,「您、您……」

    「朕怎麼了?」

    「您……若忙,不如允許臣妾先回玉兔宮去,等您哪日不忙了,再召喚臣妾過來。」她本想回嗆的,但面對天子之威,她哪敢,只好英雄氣短的自請離去。

    瞧他這樣子根本沒想臨幸她的意思,既然如此,不如早一刻放她走,她還能回去吃頓好的,睡個飽覺。

    「你想離開?」

    「臣妾瞧您忙,在這只會擾您清靜,還是先走的好。」她低低側著臉,一副萬分體諒的模樣。

    「你情願回去填飽肚子也不想等朕臨幸?」他是何等精明,馬上得知她在想什麼。

    「這……臣妾只是……」

    「你真敢這樣打算?!」居然有女人把吃看得比他重要!「後宮女人的前途,建立在朕有沒有臨幸以及受寵不受寵的上頭,而你不在乎這些?」他索性站起身的走向她。

    她嚇得連忙後退,「在……在乎啊,怎麼會不在乎!只是王上,您仔細瞧瞧臣妾,又圓又滾,並非絕色美女,若死纏爛打的纏著您,只會惹您厭惡而已,所以臣妾有自知之明,不如自己老實安靜的待著,說不定還能博得您一絲同情的青睞。」

    她心尖縮著,希望這麼說能讓自己就此抽身,逃過今晚的臨幸。

    冶策聽完話,卻是冷笑以對,「說你有自知之明,不如道你以退為進,瞧不出你還是個會耍心機之人。」

    他該不會以為她矯情,使用欲拒還迎這招吧?她煩躁的抓了抓頭髮。「王上,您想錯了,臣妾其實——」

    「你過來。」他沒興趣聽她說什麼,截了她的話,命令她靠近。

    她呼吸一窒,很想拒絕,但天子命令哪能抗旨,只得小小的往前挪去一步。

    他見了蹙眉,「再靠近點。」

    她咬咬發顫的下唇,胖胖的腿再往前跨去,腳尖還沒落地,瞥見他眼神有火氣冒上來,連忙往前蹬蹬蹬跳了三大步,在僅離禦案一步的距離停下。

    他這才滿意的打量起她,眼光投在她身上,令她不由自主的渾身起了涼意。

    「王上是在瞧什麼?」她緊張忸怩的問。

    「你不是要朕仔細瞧你,朕正凝神在瞧……你……過去當真沒見過朕?」這話他第一次見她時就該問的,這回再瞧,仍是感到熟悉,可偏怎麼也記不起自己到底在何時曾與她見過面。

    「這……咦?您這張擰眉的臉,再搭上壞脾氣……是好像有點面善……」她忍不住也認真瞄了瞄他,腦中忽然浮現一抹久遠的記憶。

    「放肆!」他倏然喝聲。

    她一驚,知道自己無意間又闖禍了,迅速往地上跪去,跪得急了,膝蓋磕地的一剎那,疼啊。

    「臣妾該死,冒犯王上!」她低著頭齜牙咧嘴的忍痛說。

    他瞧她抱著膝蓋忍著不敢呼痛的模樣,表情陰冷冷地,忽然對她面不面熟的事不感興趣了。「朕告訴你吧,今夜你得待在上弦宮一整夜,別想回去了!」

    曹默默吃驚,顧不得膝蓋疼,怕被侵犯似的馬上抱住自己的身子。「您當真對臣妾有興趣?!」她驚恐的問。

    「憑你?」他鄙夷的朝她嗤了一聲。

    這一聲嗤反倒激出她些微的自尊,不禁將臉仰起來望向他。「憑臣妾當然是不可能,但您若想讓外頭那些等著向群臣報喜的眼線有戲可瞧,就一定得要臣妾配合才行,若臣妾心一橫,不玩了,您就等著再找人陪您演戲吧!」

    他炯銳的雙目倏然眯起,帶出一道利芒。「原來你也曉得自己是朕拿來擋煞的肥牆。」

    肥牆?她越聽越火。「肥怎麼了?臣妾能吃能睡,興許還很能生,這身福泰有幾個人能勝過?您且瞧臣妾是肥牆也好、是胖桶也罷,要臣妾為您擋煞,就請別找臣妾麻煩!」她儘量忍住怒氣的提醒。

    他唇邊浮出一道笑痕來。「曹答應不如外表的愚笨啊,你頗有腦袋,倒是朕小看你了。不過,朕可不是你可以威脅得了的,能陪朕演戲的人多得是,朕要封幾個答應就有幾個答應,而朕能讓你做答應,也能罷黜你,更能要你的腦袋!」他臉色一變,模樣嚇人。

    曹默默聞言一驚,雙腳立刻站不住的發軟。

    真該死,她怎麼被一激就忘了自己現在面對的是王上,還和他回嘴起來,而他隨便兩句就能讓她雙腿發軟,不愧是民間傳說冷酷又刁鑽難搞的皇帝。

    「臣妾哪敢威脅王上什麼,臣妾只是……提醒您,臣妾雖不入您的眼,但起碼還是有那麼一些些的利用價值存在……」她低聲的說,方才的那麼一點點火氣,這會全煙消雲散,一點都不留。

    到此她是明白了王上的用意,她早先猜的沒錯,自己只是王上用來敷衍群臣用的。

    然而他會挑上她,除了故意氣禮官之外,大概也是因為她「大」,就如同他的毒舌,肥牆厚實,能擋的地方廣,讓人也比較有「安全感」。

    想著想著,自尊又受挫了一些,表情變哀怨了。

    冶策瞧見她那哀怨相,驀然打從心底笑出來。

    說實在的,他並不討厭這胖丫頭,相反的,這已經是自己有史以來除了母后之外,他同女人說最多話的一次。

    而當日大殿上他之所以執意讓她進宮,其實說穿了,是因為雄的關係,她教訓雄的那情景讓他印象深刻,面對兇暴的雄,別說女人了,就是壯漢也會嚇破膽,可她卻能讓雄受挫不敢上前,大鷹一旦心懼於某人,等於降服,雄已然認定她是它第二個主人,就因如此,他才決定讓她進宮。

    而今他發現,這胖乎乎的女人瞧來笨笨的,實際上可不簡單,既看得破他的想法,也有膽識,更有股魔力,能教人親近而不設防,他欽點她進宮雖只是一時的衝動,但這也許會是個不錯的主意,拿她對付外頭要他立後的壓力。

    他離開禦案,挪動腳步走向她,伸手托高她的下顎,一觸及她的肌膚後,不由一怔,這觸感竟是不可思議的滑嫩,他忍不住滑動手指來回輕撫起來……

    「呃……王上,臣妾的下巴怎麼了嗎?」她被摸癢了,難忍的開口問。

    他這才像是大夢初醒般的鬆開手,但內心已經是微微的震驚,方才那一瞬自己居然迷失了?

    「你……」

    「王上,奴才有事急稟!」小全子忽然在上弦宮外急道。

    「說。」他皸眉。

    「啟稟王上,今日劉男爵奉旨迎娶王仁甫大人之女,但於洞房花燭夜爵爺卻中毒了,而且命在旦夕。」

    「什麼?!爵爺中毒了?!」曹默默聞言不住大驚。

    冶策見她緊張驚嚇的模樣,神情驀然沉了沉。

    「劉權昕為何中毒?」他問向候在外頭的小全子。

    「消息傳來是誤飲毒酒。」

    「毒酒哪來的?」

    「聽說是誤飲王上所賜的喜酒。」小全子這時的語氣有些氣憤了。真是一派胡言,王上怎可能對劉男爵用毒。

    「王上賜的酒有毒?!」曹默默表情震驚。

    「朕要他死還需用毒酒嗎?一道聖旨他就能自盡在朕腳邊了!」他不滿她敢質問他。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明白他確實不需用毒殺的手段就能令人死透。「臣……臣妾一時心急,表現過了些,請王上恕罪。」她認錯。

    「你的心急朕瞧在眼底,只是身為朕的答應,卻心系他人,你真該死啊!」一股說不出的怨氣由他胸臆中蔓延。

    「任何人聽聞有人在新婚之夜飲下毒酒,誰能不吃驚呢,王上若以這治臣妾的罪,是不是有點不近情理?」

    冶策微怔。這丫頭敢反過來指責他不講理,原本該更加高張的怒火卻因為她據理力爭的坦蕩神態,而莫名其妙的消火了。

    「哼,朕這會沒空追究你這事。小全子,擺駕,朕要出宮探劉權昕!」他轉而對外頭的近侍吩咐。

    「是,奴才遵旨。」小全子趕緊去備鑾輿。

    曹默默頗訝異他竟然是親自去探。他這麼在乎爵爺的生死嗎?

    還是,怕別人誤會人真是他毒殺的,所以要親自走一趟闢謠?

    她凝思一會,抬首時卻撞見他審度自己的眼光,讓她頭皮一陣莫名的發麻。

    「你跟朕一道去吧!」說話的聲音又深又沉,像深潭裡的黑水。

    劉權昕雖長期與其母長公主冶屏君居於距皇城三百里的皇陵,但於皇城內仍有一處男爵府,供他進宮面聖時可以居住。

    而此時男爵府外竟是圍滿了泣聲的百姓,曹默默見到這景象不住心驚了。

    小心瞧向鑾駕裡的冶策,見他神色陰霾,這時她才有所領悟為什麼他要親自走這一趟了。

    劉權昕是前劉氏王朝最後的傳人,縱然劉氏王朝已滅多年,劉帝荒誕不經又好漁色,但那畢竟是劉帝個人行為,劉氏一脈除了當初建國的始帝之外,子孫大多不肖,尤其最後一任皇帝劉墨雲更甚,最後導致自己被廢,劉墨雲敗亡後,留下遺腹子劉權聽,這二十多年來,劉權昕博學多才,個性沉穩自重的形象已深植民心,頗受百姓愛戴,那些心中存有視劉氏為舊主的百姓們,因為劉權昕的關係,對於劉氏一脈的信心又回來了一些。

    王上不能小看劉氏一族殘餘的這股勢力,更不能輕言讓劉氏一族獨苗喪命,這足以衍生民情動亂,因而才得過來親自確認劉權昕安然無恙。

    他的輦駕一到,周圍立刻讓開一條路,百姓雖是伏地而跪,表情卻是悲疑的,他們心中都疑問著,王上真要劉氏一族滅絕嗎?

    鑾駕的九色珠簾被太監撩起後,冶策步下金鑾,直接就要進到男爵府裡,但走了幾步忽然想起自己還帶了個人來,扭首回望,見到宮女正要扶曹默默下鑾,可她卻搖手說不用,胖胖的身子自己俐落的跳下鑾座,這大刺刺的姿態,讓他見了張口想罵人。哪個後宮女子會像她一樣粗魯的,這還是女人嗎?

    「你……」正要開罵時,瞧見男爵府的僕傭已全數跪在門邊相迎,他只得先收回罵聲,僅由鼻子哼一聲後,轉身繼續往前去。

    男爵府的總管彎腰上前朝他道:「爵爺聽聞王上駕到,本要親自迎接聖駕,但實在因太過虛弱無法下床,還請王上恕罪……」

    「不用多說了,朕都明白,只管領朕去探他即可。」他不耐煩的說。

    「是是。」聖顏威嚴,總管馬上壓低腦袋領他前去劉權昕的寢房。

    但這次冶策腳步放慢,似在等後頭的女人趕上來,直到眼角瞄見她踩碎步跟上來的身影,這才略略加快腳步。

    曹默默心下明白,方才自己太不秀氣了,壓根以為自己還是王家丫鬟,習慣自立自強,哪知這一跳,他立刻擺臭臉,當下她即曉得自己又惹怒他了,這回她刻意走得「優雅」,踩著小碎步,好彌補方才的粗魯。

    走著她瞥見男爵府內四處可見紅幛喜箔,足見在這之前府裡是一片歡樂,可怎會突然發生這樣的憾事,她不僅為劉權昕擔憂,也為王鷺雅難過,好好一個洞房花燭夜,這下全部毀了,是女人都會傷心悲歎。

    他們在總管的指引下很快來到劉權昕的寢房,踏進裡頭,瞧見紅木桌上的龍鳳躐燭還燃著,但是新房應景的瓜果喜糖已經散落I地。

    仍穿著大紅嫁衣的王鷲雅就站在床邊,一臉的驚恐,而中毒的劉權昕則是躺在紅帳床上,那張臉蒼白得嚇人,床側的地上還留有一灘灘的黑血,這分明是他剛才吐出的。

    「臣婦……王氏拜見王上……」王鷺雅面上猶掛著驚恐淚痕,見到冶策駕臨慌張的跪地。

    「免禮,起來吧。」冶策無暇理會她,只想去瞧劉權昕的狀況。

    王鷲雅像是身子癱軟了爬不起來,曹默默見狀趕緊上前攙扶。「小姐,您嚇壞了吧,奴婢扶您起來……」

    「曹答應,你說什麼?!」本來急著去探劉權昕的冶策,驀然動怒的回過身來,對她怒目以對。「你給朕過來,劉夫人的身子自有人會去扶,要你費事什麼!」

    他這一變臉,曹默默的魂被嚇飛了一半,反而杵著不知如何是好。

    反倒是王鷺雅即時回神,明白曹默默已非自己的丫鬟,而是當今聖上的答應,後宮的身分在她之上,曹默默卻還稱自己是奴婢,此舉辱了王上,當然讓他生氣,她趕忙對曹默默道:「臣婦只是受驚過度,這會好多了,請曹娘娘不要擔心,臣婦自己可以起身。」

    王鷺雅咬牙自地上爬起,今晚她真教新婚夫婿吐出的那一灘灘毒血給嚇傻了。

    曹默默這也才尷尬的收回去扶她的手,摸著鼻子站到冶策身邊去。

    他厲眼瞪了她一記後,才轉頭去瞧床上虛弱的劉權昕。

    「劉男爵還好吧?」冶策詢問,見劉權昕要起身朝自己行禮,便按了按他的肩膀,讓他安心躺著,無須起身跪拜。

    劉權昕氣色極差,勉強一笑的躺回床上。「勞……王上出宮探視……臣萬不敢當,而早先……您派來為臣診治的御醫,已將臣身上的毒素逼出泰半,再休息個幾日……臣便能康復。」他體力不濟,吃力地說。

    「嗯,御醫,劉男爵當真沒事了?」冶策轉而親自問向自己派來的御醫。

    御醫得知王上要來,診治完劉權昕後不敢離去,早候在床邊等他垂問。

    「回王上,爵爺中的毒並非難解的毒,經過急救後自是能完全康復。」御醫誠惶誠恐的答話。

    「那就好,要不然朕就要失去個表弟,而弦月帝國也要失去一位良才了。」冶策笑說。

    「王上抬舉臣了……臣的生死根本不足掛齒。」劉權昕謙遜的說。

    「劉男爵言輕了,你應該去瞧瞧外頭那些為你憂哭的百姓,他們對你可是忠心不舍吶!」他的嘴唇彎起了一道森冷的弧度。

    此話一出,劉權昕臉色變了。「外頭那些都是無知單純的百姓,他們……只是擔憂臣的生死……並無其它想法,還請王上莫要認為他們還在念著舊朝。」他顧不得自己體弱,馬上惶恐的要起身澄清。

    「爵爺的血都吐了一地,這還下得了床嗎?您別亂動,有話躺著說王上也能聽明白。」曹默默見劉權昕的動作後,忙伸出手將他壓回去。

    自古帝王最忌前朝餘黨,這就宛如一根魚刺,雖細小,但必要時卻足以刺穿人的喉嚨以至心肺,不可不防,王上的一番話難怪會嚇得爵爺躺不住想下床說清楚,王上若因而多慮,那後果可嚴重了。

    劉權昕望著她觸碰自己的手,眼神有幾許的動容,雖一瞬即消失,卻已教眼尖的冶策捕捉到了,他垂眉間瞥了一眼王鷺雅,見她臉色發青,似也留意到自己夫君那瞬間的柔情。

    冶策俊容多了幾分陰寒。「曹答應所言甚是,劉男爵身上的毒傷未愈,不用急著下床展現對朕的忠貞,你是朕的表弟,也是唯一至親,朕當然信你,只不過,外傳你是飲了朕賜下的禦酒才中毒的,可是如此?」

    「當然不是,怎麼會有這樣荒唐惡意的話傳出這……這分明是想中傷誣陷王上,更想離間咱們君臣之情!」劉權昕神情顯得氣急敗壞。

    冶策側身瞧向對他稟告此事的小全子。「怎麼回事?」

    小全子立刻緊張的回道:「回稟王上,這消息確實是由男爵的府邸傳進宮的,奴才只是如實傳話。」

    他挑起濃眉,又改向御醫問「然若非如此,劉男爵是如何中毒的?」

    「王上御賜的喜酒是柿酒,若正常飲用並不會有問題,但柿酒若搭配上蟹肉食用,那便會產生毒素,而蟹肉乃是弦月百姓的家常食物,爵爺在飲下禦酒後,食了蟹肉蕈豆,因而中毒,可第一時間眾人不會想到尋常人家吃的蟹肉有問題,直覺就猜是喜酒有毒,在未經查證前,這事就這麼傳出去了。」御醫上前解釋。

    「原來如此,王上果然是清白的,咱們得趕緊對外頭的那群擔憂爵爺的百姓說明清楚,省得王上受冤。」曹默默聽完後歡喜的說。

    冶策則別具深意的瞧了她一眼。「這事朕怎麼解釋恐怕也是徒勞無功,外頭那些百姓認定是朕下的毒手,就不會輕易接受真相。」他冷笑,笑她天真。

    她抿了唇,大致明白王上的意思,就算他是清白的,但劉權昕是前朝遺孤的身分,就很難讓人信服王上沒有殺他的意圖,因此才會劉權聽一出事,百姓第一個聯想的就是王上所為,而今的事只是落實了百姓的想法,要他們相信王上沒想要劉權聽的命,這根本是不可能。

    他這冤是受定了!

    曹默默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就算他們聽不進真相,咱們還是得說,不然民憤難解。」

    「樣子當然還是得做。小全子,你同御醫出去向百姓說明,劉男爵身上的毒已解,身子已無大礙,讓他們散去吧。」冶策繃著臉交代。

    「是,奴才與御醫這就前去。」小全子立刻領命與御醫離去。

    「爵爺還是好生休養,儘快恢復健康吧。」曹默默見劉權昕額上又冒出冷汗,照顧人習慣了的她,抽出自己的小絹為他拭汗。

    「劉夫人,新婚之日發生這等事,縱使受到驚嚇,你也得回神侍奉自己的夫君才行。」冶策忽而冷言的朝怔在一旁的王鷺雅道。

    王騭雅這才惶惶的趕到劉權昕身邊,接手曹默默的小絹,替丈夫拭汗。

    劉權聽儘管精神已是虛弱不堪,但視線仍是兜著王鷺雅由曹默默手中接過的小絹看,見王鷺雅拿著小絹仔細的往他臉上輕按。

    「既然劉男爵已平安,那朕就放心了,曹答應。還不過來,今日雖是劉男爵的洞房花燭夜,但何嘗不也是咱們的,和朕回去吧,朕今夜還是想臨幸你。」冶策突然說。

    這話像是平地一聲雷,雷得曹默默都快粉身碎骨了,身子紅透如炸蝦,不解他為何冒出此話。

    「啊——」王鷲雅忽然驚喊一聲。

    「爵爺怎麼了嗎?」曹默默立刻緊張的問。

    「呃……沒有,爵爺沒事,是我太擔憂了。」王鷺雅神色微僵,搖手說。

    「沒事就好,時候不早了,曹答應,隨朕回宮。」

    冶策竟然主動牽起曹默默的手,兩人往外走去,曹默默不放心想再探一眼劉權昕,但冶策手握得很牢,只得讓她作罷的隨他離開劉權昕的寢房。

    兩人來到男爵府大門時,小全子已將圍在門外關心劉權昕生死的百姓勸離,門前再無吵鬧的哭聲,只剩金燦鑾駕候在前方等冶策上鑾。

    小全子遠遠瞧見他牽著曹默默的手走來,心頭微訝。王上可是頭一遭牽女人的手啊……

    「王上請。」等他靠近後,小全子立刻要伺候他上鑾座。

    「待會你先別急著走,回頭去找劉夫人取回一件東西。」冶策驀然側首交代小全子。

    「敢問王上要奴才去取回什麼?」

    「曹答應遺下的絹子。這麼說,她該知道歸還了。」

    曹默默的手還讓他緊握著,聽了他吩咐小全子的事後,訝異起來,「那小絹弄汙了,丟在這無所謂的,何必要小全子多跑一趟。」

    「弄汙了也是宮中之物,沒必要留給不相關的人!」他語氣奇怪,似有一股酸味。

    曹默默皺眉。不過是一條絹子罷了,丟了也沒關係,實在不解他為何發脾氣。

    「小全子,還不去!」冶策斥喝。

    「是是是,奴才馬上去討回。」小全子也為他這舉動感到驚訝。絹子這等小物,宮中沒有千條也有百條,這樣急著去要回一條已經髒了的東西,實在不是王上會做的事,他也不解王上這怒氣是打哪來的?不敢多問,他還是乖乖躬了身後,奔去取回王上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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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璀璨金鑾讓人抬著走,前方有四名太監手提龍鳴鳳和的八角燈籠在前方引路。

    鑾座內彩珠環繞,阻隔了外界的視線,只有偶爾風吹動珠簾帶入燈籠散發出的小束光芒。

    鑾座平穩的移動著,可輦內的氣氛卻不怎麼平靜。

    曹默默手心已經滲出了薄薄的濕汗來,她很想抽回被緊握不放的手,輕輕試了幾下,抽不動,但也沒敢用力就是,原因還是怕觸怒他。

    「這個……王上,這會沒人瞧了,這手是否能還給臣妾?」她尷尬好言的問。

    沒動靜。

    「臣妾說……王上……」

    「住嘴!」

    「呃……是。」

    鑾座持續的走,她手心的汗則越流越多,她的心也越來越慌,實在不知他此刻在想什麼,心情究竟如何。

    應該……是壞的吧,想他在離開男爵府前要小全子去取小絹時的那張臉,臭得她結結實實打了個激靈。

    「在進宮前,你與劉權昕就十分熟識了嗎?」鑾內,傳來他森森寒寒的聲音。

    語氣聽得她寒毛豎起,「拜託別將臣妾與爵爺聯想在一起,這是污辱他……」

    「污辱?」

    「臣妾只是王大人府上的一名小丫鬟,如何能高攀……」

    「你高攀不上他,居然就能攀上朕?」他譏諷。

    自知失言,曹默默咬了舌頭。「王上這是找砸,您讓臣妾進到後宮,臣妾攀的不是金枝,而是金枝上的尖頭處,臣妾站在那上頭,一個不小心就會成為金枝上的亡魂。」她苦楚的說。

    話說得實在,讓鑾內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良久,她委實受不了了,屏住呼吸,咬住下唇,再次試著抽回手,不懂他為何死死不肯鬆開她的手。

    誰知她手一扯時,鑾駕突然上下震動顛簸了一下,她的手不僅沒有抽離他的,身子反而跌入他的胸膛,她嚇白了瞼。

    「路面不平,讓王上受驚了,請王上見諒!」小全子在外頭領罪說。

    「沒事,繼續走!」鑾座內傳來冶策的聲音,小全子聽這音色異常的緊繃。

    「是。」小全子雖聽出異樣,但所幸王上沒責備,遂放心讓鑾駕繼續前行。

    曹默默身子貼在冶策身上,耳邊聽見如雷鼓似的心跳聲,不住地咽咽口水,拚命想壓抑下自己過度跳動的心臟,更拜託別讓他聽見,這太尷尬了……

    可這心跳打鼓聲聽來不單純,似乎不是獨奏,是二重,一重自然是自己的,那另一重……

    她身子一僵,輕輕移了耳朵往他的胸膛靠過去——

    「哎呀!」她身子猛地被推躺下來,他的身子則平壓在她身上。「王上?」她大驚,他想要做什麼?

    他抱著她,雙目幽深,好似訝異懷中圓潤的身子抱起來竟是這般舒服,就連她此刻吃驚的面容,都像是出水芙蓉,眼睛比之桃花還要媚人,直勾人心弦。

    「你別動,朕想要再抱抱看。」

    「什麼?」

    「要你別動!」

    他的手真在她身上遊移起來,魔掌都伸上來了,她哪還能不動,當然是拚命的扭,想要掙脫。

    「該死!」他大喝。

    這喝聲大到都傳出去了,外頭的一干人嚇得立刻停下鑾駕,因為動作太緊急,金鑾大大搖晃了起來,讓裡頭的兩個人狠狠地纏住,而這不打緊,真正令人驚愕的是,就這麼的巧,兩人的唇撞在一塊了。

    曹默默震驚到完全無法思考,身子僵成石塊,而冶策,僅是短暫驚愕,一瞬回神後,那唇仍貼著她,沒立即移開。

    這唇溫暖到不象話,像是冬陽下被曬暖的絲綢……

    就在這樣陰錯陽差、錯愕連連又漣漪纏綿的時候,一陣風吹起,晃動了九色珠簾,這透出的縫讓外頭所有侍駕的侍衛、太監、宮女與鑾役全都瞧得一清二楚,當真春光外放了!

    讓本想開口再次向冶策請罪的小全子,瞠目結舌,口張了又閉,閉了又張,還是一點聲音也沒發出。

    最後,悄悄地,讓人抬了金鑾,速度極快的往宮裡趕,造人急迫,這乃國之大事,耽誤不得,耽誤不得!

    破曉,曹默默昏昏沉沉的走出上弦宮後,隨即,皇輿也由二十人抬著往大殿方向去。

    她一回到自己的玉兔宮,晚霞已經歡天喜地的等著她了。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您總算熬出頭了!」晚霞眉開眼笑的說。

    「熬什麼出頭啊?」曹默默的頭仍是脹脹的,精神不濟。

    「還有什麼,當初是受寵啊!您可是後宮受寵的第一人吶!」說完,晚霞還比出了大拇指。

    「嗄?」

    「伺候了王上一夜,想必您的身子定是萬分疲累,若是照宮規,頭一次被臨幸的人,在隔日必得拜見世後或王后,可如今世後離宮,王后空懸,您無須去向誰請安,可以多休息會呢。」其實晚霞真正想說的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如今宮中就數曹答應最大了,不必向任何人跪拜。「來,奴婢已為您備好補氣也補力還補胎的大補湯,快喝下吧!」

    「補補……補胎?!」

    「當然,說不定您這會已經有了身孕呢!」晚霞不由分說的端起桌上備好的大補湯要讓她喝下。

    「我……」

    「欸,娘娘累了一夜氣色欠佳,有話等補湯喝完再說。」晚霞將補湯直接喂進她口裡。

    「我說……」

    曹默默咕嚕嚕的被灌了一肚子的湯水,好不容易喝完,才抹了嘴要說話,忽然外頭又有人齊聲大喊——

    「奴才們來給曹娘娘道喜了,願娘娘早生龍子,福澤弦月!」

    這道喜聲嚇得曹默默趕緊到外頭去瞧是怎麼回事,這一瞧,外頭少說跪了至少百名宮女,而每張臉上皆漾著極為討好的笑容。

    她張著嘴,呆立住,不知怎麼應對。

    晚霞見狀笑著提醒,「娘娘,瞧大夥都高興您昨夜獲得龍恩呢,您且快讓她們先起來啊。」

    「呃……大、大家…都…都起來吧。」她聽從晚霞的話,口吃的喊起。

    想起由男爵府回到上弦宮後,那男人就將她丟在一旁,瞧也不瞧她一眼,自己批閱奏摺到天亮,而她也罰站了一整夜,累得她頭昏腦脹,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得上朝,自己才得以回來補眠。

    而這些人因為昨夜金鑾那一震,兩人的嘴不小心嗑著了,又不巧讓外頭的人瞧見了,之後她又在上弦宮待足了一晚,這才引來關注,認定她已經有寵。

    自己有口難言,也不知如何戳破無寵的事實,只能唉聲嘆氣。

    眾人興高采烈的起身後,湧上前將她圍住——

    「娘娘,這本是宮中本月開銷用度的帳冊,今後還請您親自過目批示。」

    「娘娘,這是下半年宮女升遷與裁撤的名單,也請娘娘發話。」

    「閉月宮與儲月宮多年失修,已有損壞,兩宮宮女報修,還請娘娘點頭讓人去辦。」

    她還呆著呢,便有人呈報上一件件的事讓她定奪。

    「這些事……為何要問我?」曹默默愕然的問。

    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答應,哪有資格看帳冊管宮中之事?

    「這些事當然要問您,眼下後宮除了您,還有誰能主事?」晚霞馬上笑咪咪的說。

    娘娘爭氣,從前這些人還觀望著,沒人真當她是主,可經過昨夜,這些勢力眼的人馬上見風轉舵,全對娘娘掏起心肺來,讓身為玉兔宮宮女的她地位也大大的提升。

    記起今早去禦膳房端給娘娘的補品時,已有人沖著她喊晚霞姑娘,而不是不客氣地叫一聲那個玉兔宮裡的誰誰誰,主子著實替自己大大出了口氣,瞧這些人再也不會瞧不起人了。

    「可是這些……」受之有愧,心虛啊。曹默默眼珠子不安地轉動,忽然在人群中瞧見秀月宮的麗心,她居然也在人群中。

    麗心見到曹默默留意到她之後,臉倏地紅了。其實她根本不想來的,但不來不行,這回她可真是看走眼了,答應的位分雖低,但卻是目前後宮裡唯一的主,而且還是真正有被王上臨幸過的人,這胖女人竟有能耐爬上龍床去,這令她能不與眾人一起趕來諂媚嗎?

    只是自己先前對她講的話苛刻得很,這會又來抱人家的大腿,難免難堪,所以不由自主的拚命縮頸垂肩。

    曹默默瞧出麗心的尷尬,並不為難她,搔搔頭後朝向眾人說:「這些真要我作主?」她再問一次。

    「請娘娘作主。」眾人齊聲道。

    她大眼眨了眨。瞧來自己是莫名被黃袍加身,推託不掉了。

    她想起昨晚被嗑著的唇,臉頰驀地微微染紅了。

    也許王上沒太嫌棄她,所以才沒立即推開她,還貼了她好久好久,至於多久,她當時腦袋昏昏,也不是很清楚,總之是直到小全子低低喊了一聲上弦宮到,他才像被閃雷打中般推開她跳起,雖然之後他就當她是透明的一般,丟著不理了,這點是讓人有點氣憤,但他的目的她大致瞭解,不就是讓她陪他繼續演戲嘛,這才會將她帶回上弦宮待著。

    「那好吧,這些事我研究過後再決定。」既然眾人認定她有寵,那男人也希望她配合演出,那她就演到底的攬下這些工作了。

    「是。」眾人又是齊齊應聲。

    這一呼百諾的情景,令她起了一陣陣的雞皮疙瘩,她何時曾這般高高在上過,簡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她心知肚明,這裡頭的人大多如麗心的心態,趨炎附勢,沒幾個是真心服她的。

    「對了,過幾日便是王上聖壽,一般來說,內務府會負責籌辦這件大事,但今年王上後宮有人,娘娘是否也該出點力?」晚霞像是突然想起這事的提議。

    「原來王上聖壽在即啊。」曹默默點頭。

    「是啊是啊,每年內務府都辦得死氣沉沉的,說是王上不喜鋪張浪費,只讓人備了壽麵與群臣共用就得了,可如今有了娘娘,後宮是該替王上好好熱鬧一番才對。」有人附和。

    「那要如何熱鬧呢?」她問。

    「娘娘為王上獻舞吧?」

    「獻舞?我不會跳舞。」開玩笑,她這圓滾滾的身材在眾人面前一跳,不就像雪球在滾嗎?

    「那唱歌好了,娘娘為王上獻上一首祝壽曲,這也是極為深情的佳舉。」

    「這也不好,本人的音喉五音不全,難登大雅之堂。」曹默默困窘的告知。

    「如此的話,不如題詩吧,那多詩情畫意。」眾人再接再厲的提議。

    「詩啊……」她臉紅通通地,不用多說,這也行不通。

    眾人終於朝她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唱歌、跳舞與題詩,皆是弦月大家閨秀必修的才藝,可娘娘一樣也不行,既無色又無藝,大家禁不住再次懷疑,她究竟是用哪一點迷惑住王上的心?

    「王上對玉兔宮後林的鳥兒情有獨鍾,幾乎隔三差五就會去探一回,既然王上不愛鋪張,娘娘不如就在王上聖壽之日放出鳥兒,讓這些鳥兒為王上祝壽,想必王上會因而龍心大悅。」這會出聲建議的人居然是麗心。

    「對啊,後林鳥兒的事咱們都知道,王上極為寶貝,讓他珍視的寵物現身,這既不花錢又可討王上歡心,實在是甚好的主意。」晚霞聽了立刻叫好。

    其它人也頻頻點頭,可就曹默默自己忍不住擰眉,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妥當……

    弦月二世帝二十六歲壽誕,當日百官上朝齊聲朝賀。

    退朝後,冶策于御花園設席宴請朝上官員,膳桌上並無山珍海味,唯有壽麵一碗,連杯水酒也沒有,更別提小菜了。

    王上不重過壽,又不求奢,這場壽宴吃得大夥索然無味。

    冶策端坐于前方的龍座上,寵鷹雄就落在他身旁,它對壽麵沒興趣,冶策要人另外給它備了一碗生牛肉,它正大啖牛肉,吃的反倒比眾人好。

    冶策睨視下頭的人,哪裡不知他們的心思,他扯唇一笑,其實別說他們,他也覺得無趣至極,要不是每年非得做個樣子來上一頓,他才懶得坐在這上頭瞧他們吞面。

    好不容易見眾人將面都給吃了,他想是時候打發他們走了,正想出聲要他們滾,驀地,傳來一群鳥兒的鳴叫聲,讓大夥吃了一驚,再一會,大批鳥兒銜著彩色緞帶出現在御花園的上空。

    鳥兒數量眾多,淩空飛翔帶起彩帶在空中飄揚,那色彩如雲層也似浪花滔滔,亦像是條條彩虹紛飛,景象華麗美不可言。

    是誰有這巧思,竟讓鳥兒淩空舞彩替王上祝壽?!

    眾人讚歎之際,倏然,一隻大鷹直沖飛天,攻擊那群銜著彩帶飛舞的鳥兒,不多時便聽見空中慘鳴聲連連,接著一隻只的鳥兒由天墜下,當場慘死在眾人眼前。

    大批鳥兒被雄攻擊過後,留下一地帶有血污的彩帶,以及近百隻死狀淒慘的鳥兒,如此驚變讓眾人瞧得一時震驚住了。

    冶策英俊的臉龐無比鐵青,顯見怒不可喻。「是誰幹的蠢事?!」他喝問。

    在龍顏大怒、一片風雲變色中,一名訓鳥師驚恐的上前領罪。「請……請王上饒命!」訓鳥師跪伏在地上,身子顫抖不休。

    「是你的主意?」冶策怒問。

    「回……回王上,不是奴才的主意,是……是……」

    「是誰?!」他光火的大喝。

    「是曹娘娘,她要求奴才放出鳥兒為王上的壽宴助興,奴才不敢違逆娘娘的意思……」訓鳥師緊張的說。

    「那個該死的女人,叫那蠢女人滾出來!」冶策一怔之後,破口大駡要找人算帳。

    半響後,曹默默被人帶來禦花圔,她身後還跟著害怕得哭泣的晚霞,她瞧著滿地的鳥兒屍首,十足心疼愧疚,還有滿滿的懊悔。

    當眾人見到這位近來出人意表博得帝寵的人物出現,方知禍是她閑的,不得不對她大搖其頭。就算再想討王上歡心,爭得帝心長留,也不能拿這事開玩笑啊,雄百尺內不得有任何鳥獸靠近,否則它定會攻擊殺掠,方才那一大批的鳥兒在空中飛舞,豈不是對它極大的挑釁,它當然野性大發的殺個一隻不剩。

    而被殺的鳥群同樣是王上養著有用之物,卻無端死於非命,難怪王上震怒。眾臣臉色黑青的看著她,心想,好不容易有女人上得了王上的龍床,期待不久後宮就能傳來好消息,可如今好夢一場空,這曹答應怕是得為王上的愛鳥陪葬了。

    「你敢出這等餿主意,來害死朕的愛鳥,你、你……」冶策指著曹默默氣得說不出話來。

    「臣妾只是想為您祝壽……沒想到您身邊的那只大鷹會獸性大發……呃……其實您該罰該罵的是那只欠揍的傢伙!」曹默默忍不住怒視那像是飽餐饜足正在冶策肩上整理自己羽毛的雄。

    都是這野蠻的傢伙幹的好事,最該死的是它!

    雄彷佛感受到她氣怒的目光,蠻橫乖戾的它罕見的躲到冶策身後的椅背上去,似乎很怕她的怒視。

    眾臣見了這情景,不由得嘖嘖稱奇起來。這只大鷹向來天不怕地不怕,這會居然會心虛,不解它怎會怕一個女人。

    「住口,雄本來就是凶性之獸,有它在的地方,周遭百尺不能有其它鳥禽,可你卻讓鳥圜的鳥兒來送死,你該當何罪?」冶策怒斥。

    曹默默聞言訝然。自己初入宮不久,雖已知雄是王上的寵鷹,但哪裡知曉大鷹的習性……驀然瞧向跪在地上的訓鳥師。有這樣的事,他身為訓鳥師不會不知道,卻未曾規勸或提醒她,這人安的是什麼心?

    訓鳥師感受到她質疑的眼神,趕緊心虛的瞧了一眼站在遠處的麗心,之後又立即不安的低下頭,不敢再往她這方向瞧來。

    他這動作已讓曹默默心裡有數,提議放鳥的人是麗心,而這訓鳥師得知計畫後也未加阻攔,想當然耳,兩人是一夥的,想見她闖禍後的下場。

    「臣妾不知情,請王上念在臣妾無心之過能網開一面……」

    「你這愚蠢又不知長進的笨女人,該知道死去的這些鳥兒是朕費了多大功夫,才訓練它們能夠傳訊的,可因為你,朕的心血全付之一炬,你簡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那圓頭圓腦的腦袋,真是一點用處也沒有,朕砍了你的頭都不足惜!」

    他完全沒顧忌眼前有多少臣子在看,將曹默默罵得狗血淋頭。

    「你仗著朕給你的那點恩情就敢胡作非為、自作主張,因為你的愚行,讓朕損失慘重,滾,朕要你即刻滾!」他怒不可遏。

    人群裡的麗心聽了暗笑。王上不顧曹默默顏面的在人前痛斥,雖沒說立刻殺了她,但巳瞧出王上對她根本是毫無感情,真痛快自己輕而易舉就能讓這女人斷送皇恩。

    哼,就說自己怎會看錯,這女人想讓她真心真意的下跪叫娘娘,那無疑是癡人說夢,她哪配!

    曹默默第一次見識到冶策真正動怒的樣子,心裡難免慌張。雖然不期望自己真的受寵,可像這樣當眾被轟,也是很難堪的,而且心頭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酸澀感泛起,原來自己這叫恃寵胡為,但問題是,他何時曾真正寵過她了?

    她鼻頭泛酸,忍不住感到委屈,識趣的要回宮閉門思過了。

    晚霞跟在她身後哭哭啼啼的,悲哀自己的主子才剛受寵就失寵了,嗚嗚……

    眾人瞧方才王上的態度,也心知曹默默無用了,不久後不是被送出宮就是被打入冷宮,對她沒了期望,自然連憐憫都省下了。

    兩人行經麗心面前,晚霞見到她不禁感到氣惱。

    「都是你的提議害了娘娘的!」她氣憤的對麗心道。

    「你說這是什麼話,是曹答應自己好大喜功,奢望聖寵心切,這才闖下大禍,與我何關?」麗心連娘娘的敬稱都不叫了,直接喊曹答應。

    「你——」

    「晚霞,算了,是我自己不好,誤聽讒言,怨不了他人。」曹默默只對害死這麼多鳥兒感到愧疚,對於麗心的惡意也不想去追究了。再說自己本來就沒得寵過,哪來失寵?而且這樣也好,她就不用再三天兩頭到上弦宮去罰站,陪他批閱一整夜的奏摺。

    心裡雖然這樣想,可是眼眶就是不聽話的泛紅。

    「本來就是,王上說得一點都沒錯,你仗著王上給你的那點微薄恩寵就敢任意妄為、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被斥也是理所當然。」麗心已認定她無翻身的餘地,便敢當眾說這些話。

    她受冶策斥駡就算了,現在連個宮女都敢辱駡她,她敢情是淒慘到底了,一點僅剩的尊嚴都蕩然無存,眼看忍了許久的淚珠就要落下眼眶,她並不想讓人瞧見自己更狼狽的樣子,於是想趕在淚珠滾下前急著要離開此地,躲著哭也好過讓人看更多笑話。

    「混帳!」冶策倏然大罵。

    曹默默一驚,離去的腳步頓了頓。他還不放過她,還要繼續給她難堪嗎?

    含在眼眶中的淚終於滾下來了。

    「放肆的丫頭,你在對誰說話?朕的答應豈是你這小小宮女可以造次的,來人啊,將這出言不遜犯上的宮女給朕拿下,帶下去掌嘴六十!」冶策怒氣衝衝的走過來不是對著曹默默發火,而是朝麗心疾言厲色。

    這讓麗心嚇得魂飛魄散,雙腿發軟。「王……王上饒命……奴婢只是……只是勸諫曹答應不要恃寵而驕……啊——」

    他一腳將她踢翻過去,她慘跌在地上。「還敢冒犯,她是朕的女人,即便犯再大的錯誤也是朕的人,朕能罵、能說,你能嗎?勸諫?你是什麼身分,你有資格做這件事嗎?再說,她若驕也是朕允許的、朕給的,你置喙什麼,不知尊卑,朕瞧掌嘴六十不夠,你這張刁嘴得賞足一百才知自己是誰、分寸在哪,小全子,還不拉下去!」他怒道。

    掌嘴六十已能讓人牙齒脫落,掌到一百那連臉都要變形了,麗心驚傻了,連哭都忘了,直被宮人拖拉了一段距離才回過神來的大哭起來,那驚哭聲響得連飛停在冶策肩上的雄都發出了厭惡的鳴叫聲。

    曹默默聽見麗心的慘號聲,楞了楞。現在是什麼情形?方才自己還像落水狗似的被麗心羞辱,可轉眼間,這原本對她聲色俱厲的男人,這會竟是一面倒的護她?

    仔細想他方才之意,像是道——她是他的人,他能修理的,別人不成。

    這意思乍聽之下好像沒什麼錯,但這弦外之音……豈不「打狗看主人」之意?

    她是他的狗嗎……

    曹默默的臉色乍青乍紅。她不知自己現下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大家才好,是該高興自己還能被王上維護,又或者該悲情自己其實是只家犬?地位跟他肩上的雄差不多……她瞄了瞄雄。

    它竟忘了自己才闖了什麼大禍,還敢飛過來站在她的肩膀上撒嬌。

    她正火它殺孽太盛,當下想也沒想便伸手用力砸了它的頭一下,它吃痛的鳴叫了一聲,也沒敢反擊,趕緊又飛回冶策身邊去,不敢再輕易的靠近她。

    眾人見了這一幕全都震驚的錯愕住,不敢相信雄會乖乖被打。

    而更奇怪的是,王上見自己的寵鷹被打,竟也沒說什麼,只是抿直了唇,似有些無奈。

    實在瞧不清眼下詭異的狀況是怎麼回事,王上之前還震怒,一副從此再也不見曹答應的神色,但轉瞬間卻又似事過境遷般,方才發生的事沒什麼大不了。

    眾人不禁細瞧曹默默。這女人可真是九命怪貓,龍顏盛怒,都被罵得這麼慘了,只差沒掉腦袋瓜,最後居然還能起死回生,繼續做她的曹答應。

    還有,雄在她面前成了龜兒子,王上不僅不吭氣,還默許,這一切全都怪到極黏!

    玉兔宮裡,晚霞眼淚還掛在眼角,心有餘悸。她嚇死了,以為娘娘這次完了,哪知事情峰迴路轉,最後真正倒楣的人是麗心以及那位訓鳥師。

    這件事分明是麗心聯合訓鳥師要陷害娘娘,幸好事情最後有驚無險,娘娘只是被罵一頓,王上沒進一步的責罰,但麗心整張臉被打得變形,最後還被逐出王宮,而那訓鳥師因為沒能勸阻娘娘,牽連之下同樣也被遣出宮去。

    「娘娘,其實這事奴婢也有錯,奴婢以前就知麗心這人心胸狹隘、為人陰險,可在這事上卻沒多想,更沒想到王上聖壽一定會將雄帶在身邊,這才不小心讓麗心設計了去,害您平白在眾臣面前丟了臉。」晚霞愧疚的請罪。

    「這事不怪你,是我自己明知麗心對我沒好感,卻沒去留心她的意圖,但丟臉是小,最讓我難過的是那群鳥兒平白丟了性命,追根究柢,是我害死了它們。」她眼眶泛淚自責的說。

    那些被雄殺死的鳥兒少說有百隻,這些都是生命,卻這樣消失了,讓她心裡無比傷懷內疚。

    晚霞聽了這些話,也不住歎氣,內心也很不舍。

    「晚霞,我想,必須好好教訓一下雄才行,讓它以後不能再這麼嗜血,你幫幫我。」她氣憤的說。

    「什麼,教訓雄?!」晚霞以為自己聽錯了。「別說雄是王上的寵鷹,任何人不得靠近,就說雄本身,兇殘至極,您想教訓它,不怕被它一口先咬死?」她怕怕的搖頭道。

    「那壞東西我才不怕,就怕被王上發現,所以才要你幫我。」

    「您真不怕那只大鷹?」

    「那畜牲還怕我呢!」

    晚霞雙眉往上急跳,「好像是耶,雄好像挺驚懼您的,可是為什麼呢?」她想起娘娘還動手打過它,那只大魔連躲都不敢躲。

    「大概是它還有天良吧,所以我這才要教化它,不能讓它仗著自己是王上的寵物,就敢肆無忌憚的亂開殺戒。」她也不解雄怎會懼她如鼠,但由此證明這只畜牲應該還有救,她得幫助它走向正途。

    「那娘娘要奴婢怎麼幫您?」晚霞問。

    「幫我打聽那畜牲的所在,我去找它,將它抓來玉兔宮治罪。」

    晚霞睜大眼睛,「據奴婢所知,雄日夜跟著王上,若不在王上跟前也一定在附近,您要背著王上抓它來整治並不容易,再說,萬一讓王上發現了,娘娘可是又要吃罪了。」

    「欸,別擔心,我不會讓王上發現的,只要我抓了那壞傢伙之後,你替我盯著上弦宮,萬一裡頭有動靜,你就趕快通知我,我再放了雄也不遲,等雄回到王上身邊,還能張嘴說話告我的狀不成,咱們幹了什麼事沒人知道的。」

    「那……好吧。」晚霞想想有道理,最後還是被她說服了,同意幫她。

    她高興的點頭。這次抓到那小畜牲後,她一定要好好修理它一頓才行!

    「嗚嗚……晚霞姊姊……姊姊……」此刻在窗邊突然傳出哭喚晚霞的聲音。

    晚霞一聽到這哭聲臉色馬上變了,曹默默也跟著訝然。

    「外頭的是誰,發生什麼事了?」她好奇的問。

    「那是……是奴婢的親妹妹。」晚霞神色不安的告訴她。

    「你還有妹妹在宮裡?」她更訝異了。

    「是的,妹妹小我四歲,今年十三了,名叫朝露,是上個月才入宮的,她……」

    「嗚嗚……姊姊……」外頭又再次傳來哭聲,這次的哭聲似乎更急促。

    晚霞臉龐刷白,「娘娘,能讓奴婢先出去一趟嗎?」她問。

    「去吧,先問問你妹妹發生了什麼事要緊。」曹默默馬上同意,要她先出去瞧瞧。

    不一會,晚霞回來了,臉上也爬滿淚痕,讓她見了心驚,「怎麼了?!」

    晚霞拭著淚,「沒什麼,只是朝露剛進到宮中不習慣,所以哭啼,奴婢安撫過她後,讓她回去了。」

    曹默默說:「這樣啊?她在哪個宮當差,要不我將她調到玉兔宮來,與你也好有個照應。」自己雖是一名答應,但好歹掛名統馭六宮,要調一個宮女到玉兔宮應該不難。

    晚霞聞言喜形於色,「若真能如此就太好了,奴婢謝謝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姊妹感激不盡!」說到感激處,晚霞朝她跪下磕頭。

    她趕緊扶晚霞起身,「謝什麼,我到這宮裡什麼也不懂,全仗你幫忙,日子才好過得些,如今這也是我能力範圍做得到的事,你又何必多禮,不過,我聽朝露的哭聲急切,你回來時也是淚流滿面,這事真只是朝露不習慣宮中的生活而已嗎?你不會瞞了我什麼事不肯說吧?」她疑惑的問。

    「奴婢……奴婢……嗚嗚……」她這一問,晚霞憋忍的眼淚,又再次決堤。

    她瞧了心慌,「你別淨是哭啊,有事總得說出來,我才知道啊!」

    「嗚嗚……奴婢本來不想將自己家裡的事說出來憂擾您的,但……嗚嗚……其實朝露之所以會進宮,是因為有人逼迫奴婢的爹將朝露賣給她做第九房小妾。」晚霞終於哭哭啼啼的說了。

    「你妹妹不是才十三歲嗎?」她吃驚詫異極了。

    「是啊,就因為朝露還小,而對方都五十了,嫁過去還能幸福嗎?爹自然是不肯,那人因而就砸了奴婢家的屋子,咱們家日子雖不富裕,但也還餓不死,爹一身傲骨,將屋子修一修繼續住,忍著硬是不肯將朝露給他,甚至將朝露送進宮來,寧願讓她待在宮中直到宮女任滿五年放出來,屆時朝露也才十八歲,還能找到好人家嫁。

    「爹以為朝露進宮,那人就絕不敢再鬧,哪知那人太惡霸,得不到朝露,居然強佔了奴婢家的屋子和田產,將奴婢一家趕出家門,爹這次終於氣出病來了,朝露就是知道此事,所以跑來告訴奴婢,問奴婢該怎麼辦,爹娘與奴婢的幾個幼小弟弟如今有家歸不得,在外餐風露宿,爹又病了,這事奴婢就算知道了,也不知如何是好?」說著晚霞又傷心的哭泣起來。

    「真是太可惡了!這屋子跟田地都是你們的,那人憑什麼強佔去,真是豈有此理!」曹默默聽完後痛駡。

    「娘娘不知道嗎?多年前朝廷就頒了「興農令」,為鼓勵富人出資開發貧地,促進農務發展,若富人肯出資興農,朝廷便無條件支持他徵收貧地,而地主得讓出土地供人開發,奴婢家的地雖非貧地,但遇見惡人巧用政令,還是逼得奴婢的爹交出一切。」

    「你說的這條政令我想起來了,其實不只你們受害,當時我在宮外就曾見過許多人因為這條糊塗的法令而家破人亡,不少富人看中這條政令有利於他們,便以開發為名大肆強奪豪取別人的財產,這實在可惡,想不到你們一家也因此受害。」她實在氣憤難平。

    「晚霞,以前我見著這種事除了忿忿不平外根本無計可施,這回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若說當了答應能為我帶來什麼,就這件事來說,我就用答應的身分去干涉,何況這事若不解決,你一家老小在外流離失所還能怎麼活,這事我管定了!」曹默默怒氣直沖天際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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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16:49: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深夜,月兒朦朧,鳥兒的腦袋也朦朧,上弦宮的紅牆上停了一隻桀騖不馴的大鷹,百般無聊的拍動翅膀,時不時的啄一下牆縫,吃了幾隻蟲子。

    而紅牆內即是冶策的寢宮,他這時間不是在批閱摺子就是已經安歇了。

    曹默默與晚霞兩人出現在紅牆邊上,上弦宮的侍衛見到曹默默,以為王上今夜又召幸她,便任她在此走動,沒來管束她,再說,她近來可有名得很,王上臨幸她的次數頻繁,頻繁到眾人每每見到她,就只會往她肚子猛盯的地步,照這樣耕耘播種下去,除非她肚子不爭氣,否則哪可能沒有好消息傳出。

    但當事人曹默默通常都只會摸摸自己圓圓又油油的肚肚,心想眾人可能要失望了,她這顆肚子暫時還只能裝油,裝不了他們期待的龍子鳳女。

    她帶著晚霞若無其事的靠近雄,難得今曰王上沒找她過去「罰站」,讓她得了機會來逮鷹。

    她們一接近,雄馬上就知道,本來那攻擊人的野性立即就要顯露出來,但見到來人是曹默默,立刻收起劍拔弩張的樣子,轉而愉快的振了振雙翅,表示歡迎。

    曹默默挑挑眉,本以為要將這傢伙弄走不容易,它肯定不會乖乖就範,倒沒想到它見到自己會這麼高興。

    呵呵,這樣事情就好辦了!「小王八蛋,還不給本娘娘過來。」她笑著朝它招招手。

    雄果真聽話的飛過去,但當要靠近曹默默時,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飛離,接著只敢繞著她四周飛,不敢真停在她觸摸得到的範圍。

    「娘娘,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雄不會是怕您再次動手打它吧?」

    晚霞怕驚動他人,將聲音壓得極低的對她說。

    聞言,曹默默的臉黑了黑。「八成如此,以為這傢伙好逮,瞧來可沒這麼簡單了,這下該怎麼辦?」見雄在她跟前飛上飛下,但自己就是摸不著它,又急又氣,又怕紅牆內的男人發現,她氣得跺腳。

    「娘娘,這是牛肉幹,您朝它和善的笑一笑,再喂它吃牛肉幹,也許它就會靠近了。」晚霞掏出備好的牛肉幹道。

    「好,試試這方法。」

    可不試還好,一試更慘,雄見到牛肉幹如見鬼似的,飛得更遠。

    「怎麼會這樣?它不愛吃牛肉幹嗎?可是奴婢瞧照顧它的人都喂它吃牛肉幹,它也吃得挺高興的,怎麼放在您手上反而讓它聞香嚇跑?」晚霞大惑不解。

    曹默默眯了眼。事出都有因,她大概知道原因了。「我第一次見到它時就是饒它吃牛肉幹,結果它太粗暴,那是我第一次揍它。」她告訴晚霞。

    「難怪!」真想不到娘娘會是雄的剋星。

    「可惡,這傢伙真會記仇,就不再吃我給的牛肉幹了!」她咬牙切齒。「哼,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我也不與它客氣了。」她一臉的兇神惡煞,一手叉腰,一手如潑婦般的指著大鷹。「喂,姑奶奶我沒那耐性跟時間與你耗,這會你給我下來,乖乖跟我走,不然回頭我拔光你的毛,再拿條繩子纏住你的嘴,剪光你的利爪,瞧你還能囂張多久!」

    她豁出去的放狠話,管紅牆內的男人聽不聽得見。

    「娘娘,它就算聽懂了,也不會害怕吧,雄可是能一口氣啄死上百隻鳥兒的大鷹,您這威脅對它哪可能奏效……天天天啊,娘娘,大鷹真怕了您!」晚霞正說著這招無效時,哪裡知道雄竟像是嚇破膽的飛向曹默默,很快的就停在她肩上,動都不敢動,仔細瞧,它身子還有點發抖。

    晚霞簡直瞧傻了。原來有效啊!

    曹默默立刻喜孜孜地將雄緊抱在懷裡,免得它又飛了,轉身朝晚霞交代,「這傢伙我先帶走了,你躲在這裡留意狀況,若上弦宮裡的那位開口找它,你就立即跑回來通知我……」

    「若朕這會就找了呢,那你還怎麼來得及送回?」一道森冷的男子聲音,突然不高不低的傳來。

    曹默默瞬間心臟暴跳,血液逆流,手一松,雄火速的飛回冶策身邊,甚至還嗚咽的靠在他身上,一副險些遇難的悲情表現。

    上弦宮內燈火通明,王上的寵鷹差點被綁,這事情非同小可,導致上弦宮內氣氛低迷緊繃,數十位在此當差的太監、宮女屏息而立,雄反常的不敢發出聲音,靜靜地躲到一旁去,曹默默在椅子上正襟危坐,連眼珠子也不敢亂瞄。

    冶策坐在龍椅上,手摸著椅把上的鏤空雕龍,一炷香過去,未見吭聲。

    而他不出聲也沒人敢喘氣,曹默默不安的握緊藏在袖子裡的手掌,生怕連累上弦宮裡的宮人,害他們吃上雄遭綁的罪。

    約莫等她冷汗流幹後,龍椅上的男人才漫不經心的起身道:「擺上茶器,全都退下吧。」他居然放人了,沒將這宮裡上下的人給問罪。

    但所有人雖聽聞可以離去,卻沒人笑得出來,小全子抹抹額上的濕汗,對王上的吩咐打從心底發顫起,可憐的瞧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曹默默後,即要人送來茶器。

    茶器送上來後,就擱在曹默默面前的桃木雕祥雲的桌上,她瞧那茶壺為砂壺,造型簡單、大方,色澤亦是淳樸、古雅,不若一般皇家用器那般雕龍亥鳳,顯盡華麗金貴。

    之後,殿上的人轉眼退得一個不剩,就連小全子也跑得不見人影,原本晚霞擔心曹默默的安危不肯走,但王上摒退,誰能不退,她想留也不能留,最後還是滿懷憂心的退出上弦宮,但不敢遠離,人就待在上弦宮外候著。

    所有人都走光後,殿內變得空蕩蕩,那氣氛更顯得寒意綿綿,曹默默想走卻不能走,嘗足如坐針氈的苦滋味。

    她不住瞧瞧面前造型樸素無奇的茶器,心裡起了一絲絲不好的預感,小全子走時像是怕被毒死一般神色匆匆,莫非這茶……

    冶策慵懶的移動身子來到茶器前,掀開茶壺蓋子動手沏起茶來。

    他溫具、置茶、提壺、注水,那沏茶的姿態與動作慵懶中帶著無視一切的一份自信與優雅。

    她不知何故,見他態度越是漫漫,她心情越是不定,那壓迫感像針刺得她更加坐立難安。

    一會後,一杯沏好的茶放置在她面前。

    「喝吧。」他的表情甚至是祥和的。

    曹默默盯著剛沏好還冒著熱氣的茶水,水澤顏色有些黑……

    這不會是毒液吧?

    她沒敢貿然就去碰,而是定定坐著,腰杆挺直,像個木頭人,充耳不聞。

    見她沒立即喝下,冶策也沒催促,只是眼角微微細眯起。「朕很喜歡沏茶,聽說沏茶可以修身養性,所以這幾年,當朕想暴怒又想壓抑時,就會沏茶。」他悠悠的告訴她。

    她聽了眼皮直跳,這是說明,他現在很憤怒的意思嗎?

    她深吸一口氣,屁股不安的挪了挪,卻一句話也不敢搭。

    他瞧了她那身心痛苦、惶恐難安的樣子,冷冷一笑。

    朝角落的雄招招手,雄馬上飛落在他抬起的手臂上,尖利的嘴輕輕啄著他的袖子撒嬌。

    「朕想,是該與你談談教養雄的事了。」他忽然歎氣說。

    曹默默聽見這話立刻拉長耳朵。這是什麼意思?

    見她仍不出聲,冶策繼續說:「教養兒子不能一味的暴力對待,想教化它也得看它的脾性如何。」

    「等等,教養兒子?」她終於耐不住開口了。他將大魔當成兒子她能理解,可是,她算是雄的娘嗎?

    他睨她一眼,「你不會是到現在還不清楚自己是它娘,是它視朕之外的第二個主子吧?」

    「您指的是臣妾嗎?」她指著自己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他瞧她的眼神越發恨鐵不成鋼。「難道你只長肉,不長腦嗎?若非如此,你以為雄會任你打,甚至讓你威脅的帶走,它不是怕你,而是當你是主人,你的話就是命令,它哪敢不聽。」

    「啊?」

    「啊什麼啊,都說到這上頭了,你還想對自己的孩子惡言相向或是暴力以對嗎?」

    「……」曹默默驀然說不出話了。怎麼這只兇殘的大魔就這樣成了她兒子了?

    而這就罷了,自己這會還成了要綁兒子回去毒打的暴力母親,她被說得可真是狠毒啊!

    「雄天性霸道,掠奪嗜血是它的天命,若失去了這特性,還能是一隻雄霸天際的鷹嗎?你該認清它這點,學著「因材施教」,善用它兇猛的特性,教導它成為禽鳥之王,而不是想將它抓去,壓抑它的霸氣,斬斷它的殺氣,你這是在扼殺它的生命,讓它成為一隻懦弱無能的野雁。」他竟像個人父般朝她這個人母對於教子觀念敦敦勸誡,循善指導。

    而一旁的雄像是很認同他的話似的,配合的發出了幾聲叫聲。

    她瞪眼,也順道讓雄閉嘴。

    「您所謂的「因材施教」是說,雄的天性是殺生,所以就好好讓它發渾長才殺個夠?」她越聽越不對勁,照他的意思,若兒子很會殺人,最後就讓兒子成為殺人魔?

    「你還是聽不懂朕的話嗎?這麼說好了,將軍上戰場殺人時,你能說他殺人有錯嗎?殺人就是將軍的職責,何錯之有!而雄也是,它是朕在天上的將軍,有它在,誰也不能覬覦朕的領空,這樣你還聽不明白嗎?」

    他耐性的解釋,而這是前所未有的事,若有人敢要對他的領空將軍不利,他二話不說便宰了對方,哪還多說什麼,可既然雄認定了她是娘,那他如何忍心殺它的娘,所以,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這笨女人不要再試圖綁自己的兒子!

    她楞了半晌後終於點頭了,不過……「懂是懂,但兒子若是臣妾的,臣妾索性不要他成為將軍了,臣妾會讓他去賣豬肉,當個豬肉屠夫也好過一個殺人魔,起碼他殺豬是為了讓人飽食,而不是為了權力與私欲。」

    「你——」居然與她說不通,他登時一把心頭火燒起,大掌用力往桌上拍去,震得茶杯裡的水溢了出來。

    她嚇得跳起身來想躲,但一隻鐵臂輕易就鉗制住她的腰,制住她逃跑的意圖。

    「你這鼠目寸光的女人,朕的話還沒說完,你要上哪去?」

    「臣妾……臣妾沒要上哪去,就……就坐得腳有點麻,起身動動而已。」她乾笑否認。然而實際上,她真想有多遠跑多遠,最好躲得讓他找不到。

    「是嗎?既然你聽不進朕的話,那喝茶吧,喝完茶就可以回去了。」冶策咬牙說。

    「喝……喝茶?!」

    「怎麼?怕茶裡有毒?」他瞧出她的心驚膽跳。

    「這沒毒吧?」她竟有膽問。

    他惡狠狠的瞪她,方才還沒想殺她的,此刻這股意念竟旺盛得讓他想立即這麼做。「有毒你也得給朕喝下去!」

    她肩一抖,「臣妾家中還有老人家要養……能不能……不喝?」

    這女人簡直在挑戰他的極限。「你若因而生亡,家中老人朕會替你撫恤!」

    她牙根輕顫,心頭倏地恨恨起來。「臣妾明白了,伴君如伴虎,臣妾死給您看就是!」她悲憤地舉起茶杯,望著那瞧起來如地獄之水的茶水,拿出蓋世英雄的氣魄,一鼓作氣的喝下肚。

    只是這滋味恐怖,又濃又苦又澀,令她一入口就想吐出來。

    而她也當真吐出來了,且還是用噴的。

    「怎麼這麼難喝!」她忍不住噁心吐舌的說。

    冶策臉色青黃青黃的。「有這麼難喝嗎?」他聲音銳利得如刀片。

    「您自己沒喝過嗎?」

    他搖首,「沏茶只是修身養性用,何須品嘗。」

    「那何必要臣妾喝……」

    「朕不想浪費。」

    「什麼?」口中那可怕的滋味還沒散去,令她的唾液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臉龐痛苦的猙獰著。

    「你膽子不小,敢批評朕的茶難喝,小全子他們有幸喝過朕沏的茶,沒人敢有你這種表情的,你可真能惹朕生氣。」他恨聲磨牙。

    「小全子喝過了?」難怪剛才會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她!

    小全子哪敢在他面前表現出一點的不喜歡,又不是找死……啊?她這不是找死嗎?!

    「對不住,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說難喝是因為……因為以為有毒,所以……所以瞎說避喝。」這會她不會再認為這茶有毒,但卻是比毒茶還令人難以下嚥。

    「哼,你這不受教的女人,懂得品什麼茶,罷了,滾滾滾,朕今晚不想再見到你這張臉了!」他怒而轟人。

    她求之不得。「是,臣妾立即就滾!」她撩起裙擺,打算狂奔逃離。

    「等等!」

    「王上還有吩咐?」她剛要跑,又被叫住,舉步維艱的回頭,心頭顫顫的問。

    「算了,你還是別回玉兔宮了,今晚陪朕批摺子,去研墨吧!」

    她想哭了。「您不是不想見到臣妾這張臉嗎?」她奢求的問。

    「是不想見,但是……」倏然地,冶策的臉龐竟然浮現可疑的暗紅。

    「但是什麼?」曹默默悲憤的問。

    「哪來的但是,朕就是要你伺候,今夜朕允許你上床去溫床,等被子暖了再離開吧。」他又吩咐,翻臉比翻書還快。

    溫床?之前她在上弦宮都是罰站的分,頂多讓她坐在一旁的椅上打盹,這會他竟願意讓她堂而皇之的上他的龍床?

    「研墨後就去溫床,還不去?」他神情有些怪異的催促。

    曹默默眸子輕轉,不敢拒絕,若再觸怒他,難保這次不會真的賜她毒酒。

    她熟練的為他研墨,待他認真批摺子時,她爬上所有女人都夢寐以求的龍床,舒服的蓋上繡有九龍飛天的明黃龍被,聞著上頭熏有龍涎香的味道,聞著聞著、聞著聞著……被子暖了,她人也睡了。

    而且一覺到天亮,醒來時,整張被子卷在她身上,而那被子的主人則將她連同被子一起抱在懷裡,睡得沉沉的,至於那只莫名其妙成為她鳥兒子的傢伙,就停在床頭與她大眼對小眼的相望。

    帝宮的月華殿是王上辦理朝政政務的地方,但因冶策是個勤勞的皇帝,因此常將奏摺帶至寢宮上弦宮徹夜批閱。

    曹默默很少來到這氣氛嚴肅的地方,但今日有事求見,便來到月華殿。

    此殿分為內外殿,冶策的禦案在內殿,覲見的人必須先在外殿候著等通傳。

    而此時冶策在內殿裡與大臣議事,一時半刻沒法見她,小全子安排她坐在外殿等候。

    雄也在一旁陪她,她從袖裡掏出一包油包,裡頭是牛肉幹,她撕著肉乾自己一塊,雄一塊的吃。

    近來她對待雄已有些許「母愛」了,不再動不動就想揍它,雄也收斂許多,在她面前極盡扮乖巧,忍著就算有肥雞在眼前經過,也絕不輕易劫殺吞食。

    吃完牛肉幹因為無聊,她又從懷裡掏出酥餅繼續啃,雄對餅乾沒興趣,便將她送來的餅琢著玩。

    她見了嘖嘖搖頭,「真是偏食,哪日我就偏要訓練你吃素,也許這才是真正能教化你兇殘本性的好方法!」

    雄一聽,鳴叫了一聲,眼神明顯焦躁,似真怕她會這麼做。

    她哼哼繼續吃她的餅,嚇嚇這鳥兒子也挺有趣的。

    過了半個時辰,內殿總算有人走出來,出來的是兩位大人,他們見到她先是詫異,後似責怪後宮不該到此,月華殿乃屬朝廷議政的範圍,女子避政,這女人怎會不懂,況且她僅是個後宮答應,地位說穿了只比宮女高一階而已,這樣公然坐在月華殿實屬不象樣。

    再說,眾人不計較她的出身,以能誕下龍子為緊要,不提任何異議的讓她進了宮,結果,四個半月過去了,內務府的敬事簿上夜夜寫上「有寵」兩字,但就不見她的肚子爭氣,圓潤的身子中看不中用,偏傳不出好消息,讓眾人對她寬容的耐性逐漸消失,一隻不會下蛋的母雞,實在一點用處也沒有,也辜負臣民對她的期望。

    「曹答應安好。」如今眾人見到她沒了過去的熱絡,不屑全寫在臉上,這問候的態度也是隨便得很。

    「兩位大人同安。」曹默默見到兩人立刻起身回禮,她認出一個是禮部尚書唐正禮,她之前在選後妃的大會上有留意過,另一個她雖沒見過,但由他身上的衣飾來猜,應該是戶部尚書泰國之。

    弦月朝堂分六部,分別是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與工部。每部的衣飾以顏色區分,而為首的尚書在馬蹄袖上會繡有獸紋,見這兩人皆是一部之首,曹默默沒膽怠慢。

    「嗯,曹答應的胃口可真不錯,吃得比之前更加的圓潤,瞧來在宮中的日子過得極好。」唐正禮瞧見她手上吃了一半的酥餅,有些譏她貪吃。

    她笑得尷尬,「還好、還好。」事實上她都不好意思說,進宮這幾個月來,日子過得提心吊膽的,她都「清瘦」了一些些,自己這「瘦弱」的模樣若讓爺爺瞧見,他老人家不心疼死了。

    「曹答應近來身子可有好好地調養,要不要臣找來宮外的名醫進宮來為你瞧瞧?」他再問,那眼神還刻意瞄向她的肚子。

    她自然的縮起略油的小腹,笑回,「謝謝唐大人的好意,宮中御醫頗盡心,不需要另外找人調養。」

    泰國之聽了不悅,「是嗎?若御醫盡心,那也要曹答應盡力,別辜負了王上對你的恩寵才好。」他別有他意的說。

    「是……」她哪裡聽不出弦外之音,只得諾諾應聲,敷衍過去。

    「臣等希望曹答應不要忘記自己進宮的責任是什麼,不是只有魅惑王上而已,你出身低下,能得眾人包容,該知感恩,否則過一陣子王上對你的恩寵過去了,你便一無所有了,臣等對你說這些別無他意,只是好心提醒,你好自為之。」唐正禮冷冷的說。

    「沒錯,世後的出身也不高,但有幸能誕下王上,這才穩固地位,臣等還盼你母憑子貴,有朝一日由答應晉升上去,若率先為王上誕下皇長子,來日你就算封妃立後都不無可能。」秦國之繼續道。

    曹默默越笑表情越僵,什麼話也答不上來,他們見她這沒什麼企圖的作為,不禁氣結,兩人本想再同她說些什麼的,見到一旁的雄對他們露出殺氣騰騰的眼神,兩人登時有些懼怕,遂不再多說,甩袖踏出月華殿。

    兩人一走,她不住鬆口氣,摸摸雄的頭。這傢伙對她還算不錯,也盡到人子護母的責任了。

    只不過近來這生子壓力越來越大了,她肚子要是再沒喜訊傳出,外頭那些人八成想將她打包丟出宮外,自己真讓王上給害死,他到底要利用她到什麼時候?她這擋箭牌有一日一定會被眾人萬箭穿心。

    「曹答應。」

    她正沉溺在自嗟自歎中,忽然聽見聲音,立刻寒毛豎起。「老……老爺?」這人是王仁甫,是她過去的主人,王鷺雅的爹。

    王仁甫為人深沉苛刻,有過必究,當初在他府上,她是能避他就避他,實在不想與他打交道。

    她忍不住怨歎剛走了兩位看她不順眼的尚書,又來了這個更難應付的舊主,她後悔極了,事情再急也不該跑來月華殿,應該等夜裡那男人「召幸」時再提就好,反正他如今夜夜要見她,似乎將她當成抱枕,每夜抱著她睡,有時半夜抱緊了,熱得她受不了,流了一身汗,隔日一早還得換衣才行。

    「不敢,曹答應現在已是王上的人,我見了你還得稱呼你一聲娘娘呢。」王仁甫切齒腐心的說。

    這話聽來令她如火在煎燒,王仁甫心胸狹窄,他是在怨自己女兒未能進宮侍寢,而她這府中丫鬟竟然雀屏中選的選入後宮。

    「老……呃……王大人不要見怪,我也是陰錯陽差才進到宮中的,當初真的無意如此……呃,對了,小姐也嫁得好,爵爺不也是乘龍快婿嗎?多少人羨慕小姐能嫁予他呢!而且我瞧小姐也很中意爵爺,相信兩人婚後會是對佳偶。」

    她原本想解釋自己進宮的無辜,但見他臉色更難看,只得話題一轉,轉到王鷺雅奉旨嫁了人人稱羨的好丈夫一事上,盼他釋懷些。

    哪知,王仁甫神色更為灰青。「曹答應不會以為我從小培育鷺雅,造就她知書達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理由,就是讓她去當一個男爵夫人,而且還是前朝劉氏的孽子遺孤吧?」

    「這……」他的野心她當然知道,他想讓自己女兒做弦月王后,自己當國丈,這才能鞏固王家榮貴不敗,而那劉男爵就算人品再好,一個無權無勢又是前朝劉氏的後代,已是註定前途無光,就算王鷺雅自己喜歡,王仁甫又怎麼會滿意甘願。

    「當日我要你陪鷺雅進宮就是個錯誤的決定,你不僅害鷺雅的清白被質疑落選,還狠心斷了她的王后之路,使王上當殿指婚劉權昕,讓她再無可能進宮爭後位,我倒沒想到你是心機這般深沉的人,當初真是看走眼了,才會讓你伴在鷺雅身邊三年!」他真是悔不當初。

    他當初會要她陪女兒進宮,無非是想以她平庸的身段和樣貌來突顯女兒的美豔無雙,進宮前他都已千叮嚀萬交代她不可惹事闖禍,一切以小姐為重,誰知還是出了差錯,這錯還因此斷送女兒和他一世的榮華富貴!

    「你真誤會了,當初我真不是有意害小姐被誤解的……」

    「你再怎麼解釋也無意義了,如今鷺雅的前途全毀,這都拜你所賜,不過倘若你還有一點愧疚之心,倒有一個方法能讓你補救。」他心思深沉的說。

    「讓我補救?」

    「沒錯,我二女兒典雅與鷺雅兩人是孿生姊妹,有著同樣一張臉孔……」他一反方才對她的怨恨之相,涎起了陰笑。

    曹默默聽出他的意圖,沒辦法跟他一樣笑得出來。原來他還沒死心,還作著當國丈的夢。「王上的後宮讓誰進來,不是我這小小的答應能作主的,還是要王上瞧得上眼首肯才行。」

    「所以我才說要你補救,所謂的補救就是幫忙,製造機會讓王上見到典雅,再想辦法讓王上對她留下好印象。王上眼下雖對女色看淡,但他畢竟年輕,不管他願意還是不願意,未來仍會有眾多女人進宮與你爭寵,而憑你的身世,答應之後頂多晉升為嬪,再來是上不去了,可若典雅能夠進宮做你的姊妹,何嘗不是與你有個照應,將來你們兩人聯手在宮中也不怕有人欺負了。」他跟她分析利害關係。

    她聞言簡直頭痛,前面兩個大人是要她儘快生子,這個是要她塞女人給王上,這全都強人所難,她一件也做不到。

    「我這個……恐怕……」

    「曹娘娘,王上有請呢!」小全子實時過來請人,委實救了她一命。

    「王上得空了嗎?那我進去了。」她急忙甩下王仁甫要閃人。

    「你……就這麼說定了。」見她不肯表態,他索性在她進去內殿前逕自說道。

    曹默默頭發脹,假裝沒聽見,撫著額快走,忽然聽見王仁甫發出一聲痛叫聲,愕然回頭,就見到雄正啄下他幾根鬍子,痛得他抱嘴哀號。

    莊嚴肅穆的朝堂之上,冶策不怒自威的坐在上頭主持朝政。

    「王上,臣等有事要奏!」今日朝上氣氛詭異,幾位大臣的怒意毫不遮掩的顯現在臉上。

    「說吧。」冶策鎖眉道。

    「王上,自古以來明君聖主強調的是薄稅富民,制定政策以立富國基礎,而這「興農令」開辦以來,旨在於墾地開荒,提倡獎勵農耕,此政令幫助弦月國土能地盡其用,可近來竟有人打著聖旨在外阻止政令施行,不知王上可聽聞此事?」上前說話的是戶部尚書秦國之,他兩道灰眉糾結在一塊,貌似極為氣憤。

    「此事朕不知情,是何人打著朕的旨意妄為?」冶策皺眉問。

    「啟稟王上,臣等調查過了,是曹答應所為。」農務是屬於戶部的職責,因此泰國之特別憤然。

    冶策聞言為之一楞,「曹答應?」

    「王上,曹答應身為後宮卻到宮外假傳聖旨,混淆視聽,阻止國之政令執行,古有明訓,後宮不得干政,她卻打著王上的名號,在外胡作非為,王上必得嚴懲以正後宮。」連禮部尚書唐正禮也義正辭嚴的道。

    「沒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曹答應之言行實在不可取,王上得嚴辦之。」又有人陸續進言。

    一時之間朝堂之上指責聲浪不斷。

    冶策滿臉陰沉。「曹答應終日在宮中不曾外出,可有證據確認真是她所為?」

    「有,臣連人證都有。」秦國之是有備而來的。

    「將人帶上來!」

    很快地,一名年約五十,頭禿肚圓的男子被領進殿中,這人一輩子也未曾踏進過這座金碧輝煌的大殿,更遑論見過龍顏聖尊,當下進來後立即緊張的跪伏在地。

    「草……草民叩……叩見王上,王上萬歲萬萬歲!」

    「嗯,報上姓名與來歷。」冶策不耐煩的道。

    「是……是,草民姓金,名換財,是城東人氏,家中世代務農,皆盡心為王上開墾荒地,是王上最忠誠的子民。」

    「朕明白了,說說曹答應做了什麼,你若有一句虛假,朕會剝了你的皮治你誣陷之罪!」他事先警告。

    「呃……是,草民句句屬實絕不敢欺君……」他聲音越發的顫抖。「曹……曹娘娘日前來到草民的府裡,砸了草民的房舍,還讓人拿板子打了草民一頓,就……就連草民最近看中即將進門的小妾,也給趕跑了。」

    「聽聽,這豈有此理,你再說說她何故這麼做?」泰國之替眾人再問。

    「曹娘娘道是為親友出頭,那親友有塊貧瘠之地,草民回應「興農令」,便決定拿出錢財來開墾,哪知曹娘娘到來,即喝令草民不得開墾那塊貧地,草民不從,曹娘娘竟就撕毀草民與人簽定的興農墾地契約,還道「興農令」誤國,並非良政,理應廢除,否則長遠下去,國敗家亡!」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竟由一個後宮的嘴裡說出,這成何體統?!」唐正禮氣急敗壞,大殿上的人同樣義憤填膺。

    冶策聽了眉毛橫豎,整個人由龍座上站起。「她是何時去找你的?」他沉聲問。

    「回王上的話,曹娘娘是七日前來草民府上的,草民身上的傷還沒好全,您可以派人檢視,草民之言絕無虛假。」這人願意接受驗傷,以證明自己所言屬實。

    冶策怒容滿面,記得七日前那女人到月華殿來見他,說是進宮多時思念家中親人,想出宮一趟,當時他身邊尚有許多事待審理,未曾多想便隨意允了,哪知她竟是出去闖禍?

    「去,去派人將那女人給朕抓來,這次朕定要好好的嚴懲,以正視聽,絕不姑息!」他怒氣喧騰。

    眾人聞言十分欣慰,王上清明沒有受女色所惑而縱容後宮。

    不久,曹默默被人帶入大殿。

    她汗洽股栗也是不安得很,自己出宮後偷偷去找這姓金的算帳,讓他將強佔的田地與房舍還給晚霞的爹,可怎知這人也頗有能耐,竟能透過關係鬧到朝殿上來。

    雖認為自己沒有錯,但難免作賊心虛,她畢竟先斬後奏,拿後宮的身分在外施壓。

    她見到坐在上頭的王上七竅生煙的模樣,不禁不寒而慄,瞧來他氣得不輕啊!

    「你認得這個人吧?」冶策指著那來告禦狀的人,怒火雷霆的問她。

    「認得……」她瞧了那跪伏在地上的人一眼,低低的點頭,眼角餘光還瞧見金換財伏地的臉正得意的笑著。

    「那你可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

    「這個嘛……臣妾是對這人說過也做過一些事……」

    「混帳東西,身為後宮不知檢點居然擅闖民宅逞兇,還敢議論國之政令,甚至阻其執行,言行荒唐至極,你是有幾顆腦袋敢這麼做?」他的怒氣如巨浪滔天。

    她雙肩瞬間一縮,「臣妾腦袋只有一顆,所以不敢胡作非為,做的都是正當的事。」她硬著頭皮回道。

    「住嘴,你還有理強辯?!」見她回嘴,他更是火冒三丈。

    曹默默吸了幾口氣,忍住懼怕。該說的話還是得好好說出來,這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遂大膽的道:「「興農令」當初雖立意良好,想要靠富人的資金開發貧瘠荒地,達到地盡其用、山河並壽的目的,但行之多年來,早就成為有心人士的圖利之法,有錢人利用此法宣稱是荒地而奪人財產,而真正的荒地受到開發的又少之又少,這幾年人謀不臧的結果,不少人因家產被奪而流離失所,更造成富者更富、窮者更窮的後果,王上想達到全國均富的理想,已然是空談。」

    眾人沒想到她竟敢當朝議政,一張張的臉孔登時怒極了。「你……你這是女子亂政,藐視君上、別懷異心!」泰國之隨即痛斥。

    曹默默不以為然,「政令若有疏失,便該改革,這不該分男女,只要是與民生有關的事,女子為何不能表達意見?」

    「你——」所有人氣得鬍子倒豎,恨不得堵了她的嘴。

    「我只是將現況告知各位,別一味的倒行逆施,這對咱們弦月的未來可沒好處。」她據理力爭。

    「還不給朕閉嘴,這裡豈是你表達意見的地方!」冶策勃然大怒。

    他朝她一吼,她馬上委屈的闔上嘴。自己出宮鬧事,固然行為不當,但她認為他不是庸碌無能之輩,深謀遠猷的他定能理解她這番話的道理,可是他的表現讓她失望了,他竟是對她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

    原來,他也是個聽不進諫言的人,是她自以為是看錯他了。

    這教她寒心酸鼻、垂頭喪氣,已有心理準備,此回他定不會再饒過她,忍不住悼心失圖起來。

    「王上,曹答應至今不知悔改,若任其作亂,恐會禍國殃民,臣等懇請王上一定要論罪議處!」眾人同說,連禍國殃民的重話都搬出來了。

    群臣早已看不慣她,此人在後宮不能誕育子嗣毫無建樹不說,居然還在外頭妨礙眾人生財,那「興農令」是富人的生財令,哪容她這般破壞。

    原來這大殿上十個人有七、八個都因這條政令而受惠,以墾貧的名義占取他人土地。

    這些既得利益者不容利益受到阻礙,當然同氣連枝的群起攻訐搗亂者,齊心要曹默默倒楣。

    而眾人見王上已然怒髮衝冠,馬上再落井下石的齊聲求懲,務必將曹答應挫骨揚灰。

    「這是當然,曹答應無法無天,行為有失皇家體面,朕必定重罰不怠!來人啊,將這恣意妄為、惡性重大的女人給朕帶下去,朕要親自教訓,將之帶至玉兔宮禁足,哼,讓她面壁思過三天!」

    禁足、面壁思過?!眾臣楞了半晌,聽明白王上的話後,紛紛愕然。

    大夥以為龍顏大怒,曹默默定當受到重責,不是打入冷宮就是逐出王宮,連砍頭都有可能,哪裡知曉響雷打了個半天,最後降下來的雨卻小得可憐,而這等毛毛雨,連頭髮都沾濕不了吧。

    「王上,您……」有人不甘心要再議。

    冶策立刻怒火高張的揚了手,道:「卿等不必再勸,禁足思過這等重刑是她該受的,朕絕不心軟,甚至讓她思過期間禁食,朕不准她進食一粒米飯!」他一副怒火攻心的模樣,說得痛心疾首,好似這等罰責已是人間極刑。

    眾臣聞之傻眼,想要再提些什麼,卻已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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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16:49: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曹默默坐在玉兔宮裡,神情鬱鬱,面色蒼白。

    「我對不住你們姊妹,昨日在殿堂之上時,沒能將那姓金的小人對朝露所做的惡行說出,讓他接受惡懲——過,我之所以沒說,是因為發現朝堂之上都是與這小人有利益交關之人,這些人因而才肯助他告禦狀,而我已自身難保,怕若提及你們的事反而會連累你們,遂就暫且緘默了,讓那姓金的小人繼續張狂下去。」她無奈又負疚的說。

    「嗚嗚……娘娘,別這麼說,都是奴婢害您的,若不是為了奴婢家的事,您也不會被群臣攻訐,最後還被禁足禁食。」晚霞哭說,她身後還跪著妹妹朝露,兩姊妹心有歉疚的落淚。

    「我如何都無所謂,其實真正想解決的是「興農令」,若這條惡令能廢除,這不僅僅替你們討回公道而已,還能預防未來再有其它受害者,然而這次是我自作聰明,不該堅信王上發現政令有錯後會思索改正,這證明我果真是婦人之見。」說到這,她哽咽了。

    說不出是什麼心情,王上對她的態度竟令她覺得十分失落,至於失落什麼,她也說不清。

    難道與那男人相處了幾個月後,自己就敢自以為瞭解他,認為他會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發現百姓受苦,會立即出面解救?

    又或者,她真以為自己能憑藉著那男人對她的一點恩澤,就能為所欲為?

    顯然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曹默默心神沮喪,神色憂愁。

    「娘娘已經盡力了,況且國家政令豈是咱們女流可以參與的。」晚霞揮淚說。

    「想大帝未退隱之前,對世後的建議從不輕待,其它人亦是慎重以對,那世後不也是女流之輩嗎?」她不以為然的舉例反駁。

    「世後在大帝建國之初立有大功,擊退宿星大軍,保住弦月城不破,臣民對她自是敬重,而重點是,她之所以能說得上話,是因為她是大帝的正妻,後宮之主,弦月的國母。」晚霞正色的告訴她原由。

    「我懂你的意思了,我身分太低,一個答應說的話無足輕重,竟然還妄想廢去一國政令……」曹默默聽完晚霞的話,整個人更加沮喪。她真傻,竟敢拿自己跟世後相比,真是愚蠢!

    況且世後受大帝疼愛,兩人互信互持,大帝自是對世後的話言聽計從,然而王上對她哪有半分情意,只要想起在大殿上他對她那疾言厲色之態,就可見端倪,他是討厭她的,若不是她尚有利用價值,自己興許已經在他的怒氣之下死了不下數百遍。

    「娘娘也不用多想,王上對您還是有情的,對您的懲罰也不是太重……」晚霞說到這裡後一頓,忽然又不這麼想了。王上才是真正瞭解娘娘的人啊,娘娘平日一日三餐外,還外加點心零嘴宵夜的,一餐不吃已是要她的命,如今禁食三天,娘娘哪受得了?

    現在才一日未食,娘娘已有面黃肌瘦之感,若當真三天不進食,那娘娘不病了嗎?

    所以說,王上這禁令對娘娘來說可是要人命的嚴刑峻法啊!

    「娘娘,朝露偷帶了點糕餅,您先充充饑吧。」朝露由懷裡小心翼翼拿出一塊糕餅到她面前。

    那糕餅只有半個手掌大,根本不夠曹默默塞牙縫,但她還是接手咬了一口,這不吃還好,越吃越餓,啃完糕餅後,肚子反而咕嚕嚕叫得更大聲。

    「娘娘對不起,有王上禁令在,沒人敢冒險給您送食物,朝露也只能弄到這一小塊的糕點,讓您挨餓,朝露實在沒用。」朝露難過自責的說。

    「別說了,你這麼做都已經是冒死之事了,我怎還好意思怪你。罷了,你以後也別給我弄吃的了,當心被發現會受我連累獲罪。」

    「娘娘這麼幫我們一家,我與姊姊就算是獲罪也不打緊,只要娘娘能少受些罪就好。」朝露感激她,為她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曹默默感動的抹了抹淚,「謝謝你們姊妹倆,在這宮裡要不是有你們,我怎麼過得下去?」她傷心的道。

    三人說著說著,抱在一起痛哭了。

    當夜,曹默默抱著扁肚,眼角還掛著淚珠的躺在床上,悲不自勝。

    人在悲慘時尤其特別想念親人,她想念爺爺,若爺爺得知她正在這餓肚受苦,管對方是什麼身分,鐵要與那人拚命。

    嗚嗚……誰叫她不能不吃……

    「爺爺,默默想您,爺爺……爺爺……」她哭著哭著,終於入睡。

    只是半個時辰後,一道人影翩然出現在玉兔宮。

    玉兔宮的宮女原本要高喊通知曹默默迎駕的,但遭到小全子制止,並將所有人遣出外頭,只留王上一人在內。

    晚霞、朝露兩姊妹見王上出現,一則喜一則憂,喜王上還願意見娘娘,憂王上來此的目的,兩姊妹擔心王上是再次來斥責娘娘過錯的。

    冶策神情難測的靠近寢中那張床,七月天窗未闔,夏風吹進寢裡撩起了紗帳,讓他一眼先見到她腮上的淚痕。

    他面容一斂,將紗帳掀開,墨黑的眼眸直盯著睡下後渾然不知他來到的人。

    他一雙深凝的目光,湧現出複雜而多變的情緒。只不過才一日多未進食,這原本圓滾的雙頰便削尖了不少。

    他心裡強烈的感到不爽,明明是自己下旨讓她禁足且不許吃食的,可自己卻又耐不住的跑來,他這舉動是要惱恨誰呢?

    他不懂自己為何要來,難道真是因為放不下她?

    記起那日宮外探完中毒的劉權昕,回宮的路上兩人無意間的碰唇,令他大受震撼,自己差點迷失在她那兩片溫暖柔嫩的唇間。

    後來還是他強自命令自己不可淪陷,才奮力脫離那兩片誘人心扉的唇。

    而之後,他像被人下了魔咒般,時時想她陪伴,甚至抱她抱上了癮,那柔軟的身軀嵌在他懷裡竟是這般的契合,令他連夜裡也不能沒有她……不能沒有她嗎?

    哼,荒謬!他怎麼可能沒誰不行!

    他只是、只是……

    該死,他竟找不出理由解釋自己的行為!

    他不僅氣自己的莫名,也氣這女人的一切,惱她為何在笨笨的外表下,內心會如此的慧黠與雪亮。

    她從來都懂自己的處境,明白自己是被利用的工具,卻依然能周旋其中,想辦法在夾縫中求生存。他對她刮目相看,甚至對昨日朝上她說的有關「興農令」的那番話,也深有同感。

    她真是一個聰慧過人的女子,可惜畢竟心性單純啊……

    見她忍著饑餓睡得不安,抱著小肚,嘴不自覺地嚼呀嚼,像在吃什麼,他的眸光不由蕩漾出一片溫柔脈脈。

    「嚼……好吃,好好吃,爺爺……嚼嗯……真好吃,我……嚼……爺……」她在睡夢中語囈個不停。

    他臉色丕變。爵爺?她夢中呼劉權昕?!

    瞬間,他狂怒的眼睛裡射出駭人的光芒,方才那絲絲的柔情已蕩然無存,怒氣之下一把揪起猶在睡夢中不知大禍臨頭的人。

    猛然被楸住衣襟拉往某人面前的曹默默,倏然驚醒,睜大的雙眸滿是驚愕。

    「王……您怎麼來了?!」她不僅吃驚於他的出現,更驚于他的雷霆之怒。

    「朕若沒來,豈能聽見你的淫語!」

    「淫語?」

    「沒錯,你竟敢在朕的宮裡呼喊別的男子,你罪該萬死!」他怒斥。

    「不……不會吧,臣妾睡夢中喊誰了?!」曹默默比他還震驚的問。

    「哼,你心裡有誰喊的就是誰!」身為帝王,傲不可侵的他,如何說得出口那人的名字來羞辱自己。

    「臣妾心裡沒人啊!」她一頭霧水。

    「你敢欺君!」

    「沒啊,王上若不信,剮臣妾的心瞧好了,臣妾真的沒有。」

    「還敢狡辯,你以為朕真捨不得剮你的心出來嗎?」冶策怒意難平。

    「好吧,若您硬要說臣妾心中有人,那人鐵定是臣妾的爺爺,那日臣妾出宮雖然目的是要去找那姓金的小人算帳,但回宮前還是趕著去找爺爺了,可惜他老人家卻不知我去找他,不巧外出了,臣妾撲空沒見到人,早是傷心死了,這會再加上饑腸轆轆,夜難安枕,自然就更想爺爺了,夢中爺爺正拿油雞喂臣妾,人家嚼得正開心,是您擾人好夢,讓臣妾的油雞消失了,這都是您的錯,現在竟還莫名其妙的指責臣妾喊出淫語……」

    她委屈得眼淚滾眼眶,那淚珠又大又圓,瞧得他心下一緊。

    不由得仔細去想方才的情形,或許她於夢中咀嚼食物,邊嚼邊喊爺爺,這語意不清才讓自己會錯意了。

    這麼一想,怒火漸息,但讓他為此道歉還是做不到,他鬆開揪住她衣襟的手,假意輕咳了幾聲後道:「餓了吧,吃油雞不用在夢裡吃,朕給你帶來了。」他居然由自己的懷裡掏出一包油包遞到她面前,那臉頰上還有點薄紅。

    曹默默愕然的打開油包,裡頭是只油雞腿,堂堂的王上竟私藏雞腿在身上,這樣不倫不類的舉動,難怪他會臉紅。

    「怎麼,不是很餓嗎?這會光盯著雞腿瞧,不想吃了嗎?」他不自在的道。

    「臣妾……嗯嗯,想想想,想吃極了!」回神過後,聞到油雞的香味,她用力的咬下雞腿,大口嚼著。「好吃,真好吃!」

    她這狼吞虎嚥的模樣,他瞧著忍不住露出笑容來,「慢慢吃,有朕替你把風,沒人會發現的!」

    這話令她噎住了,嚇得他趕緊親自去倒了杯水來給她,等喝水咽下口裡的食物後,她才有辦法順氣。

    「你咽這麼急做什麼,吃不夠朕想辦法再給你送來就是,萬一咽岔了氣,那如何是好!」他板了臉。

    「王上,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呆呆地問起他。

    「什麼這麼做?」他不解她的意思。

    「就……您既要罰臣妾,又何必親自送餐來?您這是違了自己的旨。」

    這一說,冶策的臉僵了。「朕罰你是罰給外面的人看的,不是真要你吃罪。」

    他臉上泛起可疑的暗紅,咬牙說。

    她明眸微睜。「此話怎講?」

    冶策責怪的瞪了她|眼,「還不是你這笨女人敢在朝堂上大放厥詞,朕何苦做這場戲!」

    她瞬間糊塗了,「臣妾昨日在大殿上所說的話雖非中聽,但句句有理,是您與大臣們不肯聽進忠言,又歧視女流,該檢討的是你們,卻反而來指責臣妾的不是,如今臣妾被罰禁足又禁食,實在冤枉得可以,您若還不肯放過臣妾,那……唔……唔唔……」她喋喋不休的唇驀然被封住,而封住她的竟然是他的唇。

    他熠熠如寒星的雙眸直視著錯愕的她,片刻後,他伸出手遮住她因為震驚而睜得老大的瞳陣。

    雙瞳在他的大掌遮掩下,變得一片漆黑,她的心更慌,六神無主,不知他究竟要做什麼。

    逐漸地,她感覺到唇上的壓力漸重,他在吻她?!

    他的吻越來越深,撬開了她的唇,闖進她的口內,舌尖滑過她的貝齒,輕碰著她。

    這吻極為溫柔,挑逗著她的每一分知覺,這陌生的感覺令她臉紅心跳,連胃都因為緊張而緊縮著。

    上回兩人在金鑾上兩唇「相嗑」,他雖然貼了她許久,但並未深入探她,而這回,是吻,是貨真價實的吻!

    而且不是碰巧、不是意外,是他主動!

    她不敢相信他會吻她,若不是自己餓過頭產生幻覺,那就是自己還在睡夢中?

    一定定是這樣,肯定是這樣!

    等她眼前終於恢復明亮,冶策也結束了這個吻。

    而曹默默因為沒照鏡子,不曉得此刻自己的臉龐是何等的嫣紅。

    他似笑非笑的瞧著她的窘狀,「如何,喜歡嗎?」

    她整個人彷佛掉了魂似的陷入失神狀態,「喜歡嗎?作夢做的事……做不得真……做不得真的……」

    「作夢?!」他俊眸深眯。「既然當成是作夢,那朕就讓你由夢中徹底醒來!」

    他傾身上前,再次捧過她發愣的臉龐,這回的吻可非溫柔似水,而是驚天動地的狂熾,他長驅直入她的口裡,激切的翻攪,吻得又狂又烈,直讓她整顆心提上喉間,劇烈的跳動,甚至感受到小腹有股奇妙的暗流在湧動,那陌生的刺激是她不曾感受過的,這使得她連腳趾都彎曲起來,被吻得喘喘激動。

    等冶策終於放開了她,她身子仍是輕顫著。

    「不是夢吧?」他在她耳邊輕聲問。

    她喉嚨一時發不出聲音,只能震驚地望著他,瞧見他眼中漾著|抹清晰可見的情欲。

    她霎時羞愧得不敢見人,忙將雙手覆蓋住自己漲紅的臉龐。

    耳邊還能聽見他微微粗重的呼吸聲,良久過後,這呼吸才逐漸平靜下來恢復正常。

    「朕罰你不是因為你以後宮女子的身分議論國家的政令,而是罰你不該欺騙朕出宮去鬧事。」他開口說話,但聲音仍然顯得緊繃而低沉。

    曹默默悄悄移開半張手掌,眼角瞄著他明黃的衣袖,那衣料上用金色絲線繡著奇巧遒勁的蘭花,隨著他微微移動手的動作,那蘭花栩栩如生。

    「這點……臣妾認錯……」這件事是她的錯,她無可辯解,願意悔悟。

    「既然如此,朕不該罰你嗎?」

    「該是該……臣妾也心甘情願受罰,但是,您真不是因為臣妾在朝上提議廢除‘興農令’而生氣嗎?」她小心地問。

    「你說的並沒有錯,朕為什麼要生氣。」

    她聞言立刻忘記自己害羞的事,激動的移開手掌,終於見到他含笑的面容。

    「可是昨日在朝上您並未認同臣妾的話?」

    他斂起笑容,眉目變得深沉,「‘興農令’是父皇在位時為發展農耕的政令,當年立意雖好,也曾確實收得成效,減少國內的土地荒蕪,可如今卻已變了調,朕早已有打算除而廢之。」

    她聽了驚喜極了。「如此這般,昨日您何不就此下令廢……」

    「你這笨丫頭有所不知,‘興農令’行之有年,朝中有多少人從中獲利,盤根錯節的利益充斥其間,豈是朕能輕易斬斷的,朕若要廢除此令,必定遭受到眾人的阻撓,若非一切都準備好,朕絕不可能輕易表態,讓這些人有所防備。」他對她說出其間利害關係。

    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此事如此複雜,不如她想的簡單,以為不好的令法就廢除,這其中牽扯的何只百姓,連官員都比比皆是,王上雖是皇帝,但要砍斷這麼多橫生出來的劣枝也不是這麼容易的事。

    「你等著好了,朕有朝定要對所有的貪官污吏|網打盡,絕不讓朕的天下毀於這些人的手。」冶策胸藏韜略的道。「所以你且忍著,朕讓你禁足也只是不讓其他人來煩你,順道混淆他們的視聽,以為朕真的惱你議政,完全沒有廢除政令的可能。」

    「原來如此!」她驚喜不已,是她誤會他了,他可不是昏君啊!他果真是個深謀遠慮的皇帝,反倒是自己,有勇無謀,就知瞎鬧,差點還讓他難做。「對不起,是臣妾無知,不該在朝堂上說那些話,打草驚蛇。」

    「罷了,這樣也好,這麼一鬧,倒讓朕更能看清朝堂上到底有哪些人與這件事有關。」

    「嗯嗯。」昨日有不少人幫那姓金的說話,也大力斥責她,這些人應該就都是「興農令」下的既得利益者。

    話到此,他的眼神難得「公然」溫柔的瞧著她。「而今,可還惱朕罰你?」

    「不敢,臣妾怎敢,而且您說的對,臣妾有錯,挨餓也是應該的……」她聲音低低的,一臉可憐。

    她這副德行讓他瞧了刺眼。「得了,明日朕會讓小全子以督察為名,按三餐過來給你送東西吃,你餓不著的。」

    曹默默聽了喜上眉梢。「多謝王上恩賜!」她不會和肚子過不去,馬上謝恩。

    「哼,朕要離去了,可還有話要對朕說?」他瞄了她一眼的問。

    「臣妾沒什麼要求了,就只好奇一件事……其實……哎,算了,沒什麼的,您儘管回上弦宮吧,我沒要問什麼……呃……好吧,不問難過,還是問吧,您……您剛剛為什麼會吻臣妾?」她本不該問的,但實在忍不住,最後還是問出口了,只是這會真問出來,她又想找地洞鑽,彆扭啊!

    他也沒想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略愣後,繃了臉。「你自己想想,朕也……想想!」他說完這話轉身就走了。

    她呆愣住。這意思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吻她嗎?

    哪有這樣的事?可惡,不知道還這麼做!

    等回過神來後,曹默默不禁氣憤起來,雙拳在空中揮了揮,很想揍人。

    冶策走出玉兔宮,小全子立刻打燈為他引路,一票宮人則在他後頭隔一段距離跟著。

    小全子見他步出玉兔宮後,面有異色,心緒難辨,心下有些惴惴,更加小心伺候。

    「小全子。」

    「奴才在。」

    「朕問你,你伺候朕多久的時間了?」

    「奴才自您五歲起就服侍您,至今二十一年了。」

    「那該是夠瞭解朕的了,是吧?」

    「……王上的心思,奴才哪敢猜測,更不敢妄言瞭解王上。」小全子惶恐的道,不太明白王上為何問起這些。

    「欸,你這等唯諾之語,就不用故意說給朕聽了,朕有事問你,你只管老實給朕回答。」他略惱的說。

    「是,王上儘管問,奴才知無不言,絕不敢隱瞞。」小全子忙道。心想王上今日還真怪,這是在煩惱什麼嗎?

    「嗯,你說說那曹答應如何?」

    「曹娘娘?呃……娘娘為人善良,又蕙質蘭心……」

    「廢話,朕不是要聽你說這些廢話,朕是問你,她有何特質,朕如何就被吸引了?」

    「啊?這個嘛……也許您是看中娘娘的明眸暗齒、珠圓玉潤、穩如泰山,所以才……」

    「夠了,你這奴才是怎麼回事,是想惹朕撕你的嘴嗎?」冶策怒道。

    小全子嚇得趕緊跪下來,後頭跟著的大批宮人不知小全子何事觸怒王上,全都嚇得站得更遠去了。

    「奴才該死,不敢再廢話了,既然王上讓奴才說,那奴才這就將愚見說出,只是,說出後若有冒犯,還請王上饒命。」小全子汗流浹背的先替自己討道免死金牌才敢說。

    「哼,朕不過是要你提個意見,你這般緊張,難道等朕聽完還會殺了你滅口不成?」

    「這……說不定啊……」小全子一臉苦楚。

    「好,朕就許你不死,你儘管說吧。」他沉聲允諾。

    「是……這個……王上您也許不知,您的性格有點像雄……啊,奴才的意思是說,是雄的性格像王上您……而這個……您也是明白的,雄的性情狂野不羈,無人能馴服,可是一旦認定某人,也就死心塌地了。」

    說完這番話後,小全子刻意頓下,抹汗瞧了他一眼,見他只是皺眉,並未發火才敢又繼續說:「您也是一般,瞧任何女人都不順眼,可若有一日,突然有只可愛的兔子來到您面前,以您天性掠奪的性子,若在該掠殺的時候未動手,久而久之,相處之後就有了感情,之後的態度就會與雄一樣,死心塌地……」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說那女人是朕的主子?!」他終於勃然大怒了。

    小全子嚇得趕緊跪趴在他腳邊。「王上息怒,奴才只是比喻,曹娘娘是可愛又白胖的兔子,您這只雄鷹既未想殺生,當然就愛上她了,情愛這種事就如尊貴的您也沒有辦法控制啊!」小全子見他發怒慌忙解釋。

    「朕沒有辦法控制?」冶策心下一震,似乎被這話給驚了。

    「錯錯錯,奴才一急又說錯話了,您不是沒有辦法控制,而是自甘墮……錯錯錯,王上過去常見大帝與世後恩愛,內心就想找個如世後一般賢慧的女人,一生一世伴著您,如今來了個順眼的,您也就……也就暈船了!」小全子越說越亂,越說越無章法。

    「小全子……」他怔怔起來。

    「奴才該死!胡亂說了不該說的話……」小全子抱住他的大腿,生怕他收回免死金牌。

    沉吟好一會,冶策表情莫測難辨的看向他,「嗯……朕不殺你,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今晚到宮外去殺兔子吧,天亮前給朕抓十隻回來,越胖越好,朕要燉兔肉吃……」

    「嗄?」

    三日過後,禁足與禁食令解除,曹答應又能隨意在宮中走動了,而最常去的地方就是上弦宮。

    她再度受寵,而且聖寵不衰。

    眾人瞧在眼底,惱在心裡,認為曹答應八字夠重,都已白浪掀天了,她卻還是能化險為夷、逢凶化吉。

    這日,天熱,曹默默一個人縮在樹蔭下,低著頭,不知在做什麼。

    已經快好了,再雕個幾刀便大功告成,片刻後,她開心的舉著剛雕工完成的玉扳指,在陽光下觀看,成果令她非常滿意。

    這枚玉扳指的玉質本就溫潤上等,再配上自己巧奪天工的雕工,簡直是完美無比,她得意自豪的想。

    她將經文雕刻在戒面上,這頗費工夫,夜裡燈光昏暗做不來,只能等好天氣陽光普照時工作,再加上她平日還得以答應的身分攝六宮事,所以能幹這細活的時間有限,這才小小一枚玉扳指她卻拖了幾個月才完工。

    如今東西做好了,就得交還給託付她的人,可這會她卻煩惱著要怎麼將東西交到劉權昕手上。

    她眼下的身分已經不是王仁甫家裡的丫鬟,而是後宮的答應,私下去見他,只怕會被誤會,況且王上似乎很介意自己與劉權昕的互動,未免生事,還是別見面的好。

    可這就傷神了,這東西要如何交給他?

    曹默默手托著下顎,傷著腦筋。

    「娘娘,您發什麼呆,奴婢都喚了您好幾聲了,也不見您反應,您是在想什麼啊?」朝露端了碗冰鎮酸梅湯到她跟前。

    她一見到酸梅湯立刻嘴饞得不得了,當下喝個精光。「沒什麼,就想著怎麼樣才能將這東西交給劉男爵。」她喝完酸甜冰涼的湯品,滿足的用舌頭舔了舔嘴唇後說。

    朝霧留意到她手上的玉扳指。這東西娘娘得空就會雕刻上幾刀,原本以為這是要雕給王上的,原來不是啊。

    「這是劉男爵的東西嗎?」

    「是啊,他托我為這枚玉扳指雕文,你且瞧瞧讀得出我雕的是什麼嗎?」她獻寶似的拿給朝露看。

    朝露小心接過玉扳指,低頭一看後,大為驚異。

    她雖年紀小,但在家中尚未出事前,因為有姊姊在宮中掙錢,爹肩頭上的擔子輕了許多,便讓她至私塾讀了幾年書,私塾的老師裡有位出家僧人,他曾讓她背過佛陀聖師遺傳於世的手稿。

    而娘娘所雕的經文赫然就是這份聞名於世的般若經文,但其字數少說有數千字,這密密麻麻的經文竟能字字清晰毫不含糊的雕刻在這小小的戒面上,這實在是神乎其技。

    「娘娘竟有這等雕工,奴婢真是大開眼界了!」朝露驚歎。

    曹默默得意的一笑。「小事一樁,我自小就厲害這個,連爺爺都對我這手功夫折服。」

    「那您當初怎麼不在王上聖壽時雕件物品呈上就好,這怎麼都好過讓雄殘殺鳥兒的憾事發生。」朝露惋惜的道。之前王上壽誕時自己剛入宮不久,沒資格在御花園前侍奉,雖未親眼見到當時發生的事,但經由姊姊轉述,得知當真非常嚇人,死了近百隻的鳥兒,娘娘因而惹得王上震怒,連姊姊都差點嚇暈過去。

    「這個嘛……我一時沒想到,再說,爺爺也交代,若非必要不得展現自己這項功夫。」她摸摸鼻子說。

    「這又是為什麼?」朝露不解。

    「爺爺是個不喜歡與人打交道的人,怕我這功夫若傳開,會有人不斷上門來請我雕刻物品,擾了我們爺倆平靜的生活。」

    「這樣啊……那劉男爵又怎會發現您有這門絕活的?」朝露想起又問。

    「是爺爺告訴他的,我與爺爺待在王仁甫大人府中時,一次爵爺回皇城時因故來訪王府,王大人恰巧不在,爵爺臨走前遇見了爺爺,兩人便結交起來,爺爺與爵爺挺有話說的,兩人算是忘年之交吧,這之後每次回皇城,爵爺總會來拜訪爺爺,半年前爵爺就道自己得了枚質地極好的羊脂玉扳指,希望能請我幫忙雕上經文,讓戒指更顯價值,爺爺喝了人家請的酒,自然答應了,所以我才會接下這份工作。」

    她解釋。

    「朝露明白了,那麼娘娘要如何將這已經完工的玉扳指送去給他?」

    「這就是我剛才煩惱的事了,咦……對了,不如你替我跑一趟。」

    「由奴婢去?娘娘忘了嗎,奴婢若無內務府的權杖,也不能隨意出宮的。」

    「我沒讓你出宮,只讓你留意,爵爺新婚之夜不慎中毒之後,身子調養至今未曾露面,但算算日子,我猜他最近就會進宮拜見王上,向王上告別,之後帶著新進門的媳婦回去皇陵見長公主,你就趁這時候偷偷替我將此物送去,這就替我了結這件事了。」她說。

    「好的,這事簡單,交給奴婢吧。」朝露笑著點頭,願意接下這份工作。

    曹默默剛由禦膳房出來,手上抓著一把剛炒熱的花生米,拋向空中後再張嘴接住吃下,當她悠閒的行走在九曲的長廊上時,卻不幸讓一人給堵住去路。

    「曹答應,金安吶。」攔在面前的人正是王仁甫,他皮笑肉不笑的說。

    他剛下朝出來,問了宮人她的去向後,特來此地等她。

    一見到他,曹默默就頭痛,而身後的晚霞與朝露見自己的主子似乎很不想見到王大人,遂替主子站上前,晚霞對王仁甫道:「娘娘今日身子不太舒爽,大人若沒什麼事,請讓道。」

    她極為讚賞晚霞的機靈,沒錯,快替她打發走這惹人心煩的老傢伙吧!

    「方才本官還見到曹答應蹦蹦跳跳的吃著東西,這身子哪裡不舒爽了?」他冷笑問。

    曹默默哀號,就這麼倒楣,連吃花生米都能被他看見,她索性將手中那把剩下的花生米全塞進他的手裡。「王大人若也嘴饞想吃,這花生米就給你了,我先回去了,你不必相送。」她不想與他多糾纏,閃身就想走。

    「曹答應是否忘了自己的爺爺還在宮外呢,他離開了我的府邸,一個人獨居在外,難免乏人照顧,如今年紀又大了,若不留心,哪日若病死榻上,恐怕也沒人知曉。」他在她背後驀然的說道。

    她心下一寒,轉過身來,「你威脅我?!」他竟拿爺爺的性命要脅她?!

    「不敢,我只是提醒你,雖然你拿了錢讓老人家離開自己過活去,但你身在宮中,畢竟身不由己,無法親自照料,所以我有個提議,不如你替我照顧典雅,讓她順利進宮,而我替你看顧老人家,讓他長命百歲,咱們互相幫忙,兩全其美,這樣不是很好嗎?」他無恥的說。

    她怒不可抑,「你——」

    「曹答應何必生氣,我說過,典雅進宮來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不過你若不同意,我也不勉強,你今日得寵,我對你也莫可奈何,只是在宮外的老人家可要多當心了,在沒人照顧下,可別傷筋跌骨才好。」他陰險的又說。

    曹默默臉色再變。

    「王大人,您竟敢同娘娘說這等話,真放肆!」晚霞也聽出他的威脅之語,不禁怒道。

    「沒錯,娘娘,這人對您太不敬了,咱們不如找王上為您作主去!」朝露也說。她沒想到竟然有人不擇手段想送女兒進宮,無恥到敢公然威脅娘娘幫忙,這人簡直膽大妄為至極。

    「你們這兩個宮婢話是聽到哪去了,本官哪一句話對曹答應不敬了,本官只不過是希望曹答應多多考慮未來,省得哪日王上真正立了一個王后時,排擠了她,到時候她可就後悔莫及了,但倘若你們真要去對王上告禦狀,本官也不會阻止,因為去不去就全瞧曹答應自己的決定了。」他有恃無恐的瞄向曹默默,似乎篤定她不敢去。

    「您藐視後宮,欺人太甚,娘娘怎會不敢告您!娘娘,咱們走,王上此刻就在月華殿,咱們過去求見王上。」娘娘雖然受寵,但畢竟位分低,總教人看輕,而這些人鼠目寸光,得給些教訓才行。

    晚霞氣呼呼的拉著曹默默就要找王上作主去,但拉了幾下,發現主子身子並沒有移動的意思,她疑惑,「娘娘?」

    「我……不去月華殿了……」曹默默一改態度,竟然低下頭如是說道。這事千萬不可驚動王上。

    晚霞詫異,「王大人這麼可惡……娘娘難道不想追究?」

    「欸……不追究了……」她的臉垂得極低,模樣真的打算就如此算了。

    「為什麼?王上定不會任人欺負娘娘的,娘娘不必受這等委屈。」朝露也急著說。

    「我沒關係的……」曹默默搖頭,臉色泛白。

    「娘娘?」兩姊妹見了吃驚。

    「你們兩個宮婢再怎麼勸說也無用的,她不會去告本官的,因為她家老頭的老命還捏在本官手中,到時瞧瞧誰先倒楣!」王仁甫撇嘴笑得狠毒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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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16:50:1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弦月帝國以月為尊,中秋月圓之夜即被當成國慶視之,這日是眾所期盼的中秋到來,民間爭相做月餅分送親友,以示慶賀,而宮中禦蔚亦是從白天起就為夜裡的秋月宴盡心籌備。

    每年於此日,月白門前的廣場必擺上筵席,而在這夜,皇親國戚與大臣皆可攜帶親屬前往參加王上主持的秋月宴。

    眾官員等時刻一到,紛紛帶著自己的妻小依序入座。

    因弦月王族成員不豐,王上的姑母長公主又長年待在皇陵守陵,如今留在王城內唯一的皇親僅剩劉權聽,而他今日也攜著完婚不久的新媳婦出現。

    但眾人本以為他毒愈後,應該很快就回皇陵讓新媳婦拜見長公主,可意外地,他卻以新媳婦不舍離開娘家人為由,暫時在王城待下,且他毒愈至今四個月來,今日才首度露面,因此他一現身,就讓眾臣忍不住多留意了他兩眼。

    當所有人都入席後,冶策身穿繡有吉祥八寶紋的長袍現身,而曹默默也隨之同行,入坐的位置就在他身側。

    照理,答應位分極低,公開場合不該與王上同席而坐,但宮中無後,也只能讓猴子稱大王,眾臣雖看不順眼,也只得忍著,任她坐在屬於王后才能坐的位子。

    王上素來討厭熱鬧,每遇到這等慶典,皆應付了事,而既是不情願,臉上哪能有笑容,每每面無表情度過,就像群臣每年為他過壽一般,例行章法,草草了事。

    而今日眾人瞧他似乎不大一樣,感覺心情不錯,攜著曹答應入座後,甚至能笑臉迎人。

    眾臣再瞧王上身邊的小答應,她的笑容更燦爛,見著滿桌的美食佳餚,開心得不得了,一副準備要大快朵頤的模樣。

    難道是王上見她如此興奮,心情也驀然跟著變好,才對這等吵鬧的夜宴也不那麼厭惡了?眾臣蹙眉的猜想。

    隨著冶策人座,眾臣齊喊萬歲之後,秋月宴便開始了。

    而一開始,眾臣照例會口沫橫飛的朝冶策說些恭賀弦月帝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國壽天齊的廢話,若以往,他鐵要斥喝閉嘴,可這會,他眼瞧身邊女人痛快吃餅的樣子,擔心她吃急了噎著,倒沒去聽下面人又連珠炮歌頌了什麼,任他們去廢話個夠,大夥見他未制止,以為他愛聽,遂更加賣力的輪流唱誦起來。

    「夠了!」大家歌頌得正起勁,忽然他大喝了一聲。

    眾臣嚇了一跳,當場噤若寒蟬、面面相覷,心想聖上反復,果然難伺候啊。

    「這餅吃多了消化不良,來人,將曹答應面前的餅先撤掉,送上熱茶,讓她清胃!」他怒道。

    眾臣這才曉得原來王上發怒的對象不是他們。

    個個忍不住抬首望去,瞧見那挨斥的曹答應圓臉苦哈哈,好似餅被奪是極慘奇怨之事。

    「朕不是不讓你吃,等你休息一會後,朕會讓人再送上來。」出人意表的,那威嚇凶人的人,這會又好言對之。

    眾臣大開眼界,只知王上對曹答應有專房之寵,卻不知王上竟也有如此軟言的時候啊!

    見曹答應破涕為笑,臉上又掛上笑容,喝著茶,望著空中星月交輝,臉上表情眉飛色舞,顧盼之間竟是光輝四射。

    眾臣這才忽然驚覺到一件事,其實這位答應生得不差,雖豐盈了些,但五官精緻秀美,模樣可愛,皮膚更是吹彈可破,尤其她那一雙眼睛,明亮又透澈,熠熠有神,像極了當年的世後。

    世後年輕時,讓人第一眼望去並不覺得美,可是越是深看越能看出世後絕塵的韻味,而這位答應同樣一開始不起眼,甚至讓人嫌棄她身材臃腫,可是如今仔細觀察後,他們眼前浮現的卻是如一朵燦爛的可愛牡丹,圓潤中帶著雍容之氣。

    坐在下首的劉權昕,望著與冶策並坐的曹默默,心情既喜且悲,喜的是自己今日能見到她,悲的是她入席至今未曾朝他望來一眼。

    而他身旁的王鷺雅,不必去看丈夫的臉,也知他視線放在何處,曹默默I出現,他目光便膠著在她身上,這讓自己心緒難平……

    「王上,是時候放風箏了。」小全子上前向冶策提點道。

    許是秋日風大,不知從何時開始,弦月百姓就喜歡在中秋夜放風箏,幾年演變下來,宮中也習慣秋月宴時放風箏助興。

    然放風箏的多半是朝臣的女眷們,她們會自備風箏,在月白門廣場上放,誰放得高遠,得勝者有賞,內務府會以王上的名義賜禮。

    「那就放吧!」往年他完全沒興趣瞧這些,今年也一樣。

    可是某人水靈靈的眼睛馬上骨碌碌地轉,「王上,臣妾也去玩玩可好?」

    「你想去?」他側目而視,略微訝然。

    「嗯,小時候臣妾與爺爺擺攤賣過風箏,對這玩意下過工夫,放風箏的技術挺不錯的。」她笑眉彎彎的說。

    「那就……去吧。」他對這等活動沒興趣,但若她想去活動一下,他倒是不介意。

    「那臣妾去了,您放心好了,臣妾不會給您丟臉的,您給的獎賞臣妾一定會拿到手。」曹默默信誓旦旦的說。

    「是嗎?」冶策含笑道。這倒是勾起了他的興味來了,瞧來今年的秋月宴不至無聊到底。

    「晚霞、朝露,咱們走!」這兩人是她的助手。

    曹默默興沖沖地往女眷集合的地方走去,眾女見到她紛紛向她行禮,雖然她只是個答應,但畢竟來自後宮,地位不管如何都高她們一截。

    「都免禮了,待會別客氣,儘管在空中廝殺。」她笑嘻嘻的說,一點後宮娘娘的架子也沒有。

    女眷們聽她這麼說,也就不客氣了,各自拿出自己的風箏。她因為早知道有這項活動,也已為自己備好風箏,打算與其它人一較高下。

    晚霞與朝露替她將風箏線整理好,就等裁判一聲令下,大夥集體將風箏放上天空。

    時間一到,聽到訊號,曹默默迅速將風箏升天,隨著風向她不斷拉扯方位,就是要讓自己的風箏放得又高又遠。

    其它人當然也不遑多讓,各自努力,一時間天空佈滿爭奇鬥豔的各式風箏,畫面極為有趣美觀。

    「王上,曹娘娘的風箏是綠色的那一個。」小全子朝他指引的說。

    冶策濃眉挑起,放眼望去。「綠色的?」在數十隻風箏當中,一共有三個是綠色的,是哪一個?

    「欸,王上請瞧,最小的那一個,而且在風箏上還繪有您的龍顏。」

    「什麼?」他愕然。

    「娘娘說,王上相貌好,可以當成幸運符,放上天空去,好似飛龍在天,可以幫助她奪得勝利。」小全子憋忍著笑的告知。

    冶策聞言哭笑不得。這是什麼跟什麼,這笨蛋居然把他的人像放上天去了。

    「得了,她若真敢給朕輸了,讓朕的臉面第一個落地,朕就要她好看!」這會他找到繪有自己臉龐的風箏了,心情居然跟著風箏飛的高低也跟著起伏了。

    這麼無聊的遊戲居然讓他瞧得緊張兮兮的,都怪那多事的女人,只會給他找麻煩!但心頭雖這麼想,嘴角卻若有似無的往上揚了。

    曹默默的風箏越飛越高,逐漸快超越其它人,眾女為了控制風箏,從原本離筵席較遠的地方,漸漸移往眾人聚集的位置。

    月空燦燦,風箏繽紛,冶策此刻眼中並無其它人存在,只剩曹默默賣力放風箏的身影,只要風箏再飛高一點,她就會開懷大笑,若被超越了,那圓臉就會糾成一團,嘴裡吐出一句不知是什麼話的句子,不過,那應該不是什麼好話,八成是咒駡之語。

    他有趣的揚眉,瞧她的目光更加的專注,距離雖有點遠,他仍清清楚楚地瞧見她臉上展露的喜怒哀樂,每個表情皆生動自然毫不做作,就連動作也十足率真,不會因為她是個答應,就刻意秀氣或矯情做作,她要爭第一就奮力去爭,是個熱血真性情的女人。

    明亮如星辰的雙眸緊緊盯著前方的她,腦中忽然浮現起多年前的一段記憶——

    那年他十五歲,還是太子的身分,元旦之日,父皇帶著母后微服出遊,他出外尋他們,一名賣風箏的小女孩跑來,雙手托腮,睜著大眼睛,蹲著瞅住他道:「這位大哥哥,買個風箏吧!」

    「不買!」他不客氣的拒絕。

    「為什麼不?我家爺爺做的風箏飛得可遠了,你若拿去與人比賽,包准得名次回來。」她繼續遊說。

    「無聊東西,我從不放風箏,再說,若真要放,隨便拿張紙綁上線升天,也無人敢超越我,何需要你的風箏爭名次。」

    他態度惡劣,但她仍舊一臉的甜滋滋笑容,這教他瞧得有些刺眼。這丫頭是怎麼了,臉圓得像包子,上頭還有一點一點的雀斑,這麼個芝麻包子臉笑得肉都擠成一塊了,真是難看啊!

    他從小就討厭難看的東西,這會見到一個醜丫頭,嫌惡得都細眯起眼。

    「你離我遠些!」他馬上要求。

    小丫頭哪理他,仍舊蹲得好好的,甚至那顆芝麻包子臉還向他靠近了。「大哥哥,說真格的,你不買我的風箏會後悔的。」

    「後悔什麼?」買了才會後悔!

    「瞧,這上頭有名家畫作,就算不放到天上去飛翔,保存下來以後也能賣大錢的。」她突然由背後拿出了一隻約莫書本大小的風箏到他面前,上頭有幾個怪模怪樣的黑塊,在角落還有落款,留下「默默」兩字……

    記憶到此,冶策倏然由位子上站起身。包子臉與現在曹默默的臉瞬間重迭成同一張瞼了!

    默默——好個曹默默!

    他想起來了,為什麼第一眼時對她如此眼熟,因為十一年前他早就見過她了,而當時他猜她有七、八歲,原來只有六歲,年紀這麼小,所以當然不記得他。

    那張包子臉沒變多少,仍是圓滿白胖,只是臉上的芝麻隨著年紀的增長,逐漸消失,剩下的是白淨的臉蛋。

    而他,經過多年竟是現在才想起,想不到,真想不到,他們早就相識!

    他還記得,小時候的她因為他折壞她的風箏,而膽大妄為的爬到他身上撒野,氣得他抓狂,差點要人砍了她的腦袋。

    這女人從小就這麼大膽,自己更是第一次讓人爬上肩頭胡鬧。

    難不成自己真如小全子所講的,若在該掠殺時未動手,那就反而會被馴服,且一旦認定某人,也就死心塌地了!

    他的臉頓時陰沉了下來。居然讓小全子給說中了!

    「王上,您怎麼了?」小全子見他變臉的站起身,不解的上前詢問怎麼回事。

    「小全子,你說朕常見父皇與母后恩愛,所以也想如父皇一般找個像母后這樣賢慧的女人相伴,如今來了個順眼的,朕也就暈船了是嗎?」他語氣陰森森的問。

    小全子發覺自己頭頂有點涼了。上回實話實說的結果,差點令自己被十隻的野兔肉給噎死,因為王上讓他獵回來的兔肉,最後全要他一個人吞了,那之後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不管什麼肉,他聞肉就想吐。

    而今王上又問起這話,他簡直談虎色變。「王上……您就饒過奴才吧,奴才以後不敢再妄言了。」他吳牛喘月,想哭啊。

    「妄言?你是鐵口直斷!」他切齒道。

    「嗄?」王上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事,回去就找出十一年前的風箏來給朕。」冶策交代。

    「十一年前的風箏?」這是什麼?

    他瞪了近侍一眼,似對他也極為不滿。「你眼色也鈍,那女人的模樣你十一年前就見過,也與朕一樣想不起來,朕是事忙,可你腦袋都記些什麼了,若那風箏找不到,你就自拍腦袋一百下,瞧能不能讓腦袋清楚些!」

    小全子頓時陷入五裡迷霧中,完全不知王上在說什麼,可是就是這樣才讓他嚇得不知所措,因為無所應變啊!

    忽然眾人歡呼起來,喧騰聲引起冶策的注意,原來在眾多風箏中,已有兩隻飛得最為高遠,是最有希望爭奪勝利的,因此眾人才興奮的大叫。

    而這讓小全子暫時籲了一口氣,趁此機會趕緊抓頭敲腦的想想,王上指的到底是什麼?

    冶策視線讓天上的兩隻糾纏爭奪的風箏吸引去,那只小而綠的自然是那女人的,而與她競爭的是只色彩非常華麗的風箏。

    他噙了笑,全心貫注的觀戰起來,等著瞧曹默默將那只炫目的風箏給打敗,獨領風騷的一刻到來。

    曹默默打敗眾多人,眼見有人折了風箏敗下陣來,有人風箏交纏落下,有人斷了線任風箏飛走,甚至有人控制不住風箏,反而隨著風箏追趕跑跳碰,最後失了方向,怎麼也拉不回來。

    而她,哈哈哈,不是自己吹牛,那頭彩一定要給它裸回去,可是有一隻風箏卻緊緊纏著她,與她交纏不休,她不知這是誰的,但曉得自己占了上風,只要抓緊方向給予對方沉痛一擊,就會甩開這只風箏,甚至可以利用長線割壞對方的風箏使其損壞跌落下來。

    她有十足贏定比賽的把握,忍不住得意的瞧向龍座的方向,那男人也在觀戰,很好,她不會教他失望的,她要他親自將獎賞頒給她。

    正當曹默默興沖沖要奪冠時,一旁的晚霞朝她輕聲道:「娘娘,有人想同您說話。」

    她正忙活著,哪有空同誰說話,「等我擊敗那只花蝴蝶風箏再說吧!」

    「可是……那人堅持要先與您說上話。」晚霞又道。

    聽出晚霞語氣裡不對勁,似壓抑著某種怒氣在說話,曹默默訝然轉過頭去,見到晚霞緊繃了臉,而她身邊赫然站著王仁甫家中的一個丫鬟。這人自己認識,正是王府一一小姐王典雅的貼身丫鬟夙玲。

    見到夙玲她頗為訝異,夙玲會在這裡,難道王典雅也來了嗎?

    「夙玲,你想說什麼?」她略沉下臉的問。

    夙玲走上前,見她此刻衣著精緻,身上穿的是宮中禦錦司裁制的碧霞羅,頭上斜插著上品碧玉龍鳳釵,這人過去與自己同樣是為人奴婢的,誰又會想得到有一天她會讓王上給瞧上,從此一躍成鳳凰,這樣的好運委實令人眼紅。

    「奴婢見過曹娘娘,是二小姐讓奴婢帶一句話給您,請您今日別與她爭,將這個鋒頭讓給她。」夙玲竟然帶上這種話。

    「與我爭的那只花蝴蝶風箏是王典雅的?!」曹默默吃驚起來。

    「沒錯,你且瞧瞧,二小姐就在那邊。」夙玲向她指了個方向,她循著望去,那個朝她傲然一笑的人不正是王典雅本人。

    王鷺雅與王典雅兩人是孿生姊妹,若不仔細看,根本分不出兩人誰是誰,但她在王府待了三年,對這兩人都熟悉,幾乎可憑眼神就瞧出她們的身分。

    王鷲雅的眼神溫婉柔弱,但王典雅的就不同了,盛氣淩人許多。

    之前比賽者眾,她一心只在自己的風箏上頭,完全沒去注意放風箏的人有誰,且為防止風箏被其它人纏上,她儘量遠離眾人,這才沒發現最後與自己競爭的人居然是王典雅。

    而王典雅竟派丫鬟來要她詐輸!

    王府二小姐生性驕縱,當初在王府時,自己便極為不欣賞這人,鮮少與她打交道,只與自己服侍的王府大小姐王鷺雅親近,這會,她竟敢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

    曹默默立刻斂下臉來。

    「認輸可不是我曹默默會做的事,這也不符合比賽精神,回去告訴王典雅,有本事割斷我的線,讓我徹底摔落,那麼她就會成為真正的裸家。」她一口拒絕。

    「您——」夙玲氣結。「好,其實老爺也有話讓奴婢轉達,老爺說,之前說好的兩全其美之事,請您照辦!」在隨小姐赴宴前老爺就特別交代過她,曹默默若不肯配合,就將這話告訴她,她便會肯退。

    果然,這話令曹默默神情一變。

    一旁的晚霞與朝露之前聽見對方要娘娘故意輸時,已是憤怒極了,這會更是再提讓王典雅入宮之事,擺明就是要藉此機會讓王典雅拿冠後出鋒頭,好讓王上注意到她,真是好個無恥的伎倆!

    晚霞兩姊妹忍無可忍的挺起胸膛站上前一步。

    「有本事就讓你家二小姐自己裸了比賽,然後想辦法去迷惑王上,別想娘娘會幫你們!」晚霞憤然道。

    「是嗎?我家老爺可不是這麼想的,他說曹娘娘是聰明人,不會傻傻不顧情勢的。」夙玲冷笑的瞧著盛怒不已的曹默默。

    「奇怪了,這綠色的風箏方才還飛得很高,怎麼這會像是突然沒勁了?」筵席中開始有人議論。

    「是啊,有點後繼無力之勢。」

    「不會撐不住,就要輸了吧?」

    眾人觀戰後紛紛討論。

    劉權昕瞧著天際上那只綠色風箏搖搖欲墜,不禁皺眉,默默從小放風箏,對風箏的技巧極為拿手,怎可能會輸?

    他身旁的王鷺雅靜觀其變後,遠遠望向自己的妹妹。妹妹比她厲害多了,曹默默不會是她的對手的。

    「王上,哎呀,糟!娘娘的風箏掉下來了!」眼見綠色風箏敗北直落地上,小全子吃驚地喊出聲來。

    這女人居然輸了!

    冶策瞧著曹默默由勝轉敗,臉色越變越差。

    風箏比賽勝負已分後,所有女眷重新回到筵席上,曹默默與王典雅也帶著各自的風箏回來。

    眾人這才知曉獲勝者是王仁甫的二女兒王典雅,而且她竟與王鷺雅是孿生姊妹,同樣螓首蛾眉、唇紅齒白,秀靨豔比花嬌,原來王仁甫好福氣,竟一口氣得了兩個人中鳳。

    王典雅得勝回來,眾人忍不住對她鼓掌,見她身材曼妙,衣著也與手中的風箏一樣鮮豔奪目,一時鋒頭大盛,奪取了所有人讚譽的目光。

    王仁甫笑得闔不攏嘴,這便是他今日帶二女兒來參加秋日宴的目的,令她|舉成名,最好讓龍座上的冶策一見鍾情……

    他驕傲得意的往王上方向瞄去,預期王上見到女兒後的驚豔之態,然而他瞄見的卻是一張心緒難測的臉孔。

    他心下忐忑不安,自己女兒這般出色,博得所有人的讚賞,沒理由王上不動心啊?

    「王上,得勝的是王仁甫的二女王典雅,您是否要親自賜賞?」娘娘敗北下來,王上正惱著,但這獎賞還是得送出去,小全子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詢問。

    冶策瞥向垂頭喪氣剛回到自己身邊的曹默默,而她手中仍緊捏著繪有他相貌的風箏。「怎會輸的?」他淡然問。

    「風勢轉變,所以輸了,對不起,敗興而歸,令王上失望了。」她悵然若失的道歉。

    「是嗎?」他神情仍是難以琢磨。

    「王上還是親自賜賞王二小姐吧,她才是今日的得勝者。」她將鋒頭全讓給王典雅,聲音有氣無力的。

    他瞥了她一眼,將她的沮喪收進眼底後,朝左右頷首道:「嗯,來人啊,讓得勝者上前。」

    王典雅聞言喜不自勝,緩步嬌媚的走上前去,見了王上,深深被他的龍鳳之表所震懾,王上儀容俊偉、雄姿英發,只一眼便已讓她心頭折服。「臣女王典雅拜見王上。」她款款屈膝的羞道。

    冶策眼角輕揚,龍目炯然的盯著她,見她與王鷺雅同美,但氣質不盡相同,眼前的人豔麗外放,王鷺雅則是多了一分婉約之氣質。

    「恭喜了,領賞去吧。」他語氣淡淡,對她並無特別之色,似這樣就要打發她了。

    王典雅見狀,不免感到失望,人人都說王上對女人不假辭色,果然不假,連對她都這般冷淡。

    「臣女僥倖裸了曹娘娘,還請娘娘恕罪。」她故意轉向曹默默,暗示該是她出力的時候了。

    曹默默臉色微微發白,「王上,臣妾想留王二小姐在宮中一段時間,一來向她討教放風箏的功夫,二來順道可與臣妾作伴。」她語氣僵硬的說。

    「你之前來自王仁甫家中,自是熟識王府的女眷,過去你們交好嗎?」他問。

    「這……」她低下頭來。

    「啟稟王上,曹娘娘在臣女家中時,與臣女最為談得來,感情甚至超過姊姊呢,娘娘,您說是不是?」怕曹默默說出不上道的話,王典雅故意親厚的插口問說。

    「……嗯。」曹默默緊咬下唇,握緊掌心才應聲。

    「那好吧,你就進宮住幾天吧。」他同意了。

    王典雅心下一喜,但隨即心裡又氣悶起來,曹默默的一句話,王上不多問這就讓她進宮了,過去多少朝臣之女想盡辦法欲進宮,想借機傳情王上皆不可得,可曹默默卻能輕易的將她弄進宮去,這讓她頗為嫉妒。

    「不過玉兔宮不大,你若住進去就嫌擁擠了,還是搬到閉月宮去暫住吧。」冶策須臾後再度發話。

    王典雅一聽自己住進的是閉月宮,當下氣惱。誰不知閉月宮在大帝持政的時候被便列為「黑宮」,沒人願意住進那裡,可王上竟讓她去住那,可見他對她當真不上心!

    「多謝王上安排,臣女謹遵聖意。」縱使百般不悅,她也不能發作,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她已住進宮裡去了,有了接觸王上的機會,如此還怕沒辦法讓王上對她上心嗎?

    「得了,你先下去吧!」這事告一段落,他讓她退下。

    「可是……」

    「還有事?」冶策表情有點不耐煩了,除了曹默默外,他對女人的耐性有限,連多說兩句話都覺得煩。

    「臣女只是想將這只風箏贈予王上,這風箏是臣妾親手做的,上頭的畫也是臣妾一筆筆劃上去的,而今僥倖能得勝,就大膽的想將此物獻給王上,讓王上記得臣女在秋月宴上的表現。」王典雅忽略他的不耐,嬌羞的將手上得勝的風箏,輕輕地舉高呈在冶策面前。見到她親手做的風箏,王上還能不高興嗎?

    眾人全屏息的看著這一幕。這王仁甫可真會教女兒,竟利用風箏勾引王上?!

    「得勝的風箏?這風箏雖得勝了,可朕更中意的是未得勝的那只綠的,況且,多年前朕于元旦之日已收過一個更有價值的風箏,你這只就自己留著吧!」冶策眼光泛冷,毫不留情面的駁回。

    王典雅示愛被駁,美麗的臉龐立刻慘然無色,她怎麼也沒想到,不過是一隻風箏,王上竟會如此輕蔑的拒絕,一點也沒考慮到她與爹的顏面,讓他們當眾難堪。

    王仁甫立即遭受到同僚的訕笑,自己積極栽培女兒,就是想當國丈,卻次次碰壁,極其尷尬。

    小全子這次聽見王上提起多年前元旦之日收到的風箏,終於猛然想起王上要他找的十一年前的風箏是什麼了。王上居然還記得此物!

    他回憶起這件事,那風箏是當年在宮外一個小女孩硬賣給王上的,王上原本非常厭惡這件東西,帶回宮中之後便棄之不理,可不多時王上不知發現了什麼,又變得十分寶貝起來,甚至想立即再出宮去尋找這位小女孩,可惜大帝當時對王上「欺壓」得緊,讓王上涉獵所有政務,王上因而忙得不可開交,無法得空出宮去尋人,時間久了,王上便漸漸忘卻這件事,而今怎麼又會突然提起?

    小全子心中覺得十分誕異。

    曹默默聽見冶策說更中意的是她的風箏,清楚聽見他拒絕王典雅,她不禁眼眶灼灼,心情也莫名雀躍起來。不過,她也疑惑不明白王上指多年前曾收過更有價值的風箏,那又是怎麼回事?她很好奇,打算有機會向他問仔細。

    而她身後的晚霞與朝露更是將大快人心的表情直接流露出來。這對自以為是的王仁甫父女踢到鐵板了,這會王典雅可還有臉真的進宮來!

    王典雅漲紅臉,羞憤難當的將風箏收回來。「臣女奪勝後,竟妄想王上會喜愛臣女的風箏,但王上既然中意的是曹娘娘的那只風箏,那臣女入宮後會向娘娘學習的。」她忍辱的說,無論如何她非進宮不可。

    「曹答應做的風箏豈是隨便人做得出來的,你與她相比根本是多餘,還有,別強調你是奪勝者,曹答應輸是意外,下次你若想再要裸她恐怕沒這機會。」冶策冷冷的說。

    她說這話原是想給自己找臺階下,結果卻是被羞辱得更厲害,敢情他還怪自己不該搶去曹默默的鋒頭?!王典雅氣綠了臉,卻不敢表現出來。

    「曹答應,朕瞧你若無聊就多找幾個宮女陪伴,她就別進宮伴你了,省得朕見了生厭。」他現在倒不想讓這女人入宮了。

    王典雅急了起來。這怎麼成?可不能讓自己急於求得聖眷而搞砸了一切。「曹……曹娘娘,您真不想臣女作伴嗎?從前咱們總是無話不談,就連曹爺爺都很疼臣女,入宮後臣女本還想與您聊聊他老人家的近況,這就沒機會了?」她趕忙語帶威脅的要曹默默想辦法,不能讓王上收回成命。

    曹默默心裡憤怒,爺爺的命還捏在人家手中,讓她不能反抗。

    「王上,還是讓王二小姐入宮吧?」她最後僵硬的開口。

    「別說了,朕不允。」這次她說不動他了。

    「王上……」

    他起了心火瞪她。「這女子進宮的目的朕都看清楚了,你不會看不清楚吧,竟還敢求朕?」

    王典雅聞言心頭一驚,低垂的眼神閃爍起來。

    冶策本來是無所謂誰進宮,只要是曹默默想要的人,他都能允,可這王典雅奢想什麼,昭然若揭,偏曹默默還一個勁的幫她,這讓他非常不爽心。

    難不成她希望眾多女人來纏他?

    還是她壓根不想他將心給她,要將他推給其它女子?!

    這該死的女人!冶策心頭的怒火漸漸高升,索性把話跟她說白了。

    「她……她不會的,王上應該是誤會了……」曹默默幾乎不敢面對他,怕被他一眼看穿自己的心虛。

    「誤會?」

    「是……是誤會沒錯,王二小姐個性直爽,送您風箏也只是興之所至,並無他想……進宮後也會儘量不去擾駕的。」她保證的說。

    他沉目瞧她,「你當真認為她心思單純?」

    「是的。」她深吸一口氣掩飾自己真正的情緒後,才敢抬首面對他。

    冶策盯了她片刻。她只要不是自己所想的不在意他,那這事就好說。

    「好吧,王典雅可以進宮一個月。」他終於允了,不過只容她待一個月。

    而這已讓王典雅與王仁甫父女倆同時松了一口氣。

    能進宮就好,時間短暫,就得更加把握了!王典雅暗自下定決心。

    他答應後,曹默默內心五味雜陳。瞧來,自己未來日子真不好過了。

    「請爵爺暫且留步。」秋月宴結束,眾人拜別冶策後,紛紛要離去,朝露避開人群,趁著眾人不注意時,在劉權昕上轎前將人喚住。

    他訝然回首,今晚他見到朝露一直跟在曹默默身邊,明白她是玉兔宮的宮女,立刻停下腳步等她靠近。

    「你有什麼事?」

    「奴婢有件東西要替主子交還給您。」朝露說。

    「喔?曹娘娘托你將何物交給我?」他笑問,很高興默默今晚仍有留意到他。

    「娘娘讓奴婢把這玉扳指還您,她說般若經文已經雕刻好了,請爵爺收藏。」

    她將東西由懷中小心取出交給他。

    見到玉板指,劉權昕眼睛一亮。這雕文精細清晰,就算在月光下也能清楚瞧清內文!不禁大喜。

    她果然雕工了得!不枉他託付!

    「奴婢東西既已交至您手中,那這就回娘娘那覆命了。」任務順利完成,朝露就要回去了。

    「等等。」他將人攔下。

    「爵爺還有事吩咐?」

    「你將玉扳指再送回去給你的主子,並請轉告她,她既費了工夫完成,我也該在極其慎重的情況下取回並道謝,而今日時間已晚,並非是慎重道謝的好時辰,我不能拿回來。」他不由分說便將東西重新再放回她手上。

    朝露愕然,「爵爺您這是……」

    「抱歉,勞你白跑了,不過請務必幫我轉達,順便再告訴娘娘,不久後我會再進宮一趟,屆時請她再還給我吧,我也好當面道謝。」他含笑道。

    「您……」

    「回去吧,你的主子正等著你覆命不是嗎?」他一臉堅持。

    實在不解他的用意,但又怕待太久會引人側目,朝露只得帶著玉扳指又回去。

    劉權聽進到轎子裡後,迎向妻子幽黯的目光。

    王鷺雅一直待在轎子裡,將外頭他與朝露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為什麼不直接收下玉扳指,非得讓她親自交給你不可?」她聲音不穩的問。

    他眼瞼輕閉,「方才不是說了,基於禮貌,想當面答謝後再收下。」

    「不,你想藉此再見她一面才是真的!」她忍無可忍的直接點出他的真心說。

    「你多想了。」他態度鎮定,闔著眼漫不經心的道。

    「我沒有多想,我明白你喜歡她。」王鷲雅含淚說。

    「別隨便臆測我的心思。」他語氣有點森冷。

    「臆測?若不是喜歡,為何在洞房花燭夜時聽聞她被召幸,你便立即中毒讓人去稟報王上,阻止王上臨幸她,你敢說這一切不是你故意的?」她終究忍無可忍的質問他。

    她很早就知道他對曹默默特別,但不知道他竟是這麼喜歡,喜歡到願意傷害自己來保全她,這讓已身為他妻子的自己,痛恨不已。

    她過去被爹逼著立誓成為王上的後妃,因此不敢對他表露愛意,得苦苦壓抑著自己喜愛他的心,原本以為老天終於憐憫她的愚戀,在遴選後妃的大會上意外的讓她如願嫁給他,哪知,這才是她痛苦深淵的開始。

    成親至今,他根本不曾正眼瞧過她一回,洞房花燭夜更是她一生的恥辱,他不僅為別的女人中毒,眼中更是只有曹默默一個人,就連曹默默遺下的小絹他都視若珍寶,當王上派人來取回時,他甚至不想還,要不是她強奪下小絹交回給小全子,事情也許就鬧開了,傳出他對王上的答應情難舍,那難堪的何止是他,自己更是無顏。

    他猛然睜開眼,怒目直視她,「很好,你今日是要與我攤牌是嗎?」他態度忽然兇惡起來。「好,那我就一次說清楚,省得將來還要費工夫與你周旋,我既然娶了你便會照顧你一生,但我也要你莫要干涉我的事,否則將來吃苦的只是自己!」

    他神情變得猙獰。

    她身子顫抖,「她不可能屬於你的,她是曹答應,是王上的人!」她忍不住提醒他。

    「那又如何?未來,她也可能是我的人!」

    王鷲雅吃驚,「如何可能?!」

    「如何不可能?只要我比他強!」

    「比他強?你……你想造反?!」她大驚失色。

    「不是造反,是奪回原本屬於我的一切,恢復我劉氏的天下!」他恨聲說。

    她從不知他竟有複國的心思,不禁震驚至極。

    「你給我記著,你既已嫁給我,便是我劉家之婦,若敢背叛我,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劉權昕狠戾的警告她。

    王鷺雅驚喘起來,「你……」她從未見過他這一面,那樣的陰狠毒辣,而這才是他的真正面目嗎?

    「另外,你也給我聽好,默默于我大有用處,我複國大業還要靠她,要你那笨蛋爹少給她找麻煩……不過,」他驀然冷笑起來。「他這次倒是做對了一件事,送你妹妹進宮去,這樣也好,有王典雅去纏冶策,冶策就少些心思在默默身上,哈哈哈……」他大笑。

    她嚇得渾身顫慄,完全認不出眼前這瘋狂的男人就是自己一心愛慕的心上人。

    曹默默坐在桌案前,臉上帶著愁緒,雄卻囂張的在她的桌案上橫行,一會踢落她的毛筆,一會又啄破她的紙張,最後連硯臺也給翻落在地,當場硯破墨噴。

    她氣壞了,這傢伙現在一半時間都會窩在她的玉兔宮,另一半的時間才會跟著冶策。

    它自己分配時間,似想兩方兼顧兩方討好。

    可她現在正有事煩惱,它偏來鬧場,氣得她不住掄起拳頭往它腦袋落下。「給我安分點,別再惹是生非了!」她吼。

    雄被揍又被吼,倒楣的甩了幾下頭後飛走逃跑了。

    見它飛出玉兔宮,曹默默哼了一聲,「這傢伙八成又去告禦狀了!」從沒見過這麼愛告狀的鷹,它每次被揍,就回上弦宮鳴叫,那男人就知她又修理它了。

    回頭又要對她曉以大義,要喚醒她的母愛,在教導雄這件事上,他倒有恒心,非想感化她不可。

    而其實她已經很受教了,也老早將雄「視若己出」,能用愛的教育就用愛的教育,可她今日心煩,它還拚命的吵,這不是討打是什麼?

    將鳥兒子打跑後,她總算可以專心來煩惱心頭事了。

    攤開手心,露出上頭的玉扳指,依朝露回報的意思,他是要她親手交給他,可這又何必呢?既麻煩也不方便啊!爵爺是不是故意在為難她?

    想當初就是這枚玉板指給她惹出一連串的事的,首先是因為爵爺要將此物交給她,結果被王上撞見,害王上以為她是替王鷺雅來見情人的,使得王鷺雅在選後妃大會上被質疑清白,自己更是莫名其妙因而成為答應,後續更引發許多事端。

    而最教她難過的是自己入宮與爺爺分開,讓那奸猾的王仁甫有機會拿爺爺來威脅她,最後還讓王典雅進宮搗亂。

    如今這枚玉扳指送不走仍要繼續困擾她,她想著自己乾脆裝蒜耍賴,將它找個地方埋了,也就不用還給爵爺了,省得讓王上得知後又胡亂猜測她與人有姦情。

    說到姦情,王上這行為活像在吃醋,可他對她哪有會吃醋的情感,連那夜為什麼吻她都說不清楚。

    但不是她要說,王上近來對她溫柔備至,也鮮少罵她了,而且,還散發著「認命」的感覺,但到底是認什麼命呢?她大惑不解。

    近來她越來越不懂他了,他的態度也委實教人難以捉摸,幾天前他甚至問她,會不會嫌答應的位分太輕,要給她挪挪,她嚇了一大跳,這是要給她晉升了?但無功不受祿,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平白受祿必有險,升她的級不會是想讓她的位分越高,替他擋越多的箭吧?

    這嚇得她哪敢接受,直說不必了,她很滿足答應的位分,無所求!

    誰知這麼說他反而不高興,臉一拉,甩袖走人,當夜也沒「召幸」她,隔日立刻召她「沏茶」,那茶讓她嚇得腿軟,喝完後一天都吃不下其它東西,完全傷了她對食物的胃口。

    幸虧,他三天后就又恢復正常,時間一到照樣召她去當抱枕。

    「娘娘,小全子公公到。」晚霞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通知她。

    曹默默回過神來,瞧見小全子與朝露正一同走來。

    「娘娘金安。」小全子朝她問安。

    「嗯……咦,這是什麼?」她現在已經很習慣眾人向她行禮了,不會再像從前表現出無措的樣子。

    小全子靠近後,她一眼就瞧見他手上捧著一迭東西,遂感到好奇。

    小全子笑起來,「奴才奉命將這套衣服交給娘娘,順便伺候娘娘到月白門去,王上在那等著您。」他解釋。

    「王上要我換這身衣裳去月白門做什麼?」她奇怪的問。

    「娘娘去了不就知曉了。」他笑得神秘,瞧著她的目光更是怪異。

    他怎麼就沒能及早認出?瞧著她,小全子暗自嘀咕。

    他終於知曉她就是多年前元旦之日在帝宮外頭賣風箏的野丫頭了,之所以道她是野丫頭,乃是因為她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敢對當時微服在外的太子殿下撒野的人!他還清晰記得,她為了一隻被王上弄壞的風箏,氣得爬上王上的肩頭,還將王上的頭髮扯得發束幾乎脫落,嚇得一干侍衛屁滾尿流,趕來救駕才將她由王上身上拉下。當時若非王上礙於世後仁慈,不喜王宮重權欺壓百姓,王上興許就已經將她大卸八塊了。

    最後她還不知死活,逼王上買下那被毀壞的風箏,王上當然又是|陣暴怒,是自己趕緊掏出錢才將事情了結,回到宮中後,王上有一段時間經常拿起那被他折成兩半的風箏研究,而那風箏不大,又不特別,上頭的畫說是畫,根本就是一小團黑塊,哪來的畫?

    可經過這麼久,王上突然又要起這只風箏來,讓他想破頭才知原委,自己只能說人的緣分委實難說!

    誰又意料得到,就算神算也算不出來吧,事隔多年,她與王上會再次見面,甚至進到宮裡成為答應。

    曹默默狐疑的接過衣裳,見這款式樸素,不如宮中衣飾高調。那男人是要她穿上後做什麼?

    「娘娘還是別多猜了,趕緊換了衣裳去見王上,不就真相大白了!還有,王上也吩咐晚霞與朝露一同前去。」小全子笑著也朝兩姊妹說。

    兩姊妹訝然。連她們也一道?

    曹默默與兩姊妹對瞧了幾眼。好吧,去了就知道在搞什麼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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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16:50: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城東富豪金家宅第前,大批民眾正在圍觀。

    「啊,放開我,放開我!別拿走我的財產啊,這些都是我的,我的!啊……別走,別帶走我的妻妾們,別走啊!大人,小的無罪,你饒了我吧!」金換財眼看自己藏在密室裡的地契與房產,還有一屋子的妻妾全被帶走,立即哭天喊地起來,未了還抱著來抄家的監察禦史哭喊求饒。

    禦史抬腿將他踢走,金換財被踢中鼻頭,鼻子當場血流如注,抱鼻痛號。

    「你這廝將肥田謊報成貧地,利用「興農令」強佔人田,中飽私囊,件數高達百件,如今事情既已被查出,這些強佔而來的不法田地得全數歸還舊主,另外,你那些妻妾不是本官讓她們走的,是她們舉報你強娶豪奪,逼得她們含恨下嫁,因此集體請求本官作主,讓她們離去,這事本官可沒有半點勉強。」禦史說。他一來搜查,金換財的妻妾們便集體請求他作主,可見金換財的所作所為多麼卑劣。

    「可恨,我平日供她們吃好穿好,遇難時她們竟這樣待我,這群賤人!」他吐口水大罵。

    「哼,那也是你平日作惡多端的報應,怨不得別人。廢話少說,來人,將他押走,到大牢裡再細數他的罪狀!」

    「你不能抓我,我與朝中大臣個個交好,你若押我,就是得罪他們,他們不會放過你的,小心你的官位不保!」他不肯走,還敢出口威脅。

    禦史冷笑,「你提醒得好,來人,放了他,別押人了,省得本官丟了官職。」

    他道,還像真怕事的放人。

    金換財立刻得意的笑出來,「知道怕就好,我雖只是一般百姓,但後頭的勢力可不是你想像得到的!」自己每年不知奉獻多少賄款給朝中官員,他名下強佔來的土地,更有不少是這些大官私下放行的,用以規避監察禦史的查緝,所以這些大官是不會不管他的死活的。

    「墾嗎?那你好自為之,本官這就撤退了,走了!」禦史爽快不囉唆的領箸自己屬下轉身。

    誰知一轉身,原本圍在金宅前的群眾竟就像是逮到機會般,爭相上前對他飽以老拳。

    「該死的你,什麼黑心錢都敢賺,還我土地來!」

    「淫色老鬼,搶我閨女,真是缺德,咱們揍死你!」

    這些人全是被他強佔田地的地主以及女兒遭他淩辱的家人,金換財的惡行已被查出,就算不進大牢,也無法厚顏無恥的再霸著別人的東西和人不還,眾人等的就是這一刻,急著為自己討公道的報仇。

    才轉瞬間而已,金換財已被打得頭破血流,再這樣下去恐怕會被打死的,他痛哭流涕,見禦史還沒走,趕緊撲到他腳邊求道,「大人,小人知錯了,願意被押去關,快,快將小人抓起來吧!」他邊說這話時,還持續被怨民暴打著。

    禦史這才輕蔑一笑,「本官身為監察禦史,專司監察失儀與違法的百官,還怕人彈劾嗎?本官告訴你吧,這回你死定了,那些官員怕事、怕牽連,誰也不會出面保你,本官放了你,只是讓這些怨民有機會發洩氣憤情緒,等他們打夠了,本官自會押走你!」說完,又是一腳將他踢開。

    金換財被踢回人群中,這回被打得連牙齒都脫落了,等他奄奄一息時,禦史才要屬下驅離氣憤難當的百姓們,將他抬回大牢。

    禦史臨走前朝不遠處的地方躬身一揖後,才帶著人離去。

    而禦史行禮的人便是冶策。

    站在冶策身側的曹默默見晚霞與朝露激動得流下痛快眼淚的模樣,輕輕頷首。

    原來如此,王上是帶她們出來瞧這姓金的下場的。

    「多謝王上為這些人主持公道,不過,您抓了金換財,不怕打草驚蛇嗎?」她感激之餘擔憂的問。當初在殿堂之上,王上放過此人就是要留著他一網打盡餘孽,之後才能徹底廢除「興農令」,此時抓走他,不會壞事嗎?

    冶策哼笑,「朕本來是想多留他這條狗命一些時候,但他竟敢告禦狀,累你哭哭啼啼,朕就忍不到那時候,打算提早展開行動,而這只是個開始而已,就讓他咬出其它苟謀之人,這狗咬狗一嘴毛,屆時誰嘴上沾毛,朕一個個棒打狗頭!」

    敢情他還是為了她才痛下決心要打狗?

    曹默默怔怔地望著他。「王上……」

    「嗯?」

    「您……不會是愛上臣妾了吧?」

    「什麼?!」

    這會發出吃驚聲的不是冶策,而是晚霞與朝露,兩姊妹聽見她這樣問王上,膽子都要驚破了。哪有後宮敢公然問出這麼大膽的話?!

    「請王上恕罪,奴婢們失儀!」聲音一出後,兩姊妹立刻跪下認錯,捂住嘴的往冶策身上瞧去,只見他臉色黑壓壓的,那神色說不出的詭異。

    「王上,這兩個丫頭不知規矩,奴才領她們到一旁教訓去!」小全子眼明手快地瞪了兩個不長眼的姊妹一眼後,趕緊揮手讓她們跟著他快逃命。

    「這個……是臣妾心直口快了,請王上原諒臣妾。」見小全子領著晚霞她們閃得快,曹默默才發覺自己失言,立刻道歉。

    冶策黑壓壓的臉龐逐漸恢復正常神色。「你是心直口快,不過,你何以認為朕愛上你?」

    「這……臣妾也不知為什麼就突然問出口,自己也沒想清楚。」她尷尬的說。

    方才那神來一句冒出來後,她自己也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怎敢就這麼問出口,又憑什麼問?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哼,那下次要再問朕時,最好先想清楚後再問!」他語氣硬邦邦,似在隱忍怒氣。

    「嗄?下次臣妾不敢了……」自我羞辱一次就夠了,誰會笨得再來一次。

    「什麼不敢了,朕就瞧你膽大包天。三日,三日內給朕想清楚之後再問一次,聽見了沒有?」

    曹默默傻了。這是怎麼了,她不願再丟一次臉,他卻逼她一定得再問,這是什麼道理?

    「這個……萬一臣妾想不清楚,不問不行嗎?」

    「你想死嗎?」他的語氣與臉色都極為陰惻。

    她渾身一陣冷顫竄過,面有菜色。「臣妾明白了,三日內一定再問一次!」既然他這麼喜歡見她自辱,為了活命她就問吧,臉皮與性命,當然是性命重要。

    該死的女人,瞧她那傻楞樣,他越瞧越氣,自己是瞎了什麼眼,竟會瞧上她,這不解風情的土蛋!

    「走了,朕還有其它地方要帶你去!」他沒好氣的道。

    「還要去哪?不回宮嗎?」她見他一身怒氣的轉身,快步跟上的問。

    「既然都出宮了,你不想見你爺爺嗎?」

    這話令曹默默欣喜若狂,「您要帶臣妾去見爺爺?!」

    「高興吧?傻瓜!」見她那喜悅的神色,冶策也不由自主的跟著笑了,忘了方才自己還怒著。

    這女人的一顰一笑影響他深遠,幾乎可以操控他的喜怒了,他都如此了,她竟還傻乎乎的瞧不出所以然來,這不禁令他思考著自己是不是該學她對待雄一樣,一個不順意,就往她腦袋砸下,也許砸個幾次,她就開竅了。

    「高興高興,太高興了!多謝王上成全……等等……您不能見爺爺!」原本歡天喜地的臉龐忽然一變,笑容瞬間消失,她神色不對起來。

    冶策見狀,微愕。「為什麼朕不能見他?」

    「因為……因為他不會見您!」

    「這是什麼話,朕是天子,誰敢不見?」俊容斂下。

    「這……對不住,您真的不能見爺爺,不能!」她拉住他的身子停下腳步。

    他面色更沉,「怎麼回事?」他目光敏銳的緊盯著她不放,已然嗅出異樣來。

    「別問了……臣妾打死也不會帶您去見爺爺的……」她惶然得不敢瞧他。

    見她一臉惶然,他打消帶她去見爺爺的念頭,然她的反應令他存疑,雖會儘快查明此事,但他更希望她能自動解釋。

    「王上,劉男爵求見,他已訂下三日後回皇陵。」小全子進到月華殿稟報。

    冶策面色沉沉,「朕並未允他三日後回去,讓他回自己的男爵府邸等著,時候到了自會讓他走!」他極為不悅的道。

    「可是聽說這回長公主身子微恙,才要他趕回去的,王上若再扣著人不放,恐怕……」小全子提醒。

    人人都道劉權昕此次留在王城這麼久不回皇陵,是因為新婚嬌妻之故,但事實上是王上不許他走。

    當日劉男爵中毒後,於他的府邸前聚集了大批百姓哭號,此事令王上心生警惕,劉男爵並非如外表那般恭謙自抑、安於現狀,這事王上自有身為帝王的敏銳度,因此才下密旨讓劉男爵留在王城,直到妻子產子後才能帶著妻小回去孝敬長公主,而這段時間則以利王上監看。

    「怎麼,朕行事還得樣樣顧忌他人不成?讓那劉權昕滾回自宅裡,別讓朕再說第二次!」他脾氣極壞的吼。

    小全子驚恐的縮起肩膀,忙低頭道:「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奴才這就叫劉男爵回去好好待著,別惹事。」小全子抱著頭匆忙往外奔去打發人走。

    劉權昕離開後,小全子頭疼的又繞回來,見王上面色依舊陰沉,似餘怒未消。

    但誰都知道,平日王上可不是這樣的,雖說帝王喜怒無常難以伺候,但王上還是很講理的,不會動不動就發脾氣,可近來……

    他忍不住一陣哆嗦,鼓足勇氣的上前道:「王上,您已七日未召見曹娘娘了,今日是否要請娘娘過來……呃……沏茶?」

    王上心情之所以不豫,起源于那日出宮,當日不知發生何事,回宮後王上即不再見曹娘娘的面,而玉兔宮那方更是不懂事的沉默至今,也不思個辦法求見,再討王上歡心,自己眼見王上終日板著臉,讓人見了就怕,今日不只劉男爵的事,不少大臣莫名被刮,宮裡當差的宮人更是頻頻受罰,他為了大夥的生命安全著想,只得狠下心讓某人再嘗王上沏的「養性茶」,因為王上通常沏完茶,讓人喝下後心情就能好轉,達到「修身養性」之效。

    為了讓王上息怒,那惹王上動怒的人當然得自食惡果的來喝這杯茶了。

    再說,外頭都在傳曹娘娘失寵了,王上已對她厭煩,這專房之寵到了盡頭,可只有他清楚,若是到了盡頭,王上何以會怒意難平,這只表示——愛之深責之切,曹娘娘聖眷正濃啊!

    既是如此,他就得想辦法化解眼前僵局才行。

    「沏茶?不,朕沒心情!」冶策駁了小全子的提議。

    連沏茶都沒心情,這是不想和解了……這、這……小全子心急如焚。這樣下去,大家日子還怎麼過?

    「王上,閉月宮的宮女來報,道曹娘娘在那兒,邀您走一趟,娘娘有話要親自對您說。」外頭的小太監進來稟告。

    小全子聞言一喜。娘娘總算懂事了

    「曹答應在閉月宮?哼,她有話自己不過來說,竟敢要朕去找她,她真是恃寵而驕了!」他拍桌怒道。

    「王上,奴才想,娘娘臉薄,明明想來求您原諒,但又不敢獨自面對您,遂到閉月宮去,拉上二小姐作伴,盼您瞧在有外人在的分上原諒她,她這是給自己找臺階下,您若不去,娘娘拉不下臉來,回頭不知要哭得多傷心了。」小全子趕緊上前耳語一番。既然娘娘求和,就有機會解套了,他得把握機會勸說。

    冶策挑挑眉,修長的手指在禦案上輕敲,過了半炷香都沒吭氣,小全子瞧得暗自心急,怕極了王上還是不肯去。

    瞧著他手指越敲越急,最後,大掌往案上一拍,「既然想求朕原諒,就讓這該死的女人今晚來侍寢!」

    上弦宮內的幾隻香爐升起了嫋嫋煙雲,爐內的檀香散發出令人心曠神怡的香味,這香氣是用來安神的。

    「王上,曹娘娘到。」一刻鐘前小全子忽然肚痛如絞,趕著去茅廁,此刻負責當班留守的是另一名太監,他在外頭稟報說。

    「讓她進來!」寢內未掌燈,聲音由紗帳內傳出。

    那太監在外頭收了一包沉甸甸的東西入襟後,女子翩翩入內。

    她明媚目光投向前方的龍床,鮮紅的嘴唇微微上揚。那威俊內斂的男人就在眼前了,她已進宮十多日,卻都未再見到他的龍顏,這次終於見到了,甚至能……

    她褪下身上的鬥蓬,露出裡頭的罩衫薄紗,輕輕拉開第一層的罩衫後,她玉步輕移的往龍床走去,身子在床前暫時的停住腳步,心忖,龍床就在眼前,已是她一蹴而就,眼前即是天下女子都想躺上去的地方。

    她內心一陣興奮,她終究還是比姊姊出息,能踏進上弦宮,爬上這張龍床。

    自幼爹總是看重姊姊,明明是孿生姊妹,爹卻將最好的一切都給姊姊,可姊姊卻讓他失望了,如今爹該知道,她才是真正能為王家帶來光宗耀祖的人。

    她脫下小鞋,不見光的四周居然能見到她雙足的皮膚散發出來的光澤,她總算登上了自己千思萬想的龍床,一把抱住了床上男人偉岸的胸膛。

    男人一震,本來板著的臉龐瞬間散去,「別以為這麼做朕就會原諒你,你若不把話給朕解釋清楚,朕就剝了你的皮!」他心已軟化,可嘴上依然不饒人。

    驀然,她吻住了他的唇,他微愣後,眉眼輕揚。這女人何時變這麼大膽了?是真想求饒了嗎?

    冶策有心讓她表現,也不阻止她,任她親吻,她也真的很賣力,當她吻完他的唇後,竟挑逗起他的身軀,他不住愕然,他本只是想嚇唬她而巳,根本沒想要她真的獻身,卻沒想到她居然願意還如此主動……

    驀然,冶策由她身上聞到一股陌生的香氣,他不禁皺起眉頭。

    她繼續吻他的頸子、胸膛,甚至拉下他的衣衫,逼得他雙手去碰她的身子,而這一碰,讓他立即變了瞼色。

    這副纖細身材不是他習慣的柔軟身軀,幾日不見,他不信那女人會縮水得這麼嚴重!冶策手一揮,將貼在自己身上的纖細身子用力推開。

    「放肆!」他怒喝。

    這一喝,驚動外頭剛由茅廁轉回的小全子。「王上,您怎麼了?」

    「還不快滾進來掌燈!」

    眨眼間,小全子已嚇得沖進來,讓人點上燈具。

    等龍寢內燈火通明後,眾人才看清楚待在龍床上薄紗半敞的女人是誰!

    「啊,王二小姐,怎麼會是你?!」小全子嚇傻了。

    王典雅瞧見上弦宮的太監、宮女以及侍衛數十人全沖了進來,這男女一干人同時見到她半裸的身子,尤其自己雪白的胸脯完全赤裸呈現,她趕緊拉攏身上半透明的薄紗,一張臉漲紅如豬肝色,怎麼也沒料到王上會喝人進來,如今這臉面可丟得不輕。

    「拉下去!」冶策勃然大怒。

    小全子立刻慌張上前連拉帶拽的將王典雅從龍床上拉下地,讓她狼狽的跪在眾人面前,羞憤難當。

    「小全子,這是怎麼回事,那女人呢?」冶策暴怒的問。

    「這……這……奴才方才去了趟茅廁,回來後小重子說王上寢裡已有人,奴才以為來的是曹娘娘,怎知竟是膽大包天的王二小姐!」他驚愕的立刻解釋。

    糟了!王上的龍床豈是隨便人都能夠躺上的,再且,萬一來者是刺客,那他們這一干人誰也別想活!他嚇出一身冷汗。

    「將小重子杖斃,龍床今日就給朕拆了重新再做!」冶策連遭玷污的龍床都不要了。

    「是……」小全子膽顫心驚的應聲。

    「還有你,說,你將曹答應怎麼了,竟敢冒名頂替她?」他怒而質問王典雅。

    「臣女……臣女……」她跪在冰涼的地上,聽到有人因而被杖斃,不禁驚恐得直顫抖,完全說不出話來。

    「該死,難道要朕對你用刑你肯才說?!」

    「啊!不。不要,臣女沒對娘娘怎麼了,是……是娘娘讓臣女來的!」她趕緊咬牙說。

    「什麼?!」冶策聞言跳下龍床,渾身散發沖天之怒。

    王典雅第一次見識到何謂天子雷霆,驚得她肝膽俱裂,面無血色。

    他上前將她由地上揪起。「你把話給朕說清楚,如何是那女人要你來的?」

    她心懼急喘,張嘴試了幾次竟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來人,殺了她!」

    王典雅身子用力一震,終於被嚇得使出力氣說出已擬了許久的說詞,「王……王上饒命,臣女這就說……您要娘娘侍寢的旨意送到閉月宮,當時娘娘不願接旨,是臣女苦勸之下才接旨,可接下旨後,她對臣女哭訴心中另有所愛,不想以身侍他人,然後逼……逼臣女頂替她過來,還道臣女若是不從,他日必報復我王家,臣女心中害怕,明知此舉膽大妄為,但迫於無奈,不得不從……」她咬牙說出。

    這番話一出口,四周安靜得宛如死穀。

    「朕不信你所言!」好半天,冶策才發出聲音,那嗓音陰沉得令人不寒而慄。

    「臣女也是受害者,請王上為臣女作主。」王典雅露出受逼迫而萬分驚恐的表情,除了演戲外,也真的摻了對冶策的懼意,如此,她更是不能露出破綻。

    他怒視她,久久不語,久到王典雅站不住身子,身子一再癱軟,但都被他楸著而沒倒下。

    「王上……」她惶惶哭泣。

    在滿寢的驚駭氣氛中,冶策終於鬆開她的手,讓她徹底的癱軟在地上。

    隨後他轉身往外走,小全子急忙要跟上去,但想想,又先踅回來,氣怒的瞪了一眼癱在地上的王典雅,吩咐其它人將她看緊,待王上回來處置,之後才匆匆追上冶策,而他正往玉兔宮而去。

    到了玉兔宮,冶策叫醒所有人,一干宮婢、內侍見到他驚濤駭浪的神色,全都跪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王……王上,奴婢們真的不知道娘娘半夜裡去了哪裡,奴婢也是此刻醒來才知道娘娘不在寢房裡。」跪在地上的晚霞慌張的稟報。

    王上半夜駕到,但娘娘卻夜裡失蹤,這要怎麼解釋娘娘的行蹤才好?她心慌不已。

    冶策怒不可言,「全是沒用的東西,竟連主子不見了也無所覺,全拉下杖責,直到朕找到人為止!」

    眾人無可辯解,聽到要杖責,全怕小命不保的哭跪成一團。

    小全子隨後趕來見到這場面不禁愕然,心想,今夜宮中還真不平靜,希望娘娘能快快回玉兔宮,不要再有更驚人的事情發生才好。

    冶策已然怒火沖天,無人可抑,離開玉兔宮後吹出一聲口哨,不久,雄出現在上空。

    「走!」他不過是一聲命下,雄已在天上引路,帶著他追蹤而去,自己的娘在哪,它自然知道。

    暮秋晚涼,弦月帝宮的西側地處荒僻,鮮少人跡。

    此時兩道人影於月下相見。

    「默默,謝謝你肯來見我。」劉權昕含笑的說,眼底滿是歡欣。

    「我是為了還你玉板指才來的,你快將它取走,別給我添麻煩了。」曹默默急急掏出玉扳指交給他。

    他不知是怎麼賄賂禦膳房的人,竟在她的宵夜裡藏著紙條,通知他人在此處等她,害得她摸黑跑來,這會只想快快將東西交給他後就回去,像這樣半夜裡偷偷的見面,若讓人撞見,不誤會也難。

    「默默,你這雕刻的功夫舉世無雙,當真無人能及!」他愛不釋手的欣賞著玉扳指上的經文,沒要離開的意思。

    「還好啦!」她自謙的擺手,一心只想趕快離開。

    「不,你真是不可多得的珍寶,你一定不可以屬於別人!」他忽然一臉激動的說。

    「你說什麼?!」他的話令她吃了一驚。

    「默默,你跟我走吧,跟在我身邊!」

    「我為什麼要跟你走,又為什麼要跟在你身邊?」這話越說越離譜,她忍不住往後退開去。

    劉權昕伸手過去將她拉回來,「咱們認識也非一兩年,我對你的感情如何,你該有所感受,而我也已許你爺爺將來身邊定以你為尊,你可以放心跟我走!」

    她眉頭深深皺起,「爵爺,你我認識雖不算短,但我從未與你深交過,只當你是爺爺的朋友,你現在說這話真是奇怪,我對你怎會有什麼特別的感受,再說,我是宮裡的答應,怎可能離開王宮跟你離去?」她故意裝傻的說。

    事實上,她早就發現他對她有些不同,可當時她在王府為婢,並不想高攀,所以對他心思單純得很,根本不曾有過漣漪,如今進到宮中成為答應,這身分更不可能對他有任何絲毫的想法。

    因此手上的這枚玉扳指才會變得這麼棘手,讓她想還又不想還,就怕見面後衍生不該有的誤會或事端,就像現在一樣。

    他臉一沉,「我看中你很久了,而你會是我命中最好的幫手,我還指望你幫我再雕刻一件重要的東西。」這枚玉扳指只是一項測試,如今讓他非常滿意,相信以她的能力,那樣東西經過她的巧手,定能恍若真品。

    「幫你雕刻東西沒問題,可是請你不要看中我。」曹默默為難地強調。

    「為何不行,為何你就不能接受我?難道你真的喜歡上冶策了?」

    他連王上的名諱都敢直呼,令她嚇了一跳,今日的他真的很不一樣,既像受了刺激,又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到底還是臨幸了你吧?當初冶策指你進宮時,我多想就這樣反……」他一臉恨意,似要說些什麼,但最後硬生生的忍住,改口又說:「他奪了所有屬於我的東西,連你也不放過,憑什麼?憑什麼他平白就能擁有我所失去的一切!」他切齒腐心。

    她瞧他的模樣感覺有些害怕,「呃……夜深了,我該回去了,萬一晚霞她們發覺我不見了,會很緊張,而你也儘快離宮回去吧,你的夫人至今不見你回府,想必也很心急。」她邊說邊往後退去。

    「別走,默默,你怕了我嗎?別怕,就算我傷了天下人,也不會傷你的。」劉權昕攔住她。「想想你爺爺為什麼這麼討厭冶策,冶策才是這世上你該害怕的人,他是你的世仇啊!」

    曹默默臉龐瞬間刷白,張著口,說不出話來。

    「王鷺雅是我被冶策逼著娶的,她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女人,而你,你才是我最後的女人!」

    他忽然將她一把抱進懷裡,她驚愕了片刻,正想掙脫時,天上突然響起一陣鷹叫,她抬首望去,雄驚空遏雲而過,她欣喜,想要向雄呼救,但還未開口,身後即有一道森冷至極的聲音傳來——

    「劉男爵,朕以為你早已離宮回男爵府,原來還沒走啊!」冶策驟然現身。

    聞言兩人同時一驚,劉權聽還抱著她,冶策一個眼神使去,小全子立刻趕上前將她從他懷里拉走。

    劉權昕怒暴額上青筋,但也阻止不了曹默默被帶回冶策身邊。

    「王上,事情是……」曹默默想解釋剛剛的狀況,但才一剛開口,便瞧見冶策深幽的眸子看都未看她一眼,一股直落深淵的心悸忽然狠狠地楸痛了她。他真的誤會大了……

    小全子也很無奈。以為今晚不可能會出現比王典雅不擇手段爬上龍床的事更令人驚駭了,誰知竟然讓王上親眼目睹曹娘娘私會男人,這如何了得,淫亂後宮的後果可是會被賜上白綾一丈的!

    「你早上來求見朕,朕未見你,讓你先回男爵府,你不僅沒走,還私下來見不該見的人。」冶策清俊的臉上漾著森冷的笑容。

    劉權昕陰沉下臉來,「王上莫要誤會什麼,臣未離宮是因為前來向曹答應取一件東西。」

    「喔?東西呢?」冶策問。

    「東西臣已收下了。」

    「拿過來。」

    「東西是屬於臣的,不便交給王上。」

    「普天之下沒有什麼是屬於你的,朕要的,你就得給!」他冷肅的說。

    劉權昕臉色鐵青,內心的恨,難以形容。「若臣不給呢?」

    「由得你嗎?去!」冶策一個眼神遞給小全子,哪還需要多言什麼,小全子已命人從爵爺身上搜出玉扳指。

    劉權昕憤怒不已,卻也反抗不了。

    冶策對這枚玉板指並不陌生,就是因為此物他才留意到曹默默,想不到他們竟為此物再次幽會,難不成這東西真正的意義是——兩人的定情物

    他五內俱焚,緊緊將玉扳指捏在手中,片刻後,玉扳指碎裂成數塊掉落在地。曹默默不由心驚,冷不防地倒抽一口氣。

    劉權昕見狀,亦是怒不可遏,「王上!」

    冶策凜厲的眸光望向他。「別以為朕不敢殺你,朕不殺你只因顧念姑母只有你一個兒子。來人啊,將劉男爵押出宮去,從今日起,不准他再踏出男爵府半步!」

    劉權昕立刻被押走,但臨走前不甘願的瞧了一眼血色盡退的曹默默後才讓人硬拉走。

    人被帶走後,冶策冷酷的目光終於轉向曹默默。

    這不帶感情的眼神令她渾身起了陣陣的眵嗦。「王上……」

    「閉嘴!」冶策二話不說,攫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到自己鼻尖前,怒視她的眼光彷佛她罪不容誅,處死猶不足惜。

    她毛骨悚然起來。「臣妾見爵爺是不應該,但臣妾與他是清白的,沒有任何不堪……」她的話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粗暴的拉著她直往上弦宮而去。

    來到上弦宮後,曹默默先見到一張讓人拆了一半的龍床,接著看見衣衫不整、狼狽不堪的王典雅跪在龍床邊,不禁吃驚不已。

    王典雅一見到她,立刻爬過來抱住她的腿。「娘娘,您饒了臣女,臣女真做不到,王上哪是臣女這等女子能勾引的,您要臣女代替您獻身給王上,臣女……臣女……失敗了……王上盛怒,您救救臣女啊,救救臣女啊……」邊說邊哭道。

    她驚傻。「你說什麼?」自己什麼時候讓她頂替去伺候王上的,這人究竟在說什麼鬼話

    冶策的眼神像是會剮出人心,眼中淨是不屑和嘲諷。

    「娘娘,您別裝傻害臣女啊,今日您到閉月宮說宮中生活枯燥苦悶,不想再待下去,臣妾苦勸您不要辜負王上的深情厚愛,可您不聽,還是一心想離開,我怕您真的想一走了之,便要人到月華殿請王上過去閉月宮一趟,想讓您兩人見面好化解誤會,可王上不肯來,反而讓人來發話,要您今夜侍寢,您不從,竟逼臣妾替您過來,都這時候了您別裝不知情啊!」王典雅一口氣將話全說開了。

    曹默默心下更驚了,「你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到過你的閉月宮了?」這女人分明睜眼說瞎話,所說的每個字都不是真的。

    王典雅仍表現得驚恐萬狀的模樣,繼續說,「娘娘,請瞧在過去咱們交好的分上,放過臣女吧,別再苦苦相逼了……」她掩面痛哭,而雙掌下的臉龐正露出陰險的笑容。

    沒錯,曹默默根本就沒到過她的閉月宮,且入宮十多天來,不管她怎麼派人去請,曹默默就是置之不理,擺明不想幫她,就是因為如此,她只好假傳曹默默的意思想騙王上過去,怎知王上還是不肯來,眼看一個月的期限將至,之後自己定得出宮,這一走豈不白費了一番功夫。

    她不能再浪費光陰,只好走冒名頂替的險棋,當王上派來的人傳話時,她便代曹默默接旨,她早已計謀好,今夜若順利承蒙臨幸,她便趁機……倘若事情失敗,自己就咬出是曹默默授意,讓王上將怒意轉嫁到曹默默身上,替自己脫罪。

    曹默默驚愕連連,「你……你說謊!」她沒想到王典雅會大膽到這等地步,謊話連篇,還敢登上龍床!

    「王上……請王上為臣女作主,否則臣女這就一頭撞死在上弦宮的金柱上!」

    王典雅轉而向冶策哭訴。

    「大膽,上弦宮豈是你能用血污穢的地方!」小全子先替王上斥喝她。

    她這才覺得說錯話了,忙又哭得梨花帶淚,像是本想以死表清白也不可得,模樣委屈不已。

    冶策神情越顯風暴了。「曹答應不妨說說,提出證明,證明她說謊。」

    曹默默心頭一緊地瞧向他。他信了王典雅的話嗎?!「臣妾除了方才之外,整日都待在玉兔宮未曾離開,您一查便可明白。」

    「娘娘,您好狠的心,為什麼就不放過臣女呢,是您主動要求臣女進宮陪伴,難道這都是您的陰謀,要陷害臣女和爹嗎?莫非您待在我王府時,就對咱們不滿,才會接連讓姊姊和臣女都成為不幸之人,您……您怎能這樣做,爹待您和您的爺爺都不薄啊!」王典雅不讓她說下去,截斷她的話後說得極慘,順便再提到曹默默的。

    「真是如這女人所言,你怨恨她們才這麼的嗎?」冶策逼問。

    「我……」曹默默極度愕然,竟是答不上話了。

    「若不是這樣,就給朕一個理由!」他怒吼。

    她整張臉白了下來,仍是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還不說嗎?!」他正言厲色。

    她瞧向王典雅那張瞧似悲憤實則暗地冷笑的臉龐,她心一涼,淚水在眼眶裡聚集,終究無可抑制的落了下來。只要王典雅搬出爺爺,她就什麼話也不能辯解。

    見到她的眼淚,冶策銳利的黑眼彷佛著火一般,將他的心火燒得更旺。「你不說話,只哭,是認了這事嗎?這女人真是你讓她來的!」他痛徹心膽的說。

    她當他是什麼?竟能將自己送給別人,竟讓別的女人爬上他的龍床!

    她心中就沒有一點他的存在嗎?這樣厭惡、這樣污辱他!

    他痛心疾首至極,這狼心狗肺的女人!枉費他的一片心意!

    「你真沒話要說?!」他再一次咬牙問她。

    曹默默交握著兩隻手,淚水不斷滾落下來,她知道自己若不解釋,心高氣傲的他定不可能會原諒自己的。

    這回,她很有可能真會被他所厭棄而打入冷宮,若再加上今晚在西宮荒僻處所發生的事,他甚至會殺了她……

    她並不想他誤解,更不願見到他生氣的樣子,因為在今夜她才發覺自己很怕他不再瞧自己一眼,那份冰冷讓她如臨深淵。

    見她仍是不語,冶策怒到扭頭暴筋,一把扼住她下顎。「你這該死的女人!」

    她被掐著脖子,反而更看清他的眼神,她見到了他眼底的傷,她傷了他的心。

    到這一刻,她才清楚知曉,他對她真有愛,不是假的、也不是做給人看的,因為他眼底的那股憤怒太清晰。

    想起他要她再問一遍他愛她與否的話,當時她還懵懂不解風情,可那時,他已清楚告訴她答案了,他心中有她,是自己糊塗,也許該說自己太自卑,不相信尊貴的他會愛上這樣平凡無奇的自己。

    而今受了王典雅的陷害,她卻不能為自己辯解,他對她更是徹底失望了。

    「來人,全滾出去,一個也不許留下!」冶策掐著她的下顎,趕走所有的人。

    小全子被王上的怒氣驚得魂飛天外的揮手要所有宮人滾,自己則是親自拎著王典雅儘快退離上弦宮寢殿,那王典雅被拖著出來,加上衣裳淩亂,樣子實在難看到極點,一路上讓見到她的人無不恥笑冷嗤。

    霎時,寢殿內只剩下冶策和曹默默四目相對,他的眼神如刺骨冷風般的吹向她,她被迫迎視,異常驚懼難受。

    此刻他內心憤怒得猶如洶湧的巨浪,這個自己只消一隻手就可以捏死的女人,竟然、竟然敢將他踐踏至斯!

    「你可知罪!」他龍顏震怒,殺氣騰騰。

    被掐住下顎的她,戰戰兢兢的點頭,「請王上殺了臣妾……」她含淚道。

    他一把放開她。「你想死?!」

    「如果這能平息王上的怒濤,臣妾可以死。」她淚如雨下。

    「好,朕就成全你!」他語氣怒漲,揚高手,眼看一掌就要朝她劈下,她閉上眼,等待送命的一刻,但那劈下來的掌卻硬生生的在她面前停住。「你真想離開這裡跟劉權昕走?」他心痛如絞的問。

    「臣妾……是想離開這裡沒錯,但沒想過跟爵爺走。」她睜開淚眼的告訴他。

    他扼住她的頸子。「你好啊,現在連謊話都能說得這樣坦蕩了,朕就瞧你能坦蕩到什麼程度!」他驀然狂怒的吻住她,這吻極其憤怒,風急浪高的,讓她一雙眼睜得比銅鈴還大。

    這吻帶著憤慨與絕望,他第一次控制不了自己的意志,他該殺了這女人的,但卻做不到,從多年前的那第一眼時他就該殺她的,若當年她死在自己手裡,那今日他就不會受這腐心之痛。

    他狂風驟雨的吻過她之後,狠狠地推開她。「滾,你若想跟劉權昕走,朕成全你!」他指著殿門憤然的說。

    他與自己的大魔一樣,殺得了敵人,殺不了自己認定的人!

    既然痛不下殺手,他願意讓她走!

    此生再也不要見她!

    曹默默搖首,淚水激動落下,沒往外走,身子反而顫抖的走向他。「臣妾心中確實有不可告人之事,王上不肯相信也是理所當然……但是,臣妾是您的答應,就算被逐出宮,也決計不可能去委身他人……」她瞧清自己的心了,她根本不想離開他,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的心早就擱在他身上,雖然他經常將她罵得臭頭,可她知他總是護她居多。

    如今她明白得太晚,是否已經來不及了?他已經不要她了?

    她走近他後倏然將他抱住,他一愕。「你做什麼?!」

    「臣妾不想有遺憾,想證明的只有臣妾的心!」她踮起腳尖,很快的吻住錯愕的他。

    她從來沒有這麼大膽過,但她曉得錯過今日,自己便再沒機會證明什麼了。她閨上眼用生澀的技巧吻他,他震驚的想推開她,可她反而撥開他的手,甚至將他的身子推往一旁的軟榻,吻得更切切。

    曹默默邊吻邊解他的衣衫,可沒幹過的事,她如何做得好,那手像殘了似的解不開,越急淚掉得越凶,甚至咬痛了他的唇。

    冶策濃眉擰起,「你到底想做什麼?」他忍無可忍的問。

    「我要您的身子!」

    「你說什麼?!」

    「既然您逐臣妾離開,可不管如何,臣妾總不好清白離去,枉費做了這麼久的答應,臣妾要求個名副其實!」

    他這回真是徹底錯愕了,讓她走,她不走,反而向他要求個名副其實,這是真的要他臨幸她嗎?

    正當他楞住的片刻,「撕」的一聲,龍袍的前襟居然被她撕破了!

    自古誰敢撕毀龍袍,這女人!「你!好,既然你非要不可,朕就成全你!」他反手也撕毀她的衣裳,這下輪她嚇了一跳,這才知道羞赧,急急忙忙要遮掩自己的身子,可是哪來得及,他勾住她身子,寬厚的大手扣住她的下巴,人也壓在她身上,被她撕毀的前襟正大敞在她的面前,露出精壯的胸膛。

    這刺激著實太過了,曹默默索性用手遮住臉龐。

    「你敢撕,卻不敢看嗎?」他譏她。

    她心頭正慌,臉兒潮紅,心跳飛快。「不敢……」她居然萬分沒用的說,連眼珠子都不敢亂貓。

    方才也不知哪來的膽子敢撕他的龍袍,喊著要當他貨真價實的答應,等事情真要發生時,她嚇得比老鼠還不如。

    修長的大手拉開她半毀的繡花衣襟,扯掉薄薄的肚兜,她胡亂伸出小手想遮住羞人的赤裸。

    「你敢後悔?」

    他這話讓她僵住不敢動了。「這……不敢……」瞧她真是沒用到何等程度,她都自我唾棄到想撞牆尋死了。

    他鉗握著她的腰,炯炯發亮的黑眸牢牢盯著她。「真不敢?」

    「欸……」她小臉羞澀,不知自己風情極美。

    他其實一開始只想教訓她,可怎知自己反而深深淪陷在她的嬌澀中。

    他無法抗拒,亦無法自拔,抱住雪嫩而圓潤的身軀,這會,不管她之後會不會後悔,自己都不能放手了,因為他要她,此刻就要!

    低下頭來,吻著她顫抖的嬌軀,這一夜,驚濤駭浪、高/潮迭起,上弦宮在一片風雨中……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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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3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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