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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山楂丸子]七十年代神算生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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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發表回覆 於 2017-6-1 00:52 編輯

七十年代神算生涯 作者:山楂丸子

內容簡介】:

    1975年,香港金魚街。

    “七哥,囑你一句,近幾日少食辛辣,注意身體。”

    賀喜笑意盈盈,將一張紅衫魚上交給這位旺角新米飯班主。

    “妹妹仔,好些讀書,小小年紀莫學你契爺,算命看相,驅邪鎮煞,你行?”

    半月已過,這位威震金魚街的七哥出院之後,頭件事便是拎上蔬果拜訪“賀大師”。

    PS:就是一位不起眼的“妹妹仔”混成“賀大師”的故事~

    閱讀指南:

    1.爽文,金手指粗,表討論合理性;

    2.半架空七十年代香港,考據黨繞道走;

    3.結局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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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0 16:18:56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小小阿喜

    1975年,廉政公署成立周年,警署人人自危,新聞台女主播道,“據悉,原九龍總探長韓雄已與昨日畏罪潛逃,由紅磡碼頭偷渡菲律賓…”

    賀喜剛擰開黑白電視,梁美鳳已進家門。

    “看看看,暑假作業已完成?阿媽累死累活,不見你幫阿媽掙一個仙!”

    一杯涼茶送至梁美鳳手上,賀喜圓圓小臉笑得乖巧,“阿媽受累,我就去做飯。”

    兩碗車仔面,母女二人對桌而食,本埠夏季向來悶熱,電風扇吹不盡屋內燥悶。

    “下午同阿媽去碼頭取貨。”

    “阿媽,你今日不宜出門,別去旺角。”放下碗,賀喜掃梁美鳳一眼額際,提醒她。

    梁美鳳瞪眼,“小小年紀,盡學你契爺!”

    值得一提,賀喜契爺生前是術士,正陽派第十八代傳人,終逃不過三缺,缺命。在賀喜十歲那年去世。

    梁美鳳十五年前由內陸逃港,賀喜生父逃港途中去世,彼時梁美鳳已身懷六甲,幸得賀喜契爺照拂,收留她母女二人,才有今日金魚街賣魚為生。

    下午,梁美鳳不聽,執意去旺角碼頭取貨。

    賀喜勸說無效,只好陪同。

    “阿媽,我們走西面,繞行通菜街。”

    梁美鳳驢性子,蹬三輪走西得多行半時辰,外頭炎熱,梁美鳳愈發不耐,“再講,扔你下三輪。”

    去時順風順水,從疍家仔手上取一批錦鯉,梁美鳳遞與疍家仔一張大金牛,不忘伸手戳賀喜額面,“好些讀書正經事,阿媽等你考大學去中環上班,將來入豪門,帶阿媽住半山豪宅,學你契爺半吊子有什麼用!”

    堂堂正陽派開山祖師,未曾想到有天被人手指戳門面,賀喜一時哭笑不得。

    回去日頭漸黑,梁美鳳按原路走,剛行至通菜街段,轟隆一聲,冷不丁從街旁唐樓躍下一個青年男人,好巧不巧,踩中梁美鳳正在蹬的三輪,差點將三輪踩翻。賀喜心疼數尾錦鯉,抱塑膠口袋跳下三輪,堪堪避開水灑魚散。

    梁美鳳氣到顫抖,一聲“叼你老母”剛出口,又是一批衰仔從唐樓躍下,徹底將三輪掀翻。

    梁美鳳摔倒在地,嘴裡哎哎喲喲。賀喜安置好錦鯉,忙去扶她。

    “阿媽該信你話,不出門,衰!”

    整條街混亂不堪,菜灑一地,慘叫連連,最初從唐樓躍下的青年男人,手染鮮血,拖人腸子一米遠,梁美鳳頭次見人腸,驚叫一聲,若非賀喜扶著,差點再倒地上。

    “叼你老母,喪盡天良死撲街!”梁美鳳無力靠在賀喜身上,幾欲暈厥。

    “風水輪流轉,韓雄跑路,和盛會來收地盤,咱們米飯班主要換人!”見慣血拼場面的菜販毫無懼意,津津樂道。

    直到回家,梁美鳳仍舊在哆嗦,賀喜回屋,取出已寫好安神符遞與梁美鳳。

    “阿媽,晚上壓在枕下,安心睡一覺,明日就會大好。”

    梁美鳳仍舊將信將疑,賀喜直接替她塞在枕下,燒洗澡水讓她洗澡安歇。

    梁美鳳睡後,賀喜燃了香燭,對已故契爺賀天罡拜了拜。雖然賀天罡事實上是她徒子徒孫,但也虧得有賀天罡照拂,賀喜這具小身子才能養這般好,令她有足夠精力再修煉。

    回屋後,賀喜誦了一段道家經文才歇下。

    轉天,梁美鳳氣色如常,只是不敢輕易再出門,給賀喜一張青蟹,囑她去前街中藥鋪抓甘草杏仁。

    整條金魚街十家有九家賣魚,競爭力大,梁美鳳為了多盈利,在鋪子門口擺瓦缸,兼賣涼茶。

    懷揣一張青蟹,賀喜不緊不慢往藥鋪走,又經通菜街,昨日混亂場面已不在,殯儀館和警署的車停在街口,兩個差人在向市民了解情況。

    年過半百的抓藥伙計直搖頭,“希望這次的米飯班主能做得久,不然日日腥風血雨,誰受得了。”

    本埠警匪一窩,壓榨市民,收保護費的人一換再換,小市民對成立不久的廉政公署不抱太大希望,只求收保護費的人能不再變更。

    賀喜老長嘆氣,“世道亂,顧己為上。明叔,近日避開有水的地方,你有一水劫。”

    明叔把藥遞給賀喜,打量她,小小一個,才足他胸口高,德貞女中念中二,學她契爺賀天罡為人批命?

    明叔搖搖頭,並不將賀喜話擱在心上。

    明叔家住油麻地,從金魚街至他家,一路平坦大道,無需乘輪過海,打烊回去時,愈發覺得賀喜亂講,哪知行至他家樓下,地下水管爆裂不停往外冒水,堵住他回家慣走的一條道。

    近日避開有水的地方,你有一水劫。

    明叔腦中驀地冒出這句話,心思百轉,掉頭繞行一圈進家,剛松口氣,就聽老母喊他,“明仔,燒壺熱水送浴室,快點啊。”

    爐上熱水已滾開,明叔未多想,應聲,拎了茶壺就往浴室走,未料絆到矮凳摔跤,哐當一聲巨響。

    明叔老母頂著滿頭泡沫從浴室出來,就瞧見明叔摔坐在地上,濕了半條褲腿。

    “這麼不小心!快脫褲子,快衝涼水。”明叔老母碎碎念。

    明叔半條腿已無知覺,想到茶壺滾水也是水,苦笑一聲,竟叫小鬼頭料中!

    ……

    本埠人喜歡喝涼茶,梁美鳳每日早起在家煮好,端去店鋪五毛一碗賣,不到傍晚就能賣光,每年暑假都會多掙些許,賀喜因幫忙看鋪,開學前也能得到獎勵。

    這日早,梁美鳳在家煮涼茶,賀喜帶上暑假作業,照例下唐樓去街尾店鋪。

    “阿喜,缽仔糕,剛出鍋的缽仔糕,要不要?”雲姑招呼她,張羅生意。

    賀喜給她一塊幣,甜甜道,“雲姑,要兩個,紅豆味。”

    端著小缽去店裡開門,賀喜先燃香燭供奉財神爺,而後趴在櫃台上慢吞吞吃著缽仔糕,時不時逗逗玻璃缸裡的錦鯉,五毛一條的土炮,百塊的舶來貨,分養在不同缸裡,游得自由自在。

    “妹妹仔,你阿媽哪裡?叫她出來。”

    面前多了一個光膀子青年,胳膊到胸前紋著蛇盤劍,身形高大威猛,哪怕賀喜坐高凳上,也須仰頭看他。

    “七哥,阿媽在家煮涼茶,有事與我講。”

    “妹妹仔,你怎麼知道我叫阿七?”青年饒有興味,他本家在九龍城寨,旺角幾十條街是剛收下地盤,不少人還面生,識不得他。

    賀喜低頭繼續吃她缽仔糕,漫不經心道,“七哥大名林家祥,排行七,家有一老母,兩兄被街頭追砍死,兩姐嫁作人婦,如今只你一人奉養老母,原住九龍城寨,現搬至尖東,我說可對?”

    住,必然是住港島,半山豪宅,太平山頂,令無數本埠人折腰,俯瞰九龍半島地圖,顯然尖沙咀離港島更近。

    七哥伸手,狠捏一把賀喜未退嬰兒肥的肉臉,“亂講,我乳名是叫阿七,卻不是排行七。”

    其他倒是對,只他如今也算半號人物,稍作打探,三五消息也能從旁人口中得知。

    擦擦嘴,賀喜從高凳上跳下,堪堪及他胸口高。

    “七哥,我講你排行七,是將你母親腹中未產胎兒一並算作。”

    七哥臉色驟變,打量眼前賀喜,白衫白裙,露出一截蓮藕似的胳膊腿,再往上,兩根麻花辮,圓臉大眼,瞧著不過十三四,哪裡有半分大師模樣?

    面上復掛嬉笑臉,不以為意,“廢話少講,這月保護費交與我。”

    “七哥,囑你一句,近幾日少食辛辣,注意身體。”

    賀喜笑意盈盈,將一張紅衫魚上交給這位旺角新米飯班主。

    “妹妹仔,好些讀書,小小年紀莫學你契爺,算命看相,驅邪鎮煞,你行?”

    嗤笑一聲,七哥帶兩名四九仔去下家。

    不過半日,七哥便將旺角幾十條街保護費收齊全,交與他大哥瞿坤。和盛會話事權在蔡叔手中,大哥瞿坤坐堂口,他不過是老紅棍。

    瞿坤待他不薄,厚厚一疊大金牛遞與他,“七仔,代我好好犒勞兄弟們。”

    先去皇後大道萬記吃燒鵝,再去夜總會喝酒泡妞瀟灑一圈,一連三日,七哥胡天海地吃喝,將賀喜叮囑他話盡拋諸腦後。

    這日,七哥從仁海酒家出來後,不急歸家,喊上四九仔們陪他打二十四圈,一圈未打,竟覺腹痛難耐,本以為是腹瀉,蹲半日廁所未緩解,撐到後來手下四九仔發現異常。

    “七哥,你臉色慘白,堪比白無常!”

    七哥一巴掌招呼過去,豆大汗珠往下滾,咬牙道,“叼你老母,快些送我去診所!”

    ————————————————————————————————————————————

    本文半架空七十年代香港,涉及玄學方面知識引用的我會標注,沒有標就是亂編,考據黨繞道走。

    PS:給妹紙們做個解釋,看文會容易明白劇情點。

    1.“總探長”:香港警察系統中的最高職位。(七十年代香港警匪一窩,黑的一逼)

    2.“一個仙”:一塊錢。

    3.“契爺”:干爹。

    4.“疍家仔”:疍家族長期在水上生活,幾乎不下陸地,學校也在水上,霍英東就是鼎鼎大名的疍家仔。

    5.“大金牛”:港幣一千塊。“大牛”:港幣五百塊。“紅衫魚”:港幣一百塊。“青蟹”:港幣十塊。

    6.“米飯班主”:類似老板的意思。

    7.“差人”:警察。

    8.“四九仔”:黑社會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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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0 16:19:12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幫算一卦

    夏季多台風,狂風過境,金魚街一片狼藉,賀喜幫梁美鳳灑掃店鋪門口過道,七哥帶一幫四九仔登門,嚇壞梁美鳳。

    “七哥,保、保護費早已交。”梁美鳳不見平日凶悍,講話磕磕巴巴。

    “美鳳姐別怕。”七哥難得講話斯文,贈上禮品,視線落在賀喜身上,“我找小阿喜。”

    梁美鳳更怕了,不敢接禮,死護賀喜在身後,央求,“七哥,阿喜不過十四,發育未熟,胸前包子一點點,七哥想刁,過、過幾年再講?”

    幾個尾隨的四九仔頓時發出yin蕩賤笑。

    七哥回身,一巴掌掃過去,四九仔們立刻面無表情低頭。

    再轉身,一臉惶恐,“美鳳姐說笑,我找小阿喜有正事。”

    賀喜拍拍母親肥厚身軀,叫她勿怕,對七哥道,“七哥,病好出院了?”

    七哥撓頭訕笑,轉將大禮贈與賀喜,面帶懇求,“賀大師,煩請為我算一卦。”

    賀喜抬手,“別喊大師,喊阿喜。”

    七哥從善如流,“阿喜,幫七哥算一卦,日後不收你保護費怎麼樣?”

    賀喜笑,大眼睛彎成月牙,憑添幾分嬌憨可愛,“七哥想算哪方面?”

    “算我日後運程。”

    本埠人向來有信仰,大年初一必然蜂擁至黃大仙廟,爭上頭一炷香,哪怕和盛會的大佬小弟也不例外,江湖難混,腥風血雨,不保哪天便斷送小命。

    賀喜一指高凳,請七哥坐,這才細觀他面相,開口道,“七哥,你從出生起便在九龍城寨,十歲前貧困拮據,受盡欺凌,十五歲那年差點被人打死,你大哥二哥入會便是希望護阿媽弟妹安全,大哥二哥被追殺之後,你也走上這條道,目的還是為護阿媽和兩個姐姐生活無憂。百善孝為先,你雖然不是大善之人,也不算奸惡之輩。”

    若說七哥對賀喜原本還抱一分疑惑,眼下卻是對她肅然起敬。旁人皆以為他入這行是為呼風喚雨,其實他不過是希望保家人平安,不再受欺凌。

    “你阿媽是心善行善之人,無形為你增添福氣。七哥,三五年內你無大災,全賴你阿媽積善護佑,你日後但凡能心存一絲善念,就不會會踏入絕境之地。”

    “七哥粗人一個,阿喜再多講幾句。”七哥撓頭,不懂。

    賀喜不肯再多講,搖頭晃腦,“七哥,以後你肯定能體會我話裡意思。”

    不明真相四九仔們皆斜眼看賀喜。肥嘟嘟小小一個,坐高凳上兩腳還未著地,面上卻故作老沉,模樣要多滑稽有多滑稽。生怕七哥發威,四九仔們竭力憋住爆笑。

    唯有七哥面上露出一絲茫然,半響才起身,囑四九仔們,“以後不再收美鳳姐保護費。”

    說完,又朝賀喜一拜,“告辭。”

    送走米飯班主,梁美鳳蠻婆再現,伸手扯住賀喜左耳,“小小年紀不學好,獅頭上拔毛,招惹這幫街頭爛仔,不要命?!”

    “阿媽,松手,疼,疼!”賀喜連聲告饒,“七哥答應,日後不收保護費,阿媽你憑白多賺一筆。”

    梁美鳳回過味,總算松手,改戳她面額,“好好看鋪,王師奶叫我去她家送魚。”

    “阿媽,回來給我帶紅豆冰。”抱住梁美鳳肥胖腰身,賀喜央求。

    “知道,記得寫作業,回來我檢查。”

    賀喜應聲。德貞女中半英式教學,密斯們管教嚴苛,梁美鳳不識英文,卻堅持要查賀喜作業,她檢查倒也快,不留空白格便算賀喜做完。

    寫作業前,賀喜先整理七哥送來大禮。看似粗糙一人,心倒細,贈得皆是日常生活能用到的東西。

    看鋪半響,進門看魚的顧客少,買魚的更少。

    心念一動,賀喜在門口貼一張紙,“買魚贈卦,童叟無欺。”

    貼完紙,專心寫暑假作業。

    “妹妹仔,買魚算卦?誰給算?”有靚女進鋪,一身洋裝,面容姣好,笑起來甜美異常。

    賀喜抬頭笑,“我給算。”

    饒是靚女教養夠好,臉色也變了變,“妹妹仔,你給算?”

    賀喜沉得住氣,笑而不語。

    靚女啞然,見她小小年紀討生活不易,話題一轉,“錦鯉怎麼賣?”

    “有九紋龍、大和錦、茶鯉、黃鯉、紅鯉、白寫錦鯉,要哪種?”賀喜如數家珍向靚女報價。

    靚女看中茶鯉,要五尾。

    賀喜道,“贈你一尾作六,四九為金,一六為水,水生金,大吉大利。”

    靚女嬌笑,“妹妹仔嘴甜,就要六尾。”給足六尾魚的錢。

    賀喜笑盈盈接過找零,視線落在靚女面額上,多嘴問一句,“家中有長輩住院?”

    靚女驚訝到捂嘴,“老豆聖母瑪利亞醫院住院,錦鯉買來逗他開心。”

    “希望老先生早日康復。”賀喜衷心道。

    不知為何,靚女竟生出與賀喜促膝長談的念頭,坐一旁高凳上,不急走,“妹妹仔,買魚贈卦,說話算話?”

    賀喜也坐下, “說話算話。”

    靚女錢夾裡抽出一張大金牛,放在櫃台上,“妹妹仔,好好給我算,我不占你便宜,算卦錢先給你。”

    賀喜沒收錢,慢悠悠道,“你想算哪方面?”

    靚女名叫何瓊蓮,父親鐘表行業發家,除了正房,還有兩房姨太,何瓊蓮是二姨太所出,家中麼女,父親常贊她醒目女,子女中也最疼她。

    這段時間父親生病住院,正房姨太各惶恐,爭相勸父親立遺囑,家裡一團亂糟,何瓊蓮不喜歡這種氣氛,更不希望父親去世。

    “妹妹仔,我想算老豆能不能轉危為安。“

    賀喜搖搖頭,把錢推給何瓊蓮,“我不能算。”

    “為什麼?”何瓊蓮詫異,錢夾又抽出一張大金牛,“錢不夠?那再添…”

    賀喜抬手擋住,“實話不瞞你,本門有兩不算,老人幼童皆不算。”

    俗話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功德五讀書,命理學說白在於了解命運,以趨吉避凶,防患於未然。幼童生命之初,極易受後天環境影響而改變,老人垂暮之年,諸多事已成定數,此兩種人算命無任何意義。

    當然,也有江湖騙子為糊口飯而樂於忽悠。

    何瓊蓮心思百轉,終是道,“煩請您幫算,我會不會因此而得遺產。”

    賀喜沒接唾手可得大金牛,何瓊蓮看在眼裡,那就是視金錢如糞土,對她信任又上一台階,已經將稱呼由“妹妹仔”自然改成“您”。

    賀喜對她印像好,櫃台上的紙筆遞與她,“把你生辰八字寫上。”

    何瓊蓮寫好,轉給賀喜看。

    賀喜思慮一番,為她解釋,“你一身衣祿多有餘,福氣厚重,命裡有兩劫,一劫在五歲,火劫,而另一劫將與你父親有關,在五年之後,意味著你所詢問之事,暫無可能。”

    何瓊蓮欣喜,“換言就是我老豆無事?”

    賀喜笑彎眉眼,瞬間破壞了方才營造出高深莫測的氛圍。

    兩張大金牛塞給賀喜,何瓊蓮起身,“承您吉言,若我老豆無事,必來重金感謝!”

    兩張大金牛已抵得過尋常人家一月薪水,賀喜老氣橫秋擺手,“我沒說什麼,不必謝我。”

    拎上錦鯉,何瓊蓮歡欣雀躍離開,賀喜將兩張大金牛連同掛在外面的紙壓在財神爺下,用來購買香燭供品。

    快中午,梁美鳳回來,給賀喜一碗紅豆冰。

    賀喜接過,不忘嘴甜,“謝阿媽。”

    梁美鳳坐高凳上搖蒲扇,碎碎念,“作業寫沒?上午賣幾尾魚?有無偷懶?”

    賀喜乖乖回答,錯眼瞧見梁美鳳額間一團黑氣縈繞,心中一凜。梁美鳳出門前還未見黑氣,眼下回來帶一團黑,倒像是衝了煞。

    賀喜拿過蒲扇幫忙搖風,不著痕跡掐指決將她額間黑氣驅散,“阿媽,你今天只去了王師奶家?”

    梁美鳳不答反問,“不然呢?我能去哪?”

    賀喜沒再多說,心裡帶了點疑惑。

    下午,梁美鳳囑賀喜去中藥鋪抓甘草杏仁。

    剛進藥鋪,明叔便招手道,“阿喜,叨念你幾天,總算過來了。涼鞋拿回去穿。”

    明叔老婆街頭擺攤賣塑膠,涼鞋、拖鞋本埠人夏季多穿,明叔順手帶一雙來藥鋪,為的就是再見賀喜給她。

    視線落在明叔被燙傷的左腿上,賀喜沒接,“明叔,我沒為你化災,不能收。”

    明叔有心交好,爽快道,“當我贈你,快拿著吧,大老遠帶來,不想再帶回去。”

    賀喜這才接過,甜笑,“謝謝明叔。”

    “乖,坐等會,我給你抓藥。”

    藥鋪外間設藥櫃,裡間是診所,坐診老先生心善,每日又做的是行善之事,賀喜凝神往裡看,只見老先生周身紅氣圍繞,絲絲飄散到來看病的人身上,無形間為病患驅散灰黑之氣。

    道家五行對應五氣,分別灰黑、青、白、紅、紫金。

    人生來帶何種氣,一靠先天,積善福德之家,後代沾祖先光,生來便帶紅色甚至紫金之氣,換言之,就是命好,會投胎。二靠後天,生來命雖差,但後天行善,便可改命。

    坐診老先生便是後者,額雖狹窄,山根雖低,地閣卻圓潤,雙眸含善,典型後天修行才得今日造化。

    千年前,她師承文慎門下,師父教她的第一句話是:道本善。

    心不存善念,修得便不是道。

    ——————————————————————————————

    1.“王師奶”:王太太的意思。

    2.“女中”:七十年代香港男校、女校分開,中學有四年,再加預科兩年,之後能考大學,越是貴族學校,英文占的比例越大。

    3.“老豆”:父親的比較隨意稱呼。

    4.“姨太”:香港71年之後才廢除一夫多妻制,之前富豪娶幾房太太都是合法化。

    5“醒目女”:大意是很聰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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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應邀前往

    “阿喜,藥抓好了!”明叔喊她。

    賀喜拎上藥准備出去,迎面碰上王師奶,抱她孩子來看病。

    “阿喜,代我跟你阿媽講一句,明日再給我家送六尾錦鯉。”王師奶說道。

    賀喜應聲,定睛往王師奶母子二人身上看,意料之中,母子二人皆黑氣縈繞,王師奶身上的黑氣尤其重,賀喜心裡愈發疑惑,告別王師奶,回家後跟梁美鳳說,“阿媽,王師奶叫你明日再送六尾錦鯉去她家。”

    梁美鳳奇道,“今天早上才送過,怎麼明天還送?”

    賀喜搖頭表示不知道,過一會,央求梁美鳳,“阿媽,明天我跟你一塊去王師奶家怎麼樣?”

    梁美鳳瞪眼,“沒商量,幫我看鋪。”

    “囑雲姑幫忙看下,王師奶家的芭比好久沒見了,我想去看看它。”芭比是只松獅,王師奶經常帶它出門遛彎。

    見梁美鳳不為所動,賀喜又道,“阿媽,答應嘛,我做車仔面給你吃。”

    梁美鳳松動,笑戳她面額,“小鬼頭!”

    錯眼見她手裡塑膠涼鞋,“哪裡來的?”

    賀喜道,“明叔送我的。”

    梁美鳳不信,“平白無故能送你?”

    “阿媽,我也不知道。”

    第二天,賀喜同梁美鳳一塊去了王師奶家。

    王師奶家住亞皆街,老公是大律師,家中條件優渥,單門獨戶兩層小樓。

    門鈴響兩聲,王師奶出來開門了,無精打采的對她們笑,招呼她們母女進門。

    賀喜看她,見她仍然面色不佳,黑氣依舊盤繞周身。

    進門前,賀喜凝神查看了門口和周圍環境,並沒有見到衝煞風水問題,牆角也無可疑畫符。

    “美鳳你昨天送來的六尾錦鯉,來時活奔亂跳,不過一天竟然全死光。”王師奶心痛六條小生命。

    梁美鳳怕她怪自己魚有問題,忙說,“王師奶,我的魚幾天前剛從疍家仔手上取回,天天殺菌供氧,水還是特意去前街挑的井水,擱上三五天才倒魚缸。”

    王師奶跟梁美鳳上二樓,賀喜沒跟著,尋了跟芭比玩的理由自己活動,查看王師奶家院子。

    王師奶家前院不大,掃灑干淨,南牆處擺放幾盆花,卻因為黑氣纏繞,花朵枯萎凋零,葉片也發黃。賀喜逆著黑氣,走進住宅內,四下打量。

    王師奶大概是個有生活情趣的人,家中小件物品較多,顯得雜亂,但在擺放上沒大問題,布藝色彩溫馨明亮,只是看在賀喜眼中,都蒙著一層灰,失去了原有光彩。

    賀喜往樓上走,基本可以確定黑氣來源在起居室內,最重的地方在魚缸裡,團團黑氣包圍,煞氣這麼重,錦鯉能活過一天才怪。

    梁美鳳和王師奶往魚缸裡放錦鯉,賀喜走過去,她個子矮,還沒有魚缸高。

    一旁搬來椅子,賀喜爬上去站著,蹙眉朝魚缸裡看,嚇梁美鳳一跳。

    “沒禮貌,快下來!”

    “沒事美鳳姐,不要嚇到孩子,讓阿喜看看,同事送我老公的魚缸,泰國舶來品,花他同事半月薪水。”王師奶面上帶了些炫耀之色。

    梁美鳳忙附和魚缸好,鋼化玻璃,珊瑚也美,就連氧氣機看著都好。

    賀喜沒說話,集中精力將手擱在魚缸沿上,手背上四個肉窩窩明顯,小肉手沿著魚缸一周摸索,驀地停住,如同變戲法,兩指從魚缸壁抽出一張紅紙,剪成犁頭狀,上面附有圖文,似遠古圖騰。

    圖騰背面寫有王師奶大名,以及具體住址。

    王師奶和梁美鳳驚呆。

    “阿、阿喜,這個是什麼啊?”王師奶半響才找到調。

    “犁頭咒。”

    犁頭咒源自上古。傳說上古以農業為主,人們部落群居而生活,犁頭是耕田主要器具,部落巫婆從犁頭身上汲取靈力,起初用來懲罰盜竊谷物的偷盜者,後來被心術不正之人習得畫法口訣,逐漸演變為害人之法,輕者令人疾病纏身,重者可置人於死地。

    賀喜沒想到會在王師奶家看到這個,眉頭一皺。

    “日月照吾行,三元養吾身,一化天清,二化地火,三化我變身,人不見,鬼不見,吾奉太上老君來敕令。”賀喜掐指決,口中低聲念咒,犁頭咒瞬間在她手心化為灰燼。

    “阿媽,快點魚撈出來。”

    此時梁美鳳哪敢不聽,慌忙拿抄網將六尾錦鯉盡數撈出,回過神的王師奶忙去拿盆。

    “阿媽,師奶,你們避到沙發後。”

    兩人連連後退,縮在沙發後面藏好。

    賀喜把手心灰燼一把扔進魚缸內,魚缸瞬間煮沸一般冒煙,散發出陣陣惡臭,賀喜不過後退幾步,砰一聲,魚缸四分五裂,水濺數米遠,奇的是,她身上竟未沾染半點水漬。

    王師奶驚叫連連,癱在地毯上站不起身。

    賀喜和梁美鳳一左一右扶她。

    “阿喜,我家怎麼會有這、這種東西。”王師奶直哆嗦。

    賀喜搖頭,“估計是有人跟你結仇,你們自己應該知道。”

    王師奶良久方才回神,對賀喜千恩萬謝,匆匆回房,抽一疊大金牛塞給她,“阿喜,我家豪仔近來總生病,是不是跟這有關?”

    賀喜點頭,“豪仔年紀小,抗煞能力弱,所以先生了病,長久以往,你和王叔也會得重病。”

    王師奶直拍胸脯,又是一番感謝。

    賀喜抽出一張大金牛,剩下還給王師奶,叮囑她,“師奶,明日來我家一趟,我給你祛煞符,掛在身上戴七日,七日之後取下給我。”

    王師奶連連應聲,送她母女下樓出門。

    一路上,梁美鳳時不時側目,看她眼神驚疑不定。

    賀喜先投降,“阿媽,你忘了契爺生前說的?他說我命格奇特,天生是繼承正陽派的料。”

    梁美鳳點她額,“阿媽怕像你契爺,沒得善終。比起繼承正陽派,阿媽更希望你好些讀書,將來…”

    “將來中環上班,嫁入豪門,住半山豪宅。”賀喜老神在在接話。

    “小鬼頭,阿媽最希望你平安!”

    “阿媽,你最好。”賀喜兩手從後圈住梁美鳳肥胖腰身,讓她拖著自己走。

    “小鬼頭!熱死啦!”又罵一句,心裡不是不歡喜。

    夜裡下一場雨,早上又是晴天,比平時多了一絲涼爽。

    梁美鳳料定今日買涼茶人不會多,索性不再煮,一早就去了鋪裡。

    賀喜獨自一人在家。

    靜心誦一段經文,誦咒,染香對窗外日頭三拜,方才取紙筆畫符,松靜心身,垂筆之後一氣呵成。

    連畫三張驅煞符,又畫兩張平安符。

    修道之人最忌諱三心二意,畫符猶忌。千年前她入文慎門下,其他沒學,先花兩年修定力。須知,大凡造詣高深的人,會遇到諸多緊急情況,外界時時嘈雜,若是不能動中求靜,就不能修大道。

    賀喜將三張驅煞符疊好,等時候差不多了,才下唐樓去街尾店鋪。

    王師奶剛到。同昨天相比,她身上黑氣消散不少,但額間手腕仍有絲絲盤繞。

    “阿喜,多謝你了。”經過昨日,王師奶不是一般敬重賀喜,又給她一疊電影票,“我老公幫電影院老板打官司,老板贈送他電影票,你拿著,趁暑假跟同學去看電影”

    賀喜彎眼甜笑,接下。轉將驅煞符給王師奶,“記得戴七日。”

    王師奶寶貝似的接過,仔細裝好,這才安心離開。

    賀喜抽出幾張電影票,剩下交給梁美鳳,“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阿媽,阿婆雲姑明叔,誰想看電影就贈給他們。”

    梁美鳳為人精乖,母女二人能在金魚街扎根,虧梁美鳳願與人善交,這些年,門旁鄰裡對她母女二人也多有照拂。

    梁美鳳去發電影票,賀喜留下看鋪。

    快晌午,靚女何瓊蓮進鋪,未語先笑,“阿喜。”

    她身後,戴白手套司機一手一果籃,擱在地上。

    “阿喜,承你吉言,我老豆今日出院歸家,讓我好好謝你。”

    賀喜請她坐,彎眼笑,“老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不關我事。”

    不管賀喜如何說,何瓊蓮固執認為她有功,非要請她去家坐客。

    推辭間,梁美鳳回了,賀喜給二人互介紹,並說明何瓊蓮來意。

    梁美鳳收斂平日蠻婆行為,倒茶請坐,異常客氣,在聽何瓊蓮邀請賀喜去她家坐客之後,更是笑眯了眼,“阿喜,何小姐好心邀請,怎麼能不去?”

    賀喜心中無奈,知道梁美鳳主意,巴不得她趁此機會結識何瓊蓮家兄長乃至父輩祖輩們,將他們一網打盡,從此成功擠入上流社會。

    何瓊蓮出身豪門,卻沒有半點豪門小姐架子,跟梁美鳳交談甚歡,定下明天來接賀喜去坐客。

    梁美鳳特意將賀喜從頭到腳打扮一番,白衣條紋裙,頭發扎高馬尾,端得是嬌憨可愛好模樣。

    “阿媽,我才十四,高不足五英尺,月事未來,胸前包子一點點。何小姐家兄長乃至父輩祖輩都沒興趣刁我啦。”

    她話音未落,耳朵便被擰住,梁美鳳怒瞪,“小小年紀不學好,哪個淑女將刁字掛口上。看何小姐,坐得端背挺直,一身洋裝婀娜姿,你要跟她好好學學!”

    自知失言,賀喜不敢再多話,老實坐高凳上,任由梁美鳳為她戴頭花。

    “古話好,先敬羅衫後敬人,頭次去豪宅,不能給人壞印像,阿媽將你打扮漂亮也是對人家尊重。”

    賀喜不迭點頭,“阿媽所言甚是,我不給阿媽丟臉。”

    ——————————————————————————————

    “犁頭咒”:見於《犁頭巫術》,半杜撰的。“畫符咒方法”:百度百科之後按理解編的。

    “英尺”:一英尺約30釐米,阿喜沒發育,不足一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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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0 16:19:38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豪門世家

    金魚街路窄,何家平治房車在街口等候。

    梁美鳳事先備好果籃,囑賀喜拎上。

    “進人家一定有禮貌知不知?”梁美鳳喋喋不休教她。

    “阿媽放心,我會乖。”

    何家住九龍塘,雖比不得船王家族、銀行家族、地產家族在本埠擁有響當當名號,但在普通市民眼中,已算十足豪華,別墅也氣派。筆架山腳下,有水木行龍之氣,更有維港聚水,是塊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

    賀喜坐於平治房車內,托腮饒有興致向外看。

    直至何家菲佣小跑來開大門,平治房車駛入住宅內,賀喜收斂歪扭坐姿,正襟危坐。

    菲佣為她開車門,請她進家。

    何瓊蓮午飯後便拖住父親坐客廳等候,一再向父親說她朋友厲害之處,引得何建新老先生對賀喜大感好奇,只是在見到“高人”廬山真面目之後…

    何建新老先生震咳半響,瞪眼如銅鈴。

    此“高人”有點矮…

    賀喜遞上禮物,先禮貌問候老先生。

    老先生很快恢復常色,招呼賀喜,不因她年紀小而慢待,“小友請坐,瑪利亞送茶點來。”

    又詢問賀喜意見,“小友,喝奶茶,咖啡,還是雪糕筒?”

    賀喜端坐在紅木沙發上,兩只肉呼呼的手搭膝蓋上,抿嘴笑,“絲襪奶茶。”

    菲佣很快端上奶茶,還貼心為賀喜添了三層點心瓷盤,一層三文治、二層Scone、三層黑森林及水果塔。

    何建新中英混血,十分推崇英式維多利亞下午茶。

    “小友,請隨意。”

    “謝謝老先生招待。”抿一口奶茶,賀喜不忘嘴甜。

    何建新聽得舒服,對賀喜肥嘟嘟的小臉莫名喜歡,“你是阿蓮朋友,喊我一聲伯伯未嘗不可。”

    “何伯。”

    一老一少相差近六十歲,溝通零障礙。何瓊蓮被晾一旁不高興,坐賀喜身旁,“老豆啊,你陪媽咪們打牌,我帶阿喜四處轉轉,為我家看風水。”

    何建新笑容不變,權當她們兒戲,“隨意,隨意看。”

    何瓊蓮領賀喜直登三樓露台。

    何家主樓三層高,牆面花崗岩砌成,房頂橙紅瓦,明堂處大片草坪,修剪整齊,生機勃發,左邊設有圓亭,亭柱上未見雕刻任何飾紋,簡單大氣。

    再往遠觀,筆架山東氣攀升,與太~祖山遙對,雙峰高聳入雲,有天乙太乙守水口的美格。

    “阿喜,有無問題?”

    有種高,叫何小姐覺得你高。賀喜趴圍欄上,踮腳努力越過障礙看風景,在她眼中都成了高人風範。

    賀喜無奈笑,“何姐姐,建房之初,你家應該找風水師傅看過,選址外觀基本無問題。”

    “搬家時,我還在哥大念書,聽說老豆花十萬塊請風水師傅幫看,可我並未覺得哪裡好,不止老豆住院,我跟媽咪也三五不時鬧頭痛。”

    聽她這麼說,賀喜道,“何姐姐,方不方便帶我去你和你媽咪的房間看看?”

    何瓊蓮求之不得,帶她去臥房。

    何建新加上兩房姨太,一共三個老婆,五個子女,同住在一塊難免鬧口角。

    何老先生倒也有辦法,二樓三樓設有套間。正房太太帶兩子住二樓,二姨太和三姨太住三樓,平日裡套間門一關,井水不犯河水。

    先看何瓊蓮臥房,賀喜並未進去,站門口處凝神觀望,房內粉色蕾絲為主色調,歐式架子床置於中央,床頭靠牆,延伸窗台作沙發,衣櫃梳妝鏡擺放位置都無問題。

    再抬頭看房頂,賀喜手指房梁處,“房梁雖未壓床頭,可卻正壓沙發,把沙發墊還有抱枕拿開,露出窗台。另外床頭櫃勿放蘭花,最好移去花園,還有屋頂吊燈,太過尖銳,直指大床,長久以往對身體不利,換成無棱角的圓形燈最好。”

    何瓊蓮見她張口便說出諸多問題,心裡愈發信她,不敢懈怠,忙應聲,“一會便叫瑪利亞收拾。”

    再領賀喜去二姨太房間看。

    若說何瓊蓮房間擺設還有些許問題,那二姨太房間擺放真是找不出一點端倪。

    “可媽咪總鬧頭痛,時常噩夢連連,老豆過來安歇,轉天必然也頭痛。”

    對待三個太太,何建新十分公平,每周分攤兩日陪~睡各房太太,剩下一日則是睡自己臥房修身養性。

    “何姐姐,方不方便進去?”賀喜謹記梁美鳳叮囑,萬事先問主人家。

    “無事,你隨意進去看。”

    手搭在賀喜肩上,何瓊蓮親昵攬她進屋,小阿喜肉乎乎一個,實在激發人母愛。

    賀喜進屋,四下細看間,驀地一簇亮光從眼前閃過。

    尋光直走向窗台,賀喜推開窗戶往外看,二姨太臥室窗戶正對大宅後院,後院是草坪球場。意外的是,賀喜看到了一株桃樹,樹梢上垂掛一面鏡,正對二姨太臥室。

    方才臥室內光芒一閃而過,想來也是鏡面折射。

    古語雲:前不栽桑,後不栽柳,院中不栽劊子手。

    劊子手便是桃樹。

    若是想栽,也不是不可,栽種後院沒大問題,何況何家祖上積德,何老先生更是周身紅氣縈繞,這點邪氣還是能鎮得住。

    “何姐姐,桃樹旁可有水井?”賀喜突然道。

    何瓊蓮發懵。你若問她百貨櫃台上新哪款巴黎時裝,柏德菲麗多少錢一塊,她張口便能道出一二。至於家中有幾口井,井挖在哪兒,她哪裡會知?

    何大小姐跟梁美鳳性子有一拼,火急火燎,當即高聲喊財叔,嚇壞樓下搓麻將三位太太。

    大太未說話,眉頭卻蹙起。

    三太掩嘴嬌笑,當年名震尖沙咀的夜~總會一姐風韻猶存,指桑罵槐也不多承讓,“五小姐哥倫比亞大學修美聲了?嘖嘖,堪比巴爾托洛。”

    二太不理會,輪到她摸牌,青蔥食指拂過麻將,心中暗爽,“和牌,大四喜!”

    三太銀牙暗咬,無奈掏錢。大太出身豪門世家,不在乎幾千塊,只是看三太時,嘴角掛了一絲諷笑。

    對三個太太的明爭暗鬥,何建新向來不予理會。小鬥怡情,大鬥傷身,只要不過分就好。

    正此時,何瓊蓮帶阿喜下樓,直穿客廳去後院,一並還有管家財叔。

    卻被何建新喊住,“好好的,喊財叔作何?”

    “老豆,媽咪啊,知道你們為何總頭痛?有貓膩呀!”

    何建新和二太對視一眼,皆起身跟去。身為正房,大太必然要跟上,唯有三太,坐在原處,面上浮現不自然之色。

    幾年前,何家建宅之初,鑽水井具體方位交由管家財叔打理。

    井眼鑽好之後,為使大環境好看,財叔叫人將井口封住,上鋪石土,再培育植被,如今早與草坪混為一體,旁人若是不知,壓根看不出桃樹旁有水井。

    “五小姐倒是提醒我,是有水井一口,只是我老懵懂,具體方位記不清啦。”財叔故作為難。

    何瓊蓮瞪眼,仗勢欺人老奴,平日跟三太沆瀣一通,以為她不知!

    “何姐姐,能否給我把鐵鍬。”賀喜要求。

    “財叔,去找鐵鍬,別說你還老懵懂,記不清鐵鍬放哪裡。”何瓊蓮無不諷刺。

    財叔未動。

    何建新皺眉,“財叔,有問題?”

    財叔額上冒冷汗,偷瞄一眼隨後趕來三太,垂了眼皮,只好聽命。

    磨蹭長時間鐵鍬才拿來,賀喜卻未接,指揮財叔揮鐵鍬敲擊桃樹四周,憑聲音定井蓋位置。

    何家主人在場,賀喜猶記得禮貌,“何伯,能否刨土露井蓋?”

    何建新道,“小友,你隨意。”

    確如女兒所言,眼前十三四小囡深藏不漏。

    有菲佣幫忙,未幾時,刨出一深坑,漸露井蓋,隨之而來,畫在井蓋上的嗜血符文也大白於眾人眼前。

    何家男主太太皆臉色大變。

    何瓊蓮更是藏於賀喜身後,捂眼不敢看,“阿喜,畫得是什麼?”

    賀喜反安慰她,“畫的是攝魂咒,攝魂咒本沒有太大用處,只有遇到憑借物才能起作用。”

    水井下通黃泉,至陰聚陰,桃樹又是附著邪氣之物,桃樹遇水井,家宅無安寧,加上攝魂咒,四方陰氣穢物皆聚集於此,下有陰煞,上掛銅鏡,折射光線又正對二姨太臥房。

    如果不是何家福氣厚重,二姨太犯的就不止是頭痛那麼簡單了。

    “給我一碗米醋。”賀喜道。

    菲佣慌忙去廚房,未幾,米醋交到賀喜手上。

    “天猜猜,地猜猜,仙人鎮魂來,押退邪兵千千敗,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賀喜念咒,手中米醋盡數潑向井蓋。

    頓時陰氣穢物四下逃散,它們並未想害人,賀喜放一條生路給了它們。

    旁人卻只能見井蓋泛泡沫,燒焦一般滋啦作響。

    何建新面色極難看,掃一眼財叔,財叔似有察覺,不禁一打顫,豆大汗珠往下淌。

    三姨太以手作扇,挽上何建新胳膊,嘟嘴撒嬌,“外頭熱死個人,老公快些進去。”

    又喊瑪利亞,“快煮綠豆湯,招待小友。”

    端得是熱情又客套,只字不提方才事。

    ——————————————————————————————

    桃樹栽井旁,出自《抱樸子》,半杜撰。

    1.“平治房車”:老香港人對奔馳車的一種喊法。

    2.“老懵懂”:老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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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福兮禍兮

    門外有車鳴聲,菲佣小跑去開門,摩根跑車駛入車庫內。

    “二少。”瑪利亞為車裡人開門,黑面皮泛紅,羞羞答答。

    “嗯,家裡有客?”否則房車不會停在院裡待用。

    “五小姐小友,十三四歲小囡,厲害異常。”夾雜英文,瑪利亞磕磕絆絆將事情前因後果表述清楚,思及方才怕人場景,瑪利亞直撫豪乳,不停念“聖母瑪利亞”。

    本可以由車庫直接上三樓不見客,聽瑪利亞這麼說,何孝澤止步,穿過花池、涼衫房轉進客廳。

    正值飯點,菲佣進進出出上菜,碗盤不聞叮咚聲,何家上下齊聚飯廳,唯獨不見三姨太和四小姐。

    “二哥。”何瓊蓮笑喊。

    到底一母同胞,情分不一樣,何孝澤笑道,“乖。”

    菲佣拉開紅木椅,何孝澤挨二姨太坐。

    不忘跟賀喜打招呼,“賀小姐好。“

    白面皮,高瘦,臉上架圓鏡框,大背頭一絲不亂,端得是斯文俊俏好模樣。

    “阿喜,這是我二哥。”何瓊蓮給她做了介紹。

    “二少好。”賀喜露笑。

    “不介意的話,喊我一聲二哥也行。”何孝澤在英國求學數年,去年尾牙才回,幫父親打理彌頓道表行,商場浸漬未能染他一身銅臭,仍舊一派紳士儒雅作風。

    賀喜抿嘴,適當露出羞澀笑,卻未如他所言開口喊人。今日被請來,是看何瓊蓮面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於豪門內部恩怨,她沒興趣,也不想與他們有過多來往。

    何孝澤只當她是年紀小,易害羞,歇了逗弄她心思。

    飯間,幾乎無人說話。本埠高門大戶,對待晚飯極為講究,食物精膾,牛扒澳龍盡有,可賀喜卻無比懷念家中小圓桌,一碗車仔面,還有梁美鳳的碎碎念。

    因為吃了下午茶,賀喜並不餓,飯後歇片刻便提告辭。

    何瓊蓮主動要送她,“阿喜我送你回,天晚了,不見你安全到家我心難安。”

    何瓊蓮覺得矛盾極了,賀喜說話好似大人一個,又是親眼見過她本事的,何瓊蓮知她厲害處。可實際上賀喜個頭堪及她下巴,年紀才十四,足足小她八歲。

    這麼個小囡,實在不放心叫她獨自回去。

    二姨太也開口,聲音如她長相,溫和好聽,“別讓司機送了,孝澤,你開車送送。”

    多虧眼前小囡相助,不然她被賤人害死還未可知。

    回去路上,何孝澤開他摩根跑車相送,賀喜跟何瓊蓮坐後。

    港島去九龍,需乘船過海。不過一海相隔,便將本埠人劃分開來。住港島太太們客客氣氣贊一句九龍人氣旺,只話裡譏諷,人人能聽出。九龍市民尖牙嘴利還擊,可心裡卻巴望有天能住豪宅,開小跑,閑暇時邀三五牌友湊足四腳,浪凡西裝、愛彼鑽表任你挑。

    窗外霓虹燈閃爍,賀喜托下巴向外看。

    直至何瓊蓮跟何孝澤開口提下午事。

    “三太肚腸忒冷,枉媽咪平日諸事不與她計較,未曾想她竟如此害媽咪。”有教養的好人家小姐背後罵人也不提髒話,若換成梁美鳳,叼你老母、僕你個街,恨不得問候你祖宗十八代。

    何孝澤聽得搖頭,不欲多提,轉問賀喜,“小阿喜,今年多大?”

    賀喜沒想到話題扯她身上,說道,“十四。”

    “十四啊。”何孝澤長長應聲,隨即困惑,“年紀這般小,怎麼懂這些?”

    賀喜知他指哪方面,不怪何孝澤心裡打鼓,本埠人慣來信風水算命,出名的幾位大師更是豪門大戶座上客,年初在客(qie,三聲)家做客,他有緣見過幾位大師,大都白發須眉,最年輕也達知天命年紀。

    “二哥小瞧人,阿喜契爺是賀天罡大師,你知不知?”沒等何孝澤開口,何瓊蓮便說道,“你肯定不知了,我卻聽友人提過,講賀大師多為窮人算命看風水,極少過海來港島,我想阿喜這般厲害,必定得了賀大師親傳。”

    話一出口,便察覺失言,忙擺手,朝賀喜抱歉笑,“阿喜,我無意講你窮。”

    何孝澤有片刻嫌棄無腦妹妹,大抵這就是傻人自有傻福吧…

    知道她心直口快,賀喜沒放心上,坦然道,“契爺是極少為富足人家做事。”

    車至金魚街口,何孝澤先下車,極為紳士給賀喜開車門,視線落在賀喜剛足他胸口的發頂上,忍不住摸摸她腦袋,“走吧,小阿喜,我和妹妹送你。”

    懂修道這行的都知道,天靈蓋最忌被旁人亂摸,賀喜看看自己的短胳膊腿,有片刻無奈,只能忍。

    唐樓樓道狹窄,黑乎乎似洞口,梁美鳳在騎樓下踱步,來回張望。

    “阿媽。”賀喜開心,抱住梁美鳳肥胖腰身。

    “美鳳嬸。”何瓊蓮喊人。

    何孝澤遞上補品禮盒。

    梁美鳳笑眯眼,要招呼何家兄妹上樓坐。

    賀喜趕在前,“謝謝你們送我回。”

    言下之意,不便請你們上去做客了。

    目送何家兄妹走遠,母女二人上樓。

    “那人一表人才,眉目與何小姐三分相似,是何小姐兄長吧?”梁美鳳有心打探。

    賀喜點頭,又潑她冷水,“阿媽別想,何小姐兄長虛長我十三歲,阿爹娶你時也就這般大。”

    “亂講。”梁美鳳戳她面額,“你阿爹娶我時快有十六,和我同歲。”

    “阿媽年輕時一定極美。”賀喜拍馬屁。

    “當年阿媽可是村花。”

    回想往事,仍舊歷歷在目,梁美鳳面上難得浮現溫柔之色,夜裡同賀喜睡一張床,講了好些賀喜阿爹的事。

    賀喜困極,趴在梁美鳳懷裡睡。

    轉天天將亮,就被蠻婆梁美鳳扯耳朵喊醒,昨晚溫柔慈母不過曇花一現。

    沒懸念,賀喜又被攆去街尾看鋪。

    才開門,七哥帶四九仔大搖大擺過串街過巷,街口賣塑料花阿婆顫巍巍逃走,雲姑一聲“缽仔糕”未及喊出口,便被嚇沒了聲。

    “阿喜,早啊。”七哥進鋪,大咧咧坐下。

    雲姑眼尖,忙不迭去喊梁美鳳。小囡雖小,卻是美人胚子,世風日下,難不保有人好幼童這口。

    “七哥有事?”賀喜不懼他,慢悠悠給魚缸換水。

    七哥撓耳,“阿喜,坤哥想見你,跟我走一趟,為坤哥算一卦如何?”

    話出口,總覺難為情。怪底下小弟多嘴,將他算命一事告知瞿坤,勾得瞿坤來興趣要見見小大師。

    賀喜不干,“不去,他讓我去,我就去,那我好沒面子。”

    “坤哥見你,已是給你臉,廢話少講,快些走!”底下四九仔早就不耐,人高馬大一臉橫肉,捉賀喜如同捉小雞。

    只他手剛拎住賀喜,就覺虎口火燒一般疼,還沒等反應過來,腦袋又挨一巴掌。

    “叼你老母!快些松開!”話音落下,七哥抬手再一巴掌。

    底下四九仔懼他淫威不敢動,忍下怒氣,垂眼皮道,“七哥,坤哥脾氣你不知?坤哥開口要見人,不帶過去,我們都沒好果吃。”

    賀喜揉揉被捏紅手腕,掃一眼眼前幾人,又看賠笑的七哥。

    “這麼走阿媽會擔心,三日後,七哥你在街口等我。”

    一行人剛走,梁美鳳慌張過來,豆大汗珠往下滴,“小囡,他們有沒為難你?”

    “阿媽,我無事,你忘啦,七哥他懼我。”賀喜安撫她。

    梁美鳳仍心有余悸,往後兩日都看緊了賀喜,早上也不再叫她去看鋪。

    這天早,賀喜道,“阿媽,王師奶給的電影票還沒看,想和同學去看電影。”

    梁美鳳未往他處想,去店鋪前叮囑,“早些回來。”

    賀喜應聲,下樓行至街口,七哥已經在等,一排頭發似火雞小弟站街邊。

    “阿喜,多謝給面,七哥記得你情分。”七哥不敢怠慢,殷勤為她開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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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米飯班主

    臨出門前,賀喜為自己占蔔過一卦。為人算命者,極少能算自己命,從卦像上看,此行有凶險,她大可避開不去。

    但是不去,瞿坤早晚找上門,會嚇壞她阿媽。

    銀色捷豹內,賀喜安坐於車後,將平安符攥在手心中。
    ……
    瞿坤在銅鑼灣怡東酒店慶生,一眾小弟前來捧場。

    和盛會話事權雖在蔡叔手中,只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蔡叔到底年紀大,太子爺又不扛事,瞿坤勢力日漸龐大,傀儡蔡叔,底下人見風使舵,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巴結好機會。

    席開幾十圍,內廳外間,觥籌交錯,熱鬧異常。

    瞿坤跟4K、義安幾個頭目坐內廳。

    有底下小弟進來,附耳低聲道,“七哥帶小大師過來,在門口。”

    “哦?快喊進來。”瞿坤嘴角噙笑,轉對另兩幫派頭目道,“強哥,獨角哥,有無興趣找大師算一卦?”

    4K獨角哥甩打火機,點根雪茄,“阿坤,你何時也信這些?我記得你講自己命硬,不懼鬼神。”

    瞿坤嬉皮笑臉,“不管,聽講大師厲害異常,先為我算卦再講。”

    他話音落下,賀喜進來,身後跟著躬身小心伺候七哥。

    乍一進來,內廳有片刻沉寂,均扭頭朝賀喜看。白嫩小臉,扎兩根麻花辮,眼睛漆黑明亮,小小一人,估摸著是哪個小學跑出來的學生妹。

    不知誰帶的頭,剎時轟聲大笑。

    義安的強哥手撫下巴,視線落在賀喜露在裙外一截小腿上,面露yin蕩賤笑,嫩生生的妹妹仔,不知刁起來味道如何。

    獨角哥遞給瞿坤一個“你耍我”眼神,嗤笑一聲,“阿坤,腦子不好使?哪裡找來妹妹仔,小學有無畢業?”

    瞿坤也不掩笑,歪靠椅上,兩指間雪茄指向賀喜,吩咐,“妹妹仔,給獨角哥自我介紹下。”

    “坤哥,阿喜還小,面子薄,勿為難她…”七哥不見往日威風,低聲求情。

    “廢話少講,有你開口份?”瞿坤斂了笑,面露不虞。

    賀喜在後,扯扯七哥衣角。抬腳勾凳,抱臂一旁坐下。

    “坤哥,不就是想我為你算命,廢話也少講,洗了臉過來給我看。”輸人不輸陣,賀喜板了小臉。

    坤哥一愣,連番拍手,“有意思,有意思。”

    去衛生間洗干淨糊了奶油蛋糕的面龐,坤哥在賀喜面前大咧坐下,“小大師,快些說。”

    “講真話?”

    “講真。”

    賀喜看著他,“耳薄無福,眉尾缺口,為人假情虛義,印堂發黑鼻頭青,人中短淺壽命難長,坤哥,你有血光之災。”

    賀喜講話聲不大,因未發育未熟,聲音甜濡濡,只是小嘴裡蹦跶出的話卻不怎麼中聽。

    坐內廳的幾個頭目望向賀喜,面露可惜。眾人皆知,和盛會坤哥長相雖斯文,嘴角時常掛笑,一身西裝似中環上班族,實際夠狠夠姜,心眼針尖大,記恨起人來不多承讓。

    果然,瞿坤面沉如水,嘴角下壓,“妹妹仔,給你個機會,給我好好看。”

    七哥立於賀喜身後,臉煞白,彎腰低聲道,“阿喜,說幾句好聽的,勿得罪坤哥。”

    賀喜面如常色,忠告,“坤哥,上的山多終遇虎,下的水頻終見鬼,你好自為之。”

    瞿坤陰測測笑。

    “坤哥,告辭。”賀喜欲走。

    砰一聲槍響,震耳欲聾。七哥反應快,一把將賀喜夾腋下。開槍非瞿坤,而是蔡叔兒子,和盛會太子爺帶弟兄來火拼。

    “阿喜,弓腰出去,我護你,快些!”七哥推她。

    賀喜反手塞他一個錦囊,“七哥,裝兜裡,護佑你平安。”

    來不及多講,賀喜幾乎被推飛出去,兩派人馬交火激烈,場面一度混亂不堪,酒店內客人紛紛抱頭向外逃,前廳尖叫一片。

    有人從後將她一把抱起,向外快走。

    賀喜回頭看,竟是何孝澤,與他一塊還有位男士,穿浪凡西裝,系卡地亞袖口,他步伐匆匆,很快將何孝澤甩開。

    何孝澤本來走步不慢,奈何懷裡抱了賀喜這個小胖墩,近段時間又疏於鍛煉,難免氣喘。

    “二少,我自己走。”賀喜無奈拍他肩。

    “無事,我們快些離開是非之地。”何孝澤雖氣喘,卻仍堅持。

    懷裡突然一松,賀喜被人抱走,麻袋一樣甩肩上。賀喜被他堅硬肩膀頂住胃,難受想吐,兩手不停拍他後背,“放我下來,我走得動!”

    不知是不是她錯覺,頂在她胃部的肩膀陰冷異常,常人體溫絕沒這樣低。

    可惜扛她人不予理會,像完成任務般,出酒店到達安全地帶後,終將賀喜放下,不著痕跡撣撣肩膀,似有灰塵。

    這人臉不紅氣不喘,與隨後追上的何孝澤形成鮮明對比。

    “阿喜,有沒有事?”何孝澤兩手搭她肩,四下查看,給予她關懷。

    賀喜萌生暖意,搖頭,“我沒事,連累二少了。”

    何孝澤笑起來,“阿喜,該謝謝晉炎。這是我朋友,客(qie)晉炎。”

    賀喜才看他,對方相貌不輸何孝澤,只是何孝澤為人性情溫馴,待人和善,眉眼嘴角總帶笑意,對方寡言少語,眉目清冷,嘴角緊抿,不像是好相與之人。

    賀喜禮貌道,“謝謝客生。”

    客晉炎頷首,算是回應。

    電子蜂鳴聲在銅鑼灣上空繚繞,數輛黑色警車將怡東酒店包圍,長筒皮靴踏地,為首一人喇叭吆喝,“O記辦差,放下槍支,放下槍支,盡早出來配合辦案。”

    “晉炎,我開你車送下阿喜,是非之地,我們趁早離開。”饒是何孝澤教養極好,眼下言語間也帶了不快。

    像何家這樣老牌家族,自然看不慣這種街頭爛仔拿命火拼。

    客晉炎更是話也不願多講一句。

    乘船過海等候渡輪時,何孝澤突然道,“晉炎,阿喜算命厲害,讓她為你算一算?看你是否真如外界所言,生來克妻克子。”

    賀喜這才將視線落在坐她身旁的客晉炎身上,拋開其他不談,客晉炎面相不算差,天庭平展,鼻梁挺直,下巴寬厚而堅挺,這樣的人做事果斷,處理問題強勢,且固執而執著。同樣,擁有此性格的人,泰半不好相處,至於克妻克子,賀喜從面相上並未看出。

    不過令賀喜感到奇怪的是,客晉炎周身氣運不大好,泛青灰之氣,隱約給人森冷之感,這點跟他面相十分不符。

    “客生,方不方便把你生辰八字給我看。”

    “不必。”客晉炎轉頭看她,眸光冷淡,“我不信這些。”

    不信算命,更不信賀喜。

    賀喜沒在意,“信則有不信則無,既然你這樣講,那隨你。”

    隔幾日,賀喜從報紙上看到客晉炎名字,報紙又順帶為她普及客氏家族在本埠影響力,以及客晉炎在克死兩任未婚妻之後,第三任未婚妻也因海嘯喪生。

    以下大篇幅報道客晉炎三位未婚妻。

    據說第一位未婚妻,是豪門望族間定下的娃娃親,只是小囡得急病,沒能活過五歲。

    第二位也是豪門家的小姐,死於車禍。加上前不久去世的第三位知名女律師,足以讓本埠市民為他扣上克妻大帽。

    坊間又傳,有大師為其批過命,講他不僅克妻,還克子。

    客老先生無奈嘆氣,客丁安妮女士撕碎報紙,快氣死。

    “亂講,亂講,不過巧合,竟能全賴晉炎頭上。”

    客老先生安撫,“無稽之談,別掛心上。”

    話雖如此,客老先生心裡還是打鼓,同客丁安妮女士商量,“不然,我們請大師為晉炎正名?”

    ……

    暑假快結束,賀喜異常忙碌,每日乖乖坐店鋪趕作業,梁美鳳見她勤勉,三五不時做好吃的給她補腦,吃得她小臉再圓一圈。

    “小鳳,聽說沒,坤哥被蔡叔兒子一槍崩死街頭,七哥頂他位置啦!”雲姑過來閑話。

    梁美鳳松口氣,“米飯班主不換人就好,其他誰耐煩管。”

    梁美鳳只知,有七哥在,就不會收她保護費。

    賀喜豎耳朵聽,忍不住在心裡嘆氣   。上的山多終遇虎,下的水頻終見鬼,這句話她也該講給七哥聽。

    ——————————————————————————————

    客,作為姓氏時,念qie,第三聲。香港三大黑幫:新義安、24K、和勝和,文裡面都改了字或者諧音。

    “客生”:就如同李生,王生一樣,客先生的意思。

    “客丁安妮”:香港豪門正房太太,會在自己名字前,冠上夫家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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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0 16:20:19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陰森煞氣

    月初收保護費的人馬換一撥,為首一人賀喜認得,抓她去見坤哥那位彪形大漢,人喚刀哥。

    整條金魚街挨家挨戶一個不落,唯獨到賀喜家時,刀哥分文不取,反倒塞一疊大金牛給賀喜。

    他恭敬道,“開學該添校服,學費也花錢,七哥囑我給大師。”

    “拿回去,代我告七哥一聲,少做傷天害理事。”賀喜不收,把錢盡數擱在櫃台上,轉頭對梁美鳳道,“阿媽,我去王師奶家看芭比。”

    梁美鳳雖見錢眼開,也懂好賴,這種燙手山芋她可不會要,連番陪笑,將幾個祖宗送出去。又對力哥道,“力哥,阿喜人小,將來指望她考大學,中環上班,做好人家太太,其他不敢多想。”

    力哥怒。好人家太太,言下之意,他七哥就是下九流。

    “七哥看上你家小囡,是給你臉,不知好歹!”

    拿上錢,怒氣衝衝離開。想他七哥打扮下,也是一表人才,哪裡配不上這小囡?!

    ……

    王師奶給賀喜開門,笑盈盈請她上樓,芭比往賀喜褲腿上扒,豪仔邁短腿撲過來喊姐姐,虎頭虎腦可愛,絲毫不見日前病殃殃。

    王師奶切水果招待,“阿喜,馬上到中元節,想跟你討張平安符給豪仔帶,我怕他再招不干淨東西。”

    經過上回,王師奶心有余悸,她老公借此識得同事心地險惡,只是不保還有其他競爭對手暗害。

    賀喜笑,“師奶明日去我家取。”

    玩到傍晚才回,沿街隨處可見賣冥幣火紙,明叔拎一沓火紙下班,碰見阿喜跟她打招呼。

    “明叔,你看起來無精打采。”

    話音落下,賀喜凝神往明叔額上看。明叔因在藥鋪工作,平時幫人多,氣運白中帶紅,可今日他額上卻縈繞淡淡黑氣。

    “別提,這幾日頭昏腦脹,生怕撞邪,買些紙錢燒祖先,指他們護佑。”

    想到賀喜上回言中他有水劫,忙道,“阿喜,你看我有無問題?”

    賀喜想點頭,又怕嚇壞明叔,便道,“中元快到了,陰氣漸重,明叔你明日來我家一趟,我給你張驅邪符。”

    德貞女中已開學兩日,晚上賀喜做完作業,沒急著睡,誦經文至子時,陰陽之氣交合,方才取朱砂筆,符紙,寧心畫符。

    畫符是修道之人基本功之一,符紙也因畫符之人修為高低而有區別,由低至高,分別是黃、紅、藍、紫、金。

    尋常術士只能畫出黃符,能畫紅符的,在修為上已經算是上乘,至於紫金符,也只有千年前幾位天師級別能駕馭,賀喜師傅文慎便是其中之一。

    千年前,賀喜曾見過文慎道人鬥法時畫過紫金符,出於好奇,賀喜偷摸畫過,因修為不夠,差點喪命,直到後來她修行至知微境界,開創正陽派之後,才成功畫出紫金符。

    眼下賀喜這具小身體修為遠沒達到境界,她並不敢強逞能,只為豪仔畫一張黃符,另一張紅符畫給明叔。

    如果賀喜沒猜錯,是有心思不正的術士想借中元節陰氣至盛之時做法,明叔是無意間衝了煞。並且此人能耐絕不一般,賀喜掐指念咒並未能驅散明叔額間黑氣,除非她能夠找到源頭破陣法。

    轉天,等王師奶和明叔取走符之後,賀喜才去上學。

    德貞女中雖在油尖旺區,但距賀喜家有段距離,賀喜每日早出晚歸,午飯在校食堂解決。

    賀喜性格算好,不與人交惡,也不拉幫結派,無論哪個幫派的女生都能與她坐一塊吃頓午餐。

    德貞女中雖然比不得庇理羅、皇家書院那樣盛產名媛、紳士,但是又比蛋家族私立水校好太多,不乏警察、法官、律師子女在讀,當然也有像賀喜這樣小販、花王、管家子女,校內如同小社會,三五成派,勾心鬥角。

    賀喜身體小,心性卻早已成熟,不加入任何一幫派,盡管她們竭力游說。

    這日午餐時,賀喜端飯盤,一旁安靜吃飯,羅文佳端飯過來挨她坐。

    “阿喜,請你喝荷蘭水。”

    賀喜笑,“謝謝,我的叉燒分你吃。”

    女生的友誼始於分享,分享食物、分享秘密、分享八卦。只是賀喜每每點到即止,所以不與人交惡,卻也從未深交。

    “阿喜,周末真不去馬琳娜家為她慶生?艾達、阿曼達都會去,聽說馬琳娜回贈丁子安簽名。”

    影星丁子安在本埠家喻戶曉,師奶殺手,少女偶像,面孔極為英俊。

    “快中元節,阿媽不許亂跑,我就不去了。”賀喜拿梁美鳳做借口。

    羅文佳膽小,聽賀喜這麼說,直搓胳膊,也猶豫要不要去。

    馬琳娜過來坐,再次邀請賀喜。校內幫派林立,馬琳娜作為警察子女,中上階層代表,雖然瞧不起魚販、菜販子女,但也不介意將賀喜和羅文佳拉入麾下充人數。

    賀喜視線落馬琳娜身上,見她眼瞼黎黑,周身散發陰氣,跟明叔所衝煞氣相似,像是同一人所為。

    “好,周末我和文佳一起去。”

    羅文佳眨眨眼,覺得自己腦瓜不夠使。

    周末,賀喜在家中連畫數張符,又將正陽派師傳玉筆帶上,等羅文佳過來,兩人一塊乘坐巴士去尖東。

    馬琳娜父親是油尖旺區警司,家中殷實。客氏旗下在尖東有處地產,小區環境優雅,毗鄰維港,雖比不得中環、灣仔、半山,但建房之處也找風水師看過,是塊不可多得好地方。

    醫生、法官、律師、警察等中上階層多在此處安家。

    還未進小區,賀喜便察覺陣陣陰風,凝神望去,整個小區幾乎全被陰煞籠罩,旁人看不出情況,在賀喜眼中用死氣沉沉形容也不為過。

    羅文佳一個哆嗦,“阿喜,你有沒覺得冷?”

    她說不上來哪處不對,就是冷。

    賀喜指指巷口,提醒,“你站通風口啦。”

    羅文佳直撫胸口,惴惴不安,“阿喜,我們今日早些走,馬琳娜生辰哪日不好,非趕在中元節。”

    “馬琳娜聽見該不開心了,我們進去吧。”賀喜先往裡走。

    本埠住房緊張,一家數口擠棚屋不納罕,即便是這裡,也是樓高地方小。賀喜四處察看,奈何無法看到全景,更別提找陣點。

    馬琳娜家熱鬧非凡,一干少女擠一塊,不時發出嬌笑和驚呼。

    賀喜和羅文佳將禮送上,被馬琳娜拉進客廳坐,菲佣上飲料餅干。

    “馬琳娜,丁子安簽名在哪裡?”羅文佳按捺不住先問,其他少女皆看向馬琳娜,眼含期盼。

    馬琳娜今日心情好,帶一干少女進她臥室。

    並問賀喜,“阿喜要不要?”

    賀喜笑,“她們先挑,我要哪張都行。”

    待她們蜂擁進臥室,賀喜自己走到客廳落地窗前向外看,只是還不夠高,仍舊無法觀全景。

    哐鐺!廚房傳來驚呼。

    賀喜忙過去,馬琳娜母親腳下摔碎一暖壺,熱水四濺。

    “師奶,有沒有事?”賀喜扶她。

    馬師奶擺手,“沒事,只是被嚇到,大概是這幾日休息不好,精神恍惚了。”

    賀喜盯著她額面煞氣沒說話。

    馬師奶讓她去客廳坐,跟她多聊了幾句,賀喜手指飛速,將驅煞符折成三角狀,“師奶,這個送你。”

    馬師奶最信風水相師,見賀喜給她符咒,臉色一變,非但沒將賀喜當江湖騙子看,反倒很是敬畏,“小囡,我家有問題?”

    賀喜點頭,“不止你家有問題,整個小區都有問題。”

    馬師奶神色惶然,似自言自語,“難怪對門鄰居出門摔斷腿,樓上住戶炒股失利要跳樓。”

    賀喜道,“師奶,能不能聯系到物業?”

    馬師奶不當她兒戲,忙不迭帶她去找。

    位於士利丹街客氏實業大廈內,前台今日接到電話,直指找董事長。

    電話幾轉,終是轉到客老先生手中,彼客老先生正開董事會。

    “沒可能,開盤前,可是花五十萬找風水師看過。”其他董事不信,“又是江湖騙子!”

    客老先生沉吟片刻,轉對長子道,“晉炎,你去看看,事情可大可小,關乎客氏名譽,小心為上。”

    客晉炎到時,賀喜正坐在物業內喝茶。

    “客生。”賀喜甜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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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0 16:20:31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開口調戲

    客晉炎沒想到其他董事口中的江湖騙子會是賀喜,那個明明不過十三四歲,卻故作老沉的小囡。

    她喊他客生,聲音甜濡濡,好似乖巧學生妹。

    “是你讓物業聯系公司,說有問題?”白衫西褲,客晉炎走進去,還算客氣。

    賀喜跳下椅子,立於客晉炎身旁,因為身高差距,不得不仰頭與他說話。

    “有人在這裡布下陰煞陣,想借中元節至陰之氣達到某種目的,至於什麼目的,我還無法確定,所以需要你的配合,帶我去最高一棟樓頂,我要看全局。”賀喜未與他廢話,直接言明目的。

    不怕他拒絕,本埠人泰半信風水,尤其是行商幾代的大家族,對鬼神多少存有敬畏之心。

    客晉炎曾明講他不信,可他背後卻是關乎整個客氏家族的名譽榮衰,寧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

    果然,客晉炎不過思慮片刻,就率先往外走,“你跟我來。”

    他又問,“需不需要找人備好東西?”

    因為在客晉炎印像中,本埠幾個名氣大的大師出門皆是大包小裹,並且有隨行徒弟幫忙擺壇,朱砂筆、符紙,甚至羅盤、搖鈴都是不可或缺的東西。

    賀喜幾步追上客晉炎,兩手背後,老氣橫秋道,“不用,我早已備好。”

    客晉炎視線落在她身上,想看她表情,奈何只能居高臨下看她毛絨絨腦袋。

    “客董……”助理賴斯欲言又止,想說事情一大堆,能不能別陪小囡胡鬧,正是上學的年紀,能有幾兩本事。

    客晉炎卻轉頭吩咐,“去5棟,讓物業拿樓頂鑰匙。”

    建樓之初,為防止有人想不開跳樓尋死,給小區添晦氣,客氏實業將樓頂封住,鐵柵欄上掛幾把大鎖,物業管理人挨個打開,想跟進去看怎麼回事,卻被賴斯攔住。

    此事不管真假,都不能讓過多人知道,三人成虎,流言可畏。

    夏末秋初,秋老虎仍在,底下炎熱,可樓頂風卻極大,賴斯竟無端打個寒顫,小聲問客晉炎,“客董,你覺不覺得有些冷?”

    客晉炎沒回答賴斯,自己身上的怪現像他至今未能明白,夏秋炎熱季節,他絲毫不覺炎熱,體溫似比旁人低,冬季時又感覺不到冷,其他季節冰涼的手也恢復常溫,甚至比旁人手溫還要高出些許。

    好似他身體自帶冬暖夏涼功效…

    客晉炎視線落在賀喜身上,發現賀喜已經彎腰快速在樓頂四周寫畫,她手裡那支筆,絕非尋常之物,分明沒有筆芯,卻似鋒利異常,她所劃下之處,皆在牆角四周留下黑色印跡。

    看在旁人眼中的黑色印跡,在賀喜眼裡卻散發金色光芒,將盤繞在樓頂四周的煞氣逐漸消融,但還遠遠不夠,她需要找出陣心注入純陽之氣,才能完全遏制陰煞,換言之就是破陣。

    賀喜之所以這麼清楚破陣方法,是因為這個陣是千年前她師父文慎創下的五雷陰煞陣。

    創立之初,目的是為驅趕威脅邊境的匈奴,後來因為陣法陰毒,一旦失敗對施法本人反噬極為嚴重,文慎將此陣法圖解燒毀,文慎去世後,世間知道此陣法的人所剩無幾。

    賀喜便是其中一人,只是她謹記師父遺言,並未將此陣法傳給她門下任何一位弟子,那麼眼下用此法作惡的,只可能是文慎門下心術不正的弟子。

    方才賀喜上來時,觀察小區全局,遠處頭起筆架山,落脈伏而行,過旺角、油麻地,到尖東。客氏實業旗下的這座小區正好落與筆架山終止處,形成水木行龍格局,動工之前應該是找風水師看過,不僅大格局沒問題,小到門開何方,樓建幾層,都沒有犯衝煞禁忌。

    如果真要揪出問題點,是在小區外,東南方的大榕樹上。

    俗話說,鬼節不去榕樹下,燒紙不在門旁前。

    榕樹是所有植被中最聚陰氣一種,正是因為這棵榕樹和中元節兩個契機點,才得以讓心術不正的術士布下陰煞五雷陣,目的只有一個,通過榕樹聚集陰氣,達到采陰補陽修煉的目的。

    換言之,這個心術不正的術士是男人的可能性極大,並且這個男人是純陽體,單靠誦經打坐修煉,在術法上極難再有飛升,所以才想出這種害人邪術。

    想要破陣,辦法也簡單,以陽制陰,取純陽之人鮮血,注入陣心,五雷陰煞自然會破解。

    所以賀喜在確定陣心之後,就收了工。

    賴斯難以置信,愈發覺得賀喜亂來,“這就行了?法壇,法器還有符咒呢?”

    客晉炎心中雖然也疑惑,但沒有當面質疑,間接容許下屬對賀喜的無禮發難。

    賀喜不以為意,“我也沒說現在就能解決。”

    賴斯瞪大眼,“那你上來做什麼?耍人玩?”

    賀喜皺眉,“我不上來,怎麼觀全局,怎麼找陣心?即便我講,你能聽懂?”

    客晉炎這才講話,“不知者不罪,是我們冒犯了。”

    話雖這麼講,卻沒一點駝背弓腰道歉的樣子,好在賀喜不喜歡擺架子為難人,擺擺手,老長道,“我今天不能結束,是因為還差一樣法寶。”

    “什麼法寶?只管講,我讓人去准備。”客晉炎說道。

    “你要找一位純陽人,並且此人不能心術不正。越快越好。”賀喜直言。

    陰煞已經快蔓延至樓頂,一旦全部漫過,這處必然會發生天災或者人禍。無論哪樣,都是賀喜不希望見到的,否則以她的性格,做不出主動巴結豪門貴人的事。

    找不到純陽人,賀喜也無能為力。將這個問題丟給客晉炎,賀喜背上書包,獨自搭乘巴士回家。

    白色寶馬駛入客宅,菲佣小跑至車庫為客晉炎開門。

    “大少,老爺太太客廳等候。”

    客晉炎剛進客廳,客良鏞老先生便問道,“晉炎,大師怎麼講?”

    賀喜圓圓小臉驀得竄入腦中,再配上大師稱呼,客晉炎不覺露笑,對上客良鏞疑惑眼神,斂了心思,說道,“確實有問題,只是還沒解決。”

    客丁安妮道,“大師修為不夠?不若我們再找其他?”

    客晉炎搖頭,“媽咪,是差一樣東西。”

    客晉炎將前後情況說給客家二老聽。客良鏞聽後,竟連番拍手,“巧,巧合。晉炎,不用再找別人,你就能行。”

    客丁安妮恍然。原來在客晉炎連番“克”死三個未婚妻之後,客良鏞把客晉炎的生辰八字給本埠有名的大師相算,算出的結果是純陽人,此生事業順風順水,能為客氏家族再拓展一片天,唯有姻緣坎坷艱難。

    客良鏞喜憂半摻,心知長子向來不信這些,就沒把這番話講給他聽。

    轉天,賀喜中午下課便被接走,馬琳娜眼利,瞧見接賀喜是部平治房車,白手套司機下車為她開門,神色異常恭敬。

    客晉炎坐於車後,客氣道,“有勞。”一聲大師到底還是未說出口。

    賀喜彎眼笑,“找到法寶了?”

    客晉炎點頭。

    仍舊昨日那棟樓,只不過樓頂多了一位五十出頭老者,精神矍鑠,雙眼明亮而深邃,客晉炎長相與他有五分神似。

    “客老先生。”賀喜問候。

    客良鏞見到賀喜時,並無詫異之色,因他昨日已經將賀喜身份調查清楚。賀天罡義女,十四歲小囡,此前已經為幾家化過災,包括何家也與她有來往。

    修道之人,有後天努力大器晚成者,有天賦極佳,不用修煉便能達一定境界者,眼前小囡想來屬於後者,既然能看出這裡異常,已是不簡單。

    賀喜不關心他人所想,上來之後就盤腿坐鐵柵門欖上休息。

    “大師,還差什麼?我派人去准備。”客良鏞搞不懂情況,試探問道。

    賀喜搖頭,抬眼看天,“時辰不到,再等三刻鐘。”

    她將視線落在客晉炎身上,有一絲好奇,“老先生,能不能把客生八字給我看?”

    法寶就在眼前,賀喜卻弄不懂一件事,客晉炎明明是純陽之人,周身卻被陰冷之氣包繞,短暫接觸時,體溫也比尋常人低,倒更像是純陰人。

    樓頂沒外人,客良鏞未猶豫,把客晉炎生辰八字講了出來。

    賀喜暗暗記下,心裡盤算一番,忍不住瞪大眼,“客生重陽秘(bi)陰?”

    客良鏞暗道眼前小囡厲害,不瞞她,“此前詹大師也是這樣講過。”

    客晉炎一直未曾開口,眼下忍不住問一句,“重陽秘陰是何意?”

    賀喜一笑,給他解釋,“道家起源老子,老子將陰陽劃分三,陽面有少陽、陽明、太陽,陰面有少陰、太陰和厥陰。陰陽相生相克,又互相育藏,互相轉化。重陽秘陰是講客生陽氣至重,反倒轉換成陰。若我沒講錯,客生應當夏季體涼,冬季體溫。”

    客晉炎有瞬間怔愣,很快察覺自己失態,虛拳抵與嘴邊,咳一聲,“確實如此。”

    賀喜笑容更盛,打趣,“那倒好,客生是個香餑餑,抱你好似移動冷暖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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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妹紙們看地名困難,我來解釋下哈。阿喜家住旺角,旺角和油麻地、尖沙咀,同屬於九龍地區,而中環、灣仔、半山以及太平山頂則屬於港島。那個年代的香港,帶“角”的地方都偏窮,帶“灣”的地方都很富,住在港島的多半是富人,他們階層也很分明,豪門家族(有爵位的更牛逼),再來是律師、法官、醫生、警察(勉強算是),再來是阿喜家這種菜販、魚販,還有街頭爛仔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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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0 16:20:45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奇幻現像

    話音落下,客良鏞便拍手哈哈大笑,“有意思,大師講話有意思。”

    賀喜也忍不住笑彎了眉眼。

    客晉炎無奈轉個身,目視遠方,不想理會這二人瘋癲。

    快到時辰,賀喜斂了笑,給客良鏞一張平安符,囑他後退避開。

    午時三刻,每日陽氣最旺盛之時,古時罪犯在此時斬首,便是借至盛陽氣克制陰煞,防止罪犯死後怨氣仍留人間作惡。賀喜挑在這個時辰,也是希望能夠借天時地利對抗五雷陰煞陣。

    “客生,有無准備好。”賀喜朝他看。

    客晉炎頷首。

    “吾是天目,與天相逐,睛如雷電,光耀八極,徹見表裡,萬物皆伏,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賀喜一手抬他胳膊,掐指念咒,手順他胳膊下滑,客晉炎只覺胳膊僵硬異常,似有千斤重,咬牙堅持不放下,未及時,額頭隱隱生薄汗。

    驀地拇指劇烈疼痛,血液已從指背溢出。

    拇指背走陽明經,多氣多血,客晉炎又是純陽之人,血液鮮紅異常。

    賀喜再掐一指訣,血液彙聚,凝成九滴血珠,似固定在半空,念咒送至陣心,九滴血珠卻浮在陣心上空,遲遲不落。

    “吾奉天威,江河日月,山海星辰皆在吾掌,使明即明,使暗即暗,從吾封侯,逆吾令者唯斬首。”賀喜手持玉筆,在陣心畫符咒,隨著符咒漸成形,金光大現,迅速蔓延整個樓頂,陰煞之氣四處逃散。

    原本萬裡無雲碧空頓時烏雲壓頂,狂風驟起。

    不敢耽擱,賀喜再念咒,竭力下壓血珠。

    搖鈴急劇響動,五雷陰煞陣幕後施術者滿頭大汗,腹中氣血驟亂,銀牙幾欲咬碎,火速扎破小指,塗於額間,以陽化陰,口中不停念咒。

    對方破他陣法,今日不是對方死就是他亡。

    原本已經竄逃的陰煞之氣瞬間大漲,凝聚成一股,似龍卷風,瘋狂朝賀喜衝擊而來,快被壓至陣心的血珠立時反彈,強大的衝擊力下,賀喜差點扛不住,口中血腥味蔓延。

    賀喜眼中變幻莫測的景像,在客家父子眼中似無異常,只能見到烏雲壓頂,狂風驟起,以及賀喜嘴角不停溢出的鮮血。

    確切來講,客晉炎還能看見懸在半空中的血珠,原本已經快要落到地面,又猛然反彈,客晉炎似乎明白了什麼,毫無猶豫將拇指背劃破,到賀喜跟前,“我要怎麼做。”

    客晉炎能這麼聰明,賀喜幾乎要喜極而泣。

    “客生,把血塗在我兩眉之間。”

    客晉炎未耽擱,照做。

    “急急如律令,下!”賀喜爆喝一聲,全力將血珠壓入陣心,玉筆畫咒死死封住血珠,陣心瞬間金光萬丈,衝破重重陰煞直達天際。

    “啊--”施術者剎時眼球爆裂,慘倒血泊中,兩手捂眼哀嚎,奄奄一息。

    金光太過強烈,客良鏞看得清楚,目瞪口呆,只覺陰冷之感逐漸散去。饒是客晉炎向來不信這些,也無法用任何話語解釋方才現像。

    ……

    賀喜意識回籠時,人已經躺在了床上,頭頂是紗帳,身下床墊異常柔軟,窗明幾淨,空氣中有淡淡檸檬香。這裡不是醫院,更不會是她家。

    愣神之際,菲佣端水拿藥進來,見她已醒,忙喊老爺太太。

    客晉炎先進來,同他一塊還有客良鏞和客丁安妮女士。

    “大師,還有沒覺得哪裡不舒服,我再讓家庭醫生過來。”客良鏞道。

    “老先生不用麻煩,我沒事了。”賀喜坐起來,大概是睡一覺的緣故,身體反倒松快許多,接過菲佣的藥一口吃掉。

    “餓不餓?想吃什麼我叫人做。”客丁安妮女士慈眉善目,笑容溫婉。

    在此之前,她未見過賀喜,只當今日施術的是哪位上了年歲的大師,因為尖東的事,牌友約她打牌也提不起興致,拒了邀請,在家坐立難安。

    直到下午,乍然見客晉炎打橫抱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囡回來,步伐匆匆。客丁安妮嚇一跳,後進門的客良鏞與她解釋是怎麼回事。

    客丁安妮聽後,心有余悸,再看賀喜,不覺心疼這小囡。到底是因為客家的事連累她如此,眼下想竭力彌補,聲音愈發溫柔,“大師,吃盅燕窩開開胃好不好?”

    說話間,客丁安妮忍不住摸摸她腦袋,為賀喜撫平後腦勺亂發,對這張肉乎乎小臉莫名泛憐意。

    賀喜道謝,婉拒客丁安妮招待,“天晚了,阿媽在家等我,我不回去她心不安。”

    梁美鳳是心不安,簡直焦躁。是以當客晉炎送賀喜回來時,梁美鳳顧不上維持形像,擰住賀喜耳朵便喋喋不休。

    客晉炎蹙眉,有些看不上梁美鳳粗鄙行為。

    “阿媽,客生還在。”賀喜小聲提醒。

    梁美鳳瞪她一眼,轉而笑盈盈對客晉炎道,“家小簡陋,不便招待,就不請客生上去喝茶了。”

    客晉炎也無意上唐樓,示意司機將皮箱擱在梁美鳳腳邊。

    他視線落在賀喜仍舊蒼白的小臉上,誠摯道,“今日謝謝你,這點心意你收下。”

    梁美鳳以為又是燕窩海參之類補品,不想打開皮箱,滿箱大金牛,仔細數數,足有五十萬。

    她開魚鋪,刨除房租水電,月薪至多兩千塊,至今帶女租房住,乍見大筆現金,梁美鳳緩不過神。

    “小囡,快給阿媽一耳光,告訴阿媽不是在做夢。”梁美鳳驟然拉開浴室門。

    “阿媽,你又發神經。”賀喜頭頂泡沫,慌忙捂住胸前兩個小包子,顧上不顧下,又騰出手捂小妹妹。

    “擋擋擋,你小時阿媽給你把屎把尿,連你屁股上長痣都知道,現在擋,晚啦!”梁美鳳笑她,“人小鬼大!”

    又催賀喜,“快,給阿媽一耳光。”

    賀喜無奈,叫她扇耳光,做不來,只好擰梁美鳳肚皮贅肉,“阿媽,疼不疼?!”

    梁美鳳笑得臉上肥肉擠作一堆,“小囡,我們要發財知不知?五十萬,能在尖東住洋樓,和你同學馬琳娜做鄰居!”

    “阿媽,先出去,我洗好澡再商議。”賀喜推她出浴室。

    再從浴室出來,梁美鳳飯已做好,兩盤炒牛河,還有前街買的蜜汁燒鵝。

    “阿媽,我想過,這錢我們捐一半給姑婆屋、福利院。” 賀喜道。

    梁美鳳似割肉,緊抱皮箱萬分不舍,“我們賺的辛苦費,作何當散財童子!你看你,小臉煞白,快多吃些燒鵝補補。”

    賀喜勸道,“阿媽,我今日幫客家做事,並非客家是高門大戶我刻意攀附,是因為不忍見到出事故連累無辜性命。契爺生前多有教導,正陽派宗旨心存善,行善,阿媽你信我,與我們母女來講,財多並非福。”

    想起賀天罡死於非命,梁美鳳沉默,半響放下皮箱,仍有賭氣,“阿媽說不過你,有主見小囡,隨你處置!”

    賀喜笑,夾一塊燒鵝到梁美鳳碗裡,“阿媽最乖,吃肉。”

    梁美鳳丟給她偌大白眼。

    周末,賀喜以梁美鳳名義,將十萬捐給姑婆屋,十五萬給福利院,又去彙豐銀行給梁美鳳開戶頭,二十五萬盡數存進去。

    搭乘巴士回去,途徑尖東,賀喜望過去,原本繚繞在小區的陰煞之氣不復存在,天空也似乎比往日更加碧藍。

    賀喜心情隨之變好。只是在周一上學時,面對馬琳娜不停八卦,又有些許不耐。

    “阿喜,有豪車來接你,是哪位小開帶你過夜?”

    “偷偷跟你講,三班的愛麗絲日前去診所墮胎,才十四,跟你同歲。”

    “又聽老豆講,許多診所昧良心接十幾歲少女生意,鬧出大失血,老豆接到電話去查看,白布染滿血,十分可怕…哎哎,阿喜你去哪兒?”

    賀喜頭也不回道,“去廁所。”

    馬琳娜原地跺腳,轉而又跟其他女生八卦上周五發生在她家小區的奇異現像。

    傍晚放學,賀喜獨自一人往家走,身後有男生尾隨,磕磕巴巴喊她,“賀、賀喜。”

    賀喜站定,轉頭看他,男生臉色爆紅,將信封塞她手上。

    “我、我是聖保羅男校中三一班…”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一幫街頭爛仔恐嚇威脅。

    “叼你老母,今年幾歲,不好些讀書,學人家談情說愛,將來如何考大學,信不信我告你密斯們啊!”

    賀喜忍不住笑,佩服這幫人,自己牌爛,還好意思堂而皇之教育人。

    男生耐不住恐嚇,哆哆嗦嗦逃走。

    “阿喜,你看我今日穿得怎樣?”七哥立在賀喜身旁,臉紅不輸剛才男生。

    賀喜認真打量一眼,中肯評價,“好似中環上班族,就是頭發不倫不類。”

    七哥回頭,瞪眼看尾隨四九仔,“我就講,白衫怎麼配紅發,要黑發才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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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洋樓”:不是別墅,是和唐樓相對應一種稱呼,在那年代香港,唐樓沒有電梯,一樓是商鋪,樓上住人,而洋樓,就類似大陸非常現代化的高層住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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