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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田芝蔓 -【侯爺是個腹黑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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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09:47:49 |顯示全部樓層
侯爺是個腹黑的 作者:田芝蔓

哎呀,誰叫他天生業障重啊,身為紫微院家主兼毓軒侯,
皇上得倚賴他帶兵抵禦外侮,卻也怕他起兵造反奪天下,
所以連逼郡主嫁他,順便監視他這種爛招都使出來了,
沒想到郡主使出李代桃僵之計,換了曾對他有「救貞操」之恩的洛欞罌來,
而那傻丫頭也完全沒發現,只顧著為自己答應皇帝做奸細而心存愧疚,
殊不知已一步步走進他的陷阱,還為他的苦肉計心疼不已。
閒暇時,他便撫琴引誘她,讓愛好音律的她深深為他著迷,
然而鮮花人人愛,她自然也有師兄呀、竹馬石大哥之類的愛慕者,
不過他一出手就讓師兄當御醫去了,連賣假藥的石大哥也趕出城去,
本以為這下子他就可以每天與欞罌琴瑟和鳴,共譜鴛鴦曲了,
沒想到那姓石的不甘心,接連捅出他的陰謀,讓她對他起了防心,
哼,就算他城府如海深又如何?用全力得到心愛的女人有啥不對?
全天下的人──包括她本人──都無法阻止他欲娶她的決心,
怎料言猶在耳,他最好的兄弟竟為對皇上表示忠誠,毒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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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09:48:01 |顯示全部樓層
楔子

  未經馴服的野馬奮力地想掙脫背上妄想駕馭它的人,但抓著馬鬃的雷朔夜卻無懼野馬的狂悍。

  十八歲的雷朔夜是軒毓城第一首富——紫微院雷家的大少爺,他正享受著這馴服野馬的快感。

  野馬狂奔,由這山野上的草地沖入不遠處的密林裡,速度之快讓跟隨著雷朔夜前來的雷家隨從也來不及跟上,轉瞬,野馬便帶著雷朔夜在密林裡消逝了蹤影。

  雷朔夜發現這匹馬兒不容易馴服,但他只覺更加興奮,他喜歡享受馴服之後的優越感,這匹馬越狂,他越喜歡。

  只是這回雷朔夜遇上的比以往的野馬都更難馴服,野馬帶著他鑽進了枝椏較低的密林,讓他不得不伏低身子躲過,野馬似有靈性,尋到了它的目的地後竟停止了奔跑,反而發狂地揚蹄。

  雷朔夜沒意料到馬兒驟停又立刻揚蹄,一個失去重心便重摔在地,正巧落在獵人為了追捕獵物所設的捕獸夾上。

  在雷朔夜的腳被捕獸夾箝制的同時,頭也撞上了一旁的大石,他只覺一陣天旋地轉,漸漸失去意識之前,他看見了一個哼著小曲,踩著輕快步伐往這兒走來的女娃……他還來不及開口,就因為頭部的傷陷入了昏迷。

  回憶引起了雷朔夜些許的痛楚,他頭上的傷就是撞在大石上來的,腳上也還用布包裹著,在這裡養傷的十天裡,陪伴他的都是那個年方十一歲的小女孩。

  雷朔夜曾要女孩告訴她家人自己的身分,讓她下山去紫微院請人來,但女孩說她的師父不准。女孩從不說她的名字,她說是師父交代的,他問起她的師父是誰,她的回答也是「師父說不能說」。

  這個神秘的師父,雷朔夜沒有機會見到他,只能不斷猜想著他隱瞞自己身分的原因。

  但儘管那個師父給人怪異的感覺,這個女孩雷朔夜卻很喜歡,喜歡她伶俐、喜歡她天真,除此之外,對他來說,她還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對她說,等他的傷好了後會好好的感謝她,她卻落寞地表示他找不著她的。

  當時的雷朔夜不明白女孩的語意,只是見她情緒低落,他讓女孩由他的私物裡找來一隻布囊後,交給了她。

  「這是什麼?」女孩不解,睜著大眼眨巴眨巴的看著他。

  「這是紫微院培育的異種罌粟花種子,只要你把它栽種在院子裡,不管你在哪裡,總有一天我會尋到那處開滿罌粟花的地方,找到你,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女孩只是一如既往的端了一碗藥要他喝下,雷朔夜喝了之後,不知不覺失去了意識,再醒來時,已是紫微院的人獲報來這裡尋他的時候。

  而莫說那個神秘的師父,就連女孩也不見蹤影。

  「少爺……我們走吧。」

  雷朔夜站在他曾經短暫居住了十天的竹居前,發現這裡只要他一走就真的再無人煙,也等同再也看不見那個小女孩。

  雷朔夜輕撫著額側還覆著紗布的傷口,為了韜光養晦,他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大,雷氏樹大招風一直頗讓皇帝忌憚,待他年紀夠大知道自己危機重重時,便開始塑造玩世不恭的形象。

  人家都說,雷朔夜沒有雷氏風範,平日不讀書卻酷愛蒔花弄草,更愛把紫微院所培育帶有香氣的名花種子放在香囊裡,不是拿來炫耀就是充當香料。

  幸好雷朔夜武術沒荒廢,否則全身上下真沒一點紫微院少主的樣子了。

  他對隨從點了點頭,最終還是離開了此處。若有緣他們終會再見,也或許有一天,他會在一個開滿罌粟花的花園,找到他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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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09:48:2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七年後——

  崇德皇朝傳帝三百餘年,盛世不再,雖無戰亂,但皇朝之勢也大不如前,在崇德皇朝之中共有三氏舉足輕重的豪強,尤以雷氏為最。

  雷氏的產業幾乎可左右整個皇朝的興衰,連朝廷也不敢得罪,甚至為雷氏產業賜名為「天莊」。

  雷氏本家掌天莊,旁系尚有三支,各為紫微院、太微院及天市院,三院雖各有其產業,但在天莊之下亦各有所長,太微院司文,在詩、畫的領域出過不少當代名家,天市院則經商有成,雖依附本家天莊生存,但對天莊來說亦是不可缺少的旁支之一。

  唯有紫微院是天莊旗下唯一一個幾乎能與天莊並立的旁支。

  紫微院司武,非但紫微院院主武功卓絕,紫微院更專為天莊旗下各部訓練護衛、死士,再加上紫微院裡培育各式奇花異草,民間口耳相傳紫微院培訓了一支善於用藥、用毒的黑衣部隊,可為天莊進行任何見不得光的秘密任務。

  對朝廷來說,雷氏有了紫微、太微、天市三院已是令人忌憚的存在,再加上紫微院的前後兩任家主,父子皆在朝為官,朝廷對這棄不了又制不住的雷家更是到達了又愛又恨的地步。

  雷朔夜在父親逝世後,不但接下了紫微院家主的位置,還因領皇命出征,平定邊境戰亂有功,皇帝不得不封賞,但為了不讓雷氏坐大,於是皇帝下旨賞賜了雷朔夜回鄉當軒毓侯,明面上成了侯爺,實則被逐出皇朝的權力中樞。

  紫微院效忠的是雷氏本家,若不是本家希望紫微院向朝廷投誠,雷朔夜韜光養晦了這麼多年,怎可能輕易底牌盡現幫朝廷出征?

  然而幫朝廷立下這汗馬功勞卻沒有消除皇帝的戒心,最終,雷朔夜又回到了家鄉當愛種花草、喜玩樂的軒毓侯。

  什麼黑衣部隊?雷朔夜沒有心思做那樣的事,但皇帝不信他,他也得尋張保命符,所幸他與郡主虞雪罄交好,有她在皇帝面前說話,儘管皇帝生性多疑,多少還是聽得進她所言。

  紫微院裡培育著各式奇花異草,都是天下難得一見的,其中名為綠菱的名花是虞雪罄的最愛,今年紫微院又為郡主培育出一盆綠菱,由雷朔夜親自送來京城獻給她。

  但雷朔夜見了郡主後,卻見她鬱鬱寡歡。

  「郡主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郡主府的花園一重又一重,小橋流水、溪畔垂柳,各式的景色充塞其中,最深處的庭院是用來接待郡主的摯友,如今雷朔夜與虞雪罄便身處這兒的涼亭,外邊栽著雙圍蘭草,一樹的櫻花正清幽地開著,再往深處走就是虞雪罄居住的院落,遠遠的只能看見青瓦灰牆以及精巧的木柱花窗,花窗外還立著一株白楊。

  周遭風景美得有如身在一幅畫中,但虞雪罄可沒心思欣賞。

  「朔夜,皇上雖然給了你封號,但自始至終都忌憚著天莊雷家的勢力,若不是朝中沒有像你如此驍勇的武將,絕不可能賜予你如此地位,你可知道?」

  雷朔夜早就明白,但他並不在意皇帝的想法,只要他不出亂子,皇帝能將他如何?

  「為了掌握你,皇上心裡一直想要由公主或宗室之女中挑出一人為你賜婚,既可拉攏你又可監視你是否存有異心,皇上心意之堅定,連平常他最疼愛的我為你說項,他都聽不進去。」虞雪罄攏起一雙秀眉,為好朋友擔憂。

  「郡主莫再為朔夜向皇上進言,省得讓郡主為難,除非……」雷朔夜似是想起了什麼,他望向虞雪罄,由她的眼神中得到了證實。

  「皇上看我們感情好,似乎有意為我們賜婚。」雷朔夜雖是戰神,但容貌秀麗是名美男子,那美貌能讓多數女子自歎弗如,可他長得再俊俏,虞雪罄也對他無意,他們之間就只是至交好友,她並不想嫁。

  並不是雷朔夜嫌棄虞雪罄,就跟虞雪罄一樣,他們是自小就認識的好友,兩人之間可以為朋友之義兩肋插刀,但絕不可能像戀侶一般給對方山盟海誓。

  「郡主下嫁,是委屈了。」

  「你啊!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都這麼熟了,若真成了親,我做娘子你做相公,你就不覺得彆扭?」

  「郡主此話倒是……」雷朔夜無奈苦笑。

  正在兩人思索對策之時,一個抱著琴盒走過廊道的女子吸引了雷朔夜的視線,這絕美豔色融入周遭的春日美景中,竟毫不遜色。

  桃花尖臉上有著一雙秋水杏眸,精緻得無可挑剔,長如流瀑的烏色秀髮及腰,簪以一把白玉簪,娉婷走過時,絕色麗容緊緊地抓住了雷朔夜的視線。

  而且見到她的臉,雷朔夜的心除了悸動之外,似乎還隱藏著什麼奇異的情愫……

  洛欞罌沒有發現自己成了注目的焦點,她的心思都在即將回到故鄉的這件事情上。

  當年她會離開故鄉是被迫的,那時她是個尚在繈褓中就失怙失恃的孤兒,她的師父洛天華膝下只有一子,見她可憐就收留了她,為她取名洛欞罌。

  七年前,年方十一歲的她已十分聰慧,而且對藥草過目不忘,小小年紀便可為洛天華到離他們居住處不遠的密林裡采草藥,那日她在采草藥的過程中發現了腳被捕獸夾所傷,頭部又撞上石塊的雷朔夜。

  洛天華看著徒兒著急的模樣,輕輕拍了拍她的發頂,要她不要緊張,洛欞罌天性善良見不得人受傷流血,更何況這位公子還陷入了昏迷,看來傷勢嚴重。

  只是……這樣一位貴公子怎麼會到城郊的山上來呢?還在密林裡誤觸了捕獸夾且摔傷了頭……

  洛天華一邊不解的思考著,一邊為貴公子療傷。

  洛欞罌一向是師父的幫手,所以當師父在診視公子頭上的傷時,她就幫忙把他腳上傷口的血污清除,方便師父待會兒檢查傷口。

  洛天華將他額上的傷診視完後,才放下心,這傷並不嚴重應無性命之危,不過還是得先留在這裡住幾天,觀察頭部的傷是否會有後遺症。

  接著,洛天華轉而要診視他腳上的傷,卻在見到他的腳時愣住了。

  洛欞罌看師父的手僵住,只是看著,不說話也不做任何反應,這樣的他實在太怪異。「師父,你怎麼了?」

  「三顆紅痣……」

  她方才在清理傷口時也看見了那三顆紅痣,但並沒有多想,難道師父可由這三顆紅痣得知公子的身分嗎?

  「師父認得這位公子?」

  「他是紫微院的少爺,雷朔夜。」

  「這位公子身分尊貴,不可能獨自上山來,他的隨從一定在山裡找他,我去告訴他們……」

  「不行!欞罌。」

  見洛欞罌轉身就要跑,洛天華連忙喊住她,讓她的腳步硬生生停住。

  「師父,怎麼了嗎?」

  「欞罌,答應師父一件事。」

  師父怎麼了,這時候不是應該先找到雷公子的家人嗎?師父要自己答應什麼?「師父請說,欞罌聽著。」

  「我們的身分要對雷公子保密,今天救了雷公子的事也不能告訴你師兄。」

  「為什麼呢?」

  「不要問為什麼,師父只能告訴你師父有苦衷,所以你聽話,這事一定要保密,否則會傷害了你師兄,更會傷害了雷公子,你想見到這樣的事發生嗎?」

  小小的洛欞罌其實並不懂,但她懂得師父凝重的臉色,於是她乖乖聽話了,「好的!欞罌知道了。」

  後來,師父便把照料雷朔夜的工作交給她,她也聽從師父的命令沒有告訴雷朔夜她的身分。

  她照顧雷朔夜的那十天,他只有一天是昏迷的,他睡著時,她看著他那張精緻的俊俏臉龐覺得賞心悅目,他清醒後跟她談笑風生,她便真心喜歡這個大哥哥。

  洛欞罌的師兄洛琌玥足足大了她十歲,當時已成年的他盡得父親真傳,每年都會到鄰近鄉鎮巡迴義診兩個月,所以救了雷朔夜的時候,洛琌玥正好不在家。

  後來,雷朔夜的傷漸漸好轉,行動不再是問題,當他快要能下床走動時,洛天華又告訴洛欞罌他們要舉家搬遷,而且不等洛琌玥歸返,他們出城與他會合後直接遷到京城來。

  對於這意外的決定,洛欞罌知道自己只能聽命,她只可惜以後再也見不到雷朔夜,而且,她才剛開始喜歡上他……

  通知了紫微院的人來接雷朔夜後,師父就帶著她離開了軒毓城,洛欞罌便再也沒有回去過,她有時常想,現在的雷朔夜好不好?還記不記得她?或許是巧合、或許是緣分,她的名字有個罌字,雷朔夜並不知道,但他還是送了她一袋罌粟花種子。

  當年的罌粟花被她種在盆子裡,她也年年取下新的種子重新栽植,就是希望有一天她尋到了落腳處之後,可以把那些罌粟花種在她的園子裡。

  如果有那一天,她的園子裡盛開了異種罌粟花,他是不是真會找到她?

  洛欞罌的師父洛天華在前些日子過世了,不知道當年父親執意遷家原因的洛琌玥還是對故鄉念念不忘,於是決定要帶洛欞罌回軒毓城去定居。

  從知道師兄這個決定後,洛欞罌總是心神不寧,因為她很清楚師兄對當年遷家的事一直有疑慮,如今回到了軒毓城,師兄再逼問她,沒有師父幫忙擋著,她要怎麼應付那些疑問?

  洛欞罌就這麼想著、煩惱著,慢慢的走過廊道往郡主府的門口而去,渾然不覺那打量著她的視線。

  時隔七年,雷朔夜沒認出長大後的洛欞罌,但她的容貌完全吸引了他的視線,她娥眉輕攏似是想著什麼難解的問題,小巧直挺的鼻還會困擾而靈動的輕輕皺著。

  如果她思考難題時都會露出這麼可愛的表情,雷朔夜真想把世上最難解的問題全堆到她的眼前。

  虞雪罄很難得看到雷朔夜這樣的表情,她冰雪聰明,立刻看穿好友的心思。「她名為洛欞罌,是我認識多年的好友也是我府裡的琴師,你別看她生得柔柔弱弱的,個性倔得很,不過倔也不全是壞處,她很有正義感愛路見不平,而且又很講義氣,我不過小小提拔了她,她卻忠心耿耿,我提出的要求她都很少拒絕。」

  雷朔夜好看的眸子睨了虞雪罄一眼,她言語中的撮合之意很明顯,但非得說得好像他雷朔夜要強搶民女一樣嗎?

  「下回再來郡主府,不知朔夜是否還能見到欞罌姑娘?」

  「沒想到呀沒想到,終於有女人入得了軒毓侯的眼了。」

  雷朔夜知道虞雪罄是鐵了心的拿他當玩笑了,只是他的心思又豈止是虞雪罄想的那麼單純,「我分明就是不長眼,哪來什麼入我的眼?要不然怎麼會放著郡主這樣的美人不挑,倒對一個琴師上心了。」

  雷朔夜還戀戀不捨地望著洛欞罌離去的方向,真有動了心的感覺,不過他的一句玩笑話倒給了虞雪罄點子。

  對啊!她怎麼沒想到?這樣一來不但解決了自己的問題,又成就了雷朔夜的好事。

  虞雪罄故作歎息,「只可惜,欞罌的師父剛過世,她打算要離開京城遷回故鄉了。」

  「真是可惜!」若她還住京城又是虞雪罄的好友,雷朔夜原想著近水樓臺,如今人離開怕是再無緣分了。

  「不!不可惜。」虞雪罄慧黠一笑,「世事便是這麼巧,她的故鄉,就在軒毓城,朔夜……你是否需要我居中撮合你倆?」

  雷朔夜只給了虞雪罄一抹意味深遠的微笑。

  再得一株綠菱,虞雪罄設了花宴款待喜好這項花品的同好前來,綠菱難得,但郡主府中卻有不少,全因虞雪罄乃是皇上跟前紅人,否則以紫微院的地位不會隨意為人培育此等名花。

  花宴之上,虞雪罄邀請了洛欞罌來為這場花宴彈琴,這也是她在京城的最後一場演奏。

  洛欞罌被安排在後廂一處院落裡等待,她正在調琴,卻聽見房門外兩名女子的對話聲中,提及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你說……雷朔夜?」

  「是的!今天的花宴,雷朔夜也是座上賓。」

  「你啊!愛慕雷朔夜已久,怎麼著,你打算做什麼?」

  能來參加郡主花宴的又豈是尋常女子,然而洛欞罌聽著她們的對話似不像一般閨秀,她走到門邊微拉開門,看見了兩個舞娘打扮的女子。

  顯然,洛欞罌都可來為花宴彈琴助興了,虞雪罄也安排了其他的節目。

  「上回我在郡主府中表演時見過他一次,就深深為他著迷,如今他貴為侯爺,或許這是我飛上枝頭最好的機會。」

  「飛上枝頭?怎麼飛,雖然你是團裡舞技最好的,但我看那位軒毓侯實在對女人沒多大興趣。」

  「咱們江湖走跳,這方面的手段還少嗎?你看這是什麼?」

  另一名舞娘看見她手中的瓷瓶,接過來聞了一聞,立刻塞上瓶塞,「該死的丫頭,拿合歡散給我聞也不提醒我一下,萬一上火了,你找誰幫我消火?」

  「你也知道合歡散的厲害吧!待會兒藉著表演把合歡散加入雷朔夜的酒中,表演後,藥效大概也發作了,到時再藉機撞上他的食案把酒潑灑在他身上,他一回房換衣,我就跟著進房……」

  「你這個壞丫頭。」

  洛欞罌聽著她們的對話,驚愕于一個女人怎能如此不知羞恥……雷朔夜,她們要對付的人是雷朔夜啊!洛欞罌想起七年前那個即使對她身分充滿疑慮,但還是對她十分友善的大哥哥,萬分不願他面臨這樣的事。

  雖然雷朔夜身為男人不算吃虧,而且憑他侯爺的地位,就算被迫納了舞娘為妾室也不是什麼大事,但她就是不想雷朔夜中計。

  洛欞罌天性見不得人使壞,她得阻止。只是她推開門一看,哪裡還有那兩名舞娘的蹤影?

  洛欞罌急急忙忙的去尋虞雪罄,走出了院落就看見她正交代著奴人上菜、送茶的時機,切莫擾了她賞花的興致,洛欞罌這才松了口氣,急忙找上她附耳告知方才聽見的話。

  沒想到虞雪罄聽完後,只是掩著嘴輕笑了幾聲,「欞罌,你聽錯了吧,朔夜他是長得俊俏非凡,但要一個女人放下矜持去對他下合歡散,不太可能吧!」

  「我真的聽到了,郡主,您幫幫侯爺吧!娶妻要娶德,那樣的女人不好。」

  「他是侯爺,不會因為春風一度就被迫娶妻的,再說……這種好事咱們也別破壞,朔夜是男人,不會吃虧。」虞雪罄拍了拍洛欞罌後就要走開去忙,但又被她拉了住,「欞罌啊!你為什麼這麼執著,莫非……你也見過朔夜,見他要跟別的女人相好,你吃醋?」

  「才不是!」洛欞罌急忙撇清,她是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七年前的那段往事的,如今的她只能裝作不識。

  「好好好,我不逗你了,雖然我覺得你聽錯了,但你若擔心,我讓人先去醫館找大夫拿合歡散的解藥,你見機行事,如果你聽見的事是真的,幫我個忙把朔夜帶離宴會,讓他服下解藥。」

  「我?那表演呢?不彈了?」

  本來虞雪罄讓她來表演就是為了順勢把她介紹給好友,若那兩個舞娘真的不長眼敢對他下藥,對洛欞罌和雷朔夜來說,這種初見面的方式也實在特別。

  「這事鬧大對郡主府的名聲也不好,既然是你聽見的,也只有你知道要下藥的人是誰,這個忙,你得幫我。」

  洛欞罌本是為難的,但想想為了雷朔夜,她還是接受了,「好吧。」

  虞雪罄知道洛欞罌生性善良,如果這件事是真,她絕不會坐視,把解藥交給她最好,「記住,要不著痕跡的帶他離開宴會,我會派兩個人幫你。」

  「嗯,我知道了。」

  舞娘的表演在洛欞罌的演奏之前,當她抱著琴來到花宴上時,正見撫著額有些神智渙散的雷朔夜,該不會……他已經被下藥了?

  他與她記憶中的模樣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成熟了些,但現在她沒時間好好欣賞他,他可是中了合歡散啊!

  洛欞罌把琴放上琴桌,在虞雪罄正要為在場賓客好友們介紹下一段表演的時候,她以眼神示意虞雪罄,對方回頭一看,瞧雷朔夜那模樣好似真被下藥了。

  虞雪罄介紹的話語一頓,直接跳過洛欞罌的表演帶出下一個節目。

  洛欞罌見一名舞娘正打算行動,她先一步靠近,在舞娘撞上食案的前一瞬扶住她,「姑娘,小心點,你剛才差點跌倒了。」

  洛欞罌明顯看見舞娘臉上瞬變的神色,知道自己的確破壞了她的計畫,待舞娘悻悻然的離去後,洛欞罌一回身,雷朔夜已漲紅著臉,呼吸急促。

  「侯爺,您還好吧?要不要欞罌扶您到後頭院落歇歇?」

  是她!是洛欞罌,那個初見就被她吸引了目光的女子,如今近看她的容顏,她的臉蛋如此精緻,也是他所喜歡的類型……

  只是……他是不是眼花了?為什麼會覺得洛欞罌和當年救了他的小女孩有幾分神似……

  不!他一定是被藥效所迷,恍忽了神智才會錯看。

  雷朔夜將雙手緊握成拳,藉由指甲陷入掌心的痛楚維持神智,他看著洛欞罌睜著水汪汪的大眼望著他,眸中難掩焦心。

  他們不過初識,根本談不上交集,她就對他如此憂心,足見她是一名善良的女子。

  因為她的關心,雷朔夜的心是暖的,但他下腹燒灼著的,更暖……

  他不能在筵席上失態,於是他點了點頭,在洛欞罌的攙扶下前往後廂院落,而虞雪罄所安排的人也立刻跟上幫忙。

  將雷朔夜扶進她剛才歇息的廂房中後,洛欞罌向那兩名來幫忙的奴婢要合歡散解藥,其中一名奴婢說要去看看拿藥的小廝回來了沒有,就連忙跑了出去。

  看著那名奴婢急忙飛奔出去,洛欞罌想,在解藥拿來之前或許可以先以冰水為雷朔夜降溫。

  只是她剛站起身,就被雷朔夜扣住了手,「別、別留我跟其他女人獨處……」

  看來他知道自己被下了什麼藥,洛欞罌只好交代另一名奴婢去取冰水及巾帕,自己則留在房裡,坐在床沿陪著雷朔夜。

  明明雷朔夜中的藥對她來說也有危險,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相信他絕對不會做傷害她的事。「侯爺,我不會走,您放手吧。」她會留下來陪他,但畢竟男女有別,他這麼抓著她的手並不恰當。

  「對不住,讓我感受你的存在,我才能維持一點理智。」

  洛欞罌很想知道為什麼她的存在可以讓他維持理智,但她實在不想在雷朔夜這麼難受的時候還要他分析解釋,於是她靜靜地陪著他,拿著自己的手絹為他拭汗。

  很快的,一名奴婢送來了冰水及巾帕,與洛欞罌一起在他身邊照料著他,再過一會兒,合歡散的解藥送來了,雷朔夜服下解藥後,兩相藥效抵觸,正緩緩奪去他的意識。

  在他昏睡之前,他只來得及跟洛欞罌說:「別走,等我醒來,讓我謝你……」

  洛欞罌幫助人從來不求回報,但如今她要走也走不了,因為雷朔夜雖然昏過去了,但他的手還是牢牢地扣住她沒有放開。

  日近黃昏,雷朔夜緩緩清醒過來,他睜開眼看了看自己身在何處,突然想起他被下了合歡散!

  他倏地坐起身子,確認自己沒有因藥亂性才松了口氣,而他的手還緊扣住另一隻纖細柔荑,他記得,是洛欞罌幫助了他。

  他轉頭看見洛欞罌的手仍被他緊緊扣在手中,可能陪他陪得有些累了,她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倚著床打盹,他臉部的表情瞬間柔和下來,因為洛欞罌。

  初見洛欞罌時,他的確因為她的美麗而驚歎,也希望進一步認識她,但他從沒想過唐突佳人。如今他們靠得這麼近,雷朔夜看著她精雕細琢的臉龐,讓他想起,原來詩經之中所形容的美人是真的存在。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

  這些詞句都可貼切形容洛欞罌,也更讓他想知道,醒過來的她是不是也如詩經描述的美人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的手不自覺地輕輕貼放在她臉上,微笑地看著她,直到……她似是感覺到了他的觸摸,緩緩動了動身子,皺了皺眉頭就要醒來……

  雷朔夜立刻躺回床上,但緊扣住她的手已放鬆了力道。

  洛欞罌醒過來後,發現雷朔夜還是睡著的,而他的手已放開,她收回手轉了轉自己的手腕,注意到手腕上有被他扣出的紅痕。

  七年不見,一個意外竟將他們又牽連在一起,這是緣分吧!

  只是是善緣還是孽緣?

  既然得到了自由,洛欞罌便打算要離開,只是當她轉身時,身後傳來了雷朔夜的聲音。

  有別于剛才因為強忍藥效的壓抑,如今的他就像她記憶中般嗓音溫潤,問:「我……沒有輕薄你吧?」

  被他發現了,當然走不了了。洛欞罌只得轉回身子回答,「侯爺很君子,沒有對民女做出不當的舉動。」

  「我不是愛排場的人,別在我面前這麼自稱。」

  「是,欞罌明白了。」

  「你走近一點我看看。」

  堂堂軒毓侯命令,洛欞罌不敢不聽,她緩緩地上前一兩步,然後便止步不走了。

  她看見雷朔夜坐起身慵懶地靠坐在床頭,帶著玩味的笑看著她。

  「侯爺……為什麼這麼看我?」

  「你幫了我卻要趁我睡著時離開?你不想要我的謝禮?」

  洛欞罌搖了搖頭,對她來說幫助他只是因為她看不慣,並不是想要他的謝意,「如果幫助人都要求回報,那這世道也太可悲了。」

  「但受人幫助卻不回報,不是我做人的原則。」

  「那麼很抱歉,可能要讓侯爺您違背您做人的原則了。」

  就在這僵持中,門上揚起了輕響,一名郡主府的奴婢為虞雪罄推開房門,她緩步走了進來,發現氣氛有些尷尬。

  虞雪罄走到床邊,立刻有奴婢為她搬來凳子,她在凳子上坐下,雙臂適意地交疊在胸前,半是玩笑、半是指責道:「朔夜,瞧瞧你生得那張女人皮相,不但男人覺得你美,連女人都愛你愛得要下藥得到你。你說說,你若在我花宴上出了醜,我郡主府的名聲你怎麼賠我?」

  雷朔夜有些無奈地睨了好友一眼,「郡主,您是不是忘了險些失身的人是我?」

  「失身?本來你一個男人被下藥還是怎麼了也不算吃虧,是我家琴師欞罌心地好,不忍見你被那樣的女子纏上才出手助了你,你說說,要怎麼感謝欞罌?」

  「我剛剛說要給她謝禮,她一口回絕了。」

  虞雪罄看著洛欞罌,知道她的確是不求回報的人,但她打定了主意要撮合這兩個人,於是道:「送禮得送到人家心坎裡,一定是你態度不對。」

  虞雪罄走向洛欞罌,很自然熟絡地攬住了她,「欞罌,你想要什麼都可以開口,朔夜是個侯爺,他一有錢,二有勢力,你要的他一定都能為你辦到。」

  「郡主,我真的不需要,更何況我就要離開這裡,家當都已經搬走了,侯爺的賞賜我帶不走。」

  虞雪罄心思一轉,立刻有了方法,「朔夜,你上回不是跟我說紫微院缺一名與你切磋琴藝的琴師嗎?還說這名琴師的琴藝必須與你相當?」

  他曾這麼說過嗎?但看她對自己擠眉弄眼,很快就明白她的用意了,「是,紫微院的確缺一名琴師。」

  「那麼就是欞罌了,琴藝要勝過你的,在我認識的人當中只有欞罌了。」

  洛欞罌一個怔愣,不是她害怕到紫微院當琴師,琴師本就是她的工作,而是師父當年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能再與雷朔夜扯上關係,她怎能違背。

  「郡主這番好意我不能接受,請郡主及侯爺見諒,容欞罌告辭。」

  「欸?等等!」虞雪罄連忙拉住了洛欞罌,她沒想她會如此倔強,「欞罌,你一到軒毓城不可能馬上找到琴師的工作,朔夜是軒毓侯,他可是軒毓城裡權勢最大的男人,到他的侯府當琴師是可遇不可求的。」

  「如果侯爺是看重我的本事,那欞罌或許可以考慮接受這份工作,但若只是為了報恩,欞罌已說過,施恩不望報,請郡主及侯爺莫再為難,欞罌告辭。」

  看著洛欞罌轉身快步離開廂房,雷朔夜沒有因為提議被否決而動怒,反而朗聲大笑起來。

  虞雪罄瞪了雷朔夜一眼,不明白他在開心什麼,「人都跑了你還笑。」

  「她若不是這麼有個性的女子,我也不會喜歡。」

  「所以你真喜歡欞罌?」

  「我對她有興趣極了。」

  「那我就更得撮合這件事了。」

  「郡主……」雷朔夜有些無奈,她這是怕被逼著嫁給他,所以打算趕快塞個人讓他娶了嗎?

  「你別管,乖乖接受就是了。」

  虞雪罄一說完,立刻轉身去追洛欞罌,雷朔夜搖了搖頭,下床打理好衣裳,其實他的心裡有些期待,期待郡主真能說服洛欞罌到紫微院當他的琴師。

  洛欞罌在來到郡主府門前時被虞雪罄及時拉住,她為難地看了對方一眼,如今四下無人,便恢復了平日與她私下互動的稱呼。

  「雪罄,別這樣為難我。」

  「你為什麼就不肯去侯府當琴師呢?」

  「我有苦衷。」

  「能有什麼苦衷?」

  「我不能說。」

  看洛欞罌堅持,虞雪罄知道得用不一樣的說法讓她答應了。

  「就算是幫我這個多年手帕交的忙,你也不肯?」

  這句話總算吸引了洛欞罌的注意,她望向虞雪罄,見她雙眉輕攏,便伸出手為她抹平,「雪罄,怎麼了?」

  「我的好妹妹,幫幫我這一次吧!不然我就得嫁給朔夜了。」

  「嫁?雪罄你不想嫁,誰可以逼你?」先不說虞雪罄的身分,光是她那麼受皇上寵愛,誰敢逼她嫁給她不想嫁的人?

  「你知道紫微院是天莊雷家的旁支吧?崇德皇朝有三氏舉足輕重的豪強,尤以雷氏為最,本來皇上就夠忌憚雷家了,如今身為紫微院家主的朔夜又打了勝仗,對皇上來說整個雷氏就是功高震主。」

  洛欞罌不否認雷氏真有這本事,而且民間一直有耳語說紫微院培訓了一支紀律精良的黑衣部隊,專為雷氏辦些常人不可能辦到的事,甚至是暗殺也都輕而易舉。

  「皇上忌憚雷氏,與雪罄你下嫁雷氏有何關係?」

  「皇上為了拉攏紫微院讓其脫離天莊掌握,想找一名宗室女嫁入侯府,就算真不能拉攏紫微院,至少也要成為皇上在紫微院的眼線,而我就是皇上選中的人。」

  原來如此!不知為何,一聽到虞雪罄可能嫁給雷朔夜,洛欞罌心中就有一股異樣,有些揪疼又有些酸楚。

  「所以,你要我幫你什麼忙?」

  「幫我到朔夜的身邊,當皇上的眼線。」

  「當皇上的眼線?!」洛欞罌驚愕不已,雪罄與雷朔夜不是好友嗎?她竟要她幫著皇上當眼線?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做壞事,也不會讓你做對不起朔夜的事,朔夜的心思我明白,他樂得當一個安樂侯爺。天莊雷家我也相信不會有意謀反,所以你只需照實稟報,定時傳消息回京給皇上就行了,不用隱瞞老實說就好,我信任天莊雷氏更信任朔夜。」

  「這……」洛欞罌不能說她沒有動搖,能進紫微院當琴師的確是難得的機會,而且郡主與她是多年好友,她又怎能不幫她,更何況……她也不想看雷朔夜被迫接受他不要的婚姻。

  「欞罌,幫幫我,你若答應,我就帶你進宮去見皇上向他推舉你。」

  「皇上也不一定會挑我……」

  「我會盡力促成這件事,其實我希望皇上派去朔夜身邊的人是會說真話的人,雷氏在朝中不是沒有敵人,如果皇上挑中的是存心想扯下雷家的人,做些偽證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得先發制人。」

  洛欞罌看著虞雪罄如此認真的表情,終究妥協了。她是答應了師父絕口不提當年救雷朔夜的事,但如果她不說,與雷朔夜維持主雇關係,應該不算違背師父的命令吧!

  於是洛欞罌答應她的請托,「我明白了,我隨你進宮面聖,當皇上在紫微院的眼線。」

  虞雪罄終於成功說服洛欞罌,她不由得開心地抱住她。

  至於洛欞罌,心中也有絲竊喜,當了紫微院琴師她就能更靠近雷朔夜一些,這好像……也不是壞事……

  雷朔夜就在不遠處,倚著轉角的牆沒有現身,只是聽著。

  虞雪罄的心思很好測度,他不過在她面前隨意提了一句,她還真的把洛欞罌給送上門來。

  不過他心裡明白他與郡主再如何交好,畢竟郡主與皇帝才是一家人,即使目前郡主是相信他的,難保以後不會改變。

  所以洛欞罌若真被送來他身邊,雖然……把這麼一個美人送來他是絕對開心的,但不能不防,或許……他得加強攻勢得到洛欞罌的心才是最根本的解決辦法。

  如果洛欞罌成了他的人,他就不用擔心郡主的心思會不會轉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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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09:48:39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雖然只是偏殿仍氣派輝煌,對於富麗堂皇的皇宮大內,洛欞罌卻完全沒有心思欣賞。

  她看著虞雪罄在皇帝身邊撒嬌,過去是聽說過,但如今真的看見了,她才知道虞雪罄與皇帝的關係有多親近。

  「你啊!就是因為你跟雷氏的關係好,朕才不能用你送來的人。」皇帝只睨了洛欞罌一眼,長得很美,但要到雷朔夜身邊幫他辦事,光是美還不夠。「你若擔心朕送去的人會害了雷氏,不如你嫁去紫微院,替朕好好的掌握住那裡。」

  「我才不要!朔夜長得比我還美,皇上您說,以後我們倆站一起,大家是看他好還是看我好?」

  皇帝捏了捏虞雪罄皺著的小鼻子,雖然神色輕鬆,但語氣可不容反對,「不行,朕不相信你的人能替朕辦事。」

  「皇上,那是您不瞭解雪罄。」

  「喔?怎麼說?」

  虞雪罄放開了勾著皇帝撒嬌的手,一臉正經,「就是因為我相信朔夜,所以才更要證明給皇上看朔夜是沒有異心的,皇上應該看得出來欞罌不是那種專門培養來當眼線的人,就因為她不虛假,所以皇上更可以信任她。」

  皇帝走下殿來,他的身材高大,走到洛欞罌的身前有十足的壓迫感,但洛欞罌沒有一絲害怕的神情,雖然不到倨傲的看著皇帝,但她也不像一般乍見天子龍顏的村婦般失措,只是半低著頭直挺挺的站著,垂首是因為禮節,不是因為懼怕。

  「你……抬起頭來。」

  聽了皇帝的命令,洛欞罌抬起頭來,皇帝生性多疑,但看進洛欞罌的眼神後卻有些改觀,或許就是因為她那雙眸子清澈得藏不了事吧。

  「你為了什麼肯幫郡主這個忙?」皇帝接著又問了。

  「民女也來自軒毓城,自小聽說軒毓侯對朝廷忠心耿耿,如果軒毓侯真如皇上所懷疑的,那麼他也騙了軒毓城裡的所有百姓,所以民女想親眼看看軒毓侯說的是真是假。」雖然洛欞罌多少帶了私心,但這的確也是她的目的之一,她沒有說謊,自然能夠取信皇帝。

  皇帝現在是相信她的,但以後呢?就因為她不是培訓來當眼線的人,會不會到了雷朔夜身邊就失了魂?

  「你到紫微院去是當琴師,如果有朝一日軒毓侯想納你當妾室呢?」

  洛欞罌沉默了下來,她答應這件事是為了幫忙,但為了幫忙獻身,不可能。「皇上,民女對於男女之情很專一,此生絕不為妾,而且,即便侯爺真想娶民女為妻,若不是民女也有意,侯爺便娶不了。」

  皇帝的神色未變,看不出他真實的心情,只是再問道:「如果朕賜婚要你嫁去紫微院,完成朕交付給你的任務呢?」

  「那麼……皇上會看到民女以死明志,絕不嫁民女不愛的男人。」

  虞雪罄捏了一把冷汗,她跟皇帝說過洛欞罌是好女人,不是以美色交換情報的探子,沒想到皇帝居然會這樣要求,更沒想到洛欞罌膽敢拒絕。

  直到皇帝大笑出聲,好似真的十分開懷,虞雪罄才松了口氣。

  「雪罄啊!朕這下真的相信洛欞罌不是你安排到雷朔夜身邊敷衍朕的人,而是真的打算查查雷朔夜是否忠心的眼線了。」

  「本來就是!雪罄的心當然是向著皇上的,不然要向著誰啊!」

  皇帝想著,就先讓洛欞罌接下任務,她是以虞雪罄送的琴師之名義去的,表面上看來與他無關也不會引起雷朔夜的戒心。

  如果他日洛欞罌真勝任不了,他再依自己的計畫派人到雷朔夜身邊去,這一回就先依了虞雪罄。

  「好,你就把洛欞罌送去雷朔夜身邊吧。」

  「雪罄遵命。」

  洛欞罌沒有讓雷朔夜知道她承接了皇命來監視他,怕他猜忌她。因此表面上,她是答應了郡主的提議才到紫微院當他專屬的琴師。

  在回鄉前,他曾邀她一同返回軒毓城,但雷朔夜是什麼人物,出門一趟都是大陣仗,那一列長長的車隊回鄉不知得走幾日?不如她一輛馬車沒有負擔,還可以快些返鄉。

  而且若跟著一起回鄉,一路上定有眾多繁文縟節,她雖在郡主府工作了一段時日,依然不適應那樣的麻煩事,所以她想了想還是拒絕了,她已雇好馬車,可以自己上路。

  最後,雷朔夜也不勉強她,由於他的車隊陣容較大返鄉需要比較多時日,所以他早了洛欞罌三天上路,基於禮儀,他離開京城的那天洛欞罌也去送行。

  三天后,洛欞罌也啟程返鄉了,駕馬車的車夫是洛家相熟的一位鄰居大哥,他的母親當年重病沒有錢就醫,是洛琌玥為她義診醫好的,而且不但不收診金,連藥錢都幫忙墊,所以車夫很感謝洛家,這回一聽到她返鄉需要車夫,立刻自告奮勇說讓他來送,要洛琌玥放心,他一定把洛欞罌安全送回軒毓城。

  上路了好一陣子,洛欞罌搭乘的馬車卻在臨近軒毓城的郊道上被前方車隊擋住了通道,車夫說要去看看情況,洛欞罌便在馬車裡等著,沒多久,車夫回來說是軒毓侯的車隊。

  洛欞罌沒想到他們這麼有緣,連不同時間返鄉也能碰在一起,她好奇的走下馬車想去探視雷朔夜的車隊發生了什麼事,結果一走近,居然發現堂堂軒毓侯竟然無視血污在為一名老者止血。

  「怎麼了嗎?」

  雷朔夜本專注著手上的事,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他回望,竟是洛欞罌。雖然他們的目的地都是軒毓城,但不同日出發竟會湊巧地在這裡遇上。

  「是我的錯,我身上帶著馬兒最討厭的刺玻種子,車隊在這裡休息時,我本想親近親近這匹馬,沒想到它一聞到種子的味道便發狂揚蹄,把路過的樵夫老伯給踢傷了,我先幫他止血,接著要送他進城醫治。」

  其實他貴為侯爺,這種事不必親力親為,但畢竟是自己導致老伯受傷,他一著急就自己為老伯止血了,沒有多想其他。

  洛欞罌看著老伯的血弄髒了雷朔夜名貴的衣裳,但他不以為意,只是擔心著老伯的傷,對於此舉,讓她對他的好感倍增。

  雷朔夜幫老伯先暫時止血後,看了看除了他的馬車外,其餘車上全載著奴僕或者行囊,於是他命人將老伯抬上他的馬車,要先送老伯回城裡。

  紫微院的奴僕們高呼不可,這老伯先別說身上髒汙,以他的身分怎麼能上侯爺的馬車,於是連忙說要去卸下其中一輛馬車上的行囊。

  雷朔夜一聽,皺眉怒斥,「現在人命關天,是擔心那種事的時候嗎?叫你們抬就抬。」

  看著奴僕們的為難,洛欞罌走上前為他們化解僵局,「侯爺,用欞罌的馬車吧!欞罌的馬車較小,而且沒有什麼行囊,再怎麼說也跑得比侯爺這輛大馬車來得快,再說了,我師兄是名醫者,可以直接送到我洛家的醫館去。」

  雷朔夜權衡了一下,他們僅有幾面之緣,說來還是陌生,可現在人命關天沒有心思再去考慮什麼男女有別的事,「好吧,那先謝謝欞罌姑娘了。」

  「請將老伯抬上我的馬車吧。」

  洛琌玥的醫術全承襲自父親洛天華,而且可說是青出於藍,父親過世後,他再回到軒毓城,沒有選擇回到過去洛家三口人在城郊山上的小竹居,而是在城裡跟人租了一個小鋪子,前頭拿來當醫館,後頭廂房則是他及洛欞罌居住的地方。

  由於洛欞罌是郡主的琴師,所以洛琌玥先回軒毓城打理返鄉定居的事宜,讓她結束在郡主府的工作後再回鄉,只是他沒想到洛欞罌這回回鄉竟不是獨自回來的。

  算算日子,洛欞罌應該這兩天就會到,洛琌玥想著要不要到街上最有名的酒樓去訂一桌筵席給她接風,就聽到有人急忙敲著門。

  他剛出診回來,所以醫館還沒開,走到前頭開了門,就見一名穿著貴氣的公子哥,洛琌玥睨了他一眼,「您是外地人吧,不知道我的醫館不醫您這樣的貴人嗎?」

  雷朔夜沒管太多,硬是把樵夫老伯給背進去,自作主張的放在診療床上。

  「洛大夫,請你幫忙看看這位老伯的傷。」

  誰也不知道洛琌玥為什麼這麼討厭富貴人家,當時在京城,洛家醫館就有一個規矩,洛天華有醫無類,但洛琌玥貴人不醫。

  可偏偏他越不醫,貴人們便覺得他醫術精湛才恃才傲物,於是更想說動洛琌玥為自己調養。

  為難、勉強的事一多,洛琌玥就更厭惡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好似全天下所有的人都得為他們這樣的貴人服務一般,他索性想了個藉口推拒,「這位公子,您不見我醫館關了門嗎?我正準備出診。難道您們富貴人家的人受了傷是傷,別人受的傷不是傷,下個街口還有一間醫館,您把人送去那裡吧!」

  洛琌玥話剛說完,就看見身著淡青色衣裳的雷朔夜身上沾染了髒汙及血痕,他又看了看被放在診療床上的人,很顯然這樵夫打扮的老伯並不是這貴人府上的人,但這位公子臉上的擔憂卻是真實的。

  「聽洛大夫語意,是對‘富貴人家’四個字有了誤解,我無法改變你對我的看法,但這位樵夫就只是一個單純的傷者,與洛大夫的偏見無關吧!」

  「我不是偏見,而是一視同仁,我的病人同樣重要。」

  「既然一視同仁,那麼洛大夫是否該視情況有輕重緩急之分,這位老伯急需洛大夫的醫治。」

  「師兄……」洛欞罌一走進醫館,就看見師兄在刁難雷朔夜,她知道師兄是貴人不醫,但眼見那老伯受了這麼重的傷,他還能無視嗎?

  因為雷朔夜心急,他先背著老伯入內,洛欞罌還在交代車夫卸下她的行囊,沒跟著進醫館,不料卻讓師兄為難了他。

  「師兄,救這老伯並沒有違背你的原則啊!是我讓侯爺把人送來洛家醫館的。」

  洛琌玥看著久違的師妹,本該是熱情的歡迎她回家,可現在因為這個男人,他師妹一回家給他的居然是指責?

  他望向雷朔夜,眼神比方才更不善,而師妹喊他侯爺,莫非此人就是軒毓侯雷朔夜?

  雷朔夜當然沒漏掉洛琌玥打量的眼光,洛欞罌或許看不出洛琌玥的心意,但他可是把對方的心思看得分明。

  這個男人並不只想當師兄而已,而自己的出現讓他有了競爭之心。

  雷朔夜的確對洛欞罌頗有好感,而且他一向自信,他若真想要得到洛欞罌,眼前這個男人對他來說構不成威脅。

  或許互相知道對方是情敵,兩人相交的視線也衝撞出了些許的火藥味。

  「師兄,你不幫忙看看老伯的傷嗎?」

  洛琌玥無奈,只得轉身醫治那名樵夫,雖然他看不慣雷朔夜,但他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事有輕重緩急之分,老伯的傷的確急需醫治。

  老伯雖然傷了頭流了不少血,但沒有大礙,只是暫時昏迷,但驚悸的原因居多,經過洛琌玥的醫治後已可返家。

  雷朔夜讓人將老伯送回後才算真正松了口氣,接著便隨著侯府來接他的人離開了洛家醫館。

  「你怎麼認識軒毓侯的?」洛琌玥可沒忘了問原由,雖然師妹常在郡主府進出,但要認識一位元侯爺也並不容易。

  洛欞罌覺得如果老實說出皇上交付的任務,師兄一定會大發雷霆,所以她只說了部分的事實,「軒毓侯是郡主的好朋友,我最後一次為郡主彈琴是在她的花宴上,那時意外救了侯爺,於是在郡主的牽線下,我得以進入紫微院成為琴師。」

  「我不是說過回軒毓城你不用擔心生計問題,無須再做琴師的工作?我當初答應讓你去郡主府工作是因為郡主會保護你,可這個軒毓侯,我不放心。」

  又來了……洛欞罌十分無奈,還腹誹了師兄好幾句。

  她都多大一個姑娘了,為什麼師兄還這麼不放心她?整天在她身後管她這個管她那個的,他不愛讓她獨自上街,說什麼街上亂,所以她出門採買的時候,十次有九次他都要跟,剩下的那一次則是因為有師父陪著。

  年紀大了些後,她開始在醫館幫忙,但舉凡會傳染的患者,師兄都不讓她近身,最後她只能躲在櫃檯後幫忙抓藥及收帳。

  要不是有一次在樂坊巧遇,她和當時扮成丫鬟溜出郡主府遊玩的雪罄相識,雪罄得知她想脫離師兄的管控,才說要幫她引進郡主府當琴師。

  那時她也拜託師父幫忙說話,兩個人費了好一番唇舌才說服師兄讓她去郡主府工作。

  而進了郡主府,她才知道那個丫鬟原來就是郡主虞雪罄。

  洛欞罌不是妄自菲薄的人,她知道自己很美,對她露出惡意眼神的男人她見多了,而雷朔夜對她卻不曾有過這樣的神色。

  她承認雷朔夜會因為她的容貌多看她幾眼,但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心思,因此她認為師兄實在多慮了。

  「侯爺是貴人,見過的美人多得去了,我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稀奇。」

  洛琌玥可不這麼想,見多了不代表不感興趣,而且剛剛雷朔夜與他對視時是目空一切的,但不代表自己會被他的眼神嚇著,乖乖將心愛的女人讓給對方。

  對!他愛著洛欞罌。

  他不知道自己對洛欞罌的兄妹之情何時變了質,他只知有一天她笑意盈盈的跟他說飯菜都做好了,有他最愛吃的菜時,他突覺心上一陣震撼,如果每天回到家都能見到這樣的笑靨,再多的疲憊都會消失吧!

  知道有她在家裡等他的感覺,就像有妻子等著他的心情一樣。

  「總之我不希望你到紫微院去當琴師。」

  洛欞罌總覺得師兄對她過度保護了,這一次她很堅持,「我已經答應了侯爺。師兄,我是個大姑娘了,能為自己做決定。」

  洛琌玥一股怒氣全憋在胸口,欞罌這是為了雷朔夜而違逆他嗎?「欞罌,那個男人對你有意……」

  「師兄!侯爺是正人君子,我救他的時候他中了合歡散,在那樣的藥力下,他都沒有對我做出逾矩的事。」

  「合歡散?一個男人中了合歡散你居然還接近他?你不知道合歡散是什麼東西嗎?你這麼多年跟在爹的身邊,藥學都白學了嗎?」一聽到洛欞罌與中了合歡散的雷朔夜曾經獨處,洛琌玥便像發狂似的扣住洛欞罌的手,怒斥著她。

  洛欞罌從沒有跟師兄吵過架,但今天師兄從見到雷朔夜起就刁難他,一直到現在不論她為他說了什麼,師兄依舊不信,這讓她也揚聲辯駁了起來,「師兄!我知道侯爺是什麼樣的人,而且進紫微院當琴師也是我自己想去的,你該知道我不願意,誰也無法逼我。」

  洛琌玥因為她的話而怔住,扣著她的手也放鬆了力道,洛欞罌這才收回手,她餘怒未消,「師兄,我希望你以後能更懂得尊重我,我不是小孩子了。」說完便轉身離去,她才剛回來,還有一大堆行李要整理,不想浪費時間與師兄吵架。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洛琌玥對雷朔夜的出現更覺憂心了,他有一種感覺,欞罌從來不屬於他,未來……似乎會離他越來越遠了。

  紫微院花園裡的擷碧亭一向是雷朔夜休憩的地方,午後,他喜歡拿著書冊適意的倚著亭柱看書,有時則會在亭中央的石桌上下玲瓏棋,再有時,則會自己煮茶品茗。

  今天的擷碧亭裡多設置了一座琴桌,洛欞罌正在為他撫琴。

  風微揚,桃花暗送芬芳,勾起了他的心思,倚著亭柱看書的他早已無心在書冊上,耳邊倏地傳來熟悉的曲調,雷朔夜一怔,是 《弱水吟》。

  七年前,他受了傷被一個不知姓名的小女孩所救時,曾在房中聽見女孩撫琴,後來他便與她聊起了琴曲,他告訴她,他最愛的曲子是《弱水吟》,甚至還教了女孩怎麼彈奏。

  後來他入朝為官,也當了紫微院家主,如今想起,他已許久不曾再彈奏 《弱水吟》。

  弱水意指情愛之河,時而兇險如滾滾江水,時而輕緩如流水潺潺,隨著這樣的意境,有時奏來琴音似要引來風暴卷起漫天風雪,有時又似弄風搖雪,低低吟訴,只餘絕音回蕩。

  他十分喜愛這首曲子,然而這首曲子末尾太過悲傷,原意是 《弱水吟》的譜曲者最後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幸福,因此,他自創了一段小小的變奏,不想讓《弱水吟》結束在遺憾之中。

  悠閒聆聽著洛欞罌優美琴聲,音未盡、聲未罷,弦鳴在指間流蕩,可突然卻變了意境,好似琴音有體無魂,這是撫琴者失去了專注力的結果。

  他將目光轉移至她的面容上,果然看見神遊太虛的洛欞罌。

  她不知怎麼突然失去了專注,手上還在撩動著琴弦,但心思已不在琴曲上了。

  「你不專心,在想著什麼?」他出聲喚了她。

  洛欞罌被突然出聲的雷朔夜所驚,手一滑,指下的琴弦也同時斷了弦,繃斷的琴弦如兩把利刃劃開,其中一把劃過她的右手心,洛欞罌吃痛,立刻縮起了手。

  雷朔夜立刻放下手中書冊上前探視,男女有別,洛欞罌自幼被師父及師兄保護得很好,何曾被一個男人緊緊握著手探視傷口。

  「來人,去取藥箱過來。」

  雷朔夜對亭外侍立的奴僕下了命令,亭外的奴僕屈身應命,不一會兒便送來能處理這類小傷的藥箱。

  藥箱放在亭中石幾上,雷朔夜熟練的為洛欞罌拭去血跡,知道上藥會痛,還放輕了手腳。

  洛欞罌該收回手的,但她收不回,除了是他緊緊拉著她的手以外,還因為她看著他輕皺著眉為她療傷,好像真的很擔心她一般。

  看著他的模樣,她輕笑出聲。

  雷朔夜抬起視線望向她,不痛嗎?她怎麼還笑?「欞罌姑娘笑什麼?」

  「欞罌只是想著……侯爺一向都這樣親力親為嗎?」洛欞罌以自由的左手指了指她的右手,雷朔夜仍緊緊握著她的手,並沒有放開。

  「要不,你能自己來嗎?」拭去了血跡,他繼續為她的傷口灑上傷藥才覆上紗布,接著邊替她纏上紗布邊說:「《弱水吟》是一首需要十分專注的曲子,你想著什麼失了神?」

  《弱水吟》?她彈奏了《弱水吟》?她彈了多久,彈到變奏的地方了嗎?若彈到了變奏之處,雷朔夜肯定立刻認出她就是當年救他的人。

  她怯怯地抬眼看向雷朔夜,見他神色無異才放了心。

  「我很喜歡 《弱水吟》這首曲子。」

  「喔?」雷朔夜很意外,原來她也喜歡這首曲子。

  「我喜歡《弱水吟》這曲子所描述的感情,有喜、有悲、有苦、有甜、有酸、有澀……只可惜,結局不甚好。」

  「的確。」

  但洛欞罌很喜歡雷朔夜變奏過的曲子,她從七年前聽過後就念念不忘,那是即使自己學會了曲子,也學不來他彈奏出的韻味之懸念。

  「如果有人可以將曲子結束前的那段樂章變奏,給這淒美的曲子一個好結局的話,我想聽。」洛欞罌不能明說,只能以這樣的方式試看看能不能讓他為她彈奏。

  不過,她終究是失望了。

  雷朔夜只是挑眉看了她一眼,然後轉移話題,「欞罌姑娘,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是不是有心事?」

  或許是她暗示得不夠明顯吧!洛欞罌有些失望,不過她轉念一想,她現在在紫微院當琴師,應該有得是機會再聽他彈那曲 《弱水吟》吧。

  心一寬,她便老實地回答了雷朔夜的提問,「師兄不許我來紫微院當琴師,所以我跟他起了爭執,我們已冷戰好些天了。」

  處理好她的傷勢,雷朔夜命人收走藥箱,接著捧起她的琴端詳,「他擔心我吧!」

  洛欞罌怕雷朔夜生師兄的氣,急著想為師兄說話,他畢竟是侯爺,得罪不得。雷朔夜見她模樣,揚手制止她開口,微笑道:「你別緊張,我知道你師兄對所謂的‘達官貴人’是什麼想法。」

  洛欞罌及雷朔夜都想起了他們初回到軒毓城那天在洛家醫館發生的事。

  「欞罌姑娘,你別太信任我,或許……我真是帶著邪念的男人也不一定。」

  他的話反而讓洛欞罌輕笑出聲,她掩著嘴,笑聲如鈴聲清脆,會這麼說自己的人能有什麼邪念,「侯爺現在對琴的興趣,怕是比對我的心思還大吧!」

  雷朔夜放下瑤琴,或許是自幼學琴,他的確也很欣賞名琴,「這把琴並非凡品。」

  洛欞罌輕撫著琴,這把琴跟著她不少年了,「這把琴是郡主送我的,我非常感謝她的知遇之恩。」

  這就是她願意為了郡主來他身邊當眼線的原因吧!雷朔夜方才沒有說謊,他對洛欞罌的心思不是單純只要她到紫微院當琴師而已,但正因為他也知道她的目的並不單純,反而沒有進一步的舉動——

  他不想看洛欞罌是為了得到情報,而接受他。

  「名琴不可以隨便修繕,你帶著琴隨我來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雷朔夜說完便逕自走開讓洛欞罌沒有機會細問,把琴收進了琴盒後,她抱著琴盒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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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09:48:5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雷朔夜說的地方應該距離紫微院不遠,因為他沒讓人備車備轎,直接帶著洛欞罌走出紫微院大門。

  回頭看見她抱著琴盒,要跟上他似乎有些吃力,於是他放慢歩伐,還接過了她手上的琴盒。

  「不勞煩侯爺,我自己拿就行了。」

  雷朔夜閃了個身沒讓她把琴盒抱回去,他笑得很暖,眼神亦暖,「這琴盒壓不垮我,但壓得垮你,所以琴盒我拿就好,我只擔心你沒了這只琴盒,風一吹你便被吹飛了。」

  洛欞罌鼓著頰,不滿意雷朔夜這樣笑話她,「侯爺!我沒這麼弱不禁風。」

  雷朔夜忍俊不禁,這女人沒有自覺嗎?她那清弱的模樣,或許自己往她的額頭屈指一彈就能把她彈飛一丈遠。

  洛欞罌知道雷朔夜肯定在腹誹她,她更不服氣的看著他,看得對方趕緊收回笑意,連忙把話題再拉回她喜歡的曲子上,「欞罌姑娘方才彈了 《弱水吟》,我很意外。」

  他又提到《弱水吟》了!所以她真有機會再聽見他彈奏《弱水吟》吧?

  「為什麼《弱水吟》這麼吸引侯爺的注意呢?」

  「曾經,我很喜歡 《弱水吟》,也狂妄的認為這世上沒什麼身不由己,所以對於《弱水吟》以悲律收尾不甚滿意,索性為《弱水吟》補上了一段變調。」

  聽雷朔夜主動提起,洛欞罌臉上滿是欣喜之色,看得雷朔夜莫名。

  其實她不但想聽雷朔夜彈 《弱水吟》,還想著只要他彈過《弱水吟》給她聽後,下回她若不小心在他面前彈了變奏的《弱水吟》便不用擔心了。

  畢竟她聽雷朔夜彈過,可以以這個理由做為搪塞。

  因為小時候學 《弱水吟》時就是他教她的版本,如今她彈奏的《弱水吟》幾乎都是變奏版,不彈原調了。

  「希望欞罌能有機會,聽到侯爺彈奏的《弱水吟》。」

  雷朔夜的腳步頓了頓,並沒有垂眸望向她,只是看著前方又邁開步伐,「身為紫微院的少主,我也曾經有遺憾,後來當了家主、當了軒毓侯,身不由己的情況亦有,對於改編 《弱水吟》,我再不覺得理直氣壯了。」

  他的聲音帶著些許落寞,吸引了她的注意,「欞罌有幸能幫侯爺分擔一些內心的感受嗎?」

  對於她的善意,他心暖地接受了,「當年我年少輕狂自詡是天之驕子,沒有任何事物能傷得了我,我尋找刺激的方法是馴服野馬。在一次意外之中,我傷了頭,是一名小女孩救了我。」

  洛欞罌的心猛然一震,雷朔夜竟還記得她,而且記得這麼深,「是……什麼樣的情況?」

  「我摔下馬後,腳被捕獸夾所傷,本來腳傷並不嚴重,但摔馬時撞傷了頭,如果不是那個小女孩發現我,我早因為流血過多死了。」

  提到過去,為什麼他如此感傷?洛欞罌不解,「然後呢?發生了什麼事?」

  再提起自己的救命恩人,雷朔夜很是遺撼,「她突然消失了,我也一直沒找著她。」

  原來當時她的不告而別讓雷朔夜這麼在意嗎?她雖然因為他還記得她而高興,但並不想他如此記掛,「或許……她就是不想要您找她,侯爺是不是該放棄了?」

  「我不會放棄,她給我的是一條命,我一定得表達我的謝意。」

  她真切地看著他,只能勸他,「侯爺雖然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誰,但您的身分並非常人,她一定是識得侯爺的,她不來找侯爺就是刻意不想讓您找她吧。」

  「可我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也想報答她。」

  「知道您沒事,而且接掌了紫微院家主、成了侯爺,對她來說,這就是一種回報。」她此時說的是自己真實的心情,雖然重逢時發生有人要下藥害他的小插曲,讓她沒有心思細想,但再看見他,她是開心的。

  「怎麼說?」他好笑地看著她,說得好像她能知道當年救他的小女孩有什麼心思一般。

  洛欞罌發現了雷朔夜的視線,連忙解釋,「我師父是大夫,從小到大我看他救了不少人,師父常說身為一個大夫,救人是天職,有時大夫要的不是診金或是感謝,而是病人能恢復健康,這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回報了。」

  「我無緣見到洛大夫,想必他是一個仁心仁術的好大夫。」

  提起師父,洛欞罌則有滿滿的驕傲,「是的!我師父他是個好大夫,所以我們洛家才會一貧如洗、家徒四壁啊!都是因為師父是以救人為目的,不是以收診金為目的。」

  這是雷朔夜第一次看見洛欞罌在他面前露出這麼自然不矯作的笑容,讓他想起了當年那個天真的小女孩。

  這個想法,又讓他歎息了。

  看見他歎息,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吸引他注意,「侯爺,若不是她救了您,崇德皇朝就不存在了啊!」

  雷朔夜看了洛欞罌一眼,一哂,「就算沒有我,我相信朝廷也有其他能人。」

  「侯爺這麼妄自菲薄,這叫當年救您的姑娘何堪啊!如果那姑娘知道她當初救了您會讓您記掛、遺憾,那她還開心得了嗎?這就是侯爺對那位姑娘的感謝?」

  「我明白了,原來你在開導我嗎?」

  洛欞罌露出了甜笑,將目光調轉向前方,只笑不語。

  雷朔夜也沒再多說,只是維持著速度與她並行。

  洛欞罌開導了他,讓雷朔夜釋懷了些,多年來他一直記掛著這份遺憾,卻從沒想過這份遺憾對那小女孩來說可能是一種負擔。

  「侯爺要帶我去哪裡?」見雷朔夜的神色輕快不少,洛欞罌便主動與他攀談起來。

  「聽過江南第一琴匠高大師嗎?」

  洛欞罌停住了腳步,也收起了笑容。

  高大師的名號,對琴有粗淺涉獵的人就會知道,他是一個非常有名的琴匠,一般人就算捧大把金銀財寶送上門也不一定能請高大師制琴,除非皇親國戚,否則都得付出極大的代價。

  而高大師就住在軒毓城裡。

  即便雷朔夜是整個軒毓城裡權勢最大的人,但洛欞罌不能麻煩他,因為找上高大師要付出的代價,她不能讓他替自己承擔。

  「我想……不用找上高大師吧。」

  雷朔夜知道洛欞罌擔心著什麼,雲淡風輕的道:「高大師欠我一個人情,紫微院為他培育過一株名花,所以他承諾可以幫我一個忙。」

  「侯爺大可要求高大師為您製作一把琴,不必把這個人情用在修補我的琴上,何況還只是條琴弦,這實在不妥。」

  「欞罌姑娘,你可知這把琴的琴弦是什麼做的?隨便一個琴匠來修繕,可能會破壞了這把琴的音色,你是我的琴師,為我彈奏出最完美的天籟是你的責任。」

  洛欞罌看雷朔夜似乎十分堅持,但她不願讓他這麼做,她知道郡主送她的琴是名品,不該隨意請一名琴匠修繕,但她不能接受雷朔夜的善意,所以急著想把琴由他手中取回。

  沒想到他一個旋身便躲開了她,「欞罌姑娘,你的琴是我的人質了,你就放寬心陪我走一趟高大師那兒吧。」

  「侯爺,我會想辦法修繕這把琴,不會讓侯爺失去了興致。」洛欞罌說完,還想拿回自己的琴,於是兩個人就像孩子一樣在街道上鬧了起來,「侯爺請把琴還我,除了高大師,我想軒毓城還有其他手藝超凡的琴匠才是。」

  雷朔夜有些惱怒,因為洛欞罌的見外,他正想再說什麼,就見一名男子走過他們身邊,他的雙眼直盯著洛欞罌,看得他相當不快。

  洛欞罌看著她的琴盒,有些煩惱地輕攏秀眉,沒有注意到別人的凝視,直到那名男子開口。

  「欞罌?!你是欞罌吧!」

  她抬起頭看了那名男子好一會兒,才想起久別重逢的他,「賢熙哥,是你!」

  「是啊!我們都多久沒見了?四年了吧!你已經是大姑娘了啊!」

  原來是舊識!雷朔夜目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前人,他長得粗獷性格,身材高大,比精實的自己還足足高了幾寸,他正背著一個大竹簍,因為重量不輕,所以卷起袖子背著,露出了半截肌肉線條明顯的手臂。

  雷朔夜看著洛欞罌見到那男人也顯得十分熱絡,那紅撲撲的臉蛋說明,這男人不只是一個四年不見的普通故人而已。

  「賢熙哥,你在笑話我嗎?都四年了,當然是大姑娘了。」

  雷朔夜是不接受被冷落在旁的人,他介入了兩人的談話之間,「你們是舊識?」

  石賢熙這才看清楚站在洛欞罌身邊的男人是誰,連忙下跪行禮,「草民石賢熙見過軒毓侯。」

  雷朔夜居高臨下的看著對方,並沒有免他的禮,「你們是什麼關係?」

  洛欞罌的介紹聽來十分平常,「侯爺,賢熙哥他姓石,他的父親石大叔與我師父是好友,石洛兩家是世交,只是我們洛家搬離軒毓城後就鮮少再連絡了,四年前曾重逢了一次,再次見面就是這回了。」

  世交啊!雷朔夜見洛欞罌對石賢熙的介紹就像只是一位鄰居大哥一般,他收起了對石賢熙的不善,免了他的禮讓他站起身。

  不過,雖然她說得簡單,但他看石賢熙的臉卻是有不一樣的解讀,這個男人對她可不只是一個世家的大哥而已。

  「是啊!洛大夫當年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舉家搬遷去京城,還誤了我們兩人的婚事。」

  婚事兩個字給了雷朔夜一個警醒,但他的神情卻沒有表現出來。

  倒是洛欞罌又緋紅了雙頰,「賢熙哥說什麼啊!那是石大叔笑話我的,師父跟我都沒有當真。」

  石賢熙的笑容有些僵硬,但隨即恢復正常,那轉變之快,雖然洛欞罌沒有發現,但雷朔夜盡收眼底。

  「欞罌,你回軒毓城定居了?」石賢熙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她,如果她是回來定居的,是否他又有機會了?

  「是啊!」

  石賢熙再看她跟著雷朔夜,而後者正抱著琴盒,他記得洛欞罌琴藝非凡,雖然他這個粗人聽不懂,但來自他人的評語他可聽得一清二楚。「為何侯爺會抱著琴盒,裡頭的琴怎麼了嗎?」

  提到琴盒,洛欞罌就想起方才正和雷朔夜提到的事,「這把琴是我的,琴弦斷了正要找琴匠修繕。」

  既然是她的琴,石賢熙當然急著獻殷勤,「琴匠?我記得你的琴藝不錯,用的琴也定是好琴,怎麼可以隨意找個琴匠修繕?」

  洛欞罌要制止石賢熙的話都來不及,她本就因為要找誰修繕而與雷朔夜意見分歧,他這話無疑是認同了雷朔夜的想法。

  她看向雷朔夜,果然見他臉上出現了得意的神色。

  「欞罌,你知道高大師吧!」石賢熙沒發現他們的默契,只是想到他有門路可以在她面前表現。

  雷朔夜挑起了眉,如果這人也能請得動高大師,那他紫微院的面子何在?

  「知……知道……」洛欞罌怯怯地看了雷朔夜一眼,方才他們也正提到這件事,雷朔夜還因此心生不快,此時再提起高大師,她擔心又勾起他的怒氣。

  「高大師調養身子需要一味很特殊的藥材,得跋山涉水的由北方運來,居中協調的就是我石家藥鋪,雖然修繕的費用少不得,但平常就算捧著金銀珠寶高大師也不一定幫忙修繕的,我帶你去高府吧!高大師應該還會賣我一個面子。」

  「這……」雖然一樣是找上高大師,但因為賢熙哥帶她去不用欠人情,只需付出銀子,她想,還是讓賢熙哥帶她去較好,可方才侯爺提時她不肯,如今卻讓賢熙哥帶她前去,會不會讓侯爺心生不悅?

  雷朔夜怎不明白洛欞罌的想法,可他雖然不快,卻不想在大街上起更多爭執,像無理取鬧的孩子,「欞罌姑娘想隨石公子前去吧?」

  「是……」洛欞罌怯怯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但修繕費呢?讓高大師為你修繕,所費不貲。」

  「我會想辦法的。」

  雷朔夜由懷中拿出一塊權杖,這是準備給她的,有了這塊權杖,她可以自由出入紫微院不必等候通傳,她是他的琴師,他要她隨時可以入府,「這權杖早該給你的,不但可以自由出入紫微院,更是你身為紫微院琴師的象徵,給高大師看這塊權杖,讓他到紫微院來收取修繕費即可。」

  「我不能接受侯爺的好意。」

  雷朔夜神情淡漠,但心裡可是揚起了灼灼怒火,她還真打算與他分割得如此徹底嗎?她可是奉郡主之命來當眼線的,卻一點小手段也不會用?

  「你是我紫微院的琴師,沒有一把好琴彈奏我聽了也傷耳,收下吧!你這麼推辭是不是忘了我的身分?」

  他……終究是生氣了嗎?洛欞罌看著雷朔夜,她不是害怕他,而是不希望他生她的氣,「侯爺……」

  看著洛欞罌怯懦的模樣,雷朔夜懂得怎麼去掌握她,不能太由著她,當然也不能讓她怕他,「聽話,就這麼決定了,我不是為了你修這把琴,是為了我自己。」

  雷朔夜乃是堂堂軒毓侯,他說的的確是事實,如果她連一把好琴都拿不出手,又怎麼能彈出讓他滿意的琴聲。

  「我明白了,侯爺。」洛欞罌接下了權杖,又接過雷朔夜終於還給她的琴,對他福了個身,「那侯爺,欞罌隨賢熙哥去找高大師了。」

  「嗯,去吧。」

  雷朔夜沒有多給她一個眼神,旋即轉身離開,仿佛對他來說,親自帶她前去找高大師真不是因為她特別,只是他為了自己聽琴的享受罷了,直到他走得夠遠,都未曾聽見石賢熙及洛欞罌離去的腳步聲,知道她一定還懸著一顆心看著他,那淡漠的表情才漸漸融入一抹笑意。

  回過身,看見她果然如自己所想的看著他,適時給了她一個笑容,用的正是一手糖一手鞭的策略,「還不快去修琴,萬一我想聽琴的時候你的琴還沒修好,你該當何罪。」

  「是!欞罌知道了。」

  這回,她是真的與他告辭,讓石賢熙為她帶路前往高大師府上。

  雷朔夜目送著洛欞罌離去,突然感歎,好一名窈窕淑女啊!果然君子好逑,竟能讓他面臨如此大的挑戰。

  欞罌那個師兄對她應該是有愛意的,畢竟日久生情;至於這個石賢熙,由他主動提起當年婚事看來,大概對她也是有意的。

  但自信讓他無視這兩名敵手,要配得上他雷朔夜,還非得是像洛欞罌如此搶手的女人不可。

  對他來說,越難馴服的,得到之後的果實便更甜美。

  而且她也的確不同於以往他見過的女子,她從不主動迎合他,也不會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營造疏離感,她是一名很真的女子。

  石賢熙先順路帶著洛欞罌到石家藥鋪一趟,放下了背著的竹簍,繼而帶著她前往高府。

  洛欞罌抱著琴盒靜靜的跟在他身後,石賢熙雖與她相隔著合乎於禮的距離,但雙眼始終是偷偷看著她的。

  石家經營藥鋪,洛天華當年是藥鋪常客,因此只比洛欞罌大兩歲的石賢熙便成了她的朋友,他們兩小無猜的模樣讓長輩們越看越有趣,而石賢熙的父親曾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向洛天華提起要先為他們兩人訂下親事,待成年之後再完婚。

  只可惜洛欞罌十一歲那年不知何故,洛天華突然帶著她舉家遷離軒毓城,直到四年前石賢熙進京去辦事才意外重逢了洛天華,當然也再次見到了洛欞罌,那時她才十四歲,但已經可以看出她清麗的容貌。

  當時的她墨黑長髮披瀉在腦後,只用一把樸素的玉簪簪著,與現在相同穿著一襲雪白的羅衣,不過那時還素著一張臉,如今已懂得輕施薄粉,那雙唇瓣依然不點而朱,輕輕眨著的雙瞼之下,是一雙如夜星般閃爍的燦眸。

  石賢熙當下就決定,待她成年之後一定要去京城向洛家提親,只是回軒毓城不久後父親便過世,他接下了藥鋪,忙得再沒有辦法去思考自己的婚事。

  前不久,他在軒毓城街上看見了一家新開的洛家醫館,他既是開藥鋪的,自然得去打聲招呼、拜訪拜訪,一見,竟然是洛琌玥。

  那時他才知道原來洛天華也過世了,於是他們師兄妹決定再回故鄉來,他一直等著洛欞罌回鄉,今天就在街上巧遇。

  他覺得這是他與洛欞罌的緣分,他想著……或許連上天都要他不可錯過這段姻緣,才會又將他們的緣分拉在一起。

  「改天我在城裡的粟月樓作東,替你們師兄妹接風。」

  由於洛石兩家是世交,再加上石賢熙請的是他們師兄妹,洛欞罌沒覺得不妥便答應了。

  「好的,我回去就告訴師兄,我們兩家是該好好聚聚了。」

  「洛大夫他開了醫館,我是知道的,那欞罌你呢?還在醫館裡幫忙?」他記得在京裡時洛欞罌也在醫館幫忙洛天華,她識得藥草,所以幫洛天華寫的藥方抓藥,但如今洛家醫館沒有附設藥鋪,也就是她不在醫館裡幫忙了嗎?

  洛欞罌搖了搖頭,其實上回石賢熙到京裡看見她在醫館幫忙只是碰巧,她雖然識得藥草,但只是偶爾在醫館裡幫忙而已,「我現在是琴師。」

  是啊!剛剛軒毓侯說過了,「在紫微院當琴師,是否不妥?」他總覺得讓侯爺紆尊降貴的領著她,找琴匠為她修繕瑤琴,似乎並不尋常。

  「怎麼了嗎?」怎麼賢熙哥和師兄都覺得她在紫微院工作不妥,她不就是當一名琴師嗎?

  看見洛欞罌輕蹙起雙眉,知道她並不樂意聽到這樣的忠告,大概是洛琌玥也曾反對過吧!

  其實軒毓侯在城中的風評不錯,並沒有什麼不良事蹟,比起大多數妻妾成群的大老爺們名聲好上不只千倍,但也就因為如此,他實在不希望欞罌與軒毓侯走得太近。

  「我覺得侯爺人品不錯,你真的不用為我搛心。」洛櫃罌說出這句話時,臉上有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奇異情愫。

  她看著手上還纏著的紗布,想起雷朔夜為她包紮,而她這右手也曾經被他緊緊扣住,在他受合歡散藥性所苦的時候,他說,抓著她的手,能清醒他的神智。

  她很肯定雷朔夜不記得她,但她能給他的安心感是否和七年前一樣?

  她當年問過他,她什麼都不能跟他說,他會不會防著她?擔心她害他?

  雷朔夜當時只是仰天朗笑數聲,接著便欺近,帶著氣音問她,「就憑你一個小女娃,傷得了我嗎?」

  她嘟起嘴,但再不滿也只能同意他說的,「也是,我怎麼傷得了你。」

  雷朔夜則是給了她一個摸頭安撫,對她說,她給他的感覺很舒服,他覺得他可以相信她,所以不會防著她,那是一種安心感。

  見洛欞罌想起雷朔夜,竟然雙頰飛出了赧意,石賢熙皺起眉頭,再開口就是詆毀,「欞罌……有些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怎麼了嗎?」洛欞罌見他臉色凝重,頓時不解。

  「軒毓侯他……有些不好的名聲。」

  「不好的……名聲……」

  「他是個侯爺,卻二十五歲了還未娶親,就是因為他遊戲人間、留戀花叢還定不下心。」

  洛欞罌不太相信這件事,直覺是謠言,她在紫微院當琴師也有幾日了,看不出雷朔夜是這樣的人。

  反而是他拿著書在擷碧亭裡閱讀的模樣,給人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印象,讓她幾乎都要忘了他其實是一名能上戰場殺敵衛國的驍勇武將。

  見洛欞罌一臉狐疑,石賢熙給她模棱兩可的回應,「依他的身分當然不能太過明目張膽,但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總會有一兩件醜事在私下傳開來。」

  真的嗎?洛欞罌還是不信,遂笑著對石賢熙說那應該是謠言。

  在洛欞罌未注意到的時候,石賢熙斂起了神色,他發現……雷朔夜在洛欞罌的心中似乎有其特別之處。

  這怎麼行?他可不允。

  擷碧亭中,今日洛欞罌抱琴而來卻意外聽見琴音流瀉,琴聲曠遠悠然,她緩下步伐,被這琴音吸引,這曲子之中隱含著瀟灑,而撫琴者正是雷朔夜。

  一直以來,她以為像雷朔夜這樣的武將,就算彈琴也是豪氣干雲的戰曲,怎麼他的琴音好似滄海一笑,不帶任何堊念?

  這琴聲若是出自於一名武將之手,那也好像是將一生之路走到終老,始將心融於琴才能讓這琴曲彈得似訴似憶……

  似是聽見她的腳步聲,雷朔夜停了琴曲,回身一望果然看見了洛欞罌。

  「欞罌姑娘,你來早了。」

  「有幸能聽見侯爺撫琴,欞罌早來得好。」抱著琴盒走進擷碧亭,在琴桌上放下自己的琴,再望向雷朔夜時,他已走至亭邊仰望著湛藍的天,「或許能有幸聽見侯爺的 《弱水吟》。」

  她還真是對那曲《弱水吟》念念不忘啊!雷朔夜唇角微勾,沒有針對《弱水吟》做回答,「我很久不彈琴了,今日只是一時興起,本想在你來到之前將琴收起,沒想到你早來了。」

  「侯爺不是要一名琴師與您切磋琴藝嗎?怎麼會在欞罌來之前收起瑤琴呢?」

  雷朔夜想起了虞雪罄為他找的藉口,他哪裡是要與她切磋琴藝,這是當初要她來紫微院當琴師的藉口罷了,但他不能明說,所以轉了語意,「聽了欞罌姑娘的琴藝之後,我覺得單純欣賞欞罌姑娘的琴藝更好,便不再提起切磋琴藝的事。如今欞罌姑娘聽過我彈琴,還覺得我能與你切磋琴藝嗎?」

  「侯爺這麼說真是折煞欞罌了,是欞罌不配與侯爺切磋才是,方才那首琴曲訴說的意境,像走過一生坎坷最後終於尋到了歸處一般,身,隨遇而安;心,無負所擇,恍若只需一琴一樽見證自己的一生,一派瀟灑、一世悠然,無人能訴平生。」

  雷朔夜一哂,回身望向洛欞罌,她語意裡充滿稱讚,但為什麼他覺得自己被她說得好似已是風中殘燭之年,以琴曲盡訴此生?

  「欞罌姑娘,或許生而為人,最終想要的都是一派瀟灑、一世悠然,無人能訴平生。」

  「與侯爺相識越久,欞罌越不認識侯爺了。」她來到雷朔夜的身旁,與他一同仰望天際,天湛藍得不見一朵白雲。

  「喔?是失望?」

  「不,原先欞罌想侯爺是武將,一定不甘屈就於軒毓城,一定想著上戰場快意殺敵。」

  雷朔夜不想誤會,但洛欞罌畢竟是皇帝的眼線,會不會是有意問了這個問題?

  「快意殺敵?我並不喜戰爭,會領皇命出征是天莊本家希望我為朝廷效力,對於權力鬥爭我更是無心,回到軒毓城對我來說不是屈就,反而如魚得水。」

  雷朔夜是有意說給洛欞罌聽,讓她將此話傳給京城的皇帝,但他說的的確也是實情。

  洛欞罌為雷朔夜覺得可惜,如果皇上也像她這樣相信他便好了,那天石賢熙與她說了不少關於雷朔夜的事。

  說他不學無術,愛拈花惹草,不管是真的花草還是指風月場所的女人,又說他會打勝仗全是因為崇德皇朝本就兵強馬壯,雷朔夜只是運氣好,正逢朝中沒有武將才立了戰功,回到軒毓城雖然遠離了京城的權力核心,但或許他自己都不想回京,樂不思蜀了。

  不過,這些話她沒有盡信,崇德皇朝如果兵強馬壯,哪裡會國力日漸衰敗引得外患不斷?雷朔夜若真的只是運氣好,那怎麼領兵?怎麼服眾?

  她不是沒看過史書,總覺得雷朔夜這是韜光養晦,「欞罌覺得侯爺不像謠言所傳,是個留戀風花雪月操弄感情之人。」

  雷朔夜難掩失望,如果她的第一句話他不相信是試探,一連問了兩句,他還能認為不是嗎?她終究還是任務為重,在為皇帝監視他。

  這讓他有些惱怒,只是神情沒有顯現出來,他有辦法可以改變她的心,但他得先找出在她身邊碎嘴的人。

  他是給了皇帝一個塑造出來的形象,若不是這回真的國難當前他也不會接掌兵符,如今兵權交出去了,他又恢復成那個性喜風月的侯爺,但對於女人,他可一向是潔身自好的,畢竟能入得了他眼的女人,真的不多。

  而給了洛欞罌錯誤消息的人是誰?分明是想詆毀他!

  雷朔夜收回視線望向洛欞罌,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是誰膽敢在欞罌姑娘耳邊這樣誹謗我?我若是操弄感情之人,第一個要得到的應該就是欞罌姑娘的心才是,欞罌姑娘仙姿絕色,見過了欞罌姑娘,哪個男人還有心思想著其他?」

  乍聽雷朔夜的稱讚,洛欞罌雙頰一熱,透出了嬌羞的緋紅,「欞罌是果斷地否決了這個謠言,侯爺居然還笑話欞罌。」

  「若欞罌姑娘真的果斷地否決了,這件事就不會放在你心上,莫不要告訴我這麼跟你說的人,是你的賢熙哥。」

  「不是的……我真的不相信侯爺是這樣的人。」

  雷朔夜凝望著洛欞罌,她沒承認,但他很清楚的由她的神情讀到了肯定的答案,那個石賢熙,為什麼要如此說他?真將他當成了情敵?

  關於這點他頗有自信,石賢熙,他並不放在眼裡。

  洛欞罌本是閃躲著他的視線,卻因為他直盯著她,那麼專注,反而讓她像被吸住了視線一般,再也無法把目光從他身上拉開。

  「欞罌姑娘,其實我不希望你這麼想我……」雷朔夜略微低下身子讓洛欞罌有他就要吻上自己的錯覺,但他在距離拉得更近前就停下,「如果欞罌姑娘這麼想,那麼若我對欞罌姑娘有了進一步的接觸,豈不是讓你幻滅了?」

  「侯爺……莫對欞罌說笑了。」

  「我沒有說笑,欞罌姑娘。」

  雷朔夜挺起身子,又恢復了方才仰望天空的模樣,好似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但在洛欞罌的感覺裡卻再不一樣了。

  此時,一名奴僕上前對雷朔夜說了一件事,他聽完臉色一沉,向洛欞罌告辭後便匆匆離去。

  看著雷朔夜的背影,洛欞罌好奇什麼事情可以讓他如此著急,看著他急急離去,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有些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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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09:49: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洛琌玥不但是醫術高明的大夫,有時也會參考各種藥物的藥性來調配新藥方,今日他在調配新藥時缺了一味藥材丁仁,正巧有人上門來看診,所以洛垮玥便托洛欞罌到石家藥鋪去取藥。

  丁仁很多見,所以價格不高,只是多生長在崖壁邊,采藥人不會特地去采,通常都是采其他的藥材時順便采一些丁仁回來配貨。

  不過這幾日陰雨綿綿,在崖壁邊采丁仁多少有些危險,采藥人並不想為了少少的報酬而冒著生命危險采藥,因此石家藥鋪也缺貨了。

  洛欞罌見今日放晴,便跟石賢熙告辭打算自己上山去采些回家。

  來到久違的地方,洛欞罌想起小時候她就是在這山上生活的,或許是因為回憶起過去,她不自覺地往以前居住的小竹居而去。

  來到竹居前,洛欞罌看見了荒蕪的景象有些欷歒,走過長滿蔓草的庭院進入竹居,裡頭還維持著他們當年離開時的模樣,洛欞罌想著,或許可以重新整理這個地方做為她休沐日時的休憩之地。

  再度走出竹居看到那片庭院,以前師父會在院子裡種菜、養雞,現在……她拿來種罌粟花好了。

  當年雷朔夜給她的罌粟花種子,本來她都用小盆子栽種著,既然這裡有園子,她可以種個滿園的罌粟花。

  做了決定後,她便前往山崖要去為師兄采藥。

  就在洛欞罌剛走不久,竟是雷朔夜騎著馬出現,緩緩來到此處。

  雷朔夜下了馬走到竹居前,七年了,他偶爾還是會到這座山上來,每一次來到這座竹居都可以看出它日漸荒蕪。

  他今天帶了兩名隨從,都只是靜靜的守在身後不作聲。

  過去的雷朔夜心裡總是有著遺憾,對於不能報答救命恩人,但那日經由洛欞罌開導,他真的想通了不少。

  若上天真打算讓他報這個救命之恩,那麼總有一天他會見到她的,他讓她帶走了唯有紫微院才有的種子,只要找到了花便能找到她。

  這裡……再也不會出現那個小女孩的身影了,從此之後,他不再來此……

  「走吧!」

  雷朔夜轉身對兩名隨從交代便上馬離開,由這裡前往山徑有一條必須穿過竹林的捷徑,他帶著兩名隨從進了竹林,卻在接近山徑時看見兩名身著黑衣的蒙面人走過。

  不敢露出真面目的人,非奸即盜。

  雷朔夜揚手讓隨從停下馬匹,果不其然,就聽見那兩名蒙面人討論著有人雇他們來此假扮山賊,不但要打劫且要調戲一名落單女子,接著再由雇主英雄救美。

  對於這種小把戲雷朔夜向來不屑,他揮了揮手把隨從叫上前,正想交代隨從抓住那兩名蒙面人時就聽見……

  他們所說的目標女子竟是洛欞罌!

  雷朔夜一聽大怒,就算是事先安排好的局,但終究是輕薄了洛欞罌,他不知道那個雇主對她是什麼心思,若真心儀她,不能光明正大追求嗎?

  「拿下那兩人,我去尋欞罌姑娘。」

  「是!侯爺!」

  下了命令後,他便動身去找洛欞罌,當年他受傷的地方就在前方,所以還記得地形。

  雷朔夜很快就看見洛欞罌,不過……她不知道在山崖邊做什麼,看起來險象環生。

  看她如此專注,雷朔夜不敢喊她,怕嚇著了她會導致她失足,輕聲走近後才發現她正在采藥。

  雖然在山崖邊,但可以把遠方的景色盡收眼底,本是蹲著采藥的洛欞罌突然被這片秀麗的山水所吸引。

  雷朔夜走至她身邊時,洛欞罌一楞,抬起頭來看他,「侯爺怎麼會來此處?」

  雷朔夜想想,還是決定不告訴她有人打她壞主意的事,總之他已幫她化解這個危機,那麼她便無須再擔心,「你呢?你來這裡做什麼?」

  「來幫師兄采些草藥。」洛欞罌提起手上的小竹簍,裡頭裝了不少丁仁。

  「采夠了嗎?山裡氣候變化快,待會兒怕是會下雨,我送欞罌姑娘回洛家醫館吧。」

  「嗯,這些應該夠了。」

  見她沒有推辭,而且還同意讓他送她返家,不如先前那般與他有著若有似無的距離,雷朔夜正覺得欣喜,此時,洛欞罌站起身,因為突然改變姿勢,有些貧血的她身子一晃,加上又踩到了一塊松脫的石塊,整個人就這麼重心不穩的往山崖跌去!

  「小心!」雷朔夜一看,心都要停了,他連忙上前拉住洛欞罌的手臂,但她已完全偏離重心,雷朔夜不但拉不回她,還連帶一同往下摔。

  雷朔夜沒有心思細想其他,只是下意識將洛欞罌抱進懷中護住她,他們沿著山壁滾下去,雷朔夜的手臂被粗糙的山壁劃開了好幾道傷痕,所幸山崖有一處突出的岩壁,兩人就摔停在那裡。

  雷朔夜因為身上的傷,再加上承受了洛欞罌的重量跌在岩壁上,好一會兒都恢復不了。

  洛欞罌在往山崖掉時就嚇得失了心魂,她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個地方了,可不知為何,她竟連摔痛的感覺也沒有。直到此時,她才敢睜開眼,一睜眼發現自己被雷朔夜摟在懷中,而他竟是闔著眼動也不動的。

  洛欞罌被嚇傻了,難道雷朔夜為了救她受傷了?是撞傷了嗎?傷在哪裡?頭嗎?她急忙掙開他的懷抱探視著他,他的衣裳被粗石劃出不少道開口,身子也被劃出了血痕,雖然不是致命傷,但他怎麼一直闔著眼?

  「侯爺!侯爺!還好嗎?您怎麼了?」

  雷朔夜這才緩緩動了動身子,嘴裡也終於吐出幾聲呻吟……

  「侯爺,您還好嗎?我扶您起來!您身上都是血,有沒有撞到頭?」她聲音帶著哽咽,見雷朔夜動得困難,又是擔心又是焦慮,萬一真撞傷了頭,看不見血的內傷是最危險的。

  聽見她的哭泣聲,雷朔夜勉力地坐起身子,他可以感覺到自己抱著她的那條手臂應是脫臼了,但若讓她知道,只是更讓她自責而已。

  因此,他以沒受傷的左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別哭,我沒事……」

  「全身都傷還說沒事?您剛才都動彈不得了還說沒事?您有沒有摔傷頭?摔傷頭可不是開玩笑的!」洛欞罌抱著他的頭檢查著,就怕他真的撞傷了頭。

  「我沒撞傷頭,內傷可能有不少,剛剛一直動不了是你這麼大一個人壓在我身上,我一時氣窒。」

  洛欞罌跪坐在他身旁,好似這才真的相信他沒事,但人一放鬆,心定下來,淚水反而止不住的往下滑。

  「多謝您,要不然我就要死在這裡了!對不住!都是我害您掉下來的!」

  雷朔夜看她哭著又道歉又道謝的,反而被她逗笑,她這失了分寸的模樣跟他以往看見的樣子都不同,「好了,我真的沒事,最重要的是你沒事,要不然以後誰彈琴給我聽。」

  「沒有我彈琴,侯爺可以再找一個琴師嘛,幹麼這樣救我,很危險啊!萬一侯爺有什麼萬一怎麼辦?我如何對得起天下百姓,一個驍勇善戰的侯爺被我害死了,我該當何罪?」洛欞罌雙手掩面,剛剛經歷生死關頭的恐懼全化為淚水湧出。

  「就為天下人可惜?你自己呢?我若摔死了,你不會難過我不存在?」或許是因為沒有大礙,也或許是為了要安撫哭泣的洛欞罌,雷朔夜半是調戲、半是玩笑的說著。

  但他絕對沒有想到,剛說完,洛欞罌竟直接撲進他懷裡放聲哭泣,「我當然會傷心!不只是為天下百姓傷心,我也會傷心,從此再也見不到侯爺有些壞心的說話逗我、聽不到侯爺彈出優美的琴聲,再也看不到侯爺……」

  雷朔夜低頭看著她,輕輕的揚起嘴角,那抹淺笑很溫暖,因為洛欞罌的話。

  他不知道他怎麼會不顧危險去救她,但他很慶倖當時他救了,否則如今,他見不到她這樣抱著自己哭泣的可愛模樣。

  「欞罌姑娘,同樣的話我也要對你說,如果見不到你我也會傷心。」

  洛欞罌身子僵住,這才發現她倚在雷朔夜的懷中,但她沒有推開他,反而因為他溫暖的懷抱、他胸口規律的鼓動而漸漸放下了心。

  直到山崖上方傳來了呼喚聲,那是終於發現他們出事的紫微院隨從。

  洛琌玥在為雷朔夜診療時,發現他頭部沒有受傷,但診脈的結果顯示他氣血窒礙,是內傷導致。

  雷朔夜現在正昏迷著,因為內傷一時氣窒,只要服了藥,明天醒來就會見緩。

  何況他一直忍著沒告訴洛欞罌他的右臂脫臼了,雖然洛琌玥已幫他推了回去,但因為發炎的關係他可能會發高燒,目前已在藥里加了清熱消炎的藥,他明天醒來燒便會退掉。

  只是……手臂要休息幾日不能動作,內傷也要連續服藥半個月才能完完全全康復。

  他們雖沒摔到崖下去,但那突出的岩壁畢竟離山崖有段距離,重摔那一下並不輕,連紫微院的隨從都花了一番功夫才把兩人救上來。

  洛琌玥看著洛欞罌焦心地守在床邊等他診療雷朔夜,又在他診療完畢後待在床邊守著雷朔夜,即使他睡去,她還是仔細看顧他,洛琌玥開始擔心起她是不是對雷朔夜動心了。

  「欞罌,侯爺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師兄,我想留下來照顧侯爺,他的傷都是因我而受的。」洛欞罌不肯依從,因為一被救起雷朔夜便開始昏睡,雖然師兄診斷他沒有大礙,但她還是不放心,她非得見他清醒了,她才相信他真的沒事了。

  此時,方才拿著洛琌玥開的藥方去石家藥鋪抓藥的紫微院奴僕歸來,還帶回了石賢熙。

  石賢熙見紫微院的人來抓藥,認出藥方是出自洛琌玥之手,本來只是隨口一問,想知道紫微院的誰受了傷需要傷藥,沒想到卻問到雷朔夜與洛欞罌摔下山崖的消息。

  雖然紫微院奴僕一直說洛欞罌並無大礙,但石賢熙還是不放心,拜託那奴僕帶著他一起進紫微院,他要親眼看看洛欞罌才放心。

  石賢熙一來,洛琌玥就看見一臉焦慮的他,走到了洛欞罌的面前,「欞罌,你還好吧?!」

  洛欞罌的心思全在床上的男人身上,只給了石賢熙一個讓他放心的微笑,便又回望著雷朔夜,此時的他已開始發燒,額上也沁出熱汗,她在床邊幾上的水盆裡擰了一條巾帕,輕輕地拭去他額上的汗水。

  石賢熙懷疑現在的洛欞罌雖然對他露出了微笑,但她真的知道她是在對誰微笑嗎?她又是否發現他真的也很擔心她呢?

  不管洛琌玥及石賢熙兩人有什麼心思,洛欞罌現在看著、關心著的都不是他們兩人。

  「好吧!欞罌,如果你是因為自責,我讓你留下來照顧侯爺。」洛琌玥最後妥協了,一是為了不讓她到紫微院來,他們已冷戰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緩和一些,他不想再惹她生氣,二是雷朔夜畢竟是救了洛欞罌,她想留下來也合情合理。

  洛欞罌很想坦然的說她當然只是因為自責,但如今的她已厘不淸自己的心思,她如何能告訴師兄,七年前她就很喜歡雷朔夜這個大哥哥了?

  她又如何能告訴師兄,七年後他們再重逢,每次見雷朔夜,她就會看到不同面向的他,那讓她對他充滿了興趣,想更瞭解他,知道更多不同的他?

  最後,她把一切心思全壓了下來,垂首說:「是!我很自責,若不是我不小心就不會害了侯爺。」

  「不,是我的錯,明明知道近來陰雨綿綿,很可能藥鋪裡的丁仁會缺貨,不該急著要調配新藥方。」

  「師兄……」

  「你留下來吧,侯爺沒事了就回來。」

  「嗯,我知道了。」洛欞罌露出了笑容,仿佛能留下來是她此生最大的願望一般。

  洛琌玥轉身要走,見石賢熙還直盯著洛欞罌不放,遂拍了拍他的背,推著他一起走出雷朔夜的寢房。

  方走到紫微院院子,迎面就看見一個園丁打扮的人走來,洛琌玥疑惑地看了對方許久,才認出來那是他和雷朔夜初見那天,雷朔夜背來讓他診療的樵夫老伯。

  「那老伯怎麼會在紫微院成了園丁?」洛琌玥沉吟著。

  石賢熙聽見了,不明白一個老園丁怎麼會吸引他的注意,「那個老園丁怎麼了嗎?」

  洛琌玥把初見雷朔夜那天的事約略地提了一遍,還說雷朔夜救了那名老伯的過程,讓洛欞罌對他的印象很好。

  沒想到再把那件事說一次,還是打擊到了自己,洛琌玥露出苦笑,「只是……

  明明當時他是一個樵夫,現在怎麼變成紫微院裡的園丁了?」

  「這事是很古怪。」石賢熙看著那老園丁專心地在打撈庭院池塘裡的落葉,根本沒有發現他們兩人。

  「也可能是侯爺覺得傷了那老伯過意不去,給了他一份差事吧,畢竟這老伯年紀大了,再當樵夫也當不了幾年。」

  洛琌玥說完,便繼續往紫微院大門走去,但石賢熙的心胸卻不像他那樣坦蕩,對於這個本該是樵夫的人卻在紫微院當園丁,他有了不一樣的猜測。

  明明是在發燒的,為什麼雷朔夜還會顫抖?

  是因為他的身體熱,夜裡的涼意反而感受得越發明顯嗎?

  洛欞罌把雷朔夜的被子搗緊,因為他發燒全身都在出汗,更不可以吹到夜風,否則一定會著涼。

  聽著他的呻吟聲,她擔憂地緊蹙著雙眉,都是她,她怎麼這麼不小心,雷朔夜都是為了救她才要受這些苦。

  雷朔夜發著燒還囈語著,雙唇乾燥得都裂了,洛欞罌連忙要人取來溫水,扶起他讓他喝了一些,見他潤了潤喉似乎舒服許多,便拿出自己的絲巾沾水輕拭著他的唇。

  看他眉頭漸舒終於不再囈語,她才漸漸放了心,在幾旁的水盆裡擰了一條巾帕貼放在他額上降溫。

  洛欞罌輕輕打了一個呵欠,見雷朔夜連顫抖也緩了下來,安靜地睡著,她把手肘撐在床沿,托著下顎大方地盯著他看。

  雷朔夜的臉絕對不只是「英俊」兩個字可以形容,精緻的眉眼端正得像畫在臉上一般,緊閉的雙瞼之下是一對長睫,直挺的鼻讓他的五官更為立體突出,最後是他那對豐潤的唇,這樣的臉龐連女子都自歎弗如,但放在雷朔夜身上,雖然讓他不若男人陽剛,但因為他本身的霸氣,倒讓這張臉多了幾分俊俏。

  如果不是他這樣的神態,擁有這張臉怕是會讓人誤以為他是個陰柔的男人了!

  洛欞罌又打了一個呵欠,或許是放下心來的關係,她倚著床柱漸漸闔上了眼……

  天方亮,雷朔夜緩緩清醒了過來,他的額上還放著一條巾帕,他取下巾帕,感覺到右手臂的痛楚。

  一摔下山崖時,他便知道自己的手脫臼了,想必是因為脫臼發炎,所以他昨晚發了高燒吧。

  他吃力的坐起身子,斜靠在床頭,這才看見洛欞罌靠著床柱睡著了。

  因為一夜的折騰,他衣領微敞,半露出結實的肌理以及兩道似劃開在前胸上的鎖骨,他不像一般人剛睡醒時的邋遢、頭髮蓬亂,反而就像梳理整齊般適意地靠在床頭,顯得有些迷人的傭懶。

  雷朔夜唇角勾出一抹淡笑,洛欞罌徹夜照顧他,是自責?還是有其他的心思?

  雖然他是為了救她而傷,但她一個女孩子家這樣守在床邊照顧他,就不擔心會有什麼不好的傳言?

  不過他當然不會讓她為謠言所苦,這紫微院裡的事,只要他不同意就不會傳出去。

  該喚醒她嗎?

  他有些不舍,很清楚她不是隨便的女子,在山崖邊她會抱著他哭是一時心急,現在會照顧他是因為她覺得看護他是她的責任,如果他無礙、如果她清醒,她一定會回到過去那冷靜帶點疏離的模樣。

  雷朔夜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多少起了變化,但那也只是小石子投入水面泛起的小漣漪而已,他們之間還需要其他事來堆迭,才能讓平靜的湖面激起更多水花。

  雷朔夜下了床,輕輕地橫抱起洛欞罌,即使她如此輕盈,脫臼才剛推回的手臂抱起來仍覺吃力。

  或許是照顧他一夜累了,她只是動了動沒有醒來,雷朔夜把她放在他的床上,才起身披起外衣走出房門。

  隨身侍衛早已守在門外,看到他立刻上前見禮,雷朔夜揚手免了他們的禮,怕吵醒了洛欞罌。

  「昨天抓到的那兩個蒙面人呢?」雷朔夜此時的神情再也不若剛才看著洛欞罌時那般溫柔,反之還帶著陰冷,他要弄清楚是誰想藉由這方式接近洛欞罌,那人又是怎麼覬覦著她,是不是需要幫她排除這個隱憂?

  「在紫微院地牢裡。」侍衛頷首回稟。

  雷朔夜領著侍衛,大步往地牢而去。

  洛欞罌照顧雷朔夜一夜醒來,竟發現自己躺在他床上睡著,她受了驚嚇,不明白自己怎麼爬上人家的床了。

  不過床上只有她,是因為男女有別,所以雷朔夜把床及房間讓給了她嗎?

  仿佛聽見動靜般,隨即有幾名侍女敲門入內,洛欞罌還來不及從床上下來,本以為紫微院的侍女會因為她躺在床上而驚訝,但侍女只是垂首為她送來洗漱水,並問她需不需要服侍她梳洗。

  洛欞罌並非出自豪門,自然不習慣被服侍,她打理好自己,還是忍不住地說:「我雖然睡在床上,但我與侯爺是清白的……」

  「奴婢們知道,奴婢們不會碎嘴。」

  洛欞罌轉念一想,她們一定是被雷朔夜交代過的,她實在不用擔心,「好吧,那……侯爺他人呢?」

  兩名紫微院侍女便帶著她去到擷碧亭,她發現雷朔夜一如以往的站在亭柱旁,或許是這回站得較遠,她才發現了他不只望著天空,還望著亭邊的那株山櫻花。

  走進擷碧亭,看見隨從手上披掛著雷朔夜的披風,她把披風接過走到他身後為他披上。

  雷朔夜見是她,本因思考著什麼而凝著的臉立刻緩了下來,換上溫柔的微笑,「多謝欞罌姑娘照顧了我一夜。」

  見他沒有提她怎麼上了他的床的事,知道是他的體貼,洛欞罌也索性不提了,「侯爺高燒方退,不該在這裡吹風。」

  「沒事,你幫我披了披風,很暖。」

  洛欞罌聽了有些害羞,她上前一步站在他的身邊,沒有抬頭看他。

  「欞罌姑娘你呢?會冷嗎?」雷朔夜剛說完,就連咳了好幾聲。

  她抬起頭擔憂地看著他,「怎麼了?一定是高燒剛退就來亭子裡吹風,風邪入體,侯爺快回房休息吧!」

  「我沒事,也不覺得冷,站在這裡看這株櫻花總能讓我的心情平靜下來。」

  看著他的笑容,她一瞬間像被奪去了呼吸一般,這讓她意識到自己可能對他動了心。

  想到這裡,她又垂首掩飾自己的真實心意。

  「侯爺方才神色凝重,在想著什麼呢?」

  他神色一凝,才又恢復平常,「欞罌姑娘,有時隱瞞一件事是不想讓當事人為難,但不曉得若有一天當事人知道我自作主張為她解決麻煩事,她會不會怪我?」

  「侯爺為那一位所解決的事,手段不夠光明嗎?」

  「嗯……說來是不太光明磊落。」

  「可是侯爺不會傷害無辜的人吧?」

  「不會,我會讓為惡者自食惡果,不會傷害他人。」

  洛欞罌露出笑顏,她知道有時對付惡人是要用些手段,只要不傷及無辜,她是贊成給惡人教訓的,「那就是了,侯爺不告訴那一位當事人,不也是不願那位為難嗎?如果那位不知道便罷,知道了,只要侯爺好好解釋,我想那位能諒解的。」

  「希望她知道之後,真能這麼想……」

  「好好解釋,我想那位會理解的。」

  「有了欞罌姑娘這句話,我就放手去做了。」

  雷朔夜不想告訴洛欞罌有人用計想接近她,在問到那人是誰後,更不想讓她知道了。

  她或許對那人無意,但不一定沒有感情,知道了只是為難,不如他幫她解決,讓那人靜靜消失在她的生命裡。

  粟月樓,自從那日石賢熙與洛樓罌在街上重逢後,就約定了改日他要好好請洛家師兄妹吃個飯算是接風,沒想到歷經一連串的變故竟是延遲至今。

  粟月樓是軒毓城裡最有名的酒樓,廚子的手藝媲美禦廚,而粟月樓裡的佳釀更是甘醇的陳年美酒,喝了一壇就少一壇了。

  洛琌玥及石賢熙把酒言歡,但洛欞罌卻不甚專心,她已經好些天沒去紫微院了,因為雷朔夜說這些天他想好好歇息養傷,而她那天由山崖上摔下受了驚悸,她也需要休息幾天。

  昨日,雪罄派人到洛家醫館捎信給她,說她與九皇子及十二皇子要到紫微院做客,好久沒聽到她的琴聲了,要她到紫微院來找她、彈琴給她聽。

  她接到信很欣喜,不過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竟不是因為可以見到久違的好友而開心,而是能再去紫微院見到雷朔夜而開心。

  沒一會兒,聊得愉快的石賢熙及洛琌玥也發現她的異常了。

  「欞罌怎麼心不在焉的?」洛琌玥因這幾天她不再去紫微院,正覺得欣喜,如果能讓她徹底切除與雷朔夜的關係就更好了。

  「對不住,因為郡主要到紫微院做客要我去彈琴,我在思考曲目所以分心了。」洛欞罌不想把心裡事告訴洛琌玥,他雖然是她的師兄,但終究不是能讓她談心的人。

  「你還是打算當紫微院的琴師嗎?你看我的醫館越來越忙碌了,你要不要回來幫我?」

  洛欞罌不明白師兄為什麼總是反對她到紫微院去,他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她實在不想因為這件事不斷地與師兄爭論。

  石賢熙聽著他們師兄妹的對話,對於洛欞罌在紫微院當琴師一事其實也是不贊同的,只是沒有立場表示意見,如今見洛琌玥也不同意,遂順勢配合。

  「欞罌,你師兄這麼擔心是有理由的。」

  洛欞罌本是夾了一小口菜準備放進碗裡,聽他這麼說,她又放了下來,「賢熙哥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上回跟你說過軒毓侯的風評,你真的不信?」

  洛欞罌搖了搖頭,她的確不信。

  「你就沒想過,他可能只是表現給你看的?」

  「欞罌,或許你該靜下心來聽聽賢熙怎麼說。」洛琌玥知道洛欞罌十分信任雷朔夜所以不夠客觀,但畢竟他們一家離開軒毓城多年,很多事不如石賢熙看得多。

  表現給她看?這更不可能了,洛欞罌一笑置之,有件事石賢熙不知,但洛琌玥不是很清楚嗎?

  「師兄,侯爺若是有心人,一開始我們的相遇就不會那樣。」

  「如果……連那件事也是場戲呢?故意做給你看的戲?他先是佯裝被算計取得你信任,再藉由樵夫老伯一事接近你……」洛琌玥仍不放棄,就是因為那件事才讓她更篤定雷朔夜是個君子。

  石賢熙不知道他們師兄妹在說什麼,但看洛琌玥既然與他目標一致,也就不多問。

  雷朔夜不像這麼有心機的人,他們初重逢時,他看來很意外,沒有意料到自己會被下藥,他又如何在她面前表現出他君子的風度?

  他受藥力所苦卻沒有輕薄她也是事實,「那是郡主府,不是紫微院,侯爺如何能與郡主請來的舞娘串通?師兄,別再說了!」

  「他們是好友,難保不會知道郡主要請哪一個舞團來表演,事先安排好一切。」

  洛欞罌對師兄的偏見覺得無奈,光看雷朔夜為上回不小心誤傷的樵夫老伯又是療傷、又是親自背著他送醫的模樣就知雷朔夜是個好人,他無須刻意在她面前表現什麼,她便對他有十足的好感了。

  更何況,他還是她的救命恩人。

  「師兄、賢熙哥,侯爺不是那種人。」

  「欞罌,你可知道我跟你師兄上回在紫微院裡看見誰?」石賢熙放下酒杯。

  洛琌玥立刻想起了上回看見的老伯,莫非石賢熙想提這件事?

  「看見誰會讓我改變想法?」洛欞罌笑石賢熙那凝重的神情,他究竟在紫微院看見誰?欽犯?江洋大盜?

  「還記得你剛回軒毓城,遇見軒毓侯的馬誤傷了一個樵夫的事嗎?」洛琌玥想喚回她的記憶。

  「記得啊!」事實上,她剛剛還想起這件事。

  「那個人根本不是樵夫,而是紫微院的園丁,我懷疑是軒毓侯故意演了出戲給你看,讓你對他產生好感,軒毓侯心機之深,你不能不防。」

  聽見石賢熙的話,洛欞罌攏起雙眉,石賢熙上回說的她還能當是他誤信謠言,可他這回說的很明顯是造謠了,她不相信雷朔夜會是心機這麼重的人。

  他的確找過她一起返鄉,但她以男女有別回絕了,他們的行程不同,馬車的行進速度也不同,會在那裡碰上就只是巧遇而已,雷朔夜如何先安排好這齣戲讓她看?

  「侯爺不是這種人,更何況他才剛為了救我差點丟掉性命。」

  「欞罌,他堂堂一個軒毓侯沒事到那山上做什麼?你不覺得他救你救得太巧合了?」

  賢熙哥這是連雷朔夜救她的事都想說成是計謀嗎?洛欞罌因為師兄及石賢熙對雷朔夜的惡意,漸漸覺得不快。

  她的確不明白雷朔夜為什麼去山上,但她七年前第一次遇見他也是在山上,以此便能證明他並非不會去,或許那兒有什麼讓他上山的原因。

  更何況雷朔夜為了救她連命都差點丟了,那可不是戲吧!他也無法預料到她會這麼不小心摔下山崖去。

  聽著石賢熙的話,洛琌玥深思起來,本就對大戶人家有偏見的他漸漸被石賢熙影響了看法。

  洛欞罌站起身,顧不得禮儀,因為她聽不得有人詆毀雷朔夜,「賢熙哥,那位老伯可能是你們錯看,也有可能是因為什麼原因進了紫微院,賢熙哥因為這件事而懷疑侯爺,對侯爺不公平。」

  「欞罌……」

  「賢熙哥,我相信你是善意的,但你真的多慮了,我還得回去準備曲目,就先告辭了。」洛欞罌說完便起身離開,她相信雷朔夜,不會被石賢熙的話左右。

  洛琌玥也起身向石賢熙告了罪,隨即追著洛欞罌出去。

  石賢熙見她竟不相信自己,臉上怒氣難平,他不相信雷朔夜沒有心思,他對洛欞罌有誓在必得的決心,石賢熙相當明白。

  洛欞罌在街上被洛琌玥追上,她鼓著頰看著師兄,不滿道:「師兄也要來跟我說那老伯的事?」

  洛琌玥知道她在生氣,但石賢熙的話不得不提防,「我的確在紫微院見到那老伯,但我沒有上前與他說話,或許真是我錯認了,再者就算那園丁真是那位老伯,也有可能是因為什麼原因到紫微院工作,以此來評斷軒毓侯的確不公平。」

  洛欞罌聽見師兄這麼說,才緩了怒容,「就是。」

  但洛琌玥想的可不那麼單純,「可是欞罌,我們萬事不要過度去猜忌別人,但也不能毫無防心,你……要留意一些……」

  師兄又是要她別去紫微院,又是要她提防侯爺,那跟賢熙哥有什麼不同?她知道師兄會說這些都是為她好,但他的約束實在給她喘不過氣的感覺。

  「師兄,你還覺得我是個小丫頭是吧!我說過了,我是大姑娘懂得照顧自己,你該放手了。」

  「欞罌……」

  「好了!師兄,」洛欞罌挽起他的手臂,那感覺就像兄妹之間的感情,沒有一點情人之間的曖昧,「我還要準備琴曲,我們快回去吧。」

  見她不肯再談,洛琌玥一歎,只好依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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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09:49:3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軒毓城的春天氣候宜人,再加上離京城不遠,感情不錯的九皇子及十二皇子和郡主虞雪罄便一同來軒毓城春遊,住進了紫微院。

  虞雪罄也不知道真是想念洛欞罌還是為了打探雷朔夜與她的關係,一住進紫微院,就越俎代庖把她給請到了接風宴上彈琴。

  雷朔夜讓洛欞罌暫時別來紫微院是刻意的,他要讓她厘清自己的心思,他不要她對他的好感是因為他救了她,他要她真正動心才行。

  所以在接風宴上他並沒有刻意與她接觸,繼而他便發現她悵然若失的表情。

  他看在眼裡但不言明,只是在洛欞罌離開筵席時追了上去,邀請她及洛琌玥參加三天后紫微院辦的狩獵宴。

  然後,毫不意外的看見了洛欞罌飛揚的眉眼。

  「欞罌姑娘喜歡參加這樣的宴會?」

  「不是的!只是沒參加過覺得好奇。」這句話倒是真的,雖然她的笑容大部分是因為雷朔夜邀請了她。

  雷朔夜喜歡看她因為新奇事物而露出開心的表情,「以後有這樣的場合,我都邀請你來。」

  「真的嗎?那欞罌先謝過侯爺了。」

  「何必言謝,看你開心我也開心。」

  雷朔夜說這話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撩撥得洛欞罌心跳加快、面紅耳赤。

  抱著琴盒的洛欞罌轉身要走,方一轉身就看見在庭院修整花草的園丁,未看到老園丁前,洛欞罌還可說是洛琌玥看錯,但如今她也瞧見了。

  「那是……那位樵夫老伯嗎?」

  雷朔夜順著她的視線,也看見了老園丁,他不明白她的神色為何如此怪異,「是的,他便是上回不小心被我的馬誤傷的樵夫,記得有一次我們談天,我突然有急事離去嗎?」

  洛欞罌點了點頭,不明白那件事與老伯出現在這裡有什麼關係。

  「我一直有派人注意他的傷勢,沒想到因為他受傷不能上山砍柴,所以導致欠下的債務不能及時償還,差點讓債主痛打一頓,於是我替他還了債,要他進紫微院工作,至少比砍柴輕鬆,每月薪餉也固定。」

  洛欞罌怪異的神色,在聽見這段話後才緩了下來,雷朔夜當然發現了她的異常,於是雙手交抱胸口打量著她。

  發現雷朔夜在看著自己,洛欞罌心虛地垂首不語,正要邁開步伐往外走,卻被雷朔夜喊住了,「欞罌姑娘……你有話沒說是吧?」

  「我……沒有啊!」

  「欞罌姑娘,我們認識也有一、兩個月了,我以為我們多少是瞭解對方的,就算你不瞭解我也得瞭解你自己,你並不擅長說謊。」

  「我……」

  「你看見園丁後,想著什麼?」

  她有些著急地的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得以表白自己的想法做開頭,「我真的沒有誤會侯爺的意思,只是一看見那老伯真出現在紫微院裡,一時錯愕……」

  「喔?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說誤會我?」

  「有人說在紫微院看見老伯,還說可能老伯是紫微院的人,上回的事是配合侯爺安排演給我看的戲,我當時立刻就反駁他了。」

  「知道我與他淵源的能有誰?洛大夫嗎?」

  「當然不是!」

  回答得這麼快,就真不是,那還有誰喜歡造他的謠?莫非……

  「又是你的賢熙哥?」

  洛欞罌沒有回答,就是代表了默認,上回雷朔夜還可以一笑置之,這回他卻板起了臉孔。

  「欞罌姑娘,你相信你的賢熙哥多一些,還是相信我多一些?」

  「我、我是相信侯爺的。」

  「那就證明給我看,既然相信我就不該因為看見園丁而錯愕,要多相信我一些。」

  洛欞罌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不能怪他,她確實兩次都被石賢熙的話給影響,「侯爺您不要怪賢熙哥,他是為我好,所以多疑了些。」

  「欞罌姑娘,過去的事我可以不再計較,但我不希望再有第三次。」

  「侯爺……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見她怯懦的模樣,雷朔夜知道自己是因為對石賢熙的厭惡遷怒了她,於是緩下面容露出微笑,「嚇著你了?」

  「不,是我的錯。」她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垂眸輕聲的說:「侯爺不要生我的氣。」

  「我不生你的氣,只要你信我。」

  「我一直是相信的。」

  「我派人送欞罌姑娘回洛家醫館吧。你啊,還是別和那個石賢熙走太近,耳根子太軟。」說完還在她的耳根彈了一記,才轉身命人送她回去。

  洛欞罌捂著耳朵,對這親密動作感到害羞,慶倖的是,雷朔夜最後的這段話,的確已不再生氣,而且……似乎還十足的寵溺?

  九皇子及十二皇子與虞雪罄,這三名皇室成員愛熱鬧,雷朔夜在軒毓城外的狩獵場辦了場宴會及比賽,把城裡頗好此道的富家公子們全請來,這場比賽除了狩獵外,還舉辦了箭術比賽。

  洛琌玥對這樣的宴會沒有多大興趣,但堂堂軒毓侯邀約,他怎能不來?

  席上,他看著這些富貴人家的消遣,不禁暗自搖了搖頭,也唯有這種不須為生計操勞的公子哥們才有此等閒情逸致,獵戶打獵是為了營生,而他們只是玩樂。

  可洛欞罌卻覺得這樣的活動很新奇,對她來說,萬物皆有其迴圈,只要不是濫捕濫殺即可,何況紫微院宣佈天獵捕的野味會分送城中貧苦人家,這是行善。

  狩獵比賽純然陽剛,又耗體力又要見血,虞雪罄並不愛,但狩獵比賽之後的射箭比賽,她卻十分有興趣,她雖不是百步穿楊,但也算弓不虛發。

  洛欞罌回軒毓城一、兩個月了,虞雪罄看得出來她與雷朔夜之間略有進展,心思一轉,想到了一個再拉近兩人距離的方法。

  「欞罌,方才那個狩獵比賽不適合我們,接下來的射箭比賽我們一起參加吧!你當我搭檔。」

  「郡主……我不會箭術。」洛欞罌頗為難,看場上女子揚弓拉弦,英姿颯爽,讓她好生羡慕,她此生大概不會有如此豪氣的一天。

  「那……既然欞罌是生手,朔夜,我讓你教教樓罌不為過吧!」

  雷朔夜睨了虞雪罄一眼,立刻知道她的心思,他是不介意,但她再這麼明著撮合下去總有一天洛欞罌會發現,屆時他與洛欞罌可別因此變得尷尬而疏遠才好。

  「郡主,您讓我在您與皇子們住在紫微院的這段時間,辦了大大小小的宴會,還要我每場宴會都邀欞罌姑娘來,那你還不讓欞罌姑娘養足體力,非得這麼壓榨她的精力嗎?」

  「不過就是個射箭比賽,需要什麼體力?」虞雪罄一如過去驕縱,她走到洛欞罌的面前,讓同席的洛家師兄妹連忙站起身,「欞罌,我們那麼久沒見了,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洛欞罌的確捨不得讓郡主失望,在京城那幾年郡主待她真的極好,還對她有知遇之恩。

  「不,欞罌不會累,請侯爺教我吧!」

  既然她不介意,雷朔夜當然樂意配合,只是要教授她箭術,那他們之間可無法再保持有禮的距離。

  雷朔夜領著洛欞罌上場,為她挑選了一把適合女人拿的弓,「來,欞罌姑娘。」

  他讓洛欞罌站在他的身前,扶住她的雙肩,她瞄了瞄他放在她肩上的手,又抬眼看了他一眼。

  他一個任意的觸碰都會讓她心如擂鼓,但他卻依然神色自若。

  「欞罌姑娘,保持身體直立,看著前方目標。」

  「是。」

  接著,雷朔夜把弓放在了她手中,「左手握弓。」他由一旁的箭桶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右手引弦。」

  洛欞罌依著他所教授的一一完成動作,卻因為感覺到他越來越貼近的距離而呼吸急促。

  雷朔夜偏過頭看她,唇幾乎要貼在她的頰上,「別緊張,放鬆。」

  她不敢移動,怕她一看他,兩人就真的會在這場上唇貼著唇了。

  「把弓弦右側對準此處,再瞄準靶心,連成一線後將引弦的手指放鬆,讓箭自然放出。」

  洛欞罌依著雷朔夜的話做,或許是太過緊張,箭一出,還未中靶就跌落在草地上。

  與她搭檔的虞雪罄不以為意,笑著安撫她,「別關係,我會拉回些分數,你下一箭再試試,別太緊張。」

  洛欞罌看著她流暢的搭箭、揚弓,手指一放,箭矢完美的射出,暫態就中了靶心,讓她好生羡慕她的英姿。

  她想再試一次,這一回雷朔夜雙手各別托住她的雙手,手把手地教她,洛欞罌可以感覺到他掌心的熱度。

  或許是心思全在雷朔夜身上,她沒有餘思再去想其他,身體本能的跟著他的教導而擺放,雙手也隨著他的引導,這回再射出箭時,箭矢發出破空的聲響,直中靶心。

  洛欞罌一看,開心雀躍地道:「侯爺!我射中靶心了!郡主!我射中靶心了!」

  雷朔夜看著這麼容易滿足的洛欞罌,也因為她的笑容而開心,因此,握著她的手便忘了收回。

  虞雪罄看她雀躍的模樣,也抽起一支箭搭在弓上,再度放出了箭。

  她看得出來雷朔夜及洛欞罌之間不是曖昧不明,而且跟她所射出的這支箭一樣,都互相射中了對方的靶心。

  她這個紅娘,做得還挺稱職的嘛。

  可一旁卻有個不願見到這一幕的人,看著他們互動,洛琌玥知道自己必須採取行動了,否則洛欞罌就要被雷朔夜給搶走了。

  今天醫館還沒開門,洛欞罌走到前頭來就見洛琌玥在診桌上放了一隻布包,一見到她便要她上前。

  「欞罌,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她不明白,今天是什麼大日子嗎?

  「今天是你的生辰,你忘了?」

  生辰?她對自己的生辰從來不上心,因為這並不是她真正的生辰,而是她來到洛家的日子。她尚在繈褓中時,她的父母就病死在洛家醫館中,所以師父便把他們一家被送到洛家醫館的日子當成她的生辰。

  師父對她視如已出,所以在她生辰當天,總是會讓師兄到城裡最好的酒樓買幾道好菜回家加菜,今年師父過世了,沒了他的提醒,她根本不記得自己的生辰。

  「不過就是個生辰。」

  「什麼叫不過是個生辰,咱們洛家的傳統你忘了,每年生辰都要好好慶祝的,瞧瞧我送了你什麼?」

  她看著師兄指著的布包,好奇的上前打開,裡頭是一套漂亮的衣裳及一支華美的珠簪,那衣裳是織錦緞所制,不但花紋精緻、色彩絢麗,且質地緊密厚實、表面平整光澤,即便洛欞罌不愛打扮,但身為女子,見了這色彩如此美麗的緞子又怎能不歡喜。

  「我的小師妹生得仙姿麗容,當然得以天衣來襯。欞罌,你要多打扮打扮自己,我不希望你隱藏自己的美。」

  洛欞罌從來不曾聽過師兄如此稱讚她,因此羞紅了臉。

  洛琌玥看著洛欞罌低眉垂眼,淺淺的笑意漾在唇角是那般的桃羞杏讓,一時被迷住了心神,「欞罌……」

  她由布包裡拾起珠簪正把玩著,聽見師兄喚她,於是抬起頭,「師兄?」

  「對你來說,我是什麼樣的存在?」

  她失笑,師兄怎麼會這麼問,他是她的師兄、她的家人啊!師父不在了,他是她最重要的人了,「師兄是很重要的存在,對我來說不可或缺的存在。」

  這話給了洛琌玥希望,他扣住她的雙臂,滿懷的情意全流瀉在眼神裡,洛欞罌看著他用從來沒見過的眼神看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師兄,你怎麼了?」

  「欞罌,如果我說我很喜歡你,想娶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洛欞罌不知道師兄竟是用這樣的心思看待她的,她退縮了,但她的雙臂還在他手中,她欲掙脫開洛琌玥的手,他也從她的表情解讀出自己誤解她的話了。

  而這個認知,讓他鬆開了手。

  洛欞罌得到了自由,立即拉開與洛琌玥的距離,「師兄……你在說什麼,我們就只是師兄妹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只當師兄是大哥。」

  她說得真切,但聽在洛琌玥耳中就有如針刺刀割,「所以,我只可能是你最重要的家人、親人,而永遠不會是你的愛人?」

  「師兄……我們當家人不好嗎?你難道不是因為是我的師兄才對我好嗎?」

  「我過去是,但這兩年來我變了,我對你好是因為我喜歡你,我希望你把我當男人看待,我希望你喜歡我。」

  「我不信!師兄對我那麼好,總是保護我不受傷害,那就是因為你是我的家人啊!」

  「我、不、是!」洛琌玥不想再聽她的拒絕,而且還硬要把他對她的心意全轉化為親情,他知道根本不是,他明白自己對她有什麼心思,「我對你的感情已經變了,所以我不讓你跟軒毓侯走太近,所以我不讓你去紫微院當琴師,因為我嫉妒軒毓侯能獨佔你的注意力,我嫉妒你替他說話而跟我吵架,我甚至嫉妒他對你的心思。」

  洛欞罌從沒見過反應如此激烈的洛琌玥,他對她總是溫柔的,雖然偶有爭執,但那也是屬於兄妹之間的小吵架,如今的他讓她覺得陌生。

  「師兄,侯爺能對我有什麼心思,我就只是一個琴師……」

  「是嗎?你對他來說是琴師嗎?你就這麼確定他對你沒有其他心思?如果有一天他表明了他真正的心意,你還會如此說嗎?我只是你像親人一樣的存在,他呢?他對你來說是什麼?他才是像男人一樣的存在嗎?」

  洛琌玥想起了雷朔夜,想起了洛欞罌幾次為了他與自己爭執,想起那日狩獵宴上兩人的互動,他突然明白了,洛欞罌不會把他視為男人,因為她的心裡有雷朔夜,這個認知讓他感到絕望,他壓抑不住怒氣,對她狂吼出了心聲。

  被洛琌玥一吼,洛欞罌更顯怯懦,她退著身子,「師兄……別這樣……」

  洛琌玥好似這才發現自己失態,看著她懼怕他的樣子,上前想彌補自己的衝動,沒想到卻看見她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洛琌玥停住腳步,知道自己表錯了情,也破壞了他們師兄妹之間的關係。

  在他們師兄妹僵持不下時,有人敲了醫館的門,洛欞罌為了閃避洛琌玥,主動開口,「我去應門。」

  洛琌玥來不及回應,洛欞罌也不給他機會,她上前打開門,看見了紫微院的僕人。

  「洛琴師,這是侯爺命奴才送來給洛琴師的生辰賀禮。」

  「生辰賀禮?」洛欞罌接過對方送來的木盒,雷朔夜怎麼會知道她的生辰?

  「是的。」

  「請先幫我跟侯爺道謝,改日我會親自到紫微院致謝。」

  「是,東西既然送到,那奴才告辭了。」

  洛欞罌撫過那只木盒,輕啟盒蓋,樸素的盒子裡只裝了一串珊瑚手釧,帶著淡淡的檀香味兒。

  「他……也送了生辰賀禮……」洛琌玥已冷靜下來,只是聽似平靜的語調卻隱含著萬千情緒。

  洛欞罌抬頭,不知要說什麼,只得呐呐道:「我……先回房。」

  看著洛欞罌與他之間突然變得疏遠,洛琌玥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了,才發怒地揮落診桌上的所有物品,他錯了!錯得徹底了!

  停留數日,兩位皇子及郡主虞雪罄春遊結束,準備回京了。

  紫微院辦了一場宴會要為三人餞別,洛欞罌當然也受到了邀請。

  她已經多日未與洛琌玥說話,倒不是她躲著他,而是他躲著她,覺得兩人現在見面也尷尬,於是她決定給他一些時間,便有默契的與他錯開彼此。

  所以此時因為虞雪罄的關係來到紫微院,洛欞罌其實是鬆口氣的。

  一來到紫微院,她便到虞雪罄的院落去找她,院落裡的侍衛及奴婢都識得洛欞罌,所以沒有阻攔她,來到院落廳前,正好聽見虞雪罄與雷朔夜在談話,她直覺非禮勿聽,正要出聲示意自己來了,卻正好聽見虞雪罄提起她的名字。

  「朔夜,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對欞罌動心了?」

  這句話讓洛欞罌停住了步伐,因為她非常想知道雷朔夜的回答,但她沒等到。

  雷朔夜知道虞雪罄不會放棄打聽,但也不打算讓她如願,「郡主真的很關心我的感情事。」

  「我從沒見過你這麼認真的模樣,你若不是對欞罌動了心,怎麼會為了一串珊瑚手釧在佛寺裡跪了三天,把膝蓋都給跪青了。」

  洛欞罌輕撫著腕上的珊瑚手釧,原來這串手釧並不是一串單純的飾物嗎?

  對富有的雷朔夜來說,送一串手釧不算什麼,既然要表達心意就不能只是單純送一串飾物而已,所以他將手釧送至佛寺接受佛禮薰陶,為示誠心向佛請求,佛寺要他長跪佛前,誠心禱念佛經三日以求心中所願。

  虞雪罄知道這事後,本打算笑話雷朔夜的語句全梗在喉頭,開他玩笑是一回事,發現他真做了這麼讓人感動的事又是另一回事,「其實你根本無須這麼做,而且要討好姑娘家,做了這種事又不說,人家怎麼會知道?」

  雷朔夜只是淡然一笑,「我做這事就沒想讓她知道。」

  「那你不是白跪了?」

  「只要能保欞罌姑娘平安喜樂,我這個大男人膝蓋瘀傷是小事。」

  洛欞罌心裡受到不小的震撼,她又想起了那天與洛琌玥的爭執,莫非師兄早看出了雷朔夜的心思?莫非他真對自己……

  她沒時間多想,就在她還慌亂著這新發現時,雷朔夜與虞雪罄已走了出來,見到她站在門外,兩人神色一頓。

  虞雪罄先問了,「欞罌,你來多久了?有聽見我們說什麼嗎?」

  「郡主,欞罌才剛來不久。」洛欞罌實在沒好意思說她全聽見了,只好裝作才剛來。

  「那麼一起前往筵席吧!郡主,請。欞罌姑娘,請。」雷朔夜主動請她們前往筵席,但眼神卻沒有離開洛欞罌。

  洛欞罌垂首走著,心虛地想,雷朔夜是不是發現她在說謊了?

  紫微院很少過這種風花雪月的生活,但自從愛熱鬧的兩位皇子及郡主來春遊後,院裡三天兩頭的辦宴會,整個軒毓城的名流幾乎都被邀請來參加過宴會了。

  可兩位皇子及郡主沒有一絲厭煩的感覺,開心地看著筵席上的表演,只是這麼折騰下去,對雷朔夜這種不喜排場更不愛玩樂的人來說,就顯得日子難熬了。

  他那愛玩不羈的模樣是演給皇帝看的,可不是真的。

  基於他是紫微院主人,他得陪著笑繼續坐在筵席上,這個宴會過後,明日就要把三位貴客送回京,之後一切便能恢復正常,雖然他與郡主是好朋友,但她這麼狂歡的過日子方式不適合自己,他已開始暗喜著即將重得自由的日子。

  表演方歇,虞雪罄清了清嗓引來大家的注目,連主座上的兩位皇子也認真的看她又有什麼點子。

  側座的雷朔夜卻是捏了把冷汗,虞雪罄那張臉上分明有了什麼壞主意,紫微院這幾天辦的宴會已遠遠超出過去一整年的次數了,郡主在這錢別宴上還打算做什麼?

  「我這幾日在軒毓城玩得很開心,想必……朔夜你在軒毓城也是每日大小宴會不斷吧!」虞雪罄剛說完,就以眼神示意雷朔夜,又看了兩位皇子一眼。

  「三位是貴客,理當好好招待,若三位不嫌棄我這紫微院整日都玩耍、宴會,還請以後常來。」雷朔夜明白了她原來是想為他在皇子面前塑造一個樂不思蜀的形象,便因剛剛的腹誹對虞雪罄過意不去。

  郡主是想讓兩位皇子回去後,藉由這段時間的玩樂情形讓皇帝放下戒心,認為他的確無心權勢吧!

  只是雷朔夜才剛對她有些許愧疚,就聽見她提出新點子,他睨著虞雪罄,哭笑不得。

  「朔夜啊!我這回來軒敏城雖然玩得開心,但最可惜的就是沒機會再聽你彈一次琴。」

  她這段時間聽欞罌的琴還聽不夠嗎?而且他並沒有在他人面前彈琴的習慣。堂堂一名侯爺,哪裡需要彈琴為人娛興,「郡主讓朔夜在欞罌姑娘面前彈琴,叫我情何以堪?」

  「你的琴跟欞罌的不一樣,欞罌的琴韻優美,聽來心曠神怡,但你的琴……如泣如訴——」

  雷朔夜打斷了虞雪罄,不明白她為何硬是要他彈奏,「郡主,今天是為兩位皇子及您餞別,還是別讓朔夜的琴聲壞了這個宴會。」

  虞雪罄知道他彈琴的意願不大,但她可不會讓他拒絕,因為她還有其他的目的。「既然說是兩位皇子與我的餞別宴,我的小小心願難道你不肯成全嗎?」

  「郡主……」

  「不只你的琴藝,我記得我看過一次欞罌的舞,深受震撼,朔夜,你彈一首曲為欞罌伴舞吧!」

  本來因雷朔夜將要彈琴而滿臉期待的洛欞罌,聽到這話一楞,怎麼話題繞著繞著就繞到她身上來了?

  雷朔夜也同樣驚訝,原來欞罌除了擅長彈琴,舞技亦非凡嗎?

  或許是想看不同面向的洛欞罌,也或許開口要求的是郡主,何況座上賓客還有兩位皇子,他若一再推辭怕是不識好歹,最後他只好應命,並讓人取來他的琴。

  洛欞罌怎敢造次讓雷朔夜為她伴奏,但很顯然的,虞雪罄不想聽見拒絕。

  她站起身來到虞雪罄的案前,垂首福身,「欞罌的舞技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欞罌,你不見連朔夜都乖乖聽話了嗎?」

  洛欞罌偷偷看了虞雪罄一眼,看見她板著臉孔,實在無奈,只好應命了,「欞罌遵命。」

  在奴僕為雷朔夜取琴的同時,洛欞罌也與方才在席上表演的舞妓借了水袖別在自己的衣袖上,待雷朔夜琴弦一撥,洛欞罌也已福身等待。

  雷朔夜琴音一出,眾賓客終於明白為什麼虞雪罄會認為洛欞罌及雷朔夜的琴聲是雙絕,洛欞罌的琴音好聽但少了滄桑,而雷朔夜明明出身豪門,一生順遂,可他的琴音卻滄桑得好似看破了人世輪回。

  琴聲猶如形容人的一生般,時而低回、時而澎湃,洛欞罌隨著音律流轉於身體的舞動,時而輕盈俏皮、時而婉約、時而魅惑狂野,讓雷朔夜非得多用了一分心力專注在手上,才不至於因為欣賞她的舞而錯彈了調。

  洛欞罌一個旋身,視線與雷朔夜對上,他的琴韻像在抒發內心深處隱藏的情感般,她聽得入心、舞得專心,可卻在看見他的眼神時紊亂了思緒,這首曲子原是抒情之作,既有與情人傾訴衷曲的橋段亦有對生命的感歎,本就容易投注感情思緒,再加上雷朔夜的這個眼神,洛欞罌為了不出醜,借著舞蹈的動作抬起了手,成了她與雷朔夜對視間的阻礙。

  雷朔夜發現她在閃躲他,那就代表他們之間真產生了什麼火花吧!

  曲子來到尾聲,似在泣訴著人生的無奈,恍若藉由琴韻替飽經風霜的情感找到出口一般,而洛欞罌的身段也隨之變得如風韻猶在的遲暮女子,風采依舊在,但神態已滄桑……

  一曲舞畢,雷朔夜雙手貼著琴,壓著弦,似乎也在平息自己看見洛欞罌舞姿的震撼。

  直到兩位皇子拍手叫好,才拉回了大家的注意力。

  「雪罄,要不是你的提議,我還真見識不到這麼優美的舞姿及琴聲啊!」九皇子一向喜歡虞雪罄這個堂妹的伶俐,雖然硬是被她拉來軒毓城春遊,但這些天他的確愉快,今天還看見了如此令人讚歎的表演,「朔夜、洛琴師,今天還真讓我見識到了。」

  「朔夜不敢當,九皇子謬贊了。」

  「欞罌獻醜了,實在愧不敢當。」

  雷朔夜及洛欞罌一同來到主座案前,各自行禮稱謝。

  「朔夜、欞罌,讓我敬你們一杯吧!謝你們提供的演出。」虞雪罄抬起酒杯,紫微院的奴僕也立刻為雷朔夜及洛欞罌送來他們的酒杯。

  讓郡主敬酒,他們哪裡承受得起,兩人捧著酒杯高舉,見虞雪罄不但親自走下座,還來到他們眼前舉起酒杯一敬後一飲而下,雷朔夜及洛欞罌相視一眼,只得把酒飲下。

  相敬一杯後,九皇子讓他們退下,雷朔夜本著君子風度抬手示意洛欞罌先行回席,就在此時,她腳突然一絆,眼見整個人就要往地上跌去,雷朔夜便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席上眾人皆一陣驚呼,因為由洛欞罌身後抱住她的雷朔夜,一手緊攬住她的腰,另一手抱住的卻是她的胸,而他那手掌正好托住她的胸前豐丘。

  雷朔夜直到意會到手心的觸感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立刻將洛欞罌扶好,收回雙手向她道歉,「欞罌姑娘,是朔夜唐突了。」

  洛欞罌知道雷朔夜攙扶她是好意,扶住了不該扶住的地方則是意外,但這麼多人看在眼裡,她不禁暗恨自己怎麼連路都走不好,在這情境下她著實羞憤不已,一委屈,眼淚便滑了下來,於是跑著離開了宴會。

  雷朔夜身為主人不能跟著離開,只得回望虞雪罄,還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她作怪的腳。

  剛剛故意踩了洛欞罌衣擺的虞雪罄,只是俏皮地對雷朔夜吐了吐舌,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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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今天本該是兩位皇子及虞雪罄啟程回京的日子,但一大早雷朔夜便被告知九皇子突然得了急病,剛梳洗完就昏倒,怎麼也喚不醒。

  九皇子是皇帝最疼愛的皇子,如果讓他出了什麼事,後果不堪設想。

  雷朔夜命人將整個軒毓城的大夫都請過來一同會診,就是為了查出九皇子出了什麼毛病。

  但大夫們一一診脈之後,個個搖頭歎息,「九皇子脈象遲弱微細、意識昏迷……」

  十二皇子及雷朔夜坐於一旁椅上,臉色凝重,而虞雪罄則是坐在床沿,她托著九皇子的手,臉上滿是擔憂之色,聽了大夫的話她神色一斂,「九皇子都昏倒在床上了,我當然知道他意識昏迷,然後呢?你說說他生了什麼病?怎麼治?」

  「這……這九皇子是心衰的脈象。」

  心衰?怎麼衰了?虞雪罄因大夫講話吞吞吐吐而動了怒,「然後呢?知道是心衰之症還不快治。」

  幾名大夫面面相覷,最後是另一名大夫開口了,「九皇子是心衰的脈象,但查不出原因,若貿然下藥,傷了九皇子的心脈就更不妥了。」

  「你們查不出原因?!那軒毓城要你們這些大夫做什麼?」幾名大夫垂首,下跪告饒,虞雪罄實在想把這些人全拉去衙門關了,真是一群庸醫!「這樣不行!我們立刻啟程,把九皇子送回宮讓御醫診治。」

  雷朔夜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尤其在整個軒毓城的大夫都束手無策的時候。

  但他掃視過所有大夫一眼,軒毓城有多少大夫他不清楚,但他知道有一個大夫沒來——那個貴人不醫的洛琌玥。

  「郡主,還有一個大夫沒來,請郡主再等等,我讓人去請,如果他再診不出病因,我們就立刻把九皇子送回京。」

  「好!快派人去。」

  雷朔夜轉頭對奴僕交代,「派人去洛家醫館請洛大夫過來,洛大夫對豪門有偏見,去請的時候注意語氣。」

  「是。」

  心慌則亂,看著堂兄倒在床上,虞雪罄一緊張都忘了洛欞罌的師兄就是一名大夫。

  為了不浪費診療時間,雷朔夜還讓人把剛才幾位大夫診療之後的脈案一併送去洛家醫館,要讓洛琌玥先過目。

  第一次紫微院的人到每間醫館找人到紫微院看診時,洛琌玥只應了,但沒有前往。

  他知道九皇子身分尊貴,但他的醫館裡也有不少人等著要看診,更何況昨日紫微院大宴為兩位皇子及郡主餞別,可沒聽說皇子有什麼毛病,大概至多就是宿醉鬧頭疼之類的吧。

  而且紫微院讓城裡的大夫全都過去,那麼就不欠他一個了,因此他還是一個接著一個的為病人看診,沒有離開。

  當紫微院的人第二次來到醫館,而且一改第一次來時目中無人,將全城大夫皆應該隨傳隨到的神氣時,洛琌玥才正視九皇子或許不只是宿醉而已。

  而這紫微院僕人突然改變的態度,應也是被雷朔夜指點過的。

  「洛大夫,侯爺知道洛大夫醫館裡忙,所以命奴再來請洛大夫一次,這回還帶上城裡其他大夫會診的脈案過來,讓洛大夫過目。」

  洛琌玥看著之前還頤指氣使,現在變得恭恭敬敬的紫微院奴人,也沒有一絲奉承,只是嘴上恭敬地說:「在下不才,侯爺實在太看得起在下了,如果整個軒毓城的大夫都治不了,在下也無能為力。」

  「就請洛大夫先看過脈案吧!」紫微院奴人又把脈案遞了一次,這回洛琌玥接下了。

  只是洛琌玥接下脈案後,看得越仔細,表情就越糾結,為何會有心衰之象卻診不出為何心衰?而且這樣的脈案,他總覺得眼熟……

  紫微院奴人看洛琌玥的表情,也捏了把冷汗,若洛大夫也無法醫治九皇子,不如決把九皇子送進京吧,讓九皇子在紫微院裡出了事,皇上還不怪罪?

  洛琌玥好似突然想起什麼,讓紫微院奴人暫待,逕自起身走進內院,不久後他捧了一本老舊的醫書出來,並把醫書放進出診箱裡。

  「我們走吧!」洛琌玥雖然看不慣那些貴人,但九皇子的病徵實非小病,他若真的不理,九皇子怕要命喪軒毓城了。

  於是他背起出診箱,跟著紫微院奴人一同前往。

  來到紫微院,洛琌玥正看見不少大夫被紫微院奴僕請回,看著大夫們的愁容,他沉吟,如九皇子的病真是他在醫書裡見著的那種……那麼,這對九皇子來說不是好事。

  洛琌玥跟著奴人來到九皇子居住的院落,一進房就看見大陣仗,又是侍衛又是奴婢的站了一整排,郡主及十二皇子焦急地等著,而雷朔夜的神情雖然凝重倒還平靜。

  洛琌玥以為人在紫微院昏迷,雷朔夜擔心九皇子出事,自己也有殺身之禍,多少會有些慌亂之色,沒想到他的神情絲毫看不出異樣,還能與他應對。

  「洛大夫,麻煩你來這一趟了,如果連洛大夫都診不出九皇子的病因,我就必須立刻將九皇子送回京城。」

  洛琌玥看著躺在床上的九皇子臉色蒼白,氣息微弱,「沒有診出病因就貿然把九皇子放上馬車,萬一路上顛簸出了事,侯爺可擔當得起?」

  虞雪罄沒有想到洛琌玥對好友不友善的原因,只奇怪他不快來診脈還有時間數落雷朔夜,「你到底行不行?

  你是大夫還是只會耍嘴皮子?」

  而雷朔夜很清楚洛琌玥不友善的原因可能是為了洛欞罌,但他不動聲色,這男人對洛欞罌來說只是師兄,不管他做了什麼都不會改變,所以自己無須與他計較,也沒回應他的譏諷,只淡淡說:「洛大夫,請。」

  洛琌玥上前仔細地看著九皇子的氣色,也不立刻診脈,惹得虞雪罄又要出聲罵人,雷朔夜將手搭在她肩上,「郡主,大夫看診,望聞問切。郡主莫急,先一旁稍待吧。」

  虞雪罄看著洛琌玥不慍不火的模樣,又見雷朔夜衷心勸告她,只得生著問氣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去。

  洛琌玥看了雷朔夜一眼,點頭算是示意,又認真的看診起來。

  他的手壓在九皇子胸膛上,感覺到微弱的氣息幾乎就要斷了,蒼白的臉色是血氣無法運行所導致,「是心衰之症狀。」

  「這我知道,剛剛那些大夫全說了,心衰是嗎?知道了毛病還不能醫嗎?」虞雪罄終於按捺不住脾氣,指責出口。

  「雪罄,莫急。」十二皇子亦是滿面憂心,但他出聲安撫著堂妹,這回來軒毓城是她極力促成的,他知道皇兄若出了事,她定會十分自責。

  洛琌玥見過太多慌亂的病患家屬,所以虞雪罄的脾氣他並沒有放在心上,仍舊按照步調為九皇子把脈,這脈一診卻讓他皺起了眉,果然沒有猜錯,他歎息。

  洛琌玥走回幾旁打開出診箱,拿起剛剛帶來的老舊醫書端詳,會患這樣的毛病,通常為父母是血緣相近之人所導致,而九皇子的身世全國上下皆知,他是姑表兄妹所出。

  「你怎麼看起書來了?九皇子到底生了什麼病?」

  「九皇子這不是病,是痼疾,名為迫心症。」洛溥玥終於回答了所有人。

  「迫心症?痼疾?但九皇子一向身強體健。」雷朔夜不解,一是沒聽過這病名,二是沒聽過九皇子有什麼迫心症的老毛病。

  「迫心症是先天性的毛病,通常好發于父母血緣相近之人,這種毛病由病患年幼時便與之共生共存,嚴重的會被斷為心疾,卻不知這是迫心症,最終延誤救治而回天乏術,而病況輕的,身體健康的話,有人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發現自己患有此症。」

  「那麼請問洛大夫,九皇子這症狀算是輕微的,還是嚴重的?」

  洛琌玥詳細看著醫書裡的描述,再看九皇子情況,得出了結論,「九皇子的迫心症並不算嚴重,加之是皇室之人,自小養尊處優,調養得宜,所以病徵出現得慢,才會導致九皇子出現心衰之症狀。」

  「我們該怎麼為九皇子調養,才能讓他恢復清醒?」

  洛琌玥聽雷朔夜的語氣真切,真的與一般富貴人家很不相同,此時若換成一般貴人,大概就是財大氣粗的說——銀子不是問題,將他治好就是了。

  「侯爺,九皇子沒有大礙,不必擔心,讓我配合針療順了九皇子的血氣,血氣運行全身後就可緩解心衰的毛病,接下來只要做好調理就與常人無異,不過……」

  接下來的話,他不知道對九皇子來說是不是跟判了死刑一樣,他看了看一屋子的人,覺得不該在這情況下實說。

  雷朔夜見他似有顧忌,遣退了房裡的所有奴僕、侍衛,並要他們退出去後將門關上,不准任何人進房打擾。

  房裡如今只剩虞雪馨、九皇子、十二皇子及雷朔夜,雷朔夜見洛琌玥似乎還有顧慮,便挑明瞭說:「洛大夫,十二皇子與九皇子乃一母所出,感情甚篤,他不會背叛九皇子。」

  十二皇子一聽不禁又擔憂起來,剛剛不是還說與常人無異嗎?怎麼現在洛大夫又一臉沉重?

  洛琌玥本就不懂皇宮之中的勾心鬥角,如今雷朔夜這麼說了,應該就無妨,「九皇子這毛病只要按時吃藥是無大礙,但也因為天生心脈缺損的迫心症,九皇子無法過於勞心勞力,甚至到了……無法操勞國事的地步。」

  無法操勞國事……那豈不是宣判了皇兄無法繼位,若真要繼位,可能死在皇位之上?!

  「這怎麼行!無法根治嗎?」十二皇子知道這對皇兄來說是重創。

  洛琌玥搖了搖頭,心脈缺損是天生的,如何能治?「而且這藥一調理就是一輩子,有心人也會拿九皇子的病來做文章,我不懂皇室之中的權力鬥爭,只是以醫者的立場告訴你們九皇子的情況。」

  「這……」十二皇子憂心忡忡,雖然父皇沒有立太子是擔心奪嫡之事,但朝野皆知父皇屬意讓九皇兄繼位,「命是皇兄的,待他醒來後讓他自己決定吧。」

  雷朔夜在心上一歎,可惜了,九皇子雖然還心性不定、愛玩樂,但論文韜武略,他絕對在他所有的兄弟之上,「洛大夫,此事……還望洛大夫保密。」

  「我會,希望侯爺摒退左右就是為了保密。」

  洛琌玥治好了九皇子後便沒再出現過,直到九皇子派人再次把他請到了紫微院來。

  他想過很多可能,甚至想九皇子是不是想滅口,但他絕對沒有想到九皇子會問他想不想進御醫監學習。

  進御醫監,那是全天下所有醫者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可洛琌玥卻猶豫了,進了御醫監他就得到京城去,離開軒毓城,而分隔兩地後,他與洛欞罌之間就真的再無可能了。

  但九皇子說他不甘心自己就只是一個皇子、未來當個王爺而已,他希望納洛琌玥為心腹,現在的他就能診斷出整個軒毓城大夫都查不出的疾病,若在御醫監再進修一段時日,或許他能根治迫心症也不一定。

  九皇子承諾重用洛琌玥,希望他好好考慮,若他願意,待他們回京時,要洛薄玥隨他們的車隊一起離開。

  自從九皇子提出這個建議後,洛家醫館也暫時關門休息了,雷朔夜知道他陷入了長考,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洛欞罌。

  提起洛欞罌,自從上回宴會上的變故後,她沒再去過紫微院,他不能讓事情就這麼懸著,為了化解僵局,他主動來到洛家醫館希望能見她一面。

  人都已經上門,洛欞罌沒理由再把他趕出去,儘管她想起那日宴會的事仍覺得羞憤,但她還是在醫館的中庭接待了他。現在是春季,中庭有株櫻花樹,雖然花開得沒有紫微院裡那株山櫻漂亮,但紅了一片樹頭也煞是好看。

  洛欞罌端來了杯茶,是她方才為雷朔夜沏的,他接過輕啜了口,看來洛家品茗亦有一定的堅持,這茶觀其色,琥珀明亮,茶香聞來沒有撲鼻的味道,但卻清幽淡雅,茶湯入口喉韻極佳,甘潤生津。

  雷朔夜放下茶杯凝視洛欞罌,她看似十分適然,仿佛宴會上那件事對她來說只是一個不經意的插曲,她根本沒放在心上,但雷朔夜知道她是假裝的。

  「欞罌姑娘,你不再去紫微院為我彈琴了嗎?因為我做錯了事?」

  洛欞罌抬眼望向雷朔夜,他的表情有明顯的失望。那日出醜,錯不在他,她沒臉見他是因為害羞,並不是他做錯了什麼,「侯爺,事情不是這樣的。」

  「唐突的人的確是我,即使我並非有意。欞罌姑娘,這事沒人敢碎嘴,再說席上的人誰不知道那是意外,要敢多說,不是跟你過不去,而是跟我過不去。」

  洛欞罌知道宴上的人不會在意她這個小角色,頂多會有紫微院的奴僕碎嘴,而雷朔夜敢這麼說,肯定是下了封口令,她多少放了心,但還是無法釋懷。

  「假如你還是介意那天的事……若欞罌姑娘不棄,我願意負責。」

  洛欞罌震驚不已,雷朔夜怎麼會這麼說?負責?是她誤解了負責的意思嗎?

  「侯爺,不要輕言負責,您的身分尊貴,我們之間連最基本的門當戶對都沒有……」

  「我願意負責,心甘情願,對我來說從不考慮什麼門當戶對。」

  「侯爺只是因為自責,所以願意負責?用侯爺的終身大事負責,這是很大的代價。」

  「欞罌……」雷朔夜第一次只以她的名字喚她,大掌也覆蓋在她擱放在石桌上的手。

  洛欞罌心一驚,收回了手,就在此時,一直因為九皇子的提議覺得心煩意亂的洛琌玥正拿著釣竿要出門去山溪邊釣魚,來到中庭,就看見了他們。

  「侯爺,我不需要您負責。」她露出淡淡的笑意,這回不勉強,「我真的不在意了,若是您已下了封口令,等於那件事不曾發生,既然不曾發生,我怎能用那件事逼侯爺給我一個交代?」

  「欞罌,如果我說不是交代,你怎麼回應我?如果我說我對你有愛,只不過你總是視而不見罷了,你怎麼說?」

  看著他真誠的眼眸中帶著情意,她下意識地撫摸著手腕上的手釧,想起上回不小心偷聽到的對話,侯爺跟郡主說他為了讓這串手釧受佛禮,在佛前跪了三天……

  「我……我不知道……」

  雷朔夜一歎,他知道洛欞罌心情紊亂,所以並不想逼她,「欞罌,我在紫微院等你答案,就算最後你告訴我你只想當一個琴師,我都接受,也會以對待琴師的方式對待你……」

  這是什麼意思?這是她若不接受他的情意,她就只會是一個琴師,連他的朋友都不是了嗎?

  雷朔夜知道他的話會給洛欞罌帶來什麼震撼,但他若不使出一些小手段,她永遠也走不到他身邊來。

  「欞罌,我給你時間,就先告辭了。」

  洛欞罌回過神想喊住雷朔夜時,只來得及看見他的背影,她怯懦了,明明知道自己對他並不是無心,但她真能這麼做嗎?

  這份猶豫讓她冷靜下來,所以她沒有出聲、沒有追上前去,反而轉身躲入了自己的房裡。

  看著洛欞罌的仿徨、看著雷朔夜終於說出他的心聲,洛琌玥追了上去,雷朔夜的腳程很快,不像是故意引洛欞罌追來的樣子,他是真的要給她時間思考。

  「侯爺!」

  雷朔夜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回頭見到洛琌玥,他們一向沒有什麼交集,他會找上自己,莫非是剛才他與洛欞罌說的話,洛琌玥聽見了?

  「洛大夫是巧遇上我,還是追著我來?」

  「當然是追著您來。」

  「那麼你是聽到我與欞罌說的話來的?」

  洛琌玥沒有立刻回答他,反而對他提出了邀請,「有釣過魚嗎?一起去吧!」

  雷朔夜不是一個很有耐性的人,他不喜釣魚這種浪費時間等待的活動,但他感覺得出來洛琌玥有事要找他談,只好應允了。

  山溪旁,抓著釣竿的雷朔夜整整等了半個時辰都沒有釣起半條魚,而似有意要與他說什麼的洛琌玥到了這裡後,卻沒開口說過半句話,沒耐性的雷朔夜遂將釣竿一拋、襪靴一脫,撩高了褲管便走進溪水裡徒手抓魚。

  雷朔夜的身手好,輕鬆地就抓起一條放進魚婁裡,「這樣快多了,釣魚實在太慢。」

  洛琌玥終於笑了,雷朔夜這毛毛躁躁的樣子根本就不像侯爺的身分,更不像是一個偌大紫微院的家主。

  「侯爺知道……九皇子提議我進京,他會重用我,還讓我進御醫監學習的事嗎?」

  「我知道,更知道這對醫者來說是十足難得的機會,不過你心儀你的小師妹,不想離開她,卻也放棄不了九皇子提供的大好機會吧?」

  「是,我是。」

  「那你真不該猶豫,快快應了九皇子跟他走吧!」雷朔夜充滿自信的對洛琌玥說:「你還是好好選擇自己的前程,因為你與欞罌之間不可能了,我亦愛慕欞罌,而且志在必得。」

  洛琌玥何嘗不明白,洛欞罌即使現在沒對雷朔夜動心,但他也已經悄悄在她心上佔據一個角落了。

  他的存在感不比對方小,卻永遠贏不過雷朔夜,因為他只是哥哥。

  一連抓了幾尾魚後,雷朔夜走回岸上,坐在他方才釣魚的大石上,適意的伸展了雙腳。

  洛琌玥終究虛長雷朔夜三歲,見他這般孩子氣,笑著搖了搖頭,只是他不經意一看,卻被雷朔夜腳踝處的三顆紅痣吸引了目光,「您的腳……」

  雷朔夜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腳踝,那裡留著一道醜陋的疤痕,「七年前,我在城郊山上誤踩了捕獸夾,所以留下這個傷口,當時還傷了頭,所幸遇到一個小女孩救了我,否則我已不在人世。」

  「七年前?在城郊的山上?」洛琌玥本不是因為他的傷口而問,但他卻引起了他另一個疑問,「可以告訴我,當時是誰為侯爺醫治的嗎?」

  「那位大夫我不曾親眼見過他,只知道也住在城郊那座山上,小女孩是他的徒弟,七年前就是那個小女孩照顧我的,除了她,我誰也沒見過。莫非……洛大夫識得這位大夫?我一直想向他好好道謝,卻無從找起。」

  城郊的山上嗎?身邊跟著一個小女娃嗎?洛琌玥再看向雷朔夜的傷口及傷口旁的紅痣,要診療這個傷口一定會見到那三顆紅痣,見到的同時應就能發現雷朔夜的真實身分了!

  洛琌玥終於明白,七年前父親為什麼要匆匆搬離這裡,連等他義診回來都等不了,帶著洛欞罌與他會合後便去了京城,一直住到父親過世,他因為思鄉想返鄉才又回來。

  「洛大夫?」雷朔夜發現洛琌玥的異常,出聲喊了他。

  「喔!我沒事,只是在想自己認不認識那位元大夫,但仔細想了想還真沒有印象,對不住。」

  「別這麼說,若那位大夫那麼好找,我早就找到他了。」

  洛琌玥雖然將視線拉回,但他看著釣竿,心卻不在上頭,所以魚兒吃餌了他沒發現,甚至魚兒掙脫,他的釣竿斷了鉤,他都沒回神。

  二十五年前,洛琌玥生了一場重病,需要一味特殊的藥材入藥,可那藥材稀有,全天下只有培育奇花異草的紫微院有。

  當時洛天華與妻子親自前往紫微院求藥,請求老家主能救救洛琌玥,他知道紫微院培育的異草無法以金錢衡量價值,所以他願意答應老家主任何條件只求能救他的孩子。

  紫微院的奇花異草當然不會隨便贈人,儘管是為了救人性命,但老家主看見了大腹便便的洛天華之妻,遂轉了念。

  當時老家主無法讓他的夫人懷孕,一直擔心紫微院會因為他沒有子嗣落入他那些兄弟手中,左思右想之下便要妻子假裝懷孕,並在外地打聽是否能買一個健康的孩子回來,當成是雷夫人所生。

  只是條件適當的孩子他一直找不到,而雷夫人偽裝有孕的時日卻已接近臨盆的日期。

  看著洛夫人的肚子也近足月大小,再加上洛家是醫家,洛夫人的身體肯定調養得當,孩子一定健康,正符合了他的條件。

  「洛大夫,我可以無條件提供那味罕藥給你,直到你的孩子康復,但這並不是沒有代價。」

  「什麼代價?您請說,為了我的孩子,我都答應。」

  「我要洛夫人腹中的孩子,當成雷家的孩子養大,繼承我所擁有的一切,但你們必須簽下約定書此生不再見這個無緣的孩子,也會保守這個秘密一輩子,你能同意嗎?」

  洛天華怎能同意,但眼見洛琌玥病得嚴重,幾乎就要保不住性命了,得到了那味罕藥,洛琌玥便可活下來,雖然他們的小兒子從此不在身邊,但至少他們知道他會成為雷家的孩子,未來還會繼承紫微院,這一切是洛天華永遠也給不了的。

  儘管妻子不肯,但洛天華還是不顧她的反對答應了老家主。

  雖然救了一個孩子,但洛夫人還是因為得犧牲另一個孩子而傷心自責,漸漸的她失去了笑容,鎮日鬱鬱寡歡的她終究影響身體生了病,才剛生下孩子就血崩難產而亡。

  而洛天華及洛琌玥都只來得及看剛出生的孩子一眼,就得把孩子送去紫微院。

  而當年那個嬰兒,腳踝上就有著紅痣。

  雷朔夜……就是他的弟弟嗎?

  當年雷朔夜連取名都沒有就被送走了,洛琌玥還小,不知道父親把弟弟送去了哪裡,或許是不想讓小小年紀的他自責,洛天華甚至沒對他說弟弟是因為什麼原因被送走的。

  直到洛琌玥夠大承受得起這件事時,洛天華才對他說出一切,但換藥草的事很容易讓他猜到孩子被送去的地方就是紫微院,所以洛天華用了不一樣的藉口,他說家裡窮,要醫治他的藥材很貴,於是他同意了對方的要求用孩子抵債。

  就因為洛天華沒說孩子被送去紫微院,洛琌玥在弟弟被送走後還與弟弟住在同一個城裡十八年,甚至可能曾經與他錯身而過卻從來不知。

  七年前救治雷朔夜的就是父親吧!父親為了答應紫微院老家主的事,才會決定舉家遷離故鄉……

  洛琌玥震驚,這個原先他嫉妒著的男人,竟是他一直懷著滿滿愧疚的弟弟嗎?

  雷朔夜看著洛琌玥的異常及泛紅的眼眶,不明白他突然怎麼了,竟連釣竿斷了鉤都沒發現,「洛大夫,你斷了鉤了,你不知道嗎?」

  洛琌玥放下釣竿,好似也一併放下了什麼一般,「侯爺,我想問您一件事。」

  「洛大夫請講。」

  「侯爺……老實說,剛剛在醫館中庭裡,您對欞罌說的話我全聽見了。」

  雷朔夜並不意外,他多少猜到了,因此神色自若,「喔?洛大夫不是打算反對吧?」

  「我想知道,您對欞罌是真心的嗎?」

  雷朔夜揚起一抹淡笑,是因為想起了洛欞罌,想起初見她時她娉婷的身姿、清麗的容貌是如何吸引了他的視線,再想起她救了他、想起她彈琴的風華、想起她幾次與他談天時那自然不矯造的笑意……

  雷朔夜承認他極少動心,對她的愛並不是刻骨銘心,但他的確是真心的,「是,我喜歡她!我對她是真心的。」

  洛琌玥歎了一口氣,先別說他在洛欞罌心裡本就不是能託付情愛的男人,就算他有機會競爭,他又如何能與自己的弟弟爭。

  「侯爺,請告訴九皇子我願意與他一同上京,謝謝他的提拔。」

  這事真的讓雷朔夜意外了,雖然他自信不會輸給洛琌玥,但他以為對方還要經過好一番掙扎才會甘心放棄洛欞罌,他從沒想過他會如此輕易放棄。

  「洛大夫,你讓我意外了。」

  洛琌玥收回釣竿,似是沒有心思釣魚了,「我願成全您和欞罌,不過……有件事我要提醒您。」

  「喔?洛大夫請說。」

  「欞罌天真善良,有時不太會識人,她心中雖有定見,不容易被他人三言兩語影響,但我害怕的是三言兩語逐漸累積之後,有一天會凝聚成一個莫大的疑問,可能一個契機,那個疑問終究會壓過她內心的定見,最後改變了她的想法。」

  不知為何,洛琌玥這話一出,雷朔夜立刻想到的就是石賢熙。

  那個石賢熙第一次出現就讓欞罌選擇了他,由他引見琴匠高大師,繼而又詆毀他,要欞罌與他保持距離,再來又說他當初救了老樵夫是為了在她面前演戲。

  欞罌雖然沒有相信,但終究還是把事情記在了心裡。

  他行得端正,本不用擔心石賢熙,但他想起那件事……

  洛琌玥再次開口打斷了雷朔夜的思緒,「侯爺,雖然九皇子會生病是天意,但九皇子此時提出讓我進入御醫監學習的時機實在太巧合,幾乎要讓我懷疑是侯爺您促成的了。」

  雷朔夜聽了,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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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洛琌玥決定進京,他放下了本就不屬於他的女人,成全了她及他無緣的弟弟,選擇了自己的前程。

  他原本從小就對這個無緣的親弟充滿不舍,過去只知道弟弟當了富豪人家的孩子,卻不知道他被送去了哪裡,過得好不好?會不會被欺負?若他知道自己是被收養的孩子,會不會恨爹娘當初不要他?會不會恨他這個哥哥生病,害他得被賣給人家?

  所以如今他答應進京,多少還是因為對雷朔夜的愧疚。

  雷朔夜不知所以,只覺得自從那回一起去釣魚後,洛琌玥對他的態度改變了,但為什麼變?他也摸不著頭緒。

  他是有自信可以讓洛琌玥打退堂鼓,但他從沒想過會這麼容易,單單就憑他說了一句他對欞罌是真心的?

  他的確是真心,他沒說謊,但洛琌玥就這麼信了他?

  還有,為什麼洛琌玥要離京了,他沒有對洛欞罌依依不捨,反而扶著他的雙臂欲言又止?

  雷朔夜見洛欞罌正在向虞雪罄道別,才開口承諾,「洛大夫,如果你是不放心我那天說我對欞罌是真心的這件事,我可以再次跟你保證。」

  「不……其實我……」

  「洛大夫似乎有話要對我說?」

  「侯爺,我……我想問您,您在雷家過得好嗎?」

  雷朔夜失笑,為什麼洛琌玥有此一問,他看起來像在雷家飽受欺淩嗎?

  「雷氏家大業大,生活在這樣的家庭,是有些普通人家無法瞭解的無奈,但誰人不是有屬於他的無奈呢?」

  洛琌玥就是想著這一點,如果雷朔夜當時留在洛家,或許無法過著富裕的生活,但至少是平凡而喜樂的,「如果讓您選擇,您想當平凡人嗎?」

  雷朔夜凝視著洛琌玥,似乎想從他的眼中解讀出這麼問的目的,或許是發現他的打量,洛琌玥放開了手,就在他的手離開雷朔夜的那一刻,雷朔夜回答了他,「我在雷家過得很好,我不知道如果真給我機會另做選擇,我會不會選擇不當雷家的孩子,但我可以告訴你,身為雷家人,我從無怨慰。」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洛琌玥感到釋然。

  如果雷朔夜說他根本不想當雷家人,洛琌玥還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告訴雷朔夜他的身世,如今老家主及父親都已不在了,若他說出當年的事,他們兩老也無法計較,但真要這麼做的話,他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雷朔夜會不會因為這個身世而受到傷害。

  此刻,雷朔夜說了身為雷家人,他從無怨慰,那他便放心的將這個秘密永遠收藏著吧!

  雷朔夜因為洛琌玥的異常感到怪異,但總之他覺得洛擇玥對他再無敵意,於是由懷中取出一本醫書,「洛大夫,我在紫微院珍藏的書閣裡找到一本醫書,看來收非凡品,本來是想送給你討好你,讓你不再反對我與欞罌的事,但現在你就要進御醫監了,這本書對你來說便再不稀奇……」

  洛琌玥連忙由雷朔夜手中搶過那本醫書,先不論這本醫書珍不珍貴,這是親弟弟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他當然要收,「要送人的不告訴我就算了,既然告訴我了,哪有再收回去的?」

  雷朔夜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又看洛琌玥十分珍惜那本醫書般的將它收進懷裡,不禁微笑一勾,搖了搖頭。

  雖然他不知道洛琌玥為什麼變了,但他不討厭這樣的變化。

  在洛欞罌與好友道別過後,繼而來向洛琌玥告別時,雷朔夜便轉向了郡主,對於虞雪罄,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事要問。

  「郡主可否告訴我,為什麼要那麼盡力的撮合我及欞罌?究竟有什麼目的?」

  「我哪有!」

  「郡主那天特地提起珊瑚手釧的事,我想您也知道欞罌就在外頭,還有,您那天分明是刻意絆倒欞罌想讓她摔進我懷裡,怎知沒有抓好時機,反而讓欞罌險些摔下地,造成了那一個意外。」

  已坐進馬車裡的虞雪罄由車窗探出頭,皺了皺鼻子不滿地抗議,也算間接承認那一切都是她所為,「那你要不要我說說,在郡主府的花宴上讓人在你酒裡下合歡散,是誰的主意呀?」

  「是我,我的確是想製造一個與欞罌不凡的初遇,而且我的名聲不好,為了讓她不對我存有偏見,我刻意營造那個形勢,不過我也不是沒付出代價,一個不小心,我可能真的得對哪個不認識的女人負責,而且……郡主您不知道,要忍耐合歡散的藥力,是很辛苦的。」

  他還真好意思承認,且沒有一點心虛,虞雪罄看著雷朔夜無賴的樣子,突然覺得洛欞罌怕是上了賊船,「我也知道跟九皇子提議讓洛琌玥進御醫監的人是你,你這麼做不就是為了欞罌嗎?我做的事都是幫你的忙,你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郡主就別瞞我了,是不是皇上還是不放心,要把您嫁來軒毓城?」

  虞雪罄收起了剛剛還有些賴皮的神情,被說中的她微楞,皇上終究是她的親人,她真不想讓雷朔夜對皇上這麼有戒心,甚至影響他對皇上的忠誠。

  「郡主,您的神情出賣您了。」

  「有了九皇子,我相信這一趟我們回去,皇上會改變想法的。」

  「如果沒改變想法呢?您真要嫁過來?」

  「我……」

  「郡主,希望不要落得皇逼民反,我對皇上的耐心真的已到極限了。」

  虞雪罄以為雷朔夜就要氣得拂袖離去,可此時洛欞罌竟哭著轉身跑開,給了她一個緩衝,「你快去追欞罌吧!皇上的想法你先暫時不用擔心,我跟九皇子都會幫你的。」

  雷朔夜再無心思與虞雪罄爭辯,他現在擔心的是哭著離開的洛欞罌,不知道她和洛琌玥說了什麼,怎麼會傷心的跑了呢?

  「我明白了,這事就拜託郡主了。」

  送走了皇子及郡主的車隊,雷朔夜追上洛欞罌,只見她靜靜地擦拭著眼淚緩步向前,他只是跟上,沒有出聲打擾。

  洛欞罌走出軒毓城來到郊區的溪畔,溪畔有座小亭子,看來是供人歇腳用的,但已年久失修了。

  雷朔夜看著此處荒草叢生,斷井頹桓,而洛欞罌的身子融入這片景色裡,只感到無邊的蕭索中透出孤寂蒼涼,他正要出聲喊她,就看見她在深處的大石上端坐。

  他看了不舍,走進沒膝的荒草裡扣住她的手把她拉出來,洛欞罌傻楞地任他扯著,直至扯出那片荒草地。

  「欞罌,這種荒草裡,你不怕遇上什麼嚇人的蟲蛇?」

  洛欞罌看了那片荒草地一眼,好似這才發現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但她也只是靜靜地站在他身前,輕風翻飛她的衣袂,也一併翻飛起她身上那股泌人的幽香。

  「欞罌,你會哭,是誤會了什麼吧?」

  雷朔夜的詢問更加逼出她的淚,她連忙抬手拭去,而一時止不住的淚則化作了抽泣。

  「別忍耐,如果你想哭,我等你。」

  洛欞罌知道自己要堅強,師兄不就是為了不讓她傷心才用心良苦的說了那些過分的話嗎?

  「我沒事……」

  雷朔夜看得清楚明白,他直接說出了她心裡所想,「洛大夫終於對你說出他的心事了?」

  洛欞罌不可思議的看著雷朔夜,是她傻得沒發現師兄的心意,其他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嗎?

  看她不言不語,雷朔夜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了,「因為你沒有接受洛大夫,所以你自責,你覺得洛大夫是為了躲避你才去京城?」

  「師兄他在京城時就一直想著回鄉落葉歸根,如今才回來不過兩個多月又去了京城,我怎能不這麼想?」

  雷朔夜知道洛欞罌的拒絕肯定是洛琌玥答應進御醫監的原因之一,但說來他進御醫監並不委屈,「你對他這麼說,他一定用了難聽的話語說你沒那麼重要,就算你接受他了,他也會進御醫監,因為那是所有醫者夢寐以求的事,對不對?」

  洛欞罌輕輕點了頭,她知道師兄說的不是事實,只是要讓她寬心。

  「欞罌,你說洛大夫心裡想著返鄉落葉歸根,但我問你,如果兩個多月前他有機會能進御醫監,你覺得他會返鄉嗎?不要想他曾經跟你表白心意的事,就以你十八年來對洛大夫的瞭解,回答我。」

  洛欞罌很認真的想了想,師兄是個很愛鑽研醫術的人,他滿十八時就已經將師父的醫術學得徹底,所以他遍讀各家醫書,仿佛要將全天下的所有病症都瞭解得透徹才甘休。

  一有空,他更是不斷修改自己的藥方,非要找出最不傷身又能最快得到治療效果的方法。

  這樣的師兄,就算再討厭達官貴人都不會放過進御醫監的機會。

  於是,洛欞罌老實回答了,「師兄他不會返鄉,他會選擇進入御醫監。」

  「沒錯,進御醫監對醫者來說絕對是夢寐以求的,你卻讓他覺得自己選擇那條路會傷了你,才讓他對你說出難聽的話,這事是你不應該。」雷朔夜不得不把話說得重一些,洛欞罌沉浸在那樣的自責之中,他非得狠狠地敲醒她不可。

  「我……錯了嗎?」她的確把自己想得太重要,卻從來沒想過,或許對師兄來說他的確做了最好的選擇,而她竟自以為是表現出自責,讓他本該是歡喜的前往京城進入御醫監,卻因而失去了喜悅之情。

  「你是錯了!你讓洛大夫走得滿是牽掛。」

  「我該怎麼辦?就因為這個原因我沒有恭喜過他,這明明該是喜事。」

  「不用擔心,你捎封信給他便好,也可讓他安心。」

  見洛欞罌已恢復了情緒並接受他的安撫,雷朔夜終於放下心,他拉著她的手,完全無視禮教,洛欞罌想過把手收回,但他沒肯,他帶著她順著溪邊往下走,直到走過那片荒草地,看見一株立于溪邊的垂柳,他讓她站在柳樹下,他則站在她的身後雙手扶住她的肩。

  「洛欞,你閉上眼睛。」

  洛欞罌的淚水已幹,她回頭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雷朔夜,他並沒有看他,只是直視著遠方,然後閉起眼睛,她回頭,學著雷朔夜也閉上雙眼,「我閉了,然後呢?」

  「不要說話,靜靜的聽。」

  他讓她別再說話,自己也不說了,少了兩人的對話聲後,這裡變得十分寂靜……

  不!洛欞罌突然發現,這裡非但不寂靜,而且還十分熱鬧,因為輕風拂過垂柳傳來了沙沙的聲響。

  這樣的音律讓洛欞罌的情緒得到緩解,而肩上那屬於雷朔夜的溫度透過她的衣裳,珞印上了她的肌膚。

  「沙沙作響,像音律。」

  「欞罌,你知道嗎?每個人一生都會有一句想跟情人說的話,可卻無法傳達,這時總是無聲無息在每個人身邊流竄的風兒就是最好的信使,所以人們總是把自己的話告訴風兒,風兒再透過吹拂造成的音律來傳話,你現在聽到的沙沙聲也很可能是哪個有情人訴愛的話語喔!」

  洛欞罌發出了幾聲輕笑,引得雷朔夜睜開眼,卻只來得及看見她雙唇開闔,似是說了什麼。

  「原來侯爺也識風花雪月啊!」洛欞罌輕輕的、近乎無聲的對風兒訴說著。

  「欞罌,你對風兒說了什麼?」

  洛欞罌搖了搖頭,不肯說,「這話是只告訴風兒的。」

  「所以有一天,風兒會隨著吹拂的音律,傳達給我知道嗎?」

  洛欞罌可沒忘了剛剛他說的故事是指情人之間密語的傳送,她下意識的說了給雷朔夜的話,是代表她真實的心意嗎?

  而雷朔夜希望她的話是說給他聽的,這表示他已視兩人為有情人嗎?

  看洛欞罌害羞垂首,雷朔夜不逼她,只是又搭上她的肩要她閉上眼,繼續靜靜聘聽。

  既然她不說,他也不勉強,但就讓他多感受一點與她獨處的感覺吧!

  洛欞罌再次感受到了雷朔夜的溫度,今天,他與她的身體接觸變多了,而且都是不該發生在他們之間的接觸,但她覺得他即使就這樣站在她身旁,都給她一種安心的感覺。

  或許是傷心的情緒已平復,洛欞罌想到了那天雷朔夜來找她的事,她還沒給他一個答覆。

  她能接受他嗎?她是為了皇上來紫微院當眼線的事若被雷朔夜知道,他定會大發雷霆吧!這叫她怎能坦然的接受他?

  於是,她打破了沉默。

  「侯爺,其實關於我會答應進紫微院當琴師——」

  雷朔夜睜開了眼,想也沒想的打斷她的話,有些話還是別說破的好,皇帝的猜忌,洛欞罌的單純應付不了,「欞罌,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願來紫微院,是被郡主逼來的,可你能來,我真的很開心,但你若真的不想當我的琴師,我會尊重你的意願。」

  「不是的,侯爺,我會來是因為……」

  「好了!欞罌,我不想聽!」

  看雷朔夜是真的不想聽,而且還動了怒,洛欞罌退縮了,因為她真的不想看見他生氣,她緊張地轉身輕拉住他的衣袖,「我不說了,侯爺別生氣好嗎?」

  雷朔夜歎了口氣,露出笑容,「你看我像生你的氣嗎?」

  他雙眸透出的全是寵溺,仿佛她做了天大的錯事都會原諒她一般,洛欞罌垂首,露出了寬心的笑意,才站至雷朔夜的身邊望著前方。

  方才來到這裡的悲傷情緒消失無蹤,全都因為雷朔夜而起了變化,至於她……

  也漸漸喜歡上這樣待在他的身邊。

  皇子們的車隊離開軒毓城幾個時辰後,來到了第一個驛站,這便是車隊今晚要下榻的地方。

  日近黃昏、涼風如絲,洛琌玥獨自來到驛站的院子裡,方才下了點雨,現在雖然雨停了,但還是濕了一院的花草,地上還有被雨水打落的黃色花朵。

  洛琌玥抬頭看,院子裡有株風鈴木,兩隻不知名的白色鳥兒在樹上嘰嘰喳喳的叫,風鈴木上頭還留有不少黃色花朵怒放著,賞花的人卻沒有笑容。

  「在擔心欞罌?」虞雪罄不知何時已走到洛琌玥身邊,他想行禮,卻被她揚手免了。虞雪罄與洛琌玥並不熟,但因為洛欞罌的關係有過數面之緣,「我也不怕你知道,我是有意撮合她及朔夜的,雖然我有私心,但我知道朔夜是好男人,不會虧待了我這個姊妹,才會撮合他們,你心裡若是不快,我不會跟你道歉的。」

  他的表現就這麼明顯嗎?好似所有人都知道他對欞罌有兄妹以外的情感,那麼怎麼就欞罌沒有發現?洛琌玥無奈苦笑,不!該怪他及父親把欞罌保護得太好,所以她才會這麼天真單純,「郡主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覺得不快嗎?」

  「你不相信我?」虞雪罄聽他好似說得語帶酸意,不悅得挑起眉。

  「不!不是的!」洛琌玥立刻換了表情,擔心虞雪罄誤會了,「現在我相信侯爺是真心待欞罌的,儘管……

  他促成了我離開軒毓城。」若不是雷朔夜的真實身分讓自己對他多了點寬容,他都要擔心雷朔夜私下使這些小手段是何居心了。

  「朔夜的確是對欞罌一見鍾情,這是我親眼見證的,而且他總是私下為欞罌做些事卻不讓她知道。」

  私下做些事?洛琌玥好奇了。

  虞雪罄看洛琌玥有疑問,遂為他解惑。「有個男人叫石賢熙的,你知道嗎?」

  「我知道,欞罌的青梅竹馬。」

  「但你不知道的是,那個男人曾做過什麼事。」

  「郡主這是何意?」

  「還記得欞罌摔下山崖被朔夜所救的那件事嗎?」

  「記得。」

  虞雪罄在聽雷朔夜提起此事時就跟他說了,他隱瞞欞罌的做法不對,他要老實告知才能讓欞罌防著石賢熙,但他卻說,他們之間曾因為石賢熙發生爭執,況且他沒有證據只有兩個人證,人言,是最薄弱的證據,若是欞罌不信,只是徒增他們之間的不快而已。

  不如,他私下為她解決。

  她實在無奈,終究還是依了朔夜的想法沒告訴欞罌,但告訴洛琌玥總行了吧!

  「那一日,還帶著傷的朔夜去了紫微院地牢,見那兩名受雇要調戲欞罌的惡人,得知了雇用他們的人就是石賢熙……」

  「石賢熙竟做了這樣的事?!」洛琌玥雖然覺得他對欞罌也別有用心,但因為他沒有逾矩,因此就沒放在心上,現在知道對方居心不良、手段卑劣,他真不曉得自己該感謝雷朔夜還是該咒駡自己忽視了這個危險。

  「後來,朔夜決定要為欞罌解決此事,他親自去到石家藥鋪警告石賢熙莫要自不量力,要他趁早放棄欞罌,別再耍手段,但石賢熙死不承認,還說即使是軒毓侯也不能含血噴人。」

  「若歹人要找人誣陷,也不會偏偏挑上他。」

  虞雪罄認同這句話,但那傢伙打死不認,雷朔夜也的確沒有明確證據,「最後朔夜威脅了他,說他不是沒有手段對付石賢熙。但朔夜終究還是理智的,他怕明著用手段對付石賢熙,萬一沒跟欞罌解釋清楚會讓她誤解。」

  洛琌玥知道洛欞罌此時很相信雷朔夜,但難保不會發生什麼變故改變她的想法,「侯爺不說,找機會讓我來說吧。」

  「先靜觀情況吧,朔夜也做了處理,他只對我說,他會讓石賢熙看見他的手段,必要時會讓石賢熙無法在軒毓城裡再待下去。」

  洛欞罌剛由秘密地點出來,今天是固定會見皇上派來的探子的日子,雖然她回報的訊息不會傷了雷朔夜,但她總覺得仍是背叛。

  或許是做了虧心事,當紫微院上街採買的奴僕因巧遇所以喊了她時,她嚇了好大一跳,連琴盒都差點摔到地上。

  「對不住洛琴師,嚇到你了。」

  「沒事。」洛欞罌定了心魂,抑下狂擂的心跳。

  「洛琴師怎麼會來這附近,紫微院在另一頭啊!」

  「我有事去石家藥鋪一趟。」洛欞罌胡亂想了個藉口。

  洛琌玥去了京城後就不再需要租鋪子當醫館了,於是洛欞罌遷回山上故居,也因為不再開醫館,所以有段時間沒再與石家藥鋪連絡,而且上回又與石賢熙鬧得有些不愉快,洛欞罌想,就趁今天去見見石賢熙好了。

  「可石家藥鋪歇業了喔!」奴僕回復。

  「歇業?!」這麼大的事她居然不知道?洛欞罌把手上的琴盒托給奴僕,「我的琴麻煩你先幫我送去紫微院,我去一下石家藥鋪,辦完事就去為侯爺撫琴。」

  「好的,洛琴師,那奴婢先回紫微院了。」

  洛欞罌與奴僕分開後,立刻前往石家藥鋪,到了藥鋪門口,發現藥鋪真的沒有營業了,她敲門敲了好一會兒才等到石賢熙來應門。

  看到是洛欞罌來找他,石賢熙也沒有露出笑容,只是繼續收拾著他的家當。

  「欞罌,你來啦。」

  她明顯感覺到石賢熙的冷淡,先前他見到她時總是熱絡,為什麼現在卻不太搭理她?「賢熙哥為什麼把藥鋪收起來了?」

  石賢熙收拾的手一頓,把手上幾隻木盒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他突來的暴怒及木盒撞擊桌面的聲響讓洛欞罌結實一震,微微退縮著身子,「賢熙哥……」

  「你真不知道?」

  「我為什麼應該知道?」大大的眼睛裡蓄著水氣,洛欞罌委屈地看著石賢熙,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用這樣的口氣對她說話。

  「因為我愛慕你。」

  「賢熙哥對我……」這一幕,洛欞罌似曾相識,之前也有一個人這麼對她告白,後來他離開了她的身邊,那是她的……師兄。

  「是!當初我爹說希望我們石洛兩家結親是認真的,後來洛家搬遷,我以為我們再無緣分,結果我們卻在京城偶遇,甚至最後你及你師兄又回到軒毓城,我以為這是我們緣分未盡的證明,我以為是天意,所以我想盡辦法接近你,想告訴你我的心意。」

  「我……我不知道賢熙哥是這麼想的……」

  石賢熙冷笑一聲,臉上滿是自嘲,又繼續收拾起來,「你當然不知道,要接近你太難,軒敏侯可說是用盡了手段。」

  「侯爺嗎?」她知道雷朔夜對她的心意,所以可能對石賢熙態度不友善,但他們畢竟沒有什麼交集,雷朔夜能怎麼為難他?

  「軒毓侯是這整個軒毓城權勢最大的男人,我怎麼跟他鬥?」

  「和侯爺何關?」他越說,她越不明白了。

  「軒敏侯對你的心思,你難道不知?」見她不自然的神色,石賢熙清楚她是明白的,「所以軒毓侯不容許任何人介入,你曉不曉得他用了多少手段接近你?」

  「夠了!賢熙哥,你不要再詆毀侯爺了,我與侯爺初見時他便中了合歡散,若他有什麼壞念頭,我早就清白不保了。」

  石賢熙冷笑,這男人為了欞罌連合歡散都能忍下來?真是用盡心機,「忍一忍合歡散的藥力換來你的死心塌地,也算不壞的交易。」

  「你這是偏見,就跟你在紫微院看見的老樵夫一樣,那老伯真的就只是個樵夫,是出事後才被侯爺收進紫微院裡當園丁的。」

  見洛欞罌對雷朔夜的信任到了無法撼動的程度,石賢熙看了更加不悅,「你這傻女人,這全部都是計謀,你被他騙了,你從認識他起的一切就全是謊言,都是他用的計謀,他只要織好情網等你這個小蟲子一沾上再也離不開時,就慢慢的接近你生吞了你。」

  「不可能!」

  「好!別人的事我無法證明,我自己的事總行了吧!軒毓侯他找了我,要我放棄你,我不肯,他便威脅要讓我在軒毓城待不下去。」

  「不可能!侯爺為人坦蕩,不可能做這種事。」

  「欞罌,你真的很傻,你要不去城裡問問我石家藥鋪發生了什麼事?一開始是采藥人不把藥材賣給我,因為賣給其他藥鋪的價格更高,接著藥商也不把貨給我,因為別的藥鋪高價收購,最後還莫名出現一個傳聞說什麼有人吃了石家藥鋪賣的假藥因而喪失性命,這一連串的事件使得石家藥鋪一蹶不振,逼得我不得不離開軒毓城重新開始。而這一切,正應了軒毓侯的希望。」

  「不可能!這不像侯爺會做的事。」

  「你就真這麼瞭解軒毓侯?再說我為什麼要騙你,我已打算離開軒毓城了,難道……我騙了你你就肯跟我離開嗎?」石賢熙見她深信著雷朔夜,更為憤怒。

  「我……不能離開……」她的家在這裡,如何離開?更何況她對石賢熙並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

  「欞罌,你傻得讓我生氣,笨得讓我心疼!你不能留在軒毓城,否則你終究會成為雷朔夜的禁臀,跟我走吧!我們離開軒毓城。」他有些焦急地扣住她的雙手。

  洛欞罌當然立刻拒絕,硬是把雙手抽了出來,「賢熙哥,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不信這是侯爺做的,也有可能是同業競爭啊!」

  「欞罌!你想清楚,只有我能救你。」

  「賢熙哥!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讓你誤解,但我對你從來沒有朋友之外的情意。」

  「你難道不曾想過你師兄憑什麼進入御醫監?就算他治好了九皇子,但給他豐厚賞賜即可,為什麼要讓他進入御醫監?」

  「這安排有什麼不好,進御醫監是所有醫者夢寐以求的啊!」

  石賢熙冷哼一聲,「夢寐以求又如何?終究離鄉背井,而且御醫監裡人才輩出,或許一輩子也出不了頭,軒毓侯看似給你師兄一個更好的前程,事實卻是在滿足他想獨佔你的野心°」

  洛欞罌神色一凜,發現他言語中的偏差,「師兄他想要的不是前程,而是進入御醫監學習的機會,對師兄來說這就是最大的賞賜。」

  「就算是最大的賞賜,但你能否認這其中沒有軒毓侯促成的可能嗎?」

  洛欞罌頓時啞口無言,據說九皇子是沒什麼大礙的,當初整個軒毓城的大夫都斷不出病因,只不過是因為九皇子的毛病罕見,但並非什麼大病,當時若送回京也會痊癒,說來師兄並不真的那麼特別,讓他進御醫監的確是莫大恩惠。

  洛欞罌動搖了,因為她並不知道九皇子的毛病已被下令隱瞞,外人才會以為病並不嚴重,再加上洛琌玥與石賢熙這相似的情況,都是在對她表白心意之後就得離開,令她不禁懷疑……

  「欞罌,你想清楚,石家藥鋪面臨的事,真的只是一個同業競爭能做到的嗎?整個軒毓城,軒毓侯的身分最為尊貴,他又是軒毓城首富,唯有他能隻手遮天。」

  「我不信!」洛欞罌搞著雙耳不想再聽他的挑撥,甚至轉身要逃離這裡,只求不再聽他的話。

  最後,石賢熙怒火滔天,扯住洛欞罌的手腕,他為了她幾乎失去一切,這個傻女人竟還癡傻地相信雷朔夜,既然說不聽,他就用行動讓她變成他的女人。

  「欞罌,其實合歡散的取得並不難,軒毓侯要設計那場戲真的很簡單,想見識看看嗎?」

  洛欞罌看著他由一隻木盒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頓覺心驚,「你、你備著合歡散做什麼?!」

  石賢熙備著當然是想用在她身上,當初準備讓兩個雇來的歹人強灌她合歡散,他再出面救了她,等她藥性發作對他求歡,他再半推半就的要了她的身子,沒想到卻讓雷朔夜給破壞了。

  他不甘願,便繼續詆毀雷朔夜,「之前有顧客訂制,我便留下了些……欞罌,你可知來訂藥的人是誰?就是紫微院的奴人啊!」

  「就算是紫微院的奴人,也不一定是侯爺要用的。」

  「你真傻,你會跌下山崖不就是有兩個歹人欺淩你,軒毓侯及時出現救了你,可你卻不小心摔下山崖嗎?」

  「賢熙哥,你到底在說什麼?」哪裡有什麼歹人?

  雷朔夜有意誤導石賢熙,所以才對他說自己打退了歹人救了洛欞罌,石賢熙若不認命離開,他會讓洛欞罌知道那歹人是石賢熙雇來的,所以石賢熙一直這麼相信著。

  「我打聽到那兩名歹人就是雷朔夜雇的,要英雄救美,所以軒敏侯才更看我不順眼,打算逼死我。」

  「你胡說,根本沒有的事!」

  石賢熙怒紅了眼,她全然相信雷朔夜的態度更讓他生氣,於是在洛樓罌的奮力抵抗下,他還是扯著她往他的房間而去。

  洛欞罌終於意識到危險,她拚命掙扎,可石賢熙又是抓手又是絆腳的拉扯著她,強行將她壓制在床上,單手緊扣住她的雙手,硬是把合歡散喂進她嘴裡。

  「放開我!我不要——」

  洛欞罌抵抗不了,被喂進了合歡散,又見石賢熙想脫去她的衣裳,她難以置信她的青梅竹馬竟會如此對待她!

  她一反以往的柔弱與矜持,甚至是狂亂的又是掙扎又是踢腳的抵抗著,可還是撼動不了他,洛欞罌想扞衛自己的清白,只得轉過頭用力往他壓制她雙手的手臂咬去。

  「啊!你!」

  石賢熙吃痛地收回了手,洛欞罌好不容易推開他,一得到自由便轉身要逃,卻又被他伸出腳絆倒,石賢熙立刻撲在她身上以身體壓制她。

  「不要——」她驚悸地張大眼睛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石賢熙捂住她的嘴,「叫也沒用,我今天一定要得到你!」

  洛欞罌的雙手再度被控制,身子也被強壓著,她張大的雙眸不斷流出汩汩的淚水,驚恐萬分。「嗚嗚……」

  可最終,因為她勉力的掙扎加速了藥性運行,漸漸的覺得渾身躁熱,再也無法抵抗,她感受到了合歡散是怎麼消磨她的意志。

  就在她即將陷入絕望之前,似乎……看見了雷朔夜的臉……

  雷朔夜本在紫微院裡等著洛欞罌來為他彈琴,可過了時間卻一直沒有等到她,由於本在涼亭裡飲茶,便隨意喚了路過的侍女讓她找人去請洛欞罌,沒想到那侍女卻說,自己方才在街上遇到洛欞罌,她說要先去石家藥鋪,詢問是否直接派人去石家藥鋪請。

  雷朔夜一聽到石家藥鋪便心生不祥,立刻領了兩個近身侍衛快馬加鞭前來石家藥鋪,不料竟會見到令他憤怒至極的一幕。

  他看見被石賢熙壓制在身下的洛欞罌,以及她被撕破的衣裳還有迷蒙渙散的眼神,分明是被下了藥!

  雷朔夜終於失去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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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09:50: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洛欞罌服了藥失態的模樣,雷朔夜不能讓他人見到,他命近身侍衛去備馬車,用著馬車把洛欞罌帶回紫微院。

  一進他為她安排的院落,又立刻讓人去取合歡散的解藥,拖了不少時間。

  他吃過合歡散,所以知道抑忍藥性有多痛苦,眼見著洛欞罌扯著自己的衣裳,扯得幾乎衣不蔽體,他沒有一絲欲望,因為他心疼更甚。

  侍女送來解藥時,連看都不敢看洛欞罌一眼,因為經過這件事,大家都知道洛琴師對侯爺來說是什麼樣的存在,所有人都不敢逾矩。

  侍女離開後,房裡又只剩他們兩人,雷朔夜立刻喂洛欞罌解藥,藥性沒有那麼快發揮作用,但至少可以令她恢復一些理智。

  雷朔夜把她擁在懷裡,覺得自責,他早該告訴她石賢熙做的事,那麼她至少會對他存有戒心,今天的事或許就不會發生。

  他不敢想像自己若遲了一步,她會發生什麼事?

  「欞罌,對不住……」

  「該對不住的是我,我居然曾經把石賢熙的話放在心裡,惹怒了侯爺,我不知道石賢熙竟是這樣的人。」漸漸恢復清明的洛欞罌聲音低啞。

  見她還顫抖著身子,但至少言談已恢復了理智,雷朔夜松了口氣,「藥效退了嗎?」

  洛欞罌搖了搖頭,她就這麼被他摟在溫暖的懷抱裡,她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動情是因為藥效未退,還是對他的真心,「石賢熙人呢?侯爺怎麼處置?」

  方才她因為藥效,神智有些昏亂,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事。

  雷朔夜表情有一閃即逝的閃躲,他知道此時說實話會嚇著了她,「送官了。」

  「他說,我師兄進御醫監的事是侯爺促成的,還說石家藥鋪歇業是紫微院的手段。」

  這些都是事實,但他能對現在如此脆弱的欞罌說實話嗎?

  「欞罌,別再想石賢熙的話了,等你好一些,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不用了,我相信侯爺。」

  「全然的相信?」

  「是。」

  「那就好好記住你說的話,下回再誤會我,我會非常、非常、非常的生氣喔!」

  「我會相信侯爺的,石賢熙還胡說我與侯爺初識時,您是刻意讓自己服藥,我嘗過這藥性有多痛苦,所以我知道侯爺能忍得住必是正人君子,我方才都……」洛欞罌想起了剛剛的失態,忍不住羞憤地哭出聲音。

  「我一個大男人本來就比較耐得住藥性,這不是你的錯,別再想了。」

  「侯爺不會看不起我吧?」

  「怎麼會?」雷朔夜無限疼惜,她如此自責,實在讓他心疼。

  「那侯爺對我沒有一點欲念,是因為侯爺是君子,不是因為我那下賤的模樣而看輕我?」

  雷朔夜失笑,原來他對洛欞罌是如此真心,稍早看見她那模樣只覺心疼,全然忘了欲念。

  「我剛才是擔心你才會沒有任何念頭,你再說這樣的話挑逗我,我會變成撲羊的惡虎喔!」

  洛欞罌不清楚自己如今的脆弱是不是因為方才遭遇到的事,但她知道她渴望雷朔夜的撫慰,甚至顧不得女人家的矜持。

  「如果撲過來的是侯爺,我……可以。」她羞得都要把自己埋進他的胸膛裡了,但忽然間,卻感覺自己被雷朔夜推了開來。

  她倒在床上,不敢去看離開床站到窗邊去的雷朔夜,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他方才可能是安慰她的,她卻不知羞的說出那樣的話,「我……居然把侯爺的安慰當成了真話……對不住,侯爺不要討厭我。」

  「不要道歉!欞罌,我真的沒有看輕你。」

  「那您為什麼……」她接不下話,因為她的確是被無情的推開了。

  「我不想在你這麼脆弱的時候得到你,這是趁人之危。」

  「如果我說,我早就喜歡上侯爺,不是因為藥性才說的、不是因為被石賢熙背叛才說的,這全是我的真心話呢?」

  「欞罌……」

  「我真的喜歡侯爺。」

  雷朔夜走到床邊看著她楚楚可憐的眼神,終是伸出了手,洛欞罌握住他的大掌,也顧不得自己的衣裳還淩亂,撲進了他的懷裡。

  「欞罌,等一下如果你後悔了要喊停,我也不放開你了。」

  「我……不會喊停的。」她羞怯地把臉悶在他胸口,說出了這句話。

  下一瞬,雷朔夜就把她放倒在床上,與她激烈地纏吻起來……

  洛欞罌受了驚悸,雷朔夜不放心讓她返家獨居,再說他們已有夫妻之實,他已決心要給她名分,所以也不讓她返家,硬是把她留在紫微院住下。

  住在這裡的洛欞罌,幾乎被當成侯爺夫人一般服侍著。

  不過被挑選來服侍她的侍女都很安靜、不愛說話,洛欞罌知道這是雷朔夜的體貼,他們畢竟不是夫妻,可紫微院上下必定都知道他們的關係,但因她臉皮薄,他才找了不會碎嘴的侍女來服侍。

  不過住了幾天之後實在有些悶了,這些天雷朔夜不知道在忙什麼,除了來陪她用晚膳之外,其餘時間都沒見過他。

  這日午後,覺得無聊的洛欞罌決定到花園走走,侍女們立刻跟上要隨侍左右,但她拒絕了,她不是出生在富貴人家的姑娘,對於這樣亦步亦趨的服侍實在不習慣。

  紫微院的庭院她並不陌生,畢竟也在紫微院當琴師好一陣子了,洛欞罌散步到花園裡,順著小徑欣賞著徑旁不知名的花朵,花徑一直延伸到花園裡的假山,她也緩緩地走至了假山後頭。

  「你說侯爺做了什麼?!」此時,一名侍女拔高的聲音,不但讓與她同行的另一名侍女嚇著,也吸引了假山之後洛欞罌的注意力。

  「就那個石家藥鋪店主的死因啊!」

  石賢熙的死因?雷朔夜不是說把那人送官了,他怎麼會死?!死在牢裡的嗎?洛欞罌幾乎要走出隱身的假山詢問清楚,卻聽見另個侍女問了。

  「官衙不是以意外結案了嗎?」

  「當然得以意外結案啊!整個軒毓城都在傳是官衙不敢得罪侯爺,但其實並非意外,石店主是侯爺在盛怒之下殺的。」

  「莫非……是因為他想輕薄洛琴師,所以讓侯爺給殺了?」

  「肯定是。」

  「你又不是侯爺也不是近身侍衛,你怎麼會知道的?」

  那個侍女似是還有其他內幕,壓低聲音說著,讓洛欞罌也得傾耳細聽才能聽得大概,「偷偷告訴你,前一陣子地牢裡關押了兩個人,是我負責送牢飯的,據獄卒說,人是侯爺的近身侍衛押回來的,好像是在山上要輕薄洛琴師才被侯爺抓回來。」

  「你是說……上回洛琴師被侯爺由山上救回來那次?洛琴師不是采藥摔下山崖的嗎?」

  「不是!聽說是險些被人輕薄,洛琴師一時失神才會失足被侯爺所救。」

  洛欞罌聞言納悶,那日在山上她是采藥摔下山崖,哪裡有什麼人要輕薄她?可這兩個侍女的對話卻成了另一件事的佐證……

  她又憶起石賢熙的話,他說,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雷朔夜的計謀,為了接近她,得到她的手段。

  她是相信雷朔夜的,也應該要相信他,而且她沒遇上那兩個歹人,根本沒有什麼歹人想要奪她清白。

  可是,若石賢熙說的有假,那侍女說的也是假話嗎?

  「那兩個歹人呢?還關在地牢裡?」既然石店主都落得這個下場了,那兩個歹人難道還能活得好好的在地牢裡吃閒飯?

  「沒有,守門的大哥之前告訴我不用送飯了,說是兩個歹人已經送官,但這件事沒有傳出去,我想或許也被侯爺給……」侍女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侯爺不像會隨意殺人的人,這不可能。」

  「是真的,我說的句句實話。」

  就在侍女一個不信,一個信誓旦旦時,又一個侍女走了過來,見她們在爭論就問了原由,沒想到聽完後,她給了這句結論——

  「因為侯爺是真心喜歡洛琴師啊!所以一見洛琴師險些受辱,忍不住脾氣嘛!」

  「喜歡到為她殺人?」持相反意見的侍女說了。

  「我也告訴你們一個秘辛,那天我回城東的老家去,那裡巷子多又九拐十八彎的,我回家的路上拐著拐著竟然看見洛琴師和一個男人神秘兮兮地在巷子裡說話,我回來就告訴王媽,不知道事情怎麼傳到了侯爺耳裡,侯爺把我們叫過去,說誰要敢再亂說那巷子裡的事,就要治我們造謠的罪。」

  「洛琴師私會男人?!」

  「噓噓噓!別講那麼大聲!若不是侯爺早就知道洛琴師私會男人,就是侯爺愛她愛到什麼也不顧了,我猜是後者。」

  「你們的話真是莫名其妙,完全不可能。」持相反意見的侍女只下了這個結論,決定不信這兩個造謠的女人。

  「其實你也別想太多,要有個男人,而且是像侯爺那樣俊俏的男人為了我殺人,我早就以身相許了。」第一個說出秘辛的侍女揚聲,雙眸還散發著崇拜的光采。

  「你?重新投胎還快一點。」後來說出秘辛的侍女取笑她。

  「好了啦!這種謠言別再亂說了,當心傳到侯爺耳裡,教訓你們兩個。」

  「喂!說好了,這些事就我們三個知道,可別傳出去了。」

  三名侍女一邊議論著一邊走出了花園,但洛欞罌的雙足就像生了根似的無法移動,她非得捂住嘴才有辦法克制自己別發出驚呼聲。

  城東私會?那不是她去見密探那天嗎?所以雷朔夜早知道她是皇上的眼線卻不說破?而地牢歹人的事也讓她聽得心生疙瘩,沒錯!她是采藥摔下山崖,沒遇上歹人,可是摔下山崖是意外,不是雷朔夜事先能知道的,會不會真如石賢熙所說,他的確安排了那一場戲,只是她摔下山崖沒辦法施計……

  至於那兩個歹人……是被雷朔夜送走了嗎?就像知道一切的石賢熙被逼著離開軒毓城?更甚者,會不會是被滅口了?

  洛欞罌不敢再想像,她驚懼的發現為了接近她、得到她,雷朔夜竟施了那麼多計謀,最後還殺了石賢熙!

  她想相信他,畢竟她和他相處過,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可是……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佐證石賢熙的話。

  而且,雷朔夜最終如願得到她了,還是她自己送上門的。

  洛欞罌的眼淚潸潸而下,卻想不到任何解釋為雷朔夜開脫,一件件一樁樁過去不曾懷疑的事如今都化為不堪,會不會他們的初識真的是計謀?會不會那個樵夫真的是計謀……

  她無法留下來面對這件事,所以,洛欞罌幾乎是逃離了紫微院。

  雷朔夜有件事隱瞞著洛欞罌,那就是他仍然去找了琴匠高大師,讓高大師還他人情,為他制做一把琴。

  高大師的手藝精湛,所以催不得,直到現在三個月有餘才做出一把瑤琴。

  雷朔夜以精緻的漆盒裝著琴,捧著琴盒來到洛欞罌暫住的院落,要把琴送給她,可來到她房裡卻沒見到人。

  侍女回復雷朔夜,洛欞罌說她在房裡悶得慌要去花園裡走走,而且不要人跟隨,由於雷朔夜沒有交代不能讓她獨自一人,所以她們便聽命守在院落裡。

  雷朔夜沉吟,他方才就曾經過花園,為何沒有見到她?

  他放下琴盒又走回花園,來到唯一能遮蔽視線的假山後方,但依舊沒有見到洛欞罌的蹤影,這才下令要紫微院裡的所有人找出她。

  不久後,有名奴僕跑過來回報,說後院的門不知被誰打開了卻沒閂上,推開後門離開的人肯定沒有回來。

  雷朔夜立刻想到,由後門出去的應是洛欞罌!

  她怎麼了?為什麼不告而別?!

  「備馬,我去找她。」

  身為紫微院的琴師,最近又因為一件命案弄得滿城皆知,所以洛欞罌失神地走在軒毓城裡是很受矚目的。

  對於洛欞罌,城裡的人對她是同情多於議論,因為石賢熙賣假藥鬧出人命的事,在城裡的風評並不好,再加上他是意欲輕薄洛欞罌才出事,自然更得不到同清。

  而且因為這件命案,連帶著官府也把他買通盜匪意圖調戲洛欞罌的事給結了案,所以石賢熙人死了卻臭名遠播。

  不過這些事,洛欞罌都不知道。

  最近雷朔夜就是在忙這些事,他要官府以最快的速度辦好案子,不要讓她受煎熬,他希望洛欞罌能一次就知道所有的來龍去脈。

  不多久,一看到雷朔夜騎著馬一臉擔憂的出現,城裡人立刻猜出洛欞罌果然出事了,幾個人給他指了方向,他立刻追了上去。

  洛欞罌是往城郊山上去的,雖然是有目的的走著,但她的腳程很慢,她在回想見到雷朔夜這三個多月來所發生的一切。

  就在即將到達竹居前,天漸漸黑了,而且下起了滂沱大雨,洛欞罌失神地走著,渾然不覺,直到身後傳來馬蹄聲驚醒了她。

  她回望,果然見到雷朔夜騎馬奔來,她呆傻地站立在原地,靜靜看他騎著馬來到她身邊,扯住了韁繩,停下馬匹的腳步。

  「欞罌,你沒發現下大雨了嗎?也不找個地方躲雨。」

  「侯爺……您……不要管我好嗎?」

  「怎麼可以不管你?」雷朔夜彎下身子,作勢要撈起洛欞罌,「抱住我。」

  她沒有心思多想,只是他命令她便照做,在她勾住他的頸項時,雷朔夜撈起她放在身前共乘,並催促馬兒快跑。

  當年那個救了他的小女孩所居住的小竹居就在前方不遠,竹居雖然頹圯了,但暫時還是能躲雨,所以他載著她往小竹居去。

  夜幕已拉開,雷朔夜沒細看竹居外的景色,只發現竹居有人整理過,「這、這竹居本已荒廢了。」

  「師兄離開後,我便整理了這無人居住的小竹居作為我的居所。」

  雷朔夜沒有時間細想,只擔心洛欞罌會著涼,既然她住在這裡那更好,她可以儘快把一身濕衣換下。

  洛欞罌直到被他帶進竹居裡,才發現他也是一身濕,於是拉著雷朔夜進房,在她的五斗櫃裡翻出一套洛琌玥的衣裳,「這是我師兄的衣裳,他當初有幾套沒能帶去京裡,我搬家時便一併帶過來了。」

  雷朔夜沒顧著自己,只是把衣裳往一旁的桌上放下,然後拿起布巾輕輕擦拭著洛欞罌,「你別管我,快把這身濕衣換下,我擔心你著涼了。」

  他這麼著急她,她本該覺得開心的,可知道一切之後,洛欞罌怕了,怕雷朔夜的心機。

  「侯爺……石賢熙是怎麼死的?是侯爺殺的嗎?」

  聽她的語氣莫非是想責備他?雷朔夜本擔心洛欞罌著涼,沒想到她卻為了做出那種下流事的石賢熙來指責他。雷朔夜怒氣一升,語氣也不再和緩,「石賢熙那種人,死不足惜!」

  「那地牢裡的兩個歹人呢?也被侯爺殺了?」

  「你……怎麼知道地牢裡有人?」

  所以地牢裡真的有人?洛欞罌跌靠在桌邊,不敢相信自己會得到證實,「我聽說,地牢裡關了兩個想調戲我的歹人,很可惜是不是?因為我跌下山崖,所以那兩個歹人沒有機會粉墨登場,演一場要輕薄我的戲。」

  她是猜中了那兩個歹人要演的戲,可為什麼她語帶譏諷?但不管如何,她語氣中的譏諷好似不只在嘲笑施計的石賢熙,也像在自嘲。

  她在懊悔對石賢熙的信任嗎?

  雷朔夜伸出手想安慰洛欞罌,她卻躲開來,轉身站起。

  看著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很明顯的被拒絕了,雷朔夜也轉身走至窗邊看著遠方,但視線在,心卻不在。

  他想到一個可能,會不會欞罌認為施計的人不是石賢熙,而是他?

  他本是自嘲地低笑著,漸漸轉變成仰頭大笑,洛琌玥警告過他了,說懷疑一點一滴的累積終會讓欞罌改變想法,他卻沒放在心上,欞罌如今分明是對他失去了信任。

  「欞罌,你懷疑什麼,問出來吧。」

  「過去我從未質疑過您,我相信著您。」

  「喔?那這回呢?不再信了?」過去相信,所以現在她不再相信他了是吧!

  「石賢熙說,您派人到石家藥鋪訂合歡散,說您在京城被下合歡散是為了接近我的計謀,又說因為他無意間得知您雇了兩個歹人要演一齣英雄救美的戲,所以您用盡手段讓石家藥鋪歇業,逼他離開軒毓城,免得洩露了您沒成功的歹計,這些我本都不信的,直到我得知您真關押了兩個歹人,所以,石賢熙說的都是真的吧?」

  「既然你都信了,還要我說什麼?」雷朔夜心痛莫名,因為她最終選擇相信的,竟是石賢熙。

  洛欞罌其實想聽見他的否認,否認他為了留她在身邊,不惜用了這麼多手段,可雷朔夜一句話也不解釋。

  「您說啊!只要您說的,我都信!只要您告訴我實話!」

  雷朔夜憤怒的雙眸盯視著洛欞罌,笑她話裡的矛盾,「你要真這麼信我,就不會問我!」

  他是惱羞成怒了吧,所以才會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洛欞罌傷心、難過,不相信她竟把自己交給了這樣的男人,「您說我就信,真的……」

  洛欞罌的淚無法再讓雷朔夜心軟,因為她的指責已先一步傷了他的心,「我說你就信?那如果我說石賢熙說的都是真的呢?」他步步近逼,一句句一聲聲都打擊著她,洛欞罌被他的氣勢所震,隨著他前進,她節節後退著,「他說我是一個留戀花叢、情史不斷的男人,這是真的!我讓園丁扮成樵夫,演了出戲給你看,這也是真的!我為了獨佔你趕走你的師兄,甚至雇了兩個歹人演戲,還為此想趕走石賢熙,這些都是真的!你全部相信嗎?」

  「侯爺……」

  「喔,對了,再告訴你一件事,我們初見並不是在你救了我那天,因為更早之前我便在郡主府見過你,一見你的容貌便為你鍾情,為了得到你,我買通舞娘對我下藥,就是為了讓你來救我。至於忍住藥性不碰你,也是為了給你一個我是正人君子的印象,還要我再說嗎……」

  「不!不要再說了!」洛欞罌捂著雙耳,不懂為什麼他要對她說這麼殘忍的話?她已經對他獻了身,回不去了啊!

  「你想聽我說不是嗎?」

  「為什麼做這些事?!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呀!這還不夠嗎?」

  「愛我就可以使出這些計謀嗎?愛我就可以任意殺人滅口嗎?您這樣做,比石賢熙還可惡!」

  「你說什麼?!」他不敢置信,這女人竟拿他跟石賢熙比較,而且還比他不如!

  「我說,你比石賢熙還可惡!」

  他臉上霎時出現寒意,看得洛欞罌心驚,下一刻,她被橫抱起來,「做什麼?!

  快放開我!」

  「我做了這麼多壞事,總不能白做吧!既然你說我比石賢熙還可惡,那我也不用顧慮你的心情,就做出比他更惡劣的事,石賢熙至少還下藥讓你不會感到痛苦,我卻要你真真實實的感受到,壓在你身上的男人是一個惡魔!」

  「不!我不要!放開我!」洛欞罌的拒絕在她被毫不留情拋在床上時打斷,她撐著摔痛的背坐起身,卻迎上了雷朔夜激烈的狂吻。

  她受了驚嚇,狠下心咬了他的唇。

  雷朔夜吃痛,微退開身子,手指擦拭唇瓣,看見上頭的血,也看見了洛欞罌發現他見血後的驚恐,「是您先對我……」

  「沒錯!是我對你做了壞事,一直以來都是,你儘管咬吧!這一回,你咬下我的唇我都不會放過你,你是我的女人,不管你怎麼認定我,都是我的女人!」

  洛欞罌的恐懼在雷朔夜那雙憤怒至極的眼神裡達到最頂點,她的推拒換來他無情地撕裂她的衣裳,她的不願換來了他沒有一絲柔情的對待,雷朔夜殘忍地佔有了她,或許她的第一次嘗到了雷朔夜的溫柔,所以這一回,才會傷得這麼深,心傷、身體更傷。

  天剛亮雷朔夜就醒了過來,他轉身看著懷裡的洛欞罌,昨天他做了無可挽回的事,他該怎麼面對她?

  他真是氣瘋了才強奪了她,現在他要解釋這一切,她是否還能聽得進去?

  看見她赤裸的肩露在被子外,現在雖然是春天,但昨夜才淋了雨,雷朔夜怕她冷著,於是拉高了被子把她蓋得嚴實後才翻身下床。

  他拿起桌上那套她昨夜拿給他替換的衣裳穿上,走出了洛欞罌的房間。

  他昨天真是氣極了,口不擇言半真半假的說了不少氣話,是他逼出了她的狠話,可自己卻因為那句狠話而發狂,是他不應該。

  雷朔夜走出小竹居外,看見了昨夜沒能細看的園子,那園子裡種植的花朵震懾了他的腳步——滿滿的罌粟花,而且不是普通的罌粟花,是當年他送給那個小女孩的罌粟花!

  欞罌……就是那個小女孩嗎?!

  雷朔夜急忙返回洛欞罌的房間,看見她正緩緩醒了過來,他坐至床邊,除了對她的柔情外,還有猜測她可能是他救命恩人的感謝,瞬間柔和了神情。

  當看見洛欞罌的發纏在頸子上,他伸出手想為她拂開,沒想到她竟退了開來,抱著被子遮掩身體坐起身。

  雷朔夜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他拳起手,緩緩的放下,沒再試圖拉近兩人的距離,「欞罌,你是當年救了我的小女孩嗎?你當時還小,變化大,但我當時已經十八,你不該不認得我……」

  「是!當年是我救了你,我並不清楚師父為什麼交代不能讓你知道我們的身分。後來,師父就帶著我與在外地義診的師兄會合,搬去了京城。」許是被傷透了心,她也不再以敬語尊稱他。

  「太好了……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又是我的恩人,跟我回紫微院吧!我會給你名分,也要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洛欞罌的臉上從未出現那麼寒冷的笑容,她是赤裸的,只能裹著被子下床拿衣物,只是雙腿剛落地就因為虛軟而跌倒在地,她知道這是雷朔夜昨夜的縱情才會傷了她的身子。

  雷朔夜要扶她,卻被她推開,「放開我!」

  「欞罌……」

  「放開我!這就是你報恩的方法嗎?強迫我?」

  雷朔夜被她這麼一吼也失了主意,默默收回了手,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踉臆地走著,直到跌靠在五斗櫃旁。

  「欞罌,讓我幫你。」

  「幫我?我會這樣不就是你做的好事嗎?」

  「欞罌,對不住,這件事是我做得太過了,但你聽我解釋……」

  「我不想聽!拜託你讓我靜一靜。」

  「不行,我現在留你一個人你只會胡思亂想,你聽我解釋,給我一點時間……」

  「你不走就等著為我收屍!」她不只是言語威脅而已,還由五斗櫃抽屜裡拿出了一把剪刀,刀尖就抵著她的喉頭。

  「欞罌,你做什麼?!快放下剪刀!」看見她用剪刀抵著自己,雷朔夜嚇飛了心魂。

  「你走啊!你走!」

  「欞罌,你相信我,我沒有做過傷害你的事,我的確在花宴之前就見過你,對你一見鍾情,我承認舞娘下合歡散是我的計謀,是為了接近你,但之後……」

  他還要那麼殘忍的把事情再說一次嗎?她每聽一次,心就痛一次。

  「夠了!我不要再聽了!我什麼都不信了……不信了……」

  「欞罌,你聽我說完。」

  「你達成目的了還不夠嗎?我已經、已經讓你奪了身子,還不夠嗎?」

  「我不只要你的身子,還要你的心,我深愛著你,相信我!」

  「你愛我?是啊,愛到明知道我是皇上派來的眼線,你也不在乎不是嗎?」

  「你怎麼——」

  他的表情告訴了她,他果然知情!洛欞罌將剪刀抵得更緊,幾乎要劃出血痕了。

  雷朔夜大驚制止,「好!我走,我先走,欞罌,你不要傷害自己。」

  「快走啊!快走!」洛欞罌泣不成聲,只能一句句哭喊著要他離開。

  「我會走,但你答應我別離開這裡,讓我派人來這裡保護你、照顧你,而我在你氣消之前都不來見你,好不好?」

  「只要你走就好,什麼都好……」

  雷朔夜無奈,只得離開小竹居。

  洛欞罌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後,才放下剪刀痛哭出聲。

  她能去哪裡?她終究是被雷朔夜騙了清白,她還能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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