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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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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沐非]大明小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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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3 10:19: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章 敬嬪

    之前秦媽媽曾經偷偷告訴她自己秘密調查的結果:張夫人的死,是王氏設計氣死的,甚至連太夫人手上也不干淨,她想墮了兒媳的胎,甚至連廣鉦也除掉,因此在大房正院喝的銀耳羹裡加了少量紅花和砒霜,如瑤因為是女童的緣故,不宜服食銀耳,廣鉦每次收到母親送來的都送給心愛丫鬟吃,因此兩人都得以逃過,而張夫人因為孕吐,吃的也不多,卻也導致胎像不穩,再被沈熙的荒唐行為一氣,徹底香消玉殞。

    如瑤一直深恨太夫人和王氏,但她一直以為,這都是兩個毒如蛇蠍的後宅女子所為,沒想到一直假裝正經儒雅的二叔,竟然才是真正的罪魁!

    她咬牙瞪著沈源,後者卻已經嚇得面如土色,顫巍巍往後退,“你,你胡說八道!”

    “是不是胡說,我母親家中仍然有兩個老僕逃了出去,至今還高壽活著,他們知道的很清楚。”

    廣晟的話宛如晴天霹靂,徹底打醒了沈源的僥幸心理,他咕咚一聲摔倒在地,隨即爬起身來捂著臉,飛快的跑了出去。

    一代儒家翰林,平日以浩然正氣和風骨自矜,此時卻在兒子和親侄女面前被生生剝下偽善的臉皮,他一時心血上湧,哇的吐出了血,腳下卻是絲毫不停,好似身後有惡鬼在追趕。

    廣晟看著他的背影,冷笑越發加深:這還只是個開始而已,現在就已經受不住了嗎?

    “沒想到,二叔竟然是這般人面獸心!”

    如瑤恨恨說道。

    “我早就說過,這個侯府裡就沒幾個好人,都是些衣冠禽獸而已。”

    廣晟懶洋洋的說道,如瑤卻有些不甘心,恨恨道:“就這麼讓他逍遙法外嗎?”

    “有時候最大最可怕的懲罰並不是死亡,而是……”

    廣晟微微一笑,低聲道:“對於愛面子假裝清高的文人來說,最大的夢魘就是身敗名裂。”

    他沒有多說,轉而挑眉看著如瑤,似笑非笑道:“聶景讓你傳給我什麼東西,拿出來吧。”

    “你怎麼知道的?”

    如瑤詫異的問出了口,隨即卻失笑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干久了錦衣衛,一點蛛絲馬跡就能分析推測。”

    隨即拿出了藏在褻衣中的紙包,宮裡如今查禁森嚴,她身為女醫人緣不錯,又是廣晟的堂妹,搜身的人才對她略微客氣些,否則連這個也藏不住。

    廣晟打開紙包,看到一點紫色粉末,又看了皺巴巴的紙上寥寥寫的幾筆,面色頓時陰沉下來,用毛筆沾了一點遠遠的嗅了下,立刻用火折子點燃燒掉。

    “這是什麼?”

    “聶景說了,這是能加深人幻覺,讓人神智不清癲狂錯亂的藥。”

    聶景在八年前的那場事變中僥幸逃脫,沒有被朝廷抓住,廣晟看他性格溫和不像惹事的人,也就沒有揭穿他,只是把他調到東宮的醫藥房裡當差——太子跟皇帝父子之間關系冷淡,宮裡甚至還有漢王的細作遺留,因此太子和親近妃子的用藥一律是自己在宮外配置的,那個醫藥房幾乎就是閑置的,只是給些不重要的中官和宮女配點藥材。聶景呆在那裡,也不會再有任何不測和危險。

    廣晟若有所思道:“只怕皇上的瘋狂易怒就是由此而來的,起碼也是加重了他的癲狂好殺。”

    “這麼危險的東西哪來的?”

    如瑤驚呼一聲,禁不住看向自己的衣服,生怕不小心沾染了。

    “放心吧,這東西沾在皮膚上也沒事……如果我沒料過,這是喂給家禽家畜一類吃的,皇上喜歡鴨血羹,必須吃現殺的活的,超過一個時辰就不鮮美了,因此南苑長期養著一群灰羽鴨。”

    “雞鴨吃了以後就蘊含在體內,由於分量輕微,嘗毒的太監是發覺不了的,只有長期食用才會漸漸影響人的神智。”

    “這麼離奇的藥會是誰下的呢?簡直跟當年小古的如出一轍……”

    如瑤一時嘴快就說了出來,發現自己提了那個禁忌的名字,後悔也來不及了,頓時深深後悔在廣晟面前提起。

    廣晟身子微微一顫,因為那個塵封的名字而雙拳慢慢攥緊,雙目迷離,漸漸朦朧深遠。

    如瑤看到他如此難受,心中也是嘆息一聲,隨即告辭離去了。

    只剩下廣晟一人,站在窗邊愣愣的想著心事。

    那個名字宛如過往的魔咒,又似最深情的凌遲,在心間結成深不見底的血痂,看似已經復原,一旦觸動,就是鮮血橫流,痛入骨髓。

    小古……他的如郡……

    拳掌之間隱約傳來疼痛和血腥味,他卻充耳不聞,眼前漸漸浮現伊人的一顰一笑。

    她總是那般傻愣愣的水眸凝視著他,好似很嬌憨可人,下一瞬不經意間,她目光流轉,頓時冒出慧黠得意的笑容來,好似小狐狸偷到了雞,左顧右盼得意洋洋……

    如郡……

    他深吸一口氣,搖頭揮去了眼前的甜美幻夢,突然之間覺得,下一個要找的人,突然變得難以接受起來了。

    東宮仁安側殿

    珠簾深垂,御香飄渺,殿內的擺設每一件都是有來歷的前朝珍玩,就連勾起煙霞紗帳的金鉤,都是鑲嵌寶石的獸頭刻紋。

    張敬嬪斜倚在貴妃榻上,貌似慵懶的賞玩著手中繡扇,雙手卻是緊緊攥著扇柄,以此來掩飾內心深處的恐懼和不安。

    “你在怕什麼?”

    突兀而來的男子嗓音讓她嚇得一顫,頓時手中的繡扇碰倒了茶壺,發出清脆響聲。

    “娘娘,怎麼了?

    外面傳來貼身宮女的詢問聲,她狠狠瞪著眼前這男人,口中卻是迸出一句,“沒事!”

    遣退了宮女們讓她們遠遠的,她這才皺眉惶恐道:“你偷偷潛入本宮的寢殿想做什麼?”

    “在我面前,就不必裝出那種雍容華貴的樣子了,你我都深深知道對方的底細……紅箋。”

    廣晟說出這個久違的名字,張敬嬪渾身一顫,良久才吐出一口氣,面上露出又恨又怕的神色,眯起眼瞪著他,“我就知道,你不揭穿我的身份,是留著我有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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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3 10:19: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一章 雷擊

    八年前,那場滔滔大水終於回歸長江,景語的布局圖也謀徹底成了空,小古死在禁宮的雲台之下,屍體掉入長江找不著了。

    金蘭會的諸人雖然得到赦免,卻也被驅趕到北疆的邊城去了,他們到了那裡才發現,袁槿竟然是邊城的三品守備將軍。在他的照拂下,金蘭會各人都生活得尚算安穩。

    在小古的懇求下,建文罪臣們的女眷孩童們得到了部分寬赦,雖然仍然是賤籍,好些人總算也脫出了深不見底的地獄,事後雖然朱棣發覺被騙,但朝中不知道被誰慫恿,已經掀起了歌頌朱棣寬宏大量赦免老弱婦孺的呼聲,而且寫成詩文傳唱民間。

    廣晟雖然不知道是誰所為,但估計應該跟金蘭會拖不了干系,他也借勢推了一把,通過皇太孫去朱棣那邊美言,盛贊祖父寬容大量,對比那些罪臣不顧自己妻女,更顯得朱棣乃是仁君,朱棣在這世上最疼愛的唯有朱瞻基,再加上時過境遷,於是也沒再讓她們繼續遭受摧殘。至此,那些婦孺孩童們受到的待遇比先前好了不少,有些人甚至已經獲得了自由。

    這些人各有結果,但唯有一人,廣晟卻頗為矛盾,那就是紅箋。

    她冒充英國公之女,還得到了郡主的頭銜,若是揭穿,定然會死得慘不忍睹,無論她怎麼狠毒,這畢竟是如郡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廣晟一時躊躇沒忍心決定殺或是留,紅箋卻見機行事,又干了一票大的——她竟然設法勾引了太子朱高熾,成為了他的側室,受封為張敬嬪!

    饒是廣晟見多識廣,也沒見過如此詭計多端,媚術了得的女人,順水推舟之下,他要求紅箋做他在東宮的暗線,這麼些年前,東宮的一舉一動都通過她彙報過來,再送到朱棣案頭。

    “你來找我又想做什麼?”

    紅箋撇嘴道,看到這個男人心裡就發緊發毛,恨不能他被人一劍刺死,自己就徹底自由了。

    當初她冒充張家小姐,本來是權宜之計,誰知金蘭會竟然徹底敗亡了,她一個人陷深閨宮牆之中,若是不能繼續保持這身份,她就死定了!她孤注一擲,故意將貼在臉上的張小姐的臉皮被火燒去,自己裝作毀容,卻在額頭上點了大片朱砂痣冒充傷痕,一番偽造之後,成功的博得了太子妃的憐惜,成為她的座上客。

    她利用太子妃的好意,順利在水邊假造意外失身於太子,太子原本對毀容的女子並無太大興趣,只是為了拉攏英國公一脈才娶了她,紅箋在一兩年間深居簡出,將妝容漸漸改善,最後終於恢復了自己的本來面目,太子等人只以為她毀容後漸漸恢復,完全沒發覺這面貌已經大為改變——紅箋本來的妖嬈絕美就在張小姐之上,她復出後很快就把太子迷得神魂顛倒,成為了東宮第一寵妃。

    紅箋這種隨時隨地都狡詐求生的本能,實在也讓他佩服不已,廣晟盯著她,直截了當問道:“太子給皇上下了什麼藥?!”

    紅箋的臉色變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下一瞬她想往外跑,卻被廣晟掐住喉嚨,漸漸收緊,她嗆咳著低喊道:“你,你不敢真殺我的……”

    鐵腕無情的收緊,終於扼殺了最後一絲呼吸的空間,耳邊只傳來冷酷的嗓音,“如果你不說,我今天一定會殺了你,留著你終究是禍害!”

    他的眼,他的眼顯示他是認真的……紅箋對男人的察言觀色頗有一套,此時驚駭的發現,廣晟渾身帶著戾氣,竟然不是單純威脅——他是真的想殺了她!

    “如郡都已經去了,你還留在這個世上做什麼?她死了,你有什麼資格活著?!”

    宛如地府閻羅的低語,讓她涕淚橫流,生平第一次發現離死亡如此之近!

    她不要死!

    好不容易成為未來皇帝的寵妃,為他生下了一個心愛的幼子,無邊的富貴尊榮就在眼前,就算是母儀天下也並非不可能——暗夜私語之時,朱高熾曾經表露過對太子妃和太孫的痛恨和厭煩,還許諾要立她的兒子為新太子,雖然男人床笫間的甜言蜜語不能完全當真,但太子平時確實是更愛她所出的孩兒。

    她有不可限量的尊貴未來,怎麼可以毀在這裡?!

    紅箋拼著最後的力氣低語,“我說……”

    好一會,鉗制才放開了,她咳嗽著趴在地上,說出了太子的圖謀。

    “什麼,你說他竟然勾結白蓮教的人潛伏在宮中?”

    廣晟也嚇了一大跳。

    “是的,他說只有這些反賊是真正跟父皇有血海深仇,絕對不會跟他合作的。其他人都首鼠兩端靠不住。”

    紅箋的話聽著荒唐,其實也很有道理——畢竟是給父皇下藥,哪怕最忠於太子的朝臣和宮人,都未必願意摻合這種事。

    她劇烈喘息著,狡猾的桃花眼看著廣晟,唇邊帶起冷笑:“皇帝壽數已盡,真的沒幾天好活了,你現在就算找到證據也來不及了——你屢次跟太子作對,不想想會有什麼後果嗎?”

    “我們錦衣衛沒有得罪任何一邊的意思,但早在太子私運兵器事端敗露之時,我們就結下深仇了——因為他的愚蠢,紀綱大人徹底見忌皇上,丟了一條性命!”

    廣晟冷聲說道。

    太子在文臣之中名聲很好,但廣晟卻對這個偽君子實在不屑——他就像一條毒蛇一樣躲在眾人背後,不斷的用下作手段攫取利益,有危險時就推人出來受死——就是這個笑呵呵的胖子,間接害死了紀綱!

    “我聽他說你跟漢王走得很近,你太蠢了,漢王是個扶不起的劉阿鬥……你們注定一敗塗地哈哈哈哈哈!”

    張順嬪低聲笑道,廣晟不顧她的切齒詛咒,轉身從窗子躍了出去。

    而就在下一刻,轟隆一聲雷聲劈下,隨即,不遠處的宮殿好似劇烈顫抖著,就連大地也為之震動不已。

    是地牛翻身,還是?

    下一刻,廣晟看到煙塵和瓦礫升騰而起,伴隨而來的是焦黑煙霧和火光!

    “不好啦,走水了!”

    “雷神降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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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3 10:19: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二章 重回

    一片喧嘩聲中,有人不顧禁忌喊出了事情的真相,廣晟也為之一驚,險些從樹上暴露身形。

    永樂十九年四月初八庚子日夜晚,剛剛建造完畢的奉天、華蓋、謹身三大殿被雷擊中起火。這件事在民間曾經引起極大恐慌,甚至有不利於朱棣的流言蜚語,說他被上天降禍警示。

    相隔不到三年,居然舊事重演?!只怕更加要鬧得沸沸揚揚人心浮動……

    廣晟第二日正式進宮時,心中只覺得異樣——天災偶爾一次沒什麼奇怪,又來一次卻是太不尋常了。

    果然,朱棣受了很大的刺激,原本因為砒霜下毒的魚呂之亂,就氣得有些嘴歪,此時聽到這雷電著火的消息,更是眼睛腫得睜不開了,連話都說不清楚。

    廣晟聽他嗚嗚連聲,心頭也是百味陳雜——眼前這個九五之尊,叱吒風雲幾十年,鐵腕帝王人人敬畏,曾經是拔擢他平步青雲的人,也是將他最心愛的女人置之死地的元凶。

    自從八年前那件事以後,朱棣對廣晟更是褒獎,而廣晟心中卻是存下了厚厚的隔膜,以及仇恨。

    也因此,他對朱棣被下藥的事並沒有太過熱忱去查。

    廣晟隨即去看了受災的華蓋殿,那裡倒是沒有上次那麼嚴重,但焦黑的屋脊卻讓宮人們竊竊私語,都在談論鬼神之說。

    廣晟爬上屋脊,沒看出什麼異樣,正要下去,卻發現一大堆鳥獸的糞便。

    他瞬間想起如郡當年驅使群鳥報信的事!

    難道又是同樣的手法……!

    究竟是誰?!

    他急切想查到真相!

    三天後,當廣晟循著線索,在南苑的蓮池邊找到那個宮女的時候,他本來是不抱太大希望的。

    宮女們說那個宮女傻愣愣的,年紀略微年長,卻很是沉默寡言,平時身上的香味會引來鳥雀在掌心啄食。

    他潛藏在草叢裡,盯著那個身影駕著小船,在蓮池間徜徉,不時摘取池中的污泥水藻。

    清瘦的身材,烏黑長發挽成簡單的圓髻,剩下一束在身後飛揚,略微顯出三分俏皮。

    那身影,有點像記憶中的那個人……廣晟暗笑自己已經瘋魔,看到誰都覺得像她。

    一刻之後,那宮女不經意間轉身,卻讓廣晟看見了真容,頓時如遭電擊——

    “如郡!!!!”

    他高喊一聲,不顧一切的撲了上去,緊緊抱住了她!

    這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中?

    回應他的是對方陌生而冷然的眼神,隨後狠狠一擊打在他胸前,毫無防備之下,他被震倒在地。

    伊人轉身毫不留戀的跑了。

    廣晟蜷縮著身子倒在地上,咳嗽著吐出嘴裡血絲,只覺得不可思議——如郡竟然還活著?!

    他絕對沒有認錯!!

    可她為什麼完全不認得自己?!!

    他爬起身來,不顧自己一身狼狽,正要追去,卻聽謹身殿那邊傳來一片鋪天蓋地的哭號聲——

    “不好啦,萬歲龍馭賓天了!”

    什麼?!!

    他驚得渾身僵硬,一時愣住了。

    朱棣駕崩於永樂二十二年八月十二,廟號為太宗(注:嘉靖十七年才改為成祖)。順理成章的,太子朱高熾繼承了皇位,目前仍是永樂二十二年,要等來年才能改元。

    年號未改,人事卻是迅速的更迭。廣晟很快發現自己被加了太子少師這種虛銜,朝中沸沸揚揚皇帝要任命新的錦衣衛指揮使,他即將下台。

    “聽說愛卿跟我的皇弟書信往來密切,很是投緣……”

    一次朝會時,朱高熾竟然當眾這麼說。

    於是沈某人即將失勢,甚至被逮捕處決的傳言甚囂塵上。

    廣晟對這些卻是充耳不聞,一心一意在宮裡跟某人玩起來捉迷藏。

    她扮作浣衣局的粗使宮女,他便從五色布帛上滑下,笑吟吟的出現在她面前;她易容扮作掌茶的嬤嬤,他突然冒出來把茶喝得精光;甚至她扮作小宦官,他竟然輕佻的捏她下巴言語調戲——當然,結果是被她狠踹出去一丈遠。

    “你到底要做什麼?!既然知道我是白蓮教的人,為什麼不把我抓起來?!”

    她怒目瞪著他,近乎崩潰的低喊。

    他嬉皮笑臉的爬起來,不怕死的繼續湊近,“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完全不信!”

    “正好,我也不信。”

    他撿起她的繡帕,用衣袍兜了遞給她,“上面的迷藥毒性太弱了。”

    面對她驚奇睜圓的杏眸,他低聲湊近耳畔,道:“你相信嗎,我們是三生三世的情緣……”

    曖昧的氣息戛然而止,他的臉因為劇痛而微微抽搐——她手中研磨茶葉的石頭落地,正好砸在他腳趾上。

    “如郡,你真的比以前凶悍得多……”

    他扁嘴控訴委屈,原本很娘很惡心的表情,出現在他身上,卻因為那份絕美容顏而顯得情真意切——

    “如郡,你真的什麼都忘了嗎?”

    她有片刻的怔仲,隨即眼中浮現了警惕光芒,匆匆跑走了。

    廣晟凝視著她的背影出神,一心想著要怎麼恢復她的記憶,因此沒有發覺,兩人的身後樹蔭下,一道紅衣華貴的身影在微微顫抖——

    紅箋滿心驚恐漸漸變為怨毒:那個女人,她、她竟然沒有死!

    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如郡,居然還活著!

    她狠狠用力,折斷了鮮紅的蔻丹指甲。

    十二一路疾奔,及時來到接頭的地點,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終於松了一口氣。

    “賽兒,你來了!”

    出現在她面前的妙齡女子二十多歲,白衣縞素,卻戴著新寡的首飾頭面。

    “我是扮作哭靈的朝廷命婦潛進來的。”

    唐賽兒微微一笑,“剛好那女人死了丈夫,我也是新做了寡婦,連發式都不用換。”

    雖然是笑著調侃,聲調卻是難言的悲傷和隱痛。

    命運永遠是奇妙難言,她出身在信仰白蓮教的家中,從小就被選聖女,被傳授各種法術,聰明伶俐無人能比,卻在北丘衛嘗到敗績,正是眼前這個喚作“十二娘子”的女子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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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3 10:20: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三章 祝融

    唐賽兒回到山東家鄉,總算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意思,比往日更加沉穩,對教務也漸漸沒有那麼大的興趣,她甚至邂逅了一個年輕英俊的少年,那個人會用木工做出會飛的小鳥,會動的小牛小馬,兩人恩愛繾綣之時,唐賽兒甚至想辭去聖女的位置。

    但天降橫禍,她新婚丈夫竟然被官府喚去問話,原本他家也是當地富戶,縣官也給些薄面,因此也不以為意,沒有防備——誰知,她的王郎,就此死在了縣衙裡,死不瞑目!

    朱棣命令要抓住山東教匪,限期將至,縣官等人被逼急了,為了交差,也為了趁機侵吞王家財產和田畝,就栽贓他是白蓮教頭目,灌醉後取下了首級!

    這是怎樣的可笑命運——真正白蓮教教徒的她安然無恙,根本與白蓮教無關的王郎,卻就此慘死!

    狂怒的唐賽兒,在山東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教團起義,席卷多省,朝廷多次圍剿都沒能抓到她,朱棣狂怒之下曾經在山東大肆搜捕尼姑和道姑等形跡可疑之人,山東等地的女子甚至白日都不敢出門。

    這次她潛伏入京,想親手取下朱棣的狗命。卻遇到太子的暗探,兩邊一拍即合。

    朱棣終於死了,在多日瘋狂和癲殺之下,他耗盡了自己最後的精力,這一切,全靠眼前這個喚作“十二”的神秘女子。

    她是唐賽兒的教徒八年前從江裡救出來的,整個人傷痕累累都是刀劍絕命,最嚴重的一箭穿胸竟然避開了所有的要害,這才保住她一條命。

    她的頭好似在江裡的石頭上猛烈撞擊過,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但唐賽兒卻一下認出來了:這個女人就是金蘭會的十二娘子!!

    世人總是健忘,金蘭會的驚奇傳聞,隨著會首景語的敗亡而漸漸消聲覓跡,但唐賽兒卻對這個女人印像深刻!

    她救了下這位十二娘,花了兩年多才治好她的傷,但她的記憶卻再也不能恢復。於是唐賽兒喚她“十二”,但她真正的名字,卻是自己也想不起來。

    這次上京,多虧了她的藥,才讓朱棣這麼瘋魔,提早進了棺材。

    “這次任務已經完成了,趁著朱棣靈柩運出皇宮,你也趕緊離開吧。”

    唐賽兒握住她的手,卻見十二皺起眉頭,眼神有些茫然,“我遇到了一個人……”

    “是誰?”

    唐賽兒心中吃驚問道。

    “一個很奇怪的男人,輕佻無禮,登徒子似的。”

    她眼神更加恍惚,冥冥中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他說跟我是三生三世的情緣,我知道這是在胡說,可為什麼,我心口好似缺了一塊,空落落的好難受……”

    唐賽兒聽得鼻酸,心中猜測大概是之前在北丘衛生看到的那個沈大人——但他今非昔比,已經是錦衣衛鷹犬的頭領……她搖了搖頭,對十二說道:“別去想了,我們還是做完收尾的活就趕緊離開吧。”

    她拿出方才接到東宮那邊的紙條,展開給十二看,心頭也有些奇怪,“讓我們去南苑的樹林裡有話密談。”

    “這些龍子龍孫都是鬼鬼祟祟的,不要著了他們的道才好。”

    十二皺眉懷疑。

    “那胖子已經做了皇帝,我們手裡卻還有他的一些字據,真要殺我們滅口也不該是在這時候!”

    唐賽兒自信滿滿。

    南苑的樹林裡原本就人煙稀少,此時更加冷清——新帝剛剛登基,就借父喪之名放出宮女好些,南苑這邊的就遷去填補各處宮室了,因此人都快走光了。

    秋風吹得樹葉嘩嘩作響,唐賽兒左顧右盼,沒等到人有些焦躁。

    “奇怪,為什麼到現在還沒到?”

    下一瞬,她的眼角光芒凝住了:東北角上竟然有火光衝起!

    “著火了!”

    她剛剛喊了一聲,突然發現四面各處都起了濃煙和火舌,朝著這中心地帶蔓延而來。

    她一把拉住十二要逃,卻發覺從天而降無數的巨石——身後的山坡上,有人不斷朝下推落大石頭,順著山坡滾來更添威視。

    火焰中蘊含著不一樣的氣息,唐賽爾迎風一嗅,悚然驚喊道:“是火油!”

    仿佛應和她的聲音,山坡下又開始落下裹著火油的茅草堆,火上添油更加熊熊飛騰,頓時林中燒成一片,根本無法逃開。

    “這群畜生,還真下手了!!”

    唐賽爾出離憤怒卻又不解——她的手下還在宮外,若是朱高熾真有心殺人滅口,宮外的人立刻就要把書信物證公諸於眾,漢王那邊正愁找不到朱高熾的把柄,這麼一鬧立刻就要糟糕,以朱高熾滴水不漏的性格,怎麼會布下如此粗糙的殺局呢?

    “頭,我們這麼干真的沒事嗎?”

    山坡上有人擔心問道。

    “這可是在宮裡放火殺人啊!”

    雖然南苑離開主要宮殿有一段距離,平時比較冷清,但終究是皇宮範圍。那幾個侍衛終究心裡有些惴惴。

    為首那個也皺起眉頭,“這是張敬妃的命令,她既是聖上最寵愛的妃子,也是我們老張家的主子,她的命令我們不能不聽。”

    當時在英國公麾下效力的將士無數,也有些轉調京營甚至進入大內當值,這幾個人明顯就是英國公的老部下。

    這十多人都是從前同僚,這次張敬嬪隨著太子登基,也成為了敬妃娘娘,聖上對她寵愛備至,這些人聽她的命令,也是有攀上小皇子以圖今後的意思。

    畢竟,隨著朱高熾的繼位,他對原太孫現任太子朱瞻基的不滿也是有目共睹的,張娘娘和小皇子說不定就有這造化呢?

    他心中想到今後的飛黃騰達之路,越想越火熱,漸漸蓋過了心中的不安,咬牙道:“兄弟們,功名險中求,加把勁把她們困在下面燒死,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

    他身後幾人應聲,動作卻是僵住了,石頭沒有繼續往下推。

    “你們在磨嘰什麼啊!”

    他回頭不耐的催促,卻駭然發現,一柄雪亮華貴的繡春刀橫在他脖子上,而身後幾個都被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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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後路

    “沈……沈大人!”

    沈廣晟的“玉面閻王”的凶名讓他害怕得哆嗦,隨即想起傳言又是膽氣一壯,“沈大人,你馬上就要倒台,我們這可是奉了宮裡貴人的令……”

    下一刻,他脖子一凉,無盡的劇痛傳來,身子倒在了血泊中。

    其他人看到上司的人頭圓滾滾落在眼前,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廣晟把他們捆起來塞住嘴,丟在山坡背後,隨後不顧一起的衝了下去。

    “如郡……”

    他大聲喊道,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膛——八年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可千萬要平安!

    烈火熊熊,唐賽兒和十二左衝右突,火焰卻越來越高,濃煙滾滾幾乎看不清彼此,搶得人無法呼吸。兩人趴在一個矮坑裡,匍匐向前,卻摸不准方向。

    難道要死在這裡?

    十二有些茫然,眼前這一幕讓人憤怒,卻更是似曾相識……好似很久以前,也經歷過類似的事。

    回憶宛如破碎的布片,東西零落不成模樣,卻偏偏不時冒出來提醒她,讓她的頭痛得嗡嗡作響。

    “王郎的仇已經報了,我死了也瞑目,可惜連累了十二你……”

    一旁的唐賽兒愧疚道。

    正在這個時候,一道人影背著打濕的披風衝了進來,朝著兩人這邊過來,卻沒看到人影正在焦急張望。

    “我們在這……”

    唐賽兒沒說完,就咳嗽不斷。

    廣晟按著聲音終於找到了目標,看到如郡好端端的只是呼吸困難,急忙就要跑過來,就在這時候——

    “小心!”

    一旁的唐賽兒發出驚叫聲:原來山坡上的巨石自動滑下,朝著十二這邊狠狠砸來!

    廣晟什麼也沒想,衝上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墜石,上百斤的重量加上速度,頓時讓他吐血屈膝,卻是死死不肯後退,護著身後那人。

    同樣相似的畫面,同樣的男人,同樣替她擋住高空落下的重物和火焰……十二頓時如遭電擊,強烈的刺激讓她眼前浮現平寧坊地窖裡烈焰熊熊的一幕!

    下一瞬,她想起了所有!

    “廣晟……少爺……!”

    她艱澀、遲疑的喊道。

    廣晟咬牙摔下巨石,聽了她這一聲喊,心中大喜過望,又吐了一口血。

    “你受傷了!”

    十二……不,如郡顫聲喊道,撲過去扶起了他,兩人緊緊抱在一起,仿佛對方就是全世界。

    “還是趕緊跑吧,不然你們要做一對火烤鴛鴦了!”

    一旁唐賽兒催促道,廣晟這才用濕透的披風裹了如郡要走,卻被如郡拉住衣角,這才不甘不願的分了一個角落給唐賽兒。

    三個人狼狽不堪的逃出了著火燒著的樹林,身後樹木倒下燃燒的聲音此起彼伏,隨即大火連成一片,樹林頓時成為赤地火海!

    “好險啊!”

    唐賽兒心有余悸,隨即憤怒罵道:“狗皇帝過河拆橋,等著我公布你逼死親爹的證據,讓你身敗名裂!”

    廣晟搖頭道:“雖然我並不喜歡這位新皇上,但這事真不是他干的。”

    “是誰?”

    “是紅箋。”

    這個名字讓如郡心頭震驚,過往的一切記憶更加流暢瘋狂的從腦海裡滑過。

    “我要她以命來還!”

    唐賽兒眉目間一片殺氣。

    “不用了,你們很快就會看到她的報應臨頭。”

    廣晟喘息著說道。

    廣晟很快接受了太子少師的閑職,從錦衣衛徹底退了出來。

    朱高熾大權在握,躊躇滿志,文臣們對他景仰稱頌,武將們也在遠在前線的英國公上表後紛紛表示恭順。

    唯二的眼中釘,就是他那位廣有賢名,卻讓他喘不過氣來的皇後,以及太子朱瞻基了——這兩個人壓在他頭上多年,讓他身在東宮都覺得做不了主當不了家。

    他們依仗的,是朱棣的威權和看重。

    世間竟然有看不起自己丈夫的婦人,以及爬到父親頭上的兒子!

    朱高熾苦苦忍耐多年,現在,他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於是朝中開始傳出廢太子的傳言,不多時,皇帝讓太子去鎮守南京!

    “這就是變相貶謫了啊……胖子皇帝是怎麼想的啊,再怎麼討厭那也是嫡長子啊!”

    唐賽兒完全不理解朱高熾的行為。

    “皇家無親情,圍繞大權的爭奪,可以讓夫妻反目,父子離心。”

    廣晟靜靜的凝視著如郡,眼珠都不肯略微移開,仿佛怕她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見。

    “更何況,朱高熾只怕一直有個心結……”

    廣晟說得含蓄,唐賽兒追問他卻不說,直到如郡低聲道:“賽兒這麼好奇,你就說出來吧。”

    “宮裡一直有個傳言……先帝還健在時,今上做了幾十年無權軟禁的太子,太子妃和太孫的待遇卻是隆盛無比——先帝對兒媳和孫子關懷備至,態度溫和可親,比對親兒子好多了,人家都說,兒媳才是他真正關愛的。”

    畢竟是廣晟的前主君,他話說得委婉,兩女卻都是冰雪聰明,一下就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朱棣那個暴君跟自己兒媳有染,朱瞻基不是他的孫兒,而是他親生的?”

    唐賽兒幾乎要驚叫起來。

    廣晟搖了搖頭,“這只是傳言而已,真假無法求證——但不管怎麼說,先帝把兒媳和孫子看得比今上重要很多,今上心裡只怕早存嫉恨了!”

    “朱高熾一朝大權在握,必定要廢黜朱瞻基的太子位置,可朱瞻基做了多年的太孫,手中也是有兵力實權的,又是先帝指定的人選……總之,這北京還要再亂上一陣。”

    廣晟總結道,隨即對唐賽兒道:“你們白蓮教跟朝廷的是是非非,你我立場不同,我也不願多說,但無論怎樣先帝也已經駕崩了,你們還是趕緊離開京城吧。”

    唐賽兒皺眉怒瞪他,“我們什麼時候走,用不著你管!”

    “若非你對如郡有救命之恩,我也懶得管你們死活。”

    廣晟的毒舌一如從前,功力顯得更深,“今上之前沒有殺人滅口,不過也快了,你們留在京城是自找死路。”

    “你也未免小看我們白蓮教了!”

    唐賽兒不服,卻被如郡攥住了手,看著她的眼睛叮囑道:“賽兒,你們還是聽他的話,先回山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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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3 10:20: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五章 曲終

    “殺官造反,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你也要為自己手下的兄弟想想。”

    如郡以自己的親身經歷勸說道。

    “我們何嘗不想過好日子,可是連王郎那種老實人好端端在家坐著,都被官府殺良騙功,這天底下還有好好過日子的地方嗎?”

    唐賽兒抹了把眼淚低聲發狠。

    “你若是願意的話,跟我倆一起出海遠行,如何?”

    廣晟突發驚人之語,這下連如郡也驚訝了。

    他凝視著她,突然握住她的手,低聲問道:“現在,你不是逆黨,我也不是官兵,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離開,過我們自由平凡的日子?”

    如郡看著他,發現他雖然自信滿滿,耳根還是在發紅——這家伙也會緊張啊,她唇邊露出一絲笑意,斷然道:“當然不!”

    看著他驚訝沮喪,她這才繼續道:“不是我跟著你走,是你跟著我走!”

    一副當家作主的氣概。

    “好好,跟著你走……不過你認得路嗎?尤其是海路?”

    如郡瞥了得意洋洋的某人一眼,“由你前頭帶路,天涯海角我都能去!”

    “好,天涯海角,我們都一起……”

    兩人對視一眼,笑得默契而甜蜜。

    一旁的唐賽兒哀嘆道:“暫時出海避避風頭也好……可是你們倆要是這麼一路炫耀恩愛,我真的要肉麻死了!”

    說完又問,“馬上就走嗎?”

    頗為灑脫的樣子。

    如郡倒是知道唐賽兒的心事——她雖然嘴上倔強,但心裡對本地鄉親受她連累,還是頗為愧疚的,卻又不願意對朝廷忍氣吞聲,這麼遠航出海倒是挺合她的心意。

    “現在還要等一等,我答應先帝和朱瞻基,做完最後一件事。”

    廣晟笑得神秘悠遠。

    朱高熾大權在握,就急急忙忙趕太子朱瞻基去鎮守南京,隨即躊躇滿志准備廢後廢太子,然而,他自己的年號“洪熙”才用了五個月,他就非常突然的病重駕崩了。

    前後連起來算,他在位只有區區十個月。

    朱高熾的死非常突然,太子朱瞻基從南京趕往北京奔喪。遠在樂安洲的漢王朱高煦以為機會到來,預先在路上伏,截殺朱瞻基。

    但讓所有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朱高煦父子在山東空等了數日,從南京到北京本該路過此地的太子朱瞻基,竟然早早出現在北京父皇的靈柩前,順利繼位了!

    他到底是會飛,還是會一日千裡的妖術呢?

    朝臣們也是驚詫難言,北京城裡甚至流傳著一個傳言:朱棣寵愛孫子,早就給他預設好秘密班底和暗衛,以防自己歸天後,朱高熾為難他,也是這批人幫助朱瞻基從海路走搶先到北平繼位的。

    還有人說,是錦衣衛的沈廣晟帶領手下暗中幫助朱瞻基的。

    甚至市井之間有更離譜的傳言:朱瞻基其實是朱棣跟兒媳生的兒子,朱棣怕朱高熾對他下手,暗中留下高手,朱瞻基帶著這群高手秘密回了北京,殺死了名義上的父親朱高熾,所以才能悠閑從容的在靈前繼位。

    各種傳言,只怕要在歷史上流傳許久了。

    不過漢王那邊傳來的消息卻是,漢王本來興致勃勃要造反,現在一下子萎靡不振了,成天醉酒,嘴裡還念叨著“姓沈的小子騙得我好苦”!

    朱高熾和朱瞻基父子都是大氣厚道的皇帝,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對這個成天想著篡位的弟弟和叔父,各種賞賜反而更多,頗有“安慰你受傷的心靈”之意。

    朱瞻基登基之後,宮中漸漸平靜下來,那些皇位之爭漸漸被人淡忘了,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換成了胡皇後與孫貴妃的明爭暗鬥,以及張太後到底偏心哪個兒媳婦。

    論尊卑,胡皇後才是原配正宮,但論起淵源,孫貴妃才是當初內定的太孫妃,據說當初她連朝服宮裝都做好了,若不是欽天監胡言亂語什麼“後星在齊魯”,朱棣也不會心血來潮改換太孫妃的人選。

    論起親近和才德,胡皇後只是山東小地主家的女兒,而孫貴妃是張太後的娘家親戚推薦的,父親是飽學大儒不說,自己也是在內書堂讀書多年,跟朱瞻基可說是青梅竹馬,同窗友愛。

    張太後的態度曖昧不明,今日替胡皇後撐腰訓斥後宮,明日又喚孫貴妃來家宴談笑,這兩方越發鬥得暗潮洶湧。

    宮廷之中,本來就是一出出好戲連番上演,你方唱罷我登台,觀眾們入戲之下,也漸漸把先帝時候的一切都淡忘了。

    這是宮裡,朝臣之中,卻是流傳了另一個駭人聽聞的故事——

    翰林院的一個普通小官,也就是前錦衣衛指揮使的父親沈源,據說被冤鬼索命,變得瘋瘋癲癲,每日都在狂喊著“你別過來,我逼你為妾是為了你家那一大注財產,我也是窮得沒辦法了”之類的言語,夫人王氏本來盡力遮掩,但某一日卻不幸得了卒中的急病,每日只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宛如活生生的僵屍一般,侯府裡亂糟糟的沒人管事,這些傳言才流傳到世面上。

    有很多朝臣出於對錦衣衛沈廣晟的幸災樂禍,把這事傳得滿城風雨,沈源夫妻名聲掃地,濟寧侯府也越發衰敗了。

    至於原本被人唾罵的沈廣晟,卻是從此離奇消失了,有人說他辭官跟紅顏知己一起離開了,也有人說他早就已經被今上秘密處決了。

    “所以你之前投靠朱高煦的種種行為,都是朱棣默許和授意的?”

    “是啊,說實話漢王這種人,一而再再而三被人騙著玩,也算是活寶一個了……我估計他今後還是會孜孜不倦的繼續謀反作死的。”

    “不知道朱瞻基的忍耐限度在哪,或者,下一任皇帝會不會有這麼大氣量忍耐這個’造反篡位專家‘。”

    如郡笑嘻嘻調侃道——漢王這種人,也算是奇葩的極致了。

    “你這次假裝投靠漢王把他騙了個徹底,又在海上保護朱瞻基順利到達北平繼位,立下如此大功,將來英國公那個位置也十有八九是你的,這樣全部放棄,真的不可惜嗎?”

    “世上功名利祿很誘人,可跟你比起來,卻是不值得一提……”

    碼頭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等船的四人正在閑聊。

    如郡跟廣晟成雙入對情意綿綿,一旁聶景和唐賽兒大眼瞪小眼,男的羞澀儒雅,女的爽朗精明,因為不熟悉,都不知道跟對方說什麼好,於是只好用眼睛四處看。

    “藍寧聽到你活著的消息也想從邊城趕過來跟我們走,不過被郭大有堅決制止了——她肚子裡有了,根本不能亂跑的。”

    這個消息讓如郡喜上眉梢又惆悵,同伴加上好友不能來送別,總是一種遺憾,好在只要活著總能再見的。

    “如瑤也想來,不過被那姓蕭的小子攔住表白了,說要娶她為妻——這人之前一直眼瞎,迷戀我那裝腔作勢的妹妹如珍,現在終於明白了一回。”

    廣晟冷哼道——他的胞妹如珍終於如願,嫁給一個年近四十的侯爺做了續弦,雖然老夫配少妻,但如珍終於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誥命和侯府夫人的地位,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只是前頭原配還有子女留下,如珍估計又要一番內宅爭鬥。

    “只是他想娶,如瑤還未必嫁呢,她想做女醫行走天下——這兩個人還有得磨呢!”

    廣晟繼續絮叨,“我的部下裡,李盛也要來送別,婆婆媽媽的哭個不停,真是煩人……我讓他別來了!”

    廣晟雖然在罵人,那種深情厚誼卻不是假的!

    “剩下的故人裡,就只有紅箋了,不過我想她現在的日子一定也是熱鬧非凡!”

    廣晟冷笑著說道——對於這個喪心病狂的蛇蠍毒婦,他這次絕不會有任何手下留情了——事實上,她現在在宮裡的日子一定是生不如死。

    他去向朱瞻基告別時,後宮那一片陰風慘慘鬼氣森森,女子的哭號凄厲猙獰,也分不出哪個是紅箋的聲音。

    朱高熾駕崩,他的嬪妃除了皇後之外,就必須殉葬——宮裡的宦官會把妃子們帶到“淨屋”,用白綾一一賜死,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屍體就那麼晃晃悠悠吊在半空中,後到的妃子看到這一幕,當場嚇瘋的不在少數——瘋子也必須不折不扣的殉葬,這習俗其實並非漢人傳統,而是元蒙留下的,但既然洪武皇帝詔令這麼辦,也就成了國朝慣例。

    紅箋當時披頭散發被拖出來,一身素衣紅色腰帶宛如厲鬼,哭哭啼啼被拖得滿身傷痕,廣晟冷眼看著,只覺得這個女人咎由自取。

    紅箋被押進“淨屋”後,事情還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朱高熾的皇後,也就是當今太後張娘娘深恨她這個敬妃,堅持要她殉葬,但張家畢竟是英國公府上,讓功臣之女殉葬實在也是說不過去,於是在英國公夫人的苦求,以及她姑姑太貴太妃的斡旋下,紅箋在一天後被赦了,但按照太後的命令,她必須被關在冷宮裡,從此伴隨她的不再是綾羅綢緞錦衣玉食,而是瘋癲的女人們,冷水冷饅頭和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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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3 10:20: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六章 淑世(大結局)

    這對掐尖要強了一輩子的紅箋來說,簡直比死還難受。

    廣晟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個女人,一旁如郡也沒有追問——僅有微薄的親情早就被紅箋折騰完了,聽到她要被關一輩子不能再出來害人,她已經沒有絲毫憐憫之心了。

    不遠處的海面上,有大船即將靠岸,他們將先乘船去泉州,再改換海船遠洋,隨後去呂宋,去廣袤的南洋——世界之大,他們要好好領略!

    “聽說朝中大人們熱議,要銷毀海圖,禁止三寶太監七下南洋這種事呢!”

    有海商在憂心忡忡的說著。

    “那些文官又要出什麼餿主意呢,禁止出海那不成了井底之蛙了嗎?”

    如郡嘆息道。

    “太孫,不,該稱呼他皇帝了,雖然熱愛兵戎,但從小是受儒家文臣教養的,文臣們的話他挺聽得進的,既然有這風聲,估計是真要禁海了。”

    廣晟也不無唏噓,“今後的人們,只怕真要漸漸做井底之蛙了。”

    “偷偷下海是禁不絕的,不是每個人都乖乖做青蛙。”

    唐賽兒插嘴道。

    “這說得也是。”

    廣晟不禁失笑,“我已經不是朝廷的人,也該學著不再憂國憂民了。”

    一行人正要上船,卻見那邊有官船到岸。

    “都讓一下讓一下!”

    有官員模樣的人引領著幾個男女下了船,立刻就有轎子和車迎接,其中一個圓臉的少年很是面善,如郡不由的多看了幾眼。

    旁邊有人在艷羨議論,“這位小官人是先頭胡閏大學士的小公子,也是朝廷冊封昭雪的’廣陵縣主‘的弟弟,剛剛從崖州那邊大赦回來!”

    “不止是他,很多建文罪臣的家屬都受到大赦和朝廷撫恤,如今都衣錦還鄉啦!”

    廣晟微微一驚,隨即釋然,“之前聖上還是太孫的時候,就對建文罪臣們頗為同情,說他們雖頑固不化,但卻是為大義殞身,乃是國家義士。”

    簡單的說,就是時過境遷,朱瞻基繼位,開始講究文人的氣節,靖難那一頁算是揭過了,各家都陸續赦免和返回,雖然十不存一,對活著的人也是莫大的安慰。

    “聽說朝廷褒獎’廣陵縣主‘,為她立了牌坊紀念,這位胡如郡小姐乃是名門閨秀,父親胡閏為大義而死,她為保貞潔不受主家糟蹋,十年間臉上抹了炭黑,藏匿容貌在灶下做粗活,如今才得以昭雪呢!”

    這個議論讓如郡面容抽搐,哭笑不得——好像,這些話也沒什麼不對,但聽起來為什麼像是別人烈女的故事,完全想不到自己身上啊!

    “早知道你這般貞烈可敬,我先納你當小妾算了。”

    廣晟又來口花花,被恨捏一記後,涎著臉問道:“那是你弟弟吧,要不要過去相認?”

    “他叫如福,是我父親的一個姬妾所生,抄家的時候還抱在襁褓中呢,我一直以為他死了,沒想到還活著。”

    如郡唏噓道:“算了,相見不如懷念,知道他活著回鄉,已經足夠了,我們走吧。”

    大船吹起號角,召喚客人登船,四人上了船站在甲班上,頓時只覺得海風強勁,港口碼頭以及熟悉的一切,都在逐漸遠去。

    船上有老藝人在賣唱,彈的居然不是時下小曲,而是陸游的《大聖樂》,慨然有金石之聲——

    “電轉雷驚,自嘆浮生,四十二年。試思量往事,虛無似夢,悲歡萬狀,合散如煙。苦海無邊,愛河無底,流浪看成百漏船。何人解,問無常火裡,鐵打身堅。

    須臾便是華顛。好收拾形體歸自然。又何須著意,求田問舍,生須宦達,死要名傳。壽夭窮通,是非榮辱,此事由來都在天。從今去,任東西南北,作個飛仙。”

    如郡倚在廣晟身旁,仔細咀嚼這詞,只覺得滿口錦繡,念及前塵,不由感慨萬千,抬起頭,卻見情郎眼中也放出興奮的光芒,顯然是心有靈犀。她心頭歡喜,低聲道:“此時我們正是’任東西南北,作個飛仙‘。”

    “是啊,從此以後,我們就是一對兒飛仙,再也不分開!”

    廣晟凝視著她,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只覺得心中那一塊終於有了著落。無比踏實,無比快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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