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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8 18:07:51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力寶龍 於 2017-7-31 18:20 編輯

重返十三歲 作者:金面佛

【內容簡介】:

    一睜眼,重返十三歲;細凝神,晴天霹靂雷。

    厚底眼鏡?!鼻炎?!體重上了三位數?!

    許家二姑娘:嗨呀,再槓一次高考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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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8 18:08:22 |顯示全部樓層
 第1章 半夜雞叫
  
  許多是被窗外的雞叫喚醒的。她痛苦地翻了個身,心想樓下的重慶燒雞公店也太沒公德了,也不曉得給雞籠套個黑罩子,都還不見天日呢,非得跟地主老財似的搞個半夜雞叫。她將頭埋進被窩裡頭,一隻手往上伸,試圖摸索枕頭邊上的耳塞。單位宿捨安排在小區居民樓裡頭,不知道究竟是哪棟哪戶有位勤練不輟的票友,時不時就亮一嗓子《遊園驚夢》,冷不丁的能把人的魂給嚇飛。自打被唬過一回後,不備著耳塞許多就不敢睡覺了,誰知道樓上的第二隻拖鞋到底什麼時候落下來。

  摸來摸去沒摸到,樓下的雞叫還沒完沒了,有交相呼應大合唱的架勢。詛咒你們集體禽流感!許多惡狠狠地坐起身,憤怒地拍了下床板,哎呦喂,席夢思老化的太厲害了,居然這麼硬。她瞇著眼睛在黑暗中摸索床頭櫃上的手機,打算看一眼時間,要是距離平常鬧鍾響的時候不遠了,她也別折騰自個兒,反正也不可能再安然入睡。

  手在床頭櫃上掃蕩一圈,沒碰著什麼東西。她急了,加大了搜尋範圍,結果“啪”一聲輕響,掉地上去了。

  許多登時就慌了。大件啊,手機這玩意兒對目前的她而言可以在所有固定資產裡價值妥妥排進前三。華為的低檔機子,摔了兩回後背就起殼了,她這還沒來得及買個手機套護護,聽這動靜,絕對要首尾分離的節奏。

  不要啊!要她花錢換手機,她心口痛!

  許多立即跳下床,急吼吼地在地上摸,未果;趕緊奔去開日光燈。老小區的老裝修,燈開關在門邊,一點兒也沒方便的意識。許多下了床就凍得直打哆嗦,她顧不上埋怨這“你想幾度就幾度”城市,上下牙直打顫地摸索到了門邊,中間還撞到了櫃子。她稀裡糊塗地想房間裡頭哪裡來的這麼高的木櫃,她明明只有個布衣櫃,還是最後一次用淘寶時秒搶到手的。後來她可是窮的為了省錢連網銀都給關了,徹底杜絕成為剁手黨的可能。

  門邊裝開關的位置沒摸到陶瓷開關,許多有些發急,她急著看手機的命運。正上上下下摸來摸去時,門外突然亮起了燈,然後響起一陣“淅瀝瀝”的聲音。

  當然不是雨聲,許多囧,好像小便的聲音啊。昏黃的燈光給門框鑲了圈柔和的邊,有種朦朧的靜謐。

  捨友昨天回家了,門外肯定不是她。許多囧囧有神地想,門外那位同學,你三更半夜私闖民宅,還開燈,還在人家的客廳裡解決三急問題,真的合適嗎?她要投訴,這棟樓明明在他們單位管轄下,一樓還有大廈管理員呢,每天還設置門禁呢,怎麼會讓小偷闖進來。

  一定給差評,然後扣管理員的績效獎金!

  許多憤怒地握緊拳頭,勇敢(愚蠢)地將手伸向了門把手。沒碰到不銹鋼的門把手,而是細長的鐵質插銷。

  腦子仿佛是清醒地運作著,可靈魂卻輕悠悠地不知在何處遊蕩。許多覺得自己一下子似乎分裂成了兩部分,遙遠而又熟悉的感覺帶著水汽從記憶深處旖旎而來。她神差鬼使地將插銷緩緩往後拉。

  殘存的理智哭泣著咆哮,作死啊,神啊,誰來救救這個蠢不可及拉低人類智商下限的女人啊。單身、獨居、手無縛雞之力且連個拖把都沒扛在身上的亞健康女性,就這麼,無知無覺地拉開了地獄之門,走向了自我毀滅的不歸路。

  明天本地新聞頭條必須要有:單身女性遭夜襲,小偷殺人滅口。

  連裝死都不會,果然只能活活蠢死。

  門開了。小小的銳角弧度,不超過30°,昏黃的燈光從扇形縫隙裡傾瀉而下,落在她的腳背上。許多下意識地低頭,咦,她上次回家有帶老媽手工縫制的棉鞋?老媽的眼光還真是數十年如一日啊,又是用黑布鞋面,明明暖色系看上去更暖和一點。

  蹲坐的中年女人意識到了出現在門邊的她,微微抬起眼,疲憊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多多啊,等一下。”

  許多認出來了,跟她說話的人是她媽。她有點兒驚訝,她媽看上去似乎要比她印象中年輕一些。怪道“燈下看美人,尤勝三分色”,人類只要一自拍,必須得柔光加持。她想調侃一下她媽,這一年多來,因為她積極運作調職回家鄉的事,她跟媽媽的關系緩和多了。

  只是許多還是有些迷糊,她啥時候回家來了,這個月不是因為部裡派巡視組進駐,領導根本不讓批假麼。再說她怎麼記得她家早就裝修一新了,哪裡還會這麼原始,衛生間牆上連瓷磚都沒貼,還用痰盂解手。

  許媽已經方便完畢,見小女兒還呆愣愣地站在門邊,不由皺起了眉頭:“趕緊完了上床去。這麼冷的天,也不怕鼻炎犯了。”

  一說還真覺得有點鼻塞,許多嚇得立刻奔向痰盂。解下褲子才想起來抬頭看,幸虧她媽媽已經走回房間正在穿衣服,否則在人眼皮底下噓噓真心恥度爆棚。親媽也不行!

  等等,她真不是來小解的啊。許多稀裡糊塗地蹲坐在痰盂上,有種詭異的穿越感。然後,她成功了卸下了膀胱的負擔。

  好吧,晨起一泡尿,作為人類,我們還是不要跟生理本能作鬥爭了。

  她百無聊賴地盯著牆上看,老式的白熾燈,難怪燈光這麼黃。衛生間夾在父母房間跟她房間之中,南北牆緊挨著西邊的位置是兩扇門,都安裝了正反插銷,方便兩邊人進來使用。

  南邊牆上的門響了,手指敲在三合板上的聲音,混著個還沒進入變聲期小少年的青嫩嫩的一把嗓子:“姐,你好了沒有?”

  許多慌忙起身捋褲子。太恐怖了,她剛才根本沒把自己方向的插銷插起來。手忙腳亂整理好,她含混不清地答應了一句:“好了好了,你進來吧。”心裡頭還在嘀咕,到底是誰家的孩子,叫自己姐姐的親戚能熟到住進她家裡的,真心沒幾個啊,年紀最小的表弟也研究生畢業了。再說,那位小爺,會住他們家?別開玩笑了。

  小少年已經迫不及待地沖進衛生間,正要脫褲子撈小雀雀的時候,警覺地回頭瞪她,羞憤難當:“姐,你出去!”

  許多心道這誰家的孩子,長得怎麼這麼像她弟弟。許寧這個兔崽子,什麼時候在外面整出個這麼大的娃兒來了。不行,她必須得審問清楚。張張嘴,她怎麼也沒法子問出“帥哥,你親爹是誰啊?”這種問題,這孩子管她叫姐呢,問弟弟親爹是誰,是不是很不利於家庭和諧啊。

  一定是我半夜被吵醒,睡眠不足,腦部缺氧所以幻視幻聽了。真是,睡眠對人體健康多重要啊!醫學研究可是早就證明瞭,一覺睡不好等同於腦震蕩一次。她脆弱的腦袋,哪裡經得起這樣反復震蕩,她要趕緊回去補眠。

  許多遊魂一般退出衛生間,堅決將插銷插上,世界太可怕,她只想靜靜,別問她靜靜是誰。鑽進被窩裡,她才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寒顫。家裡好冷啊!她房間裡裝了空調了啊,她昨晚睡覺難道開了睡眠模式?可是即使是睡眠模式房間裡也該有點兒熱氣才對。她媽當時選了什麼空調牌子啊,怎麼效果這麼差。

  暈暈乎乎地神遊天外半晌,她反應遲鈍的腦神經終於get到了一個關乎民生問題的大事件。她命途多舛的手機。還沒捂熱乎的許多再次翻身下了床。這次不用摸索,她就在床頭櫃旁的書櫃邊上摸到了日光燈開關。

  跟她迷糊的記憶中一樣,因為接觸不良,日光燈跳了足足有五下,白晃晃又灰撲撲的燈光才姍姍來遲。等待的時候她一直自我安慰,沒關系沒關系,她房間床邊鋪了半拉地毯,還是老媽表舅家裝修淘汰下來讓她媽拿回家的,一共兩塊。大的那塊鋪在父母臥室裡頭了,小的那塊長方形的就鋪在許多房間的床邊。

  自我安慰的時候,腦子裡還有個小小的聲音“地毯早掀了,老媽裝修的時候給你房間鋪了木地板”。可是木地板也比地毯硬啊!所以這聲音被一心祈求手機逃出生天的許多硬生生地忽略了。

  燈光傾瀉了整個房間。許多低頭看床頭櫃邊,地毯上的確有個東西,只是怎麼看也不像手機。她蹲下身,從櫃子斜打下來的陰影裡頭摸出個圓形的東西,是鬧鍾,還是貓頭鷹造型的,兩只大眼睛木呆呆地盯著許多。

  許多跟它面面相覷,交流感情半天,因為語言不通未果。她茫然地打量自己身處的房間,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房間牆上是黃沙和水泥刷的,她剛才躺著的床還正對著一個充當佛龕的凹洞,長方體的凹洞,裡面擺著一尊觀音像,旁邊是兩瓶塑膠花。佛龕前頭的木櫃上有個白底搪瓷缸子做了香爐用,搪瓷缸的把手邊上印著“九一抗洪紀念”的字樣。

  許多下意識地閉了下眼睛,然後迅速再次鑽進被窩,伸出胳膊努力夠著書櫃邊上的書包。她剛才看到了,牛仔布的正方形書包,洗的邊上已經起毛,沒有半點兒裝飾,樸實的能作為勤勞樸素的範本。為啥要縮進被窩裡頭,她冷啊。為啥要這麼辛苦地夠書包,直覺告訴她,書包裡頭會有大殺器。為啥不先看了書包裡頭的秘密再爬上床,呃,穿著棉毛衫棉毛褲站在房間裡頭真心很冷啊。況且,被窩就跟母親的子宮一樣,總能給人不明所以的安全感。

  她幾乎是哭喪著臉,小心翼翼地拉開了書包拉鏈。此刻看這書包感覺好小啊,她上高中之前,一直都是用它?怎麼總覺得會裝不下。書包裡頭只有寥寥幾本書,最外面的一本是一本封面上印著大大的english的綠皮書,初一年級下學期。翻開封面,第一頁的白紙正中央寫著兩行四號字,許多,初一(6)班。稚嫩的筆記帶著特意拗出來的筆鋒,這是她小學六年級突發奇想自行練鋼筆字的後遺症。字形輕飄飄的,乍一看算是有了模樣,卻少了骨架子,似乎來一陣風就要吹倒。

  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這是你的字,你的書,你的書包,你的世界,衛生間裡前後腳解決三急問題的是你親媽和親弟。

  許多冷靜地將英語書草草翻了一遍,而後沒有費力氣再看其他書本。她重新跳下床關了燈,鑽回被窩後搓手呵氣,確保兩只手不跟冰棍一樣時,按部就班地給自己做了體格檢查。八年的醫學生涯浸淫清楚地告訴她,她手下的確是一具尚未長成的少女的身體。

  許多長長地籲了口氣,她才不會費盡心思地搜索房間尋找隱藏的攝像頭。真人秀風靡全球的時代,想要造假,什麼場景人物不能安排,《楚門的世界》可是珠玉在前。比起所見所聞所思所想,身體才最誠實可信。

  那麼,請允許她深沉地思索一下宇宙和我的問題。到底是眼開花明,眼閉花寂(王陽明的原話是怎麼說來著,求手機搜尋引擎啊,沒有度娘谷歌加持的光環,不能愉快地裝13好心累啊!),還是物質決定意識、意識產生物質?或者說你見或不見,山都在那裡還是我知故我見?

  都是什麼鬼,寫領導講話材料多了的後遺症,明明三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必須要擴展到三千字也雲裡霧裡。簡而言之一句話,她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態?重生、穿越、奪捨(奪自己的也算是吧,畢竟任意兩個時空都不會存在同樣的自己)亦或者跟小李子一樣進入了盜夢空間?是非成敗轉頭空,美美一覺黃粱夢?不好意思,她智商有限,沒看懂《盜夢空間》,不記得萊昂納多到底怎麼樣從夢境中掙脫。

  話說小李子到底掙脫沒有?

  許多保持囧囧有神地狀態盯著天花板直到鬧鍾響起。這鬧鍾太給力了,這麼摔還盡忠職守,真心是中國好鬧鍾,必須得點個贊。可是,你幹嘛要這麼早就響起來,我還在懵逼中啊。

  許多愁眉苦臉地起身穿衣服,然後突然打了個大噴嚏。她的神經一下子高度敏感起來,媽蛋,要是真是夢境幹嘛要復制她的重度鼻炎啊,就不能讓她大開金手指地在夢境中大殺四方,愉快地玩耍嗎?然後做夢的話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她能不能要求個牛掰的隨身空間。最少也給我卷面紙啊!許多拖著兩管青綠色的膿鼻涕,覺得她整個人生都是灰暗的。

  要死了,鼻炎果然犯了。而且她找不到面紙!

  許多趕緊從書包裡翻出一本作業,撕下後面沒寫字的紙。整個過程中,為了不讓鼻涕拖到地上,她的脖子都快扭斷了。然後奔向房間西門連著的走廊,站在欄桿邊上,擤鼻涕。阿門,感謝麻麻亮的清晨,樓下還沒人。然後她豪邁地用作業紙擦了擦鼻涕,扔了。

  她能怎麼辦?直到她姐出去讀書,她家都沒出現過名為面紙的東西。面紙是要花錢買的,面紙比雙燈牌衛生紙貴多了。

  許多懷著沉痛地心情回屋拿書包,鬧鍾設了這個點,必定意味著她得這時起床准備上學。才六點鍾啊,初中的早自習會這麼早開始嗎?

  許多拎著書包穿過衛生間到了父母的房間,她本來是想從後面走廊過去,樓梯就在走廊邊上。結果連接樓梯的走廊門居然是鎖著的,還沒有鑰匙。許多只好繞遠路。好像家裡房子重新裝修前,她一直繞遠路來著。難道就沒有任何人覺得這樣浪費時間,而且很不科學,要穿過父母跟姐姐許婧的房間呢,好有窺伺別人隱私的感覺。

  開門的聲音驚動了弟弟,是的,這個小少年是她親弟。感覺有些復雜,唉,感覺還是怪怪的。跟她記憶力頭一樣,她姐一上初三就搬到了緊挨著父母房間、連著前面走廊的大房間;原本住在大房間裡頭的弟弟則是搬到了父母房間的沙發床上,好給大姐挪地方安靜學習。

  其實她家的樓房有三層,不管裡面是不是跟雪洞似的,起碼房間數目是不缺的。樓下還空著個現成的大房間呢。以前她父母一直住在一樓的。但是從前兩年她爸爸去縣城打工起,父母的房間就挪到了樓上。大概男主人是家庭的主心骨,他一不在家,剩下的人只有住到一起才能凝聚出安全感。

  許寧從被窩裡頭發出還帶著童音的漂亮嗓子:“姐,我不上痰盂了,你可以拎下去了。”

  晴天霹靂啊!許多突然意識到,現在不是三十歲的時候,而是十三歲的時光,她每天早上起來是要倒痰盂的,她還要做很多家務。

  許多經過大學五年的薰陶,成功懶成了豬。許媽從她進醫學院第一天起就不准她幹家務,理由是擔心她不小心傷到手,以後不好上手術台開刀。然後她就一發不可收拾,等到換工作去了外地,宿捨裡頭亂的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釋放了天性的許多還振振有詞,她就是討厭做家務,因為小時候做太多,做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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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8 18:08:46 |顯示全部樓層
 第2章 人艱不拆(上)
  
  許多整個人都斯巴達了。帶著濃濃的低氣壓,一聲不吭地折回衛生間拎起痰盂。她聞到了人類排遺物的氣味,她本來還想將痰盂裡頭的東西直接倒在樓下院子角落裡的尿桶裡,然後打井水沖沖得了。現在絕對不行了,尿騷味在農家小院還可忍受,便便的氣味,還是得去糞坑倒掉。

  農家的糞坑也屬於各家私有財產,因為糞便是農家肥的重要組成部分。一般人家都會在房前屋後的隱蔽處蓋一圈半人高的半圓形磚牆,裡面挖坑,埋進一個大水缸(當地人俗稱毛缸),露出十釐米高的邊,然後一家人的糞便全都倒進去,等待自然發酵後當做有機肥。

  許多生無可戀地拎著兩個痰盂下了樓。她姐正坐在廚房裡頭的小桌旁吹碗上的熱氣,她聞到了麥片的香味。許多很想來一句:“姐,你去倒痰盂好不好?”然後覺得這時幹這事實在太缺德,只好硬著頭皮出了院子。

  許家的毛缸在午後大約七八米遠的地方,旁邊長了棵大槐樹,枝頭抽出點兒嫩嫩的芽兒。許多剛靠近毛缸就想捏鼻子,好想吐,她的耐受力早就退化了,承受不起。她皺著眉頭苦著臉,迅速拿開痰盂上的蓋子,然後往裡面倒。

  讓許多崩潰的一幕發生了,糞液濺了起來,粘到了她的褲腿上。許多看著那黃褐色的小點,嗚嗚嗚——求放過,我寧可當三十歲一事無成的大齡剩女。求空間,求空間賜予我抽水馬桶。

  許多如喪考妣地拎著臭烘烘的兩個痰盂走了足有五十多米路,找到了她以前用來刷痰盂的水坑邊。刷馬桶的水坑,能有多幹淨,她連趕緊洗洗褲子上的糞液都做不到啊。匆匆忙忙刷好痰盂,她站起身,准備回家。身後有人走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郎,笑嘻嘻地朝她擠眉弄眼:“許多,你又刷馬桶啊?”

  許多認出了他,程昆,無他,這孩子有雙招牌的斜視眼。程昆家的條件,在村裡講,算是很不錯了。他爸隸屬第一批敢於吃螃蟹的梯隊,沒掙到大錢,但此時也足以建起村裡頭最漂亮的一棟小樓。許多跟他一個班,不算能玩到一塊的人,但一個村裡頭總有幾分香火情。

  許多上大學時回家聽她媽提起過程昆。這倒楣催的孩子跟人打架被員警帶到醫院看傷,見了她媽老遠就笑嘻嘻的打招呼。說上學時最佩服的人就是許多,又聰明又勤奮。他爸媽常說他能有許多一半的一半,就燒高香了。許多當時就笑笑,她當初意氣風發,正是村裡人嘴裡別人家的孩子的時候。

  許多知道程昆這人就是嘴賤想說點什麼捉弄人,倒也沒大壞心。於是只是冷淡地點點頭:“嗯。”然後保持撲克臉,自顧自地往前走。

  程昆鬧了個沒意思。他個子高,步子大,三步兩步就超過了許多,很快就走遠了。

  許多心裡頭忐忑不安,他沒發現她褲子上的污垢吧。被同班同學發現身上沾了糞液,感覺整個初中都要灰暗下去。

  許多一回家就急著換褲子。可惜現在天冷,褲子幹的慢,她昨天換下的褲子還濕噠噠的。許多在衣櫥裡頭翻了半天都沒找到合適的褲子。最後還是上樓來拿落下的數學試卷的許婧發現了一臉焦躁的妹妹,幫她找了條媽媽穿的帆布褲子。許婧雖然大了許多兩歲,但長得瘦瘦小小,她的褲子,許多完全塞不下。

  許多看著穿衣鏡裡頭自己的一身行頭,只覺得暗無天日。雖然她一直不修邊幅,但此刻身上的搭配仍讓自覺心理承受能力一流的自己深感辣眼睛。算了,不管醜成啥樣,總比穿著沾上糞液的褲子強。

  嘔,不能想,一想連早飯都吃不下了。

  許婧沒急著走。她等許多吃早飯的時間裡切了青菜葉子拌好米糠喂雞鴨。等她放下食盆,發現妹妹已經撂下了筷子,起身往門口走,還有些驚訝:“多多,你這麼快就吃完了?”

  許多:……別跟我提吃字,我現在看見什麼都想吐。

  鎮上初中食堂提供蒸飯跟現成飯菜兩種服務。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前者。家境好的孩子看不上食堂的伙食,家境一般的人家又不願意花那個冤枉錢,反正能自家帶飯菜。許婧跟許多兩姐妹自然屬於後者。許媽清炒了韭菜給兩人當下飯菜,許婧的菜缸子裡頭還有個煎雞蛋,快要中考的人得補補身子。許多沒啥反應的接過只有韭菜的菜缸子,反正她現在啥也不想吃。

  許媽看著許多,突然冒出去:“多多,去鹹蛋缸裡撈個鹹蛋蒸蒸中午吃。”

  許多怔了一下。她知道她媽媽這是因為給許婧煎了雞蛋而她沒有,所以想補償一下她。這是媽媽釋放的善意,她應該接受,但是她只是咧嘴笑笑,搖了搖頭。

  許多沒有拿鹹鴨蛋。

  她現在披著十三歲的皮,底下卻是三十歲的老靈魂。既往的經歷早就在她身上烙下深印。整個初中時代,蔬菜匱乏或者早上來不及炒菜時,她一直都帶鹹鴨蛋下飯;後來她看到鹹鴨蛋就倒胃口,高郵紅心流油的鴨蛋也不行。

  許多出了院子門還想問姐姐自行車怎麼不推,張了嘴巴才猛然想起來,自己是這個學期快到暑假時才學的自行車。許婧更遲,許多都上高中了,為了上班方便,她才不得不開始學騎車。

  兩人背著書包拎著飯盒袋子往鎮上走。她倆算好的,村子離鎮上近,走步就能到。住的遠的村子的學生,每天光騎車就得花上一個小時。

  許婧接過飯盒兜子一手一個,催促妹妹:“手放在口袋裡,冰的要死,回頭又得生凍瘡。”

  許多囧囧有神,她雖然手發冰,手上卻基本不生凍瘡,而是長在臉上。反倒是火力十足的許婧,成年之前基本年年生凍瘡,擦了生薑也不管用。有一年她千辛萬苦熬了一個冬天沒長凍瘡,結果都三月了,竟然突然手上發癢,小指頭上紅腫一片。

  “也是我嘴賤,沒事非得跟陳秋月(她同桌)笑後面的男生爛手,結果我倆第二天就都生凍瘡了。”

  許多暗暗祈禱,她姐今年冬天已經生過凍瘡了,入春了,一定不會再長了。

  學校門口已經站著兩個戴著紅袖章的學生執勤,一左一右,哼哈二將,酷似門神。其中一個面白微胖中等個子的男生大老遠就朝許婧打招呼:“許婧,你來啦!”

  許多順著男生的眼神看向她姐,嗯,她姐的確是個小美人胚子,清秀可人,難怪男生這麼熱情。

  被熱情招呼的許婧卻頭一昂,冷哼一聲,牽著妹妹的手,目不斜視地進了學校大門,連眼神也沒給那少年丟一個。

  後面傳來男生正處在變聲期的公鴨嗓子:“哎哎哎——你說清楚啊,我沒得罪你啊!”

  許婧從鼻孔裡頭噴出一口氣,將憤憤不平的鄙夷發揮到了極致,跟許多強調:“別搭理他,什麼東西!我以後也都不會理他。輪得到他嫌好怠拐的。”

  許多一臉懵逼,姐姐,求前情回顧,這人誰啊。她回頭仔細打量了兩眼,那個白淨微胖中等個頭的男生被同伴打趣,正急赤白臉地解釋:“我真沒啊,我沒事惹她幹嘛。”

  許多眼珠子轉了轉,認出了那個男生,這屆初三的風雲人物,許婧他們班的班長。許多去學生會開會時近距離見過他,有點兒恃才傲物的意思。當然這人就是楊修再世本來也跟許多麼有半毛錢的關系,可攔不住他嘴賤啊。許婧帶著妹妹報名時,這男生見到了,感慨了一句:“這麼漂亮的人居然跟這麼醜的人站在一起。”

  好吧,許多得承認,少年只是太耿直了。

  許多讀大學時,許婧曾經去學校看她,還請她捨友吃飯。結果許多的捨友都各種驚艷啊,其中一人還鄭重其事地跟許多說:“看到你姐姐,我覺得你媽真是對不起你。”

  就該攔著姐姐不讓她去結賬。

  初一時的許多對於相貌有種詭異的觀感,以色侍君者,色衰則愛弛,況紅顏白骨。也不知道她是從哪本書上看來的話。不同於許婧一聽之下氣得臉都漲紅了,她當時反應淡漠:“噢,人幹嘛管狗怎麼叫。”

  當年的許多真這麼風輕雲淡?見鬼吧,後來該會長同學中考失利去了一所二流高中然後高考也未逆襲,最終泯然眾人。許多聽說時可是長籲一口氣,知道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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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人艱不拆(下)
  
  食堂在學校的西北角,是個百十來平方的瓦房,隔成內外兩間。許多從來沒去過裡間,外間擺著近二十個大飯框,學生依據上面紅漆刷寫的班級名稱放自己的飯盒。許媽在手套廠上班,中午也是蒸米飯帶著上小學的許寧一起吃。所以許家就晚上煮飯,帶這一晚的米飯跟第二天早上的燙飯(當地一種米粥的做法,將熟米飯加水燒滾,有點兒類似泡飯)量。

  許婧跟許多都是先在水龍頭下淘洗好飯盒裡的米,加好水然後放去飯框裡,等食堂大師傅統一抬上鍋蒸。許婧掃了眼妹妹的飯盒,輕拍了下她的手,斥道:“你幹嘛放這麼多水,煮成粥了,下午容易肚子餓。”

  許多:……我只是把握不好飯盒裡頭究竟該放多少水合適。

  等到放飯盒的時候,許多又茫然了,她想不起來她初一到底是哪個班的了。現在翻書包找課本看班級,會不會有點兒怪異?許婧放好自己的飯盒,無奈地過來接了妹妹手上的飯盒:“你今天怎麼搞的,稀裡糊塗的。”自己放進了初一(6)的框子裡頭。

  許多面無表情:“鼻炎犯了,頭疼。”

  許婧同情地看著妹妹。許多的鼻炎相當嚴重,從遙遠的三歲一直蔓延到三十歲,發作的巔峰期就是初中,頭疼起來,她要不停地敲著頭才能勉強聽課。

  “寒假過年前,媽媽不是帶你去縣醫院看過了嗎?那個醫生開的藥沒效果?”許婧翻自己的書包,找出一包紙巾遞給妹妹。

  許多的關注點落到了紙巾上。她爹媽都沒買紙巾的習慣,那麼,她姐的紙巾是從哪裡來的,她姐現在跟她一樣,沒有一分錢的零花錢啊。

  “姨媽還講會給你找個好大夫的,怎麼這樣啊,起碼緩解緩解,老這麼頭疼怎麼行。”許婧心疼地看著妹妹青白的臉色(那是凍得),小聲叮囑她,“你要是疼得厲害就跟你們班主任請假吧,張老師人很好講話的。”

  許多“嗯嗯嗯”,心不在焉地想她姨媽還真是給她找了個好大夫。那位中年女醫生跟她說她擤鼻涕的時候頭疼是因為腦汁給擤出來了。嚇了她整整七八年好不好,直到她大學上耳鼻喉科課,才恍然大悟自己被忽悠了;然後悔不當初,這麼不符合邏輯的說法居然能夠騙得她深信不疑,她這該是有多沒腦子啊。跟那女醫生說的一樣,腦子全被擤鼻涕時擤走了。

  許多走到教室門口時就覺得自己其實還是認得教室的。靠著學校所有學生共用的唯一一座廁所的教室,呵呵,記憶深刻啊。可她人進了教室就笑不出來了。她不記得自己坐在哪個位子了。教室裡三三兩兩坐著不到十個學生,大概還不到早自習開始的時間,讀書背課文的人少,大部分不是在趕(抄)作業就是在交頭接耳地閒聊。

  許多認真打量了這些同學,感覺都很陌生。她不知道自己跟誰交情已經深到詢問對方自己的座位而不會被古怪臉的程度。這點兒自知之明她有,她壓根不可能有這種真愛粉。

  許多腦子速度開動,抬頭看到後面黑板上出到一半的黑板報,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得天獨厚的優勢,板報是她出的,她為什麼出板報,因為她是班長。

  她是班長啊,她有特權啊,她可以假借替老師維持紀律之明坐在講臺上!

  她直接拎著書包上講台。

  然後那幾個正或歡快地聊天或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同學倏然靜聲了,集體目光炯炯地盯著許多。

  誤會了,少年們,姐真的不是有什麼老師的指示要傳達。無意間將自己陷入尷尬境地的許多只好高貴冷艷地掃了眼講台下的青蔥少年,聲音盡量毫無感情起伏:“好好讀書,不要交頭接耳地打擾別人。”

  許多有點兒拿不准自己的語氣。她也不知道十三歲的少女該以什麼口吻講話,太裝13的話很容易被群嘲的。

  可是她很快驚訝地發現班上沒有任何人表達出明顯的反對意見,即使是繼續聊天的也隱晦地切換到了竊竊私語模式。

  呃,該說農村的孩子都淳樸呢還是說現在的孩子真乖巧呢還是自我陶醉姐姐我實在氣場十足呢。

  許多滿頭黑線的拿出了自己的英語書。初中時代的早自習好像是語文跟英語一門課一天,許多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哪門課的早自習,乾脆先翻開英語書。

  英語跟語文比起來,以她多年的學習經驗,明顯前者比較恐怖。

  許多是個英語渣。

  別看她重點本科畢業又是當醫生又是裸考裸面都能混進公務員隊伍,職業履歷表上看著妥妥學霸好生高大上的樣子,實際上,呵呵。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任何行業的頂尖都是大拿。只是構成金字塔底端的基礎力量,其水準就有待商榷了。很不幸,許多就屬於社會主義事業地基的一部分,她連六級都差一分沒能過。

  許多還在醫院當醫生的那會兒,某一天中午上急診,120的醫生一臉迷之微笑地送了個金發碧眼的美國大妞兒敲了她的診室門。她一下子就眼前一陣黑,結結巴巴地問大妞兒會不會說中文。大妞表示會一點點,還拿食指跟拇指比劃那一點點的長度,然後問醫生會不會英語。許多心虛,她好想說不會,可是中學六年加大學兩年,八年的青春,在國際友人面前,她實在是沒臉張這個口。於是捏著鼻子表示“a little”,生怕大妞期待值過高,還將手指頭比劃出一米米的長度。

  結果大妞立刻找到組織的歡快了,表示you a little,I a little,咱倆溝通無障礙。

  許多扶額:大美妞兒,咱倆的a litter真心不在一個頻道上。

  然後許多給她做完體格檢查確信她生命體征平穩神志清楚並且病情不嚴重後果斷將她轉去省人醫了。人家省人醫交接班都用英語,真正同國際接軌,絕對接得下這個鍋。至於她,還是密切聯系群眾,低調踏實地為中國老百姓服務吧。

  經歷這種事許多總該有動力好好學習英語了吧。呵呵,人類要是這麼容易奮發向上,地球都擠不下了好不好。許多隻慶幸,阿彌陀佛,幸虧她們醫院級別不高,還有地方可以轉。打份工而已,能敷衍過去就行,做人呢,最重要就是不要為難自己。抱著同樣想法的還有科裡的其他同事。大家一起准備迎接檢查升三級醫院時都是一方面期待升級成功醫院會發獎金,一方面又憂心忡忡,媽蛋,以後我們也是三級醫院了,轉病人要找什麼理由轉?!

  等到許多脫離白衣天使行列搖身成為國家公務員,更加只能呵呵了。傳說中公考沖刺班裡頭有句勵志名言:考公的日子豬狗不如,考上公務員了就是過上豬一般的日子。許多聽同一批進單位的同事說起時還挺歡快地想,真耳熟啊,好像剛上大學那會兒師姐們說考研也是類似的話。當然後來殘酷的現實告訴他們,圖樣圖森破。但是,大部分公務員尤其是基礎類事物的公務員的工作,初中生就能勝任。你要是太有想法了,反而會水土不服。

  辦公室有個比許多晚進單位兩年的學霸妹子,北大畢業又去歐洲鍍了兩年金,為了方便照顧父母才考的這個單位。結果工作上手卻滿頭包,因為妹子是個有思想深度的人,永遠無法理解單位奇葩的運轉方式跟工作模式。

  許多很想安慰她:表想那麼多了,其實領導自己也沒弄清楚他到底想要什麼樣的工作結果。

  許多剛進單位上班時,他們部門領導還特意找她談話,要求她用資訊化的手段管理單位固定資產。這工作安排非常合理且符合社會發展趨勢,但是領導佈置的直接任務卻讓她以為自己幻聽了。

  “小許啊,你開發個軟件出來。你們大學生都懂電腦的對不對,弄一弄,爭取把我們單位的固定資產都科學地管理起來。”

  許多一臉懵逼:一定是我昨晚沒睡好所以耳鳴了。你們招錄要求上寫著臨床醫生,兩年以上工作經驗,醫師資格證跟執業醫師證齊全。結果把人招進來了讓幹後勤工作就算了,誰讓後勤沒人願意去呢,柿子不揀軟的捏還挑硬的揀?安排她管固定資產她也認了,革命的螺絲釘,組織讓去哪裡就去哪裡。可是讓一個臨床醫學專業畢業幹過三年醫生的人去開發軟件!

  呵呵,我有這十項全能我來你這兒幹嘛?

  她只好弱弱地跟領導溝通:“主任,軟件開發週期太長,我們還是從外面公司購買成熟的管理系統吧。我馬上去找相關資料。”

  許多當公務員沒兩年就很少動腦子了。回家跟許寧聊個什麼話題,常常半天都接不上話。許寧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姐你怎麼了,怎麼魂不守捨的。”

  許多異常光棍大無畏:最近很少動腦子,腦子生銹了。

  從小就被灌輸學習是一輩子的事,要終生學習。可人只要走出學校進入社會,只要不是被狗攆著,大部分人都會自動喪失學習能力,打份工而已,能敷衍過去就行,誰會真的跟自己過不去。可能一億個雜貨店夥計裡頭才能走出一個李嘉誠,一千萬個建築工人裡面才發掘出一個潘石屹;但社會的進步究竟是取決於這些金字塔頂尖的奮鬥不息還是源自於人類好逸惡勞的天性,真心一言難盡。歷史畢竟是人民創造的歷史,誰又能篤定到底哪一種選擇在時間的長河中更加有意義。

  許多有自知之明,她絕對屬於泯然眾人的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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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8 18:09:22 |顯示全部樓層
 第4章 不作不死(上)
  
  重生就自帶金手指光環了?呵呵,許多生無可戀地盯著手上的英語單詞,初一的英語單詞啊,她居然還有好些個不會拼寫。然後最恐怖的是,她完全沒有學生時代求知若渴的熱情。

  教室裡學生越來越多,每一個走進來的少男少女在目光接觸到講台上端坐著的許多時,歡快的腳步都遲疑了,人人皆是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喘一聲地縮頭耷腦光速奔向自己的座位。

  許多全程懵逼臉地盯著企圖用前面同學擋住自己身體的小男生:同學,姐只是單純地羨慕你們有一顆青春活潑的心。

  另外,姐初中時真是這麼總裁狂霸酷炫拽的屌炸天?!許多高冷地瞥了眼窗外,很想應景地來一句:天氣涼了,讓王家破產吧。

  窗外只有寒冬時還強撐著不肯離開枝頭的枯葉被新生的嫩葉擠得蝶兒蝶兒滿天飛。

  許多忽然有種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的無限蒼涼。

  她看著後面的黑板報,總覺得哪裡不對,不由自主地要瞇眼睛。然後她突然意識到,她現在已經是個近視眼了,所以才覺得後面板報好模糊。

  嗯,而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現在她已經是近視眼了。

  晴天霹靂啊!上輩子她吃夠了近視眼的苦。好容易愛美一把配了隱形眼鏡,結果剛戴上一天就紅眼病(不許說是消毒不到位,請相信一位執業醫師的無菌觀念!),然後發展為角膜炎,再然後就成了她工作醫院眼科那一年最嚴重的病人,被強烈建議去省人醫。各種藥水角膜修復因數齊上,她還是畏光流淚。許多都托在協和進修的同事幫忙掛眼科專家號了(還是沒掛上,該專家要提前半年找人才有可能掛到號)。抱著給省內眼科專家最後一次信任的想法,許多求爺爺告奶奶聲淚俱下才成功掛了省中醫院名醫堂一位一天只看五位病人的老中醫的號,花了一百塊錢的掛號費只求專家奶奶一句話“姑娘,你會好的”。後來許多都要離開醫院去當公務員了,最後一次去眼科做眼底鏡檢查,眼科主任還笑瞇瞇地告訴她:還有一些炎性浸潤灶。

  許多只能堅定地給心靈的窗戶配上玻璃了。

  她整個人都處於斯巴達的狀態中了。從意識到重生以來,她唯一能夠自我安慰的就是一直默認自己的身體是鮮嫩的健康的還沒被歲月摧殘的,結果竟然時光機器按錯了選擇鍵,穿到了蒼老的十三歲。

  嗚嗚嗚——求大眼睛好視力。她跑到這個點兒重生幹嘛。

  班主任站在自家班長旁邊咳得嗓子都快破了都沒引起魂遊天外的少女的注意,只好直接開腔:“許多,你回座位上去吧。”

  許多被強行中斷了無處釋放的悲傷,面癱臉的“嗯”了一聲,抓著書包往班上唯一一個空位子走。她掃了眼同桌,有點兒驚訝,她記憶裡頭初一的同桌可是個長得很像此時很火的一檔綜藝節目《超級模仿秀》主持人程前的清秀小男孩。可眼前這位瘦弱的白斬雞,咳,呵呵有一種美顏效果叫時光濾鏡。又或者她的審美觀早變了,程前那一掛已經不是她心目中的帥哥;話說程前都銷聲匿跡多少年了,他到底長啥樣?

  許多面無表情地坐下,將書包塞進桌肚裡。這時她猛然意識到自己手裡頭拿著的是英語書,一抬頭,果見身為語文老師的班主任張老師一臉意味深長。

  許多默默在心中為自己點了一排蠟。

  張老師確認自己班上的班長終於捨得拿出語文書了,才開腔:“同學們早自習要按照課表安排走,不然讀語文時你背英語,會影響到其他人的。”

  許多裝死,她啥也沒聽見。

  第一堂課就是語文,張老師只給了學生五分鍾上廁所的時間,然後不等打上課鈴就直接進入教學狀態。

  許多早上喝的稀飯,這會兒亟待解決方便問題。他們班有地利優勢,奔到廁所門口還有好幾個蹲位。只是許多在門口一伸頭就嚇得撤退了。

  據說城裡人到農村首當其沖的不適應就是上廁所。許媽當初要裝修老家房子時,第一項工作就是給衛生間裝抽水馬桶。此時鎮上初中的廁所還是旱廁,許多捏著鼻子能忍下用痰盂解手,卻怎麼也沒辦法蹲在別人的排洩物上解決。蹲坑之間連個圍欄都沒有,整個廁所裡頭的人都眼睜睜著看著你光屁股排洩出恭。恥度爆棚。

  許多覺得自己遭遇了重生以來最大的現實難題。

  活人哪能被尿給憋死。

  許多眼珠子一轉,很快想到校領導跟老師們絕對不會跟學生一起擠旱廁。事實上,她也毫無這方面的記憶。她三步並兩步跑向教學樓後面的行政樓,果然在二樓找到了衛生間。只是從裡面出來的老師還楞了一下,似乎完全沒料到會有學生沖到這裡上廁所。

  許多顧不上理會一臉驚訝的老師,直接鎖門奔向可愛的蹲式抽水馬桶。她終於得到了拯救,心滿意足地出了洗手間,剛走沒兩步就在走廊上碰見了一位中年眼鏡男。許多微笑點頭,含混喊:“老師好。”

  等走到自己班級門口時,她才頓悟:我靠,那……那不是初中時的校長大人嘛。

  她剛到座位上坐下,班主任就宣佈:“上課!”

  幾乎是條件反射,許多脫口而出“起立!”,然後整個班的學生集體大聲喊“老師好!”。

  好險,許多後背上都沁出冷汗了。

  整堂課她都老實的不像話。等到下課鈴響時,同桌忍不住問:“張老師說你了?”

  許多這時回憶起了同桌的名字,李雷,跟初中英語課本上那個中國男孩同名。她後來聽到《李雷和韓梅梅》這首歌時,老忍不住將他代入。許多莫名其妙:“說我什麼?”她記得自己初中時代挺受寵的,尤其被語文老師偏愛。

  “昨天你不是張燕被張老師喊著回答問題時,你插嘴來著,然後老師還罰你寫了三十個主謂短語。”

  許多懵逼,有這事兒?不奇怪,她初中那會兒上語文課是愛插嘴來著,為此似乎還被張老師罰過抄課文。她無所謂地聳聳肩,多大點兒事。然後嘴角上翹的弧度凝固了,她似乎想起來李雷口中的昨天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她好像在某位同學(李雷說是張燕)被班主任課堂提問要求舉例說幾個主謂短語時,出於濃鬱的同學愛(純粹閒著也是閒著),無視課堂紀律,在下面小聲(?)提示了。然後班主任要求許多寫三十個主謂短語交給他。她立刻動筆開寫,被班主任發現了警告:要是再寫的話就增加一倍。許多非常乖的放下了筆,因為當時她剛好寫完了第三十個短語。

  這原本不叫事兒。可是班主任一宣佈下課,許多就跟著他去了辦公室交上被罰寫的三十個短語。

  真想為當時的自己點蠟啊,這麼不給老師面子,她是老師也得翻臉。

  班主任的涵養明顯要比許多好多了,他只是掃了眼她交上去的作業,問道:“你能寫出一百個主謂短語嗎?”

  但凡智商沒徹底掉線的人都能領會到老師的意思絕對不是問她到底能寫出多少。可是許多真心聰明臉蛋笨肚腸啊,她居然一臉不以為意:“這有什麼難的。”

  速度奔回教室寫完以後又沖到班主任的辦公室,遞上新鮮出爐的一百個主謂短語。

  班主任:……

  許多:老師你檢查好了沒?我可以回去上課了嗎?

  班主任無力地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然後許多做了一件讓現在的她不忍直視的事,她微笑著當著班主任的面將寫滿了主謂短語的那張紙撕了,團成一團丟進辦公桌旁的紙簍,揚長而去。

  上帝啊,請放過她吧,她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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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8 18:09:41 |顯示全部樓層
 第5章 不作不死(下)
  
  李雷絲毫不掩飾對於受老師寵愛好學生的羨慕嫉妒恨,酸味十足:“班主任哪裡捨得說你啊,他那麼喜歡你。”

  許多呵呵了。班主任還真沒私底下整她,起碼她完全沒有覺察到。她命真好啊,碰上的老師都這麼善良寬容。但凡是個心氣窄半分的園丁,她這株祖國的花朵都要被摧殘的夠嗆。許多決定從此以後都要走低調沉默溫和路線,堅決擁護班主任的領導,借她十個膽子也絕對不去挑戰老師的權威。

  第二堂課是思想政治。教政治的老師也姓張,跟班主任名字就差一個字,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他倆是兄弟呢。

  政治老師跟班主任走不同路線,班主任是黑臉酷男風,政治老師則人稱笑面虎。

  笑面虎張老師剛讓全體起立的同學坐下,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今天講什麼,而是誇獎許多:“許多當班長就有樣子,今天早上我看了,老師沒來上講台維持早自習紀律,這樣很好。”

  許多滿頭黑線。心道飯都是別人碗裡頭的香。初二初三時代的班主任都是這位笑面虎張老師。初二時許多還當了班長,可是她壓根就是個不愛管事的散漫性子。張老師對她期待值過高,以為可以幸福地當甩手掌櫃了。結果被萬事不上心的許多氣得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呵斥:“我以後要再讓你當班長才怪!”恃寵成驕的許多直接回嘴:“你以為我想當啊!”

  一時爽爆的許多回過神就知道壞了,在初二剩下的半個月裡頭夾緊尾巴做人。驚恐之下一貫報喜不報憂的她還特意跟許媽上保險,大意是張老師不喜歡我,初三時媽你幫我去說說給我分到其他老師班上去吧。

  許媽也怕女兒被老師討厭在學校會受欺負。

  結果初三分班時,張老師用全年級第一的高材生(真高材生,後來一路考去了中科院的高材生)換了許多。許多看到貼出的新班級名單時,整個人都是暈的。張老師端著茶杯站在展板邊上笑:“許多啊,我特意要了你。”

  然後許多整個初三生活都水深火熱。

  才不是呢!笑面虎張老師將她當成自己的得意門生各種開小灶。許多都上大學了,還從初中學妹口中得知張老師喜歡拿她來說同學,誇她聰明有靈氣。

  許多想想都覺得後來的自己真心對不起張老師的期許。

  初一的思想政治課並不太嚴肅,而且配套的練習手冊各種漫畫,完全可以稱得上萌。張老師指導大家畫出現在的我跟十年後的我。許多還記得自己當年畫的十年後的自己是個長發的戴眼鏡的女人,寫的職業是作家。形象很吻合(雖然畫是的人努力往女神氣質掛,實際中的自己妥妥純女屌絲),職業嗎,呵呵,反正十年後的作家並不如十年前她想像中的高大上,所以她絕對不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張老師在教室裡頭轉啊轉的,繞到了許多的課桌旁,伸頭看她到底在畫什麼。

  許多抓著筆發呆,一方面她是不知道要畫什麼,另一方面她壓根就喪失了繪畫技能點。明明家裡現在充當廚房的老房子牆上還保留著她幼兒園時代創作的連環畫(當然被許媽胖揍了一段,勒令清除幹淨,然而哪兒那麼容易清理),小學四年級時期末評語裡頭老師還管她叫小畫家,初中美術課上她還能憑著記憶畫出孫悟空;可到了許婧的娃兒三歲時要求阿姨教畫畫,她就只能畫出總共只有五筆的簡筆畫小魚了。

  時間的長河,你欠我一個解釋。

  “畫啊,別怕畫不好,又不是上美術課。”張老師鼓勵許多,“你想成什麼樣子就畫什麼樣子好了。”

  我想變成林青霞趙雅芝呢!

  許多偷偷翻了個白眼,惡向膽邊生,直接畫了個漫畫版美女(她以為的而已,成筆的模樣,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在旁邊寫下:我要做一個幸福而精緻的人,喂馬劈柴,周遊世界。

  張老師非常高興,回到講台還點明誇獎了許多:“你們都把未來定義的太狹隘了,未來不僅僅是你將來幹什麼工作,更重要的是擁有什麼樣的生活態度。許多的想法就很不錯。算了,估計你們班上,除了許多,也沒誰讀過海子的詩。”

  許多全程謙虛靦腆笑,實則懵逼:老師你真的想多了,其實我真正想寫的是,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嚶嚶嚶,等到十幾年後,你會知道海景別墅究竟有多貴。

  再說海子這個名字,她也還是上高中以後才從語文課本上第一次見到。她生活的這個小鎮連家書店都沒有,唯一一家租書店裡頭擺著的全是盜版的言情武俠小說。她上哪兒聽說海子這號詩人去。

  突然間發現老師對自己的期待值太高,壓力好大。

  不敢再作妖的許多,接下來的所有課都異常沉默。跟她預料到的一樣,因為她初中時代太愛上課發言幾乎要將課堂變成老師跟她的一對一教學模式了,所以今天她不舉手,老師們似乎都有點松了口氣的感覺,誰也不主動叫她。除了教英語的趙老師在提問完班上沒一個人搭理他,只好連續叫起來幾位得意門生後依然沒人說出個所以然來,才不得不喊她:“真的沒人知道嗎?許多,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許多愣了一下,才勉強從趙老師濃鬱的方言口音裡頭辨別出意思,她很想光棍地回一句:“I don’t know.”

  許多從小到大都沒怎麼碰到過討厭的老師。小學時代的音樂老師算一個,趙老師算唯二組中的另一個。音樂老師是嫌貧愛富的典型,誰家有錢爹媽有地位就是好孩子。許多不肯問許媽要十塊錢買豎笛她就一到音樂課就罰許多站走廊,好像之前那麼多屆學生沒有豎笛就都上不了課一樣。(許婧他們班也被要求買了,只是他們班班主任非常看不上這位音樂老師,直接表示學校不能亂收費,不讓班長收錢,於是豎笛黃了,音樂老師也乖乖上課。)趙老師更徹底,哪個學生家長給他送禮就偏愛哪個,否則這學生在他嘴裡永遠收不到好話。

  許多還記得許寧初一快結束的時候,趙老師去他們家家訪,知道許寧是許多弟弟時,還遺憾地表示:“看來是遺傳,許寧跟他姐姐一樣,沒有學習語言的天賦。”

  許媽說:“我當時就要翻臉了,心裡頭想,就你這樣,舌頭都捋不直,連中國話都說不利索,還有臉說我兒子女兒。我就硬邦邦的一句話甩過去,是啊,我們家許多中考英語也就考了118分,離那滿分非差了兩分。噎的那傢伙哦,臉紅脖子粗!”

  都說老師唯分論人不好。可是許多卻覺得比起那種勢利眼,一心想從學生家長身上發財的老師,分數至上的老師簡直稱得上可愛了;即使她升入高中就成績平平完全不復當初盛寵,她也這麼認為。因為認分數的老師真正熱愛自己的職業,尊重每一個努力上進的學生,尊重自己的職業價值。

  許多淡淡掃了眼英語書,輕聲回答完問題就自己坐下了。

  她懶得敷衍。

  這麼冷淡,是因為她帶著重生金手指啊!

  趙老師跟他老婆都是從外省一個不知名的外語學院畢業的,兩人皆有濃鬱的地方口音。許多後來讀大學知道事情多了一直很懷疑初中時代老師都不要考教師資格證嗎?如果要考的話必然得有普通話等級要求。趙老師跟他媳婦兒(也是英語老師)的普通話水準,老實說,除非考官的耳朵瘸了,否則能考過只能說明考試有鬼。

  後來鄉村越來越荒涼,等到許多大學畢業出來工作時,整個鎮子(那時候已經劃歸入街道)稍微混得不是太慘的人家都想方設法將孩子送到城裡去讀書了。鎮上初中三個年級加起來才六個班,是許多初中時代一個年級的班級數目。學生少了老師必然要分流,業務水準高的早就被其他學校挖走,留下的自然不會太出色;趙老師兩口子因為考核不合格(許多懷疑是這時候才強制要求教師證,兩人都沒考過。)被學校辭退了。

  許多都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了,看人哪還不帶勢利眼。趙老師這種記憶裡的陰暗面後來又混得不如意的人,許多才懶得浪費時間呢!

  不知是看課堂氣氛太沉悶覺得別扭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課堂進行過半,趙老師突然問:“大家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學的?我下課以後教大家唱英文歌怎麼樣,《泰坦尼克號》的主題曲。”

  許多:席琳迪翁求放過。

  班上的氣氛活躍了起來。許多記得《泰坦尼克號》在中國很是刮起了一陣旋風,十多年後3d版上映,還有不少人去重溫舊夢,票房相當喜人。她不是不想學那首《my heart will go on》,她只是單純地擔心以趙老師的口語水準會將他們直接帶進溝裡去。許多這個好多年不碰英語的人目前的口語發音都要比他標准,真懷疑他實際上是從非英語的其他語種專業畢業的。

  她忍了又忍,終於沒忍住:“趙老師,你什麼時候教我們音標啊?”

  上一世,這位趙老師直到初一結束都沒給學生教音標(據說他妻子的班上也不教),班上同學根本記不住單詞發音,滿書的爺死奶死爸死媽死全家死光光。升到初二了,新班級的英語老師一聽是在他手上上的初一,直接擺手:“算了,他啊,你自己再好好過一遍初一的英語書吧。”

  結果直到她高中畢業也沒正兒八經學過英語音標。哪個非一年級的語文老師會再帶學生復習一遍聲母韻母漢語拼音啊!許多當時沒概念,稀裡糊塗一路下去,直到大學才某一天發憤圖強從圖書館借了本音標書,企圖發憤圖強自學成才。結果大學裡不由你玩四年都算好學生了,專業課都背得死去活來,英語什麼的,四六級又不是口譯要考口語。

  班上靜了一下。同學們顯然對學音標的熱情沒有學英文歌大,但是許多的班長身份跟她一貫以來的做派很能鎮住場子,大家都盯著趙老師附和許多的問題:“老師,我們還沒學音標呢。”

  趙老師有點兒不高興自己的互動環節被許多打斷,但也不好批評她,學生關心學習,他得表揚才是。不過他不願意表揚,於是表示要徵用下午的自習課教音標,理由是音標教學不在教學大綱內,只能利用額外的時間。

  班上一片哀嚎。

  許多知道即使不會當著她的面說,大家心裡頭也會怪她多事,好好的自習課就這麼毀了。她也是要呵呵了,學英語不該學音標,真當舉世皆傻唯他耳聰目明嗎?有膽子他敢當著學校裡頭任何一位領導同事的面說!欺負一幫天然對老師心懷孺慕敬仰之情的孩子,真夠要臉的!

  下課鈴及時解了圍。班上立刻炸了鍋,平常跟許多關系不錯的學生不由得跟她抱怨:“都是你,要學音標,自習課黃了。”

  許多毫不掩飾地冷笑,刻意提高了聲調:“哪位同學是沒學漢語拼音直接學漢字的?站出來,厲害!我幫你跟老師請假,自習課可以不用上。”況且英語跟漢語的發音方法都有很大的差異,學漢語他們有天然的語言環境,口傳身教即使沒有拼音也並非絕對不行。但英語不一樣啊,很多音在漢語裡頭根本不發,連想標個漢字幫助記憶都找不到字來用。

  周圍聽到的人一個個慢慢靜了下來。許多也沒再多解釋,要不是她想省點兒事不用浪費課外時間自學音標,她才懶得管老師教什麼又怎麼教呢!

  占了便宜還賣乖,以後你們都得感謝姐。

  等到下午的自習課,許多才恍然大悟,難怪趙老師都連著教了好幾屆了也沒教過音標。就他音標的發音,許多覺得,他還是放英文歌給大家放鬆來得好。包括問他發音方法,這人也是含混其詞。許多就不明白了,即使他本來的確不會,但兩口子都是英語老師,從上午第三堂課下到下午最後一趟自習課中間這麼長的時間,他就不能翻翻資料備好課嗎?

  難怪這二位會成為這所初中史上唯二因為業務不合格被辭退的教師。

  許多低下頭翻白眼,心道還是自力更生吧。她要是跑去問學校其他英語老師求音標教學,一是現在除了班上的授課老師沒人認識她,二是這麼做會徹底得罪英語老師。學校裡頭,教師具有天然的地位優勢,想要整一個身無長物的學生還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不是所有老師都有班主任跟笑面虎張老師的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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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8 18:10:03 |顯示全部樓層
 第6章 姐姐的男朋友(上)
  
  最後一節課結束,許多拎著書包慢慢挪出教室。這一天下來,她的心情有點兒沉重。

  初中時代的課本知識,她印象中一直都覺得挺簡單的。為了省下寫作業的時間方便晚上回家做家務,她上課時不時就不聽,趁老師講課的工夫趕緊把充當家庭作業的練習冊先給做了。就這樣,她中考時也考出了全校第三,順利進了縣中。

  所以重生以後,她壓根就沒正兒八經地擔心過學習成績,就是要擔心也是高中以後的事,初中時代應該能算得上她求學生涯成績的巔峰時期。但光今天一天的初一課程,她就心有戚戚焉,因為她已經成功地當年學到的東西遺忘在時間那片海裡頭,屍骨無存。

  許多心道還好不是重生在中考或者高考的考場上,否則面對無從下筆的試卷,她非得淚灑當場。

  許多朝初三年級走去,想等許婧一起回家。走到初三單獨在的那所塗著金黃色牆粉的二層小樓,許多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最關鍵的一點:omg,她不知道自己姐姐到底在哪個班上!

  許多在守株待兔跟一個班一個班教室窗戶外面找過去之間猶豫的當口,小樓頂上又響起了一陣悅耳(刺耳)的電鈴聲。然後小樓開始沸騰了,一個個學生爭先恐後地往教室外面湧。還是許婧先看到的許多,小跑過來問妹妹:“怎麼了,什麼事?誰欺負你了?怎麼還不回家?”

  許多想溫情一把:我想等姐你一起走啊。

  許婧笑了:“傻了吧你,我們快班這學期是上晚自習的。你趕緊回家,對了,你等一下。”許婧又跑回自己班上,許多注意到班級門上的標簽的初三(五)班。

  許婧拎著一個紙袋直接往她書包裡頭塞,叮囑道:“你跟寧寧吃,別給媽看到。”

  許多剛想問是什麼東西,哪兒來的。遠遠的,有個男生喊她的名字:“許婧,快點兒,晚了食堂就沒有好吃的了。”

  許多一怔,她記得她們姐妹都沒有在食堂打飯吃的習慣。許媽給許婧准備的飯菜是兩頓的量。(早上時許多還想老媽給中考生補充營養也不能這麼塞啊,她姐吃的完才怪!)

  再說,去食堂打飯吃是要花錢的。許爸許媽直到許婧初中畢業去上技校才給她生活費,這會兒,許婧哪兒來的錢。

  許婧沒給她追問的機會,急急忙忙叮囑了兩句“早點把東西吃完,別讓媽看到”,就笑瞇瞇地朝那個男生走去。許多知道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許婧畢竟是她姐,她得顧及姐姐的面子。

  旁邊有許婧的同學經過,故意發出奇怪的聲音。許婧一臉不高興,耳朵卻紅了。那個男生笑著拍打身邊的同伴,好像是叫他們閉嘴。許多從他的同伴口中聽到了男生的名字,達子。

  她的眼睛微微瞇了瞇。

  許多記得這個達子。許婧稀裡糊塗的初戀。中學生尤其是初中生,最受女生歡迎的男生往往不是成績最好的那個,而是長的最帥,最會玩,體育最厲害的人。何況這時候《灌籃高手》真正意義上風靡全國呢。

  達子(許多不記得大名究竟叫什麼了)算是初中裡頭的風雲人物,學生中的人氣王。論及受歡迎程度,他能在這所學校的女生中妥妥排進前三。

  許多知道這號人,是在許婧失戀之後。

  這位達子同學因為跟許婧班上某個男生打賭,開始猛烈追求許婧。許婧是個單純到單蠢的女孩,她總是容易輕而易舉就相信別人,對別人掏心窩子的好。

  許多覺得她姐就是各種大熱小言情裡頭標配的傻白甜女主角,漂亮單純善良愛做家務會燒一手好菜然後絕對不會去用智商碾壓男人;可惜小說男主角都是意淫出來的。標准的傻白甜女主角多半都會上演一部《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

  沒多久,許婧就變成了達子的女朋友。

  許多覺得不奇怪,她知道她姐挺愛玩的,有點跟動畫片《鄉巴佬希爾一家人的幸福生活》中那個長期寄居在希爾家裡,佩吉的侄女一樣,追求時髦,注重打扮,很容易被那種很能裝逼酷酷的小男生吸引,單純到蠢。

  這時候達子在外地上學的女友知道了(女友大他們一屆),這姐姐很有骨氣地在學校裡頭攔住了達子,直接給了他一巴掌,掉頭走人。

  許多看新聞時看到原配怒打小三之類都覺得不可思議,她倒不是認為小三無辜真愛無敵,只是凡事要講道理,罪魁禍首難道不是劈腿的渣男嗎?找人開撕也要找准對手好不好!都像這姐姐這般明理,距離世界和平的目標會更近一步。

  莫名其妙被三的許婧自然不可能再搭理這位達子。她果斷地提出了分手。

  許多不想自己姐姐跟那個什麼達子牽扯在一起。因為後來達子似乎又祈求女友復合了,這時候才曝出了他當初追許婧不過是跟人打賭鬧著玩兒的。

  許多覺得此人比單純的花心更無恥。畢竟這時候的達子不過十五六歲,要說真喜歡誰也談不上,最多說對女性都好奇。只是輕而易舉拿這種事開玩笑打賭,這人實在是談不上節操。

  至於那個跟達子打賭的男生,他這麼做有部分原因還要歸於許多。許多班上有個清秀小佳人,這男生想追她。(許多回憶起這段好生囧囧有神,三十歲的人看十幾歲的小孩,總是像過家家。)許多呢,因為力圖走成熟懂事款,一直在班上同學面前扮演著一個超然於班上同學之外的角色,他們不敢跟師長說的事,女生還有性別意識還沒完全萌發出來的男生都願意過來找她問問意見。許多記得光給班上同學排解感情糾紛,她就做過好幾回。(媽蛋,她初中時還兼職知心姐姐了?)

  小美女過來找許多求意見(也有可能單純是來樹洞的),同學愛閃遍全身的許多聽說他的班級姓名後就問她姐了。許婧對他的觀感一般,警告說這人可花心了,經常換女朋友。許多這個聰明面孔笨肚腸居然原話告訴了小美女。小美女也是絕,再次傳遞給那位追求者:“我同學姐姐說了,你這人特別花心,要我離你遠點兒。”

  男生當然怒了,覺得自己班上同學居然出賣自己,怒氣沖沖地找許婧對峙。遭受無妄之災的許婧只好硬著頭皮道歉,再三強調自己是開玩笑的。回來後說了許多一頓。那時候許多還挺委屈,覺得你又沒說不能告訴別人,我哪兒知道啊。

  本來以為這事就這麼翻篇了,沒想到那男生還等在這兒呢。

  許多恨得牙癢癢。

  回到家許寧早放學了,做完作業站在堂屋的大桌旁愁眉苦臉地練大字。許多過去放下書包,一見報紙上那歪七扭八的毛筆字就想笑。許寧學什麼都不慢,唯獨書法黑洞。寫的字不是不好看,而是相當的醜。

  許爸許媽對三個孩子其實一直都採取放養措施(他們也實在無暇顧及)。許媽對許寧的唯一一項強制要求就是好好練字,可惜失敗了。許多記得許寧後來都去當記者了,采訪本上的字依然醜的不忍直視。許多還嘲笑他,這麼醜的字,被采訪對象看到了會不會羞愧啊。許寧淡定的很,這年頭誰寫字啊,能碰上像我這樣會速記不單純依靠錄音筆的記者,采訪對象高興還來不及呢。

  許多覺得許媽努力錯了方向。許寧的字之所以醜到令人發指是因為在一般人字初步成型的小學一二年級碰上了位魔女教師。你能想像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鄉村小學一年級老師佈置的作業每天晚上要寫到九十點鍾,碰到週末時得兩個姐姐幫忙才能勉強有半天休息時間嗎?許寧又是個乖得要命的小男孩,老師佈置的作業,他不睡覺也要寫完,那字的水準,可想而知了。

  後來許媽意識到兒子字太醜,可能會對他將來影響不好,強迫他練字。且不說十來歲的小少年,正是好動的時候;單練字本身,沒有人指導手法,單憑本小學生字帖就想讓一個對書法一竅不通的孩子自學成才。也把書法這門藝術想的太簡單了點兒。

  許多也不擅長書法,她壓根就不會寫毛筆字。她記得自己小學時字也醜的很,一個個頂天立地占滿格子。後來她自己意識到字太醜,不知道從哪裡翻出本缺了很多頁的《龐中華字帖》練了半學期,隱隱有了點兒所謂的筆鋒就心滿意足地擱下了。一直到她工作以後字都那樣,乍一看似乎有點兒形,但字的骨架沒撐起來,輕飄飄的,一點兒也不端正。如果說從字看人的話,定然會給這字的主人一個“浮躁、誇誇其談”的評語。

  但從自己跟弟弟的投入回報比率來講,明顯是她練鋼筆字收效更大。許多知道有毛筆字練好了鋼筆字必然好看的說法,可她還是覺得軟筆書法跟硬筆書法不能簡單混同之。她之前在醫院工作時有位同事從小練習書法,小學時書法就拿過全國金獎,作品被送到日本名古屋去參展;結果鋼筆字不過爾爾。不管是不是個例,許多都覺得直接練習鋼筆字的話,效果可能會更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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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8 18:10:24 |顯示全部樓層
 第7章 姐姐的男朋友(下)
  
  許寧一見二姐眼睛一亮,萬分期待地看著她:“姐,我幫你擇菜吧。”

  許多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她那位書法少女同事,小時候被爹媽逼著學彈鋼琴。他們家樓下的孩子培優課結束回家是晚上八點鍾,所以要求鋼琴兒童八點鍾必須得停止練習。然後還是萌萌噠小蘿莉的同事每天一開始練習彈琴就偷瞄牆上的掛鍾,心裡頭念叨,怎麼那麼慢,怎麼還不到八點鍾。

  許寧不明所以,總算找到訴苦的對象了,偷偷摸摸地小聲抱怨:“練大字練大字,有什麼好練的。現在誰沒事寫毛筆字啊!墨水熏得我頭暈。”

  許多摸摸他毛茸茸的腦袋,陶醉了一把,手感真好。許寧上初中以後自覺長大了就再也不讓人摸他的頭了。她安慰道:“行了,我去跟媽講,讓她別再逼你練大字。”

  “真的?!”許寧眼睛一亮,單眼皮小正太唇紅齒白,水汪汪的眼睛可萌可萌地盯著她,一臉期待。真懷念啊,青蔥小少年。許多貪婪地看。許寧這傢伙升入高中軍訓曬黑後就神奇地一直沒能轉回頭,加上高中生活動少囤肉厲害,居然一路黑胖下去,直到工作五年多經腆起小肚腩了,活生生的一胖毀終生。

  許多覺得自己的母愛都要被激發出來了。許寧這時候的年紀也不比前世許婧的女兒大多少,她不由得換成了長輩的口吻:“當然,不過你得每天練一頁鋼筆字,回頭我把字帖找給你。不然一下子全都不練了,媽肯定不同意。”

  許寧眼中的光彩黯淡了點兒,他長籲短歎幾聲,終於同意練鋼筆字,這可比毛筆字省事多了。

  許寧翻出了字帖丟給弟弟就趕著去做晚飯。許媽下班以後照舊要去地裡幹活。大概從許多十歲起,家裡的晚飯就歸全部歸她管了。許寧記得現在家裡的自留地因為離家有段距離,住在周邊的幾戶人家又有順手牽羊的毛病,辛辛苦苦種出的菜等不到自家吃就被人捷足先登了。許媽一怒之下在自留地上改種棉花芝麻之類的作物,讓你們偷去。

  至於家裡的蔬菜,則是開墾了別人荒廢的幾分田來種。從許多上高中起,許家離開村子好些年,後來許媽退休了幫忙帶已經離婚的許婧的女兒才又回了鄉下。現在許多完全不記得到底自家的菜種在哪塊地上,要是不小心弄錯了,會被人戳著脊樑骨罵賊。

  世人皆帶著過濾鏡看人。許多知道在自己姐弟成功通過讀書躍出農門之前,因為家貧且孩子多負擔重,許家在村子裡頭常被人輕視。許爸許媽都是要臉的人,斷然不會自己作死叫人再說閒話。

  她有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帶著許寧去認認菜地。好在進了廚房便看到菜籃裡頭滿滿的,有青菜、薺菜跟韭菜。青菜中間已經起了菜薹,這種菜薹不同於後來許多在超市常見的那種紫菜薹,口感更鮮嫩。如果放任長下去,菜薹會開花結籽,跟油菜籽一樣可以搾油,所以這菜還有個名字就小油菜,但老家人一直管它叫青菜。

  許多將菜梗菜葉扒下來,中間的菜薹太少不夠撕皮炒一碗的;她准備留一留,等明天青菜一道攢下來湊成一碗菜。薺菜跟韭菜擇幹淨枯葉,從院子裡頭的井中打水淘米洗菜。崩潰的是,現在她每次只能打半桶水;怎麼她記憶裡頭小學五年級獨自承擔一家人的晚飯時,她已經能夠一人打起一大桶水了?

  許多心道還是後來養嬌了。有的時候人的力氣全憑著一股心氣。她小學三年級時,家裡扒掉了舊瓦房蓋樓房,每天姐弟三人一空下來就去搬磚。她八歲的丫頭片子,能有多少力氣,可她一趟都碼五塊磚頭搬。想起來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明明工作以後單位組織戶外拓展有這種搬磚的項目,一樣的磚頭,二十多歲按道理說是體力最好的時候,她搬起三塊磚頭都覺得胳膊快斷了。

  她也沒糾結,力氣小就力氣小,打兩趟水就是了。

  做飯的過程並不順利。

  許多已經很多年不太做飯了。大三那年快過年,許媽照例要按當地風俗炒素什錦,俗稱十樣菜。真是不是有十種材料許多沒有細數過,醃菜、胡蘿蔔、芹菜、木耳、豆腐乾之類是必備。一說到過年,許多腦海中首先冒出來就是一大臉盆裝著的十樣菜,整個過年階段早飯下菜它主打,許多百吃不膩。

  廚房裡頭許媽忙得熱火朝天,無所事事的許多一時手癢,抄刀切起胡蘿蔔絲,根根一般細,美的許多忍不住自我陶醉:“看我的刀工多好啊!我們宿捨的人都不信我會做飯,老笑我說讓我切個土豆絲來看看。這回要是讓她們看了,保准驚掉他們的下巴。”

  許媽微笑著從女兒手上接過刀跟切好的胡蘿蔔絲,點頭肯定:“很好,你出去吧,別在這兒搗亂。”

  工作了更沒機會發展廚藝,要麼食堂要麼在外面吃。許多也不是什麼熱愛生活的女子,醉心廚藝。相反她骨子裡頭懶得驚天動地,她寧可不吃都懶得動手做。再說她一單身宅女,辛辛苦苦花了幾個小時做出一桌子美食,就為了吃個不到半小時的飯?算了吧,她還是翻個蘋果出來啃啃得了。

  廚藝夠嗆不算最大的問題,攔路虎是現在她必須得燒土灶。許多不是不會點火燒柴,而是她無法統籌兼顧灶下跟灶上的工作。土灶燒的是稻草,需要打成大小適中的草把子塞進灶膛。在這同時,她得完成灶上諸如熱油、切菜、翻炒、放調料、判斷菜熟與否等等全部程式。常常是顧頭不顧尾,想起一邊就耽誤了另一邊。當年自己是怎麼舉重若輕完成這些工作的啊。

  掃了眼手上的疤痕,許多才想起來自己最初也非一蹴而就。左手背上有被火鉗燙傷留下的半截食指長的傷疤。許多記得當時皮膚就焦炭了,她壓根一無所覺,直到做好飯端菜上桌才看到,恐怕神經都壞死了。學外科學將燒傷的分級時她就想這妥妥是三度燒傷,按理說怎麼也要留下疤,但幸虧是手背,本身帶著褶皺又不斷曬黑白回頭再曬黑的反復,後來除非是被提醒仔細看,一般人根本發現不了傷疤。

  另一道大拇指尾端跟大魚際肌直接的傷口就沒那麼好運了,許多切菜葉給雞當飼料時的勳章。當時充當砧板的木板是個廢棄的木枕頭,她沒扶穩,滾了一下,右手的刀就落下了,切掉了一塊肉。許多覺得自己後來學醫是天賦使然,當醫生的人都有顆臨危不亂的冷酷的心。看到自己的手冒出的血染紅了菜葉,許多非常淡定地沖到自來水龍頭前沖洗了一下,然後上樓找雲南白藥,淡定地吩咐許寧幫忙擰開蓋子,用耳勺舀了一點撒上去。然後神奇地發現血果然止住了,不愧是二戰時期滇軍必備的神藥,國家級機密,確實有效。

  至於從樓下切菜的地方到樓上這一路流水般的血跡,許多也是淡定地單手洗了個拖把單手拖幹淨。就這樣一隻手裹著布條(家裡可沒有紗布,好在還剩一個不知道有沒有過期的創口貼貼在傷口上)也做好了當天的晚飯。許媽見了也不過抬頭看了眼,囑咐她下次小心點。不要責備許媽的冷酷,她手上割稻時被鐮刀帶到的口子可比這厲害多了,過了快三個月才好利索,這三個月裡頭家裡地上廠裡的活,她統統沒落下。

  比起這道直到二十多年後還鼓出來一小塊的口子,大拇指指甲被切掉了半個,削甘蔗皮時無名指指尖那裡被帶掉了一小塊肉什麼的,真算不了什麼。生活會讓人變得粗糙,個個都有張疲憊不堪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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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8 18:10: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8章 晚餐(上)
  
  許多小心翼翼切著青菜,由奢入儉難,她現在是家務廢柴。每次回老家,她唯一的任務就是陪著姐姐家的寶貝閨女玩。

  好在許家人都許多的廚藝要求一直不高。許多後來慢慢發現,三個人裡頭,做飯最多的她反而是燒菜最一般的。許婧跟許寧都有幾道拿手菜,而她做菜的手藝,呵呵,熟了就好。

  掛在梁上的籃子裡頭有去年的山芋(紅薯),許多不記得是自家種的還是從外公外婆家拿來的。她拿了兩個洗幹淨,刨了皮,切成小指頭粗細的條狀,下油鍋炸。許多知道油炸食品吃多了不好,但偶爾為之,且這是家裡鮮少有葷腥,幾乎全是新鮮蔬菜,中和中和也說得過去。

  這是她在單位時食堂師傅的拿手菜,還有炸土豆條跟芋頭,合稱“炸三色”。許多去後廚檢查衛生時親眼圍觀過數次,覺得難度系數不大,自己鬧著玩做過兩回,同事都說味道不錯。

  起了鍋以後許多就喊許寧過來吃。這菜得趁熱趁脆乎吃,軟了涼了就沒那個味兒了。許寧見了新鮮菜色很高興,地上的蔬菜就那麼些,天天翻來翻去也就那麼幾樣,況且許多壓根不是多富有創新精神的人。許多見他吃的興高采烈有點兒心酸,十來歲的男孩子,真是喜歡這油炸的東西?不過是少葷腥,肚裡頭沒油水罷了。她突然想起書包裡頭許婧塞給她的吃的,收都收下了,許多可沒不是嗟來之食的骨氣,她招呼許寧:“我書包裡頭有吃的,是大姐給的,你自己拿了吃。”

  許寧放下筷子,開開心心地奔去翻吃的了。不一會兒捧著那個紙袋子過來,裡面是炸雞柳。果然油炸食品是青少年的心頭好。許寧拿牙簽戳了遞到許多嘴邊,許多嘗了一口吩咐他:“自己吃吧,別給媽看到。”

  孩子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不用說,他們也不會告訴大人。許多炒了一碗青菜又炒了碟薺菜。韭菜她切碎了和在麵粉糊糊裡頭,為了增加口感跟營養,她還打了兩個雞蛋。炒菜用的大鍋實際上不適合攤餅,許多先用紙沾了油在鐵鍋的下半截抹了個遍,而後拿舀湯的勺子舀著韭菜雞蛋麵糊糊小心翼翼地從上往下澆,麵糊糊沿著鍋的弧度緩緩形成一張完整的餅。許多怕控制不好火候,乾脆給攤糊了,就沒在灶下接著放草把子,全用之前的餘溫,竟也煎熟了。做好的餅放到不燙手幹淨切出扇形來碼放在碟子裡頭。

  許多本也不是也這樣精細的人,她完全沒有生活情趣可言,根本不會在這些生活細節上花費半點兒心思。她三歲便會自己穿衣服,到了要三十歲了衣領經常還忘了翻出來;她四五歲就知道端個小盆自己洗襪子,直到上大學在外住校還被許媽抱怨衣服洗不幹淨,顏色都敗光了;她八歲學會了下廚,卻一直連個拿手菜也沒有;許多曾經想過為什麼會這樣,她學東西並不慢,但幾乎從來沒有任何是精通的。後來慢慢回想往事,也琢磨出來點兒道理。因為她很小的時候就會做這些事了,所以周圍人都會誇她聰明懂事會幹活,卻不會有人去要求一個孩子完成的工作質量有多高。一般人會隨著年紀增長自己逐步意識到這個問題自行糾正。可許多是通過書本來認識這個世界的,她缺乏從實際生活中汲取智慧的天賦。時間久了,她做事就形成了這種粗放的風格,完成而已,高質量什麼的就別想了。因為做的人自己都沒那個意識。

  好容易能再世為人,許多想,她不能重蹈覆轍,她想學會生活,而不僅僅是生存。

  家裡沒有番茄醬,否則在雞蛋餅上畫點兒圖案,色覺效果會更好。

  煮飯時,許多將鹹豆醬跟簡單炒過的青菜放到鍋裡蒸。她知道從營養學的角度講,青菜簡單炒炒吃比較好,這樣維生素c流失的少。上鍋蒸的軟踏踏的就沒什麼營養了。但是這樣好吃啊,軟乎乎的青菜口感有點兒跟肉似的,何況她還在裡面加了過年前炸的豆腐果,曬得幹癟癟的,用溫水泡了好久才軟乎下來。

  青菜燒豆腐果,也算是素菜裡頭的葷菜了。沒看素肉素蝦素雞素魚什麼的都是豆製品嘛。

  正很有娛樂精神的自我安慰著,許寧又捧著油紙袋跑到她跟前:“姐,你吃。”

  許多沒客氣,油紙袋裡的雞柳還剩一半,她挑了兩根出來解瞭解饞勁。真奇怪,明明重生前一天她還跟同事抱怨食堂肉多菜少,重油重鹽,天天讓坐辦公室的他們吃這些,難怪這麼多“三高”,哎呀呀,我好想回家吃新鮮的青菜啊,油都別放,那個鮮嫩水靈清清爽爽的。結果呢,她現在回老家了,遍地都是綠色蔬菜,t-t,她好想吃燉羊排跟牛肉湯啊!

  許多過了饞癮,又把油紙袋塞回到許寧手裡:“你吃吧,我吃過了。”

  許寧滿臉感動,認真地盯著她的臉:“姐,你真好。”

  許多怔了一下,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拍拍他的小腦袋:“趕緊吃完,老媽快回來了。”

  他們姐弟感情是真的好。從小到大,許多連架都沒跟許寧吵過。暖男流行的年代有種說法叫有妹妹的男人都是暖男,有弟弟的女人都是悍婦。他們部門有個小小萌萌的姑娘,個性可溫柔了,就這樣,妹子也是從小跟小她三歲的弟弟打到大的。哪有姐弟不打架的!許多跟許寧就沒紅過臉。

  許多幼兒園只上了一年,老師給小朋友們排排隊分果果,她從來都是收好帶回家給許寧吃,還怕被大人看見會挨罵,偷偷塞。她也不明白自己為啥這麼小就知道要愛護弟弟,根本沒人教啊。許寧是家裡最小的男孩,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大人的偏愛,卻一點兒也沒養成跋扈的性子,知道護著姐姐。許多高考發揮失常,勉強上了一所連211都不是的學校。許寧有同學聊到高校時很不屑這學校,一貫是溫和臉好好先生的許寧卻翻了臉,他不准人說他姐姐任何地方不好。後來許多被失眠折磨得跑去當公務員,收入銳減;許寧還擔心她沒錢花,一直叮囑她缺錢了就跟他講,他給她打錢。許媽跟許多關系緊張的那兩年,因為給錢的事,許寧跟母親翻了臉:“誰讓你收二姐的錢的!你要缺錢花我不會給你嗎!”後來擔心許多一個人在外地艱難,又挖空心思的托人找關系想把她調到省內來。如果說小時候還是許多照顧他多點兒,到了工作以後,許寧完全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了,隱隱像個哥哥。

  現在還是個小正太的許寧三口兩口吃完了雞柳,歎了口氣:“要是一直有雞柳吃就好了。”

  許多囧了一下,心道少年你的目標也太低了。你可是一路憑借自己的努力實現人生逆襲(相對起點而言),買了車買了房還找了個高中時代就加入當地作協的才女妹子,准備等妹子畢業了就結婚的准中產階級啊。

  雞柳什麼的,呵呵,大閘蟹你都不稀罕吃的好不好。姐姐我出差被招待吃河豚覺得甚為味美,還被你個臭小子教育河豚有啥啊,刀魚才叫鮮美。深覺受刺激的許多都不想搭理他了。

  飯菜都做好了許媽才挑著兩個塑膠桶回來。許多知道她去挑水澆菜了,地上的菜全靠人挑水澆,一天不打理菜就長不好。許媽皺著眉頭扶著腰。她當年月子沒做好又常年從事繁重的農業勞動,身體早就一身毛病。許多記得母親一道陰雨天身上疼的連走路都艱難,腰椎間盤更是被壓的退變了。

  許多羞愧地低下了頭,她看出了母親的的辛苦,卻無能為力。她打了熱水給許媽洗臉,許媽拿熱毛巾在臉上熨燙了片刻才緩過神來一般,疲憊地上桌准備吃飯。許多倒完水回來意識到母親臉上居然沒有塗潤膚霜,連忙問:“媽,風峭的很,你搽點兒東西吧。”她記得家裡有一大玻璃瓶甘油來著。

  許媽搖頭:“算了,弄在手上,吃到嘴裡惡心得慌。”她胃淺,有怪味道就想吐。

  許多直接奔到裡屋找到甘油瓶子,在自己手心裡頭倒了點兒又奔回頭,直接往許媽臉上抹。許媽被她搞得一愣,埋怨道:“哎哎哎——你幹嘛呢,你這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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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8 18:11:06 |顯示全部樓層
  第9章 晚餐(下)
  
  許多歎了口氣,現在的許媽還沒有後來的別扭。後來大概是進了城,天天被巨大的貧富差距刺激著,自己無論多辛苦都趕不上房價飛奔的速度,許多覺得許媽都有點兒自虐的意思了,對自己極其苛刻。許爸勸她休息時還會遭來遷怒:“自己不做還看不得別人做,是人是鬼都買了房了,你哩,看看過的是什麼日子!”

  有的時候話難聽的許多姐弟都要摔門離開。許爸反過來勸他們:“別怪你們的媽,她心裡頭苦,我讓她吃了太多的苦了。”

  許多工作第一年,醫院給職工發年貨,有10斤牛肉,10斤羊排,還有宰殺好的雞跟一大盒子有機蔬菜。三姐弟看了後笑說今年年夜飯不用買菜了,這些就夠做一桌了。許媽卻不高興,發這些東西有什麼用,還不如發錢呢。

  許多莫名其妙:“可以吃啊。這羊排跟牛肉可是正宗新疆產的,咱們這兒菜場上一般都沒這樣的貨。”

  許媽唉聲歎氣:“還是發錢好啊,發錢的話攢下來,咱們也能給你弟弟湊個首付。”

  當時住在醫院兩人間宿捨裡頭的許多覺得一下子就不想講話了。後來過了幾個月,她找了個銀行卡要升級的理由將工作後就交到許媽手裡保管的工資卡拿了回頭。她工作大半年了,手上抓著她工資卡的許媽一直沒給過她一分錢,她也沒開口要過,全靠每個月兩三百塊錢的夜班費過日子。唉,想想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之後許寧有次回家許媽又忍不住在兒子面前抱怨房子的事。許寧先是說這事兒他自己會考慮,許爸跟許媽已經把他供出來了,買房子的事是他自己的事,他不用家裡操心。許媽怎麼可能接受許寧的觀點。最後許寧煩躁了,走的時候連許媽特意為他做的一大飯盒的紅燒牛肉跟燉羊排都沒拿。許多想緩和氣氛叫他先低個頭糊弄過去,提醒他帶上菜。許寧憤怒地一揮手:“吃什麼吃,全都把嘴巴縫死了,省下來買房。”

  許媽氣得在房間裡頭“嗚嗚”的哭。

  許多隻覺得滿身疲憊,她一直在家裡頭充當調解者潤滑油的角色,當時卻無比煩躁。只想摔門走人,愛咋咋,愛誰誰,關她屁事!

  後來許多跟許寧的收入慢慢漲上去,前後腳看好房子。許媽拿出了十四萬給他倆湊首付,許婧又給了離婚時分割財產僅有的八萬塊錢現金,總算是把房產證拿到了手。

  許多跟許婧都震驚了,她們根本沒料到許媽能攢下這麼多錢。許爸工資一個月不過三千,許媽一直到退休月收入也只一千出點兒頭,許多跟許寧還在上學呢!一家人在城裡租房住,開門七件事,件件都是錢;許多完全想像不到許媽到底是怎麼攢下的這麼筆錢。她真的是對自己苛刻至極。

  一想到這個,姐妹倆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後來許多收入銳減經濟拮據的幾年裡,在那種收入水準下還還著房貸,竟也攢下八萬塊錢還給了許媽(許媽先是不肯收,後來是通過許媽的手借給一位親戚湊首付買房。半年後許多偶然從許爸口中得知親戚已經還了錢,許媽沒在她面前提,許多也沒再問。)她突然想笑,你終將有一天成為你最不願意成為的人,她不正一步步重復著許媽的腳步嗎?

  許多不想再這樣下去。她也不想許媽再重復上一世的辛苦。受害者會一步步蛻變為加害者,她不想這樣。

  一頓飯下來,許寧最滿意,一盤子韭菜雞蛋餅都被他幹光了。吃完了他還充分表達了自己的肯定:“姐你做飯比以前好吃了。”

  許多心道我啥水準我心裡有數,不過是弄了點兒新花樣。

  許媽也笑著誇了句,叮囑她吃完飯洗好碗筷別忘了寫作業。然後突然間想起來問:“你撈的浮萍放在哪兒了?”

  許多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她想起來了,她晚上放學回來後的任務不僅僅是做晚飯。她還要撈浮萍,用石頭將螺螄砸碎喂鴨子(家裡的鴨子一直沒有放養過,不會從完整的螺螄裡頭掏肉吃)。然後,這兩項她都沒做。她只好撒謊:“浮萍都被人撈的差不多了,有的地方我又夠不著。”

  許媽頭疼一般掐了掐太陽穴,疲憊地擺擺手:“算了,弄點稻穀拌上青菜葉子,再加點兒糠喂雞鴨吧。”

  許多心道這樣養雞鴨成本也忒高了,這些東西可能吃得很。卻也只好答應下來。

  許媽吃過晚飯就出門了,叮囑她上樓睡覺前把門鎖好。許多這時才想起來媽媽是去加班了。手套廠是計件工資,有訂單的時候人人都想多掙點兒錢。可是訂單數目有限,老闆就在正常下班時間將一半的電機關掉,想要加班的工人只能兩人合用一台。因為廠子就在村裡頭,許媽都是上八點到十一點的班,前面的三個小時給她娘家村裡頭一個年輕媳婦上。

  說到這個年輕媳婦,也是一段故事。她是被人從貴州拐賣過來的,她婆家花了五千塊錢買下才二十歲的她給個年齡能當他爹的老光棍當老婆。這五千塊錢是借的,結了婚自然由她出來上班掙錢還。

  許多當時聽到時還有些驚訝,這婆家膽子夠大的啊,居然不怕人跑了。

  許媽翻了個白眼:跑什麼跑,她家裡頭窮的叮當響,一家人就一條褲子,有人出門其他人就只能躲在家裡頭。到了我們這兒還不是老鼠掉進了米麵缸,笑都笑死了。

  許多去許媽廠裡頭給她送飯時見過那小媳婦,黑瘦黑瘦的,吭哧吭哧地幹活,一分鍾都捨不得耽誤。聽說她就想趕緊在許媽娘家那個村子趕緊站穩了腳跟,然後將家裡人接過來。

  許多後來也不知道這小媳婦怎麼樣了。她當婦產科醫生那幾年見過不少這樣被拐的婦女,其中還有越南人,十六歲的姑娘(能問出真實年齡,許多也佩服自己鍥而不捨的精神)被賣給了個六十歲的老頭。她當時義憤填膺的,想要報警;被產房的老助產士攔下了,勸她別多事,否則最恨她的人很可能就是這個姑娘。年紀這麼小肯定沒有結婚證,說不定會被強制遣返回國。

  這些事,她只能當個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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