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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淮玉]好辯金釵(十二金釵套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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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00:16:28 |顯示全部樓層
林淮玉 - 好辯金釵【十二金釵套書】

看看他被迫娶的娘子是啥德行  :
新婚之夜,林黛玉和他一言不合就膽大得用枕頭砸人,
端莊嫻淑全都無。
成天隻會往外跑,視夫君如無物。
訓她一句反駁十句,
咄咄逼人的氣勢逼縣官審案,
最後還罵他「食古不化」!
想來他口齒伶俐的妻子不懂「三從四德」為何物。
無礙。他會負責教會她,不擇手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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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00:16:4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明成祖年間

離人心上秋。令人惆悵的季節,少了春天的妖嬈沁人、沒有夏日的炎陽照人、冬日的冷寒,她卻怎麼也無法愛這樣的季節,實在是因為它太揪人心肺了。

從剛開始的驚慌失措到現下的隨遇而安,不過只三天的工夫。說實在的,她真不知道自己走了什麼運,是誤人了時光隧道,還是得罪了什麼神仙菩薩?何以會間人歷史的片斷,置身於這陌生的舞台?

難道是她的名字取壞了?

她就知道林黛玉這樣冷情的名字遲早會害死她,果不其然,一趟知性之旅,竟然悲慘的以飛機失事畫上令人錯愕的驚歎號。

不知道為什麼,踩在這塊土地上,讓她想到的不是淚水而是李白的「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她討厭示弱,但自從那日為了填飽肚子,揭了街上的告示走進金陵首富賈家的大觀園,因緣際會讓賈老夫人收養為孫女起,她的心便沒有真正踏實過。

被春陽照拂的大觀園,她住的「露香別苑」有一道清澈的水流流過。

鮮紅的早櫻如雪片一般不斷地飄落,映入眼簾的美景連她這個不識多愁善感的理智人,亦不禁迷醉其中。

她站在紅櫻之下,楊柳風輕輕揚起她嫩綠的裙襦,清靈的眉目,賽雪的肌膚,襯著絕世芙面,不論誰看了都要心動。

這個賈府大觀園竟和《紅樓夢》裡的那座大觀園如出一轍,亭台樓閣連苑而起,處處是一幅旖旋的風光,令她剎那間產生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覺。

她想念著三天前視為理所當然的文明和科技,在這裡縱使千般好,還是不如她的公寓。

「小姐,老夫人問你要不要聽戲?」丫環月季問道。

她從完全不適應有個丫環伺候著的生活,到如今已能平靜面對。

「聽什麼戲?」

戲如人生,她好想知道以自己為主角的這齣戲會有個怎樣的結局。

「好像是什麼……尉遲恭三奪搠。」月季回答。

「老太爺和老夫人都在?」

月季點點頭。「還有少爺,賈仁、賈義兩兄弟。」

「你們少爺真叫賈寶玉?」她一聽到這個名字頭就痛。

「是叫賈寶玉。」月季哪裡明白她伺候的天仙般的小姐不喜歡丫環們暗戀在心口難開的少爺。

「聽戲不如逛大街。」她決定了。

月季理所當然地成了小跟班,三天的相處,總是覺得小姐不是普通的小姐,老說些她聽不懂的話,做些一般小姐不做的事,可她還是願意跟隨這位怪怪小姐。先是因為湊趣的心態,後來則是她發現怪怪小姐心地善良,又有俠義心腸,這麼好的人,光是遠觀就是件賞心悅目的事哩!

金陵賈府名聲響亮,高官名流、政要雅士,全與賈府有些交情。

各人只知賈府有位少爺,不知近日大觀園裡住了十二位才貌雙全的小姐,這給了林黛玉行動上的方便。

街上人聲鼎沸,林黛玉和月季走進城裡高朋滿座的「吉祥樓」,喝著才上市的碧螺春,一雙眼落在樓外的風光景致。

只見樓下不遠處一群黑壓壓的人圍著一座高台。

她為了要看得更仔細,前傾身子側向窗欄,仍不能滿足她的好奇心。

指了指外頭,林黛玉轉身問月季。「那裡的人為什麼這麼興奮?是不是跑江湖的在表演耍大刀?」

月季探頭看了一下,笑了笑。「不是跑江湖的耍大刀,是浙江總督沐大人的老太爺替沐大人比武招親。」

「比武招親?那位沐大人條件很差嗎?為何要靠比武來招親呢?」

「沐大人是金陵城裡一流的人物,條件好得不能再好。」

「既然條件好得不能再好,何以要用這種方式擇偶?」她懶懶地問。

「聽說那沐大人有位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年前得病死了,沐大人誓言為藕花姑娘終生不娶。老太爺心裡可急壞了,怕沐家絕後,所以想出這法子。」

「那老太爺瞞著當事人招親,萬一到時候有了新嫁娘,新郎官卻不認賬,豈不糗大了?」

「我有位遠房表姊夫是沐府的總管,聽我那表姊夫說,老太爺會使出絕招逼沐大人就範。」

「可惜了,一個乾乾淨淨的黃花大閨女,可能得走進無情無愛的婚姻裡。」

突地,月季眼睛一亮,嚷道:「小姐,城南正在拋繡球呢!也是沐家老太爺替沐大人選妻。」

林黛玉聽了之後,喝了一口茶,好奇地問:「比武招親和拋繡球不都是女子選婿的伎倆,怎麼這位老太爺會拿來替孫子選妻呢?」

未免太扯了吧!

月季看人了神,沒注意小姐的問話,自顧自地說:「沐王府的總督大人是金陵的驕傲,能嫁給沐大人為妻不知是多大的福分呢!」

「金陵的驕傲不是賈寶玉嗎?怎會這麼快就換人了?」

月季一臉幸福的微笑,「賈少爺是賈府的驕傲,不是金陵城的驕傲。」

「瞧你這副陶醉的模樣,是不是想下去接接繡球啊?」

月季不好意思地掩嘴一笑。「不成的,我是丫環,就算接到繡球,恐怕沐老爺也不會認賬的。」

「什麼話?人生而平等,更何況台上又沒有寫明丫環不准接繡球。」

月季忙不迭地搖頭又搖手。「不用了,小姐。」

原本鬧著月季玩的林黛玉,認真起來,拉著月季往外走去,身為女性主義的追隨者,怎能允許女人被階級化?

「小姐,你要去哪裡?」

「陪你去接繡球啊,」有她出馬,成功機率將大增,「不好吧——」

由不得月季掙扎、猶豫,兩人來到滿坑滿谷的人群裡。

「小姐,人這麼多,我們接不到的啦!」做一名丫環,她可是很認分的,要她飛上枝頭做鳳凰,她還真是連做夢都夢不到。

「不是我們接,是你接。」她又不想嫁給明朝人,蹚什麼渾水?

「我?」月季驚恐地指著自己的鼻頭。

林黛玉頷了頷螓首。「是的,我對沐大人沒興趣,而且我留在這個時代的時間不會太久,所以不想害人。」

「時代?小姐說的是什麼地方?」

「時代就是……」她愣了下,擺了擺手道:「先接繡球要緊,以後有空再同你解釋,」

台上傳來高分貝的聲音——

「各位,我手上的繡球只拋一次,接到的人若為男子,則再重拋一次,」

「不論美醜嗎?」有人問。

「至少不能長得比我醜,」手拿繡球的男子旁,站著一名妙齡少女。

頓時失望聲此起彼落,「不公平,沐小姐如花似玉,我們這裡夠得上標準的沒有幾人,」立刻有人出聲抗議,沐音雲聳聳肩。「那也只有說聲抱歉了。」

「蓬門之女行不行?」又有人問。

「蠢的不行,沐大人受不了蠢女人折騰。」好大的口氣。

一票怨女垮著臉,不戰而退。

林黛玉不以為然地嚷著:「你們別走啊,哪有人承認自己既丑又蠢的……」

話還未落地,不長眼的繡球不偏不倚地擊中正準備大放厥辭的林黛玉。

她身體收不住向前傾倒,在月季的喊聲裡倒臥地面,不省人事。

***********************

沐王府

「月季,快教她們把我給放了,怎麼我都快把喉嚨給喊破了,她們還是無動於衷?」甦醒後的林黛玉望著包圍著她的丫環們,心底慌了起來。

「小姐,你走不了啦,沐家人不會放你走的。」月季無奈地看著她。

「為什麼走不了?」她一頭霧水。

「你接中繡球,必須嫁子沐公子為妻。」是喜事啊,怎麼小姐像哭喪著一張臉的棄婦?

「我接中繡球?有沒有天理啊,是繡球擊中了我還差不多,怎會說成我接中了繡球?」什麼跟什麼?

「林姑娘,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你就別不好意思了,整座金陵城誰不想嫁給我哥?」沐音雲笑得燦爛,為自己替兄長辦妥這樁美事得意著。

「我沒有不好意思,我不稀罕嫁給你哥,若有別的女人樂意,我願意讓位。」

「這怎麼行,今日在大街上,眾人雙目作了見證,你是咱們沐府的新嫁娘,就等大哥從浙江回來完婚。」

林黛玉不屑道:「我不想做的事誰也勉強不了我。」

「小姐,我們不能得罪沐王府的人。」月季小聲道。

「我管他是沐王府還是花王府,我不屬於這裡,麻煩你們再拋一次繡球找別人做新娘。」她下床穿上鞋就要走。

沐音雲攔住她。「你不能走。」

「為什麼?」好大的口氣,想阻攔她門兒都沒有。

「賈府老太爺已經同意這件事了。」

「我不是賈府的人,你們就算搬出賈府兩百人簽名的同意書也沒用。」想拿賈府人壓迫她?

「皇命難違,連皇上都同意的事,你別想賴。」沐音雲很堅持。

「皇上?你說的可是明成祖朱棣?」

「大膽,你怎可直呼皇上的名諱?」沐音雲花容失色,不知道大哥能否消受如此口沒遮攔的美人?

「沐家小姐,你就行行好吧!我這個人一無是處,既無才學亦無美德,還踩著一雙天足,跟你們這些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官家小姐相比,我自歎不如。」

「大哥偏偏不喜歡三寸金蓮,你的大腳正合大哥心意。」沐音雲微笑道。

「嗄?」不會這麼巧吧?

「藕花也有一雙天足。」沐音雲補充道。

「我不會女紅,手既拿不穩繡花針,更別說納一雙耐走又好看的鞋了,我只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你哥要是娶了我,等於娶回一個廢物。」她不惜醜化自己,只求全身而退,別惹麻煩。

「大哥喜歡化腐朽為神奇,藕花就是最好的例子。」沐音雲順水推舟接話。

「你哥既然這麼愛雕朽木,為什麼不乾脆叫他找間工作室雕個夠?」

「小姐,沐大人可是人中之龍,你就接受沐王府的好意,嫁給沐大人一輩子錦衣玉食,吃香喝辣有何不好?」月季羨慕得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

「要嫁你嫁,我不想嫁給古代人。」她嘟噥道。

「小姐,你又說奇怪的話了。」月季不想嚇壞沐王府的人,連忙提醒。

「林姑娘,你要對自己有自信,你這麼漂亮,大哥一定會喜歡你。」沐青雲以為她對自己沒信心,才會把自己說成朽木和廢物。

「我不是沒自信,而是……算了,你們不懂——

美貌是上帝賜給女人的第一件札物,也是第一件收回的禮物。」

「不論你願不願意,總之,你非得做我的大嫂不可,否則我要皇帝叔叔把今年的官鹽生意交給別人做,不再讓賈家人獨佔便宜。」

好傢伙,用這一招逼她就範。

賈家人是待她不薄,收留了饑冷交迫的她,可要她把青春奉獻在報恩之中,她還是很躊躇。

因為她不是逆來順受、委曲求全的人,她是女權運動的一號人物,她不能允許自己出賣靈魂,嫁給不愛的人。

「林姑娘,不瞞你說,我大哥他肯定不同意我和爺爺以這種方式逼他娶妻,因為他心底還擱著一個心上人。」沐音雲歎了一口氣。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忙呢?」

「大哥太死心眼了,藕花死後他就把自己給封閉起來,除了回憶藕花的一切,他不再看別的女人一眼。」

「這樣很好啊!」在她的時代要求男人癡心比登上火星還高難度。

「奶奶為了大哥抱定獨身的事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現在又病了,爺爺不得不出此下策。林姑娘,請你成全吧!只有你能幫助大哥恢復正常了。」

「在你們的時代,不都逼迫女人追逐貞節牌坊,為什麼男人不能也給他一座可以安慰自己心靈的貞節牌坊?」

「我們沐家就大哥一個傳遞香火的後代,要是大哥堅持不娶,沐家要斷後了。」

「不會的,就我的瞭解,男人守不住的。很快,他的悲傷會過去,忘性快的人甚至妻子屍骨未寒,旋即左擁三妻、右抱四妾去了。」

沐音雲輕搖螓首。「我大哥固執如牛,怕是會一意孤行下去。」

「這麼說來,你們又是比武招親又是拋繡球,也許人家一點也不領情啊!」

「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們都會試。」

沐音雲是抱著自責贖罪的,於藕花之所以會死,她有一半的責任;她邀她到北方賞雪景,誰曉得藕花由東北回來後即一病不起,魂歸離恨天。

林黛玉聽得一時心軟,心裡有些猶豫。

「你哥不會同意的。」

「求你。」

「為何不找別人?」她仍在做垂死掙扎。

「你是我們靠繡球找來的人,我和爺爺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這太誇張了,不相信自己的判斷,寧願相信不長眼睛的繡球?是你們太迷信,還是我太理性?」

一個沒有心的男人,她要如何與他共自首?

**********

林黛玉住進了沐王府的「濃情小築」。

「這是藕花在世時住的地方。」沐音雲說。

她念著牆上的一首詩:「君為女蘿草,妾作冤絲花;輕條不自引,為逐春風斜。百丈托遠松,纏綿成一家;誰言會面易,各在青山崖。」

「藕花的字仿細明體,大哥真的愛慘了藕花,雖是指腹為婚,藕花家後來敗落了,可是大哥依然不離不棄,堅持娶她為妻。」

好個癡情種,光憑這一點,她便起了想會會他的好奇心。

「既是指腹為婚,雙方情意又如此堅定,為何不早早成婚呢?」不是年紀都差不多嗎,「藕花說幼時有位高人替她批過命,非得二十五歲以後婚嫁才能幸福。」

「你大哥也同意?」

「大哥在許多事上都依著藕花,」

林黛玉原本不願意這麼快搬進沐王府,何況露香別苑住得好好的,對大觀園也有了感情,要不是她實在太想早點瞭解沐且雲這個人,她打算等新郎官從浙江回來,先觀望一陣子再說,「你大哥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下月中旬,他會回來替爺爺祝壽。」隨著兄長越來越近的歸期,沐音雲心裡越來越不踏實,生怕哥哥一翻臉,會無情地不認她這個妹子。

「你們準備怎麼做?」

「用藥。」

「什麼!」這太瘋狂了!

「只有這樣,大哥才會受我們擺佈。」此乃老太爺的主意,他太瞭解他的孫子了,不使些手段,誰也無法使頑石點頭。

「你們這樣會害死我,你哥會將我視為共犯,到時甭說救他脫離苦海了,恐怕我自己會先掉進黃河裡怎麼也洗不清一身的污泥。」

「非這樣做不可,我們知道很委屈你,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只有賭上一把了。」

林黛玉開始後悔自己作了個沒有半點好處的決定,她是神經病啊?還是當時給繡球砸壞了腦子?沐且雲很可能會因為憤怒而將她給殺了。

「我看你們還是另擇人選吧!」

「現在不是打退堂鼓的時候,賈銀老爺命賈尚夫婦添置了不少嫁妝,一早送來沐王府,我們替你收下了,而且京裡的聖上也知道這事,要是有什麼變化可是欺君之罪。黛玉,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天吧!」

「你們的要求實在太沉重了。」一向少歎氣的她,也不禁長吁一口氣。

「大哥若能愛上你,你會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問題是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那個命,你是知道的,愛情一來,睿智奔逃。藕花姑娘的影像已在你哥哥心裡埋得很深,他未必能發現我的好。」

還有,就算她鴻運當頭,沐且雲愛上了她,可她不打算留在這個時空終老啊!

「會的,你是我所認識的女人裡最特別的。」

「少灌我迷湯,我這個人對讚美的話素來冷感,我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重,你大哥要麼愛我,要麼恨我,不會有第三種可能。」

「黛玉……」

她打斷沐音雲的話:「我明白,你放心好了,為了賈府輸配官鹽的生意,這齣戲硬著頭皮,我也會唱下去的。

沐音雲這才安下心。「你不會後悔的。」

「我是怕你們後悔。」她蕪爾一笑。

不是不可能,一場意外將她帶來這裡,難保不會有另一個意外將她帶回二十一世紀,到那個時候,她曾經在此留下的痕跡,該拿什麼來抹去?

她不想欠下情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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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00:17:0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濃情小築裡的新房內,紅燭將喜房照映得十分明亮,洋溢著虛實不明的幸福。

身上穿著的喜服裹得林黛玉燥熱難耐,頭頂沉重的鳳冠更是令她承不祝

最後,她決定取下鳳冠,既然沒人理她,她也不想活受罪。

從沒料到自己的大喜之日穿的竟不是白紗,而是艷麗的霞帔,怎麼看都覺得突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開始脫起身上的衣裳。

一個人坐在喜房裡,沒有一絲喜悅,應該出現的新郎官亦不見蹤影。

沐且雲進人房間時,她以臥姿迎接。

「你為什麼不拒絕?」他的聲音除了冷淡,沒有一絲感情。

林黛玉嚇得睜開了眼,暈眩了下,旋即坐起。

「拒絕什麼?」

「這場鬧劇。」沒好氣的他多日來堆積了滿腹的怨和怒。

她心裡也不好過,火氣跟著上來。「你以為我很喜歡窮攪和嗎?」

兩人互相打量著對方。

沐且雲有些怔忡,燭火下的她,青絲烏黑美麗,是個宛如天仙似的可人兒,晶亮的瞳眸圓睜,衣衫凌亂,引人遐思。

「你到底耍了什麼把戲收買了爺爺的心?」

他一定要拆穿她的詭計,這樣工於心計的女人他不是沒見過。

她的心底泛起一絲絲激昂的憤慨,不禁惱羞,自己是招誰惹誰!

「你以為你是誰?我林黛玉向來光明磊落,有必要降低格調玩把戲?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沐且雲質疑地挑起一道劍眉,眼前這小妮子除了性子烈之外,還口氣不校

「太多女人想進我沐王府的家門了,瞧你一身俗麗,不是為了飛上枝頭做鳳凰是為了什麼?」他的語氣低沉,她揚起不馴的小臉,隨手撈起床頭的鴛枕朝他的俊臉砸去。

沐且雲沒想到她會有這反應,頭偏了下。

「好狠的女人!新婚之夜竟然就想謀殺親夫!」望著她水靈清麗的俏臉,面上泛著寒意。

她迎視眼前高大憤怒的男人,故意露出無邪稚氣的笑。「對不起了,我這個人向來吃軟不吃硬。」

盯著她嬌笑的容顏,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嚇了一跳是不是?沒想到娶到的是個母夜叉?」

活該!誰教他待她不友善。

「我是嚇了一跳,你惡質的態度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有個這樣的妻子,他的心是冷冽的,身子一陣森冷的寒意,心靈深處便是黑洞般的失望。

也罷,本來就不該有任何奢望的。

「彼此,彼此!」她一樣沒啥好感。

「如此傲慢,你不怕我寫體書?」他語帶威脅。

她聳了聳肩,無所謂地道:「你想離婚就離婚吧!我早就後悔了。」

他皺了下英眉。「離婚?」

「就是你剛剛說的寫休書,你想休了我不是嗎?」

她才不想假裝恭敬順服呢!柔情似水不是她的風格,要她像小媳婦般逆來順受,門兒都沒有!

「我會考慮。」

然後,他步出了東廂房,她衝向門邊,看著沐且雲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

隔壁下人房裡的月季聽到聲響,憂心地走來。

「小姐,姑爺生氣了?」

「別理他,沒見過這麼愛生氣的人。」

林黛玉心情完全不影響,一覺到天明。

**************

翌日,用完早膳。

林黛玉捧著小托盤到蓮池喂鯉魚,無巧不成書,沐且雲亦站在蓮池邊和朋友談話。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向他,昨幾個夜裡,她一直恍恍惚惚、迷迷糊糊的,而且很想睡覺,並沒有仔仔細細地看過他的臉。

她大刺刺地走近他,近距離地盯著他的臉,她的近視度數雖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可她仍好奇他的模樣是不是如她昨晚認為的那樣好看。

濃密的黑髮,如劍般的眉峰,深邃的眸子下是黑炭似的眼珠子,鼻樑直挺又英氣,嘴唇是她最討厭的寡情型。

一旁的妙齡少女粗魯地拉開她,口氣不好地嚷道:「哪裡來的蠢婦?一點禮教都不懂,沒看過男人嗎?一副想將且雲哥哥吃掉的樣子。」

林黛王亦不甘示弱地膘了她一眼。「真不好意思,原來你們大明朝的女人是不准正眼看自己夫婿的。」

「夫婿!?」女子倒抽了一口氣。

「誰允許你拋頭露面的?」沐且雲冷冷地輕吼。

「我在沐王府行走乃天經地義之事,你們想幽會不如移駕到馬廄乾草堆上,這裡像我這樣的閒人太多,恐怕會壞了你的好事。」

「什麼乾草堆?我為什麼要踩在乾草堆上?」少女不服氣地反駁。

「乾草堆上很舒服的,方便你們打滾。」西部牛仔電影不都是這麼演的嗎?

「林黛玉,留點口德。」沐且雲火大地斥責。

林黛玉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識趣地閃人,惹怒了閻王般的沐且雲可不是鬧著玩的。

「且雲哥,她是誰?」

問話的少女是戶部大人的獨生愛女史潔瑛,鍾情沐且雲已久,覬覦沐王府少夫人的位置自不在話下,自從准少夫人於藕花香消玉殞之後,她更是勤於往沐王府走動。

可惜沐王府的大家長沐老爺與史戶部的政治立場南轅北轍,以致沐史兩家要結秦晉之好難如登天。

「她是且雲昨幾個才過門的妻子。」

跟隨在沐且雲身旁的護衛樓奔,挑眉笑覷,代替主人回答尷尬的問題,「你說什麼……」這個答案無疑是個晴天霹靂。

「你死心吧!」樓奔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樓奔,不得無禮,史姑娘人好好的,死什麼心?」沐且雲不想把場面弄得太僵。

「且雲哥,為什麼?」

樓奔又說話了,「怪只怪繡球不長眼,聽說砸昏了賈府的林姑娘。」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拋繡球這麼大的事我不可能不知道,你們沐王府的人太不夠意思了,竟然趁我到河北省親時玩這個把戲。」

「你命不好嘛!沐大人就是與你無緣,藕花姑娘在世時無緣,現下大人有了夫人,和你的情緣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樓奔準備好了看笑話。

他對於眼前這位千金大小姐已經忍受很久,要不是主子總是提醒他不可得罪戶部大人,有些狠話他會在更早以前說,而且不留情面。

史潔瑛氣得直跺腳。

「不公平,不公平!」她嘴裡直嚷著。

「潔瑛,你別聽樓奔胡說。」沐且雲氣定神閒地道。

「胡說的?真是胡說?且雲哥並沒有娶那個目中無人的丫頭?」她仍抱著一絲希望。

「娶當然是娶了,不過不是真的娶。」

「什麼意思?不是真的娶?」他的話弄得她一頭霧水。

樓奔插嘴道:「大人和少夫人尚未圓房……」

沐且雲出聲斥責:「樓奔,你話太多了,如果你嫌自己話說得不夠多,明天開始到城門下對著人城的百姓喊歡迎光臨。」

「大人,小的不敢了。」樓奔可不想自討苦吃,拋頭露面、丟人現眼事,他樓奔才不幹。

「既然知道求饒,以後別再說這種不得體的話。」

沐且雲一向不是個過分嚴厲的主子,但在某些時候,特別是挑戰他情緒的極限時,一板一眼起來,也挺駭人的。

「屬下不是有意的。」心直口快的下場就是如此。

「樓奔,你再多說一點嘛!什麼叫還沒有回房?」

聰明的史潔瑛才不想就此輕易放過這個話題呢!反正她明白她的且雲哥疼她,不至於責備她。

再說,千金大小姐哪一個不是像她一樣口無遮攔的?

「我一個字也不會再說了,你別害我。」樓奔不敢造次犯上,他決定噤聲。

「潔瑛,不許纏著樓奔問東問西的,我還有事,你自個兒看要找誰聊聊天去。」

沐且雲走後,不一會兒工夫,天空開始飄下濛濛細雨,史潔瑛抬首看著飄下的雨絲,伸手想要接祝

「連雨都這般無情,早不下晚不下,偏偏挑在這個時候下。」

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

沒有圓房?樓奔剛才是這麼說的。若真如此,她正在走的這局棋尚有一線生機,不是死棋就有希望。

連藕花如此強大的對手,死神都收了她,這回合的賽程也許幸運之神會再次助她史潔瑛一臂之力。

「小姐,下雨了,你這樣會著涼的。」丫環青青撐著油紙傘跑向她。

「心都碎了,還怕會不會著涼。」

「小姐好好的,心為什麼會碎?」單純的青青哪裡知道官家千金轉個十八彎的複雜心思。

「我是既心碎又生氣,沐王府的人根本不把我戶部史家放在眼裡。」

「聽說沐大人這次回來是為了迎娶賈府突然冒出來的小姐,難道發誓除了藕花姑娘不娶的誓言已被打破?」

沐且雲只娶於藕花為妻的事可說人盡皆知,這次沐王府娶親,大夥兒正準備看沐且雲毀婚,沒想到好戲沒瞧著,倒是摔碎了一地少女心。

「為什麼是她?」

「賈府老夫人疼那小姐疼得緊,本來不捨得讓她這麼早嫁的,一聽說提親的人是沐王府,高興得合不攏嘴呢!」青青又說。

「那女人到底是啥來歷?」

「大概是流浪在外的小姐吧!」

史潔瑛略皺著眉。「好大的本事,竟敢勾引我的且雲哥哥,沒有天理!」

「小姐,這回你準備怎麼做?」青青太瞭解自己主子的脾性,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搞破壞!」就這三個字,沒別的。

「怎麼搞破壞?印象中那位林姑娘好像也不是省油的燈,凶悍得很。」

「你知道什麼?」史潔瑛不以為然地輕哼,「是真的,我和伺候林姑娘的月季是好朋友,她告訴我,她家主子和咱們這裡一般的姑娘不一樣。」

「我不信,瞧她的模樣一點也不特別,有什麼不一樣的?你別道聽途說誆我。」

青青識識趣地閉上嘴,不再言語。橫豎她只是人家的丫環,主子想聽好聽的話,不相信事實,她也沒轍,不如讓主子自己試試,吃到虧自然會學乖。

*********

回到濃情小築的林黛玉只手托腮沉吟著。

「一點也不溫柔,原來男人都是一個樣的,不分古代和現代。」

月季聽到了她的嘀咕,關心地問:「小姐是不是對姑爺有什麼不滿?」

「我對他的不滿太多了,常聽你們說沐且雲有多棒就有多棒,有多柔情就有多柔情,有多癡狂就有多癡狂,我怎麼一點那樣的感覺也無?」

看清這些之後,再面對沐且雲,她不再有任何期待,冰冷的外表下沒有絲毫溫暖。

天啊!她拍拍粉頰。醒醒吧!她到底在妄想什麼?她不屬於這裡,隨時可能離開,沐且雲柔不柔情、癡不癡情與她何干?

在另外一個世界,她的身份是一名父母不詳的孤兒,曾經幻想著自己的父親是個吃公家飯的老實人,母親則擁有一身好廚藝,可惜,老天不眷顧她,她想要的平凡幸福沒有一天降臨過。

那是海市蜃樓般的憧憬。

「可姑爺真愛慘了藕花姑娘。」月季說。

林黛玉歎了口氣,「那又如何?」

「自藕花姑娘死後,姑爺沒有一天快樂過。」

林黛玉輕柔開口:「沒有一天快樂是嗎?像他那樣的男人,那麼冷的一張臉,誰能看清他到底快不快樂。」

「小姐——」

她打斷月季的話:「算了,我和他又不熟,管他快不快樂,你們這裡的女孩除了琴棋書畫之外都玩些什麼?」

「玩?我不曾瞧過她們玩些什麼。」

嗄?一群從不知玩耍與遊戲為何物的富家千金,怎麼辦?她到底會在這裡待多久?會不會尚未找著離開的方法前,她已經悶死了。

「她們每天就彈琴、下棋、讀書、作畫?」太神奇了!

月季點點頭。「還有繡花啊,每年這裡還會舉辦一年一度的繡花比賽呢。」

「千萬別多事替我報名這類的比賽,本姑娘只參加英文演講及辯論比賽。」

「小姐,你好奇怪,總說些月季聽不懂的話。」越是相處越是覺得自己伺候的主子與眾不同。

「你聽不懂的話都是些不重要的話,不需要過於在意。」她轉移話題,旋即眼睛一亮,指著外頭嚷道:「鞦韆架,太好了!小時候我最喜歡蕩鞦韆了。」說完,便直奔鞦韆架。

她愛極了這種忽高忽低的感覺,就像人生。

她蕩得像要飛出去一般高,百靈鳥似的笑聲將她的快活表露無遺。

她越蕩越高,像天上的一隻飛鳥,看得在鞦韆架下的月季膽戰心驚地叫嚷著:「小姐,你快下來啊,太危險了!萬一摔下來可怎麼得了,小姐,求求你,別折騰月季了,你不能受到一丁點傷的,快下來礙…」

好不容易找到這麼有趣的玩意兒,林黛玉哪裡捨得下來。

「不要嚇奴婢了,小姐,我給你跪下了,藕花姑娘病死了,如果你再有什麼三長兩短,姑爺會活不下去的。」月季拉開喉嚨大喊。

說著說著,沐且雲的聲音忽然響起——

「發生了什麼事?」

「不得了,少夫人鞦韆蕩得半天高——」樓奔露出驚色。

「林黛玉,我以丈夫的身份命令你快下來。」他差點沒火氣上揚。

他到底是娶了個什麼樣的妻子?沒有人家的閨女像她這麼野的。

「你走開,不要管我。」半天高的林黛玉急喘地回他話。

「你快快給我下來,再這樣任性,小心有你受的。」

沐且雲就是無法拿他待藕花的好脾氣待她,她已是他的妻,不能接受也得接受,就算要休妻,也得等爺爺百年之後。

「想不想和我比高啊?旁邊還有個鞦韆架,你想玩就一起玩吧!別掃我的興,」她正在興頭上,「你不要命了?」他咆哮著,臉色已鐵青。

一旁的樓奔冷汗直冒,如此狂怒的主子,他頭一回見到,「少夫人,你就行行好吧!再這麼玩下去會玩出人命的,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月季得拿命來抵的。」

樓奔看了一眼心急如焚的月季,沐且雲突地凌空一躍,將飛蕩在半空中的林黛玉硬是抱了下來,粗魯地把她放倒在地,寒著一張臉,「你的命對我而言也許不值錢,可我也不希望看到你這麼糟蹋。」

「既然對你來說不值錢,你就別管我的死活。」她嘴硬地和他槓上。

「你沒看見月季已經被你胡來的行為給嚇哭了嗎?」他不曾見過這麼冷情的女人,「你們沒見過女人蕩鞦韆嗎?」真是少見多怪,「女人蕩鞦韆不會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沐且雲說完話拂袖而去。

林黛玉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自大狂!」

月季走向她將她扶起來。「小姐,我不是故意要哭的,我實在太害怕了,怕你摔下來。」

「我知道,你膽子小嘛!其實蕩鞦韆真的沒什麼。」她拍了拍月季的肩頭。

「可是小姐蕩得好高,好嚇人!」想起剛才那畫面仍心有餘悸。

「你只是不習慣罷了,等你習慣就不會這麼害怕了,明天咱們一起玩。」

月季忙不迭地搖頭。「我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蕩鞦韆很好玩的。」

「好玩是好玩,可是我怕高,而且姑爺好凶,你沒瞧見他剛才的模樣,我不能違背姑爺。」月季不蠢,懂得看人臉色。

「他一直都掛著那張死人臉,又不是今天才這麼霸道,別理他就是了。」

「月季不能不理姑爺的命令,我會丟飯碗的。」

「說的也是,你們的時代也會有裁員的危機,我現在連自己都養不起,所以還請不起丫環,等我找到發財的門路,離開這裡以後,一定不會忘了帶著你。」

月季倒抽了一口氣。「小姐想離開沐王府?」

「這裡很不自由,做什麼事都綁手綁腳的。」她可是熱愛自由的射手座,受不了被困在淺灘裡。

說到這裡,那頭大沙豬不知道是什麼星座的?和她這種火象星座的人九成九不合。

「小姐,你不能走。」月季又要哭了。

「傻瓜,都說了,要走也會等身上綁著萬貫家財才走,沐且雲這麼難相處,想變成有錢人最快的方法就是讓他和我離婚,要一筆龐大的贍養費才走人。」

「離婚?」月季實在聽不懂她的話。

「就是讓他把我休了。」

月季聞言,面色變得慘白。「休了小姐?」

林黛玉高興地點點頭。「就是要沐且雲快快把我休了,反正他亦有此意。」

「小姐,這萬萬使不得,你忘了賈府老太爺和老爺的前程全握在沐王府的手上嗎?」

「我自己都快小命休矣,哪裡顧得了那麼許多。」

她不想表現得太過自私,可要她做個委曲求全的小媳婦又不是她的個性。

「少爺的功名……」

「你說賈寶玉啊?」

月季點點頭,賈府少爺是她們一群女生愛慕的對象,很自然地她希望他能步步高陞,「根據書裡的記載,賈寶玉對功名利祿沒興趣,他只喜歡吃胭脂水粉。」

月季偏著頭,「少爺一直想做官啊!怎會說少爺對功名利祿沒興趣?」

「總之,我不喜歡賈寶玉那個人,他老愛把林黛玉弄哭。」沒辦法,這是她的偏見。

「少爺什麼時候吃起胭脂水粉的?我怎麼不知道?」

林黛玉懶得講解全本《紅樓夢》,揮了揮手道:「這是你所不知道的賈寶玉,以後有機會再介紹讓你認識。現在最重要的是,想出如何使沐且雲主動休妻的法子,我好抬高贍養費,對了,你們這裡有沒有專門替人打離婚官司的律師?」

「什麼?」

林黛正隨即改口:「就是狀師啦!」

「咱們大明第一狀師黑濤,不隨便替人興訟的,小姐恐怕請不到他。」

「他住哪裡?我親自去拜訪他。」三顧茅廬,不信請不動。

「城東半山腰的『臥龍雅捨』,黑先生是姑爺的情敵。」月季沉重地說。

「情敵是嗎?這樣更好,這場離婚官司我已經贏了一大半,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要到更多贍養費。」

月季並不清楚贍養費真正的意思,不過一定與白花花的銀子脫離不了關係,看著小姐眉開眼笑的模樣,她也一樣興奮。

「快替我想想沐且雲最不能忍受女人做什麼、犯什麼錯,我想以最快的速度擺脫他,所以得讓他討厭我的一切行為。」

「小姐……姑爺已經很討厭你了。」月季困難地道。

「嗄?」林黛玉有些錯愕。

「藕花姑娘溫柔嫻淑、美麗大方,我想姑爺喜歡的妻子是那樣的女人。」

「你聽誰說的?」

月季指了指林黛玉後頭。「大小姐說的。」

林黛玉立即轉過身,對上沐音雲甜美的笑,時勢比人強,沐王府裡除了她,好像沒什麼人喜歡她。

唉!看開點吧,或許那位逝去的藕花姑娘實在太完美了,她只能自歎弗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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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年輕、秀麗又溫婉的藕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林黛玉實在很好奇。

她開口問:「音雲,這裡的人都對藕花姑娘讚不絕口,為何你哥未及時娶她為妻?」

「哥有難言之隱。」

「什麼難言之隱?不是指腹為婚嗎?既然雙方父母都同意的婚事沒理由拖這麼久。」

「其實是爺爺不贊成這門親事。」

「為什麼?」古怪至極。

「指腹為婚完全是爹的主意,藕花家道中落,爹和藕花的爹是義結金蘭的兄弟,藕花的娘又是爹的義妹,他們希望親上加親才定下這門親事。」

「這麼複雜?」

「你哥這麼愛藕花應該要不顧一切娶她為妻才是呀!」她喜歡在愛情面前勇敢的人。

「我記得我先前同你提過,算命先生建議藕花二十五歲之後才成親之事,所以就耽擱了下來。」

「這麼迷信?」她這個無神論者可不信邪。

弔詭的是,一個不信邪,也不迷信的人居然掉進時光隧道,進退維谷。

「大小姐,老夫人要你去『落梅閣』一趟。」小廝來傳話。

沐音雲朝林黛玉頷了個首後離去。

「大小姐很喜歡少爺。」月季突然冒出這句話。

「哪一個少爺?」

月季欲言又止,想了想後道:「本來我不該多嘴的,大小姐對人極好又客氣,她心底的秘密我不該說出去,可大小姐真的很喜歡少爺……賈府的少爺。」

「賈寶玉?」不會吧!

「是真的,大小姐愛拉著我聊賈少爺的事,我能進沐王府繼續伺候小姐,也是大小姐的意思,她想向我多問些少爺的事。」

「既然如此,算賈寶玉賺到了。音雲條件好,人又漂亮,配得過皇親國戚,何況只是賈府的少爺。」

月季吁了一口氣,「少爺喜歡的人不是大小姐。」

「賈寶玉喜歡誰?」她怎麼不知道,「少爺一向神秘,不過都說少爺應該有意中人了,我也把這話告訴過大小姐,可她不在乎。」

「很正常啊!男未婚,女未嫁,人人有機會,個個沒把握。」

什麼跟什麼啊?她又不喜歡賈寶玉,胡言亂語一通貽笑大方。

*******************

夜幕低垂,天際無星子。

林黛玉看著眼前的男人俯視她,密又濃的不羈黑髮滑落寬闊的額,空氣裡散發著濃濃的男性氣味。

這個男人,是天地間最耀眼、最偉岸的男人。

他伸出手,輕柔地愛撫上她的嫩頰,他的手指像有魔力般,帶給她前所未有的恐懼。

「你是誰?」她顫聲問,心裡知道是他,可她想證實。

他冷笑,黑眸裡藏著一抹不為人知的沉鬱。

「為什麼不說話?」她開始害怕,斂起靈氣的眉眼,這笑本就尚未完全漾開,她以為他會承認他的身份。

他欺上她,隔著她身上的絲絹布料磨蹭著她,兩人狀似曖昧的觸碰是她所不習慣的。

她使力扭動纖細的腰肢,心跳飛快,毫不掩飾她想逃開的念頭。

他收緊雙臂,阻斷她任何想逃走的可能性,粉紅的嫩唇被他密密實實地封住,靈活的舌探人她的唇內,張狂地吮吸著。

這一切的一切,撞擊著她的心房,喚醒她體內最原始的慾望。

強而有力的雙臂狂暴地擁住她,氛圍像火般灼燙,慾望之火迅速地蔓延開來。

鉗住她身子的精壯身軀讓她僵得無法動彈,她泛起一陣哆嗦。

「不要這樣!」

男人,她惹不起,尤其是他。

別人眼裡無害的他,為何霸道無禮地爬上她的床,欺上她的身?男性陽剛的氣息使她迷亂,似火般熱燙。

她抬起冰冷的小手,推拒著他赤裸的上身。她來自更文明的時代,看待貞操這回事卻不隨便,不管他是她的誰,她並不想在這個情況下讓他得逞。

他邪佞的手掌卻不同意放過她。

「別這樣……」

她慌亂起來,心底泛著寒慄。單衣先是被他解開,然後是抹胸——她好不容易習慣的古代褻衣,纖細的身子在他眼前展露。

嫩軟的紅唇逸出嬌喘。「為什麼要這樣待我?你既然不可能愛我就不該對我做這樣的事。」

他的薄唇勾起一抹邪笑,舌頭不放過品嚐她身上的甜香。

她無措地想逃開他押戲的唇和不懷好意的大掌,可他沒打算放過她。

理智漸漸潰散,一股難受的滋味向她襲來。

她已無力招架他的狂野,詭妙奇異的歡愉快令她承受不祝

氣息紊亂,呼吸不暢。他以狂肆的方式逗弄著她,像獵人戲耍他的獵物。他的唇,他的舌,他的手指無一不邪惡。

他將她逗弄得這般痛苦又快樂,到底居心何在?

難道他是故意的?懲罰她白天對他的不敬?她不喜歡這種方式的懲罰。

「你想報仇對不對?因為我不把你的權威當一回事,因為你偉大的自尊心受損?」

他依舊不說話,只是對她的佔有更徹底。

她不想成為他的所有物,她根本還不瞭解他,透過床上合歡瞭解一個男人是危險的,她不要這樣。

老天爺啊!誰來救救她?她咬唇嚷著:「請你起身,這是婚姻暴力,我可以申請家暴法,讓你……」

她話還沒說完,他便用狂吻堵住她的叫囂,女人。在床上最大的用途不是說話,是接受,接受男人所給予的一切。

雪白的身子在雲雨翻覆下早已傷痕纍纍——

林黛玉不明白,他為何喜歡在她身上烙下齒櫻

吻痕?那種疼痛她並非不能忍受,而是他的行為實在太奇怪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躺在他身下的女人是誰?

強烈的佔有慾不像他會對她的方式,她決定不再做無謂的掙扎,敵不過他的力氣,只好任他擺佈。

要佔有就佔有吧!

有的時候不能有大多的自我,尤其是在這張床上。

一個陌生矛盾的男人,正以一種可怕的方式左右她的理智。

昂藏的體魄下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靈魂?過了今晚之後,她的命運是不是會就此改變?

唇者持續糾纏著,她失去惟一的一絲理智,忽地,她身上的衣物全被脫得精光,令她覺得一陣冰冷。

她逃不開他迫切的飢渴,嬌弱無力的她根本無法抗拒他——

***********************

天啊!她不知道會這麼痛,一寸寸的疼痛似火灼般在她身子裡流竄著,他要她要得很徹底,她的痛喊並不能減少他的力道,他要她記得這一夜,總要有個女人將他給的初夜烙印在心底,深刻地記住此時此刻,他不會有太多的柔情憐愛,攫含住她的櫻唇是他最大的施捨,熾烈的力量同時震住他倆,一個女孩在這一夜成為一個女人,激動的情潮愛慾編織成綺麗又猛烈的夜,酥麻的快感使她哭喊出聲,他聽見她求他饒了她,亢熱難耐的慾望只有增強不可能因此減弱,他殘忍地放肆著。

神智飄忽,狂放戰慄——

然後是近乎死亡般的高chao來臨,他憐惜地一笑,愛極了這一夜。初嘗雲雨的女人帶給他的快感竟是如此特殊。

***********

天大亮,林黛玉獨自醒來。

以為做了一場春夢的她,妄想一覺醒來春夢了無痕,可是身子的椎心疼痛卻無情地提醒她,這不是夢!

該死的他!他的行為已不只是調戲良家婦女這麼簡單就能了的,他簡直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強暴犯!

採花大盜。太過分了!白天寒著一張臉罵她,到了晚上居然成了一頭邪惡的野獸。

清洗完身子,她才發現昨夜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 比她想像的嚴重。

「變態狂!」

身子仍有些微的刺痛,酸疼自不在話下。

他是不是肚子太餓了?夢遊夢到在床上把她當雞腿又吸又咬?

這下可好了,經過昨晚,她這個從不知害羞為何物的林黛玉見了他的面要不破功也難。

她是招誰惹誰了?自從參加旅行團坐上飛機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便完全失控。

莫名其妙地住進賈府露香別苑,莫名其妙地被繡球砸昏,然後又莫名其妙地嫁給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就在昨夜,裹得像粽子一樣的她,竟然也能莫名其妙地失身!

她真想不顧形象地大哭一常

月季伺候她用早膳時發現了她的不尋常。

「小姐,你今天話特別少。」

「沐大人是不是有夢遊症?」她越想越生氣。

月季聳聳肩,「沐老太爺年紀一把了,要是有夢遊症大概早就宣揚得人盡皆知。」

「不是老太爺,是沐且雲!」她咬牙切齒地道。

月季掩口一驚。「不會吧!沐王府的人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怪病?」

「沐王府的人也是人,沒什麼不可能的。」

她決定換房間,夢遊中的沐且雲就算再神通廣大,應該不至於瞎蒙到她換了房間。

「沐大人的事小姐可以問大小姐或樓奔去,我在沐王府待得不夠久,不能確定。」

「不曾聽過這方面的馬路消息或八卦嗎?」

「什麼?」月季又是一副有聽沒有懂的樣子。

林黛玉歎了聲,「我忘了你和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的意思是,沐且雲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樓奔天天陪著大人練功,應該不至於有什麼毛病才是,小姐,你是不是在懷疑什麼?」

林黛玉笑了笑,笑容很無邪。「沒有,我沒有懷疑什麼,如果可以,今晚我想和你一塊兒睡。」

「和我擠在下人房?小姐,這不好吧!萬一姑爺或老太爺知道了,我會遭殃的。」

「不會,我會罩你,神不知,鬼不覺。」

「鬼不覺?小姐是不是怕鬼?」月季猜想著,不然為何好好的上等房不睡要和她擠在下人房?

「我是怕鬼,怕急色鬼。」沐且雲的行為和急色鬼沒兩樣。

「沐王府門禁森嚴,不可能有急色鬼闖進來,如果小姐害怕,可以請姑爺多派護衛保護你。」

「別,千萬別告訴姑爺,我被他害得還不夠慘嗎?」很多事她難以啟齒。

「小姐?」

「這事你甭管。」

直到此刻,她終於明白法國文學家喬桑說的話——

填不滿的是慾海,攻不破的是愁城。

這是什麼樣的境界?她先是掉入慾海裡,現下則是進了愁城出不來,這不是她的個性,她要反擊。

她衝動地到處問人沐且雲在哪裡,最後在書房裡找到他,他正低頭看著厚厚的文件。

「沐且雲,你欠我一個解釋。」

沐且雲聽到林黛玉氣急敗壞的聲音後抬起頭,然後慢吞吞地說:「火燒到你了嗎?為何一點大家閨秀的風範也無地叫囂?」

不擅於表達感情、面冷心熱的他,當然明白她叫囂的原因。

他沒有忘記昨晚是她的初夜,他們非常激烈地做了兩次,可以想見她初經人事的身子一定很不舒服,他弄傷了她吧!

水樣的她,承受得住他的粗暴嗎?

他不得不那樣做,皇上已下了旨,如果他沐家就此無後,王爺之位的繼承必出現問題,沐王是開國皇帝所賜的封號,沐王府的封地是朱元璋給的,這是老皇帝對開國元老的厚愛,他有責任也有義務將此殊榮傳給沐家血脈。

既然老太爺都開口求他了,他能拒絕嗎?

「為什麼侵犯我?」她不想拐彎抹角。

沐且雲酷酷地看著她,「夫妻之道,你不明白就是那麼一回事嗎?」

「什麼夫妻之道?誰跟你是夫妻來著?」

他不願解釋太多,強者般的祖父在他成親的第二天,拖著年邁的身子求他替沐家留下子嗣,這些事,他並不想說出來,因為他不要她的同情,一絲都不要。

「都拜過堂了,還想否認這一切?」

她大吼:「我要是活在你的時代,被男人徹底糟蹋了,已經是殘花敗柳的我還有臉活下去嗎?」大渾球!

「你在說什麼?活在我的時代?你沒事幹嗎咒自己死?而且你是我的妻子,就算我們從來沒欣賞過彼此,你也不用把自己說成殘花敗柳。」他不懂她怎會有這種荒謬的說法,是因為不舒服嗎?

「不欣賞我,為何爬上我的床?」她指控。

他記得她迷失在狂烈激情裡的模樣,「你不喜歡?」

「我以為你真的像大家形容的,是個溫暖的男人,只是不擅長表達自己。」

「結果呢?」他饒富興味地看著她。

「結果你卻是個偽君子。」她不客氣地道。

聞言,沐且雲的心仿如跌進深不見底的海 溝,多麼糟糕的評價啊!她對他的看法與於藕花的居然如此兩極。

「我寧願你說我是真小人,而非偽君子。」這和斯文敗類有何不同?

她顫了下,因為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受傷。

「你不該欺負女子的,不管你是我的什麼人,沒有經過我的同意都不能勉強我做那件事。」

他盯住她會說話的眼,有些尷尬。「你的說法很有意思。」

「被人勉強的滋味並不好受,因為我是個女人,所以你認為我可以迫於無奈牽就你?」她是個道道地地的女權主義者,從小被教育——女人是獨立的個體,遇見大男人主義的明朝人,她知道兩人之間必然有著很大的鴻溝,難以跨越。

「因為你是我的妻子。」他乾澀地說。

「妻子也是人,應該被尊重。」她想講道理。

「丈夫也是人,他不喜歡妻子不斷挑釁他。」他很自然地說出口。

「我不是你的妻。」

「你是!到死都是。」雖然他沒預期過接受藕花以外的女人做他的妻。

她咬了咬下唇,「能不能選擇不要?反正想坐上沐王府少夫人之位的人隨便抓就有一把,我讓賢好了。」

「不幸的是老太爺他屬意的人是你,你的肚子爭氣,我才有自由的可能。」

「我的肚子爭不爭氣和你有什麼干係?」她一時會意不過來。「你想減肥別拉我下水,我討厭維持奧莉薇的身材。」

他皺眉看著她,完全無法理解她的話意。「奧莉該是誰?」

「卜派的女朋友……算了,你不可能認識她的。」

她太大意了,再這樣下去,這裡的人恐怕會把她當成外星人。

「我說肚子爭不爭氣和你的朋友奧莉薇沒有干係,老太爺希望你替沐家留後。」

她懂了,整個人卻因他的話而僵祝

「要我生孩子?所以昨晚你毫不考慮地爬上我的床?你把我當成什麼了?生產的機器嗎?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不顧我的感受……」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你呢?你不也是不顧我的感受?如果你拒絕嫁人沐王府,今天所有的事都不會發生。」他亦是被命運逼迫的無奈之人。

「嫁人沐王府原因很多,但沒有一個是為了我自己,你想搞大某個女人的肚子傳宗接代,應該找個心甘情願的女人,半夜爬上我的床算什麼正人君子。」

「所以你說我是偽君子?沒錯,某種程度上,我是個偽君子,我不該無心於你,卻迫你替沐家留後。」

聽他這麼一說,她更火大。「我真後悔走進沐王府。」

「相信我,若不是因為責任未了,我比任何人都想離開這個傷心地。」這個地方有太多藕花的影子,沒想到要忘掉一個人是這麼難的事。

「一個男人能夠癡心是難得的,早已耳聞藕花姑娘有千百個好,你應該繼續抱著她的美好以及對她的愛走過餘生,不該來招惹我。」

肥皂劇才有的劇情竟發生在她身上,她嫁的男人不愛她,也許這一生都無法再愛了,因為他的愛全給了一個逝去的靈魂。

「是繡球招惹了你,不是我。」他苦笑著。

「不要再來騷擾我。」她正色地警告。

沐且雲冷冷地看著她,「我無法保證,這得取決於你的肚子,我已經說了,老太爺要抱曾孫,我必須完成他的心願。」

她揚起不馴的小下巴,「不會有下次了,不管誰想抱曾孫,都請他另請高明。」

「沒有其他高明,沐王府未來的繼承人只會有一個母親,你既然嫁了進來,就走不了。」他提醒她。

來了,走不了?難道她真的回不去另一個世界了?

不,她還沒有心理準備跟過去告別,她的學士學位.她的留洋夢,她的小公寓,她的仰慕者,她的辯論社……有太多屬於她的東西讓她眷戀,這裡的她,一無所有,她留下來等於被困祝

想到這裡,她的眼中不由得泛起淚花。

「你哭了?為什麼哭?」他的心湖泛起一絲波瀾。

「你不會懂的。」這裡的人哪裡能懂她的心情?

她真的哭了,而且哭得很凶。

「你這是幹什麼?這麼脆弱?把鞦韆蕩得跟天一樣高的你,不可能這麼禁不起風浪。」他最怕女人哭,女人一哭他就心慌。

他站起身,試圖安慰她。

她往後退,避開他關懷的手臂。「你別碰我。」

「再多的眼淚也無法改變現況,省省你的淚……」

他真的很不會說話,這不是他的本意。

她忍不住大吼:「走著瞧,看看我能不能改變現況。」她的眼神裡有著一抹硬氣的光彩,她在心裡告訴自己,沐王府裡最殘忍的男人再也不能傷害她。

他看見了她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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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窗外,天空泛藍,目光所及沒有一片雲飄過。

門上傳來富節奏的敲門聲。

「進來。」林黛玉的目光停駐在不遠處的鞦韆架上。

進房來的沐音雲清了清喉嚨,「很無聊?」

林黛玉點了點頭,天天關在沐王府裡能不無聊的,她願意拜他為師。

「想蕩鞦韆?」

同樣是女人,按理說她應該很能理解同為女人的黛玉心裡想要的是什麼,可偏偏她這個嫂子和一般女人不一樣。當別的女人認命安分地在家相夫教子時,黛玉想的卻是飛出沐王府。

「如果能出沐王府,我想去見一個人。」

「誰?」方圓百里,沒有她不認識的人。

「大明第一狀師黑濤先生。」不圓滿的婚姻留著何用。

「黑濤是個狀師,你想見他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沐音雲可不想闖禍。

「有些問題想請教他。」

林黛玉說這話的同時,一隻畫眉鳥正好飛進屋裡,停在樑上。

「好漂亮的烏。」林黛玉面露喜色喃語。

「它是藕花的鳥,藕花死後它就飛走了,怎麼今天又出現在濃情小築?真奇怪。」

又是於藕花。「藕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這麼多人在她死後仍對她念念不忘。」

「藕花……是個好女人,這樣好了,你不是想認識黑濤?黑濤和大哥一樣愛藕花,你可以問問他,藕花到底好在哪裡,怎能讓他們難以忘懷。」

「黑濤是你大哥的情敵?」

沐音雲點點頭,「這在沐王府不是秘密,他們倆還曾為了於藕花比武定高下,武藝略勝一籌的人可得到藕花。」

「結果你哥贏了?」

「大哥贏在沉著,其實黑濤的劍法亦不弱,只是求好心切,大意失荊州。」

林黛玉嫣然一笑,「你這麼一說我越來越好奇了,於藕花真那麼吸引人?她很美嗎?」

林黛玉相信男人全是受美顏支配的蠢蛋,她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於藕花的美貌而非美德。

「藕花呀……」她看向林黛玉,若有所思。「藕花的美不及你,你擁有傾城傾國之美,藕花……坦白說她稱不上美若天仙,只是秀麗罷了。」

沐音雲的話出乎她的意料。「藕花不美?我不信,這或許是你的主觀看法,你不想讓我難受才這麼說的。」

沐青雲漾開瞭解的笑。「不信你去問黑濤,他愛藕花,應該最主觀。」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咱們走一趟臥龍雅捨。」

「你連臥龍雅捨也知道?」沐音雲有一絲訝然。

「你說的,沐王府公開的秘密,這裡的下人私下和我聊的全是藕花的好,養大了我好奇的心眼,非一探究竟不可。」她甚至遺憾於藕花死得太早,如果她能認識於藕花、和這麼完美的女人做朋友,也許她的脾氣能改一改。

**********

她們乘坐馬車出沐王府,由沐家大小姐和少夫人共乘一輛馬車出門,這在沐王府可是頭一回,馬廄小廝好奇地問:「大小姐,你和少夫人上哪兒去?」

「今天南門有個廟會,咱們想一塊湊趣去,一會兒大人問起,你就這麼告訴他。」

行進中,林黛玉問她:「為什麼說謊?」

「我不確定大哥會有什麼想法,藕花死後黑濤不再踏人沐王府,他們井水不犯河水,我擔心他們會不高興咱們倆這麼做。」

「為何他們不能英雄惜英雄呢?」她以為只有美女心眼才狹小,沒想到男人一樣好不到哪兒去。

「藕花讓他們做不成朋友。」沐音雲淡淡一笑,掀開馬車布簾看車外風光。

「藕花反對他們做朋友?不會吧!我的風格一向是先讓所有愛慕我的男性朋友成為好朋友,如有異議,我就不理他們。」

個性開朗的沐音雲聽出了興味。「這麼說來,嫂子有過許多男性朋友?都是些什麼人?」

「我的朋友可多了,有籃球校隊隊長,有學生會會長,有上市公司小開,有研究助理,有……太多太多了,如果你能去那個地方,隨便一抓就是一把青年才俊,根本不用苦戀賈寶玉那小子。」想起過去,她精神全來了,吃得開的她什麼朋友沒有,可到了沐王府,她成了龍困淺灘。

沐音雲跟不上林黛玉談話節奏,「嫂子,你說的地方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就是……哎呀,我也說不清,說多了你們會以為我是瘋子,有幻想症。」

「嫂子說的地方可是仙境?」

林黛玉聞言噗哧一笑,「仙境?不是仙境,那裡有部分的人過著比地獄更不如的生活。」

林黛玉說得清楚,沐音雲卻聽得模糊。「嫂子說的地方到底在哪裡?」

「在……在另一個空間。」她真是越描越黑,「總之是一個我沒把握是不是能回去的地方。」

馬車平緩地前進,約莫一柱香的時間,臥龍雅合便出現眼前。

************

下了馬車,她們倆再步行了一會兒,看見一座高大的樓宇,在樓宇前停了下來,「黑濤的府邸很氣派,我來過一次,那次藕花來這裡過生日,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黑濤喝醉了,說了許多醉話,醉話裡全是對藕花的綿綿情意,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黑濤成了大哥的情敵。」

「哎喲,原來是沐王府的大小姐,真是稀客。」說話的是臥龍雅捨的管家牛嬤嬤。

「黑先生在嗎?」

牛嬤嬤看向站在沐音雲身旁的林黛玉,「你是誰?」

「她是我大哥的新婚妻子。」沐音雲回答。

牛嬤嬤略帶敵意地說:「沐大人變心了?」

沐音雲被牛嬤嬤問得有些尷尬,「我大哥沒有變心,是爺爺逼大哥娶的親。」

「若這麼輕易就變心,當年為何不把藕花姑娘讓給我家公子?」牛嬤嬤怨恨地道。

「都是些過去的事了,現在討論也無解,您就別為難音雲,她能說出道理的話,就能夠改寫歷史了。」林黛玉微笑道。

牛嬤嬤不客氣地回腔:「我又沒問你話,你插什麼嘴。」

好個口氣大的婆婆,讓林黛玉聯想到孤兒院的院長,她算是領教到了。

「外頭的客人是誰?怎麼不請她們進來坐坐。」低沉的聲音穿牆而出。

牛嬤嬤躍起,幾個起落,「跟我來。」

「好厲害的輕功。」林黛玉想起李安導的《臥虎藏龍》。

「牛嬤嬤很忠心,你不要怪她說話不得體。」沐音雲道。

林黛玉只是咧嘴淡淡一笑。

「放心,我從小就和這樣的人周旋,我懂得怎麼調適。」

臥龍雅捨雕金砌玉,堂皇巍峨,有一種沉靜之美。林黛玉不喜歡立在雅捨外的一片牆瓦,過於冰冷、灰暗,想來擁有這樣樓宇的黑濤應是個寂寥、孤單的自負之人。

她跟在牛嬤嬤和沐音雲身後走進雅捨的花廳,空氣裡瀰漫著一股草藥的苦澀味道。

「公子,沐王府少夫人和大小姐求見。」牛嬤嬤道。

黑濤正閉目養著神,一聽來者,睜眼,徐緩一笑,他並沒有露出訝然的表情,只是瞇起一道危險黑眸,冷酷地覷了覷林黛玉半晌。

「坐啊!」他說。

林黛玉無畏地走近他,揀了個靠近他的位置坐下。

「音雲,好久不見。」

沐音雲亦坐了下來。

「是啊,自藕花死後,我們便無機會再見。」

「沐且雲變心的速度真快,不到一年的光景,藕花還屍骨未寒吧!要是藕花地下有知,一定很好奇是誰這麼大的本事搶走了誓言一片癡心待她的沐且雲。」

黑濤銳利的目光投向林黛玉。

「我什麼本事也無,每天吃飽睡,睡飽吃,是個大飯桶。大睡豬。」林黛玉自我解嘲道。

黑濤和她想像的有些不同,真實的黑濤一副白面書生模樣一點也不黑。

「伶牙俐齒。」黑濤啐了句。

「我是嘴上厲害,筆下功夫可輸你一大截。」

黑濤大笑,「少夫人抬愛了,黑濤平凡得緊,一枝筆除了狀子什麼也寫不出來。」

「公子客氣了,黛玉往後還想請您幫個忙哩。」

黑濤定睛看著她,心中百味翻騰,好個玉人兒,沐且雲總有好運道,遇上的女子都是一時之眩

而且她竟是個這麼特殊的女人,迎視他炯炯的目光不迴避,不臉紅,充滿了奔放的熱情。

「你和藕花很不一樣。」他評論。

沐音雲笑道:「看吧!想知道藕花的事來問黑濤最清楚了。 果然,他的腦海裡全裝著藕花的倩影。」

「你想知道藕花的什麼事?」他問。

林黛玉聳聳肩,「我今天什麼都不想知道,改天吧!改天再來討教。音雲,咱們走吧!」

「黛玉——」沐音雲不明白興致勃勃的嫂子為啥急著回家。

只見黑濤笑了笑。

「我應該沒得罪你吧!」

林黛玉站起身,喝了一口牛嬤嬤才端上的熱茶。

「沒有,今天來的目的很單純,不過想交個大狀師做朋友罷了,」

「跟狀師做朋友一點趣味也無,以後你慢慢會知道。」低斂著眼,雙臂交握於前,漫不經心地看著一頭露水的沐音雲,莫測高深。

**********

沐王府濃情小築

沐且雲的憤怒,震撼整個沐王府。

真正的惹禍精、罪魁禍首,卻露出無辜的笑,活像個沒事人一樣。

「為什麼背著我到臥龍雅捨?」他的語氣裡透著強烈的火藥味兒。

「你為何這麼生氣?你氣得一點道理也沒有,」她笑看他的狂怒。

「你明明知道黑濤他……」沐且雲突然住了口,「知道黑濤什麼?」她一臉無邪。

「你少明知故問,這不是秘密。」他的不安被挑起,這個小妮子,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知道黑濤是你的情敵?你們曾經一樣癡狂地愛著同一名女子?」

他很想忘卻的傷痕,被她扯開了,「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去認識黑濤?你與黑濤為友就是與我為敵。」他的痛苦至今未平,「有這麼嚴重嗎?你們男人心眼不是比我們女人大嗎?怎麼碰上愛情就這麼失態?」

「你到底想怎樣?擾亂我的生活嗎?」他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又泛起了波瀾。

林黛玉搖頭歎息,有一點幸災樂禍。「住在希臘的蘇格拉底曾說過:「最熱烘烘的愛情,有最冰冷的下常」

「蘇格拉底?又是你的朋友?」而且聽起來兩人關係匪淺,他該不會真娶了個萬人迷的妻子吧?

「另一種形式存在的朋友。我要說的是,你不要這麼小家子氣,黑濤說我和藕花很不一樣,絕對不會重蹈當年覆轍,你們不可能像愛藕花一樣同時愛上我的。」

她這樣往自己臉上貼金,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黑濤愛上你?」他還沒想到這一層。

「怎麼,不可能嗎?」她板著一張臉。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也認了!」他能不認嗎?

這種事的機率本就不大,若真一語成讖,他沐且雲無話可說。

「認了?為什麼認了?你這人真奇怪,不是你搶到藕花的嗎?黑濤是你的手下敗將啊,你怎麼這麼沒自信?」林黛玉說的跟真的一樣。

「有很多事,你不明白。」他歎了一口氣。

她拍了自己腦門一下,「我白癡啊,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情況,我太杞人憂天了。」

「為什麼不可能發生?」他反問。

林黛玉拍了拍他的肩頭,「老兄,你忘了,你不愛我啊,你既然不愛我,又怎會和黑濤同時愛上我呢?」她提醒他,兩人今天的談話根本是在庸人自擾。

他微愣。「是啊,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往事不可能重現。」

她點頭微笑,笑得有幾分苦澀。

「不管怎樣,不許再見黑濤。」他還是不准她。

聞言,林黛玉橫了他一眼。

「你這人怎麼這麼固執?我和黑濤做朋友又沒礙著你,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古代人就是古代人,差了幾百年,靈活度也差了幾百年。」

「什麼幾百年?」

「我說你食古不化。好了,黑濤這個狀師朋友我是交定了,你不准阻止我。」

他不知道嗎?沒有一個律師朋友在她的生活圈行走,她可是一點安全感也無。

「為什麼非要黑濤不可?」他不準備讓步。

「不是非要黑濤不可,而是因為黑濤是名狀師,這對我而言很重要。」

「金陵城的狀師不只黑濤。」

「我要的狀師是一流的狀師,不是一般的阿貓。阿狗。」

「阿貓?阿狗?又是你的朋友?」怎麼她的朋友全取了個怪名字,不是蘇格拉底就是奧莉薇。

「哦——不!我的朋友裡沒有阿貓和阿狗,你別亂扯一通。」

「明天我再介紹另一位十分有名望的狀師讓你認識,別和黑濤扯在一起。」他仍不死心。

「有名望的狀師?他是大明第一狀師嗎?」她問,揚著可愛的俏顏,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不是第一,可也稱得上是榜眼級的狀師,」

她搖搖頭,直接拒絕。「我只要第一,其餘免談。」

沐且雲見她不聽勸,火氣上揚,「你講不講理啊!怎麼這麼難溝通?」

「你才不講理呢!人家想跟誰做朋友還干涉這麼多,你煩不煩啊!」

「我是你丈夫,你應該聽從丈夫的意見,」

「丈夫又怎樣,一丈之內是我夫,一丈之外……」

她看見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趕緊閉嘴,「一丈之外呢?說下去啊,怎麼又不說了?」他鐵青著一張臉,她嚥了嚥唾沫,「不說了,免得有人要殺人了。」

她最不會的就是看人臉色,現下差點惹禍上身,他陡然伸出長臂,扣住她纖弱的腰肢,俯首用唇廝磨著她紅粉的嫩頰,嗓音低沉:「一丈之內是嗎?很好,既然你承認一丈之內是我妻,那我就不客氣了。」

「你要幹什麼——」

根本來不及解讀他話中涵義,他的舌已鑽人她的唇內,侵犯她的柔軟一她哩嚀出聲,雙腿一軟,身子不停地發顫,又來了,他又要侵犯她了,只能任他狂肆宰割,她很自己真沒用,竟然無法從他的掠奪中逃開,他將她抱起,置放在大床上,俯視她。「這一回很有機會懷上孩子,你自己要好好小心身子。」

猛地,林黛玉的心揪了下,幽幽開口:「我不要孩子,你不會明白無父無母的孩子有多可憐。」

「誰說孩子會無父無母?」他不高興地道,「有父無母一樣很可憐,」她氣息虛弱。

他轉身,攏起身上略顯凌亂的衣物,瞅著她精巧的小臉,卻無法洞悉她的心思。

「你怎麼老是有這種奇奇怪怪的想法?你我身子皆健朗,孩子怎會有父無母,除非你想離開沐王府。」

她的心房乍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內心的想望,在這裡的日子,雖談不上無憂無慮,可也算是衣食溫飽,她嫁的男人,稱不上溫柔體貼,亦不愛她,但有情有義,子然一身的她有啥好怨的?

「我不屬於沐王府。」她說。

「你要搬回賈府?」他問。

「我也不屬於賈府。」

他被她弄糊塗了,既不屬於沐王府,也不屬於賈府,她到底屬於哪裡?

「生下孩子,還你自由,你愛屬於哪裡就屬於哪裡,我在金陵不會久待,你要把握我留在金陵的時間。」

她忘了他是浙江總督,回來金陵省親請的是婚假,就算加上老夫人臥病在床的探親假,他也不可能待上一年半載。她已有預期,他或許會將她擱在金陵。

不過,無所謂,她是新時代的女性,沒有男人一樣可以活得有尊嚴。

該會發生的,總是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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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00:17:4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白日的燦陽照射在高大昂藏的男人身上,陽光裡伴著幾許涼風。

「大人,您真打算這麼擱著不處理?」

「處理什麼?」

站在男人身後的樓奔半猜測著主子的想法。

「藕花姑娘……」

「噤聲,我不想聽到她的名字,有關她的事我已經不想再知道。」沐且雲說出了他的決心。

「如果大人受不住這情傷,千萬別悶著,悶壞了身子可划不來。」

話聲甫落,沐且雲轉過身來平靜地看了樓奔一眼,澀澀地道:「從今而後,忘了今天你所告訴我的事。」

「大人」

沐且雲抬起手,阻止他再往下說,「我會一件事一件事求證。」

「如果真相是這麼殘酷,不如大人別去求證了。」

樓奔勸他,沐且雲神色嚴厲地道:「樓奔,你跟了我這麼多年,看我遇上了這麼愚蠢的事,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樓奔老實地搖搖頭,「大人在我心中一直是個英雄人物,不會做蠢事。」

「可我卻做了,而且蠢了這麼多年,」想不承認都難。

「大人全是為了一片癡心,卑職不認為大人真有那麼蠢,真正蠢的人是藕花姑娘。」樓奔直接下結論。

樓奔以男人的心境揣摩主子的心情,完全能體會其中的酸澀,「女人真是不能相信,尤其是那些看起來純潔無害的女人,傷人不見血。」

沐且雲啊沐且雲,枉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她為什麼要這麼騙你?說實話不是很好嗎?騙了他就能擁有快樂和幸福嗎?

他需要沉思,惟有沉澱思緒才能幫助他理清混沌不明的思緒。

此時史潔瑛不識相地由身後環住沐且雲的腰桿,嬌聲道:「且雲哥,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的背和你的懷抱一樣溫暖?」

「沒有。」女人的話他已不再輕易相信。

尚未恢復自信的男人需要女人的甜言蜜語,例如此刻,史潔瑛的仰慕情懷令他感懷在心,「我以為你會娶我的,害我哭濕了十條手絹,」聽起來夠誇張,但能打動人心,男人和女人一樣喜歡聽好聽話,沐且雲是個正常的男人,當他內心脆弱時,不免需要女人的鼓舞。

「改天陪你上街買十條手絹補償你。」

她笑了,心裡燃起一絲希望。「她不夠好對不對?」

「誰?」他問。

「你的妻。」她磨蹭著他的虎背。

「為什麼問起她?」微皺眉,他學乖了,不想太輕易放感情在不確定的女人身上。

「她乘坐馬車出沐王府去了,貪玩的女人不適合主持大家庭的家務。」

沐且雲鬆開她的手,不想她會錯意。「我不反對她交朋友,到朋友家走動走動,時間過得快些。」

「她是你的妻,應該留在家裡多陪陪你。」

「我有自己的事要忙,不需要人陪。」他只想靜一靜。

「且雲哥何時離開金陵?會不會帶她一道去浙江?」這是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一切順其自然,我心裡還沒有任何想法。」史潔瑛心機深沉地笑了笑,「皇上計劃派遣鄭和下西洋,各省已派人協助採買,務必助鄭和順利完成此次下西洋的任務,且雲哥應該很快就會回浙江吧?」

「總督府裡已有專人負責相關事宜,我在不在府裡不是很重要。」

「大人,老夫人要卑職請您陪她聊天解悶。」

樓奔煞風景地出現,恨得史潔瑛牙癢癢的。

沐且雲走後,史潔瑛開始發怒,「你是存心與我做對是嗎?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我和且雲哥正好的時候,你出現了,你就不能行行好,少同我犯沖嗎?」

樓奔聳聳肩,打著哈哈:「我也是人家的夥計,老夫人要我往東,我可不敢往西。」

「是嗎?我猜是你自作主張吧!」

什麼嘛!說他自作主張,以為她是戶部千金就可以這樣糟蹋他嗎?

「沒有的事,樓奔哪敢自作主張?」

史潔瑛白了他一眼,「你不敢嗎?我看你膽子大得很咧,從我認識且雲哥的第一天起,你哪一次不出來搞破壞?真是氣死我了!」

樓奔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果戶部小姐不想看到我,以後可以少往沐王府跑。」

「你說什麼?你以為你是誰?竟然敢命令我少往沐王府跑,你不要命了嗎?」

史潔瑛冷冷地說。

樓奔才不怕史家千金口出惡言呢!他吃的又不是史家飯,因此仍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樣。「我想我活到七十歲應該不是問題,倒是史小姐不能常生氣,聽說常發脾氣的人容易老。」

「你……樓奔,你好樣的!」史潔瑛大喝一聲,死命地瞪著他。

「我沒有惡意,卑職樓奔沒什麼長處,就是愛說真話,而且也只會說真話。」

史潔瑛懶得和下人耍嘴皮子,心想自己不如找個地方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走下一步棋。

************

沐且雲自認頭腦一向冷靜清醒,處理事情更是有條不紊,可他自傲的果決聰明、幹練強勢卻在愛情面前跌了一大跤,而且傷得不輕,他應該傷心的,但是他沒有。

於藕花說過生生世世只愛他一人,那些短暫諾言就像昨日的微風。

一個怯怯懦儒的女人欺騙了他的感情;一個他以為美好零缺點的女人,誤導了他。

這時,花瓶跌碎的聲音引起他的注意。

他的妻子正站在一地的碎片旁不怕死地微笑著。

「不是我摔碎的。」林黛玉先聲奪人。

「難道是我嗎?」他被動地輕語。

她搖搖頭。「也不是你,是一隻貓咪。」

「你想把自己的錯怪在一隻野貓身上。」他心情正壞,剛好想找人吵架。

「貓正在捉老鼠,是真的,而且小咪也不是野貓,它是我今天從路上撿回來的小可憐。」

「小可憐?它好好地在大街上過生活,比人還快樂,你多事把它抱回來,它不只不會感激你,反而會恨你奪走了它的自由。」沐且雲最受不了女人濫用同情心。

「你這個人怎麼沒一點愛心。」林黛玉盯著他無情的臉,忍不住提高音量。

沐且雲亦不甘示弱,他這幾天受夠了女人的氣,正愁無處發。

「你打破了我的花瓶卻想倭過在一隻野貓身上,你認為你的人格沒有任何該檢討的地方嗎?」

林黛玉一旦被惹火了就不是好擺平的,雙手叉腰地咆哮道:「你可以批評我長得不夠高,但請不要質疑我的人格,沐且雲,我警告你,我林黛王可不是書裡的那個林黛玉,一遇到事情就只會哭,我是會反擊的。」

「你不哭嗎?我還記得不久前有個受了點挫折的小女人在我面前掉眼淚呢!」

他語氣裡有著嘲諷。

「沐且雲,你太過分了,沒想到賈寶玉還不是最惡劣的男人,你才是!」

「我惡劣嗎?女人才是最惡劣的惡鬼。」他反擊。

她愣了下,有些恍然大悟。「你好像被女人刺激過似的,怎麼?難以想像有女人敢刺激你,受了什麼委屈啊?說來聽聽嘛!」

「少假惺惺了,你恨不得我死無葬身之地。」他冷笑。

她哈哈一笑,「賓果!你猜對了,如果你有巨額保險費更好,可以讓我吃香喝辣逍遙好幾輩子。」

「你在說什麼?」他完全不能理解。

「別問,反正我也解釋不清。總之,你千萬要好好保重自己,活得久一點,否則我可是很愛錢的,愛到你無法想像的地步。」

「哦……『無法想像』是什麼地步?」

她也不隱瞞。「你以為我為什麼非要認識黑濤不可?」

「因為黑濤是天下第一狀師。」

「這只是果,真正的原因是我想和你打場離婚——就是你們的休夫體妻官司,可惜這裡的人只有休妻,少有休夫的,不過不要緊,黑濤一樣可以幫我爭取龐大的贍養費。」

「什麼意思?」

「就是擺脫你以後,你要給我一大筆生活費,直到我嗚呼哀哉為止。」她老老實實地陳述。

「你真夠狠的。」他嘩道。

「女人不狠怎麼行。」

沐且雲搖搖頭。「連你也這麼無情,只會對我要心機待我,我算是看透了。」

她沒料到他會用這麼悲涼的語氣響應她,說真格的,她已經不那麼想硬拿他的贍養費了,前頭一席話純屬胡言亂語。

「我看你真的受了很大的打擊,到底是誰有這本事?」

他不想多說,「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還是少說少傷心。」

什麼跟什麼嘛!於藕花不是才死嗎?以癡情形象出現的沐且雲會被女人騙感情?說了誰會相信。

「我最喜歡聽不光彩的事了,快告訴我嘛!放心好了,我不會說出去的,絕對會保住你的男性尊嚴。」

他看著她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有些動容。

「改天,等我心情好一些時再告訴你。」

她的好奇心已被引出,豈是這麼好打發的。「告訴我嘛!夫妻間不該有秘密的。」

他失笑,「一丈之內是你丈夫,你算得比我更清楚,我看我們之間還是各自保有各自的秘密好些。」

她不甘心就此放棄,「你快些告訴我啦,你不說出來,悶在心裡可是會得內傷的。」

「我得內傷是我自己痛苦,你莫替我擔心。」

「話是這麼說,可我怕我會失眠,你就別賣關子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到底是誰耍了你?」

她依在他身旁,可愛地撒著嬌,「說啦——」

「不說。」沐且雲又重申了一次。

她伸出手拍了拍他過於冷峻的臉龐,「拜託啦……」她一定要挖出那個女人是誰。

「你怎麼了?不是看我不順眼?不是口口聲聲說不讓我碰你的嗎?」他不解地問。這個小妻子,一會兒憤怒,一會兒耍脾氣,一會兒又甜美,真是讓人摸不著頭緒。

「沒有呀,我只是好奇。」

若不是因為對古人的好奇,她怎會將歷史系填為第一志願呢?

「你這樣忽冷忽熱的,我不知道該如何和你相處。」這是真心話,「我忽冷忽熱?有嗎?」她不會笨到承認這種事。

他取笑她:「你又來了,剛剛是小鳥依人,現下又是一副撇清關係的模樣。」

貓咪的叫聲在此時響起——

「瞄嗚——瞄嗚——」

「小可憐,你追到那隻小灰鼠了嗎?」

她將貓咪抱人懷裡,疼憐地用粉頰撫著它的白毛,「真有隻貓兒。」他喃語。

「當然是真的,沒必要騙你。怎麼?你被女人騙怕了,以為我也加入了騙你的行列?」她故意激他。

「不許騙我。」他突然變得很嚴肅。

她呆住,小可憐在她懷裡叫了聲。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請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她不得不埋個伏筆。

「如果有一天你想騙我,請你高明些,別露出破綻讓我知道。」他以她說話的方式答腔。

她點點頭。「我盡量。」

小可憐又叫了聲:「瞄嗚——」

「它餓了。」他說。

「大概白忙了一場,沒捉到半隻老鼠。」她低頭看著小可憐,它可愛的模樣像極了她養在小公寓裡的「小花兒」。

好在她出門前把小花兒托給白輝照顧,不然她走後小花兒一定會餓死在小公寓裡。

見她出了神,沐且雲喚她:「黛玉。」

她一回神,小可憐又瞄嗚地叫著。「我到廚房找些東西祭它的五臟廟。」

她笑咪咪地走後,沐且雲又變回那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

臥龍雅捨


黑府的花園種了滿滿的各色黃花,初訪者無一不好奇詢問。

「這裡該住著熱愛黃花的美人吧?」林黛玉獨自拜訪黑濤,同樣問了個類似的問題。

「我愛黃花,而美人愛我。」他回答。

她半信半疑地看向他。「為何只見黃花不見美人?」

他沒打算正面回答,只說:「美人怕生,不願見客,改日有緣定能一見。」

「好可惜,我已經將對你的好奇轉移到美人身上了,什麼時候才是有緣時?」

「這得由美人來決定。」他四兩撥千斤地回答。

「美人與你是什麼關係?」

他拒絕回答,明顯地迴避這個問題。「少夫人這是交淺言深了,我們是別談這些。」

「我以為黃花是藕花姑娘的最愛,這裡的一切不是因為藕花姑娘而存在的嗎?」

黑濤的眸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你想探問些什麼?沐且雲要你來的嗎?」

「不是,相反,且雲反對我和你交朋友,他試圖說服我,可是無效。」

「你應該聽他的話。」

「我一向不聽話。」她頑皮地笑著,順手摘下一朵黃花,黑濤謹慎地看著她,然後說:「這裡的花不是全部沒有毒的,」

她嚇了一跳,丟下手上的花。

「這一朵沒有毒,我以為你膽子很大,什麼都不怕。」他一直拿她和於藕花作比較。

「中毒而亡可不是件愉快的事。」她擰了下眉心。

「為什麼想同我做朋友?」

她咬了咬下唇,芙面露笑。「因為你是大明朝第一狀師,也許日後想請你替我擊鼓申冤。」

「申什麼冤?」

「我擔心有人因為我的瘋言瘋語把我送進大牢,到時非靠你不可。」

黑濤奇怪地看著她,「你該依靠的人是沐且雲,他是你的丈夫。」

林黛王正想回答時,牛嬤嬤著急地跑來。「公子,姑娘的毛病又犯了。」

黑濤丟下林黛玉匆匆離去。

姑娘是誰?黑濤不也是個癡情種?怎會冒出個體弱多病的姑娘來?

她正欲離去,雅捨裡負責清掃落花的丫環朝她走來。

「小妹妹,這片落花可真不少,我閒著也是閒著,幫你一塊掃吧廣她熱心地道。

「不行的,牛嬤嬤會罵人。」小丫環忙不迭地搖手。

「沒關係,姑娘又病了,牛嬤嬤和黑公子趕著去看姑娘,不會有人知道我幫了你的忙。」

小丫環純潔無心機,盈笑道:「能有幫手我當然歡喜得不得了,牛嬤嬤一照顧起姑娘的病,總是沒日沒夜的,我想她肯定沒空管我們。」

「你家姑娘到底生的是什麼病?怎麼好像很難治啊?」她一邊掃落葉一邊打聽。

「姑娘常常捧心喊疼,也不知是什麼玻」

「捧心……心臟病?」

小丫環哪裡懂這些,「小姐是公子的朋友還是牛嬤嬤的朋友?」

「牛嬤嬤不會願意交我這個朋友的。」她總覺得牛嬤嬤對她懷有很深的敵意。

「這麼說來,小姐是公子的朋友?」

小丫環約莫十四五歲的模樣,瞧她心思單純,很容易探話.林黛玉順水推舟地續問:「那位生病的姑娘和黑公子是什麼關係?怎麼一聽她犯病,黑公子急得跟什麼似的。」

「公子很疼姑娘的,待姑娘極好,自從姑娘住進來之後,姑娘要什麼,公子就給什麼。」

「哪裡來的姑娘?這麼好的福氣。」

小丫環正在談話興頭上,還要說什麼時,牛嬤嬤掃興的聲音突地響起——

「死丫頭,你是吃飽了撐著是嗎?活全做完了啊?在這裡和外頭的人嚼舌根!」

「奴婢……」

「還不快滾!」牛嬤嬤斥道,「小心公子罰你三天餓肚子。」

林黛玉搖搖頭,「何必這麼凶?」

「這裡不是沐王府,我管我的下人不干少夫人的事。」牛嬤嬤一副不用人管的模樣。

「是不關我的事,但下人也有人權的,你這樣對下人大呼小叫的不怕吃官司?」

「吃什麼官司?我看少夫人精神不濟,胡言亂語起來了。」

牛嬤嬤基於某種不為人知的理由總待她不友善,林黛玉是個極敏感的人,沒有不明白、不識相的道理,要在一般時候,她早已閃人,可今天她沒有,她想弄明白一些事。

「黑公子對藕花姑娘一往情深,怎現下另有鍾情女子令他如此失魂?」

牛嬤嬤冷笑,「沐王府的沐大人不也另結了你這個新歡?公子兒般之於沐大人娶妻只是小巫見大巫。」

「牛嬤嬤言重了,其實沐大人娶我為妻是為傳宗接代,沒有半絲情愫,更別說失魂落魄了。我看黑公子對那位病中的姑娘牽腸掛肚的,很令人羨慕呢!」

「你最好少管臥龍雅捨的事。」牛嬤嬤口出警告。

「管了會如何?」

「到時惹出什麼事來,別怪我沒提醒少夫人。」

林黛玉哈哈一笑,「牛嬤嬤越說越奇怪了,這間雅捨怎麼看都看不出來會出什麼大事的模樣,為何你如此篤定我會惹出什麼事呢?」

「少夫人,請速速離去,公子這幾天都會很忙,無法盡情招待來客。」牛嬤嬤下逐客令。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打破砂鍋問到底不知道有沒有效?

「我什麼都不會說的,少夫人請回吧!」

林黛玉不想過分逼人,退一步道:「沐大人若是知道黑公子已尋得了意中人,心裡肯定會替黑公子高興,改天再帶沐大人來祝福黑公子。」

牛嬤嬤緊張地道:「少夫人回去後,最好一個字都別向沐大人提起。」

「為什麼?」

欲言又止的牛嬤嬤被問煩了,揮了揮手。「隨你吧!有些事是紙包不住火的。」

「我越聽越糊塗了……」

「你快走吧!我不想把事情鬧大。」

算了,林黛玉懂得以退為進的道理,總會有機探知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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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00:17:5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寶髻釵橫墜鬢斜,殊容絕勝上陽家。

蛾眉不掃天生綠,蓬臉能勻似朝霞,

無端略入後園看,羞赧庭中數樹花,

敦煌曲子詞

沐王府正中央有清波流過,湖水碧綠波瀾蕩漾,柳陰四垂,映成一片美不勝收的風光。

沐王府的老夫人七十壽誕,老太爺設筵「臨碧樓」上,居高臨下,可清楚俯瞰碧波全景,廚娘忙著烹煮一道道佳餚,下人僕傭們笙歌樂舞,好不快活。

「小姐,臨碧樓上熱鬧非凡,咱們湊趣去。」月季整顆心早已飛往熱鬧的所在。

林黛玉閒閒地啃著哈蜜瓜,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不去湊趣了,湊什麼趣?今天早上的事你也看到了,戶部大人千金跟前跟後地粘著沐大人,我這個正牌夫人被晾在一旁納涼,心裡一股酸味兒全上來了。」

「小姐不去臨碧樓豈不白白便宜了史家小姐?」

「便宜就便宜吧,我是眼不見為淨。」她看得很開,沐且雲只愛於藕花,那史潔瑛也佔不上什麼好處。

「這怎麼成?姑爺會被史家小姐搶去。」月季一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模樣。

「安靜!」

「小姐,你這樣是不行的,至少該出去露露臉,表現你少夫人的威風啊!」

林黛玉啃完哈蜜瓜再啃天山雪梨。「不了,我吃飽了,不跟那些人攪和。」

「賈府老爺也來了,還送上一對玉如意呢!」

賈銀夫婦待她不錯,是該向他們問個好。「等賈老爺吃完壽筵要回賈府時,我再向他請個安。」

月季放棄再勸她,反正小姐固執得像石頭一樣,要說服她比治黃河水患還難。

林黛玉就著洗手盆洗臉洗手。

「趁大夥兒忙著用膳,我要敷臉,月季,要不要一塊來?」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月季請廚娘切成薄片的小黃瓜敷滿臉。「第一層小黃瓜,第二層哈蜜瓜,三十分鐘……就是兩刻鐘後叫醒我,我要小憩片刻。」

她躺在床上,啥事也不管,夢周公去也。

對於說話奇言怪語、行為特立獨行的小姐,月季已適應得很好,所以像這樣邊睡午覺邊敷臉的小姐,她完全能接受。

只是月季懷疑,把這些果皮蔬菜貼在臉上真能青春永駐?她可不敢嘗試。

*********

一刻鐘後,月季大聲嚷嚷衝進林黛玉閨房。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姑爺帶著史家小姐、賈老爺,還有賈少爺走進濃情小築了——」

「別吵我……」正夢到參加辯論比賽時的風光,她才捨不得醒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行人已踏入林黛玉的閨房。

「聽說你不舒服,我……」沐且雲話沒說完,即被林黛玉臉上敷滿蔬果的模樣嚇祝

「醜死了!」史潔瑛輕笑。

「你這是在幹什麼?」沐且雲問。

「嗄?」拿開遮住雙目的兩片小黃瓜,林黛玉睜開眼,「你在玩什麼?」沐且雲又好氣又好笑地問道。

林黛玉撇了撇嘴,「大驚小怪,我正在敷臉,保養肌膚,讓青春永駐。」

「笑死人了,這樣就能青春永駐?不如教母豬上樹來得容易些。」史潔瑛不以為然,「是啊,黛玉,你是不是悶病了?」賈銀關心地問,「不如回賈府休養幾天,沐王府裡可以談心的人太少了,不能給你解悶,回賈府熱鬧些。」平日和林黛玉甚少互動的賈寶玉說話了。

「我很好,沒有生病,請你們習慣這樣的我,我只是愛美罷了,下回我還會試試西瓜皮的功效呢」林黛玉眨著黑溜溜的眼珠子輕嚷。

「西瓜皮?還說你沒生病?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別嚇唬人。」沐且雲將她臉上的果皮蔬菜一片片拿開,「不許再胡鬧了。」

「好吧!我不用小黃瓜和西瓜皮敷臉了,你去街上幫我買SK-Ⅱ的青春露和面膜回來,我想替你省麻煩你還說我胡鬧。」林黛玉調皮地朝沐且雲吐了吐小舌。

「什麼青春膜?思盔吐?又在胡扯瞎說了。」沐且雲將手帕打濕替她抹臉,「是SK-Ⅱ的青春露和面膜……你們這裡買不到啦,是好幾百年以後才會有的東西。」

「黛玉還沒完全睡醒,正在說夢話,你們別理她,」沐且雲打圓場,「我清醒得很,算了,你們不相信我說的話是很正常的,」林黛玉才不想被當瘋子。

「月季,帶賈老爺、賈少爺和史小姐到臨碧樓聽戲,」沐且雲為免節外生枝,趕緊將外人打發走。

「黛玉,好好休息,改天我再來看你。」賈寶玉同情地看了沐且雲一眼,好像在說:不好意思,讓你娶了個瘋女人為妻,一行人走後,沐且雲歎道:「你玩夠了沒?」

林黛玉坐起身。「玩?我沒玩啊!你胡說什麼?」

「為什麼說那些奇怪的話?你想借此離開沐王府是嗎?」

林黛玉噗哧一笑。「你生氣了?好吧!我承認我是胡言亂語。」

有些話真作假時假亦真,她的身世、來歷太複雜、太離奇了,說出來沒人會相信。

「我不希望你再開這種玩笑。」他的表情很認真。

她偏著頭,微笑問道:「你擔心讓人誤會自己娶了個不正常的妻子對不對?這讓你覺得很丟臉?」

「如果你是真的不正常,我不只不會丟下你,反而會挑起照顧你一輩子的責任,可我不希望你裝神弄鬼,產生某些不好的影響。」

「了不起,不正常的妻子也肯接受。好啦,在這一點上我完全認同你的話,我發誓盡量不胡說八道。不過,敷臉這件事你別干涉我,女人很容易老的,你不要管我用什麼東西敷臉。」

「你可以私下進行,我就不管你。 別出去嚇人,我自然不干涉。」

「我又沒敲鑼打鼓叫人來參觀,是你帶了一票人直闖本小姐的香閨。」她也很委屈。

「賈老爺見你沒出現,關心你嘛!」

她跳下床,伸了伸懶腰。「我很好,年初全身健康檢查狀況好得不得了。」

空氣有些凝重,沐且雲突然冒出一句:「你到底來自何方?」

林黛玉微愣住,忙不迭地打哈哈:「什麼來自何方?我從賈府來的啊,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賈府之前呢?」

「賈府之前……我在街頭浪跡天涯,吃過很多苦。」

「你的父母呢?別告訴我你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我沒有父母,沒見過他們的長相,我是個棄嬰……就是沒人要的娃娃。」

「沒人要的娃娃如何能長這麼大?」

「天生地養嘛!」她差點要說出孤兒院的往事。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你沒有說出全部的真相。」這使得他很不安,沒來由地不安。

她呆住,緩緩地道:「你總有本事令人難以招架。」

他將她的手包在大掌裡,以一種歷經滄桑的男人才有的語氣說:「我再也禁不起震撼了。」說著,他長歎了聲。「再?誰曾經給你震撼?」她問,覺得他的歎層、聲背後有驚人的答案。

「別問,至少現在別問,」他放下她的手,轉身離去。沐裡雲怎麼看都是一個不快樂的男人。

樓奔陪著主子下棋。

「大人,難道就這麼算了?」

沐且雲不語,平靜地下著棋。

樓奔停了半晌,還是忍不住開口:「大人,這樣豈不讓你白白傷了心。」

「樓奔,專心下棋。」

「大人,我實在氣不過,黑濤太過分了,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待大人?」樓奔氣憤不已。

沐且雲又贏了一局,「你今天完全不是我的對手,心裡有事的人不適合下棋。」

「大人,您怎能如此處之泰然?要是我一定衝去殺人了,這一切對你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嗎?」沐且雲嗤笑著。

「當然不公平,大人被耍了。」

沐且雲覷著樓奔,但笑不語,笑容裡沒有真正的歡趣,又是一抹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大人,憑您的身份地位,要對付黑濤綽綽有餘,只要您一聲令下,這個仇一定能報。」

「我不想報仇,沒有名目拿什麼人開刀都一樣站不住腳,我的手不想沾那樣的血腥。」他將白子一顆顆撿進棋缽裡,再將黑子一顆顆丟進棋缽裡。

「大人若不採取行動,黑濤會洋洋得意地爬在你頭上。」

「樓奔,在浙江時我怎麼跟你說的?」

「不管真相是什麼,現狀都不會因此而改變。」樓奔記得主子是這麼說的,沐且雲點點頭,「如今真相更明朗了,我什麼也不想改變,就這樣吧!」

「大人為何不讓黑濤身敗名裂?」樓奔問。

沐且雲目光銳利地看著樓奔,「讓黑濤身敗名裂之後藕花又該怎麼辦?」

「是藕花姑娘自找的。」樓奔不得不這樣殘忍地看待這件事,女人背叛她的男人要怎麼原諒?

「不,她一定有她的道理。」

「大人,您心太軟、太仁慈了。」樓奔心急地道。

沐且雲不以為意。「仁慈不好嗎?心軟不好嗎?

這個國家已經有太多紛亂了,不需要多我這一件。」

樓奔看著棋盤上放著的黑白子棋缽,有感而發:「世事如棋,局局新。」

「很晚了,你去歇著吧!」

月明星稀,樓奔已出現第一個呵欠聲。

「大人您……」

「我還想再坐一會兒,你去睡吧!今天累了一天,老夫人的壽筵多虧了你和張伯打理。」

樓奔回房歇息後,沐且雲開始陷入沉思,反省自己這幾年的所作所為。

在愛情面前,他一向自信滿滿,總認為他愛的人沒有不愛他的道理。

這樣的認知現下想來卻又不那麼真切,他的心竟然微微地抽痛了起來。

突地,某種細小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他下意識地看向濃情小築,想也沒想地,一個起身,幾個起落便來到濃情小築林黛玉的房門外。

他伸手敲了敲房門。

「誰?」

房裡傳來做賊心虛的聲音。

「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也沒發生。」是抖顫的語調。

「開門。」他快失去耐心了。

「不開,你別進來。」

她越是這樣,沐且雲越是不以為然,這個女人太囂張了,半夜三更還玩什麼名堂?還不許他知道。

「小姐?」聽到主子聲音的月季亦趕了過來。

「你回去睡吧,今晚這裡的事你別管。」沐且雲下命令。

月季打了個呵欠,她倦極了,能再回房去睡覺比什麼都幸福,二話不說,她轉身回房去。

「林黛玉,你再不開門,我一樣有辦法闖進去,到時候小心你的……」

他話未說完,門旋即大開,只見嬉皮笑臉的她擋在門前,臉上堆著笑。

「大人這麼晚了還沒睡?」

「你在搞什麼花樣?」他探頭進門欲看清楚房裡的一切。

她左擋右遮的,打著馬虎眼,「什麼花樣也無,大人,我想睡了,你請回吧!」

他握住她的手臂,拉開她,無視她的反對,走進屋內,不看還好,這一看差點沒昏倒。

「你想把房子給拆了啊?」

屋內一片凌亂,床不像床,紫檀木櫃分屍四處,忙得滿頭大汗的她站在一旁微笑。

「沒啊,房子沒被拆埃」

「你到底想怎樣?大半夜不睡覺,房裡弄成一副被抄家的模樣,你是無聊沒事做嗎?」他真不知道該如何評論這個奇怪的女人,只能用歎為觀止來形容。

「我只是……只是想造一艘船……」她咬了咬下唇,用一種很無辜的眼神看著他,「造一艘船?你又想討罵挨嗎?」他真想看清楚她小小的腦袋瓜裡到底裝了什麼東西,「好玩嘛!」她其實想做的是造一艘船,然後漂到世界的盡頭,看看大海會不會分出一條路讓她回到她的世界,「什麼不好玩,玩起造船的遊戲!」他想開罵,見她水瀅瀅的黑眸,小巧細緻的五官,又什麼狠話都罵不出口了,林黛玉站在沐且雲面前,像保證地說著:「鄭和下西洋一定能遇著許多千奇百怪的事,我好想跟著鄭和一道下西洋。」

「鄭和下西洋是受皇上的指示有任務在身,你怎麼可能跟著去玩?」

鄭和下西洋的那段歷史,她熟得不能再熟,三保太監到過的那些地方,什麼金蓮寶象國。羅斛國。爪哇國。花面國。狼奴兒國、天方國……前年暑假她跟著旅行團全玩遍了,如今興趣並不在那上頭。

她想嘗試的是離開這裡的辦法,她能來這裡,一定也能離開,飛機失事將她送來大明朝,也許船難能把她的魂魄帶回二十一世紀。

「我知道錯了,我太異想天開了,你大人有大量,請原諒黛玉的無知。」她打拱作揖地道。

沐且雲再也板不起臉,拿起地上的工具,替她把拆散的床具一件件地組合回原樣。

「謝謝你,沒有你的幫忙,我真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把床鋪和五斗櫃組合回原來的樣子,下回我再也不敢這麼無聊了。」

「在沐王府待著無聊可以到外頭走走,別再動這些奇怪的念頭。」

「遵命。」她扮起乖女孩的模樣。

「好了,折騰了一晚,快睡吧!」

「好啊,可是我還沒洗澡呢。」她說。

「你呀,正事不做,老瞎忙,乖乖在這裡等著,我給你挑洗澡水來。」他摸了摸她的頭,今夜的她乖巧可愛。

「這怎麼好意思?你是大人,我是小女子,麻煩你做粗活我會過意不去的。」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體貼來著?

「我是你丈夫,現下仍屬一丈之內,我不替你做誰替你做?大半夜的,你一個人在屋裡洗澡我也不放心。」他輕聲細語地說。

一刻鐘後,沐且雲挑了兩大桶的水倒人屏風後的大木桶,伸手試了試水溫。

「正好,你快洗吧!我在這裡等著。」

「不用了啦,你去睡吧,我一個人沒問題的。」她紅著臉不自在地看著他。

他會過意。「不好意思?我去把月季叫來。」

「別吵月季,是我叫她先去睡的,下人也是人,一個反覆無常的主子很惹人厭。」

「我或月季,你選一個。」他是不可能讓她獨自一人光著身子在房裡洗澡的。

她沉吟半晌,「你。」很輕的聲音。

然後,她在屏風內洗澡,他坐在屏風外,心情很好,內心火熱。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更控制不了自己的遐思,光是想像屏風後的春色,就足以讓他心猿意馬。

柔軟潔白的身子,挑起他狂野的想法。

時間慢慢流逝,她終於走出屏風,美麗細緻的模樣引誘出他心裡最邪惡、放肆的念頭。

**********

夜風穿過窗欞吹來,將林黛玉身上的女人香吹進了沐且雲的鼻息間。

「我……你好好睡個黨,別再想……造船的事,更別想鄭和下西洋……的事我不吵你了。」

他做了一個違背自己身體的決定,她不愛他,不會愛他,就像於藕花一樣。

再多渴望,也不能勉強一個不情願的女人。她警告過他的,不許他再碰她,慘的是他的身體只對她有反應,強烈的反應,他記得她每一寸肌膚線條撫摸時的觸感,可有什麼用呢?她不會要他的。

小可憐喵嗚喵嗚地叫著,從窗口一躍而入。

「你今天很不乖哦,野到哪兒去了?」她抱起小可憐輕聲斤責。

沐且雲羨慕小可憐能在她懷裡撒嬌,她是他的妻,卻是咫尺天涯,無法擁抱她。

「快些睡吧,天快亮了。」

小可憐跳下林黛玉的懷抱,喵嗚瞄嗚地叫著,然後走進她替它鋪在角落的小窩,蜷縮著身子閉目而眠,兩人相視而笑,「它很可愛。」

林黛玉點點頭,「折騰了一晚,你累了吧?」

不假思索地,他說:「如果我說我要留下來睡、你會拒絕我嗎?」

「我……」她在留與不留之間掙扎。

他想了想,無所謂地聳聳肩,「不要緊,我知道你的顧忌。」

她靜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沒有顧忌,哪裡有什麼顧忌?我這個人百無禁忌的。」

「意思是說我可以留下來?」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她點點頭,為他有點孩子氣的笑容征服。「不過話說在前頭,睡覺歸睡覺,不可以動手動腳的。」

他妥協,如果能抱著軟王溫香他已滿足,「抱也不行嗎?」

她見他失望的表情,不忍心地道:「只能抱,其他一概不准做。」

進人夢鄉時,林黛玉的唇邊帶著笑,沐且雲的唇角則是微微地上揚,相擁而眠的溫暖,相呼應的心跳聲,在彼此的懷抱裡不需猜忌。

**********

日上三竿,樓奔找來濃情小築,月季以指貼唇噓了聲。

「姑爺和小姐昨晚忙了一個晚上,天快亮了才睡下,你別吵醒了他們。」

「他們忙什麼忙這麼晚?」樓奔探問。

「不清楚,小姐拆了床板和櫃子也不曉得要做什麼,然後姑爺就來了。」

「他們吵架了?」

「才沒有咧,小姐還讓姑爺去挑洗澡水,廚娘一早告訴我的。」

「大人挑洗澡水?怎麼可能?」樓奔不相信她的話。

「是真的,廚娘大半夜被叫醒燒洗澡水,這事不可能造假,姑爺是個體貼的丈夫。」

樓奔揉了揉眼睛,算是開了眼界,從前大人再疼愛於藕花姑娘,也沒瞧過大人替於藕花姑娘挑過洗澡水,這中間可有什麼道理?

「誰在外頭嘀咕?」屋內傳來沐且雲的聲音,聽起來心情不壞。

「大人,是屬下。」

「樓奔,請廚娘準備早膳,我和少夫人今早想在濃情小築用早膳。」他下指示:「還有月季,我和少夫人要梳洗,你去準備一下。」

應允後,兩人分頭進行主子交辦的差事,房裡芙蓉帳內的沐且雲看著懷中的佳人,軟言細語地道:「要起床了嗎?」

林黛玉動了動身子,嘴裡發出咕噥聲:「想再睡一會兒。」

「太陽高掛,今天天氣很好,想帶你出去走走。」

他說著,是討好的音調。

林黛玉一聽到出去走走,精神馬上來了。「走去哪裡?」

「哪裡都好,我知道你待在沐王府裡待怕了。」

她坐起身,咧嘴一笑。「不到怕的地步啦,有點膩了倒是真的。」

「想去哪裡玩?」他問。

「你做主,我客隨主便。」她掀開紗帳,穿鞋走下床。

「你是我妻,怎可以客自居?」他提醒她。

月季推門而人。「姑爺早,小姐早。」

「月季,要改口叫少夫人,別再小姐小姐地叫,這不合禮數。」

「奴婢明白。」

月季掩嘴而笑,看來迷糊的小姐有姑爺疼惜,好日子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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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00:18: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神情興奮的林黛玉跟在沐且雲身旁,先是游大街,然後上茶樓喝茶吃點心,偶爾傳來的鳥啼,讓人心曠神怕。

「你什麼時候回浙江?」她隨口一問,他順著她的話說:「可以很快,也可以很慢。」

她聽不懂他的意思。「怎麼個快法?又是怎麼個慢法?你是浙江總督,可以這麼自由嗎?」

「你捨得離開金陵嗎?」他突然問,本來,他沒打算帶她去浙江,現下他改變初衷,放不下她了。

她指了指鼻頭。「我嗎?」

他點點頭,「這裡有親人、朋友,你肯定捨不下他們才是。」

「金陵沒有我的親人,正確地說,大明朝的子民裡沒有我的親人,我真正放不下的不是金陵,而是T市。」

「T市?」她又開始說他聽不懂的話了。

她點點頭,「那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地方,我來自那裡,未來的世界。」語調裡隱藏著有感而發的意味。

「未來的世界?」

「說了你也不會相信,那個世界比這裡文明好幾百倍,是一個你無法想像的世界。」她決定告訴他。

他非常震驚。「你是說你來自未來?」

「沒錯,很恐怖吧?別把我當成瘋子,我不是瘋子。我甚至可以告訴你,你們大明朝的江山最後會斷送在崇幀皇帝爺手裡,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助滿州人取而代之統一天下。」

她說得輕鬆,他卻聽得膽戰心驚。「你哪裡編來的故事?什麼崇禎皇帝?吳三桂?他們難不成又是你的朋友?」小妮子胡說八道習慣了,他分不出真假。

「他們不是我的朋友,他們和你同一個朝代。」她試圖解釋,勞心勞神。

「你說你來自未來,你是怎麼來的?我也跟著你到未來見識見識。」他試著用這個法子逼她承認自己瞎編故事。

「我現在回不去了,我坐的飛機失事,美人的陶像把我吸了進去,醒來之後我就在這裡了。」

「飛機?」什麼東西?

「就是像鳥一樣能在天上飛的飛行器。」她向掌櫃的借來文房四寶,在宣紙上畫了起來。

「這是飛機,這是車子,全是未來世界裡的東西,還有電視機,不用請戲班子來唱戲,電視機會播給你看,這是電話,分隔兩地的人不管距離多遙遠都能聽見彼此的聲音,航天飛機……」

她說得興致高昂,他卻眉頭越鎖越緊。他站起身捲起宣紙,還了文房四寶付了賬,拉著她的手往外走。「咱們回沐王府。」

「我還沒介紹完咧,未來世界裡的東西,我說上十天半個月也說不完。」

「茶樓裡已經有人豎起耳朵聽你說話了,我不喜歡這樣,我們還是回沐王府裡安全些。」

「有什麼不安全的嗎?大夥兒會當我是在說故事。」

「如果他們把你當作怪物參觀呢?我不能冒這個險。」他不想她惹上麻煩。

「你相信我說的話?」她有些興奮。

他看向她。「我不知道該信什麼,你說你從未來世界來的,卻回不去未來世界?」

「我是啊,不然你以為我昨晚為什麼要造船?」她準備全盤托出她的計劃。

「為什麼?」

她回答:「我希望大船航行到世界的盡頭時發生船難,被大海吞噬的我也許能回到未來,我生活的那個世界。」

聞言,他停下腳步,渾身一陣輕顫。「你瘋了!」

「我想回去嘛!」她可憐兮兮地道。

沐且雲知道她說的話可能是真的,她說的話、她畫的圖,要憑空想像根本難如登天。

「你說你是孤兒,也就是沒有親人?」

「我是沒有親人,可是我有朋友、有同學,我的大學文憑還沒拿到,我還想學衝浪,發表十萬字的長篇劇本……來到這裡,我成了廢物,你們這裡的姑娘會的,我一竅不通。總之,我住在這裡什麼都不對勁。」

他定定地看著她,審視著她。「你是在告訴我,你很不快樂?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我是不快樂,是一無是處,我會計算機,可在你們這裡派不上用場;我喜歡電影,可你們這裡連張底片也沒有。」

「這裡真的沒有讓你眷戀的東西嗎?」他問。

她想了想,有些惰緒催促她應該說些什麼,但情緒稍縱即逝,她抓不祝

「沒有。」她簡短回答。

他難掩失望。「很好,沒有,沒有你眷戀的。」

「你怎麼了?」她不明就裡,「我們走吧!回去後咱們再想想可有其他法子能讓你回去未來,」

「你相信我說的話了?」她看著他。

「說不相信是自欺欺人,這並不能改變什麼。」他能怎樣?她對他沒有眷戀,也不會有牽念,她不可能會為了他留下來的,這裡對她而言既古板又落後,他根本留不住她,沒有可以留住她的東西。

「真好,至少你不會把我當成瘋子。」她眉開眼笑。

「答應我,不許對任何人透露半點關於你來自未來的事,這對你、對我都很重要。」

她看著他嚴肅的表情,知道非答應他不可。「我答應你就是了。」

**********

之後,他們形影不離的時候變多了。

林黛玉向沐且雲說了許多未來世界的事,她說的精彩,她是辯論社社長,口才自是一流,加上她又寫劇本,文采橫溢,說故事的本領更是一等一的高明。

他聽得人迷,不知不覺地,他變得在乎她,在乎到令他吃驚的地步,他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想參與她的喜怒哀樂,想說服她留下來——

想影響她愛上他。

「少夫人,史家小姐來訪,見不見客?」月季問道。

「又想找麻煩了,叫她來吧!反正我正愁找不到人解悶。」

從小的經歷練就了林黛玉一身百毒不侵的好本事,想在她身上逞口舌之快,恐怕討不到什麼好處。

史潔瑛信步走來,後頭跟著兩名丫環,排場不校

「我要跟著且雲哥哥去浙江,希望你不會阻攔。」

史潔瑛開門見山很乾脆。

「我沒理由阻攔。」

史潔瑛沒料到事情能這麼順利。「你這麼放心?」

「有什麼不放心的?腳長在你身上,你愛上哪兒就上哪兒,且雲路上有你相伴,也有些趣味。」

「你別故作大方。」

林黛王笑了笑。「我最不大方了,我很小氣,你錯看我了。」

「只有大方的人才不會嫉妒,你少裝模作樣了。」

林黛玉美麗的嘴角漾著純真的笑,手指玩著纏在頰邊的青絲。「我不大方,一點也不!」

「那你為何讓我也去浙江?」

「因為我不去啊,既然不去就什麼也看不到了,眼不見心不煩的道理你不懂嗎?」

她纖手揪玩著,手裡的髮絲黑而亮。

「少騙人了,你怎麼可能不去?」

林黛王甜笑著。「不騙你,我是真的不去,乘坐馬車太累了,我討厭走那麼遠的路。」

「你是且雲哥的妻,不陪著上路不是很奇怪嗎?」

史潔瑛想不通。

「你更奇怪,你不是對且雲情有獨鍾嗎?我不去浙江不是正合你意?我不去你也有意見?去了你更有意見,真是矛盾啊!」

「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管你去是不去。」

林黛玉格格笑著。

「你笑什麼?」史潔瑛一肚子火無處發。

「笑你愛錯了人。」

「你亂說!」

「難道不是?且雲這一輩子只愛藕花姑娘,你自作多情追逐到天涯海角,他還是不可能愛你。」

史潔瑛聞言,立即變臉,「你懂什麼!富貴人家的情愛不是你一介平民能瞭解的。」

「噴噴噴!聽不慣實話也是你們貴族千金的毛病,算了,不說了,省得招白眼。」

***********************

同日下午,用完午膳後,不想浪費生命在午睡上頭,林黛玉到街上亂晃,正好巧遇臥龍雅捨的牛嬤嬤。

「買藥啊?」她見牛嬤嬤手上大包小包的藥袋。

「明知故問。」牛嬤嬤沒好氣地說。

林黛玉不以為忤,不死心地追問:「又是那位姑娘生病了?到底生的是什麼病?」

「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吧!別插手管臥龍雅捨的事。」

「不能對症下藥,吃再多藥也是枉然。」

牛嬤嬤哼了聲,「公子醫術高明,豈有不對症下藥的道理?你不懂別裝懂。」

「有的時候心病還得心藥醫,也許你家姑娘根本是心病,不吃藥也能好。」林黛玉說的頭頭是道,還挺能唬人的,只是不知能不能唬住以固執聞名的牛嬤嬤。

「什麼心病心藥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你家姑娘肚子裡的蛔蟲,用豬的是猜不著的。」

牛嬤嬤眼看就要中計了,卻在關鍵時刻回過神來。「你想套我的話對不對?我沒那麼笨,」

「套什麼話?你家姑娘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怕人知道嗎?」

牛嬤嬤心一慌,轉身快步離去,這行徑更是啟人疑竇,林黛玉想也沒想,旋即跟上前去。

************

牛嬤嬤腳程飛快,輕功了得,轉眼間就擺脫了林黛玉,林黛玉攔了輛馬車,火速趕往臥龍雅捨。

那日認識的小丫環拿著掃帚掃著園子裡的落花,一見林黛玉,熱心地喊她:「大姊姊,你來找公子是嗎?」

「黑公子在不在?」

「姑娘又生病了,牛嬤嬤到街上抓藥去才剛進門,大姊姊今天想見公子恐怕不可能。」

「你家姑娘和黑公子是什麼關係?」

小丫環狐疑地看著她,「姊姊不是公子的朋友嗎?」

「我是他的朋友啊,朋友分很多種,我屬於那種半生不熟的朋友,所以有很多事得花時間弄清楚。」

小丫環哦了一聲。「明白了,姊姊是公子的新朋友,還不認識公子喜歡的姑娘。」

「對對對,就是這樣,很聰明,留在這裡掃落花實在太可惜了,改天到沐王府找我,我替你安排個更適合你的工作。」

「真的嗎?我喜歡煮東西,能不能進膳房幫忙?」

「可以,當然可以,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不過你得先告訴我,那位生病的姑娘住在哪裡?」

小丫環指了指東邊。「她是公子喜歡的人,和公子一塊住在東廂房。」

「那位姑娘住在這裡很久了嗎?」

小丫環搖搖頭。「不是很久,我來時她還沒來呢廣「你來這裡多久了?」

「一年,一年左右,姑娘很少離開東廂房,我只見過她一次。那回牛嬤嬤熬藥,但因肚子疼急著往茅房跑,所以要我端藥到公子房裡,公子喚躺在床上的姑娘:『藕花,藥來了。』那位姑娘動了動眼皮,睜開眼,看了我一眼。」

「藕花?怎麼也叫藕花?你確定你沒聽錯?」太詭異了,於藕花不是已經死了嗎?

「不會錯的,我記得清清楚楚。」

難道於藕花沒死?

如果於藕花沒死,為什麼大家都說她死了呢?她為什麼要詐死?

有太多的疑問無解,最快的方法就是向當事人問個明白。但是要問黑濤還是問於藕花?

沐且雲知道這件事嗎?若他不知情,知道後又會如何反應?

「你能不能帶我到東廂房去?」

「我不敢。」小丫環搖了搖手。

「不會有事的,事成後沐王府廚房的工作等著你。」林黛玉向她保證。

小丫環猶豫著,「公子會殺了我。」

「不用怕,我會頂著。」

「可是……我還是不敢。」

林黛玉看她膽小怕事快哭出來的模樣,只好不再通她。

「算了,不拖你下水。」

憑她的本事要找東廂房應該不成問題。

**********************

林黛玉躲在窗外的灌木叢裡,房裡很安靜,除了藥味,感覺不到有人活動。

她見機不可失,躡手躡腳地接近房間,她輕聲推門而人,光影流轉,更覺屋內的明亮溫馨。

側身靜立在門扉之後,粉頰因為緊張而鮮紅,揚起長睫,轉過身,水眸凝視著。

床上躺著的人兒正閉目小憩或養神,她不確定。

真是於藕花?她記起沐青雲形容於藕花清麗秀雅,她趨向前定睛審視。

女子蒼白虛弱,氣息略亂。

「濤,是你嗎?」女子開口問,氣若游絲。

女子沒得到響應遂睜開眼,迎上林黛玉好奇的目光,訝然叫出聲,像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你是誰?」

林黛玉友善地笑道:「我從沐王府來,你是藕花吧?」

女子顫了下,打了個哆嗦,懼意甚濃。「你到底是誰?濤不可能會讓你進來的。」

「黑公子當然不可能讓我進來,因為你們合謀做了不夠光明磊落的虧心事。」

「這是我種的因造的孽,與濤無關,若有報應,由我一人承擔,」於藕花半坐起身,手撫胸口微喘,「你先別注自己身上攬罪,我沒有惡意,只是好奇罷了,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竟然還活著,你為什麼詐死?」

「你和沐王府是什麼關係?」

林黛玉坐在床沿看著病態纖弱的於藕花。「我叫林黛玉,是沐大人剛過門不久的妻子。」

於藕花倒抽了一口氣,「且雲的妻子?」

「你不信他會移情別戀?」

「不是的,我不否認我很驚訝,我以為且雲會守十幾年才娶妻的。」

林黛王笑了笑。「他是準備為你守一輩子啊,可惜老太爺由不得他,逼他娶了我。」

「老太爺喜歡你,你很幸運。」話裡難掩羨慕之情。

「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麼要詐死,然後躲在這雅捨裡?難道你打算這樣過一生嗎?」

於藕花坐起身,順了一口氣才緩緩道來:「我和且雲的事你知道多少?」

「很多,大夥兒都說你的美好、你的善良、你的識大體,說沐大人癡心一片,所有的真心真情全往你身上擱。」讓她這個二十一世紀女性主義的追隨者都忍不住吃味。

於藕花歎息一聲,「全是溢美之詞,我承受不起。」

「我又發現你的另一項優點了,你很謙虛。」

於藕花搖了搖頭,「我和且雲從小指腹為婚,他的個性耿直而專一,哪怕後來我和他相處之後並不那麼適合,他仍然願意娶我為妻。」

「不適合?不會吧!大家都說你們是天生一對,相配極了,怎會不適合?」

「不是那樣的,且雲對我的不是愛,而是同情,正確地說,他從來不曾愛過我。」

林黛玉張口欲言,於藕花搶白:「你信嗎?我和他之間最親密的舉動只限於擁抱,再無其他。」

「不可能礙…」林黛玉感受到的是他強烈的渴望,和霸道佔有。

「所以,且雲根本不愛我。」

林黛玉恍然大悟,「因此你選擇了愛你的黑濤?」

於藕花點點頭,「黑濤和且雲給我的震撼是不同的,黑濤一見著我的面,我即能感受到他強勢的熱情,他是那麼在乎我,這是且雲所不能給我的。」

「黑濤知道你為什麼選擇他嗎?」

於藕花搖頭,「他不知道,我不希望他知道我是因為且雲不愛我而選擇他。」

「為什麼用詐死的方法?」

「當時的情況我想不出第二個辦法。」

她是自私的,她想保留好名聲在世間流傳,烈女不事二夫,她既已定了親,豈可再有貳心?

「有墳有碑,你和黑濤真是用盡心思。」

「我身子不好,要矇混過去並不難,濤在事前讓我眼下『七日散』,在七日間無聲無息像死人般睡去,老太爺原本就不喜歡我,堅持七日內將我下葬,也幸好許多事恰恰都能巧妙配合……」

「第七日,黑濤趁夜掘了墳把你弄出來,你們騙了所有人。」

「因為我和濤想要在一起。」

就為這話,林黛玉投下了同情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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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林黛玉,你好大的膽子,誰准許你進來的?」凌厲的嗓音響起,打斷了林黛玉和於藕花之間的沉默。

「濤,別發火,既然瞞不了,就讓事情掀開吧!」

「藕花,你就是心太軟,老會吃虧,」黑濤疼憐地捧著心上人的頰道。

「她是且雲的妻子,讓她知道也好。」

黑濤放下於藕花,轉首盼向林黛玉,「你一直不懷好意,從頭一回來臥龍雅合就不懷好意。」

「你誤會了,我的不懷好意絕不是針對你,我一心想認識你是為了將來休夫作打算。」

「林夫?你想休了沐且雲?」黑濤以為自己聽錯了。

「沒錯,我是想休了沐且雲,不過那是之前的事了、現在我和他的關係已漸入佳境。」

「女人休夫是犯大忌的,你怎會有這種奇怪的念頭?」

林黛玉粉嫩的唇揚起一抹笑,彷彿為自己的大膽行徑喝彩,「所以我需要大明第一狀師的協助。」

「我還活著的事,你會告訴且雲嗎?」

林黛玉瞭解於藕花的顧忌,體諒地道:「且雲遲早會知道的,如果可以得到他的祝福,你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他是個自傲的男人,怎可能提供他的祝福讓我們安心?」

黑濤瞭解男人,他橫刀奪人所愛,不敢奢望對方的原諒。

「濤,你先出去,我有話想和林姑娘聊。」於藕花堅持,黑濤對她幾乎百依百順,出去後順手帶上門。

「濤一向口拙,不會講話,請你原諒,林姑娘,我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幫個忙。」

「你說。」病中的於藕花令她聯想到將要彫零的黃花,催人淚。

「我想搬離臥龍雅捨。」她輕聲說著。

林黛玉睜大眼。「別開玩笑了,這是不可能的事,你住在這裡住得好好的,要搬去哪兒?」難道想搬回沐王府?

「哪裡都好,只要別讓黑濤找到我。」

這更勁爆了!

「藕花姑娘,你能不能說清楚點,就在剛才,你才提到你和黑濤想要在一起的決心,怎麼這回翻案比翻書還快?」

「我有了黑濤的孩子。」於藕花困難地說。

「然後呢?」

「我的身子不適合懷孩子,濤若知道我有了孩子,一定不准我生下來。」

「看你的病症,確實不適合有孩子,你千萬別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我想替濤生個孩子,像他那樣的男人應該有個兒子。

林黛玉完全能理解於藕花的心思,可是為了替男人生孩子丟掉自己的性命,值得嗎?

「你這樣很傻,如果真希望黑濤有後,可以鼓勵他找別的女人替他生啊,不一定非你不可。」古代男人不是都三妻四妾嗎?這個主意應該不算太壞。

「濤不肯。」

「他不肯是他的事,你沒必要犧牲自己,生命難再得,活著總是好的。何況你的病在我那個時代都未必適合生孩子,你若一意孤行不是送命嗎?」

「我寧願死。」

「也要替黑濤生孩子?」林黛玉追問。

於藕花點頭,「有個孩子陪在他身邊過下半生不是很好嗎?林姑娘,你是我也會這麼做的。」

「可惜這裡科技不夠發達,不然我的子宮可以借你用十個月,做你的代理孕母。」她有感而發。

「林姑娘想借我什麼?」

「沒什麼,我隨便說說,你就隨便聽聽吧!」她摀住是非嘴,再不控制,一定會讓人當瘋子對待。

「請你幫忙,我只能靠你了。」

林黛玉心裡千百個不願意,這和自殺有何不同,萬一母親和胎兒都保不住呢?

「求求你……」

「別求我,我禁不住人求,臥龍雅捨門禁森嚴,靠我一個人的力量幫不了你。」她真的很想拒絕。

「牛嬤嬤可以協助你。」

林黛玉大驚小怪地叫嚷:「牛嬤嬤?不會吧!我跟她犯沖,八字不合,她肯定會洩露出去,你要我找牛嬤嬤,不如建議我請沐大人幫忙。」

「千萬別讓且雲知道。」

「安啦,開玩笑的別當真,他脾氣大,不好溝通,求他不如求己。」

唉,林黛玉啊林黛玉,你這不是自找麻煩、自尋煩惱嗎?

**************

沐且雲踱前踱後不知在濃情小築踱上幾回,就是不見林黛玉蹤影。

「大人,回來了,少夫人回來了。」樓奔急忙由外進來,日裡嚷著主子最在乎的消息。

又喜又怒的沐且雲決定板起臉孔訓訓他那老愛往外跑的小妻子。

「肚子好餓,肚子好餓。」林黛玉手裡捧著一定小籠包吃了起來,為了填飽肚皮她可是不計形象的。

「你到底跑哪兒玩去了,也不交代一聲。」他輕聲訓斥著。

嘴裡塞滿小籠包的林黛玉不清不楚地說:「我交代啦,小可憐知道我要出去逛逛。」

她不回答還好,一回答他更生氣,「小可憐不會說人話,你向它交代和向一棵樹交代有什麼不同!」

好傢伙,想找架吵是不是,她正愁著不知如何從沐王府脫身呢!現在這局面她不如來個借題發揮,最好給她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暫時消失。

「你凶什麼!不過是出去玩玩罷了,我是大人了不能自由行動嗎?要你限制這限制那,你不覺得你管太多了嗎?沐且雲大人!」

「我擔心你的安危,不是要限制你。」他忙著解釋她聽不進去,一心只想離開沐王府,好方便幫於藕花的忙。「現在是掌燈時分,會有什麼安危上的問題?我受不了了,沒有自由,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她把手上的小寵包往桌上一擱,分明是不打算就此罷休的態勢,「我是你丈夫,你的安全我有責任,一天不見人影,我問問也不行嗎?」

「不行,妻子也是獨立的個體,在我們那裡妻子不屬於丈夫,你這個做丈夫的不能限制妻子的行為。」

沐且雲覺得她的脾氣發得莫名其妙,似乎誘他陷人某個圈套裡,可他想不出是什麼圈套。

「我道歉,以後只要你說一聲要上哪裡都行。」

嗄!道歉,那不是沒戲唱了嗎?

「道歉還不夠。」

「你想怎樣?」他脾氣也跟著上來了。

「我們分開一陣子,雙方冷靜冷靜。」她說。

他變了臉,「你不覺得你太小題大作了嗎?」

「不覺得,我要和你分開一陣子,反正你就要回浙江了,咱們遲早要分開生活,不如現在提早適應。」

「你這是無理取鬧,不過是說了你兩句你就和我分開生活,這成何體統?」

她理不直氣卻很壯地大吼:「我受夠了沐王府無聊單調的生活,沒有電影院、沒有夜市、沒有百貨公司,再住下去我會崩潰。」

為了更像一回事,她緊握雙拳,大聲咆哮:「我一定要跟你分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後會有期,不必相送。」

最後,她以跑百米的速度離開了沐王府,沒有說再見,不敢回首。

呆愣在原地的沐且雲,許久後才回過神。「樓奔,快跟出去,看少夫人今晚在哪裡落腳。」

他的腹在痛,唇齒都在打顫,整顆心掉人冰原,一臉像是被雷劈到的樣子。

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說風是風,說雨是雨。

他算是見識到了女人的善變,為了芝麻小事可以和他大吵,和他翻臉,不顧他為她擔了一下午的心,他到底招誰惹誰了?

別人娶妻是來享福的,他沐且雲娶妻是膽戰心驚和滿心酸甜苦辣。

他一定是犯賤,越想越生氣,越想越火大,可心裡又恨不得把她追回來溫柔地求她不要同他計較。

唉,真矛盾!

**********

賈府露香別苑

月季端了一盤葡萄擱在桌上。「小姐,你還在生姑爺的氣啊?姑爺已經知道錯了。」

林黛玉看了月季一眼,「誰要你來的,是不是沐且雲要你來監視我的?」

「不是的,小姐別誤會,姑爺怕你水土不服,要我跟在你身邊伺候著。」

「這裡是賈府,又不是西域,怎會水土不服。先說好,我這邊的事你一句都不准透露,明白嗎?」

林黛玉心裡惦記著對於藕花的承諾,想破頭才理出一點頭緒,不管了,或許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有月季在身旁也好,可以幫她的忙。

「小姐,奴婢忠心於你,不會出賣你的。」月季發誓。

「放心,我要做的事是好事,不會拉著你殺人放人一明天一早你替我雇一輛馬車,我有用。」

「小姐不是不愛乘馬車嗎?」月季多嘴地問,林黛玉賣了個關子。「明天你陪我去臥龍雅捨,就會知道馬車何用了。」

**************

翌日一早,馬車將她們載到臥龍雅捨外牆最多的樹陰處,林黛於交代:「月季,你在這裡等著,我去接一個人,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才會回來。」

「小姐,你要接的人是……」

林黛玉打斷她:「一會兒看了就知道,現在別問大多。」

林黛玉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溜進於藕花和黑濤的寢室,於藕花正準備下床走走。

「馬車在外頭等著,你下定決心了嗎?」林黛玉壓低嗓子說道,她第一次做暗事,心跳特別快,於藕花見到她有絲驚訝。「這麼快?」

「我是急性子,答應人家的事沒辦好晚上睡不著覺,不過你現在後悔我也不會怪你。」她頂多轉身走人就是了。

「我不會後悔,只是我要怎麼走出去恐怕有困難。」

「牛嬤嬤和伺候你的丫環呢?」

於藕花走了幾步,有些喘。「我告訴她們我想一個人獨處,濤下過令,要她們不論我說什麼全依我。」

「難怪,我還想問你怎麼你病著。沒見人在旁伺候著。」

「你要把我接到哪兒去待產?」於藕花問。

林黛玉準備開個玩笑,「沐王府。」

於藕花表情大變,「不——」

林黛玉扮了個鬼臉,「騙你的啦!怎麼可能去沐王府,你和沐大人的愛恨糾葛我可沒興趣蹚渾水。」

於藕花鬆了一口氣。「你真頑皮。」

「開開玩笑,別生氣。你想帶什麼?我替你收拾。」

於藕花看了看四周,「沒有,我想帶走的東西全裝在腦海裡了。」

「這麼詩意又浪漫,那走吧!你慢慢走,我扶著你走。」

於藕花小步小步地移動。「我真沒用,這種爛身體還想生孩子。」

「你是勇氣可嘉不怕死,而我是誤打誤撞成了幫兇。」林黛玉早有心理準備,以於藕花的病體要平安生下健康的孩子,除非是奇跡出現。

她們走的小徑十分偏僻,連個家盯丫環都沒見著一個。「真是天助我也,再走一會兒,坐上馬車你會舒服些。」

「拖累你了。」

「不礙事,我愛管閒事嘛!對了,你這孩子多大了?」

於藕花想了想,「該有五個月了吧!」

「這麼大了?可你的肚子一點也看不出來呢!」林黛玉噴噴稱奇。

「我動了點手腳。」於藕花笑了笑,洋溢著母性光輝。

上了馬車,月季大驚,「小姐……她是……」

「噓……你小聲點,別大聲嚷嚷,你想召告天下啊!」林黛玉輕哺。

月季看著於藕花,想問又不敢多問,再看看林黛玉,林黛玉朝她點點頭。「她就是你心裡想的那個人。」

「藕花姑娘?我在沐王府見過姑娘的畫像。」月季還沒來得及消化這一切。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不惜和沐大人翻臉也要搬回賈府,我想幫助藕花姑娘。」

於藕花皺眉。「你和且雲吵架了?」

「不吵架走不了,我得把你藏到賈府。」

月季欲言又止:「小姐,最近我的眼皮老是跳著,會不會出什麼事啊?」

「你別瞎悅,會有什麼事啊?」

於藕花閉眼養神,自從懷上孩子之後,她的體力一天不如一天,黑濤幾次要替她把脈她都不肯,怕他看出端倪,知道孩子的存在,她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

可冒這樣的險,她覺得很值得。

**********

馬車進了賈府馬廄,馬廄小廝正忙著餵馬,沒注意馬車裡多走下來一位姑娘,林黛王朝月季使了眼色,要她帶於藕花先去露香別苑。

她則留下來給馬車伕賞銀。「今天的事打死不許說出去,明白嗎?」

馬車伕點點頭,駕著馬車離去。

從馬廄裡走出來的小廝提著木桶親切地朝林黛王笑。「林姑娘怎麼不乘家裡的馬車?」

「我怕老爺、少爺要用到車,所以直接雇了外頭的車,對了,賈仁、賈義兄弟昨天相親的結果如何啊?」

「賈總管不滿意昨天來的姑娘。」

林黛玉搖頭微笑,「又不是賈總管要娶妻,這個賈尚真是管太遠了。」

「姑爺今天一早又請人送來人參和靈芝,說要給您補身子的。」

「一會兒我叫月季送來給你們分著吃吧!」林黛王不喜食補,一吃補品就拉肚子,「這樣不好吧!姑爺要給小姐食用的。」

「我身強體健,不用補也精神奕奕。」差不多了,小廝應該不會注意到月季不是一個人走向露香別苑。

另一廂,黑濤發現於藕花不告而別後大發雷霆,桌上放著一封於藕花寫好多時的信,信中寫著——

濤:

白玉投泥,豈能相污。你是個這麼好的人,卻偏偏不幸遇上了我,該是我放過你,不再拖累你的時候了。

藕花字

短短數語,能交代什麼?他放了太多的感情在於藕花身上,要他匆促抽離,比殺了他還難。

她走了,一聲不響,難道所有的山盟海誓全是誆他的謊言?

她身上有病,能走多遠?就是想走也是寸步難行,除非有人幫助她。可誰會幫她呢?從她住進臥龍雅捨後就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他想不出有誰。

是她?會是她嗎?

沐且雲的妻子,那個東拉西扯,想打聽什麼的女子,那日和於藕花在房裡不知說了什麼。

一定是她,除了她沒人有這個膽子。

她是沐且雲的妻子,自然歸他管,他找沐且雲要人應該不為過吧!

帶著滿腔怒火,他來到沐王府,那很久不再涉足之地,他是豁出去了。

花廳裡情敵相見,本應分外眼紅的,可沐且雲的表情卻十分平靜。

「我想我們之間應該談不上有什麼交情吧!」沐且雲說。

黑濤開門見山地道:「我是來要人的。」

沐且雲微愣。「要人?要什麼人?」

「藕花。」

沐且雲臉上閃過一抹訝異,然後淡淡地道:「沒想到你我要在這個時刻掀開舊傷疤。」

「廢話少說,快把藕花交出來。」黑濤先聲奪人。

「藕花是你所奪,你來找我要人不是很奇怪?」

黑濤有些尷尬。「原來你早就知道藕花沒有死。」

「我知道得不算晚,可是卻不夠早,我若知道於藕花愛的人是你,我會成人之美。」

黑濤冷笑。「你會嗎?我懷疑。」

沐且雲有些心寒,「藕花和你聯合起來騙了所有人,你今天竟敢到沐王府來要人!」

「藕花不告而別,我懷疑你把她藏起來了。」黑濤心裡完全失了分寸,惟一想到的是藕花身子不好,萬一有什麼不測,他也活不下去了。

「我已有妻室,藏藕花做啥?」他失笑。

「可惡!你這個失敗者,居然唆使你妻帶走藕花。」黑濤大吼。

「我妻?黛玉?你胡說!」

「就是她,她三番兩次上臥龍雅捨,她不是受你指使是什麼?你這個小人!」

「黛玉目前不在沐王府,我無法叫她出來跟你對質,你莫在此含血噴人。」沐且雲激動地道。

「她不在沐王府?那她人呢?你不會將她殺了滅口吧!」

沐且雲用一種不敢相信的目光看著黑濤,「我為什麼要殺人滅口?她是我妻,我疼她、憐她都來不及了,你到底懂不懂得愛?」

黑濤仰天一笑。「愛?這個字眼好沉重,我們相爭多年,為了藕花不惜兵刃相向,你問我到底懂不懂愛,我正想問你,如果你真愛藕花,為何這麼快另娶林黛玉為妻?」

沐且雲怔忡著,一時語塞。

「答不出來了吧!你在世人面前偽裝情聖的形象,每當我看見你的這一面時,我就很想大笑,笑你的假,笑世人的蠢!」

「藕花是我的未婚妻,我有娶她的責任。」他一直這麼認為。

於家敗了,他告訴自己不能遺棄她,不顧家中長輩反對,只為了她是他的未婚妻。

最重要的是,他以為於藕花愛他。

「笑話!你又在自圓其說了,」

「我說的話句句屬實,你愛信不信由你,」沐且雲厭倦了為一個女人不停地鬥爭。

「交出藕花,我便離開。」

「藕花不在我這裡,黛玉也不在沐王府,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林黛玉人呢?」

沐且雲按了按太陽穴,他已經被離家出走的妻子弄得茶飯不思了,怎麼現在又來一個瘋漢向他要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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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於藕花看著窗外歎息。

「不舒服啊?」一旁削著蘋果的林黛玉擔心地抬眼問道。

「沒有,相反,自從住進賈府之後,我的身子變得好多了。」

「這露香別苑有貴氣,能養胎,本來賈寶玉告訴我時我還不信呢!如今似乎真有這麼回事。」

於藕花一驚,「賈少爺知道我住進來的事?」

「沒關係,賈寶玉發過誓會守口如瓶,這裡是賈家人的地盤,讓他知道咱們也方便些。」

「多虧了你,不然我真是走投無路了。」

林黛玉將削好的蘋果切成了,放在小碟子裡。

「吃吧!這是宮裡賞賜給賈銀老爺的。」

於藕花小口小口地吃著,「你和且雲……」她欲言又止。

「想問什麼?別吞吞吐吐的。」

「你們……該過著正常的夫妻生活吧?」於藕花吞下一口蘋果,終於把擱在心裡好些時日的話給問出口。

林黛玉心思玲瓏,自是明白她話中有話,「你想知道且雲到底是不是個正常的男人?」

於……藕花突地紅霞佈滿頰。

「你一直耿耿於懷他不碰你的事?」女人之間談論這種話題不知道在古代會不會太前衛?

於藕花點點頭,頭垂得更低。

「且雲為什麼不碰你,我不能代替他回答,如果有機會你可以問問他,不過依你的個性,你大概不好意思問。」林黛玉停頓了一下,考慮著該怎麼說。

「且雲和我之間有夫妻之名,亦有夫妻之實。」夠清楚了吧!含蓄中點到為止。

於藕花沉默了一會兒,掉下淚來。

「你怎麼哭了?」

「我為你們高興。」於藕花抹了抹淚珠。

林黛玉反應不過來,「這有什麼好高興的?且雲要替沐家傳宗接代,這很正常啊!」

「你不明白……」她便咽道。

她遞上手絹,「你別哭啊,才說這裡適合養胎,你怎麼就哭了?眼淚對胎教不好,你這樣會生出多愁善感的寶寶,別傷心了。」

於藕花接過手絹拭了拭淚,終於抬眼,「且雲會是個好丈夫,一流的丈夫。」

「黑公子也不錯啊!」

「說出來不怕你看輕,我早在詐死前就和濤有了肌膚之親,他很愛我。」

「你呢?你愛他嗎?」

「他愛我比我愛他深且濃,這是我為什麼想替他生孩子的理由,我知道除了我,他很難再接受其他女人了。」

沐且雲從來不曾給她這種肯定,她於藕花也是有骨氣的人,不要同情的愛。

「原來,你愛的人是且雲。」林黛玉全明白了。

新淚又泛上於藕花的眸,「我不能說不愛黑濤,也不能說只愛且雲,這中間有太多複雜的情緒了。」

「你怎麼又哭了?」

於藕花又哭又笑,「我說愛你的丈夫,你不會介意吧?」

「愛他的人豈止是你,還有一個戶部千金史潔瑛呢!介意什麼?讓人搶得走的男人我也沒本事留下。」

「你真特別。」

林黛玉抿嘴而笑。她特別嗎?特別的地方在哪裡?有的時候她會問自己對沐且雲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層次。

她很討厭一廂情願、單向的愛,她對他屬於哪一種呢?

好煩!別想了,至少現在不會有答案,那個沐且雲每天差樓奔送東西來,有吃的、有用的、有穿的,全是高檔貨。

他以為她是個虛榮的女人嗎?老想用這些綾羅綢緞和山珍海味迷惑她。

「真討厭!」她嬌嗔了句。

於藕花不明所以,「怎麼了?」

林黛玉回過神,傻笑道:「沒什麼,做白日夢。」

月季這時匆匆跑來,「小姐,糟了,姑爺帶著樓奔往露香別苑走來了。」

「寶玉呢?快請他來擋一擋。」林黛玉彈跳起來,失了分寸。

「少爺不在府裡,現在該怎麼辦才好?藕花姑娘不能待在這裡,一定會被發現的。」

「可惡的賈寶玉,要用到他時不見人影,不想看到他時天天在大觀園裡瞎晃!」

林黛玉急中生智,「藕花,得委屈你暫時躲在衣櫃裡了,可能會很不舒服。」

三人手忙腳亂合上衣櫃門時,沐且雲和樓奔正好走進屋裡。

「你到底要鬧到幾時?」沐且雲劈頭就問,四下裡東張西望。

「我沒有鬧埃」林黛玉驚魂未定地看著他。

沐且雲目光如炬定定審視她,「你住在沐王府時天天喊悶,怎麼在賈府不喊悶啦?」

「大觀園比沐王府有趣多了,不悶!」

沐且雲掃了一眼月季,月季膽小不敢回視,「少夫人又玩什麼花樣了?」

月季搖搖頭,「奴婢不知道。」

「你這麼凶幹嗎?月季,你出去,這裡我自己應付就行了。」

月季聞言,旋即退下。

「你怕什麼?怕月季說溜了嘴?」他趨近她以折扇托起她的下顎。

「討厭!」她一把揮去折扇。

他詭異笑道:「前天早上,有個自稱來自臥龍雅捨的小丫環到沐王府找你。」

她心跳快到不行,「什麼小丫環?」

「她說你答應替她安排廚房的工作。」他深沉地問。

「那就安排給她啊,一個小丫環想進廚房工作,這不是難事吧!何必大老遠到賈府來問我?」她冷汗直冒。

這個男人,絕對是有備而來。

「臥龍雅捨的主人黑公子在同一天來向我興師問罪。」

「問……問什麼罪?」

他冷哼,「他問了一個十分有趣的罪,他指控我偷了他的女人,而且信誓旦旦。」

她顫了下。完了!這下完了,可憐的她就要被拆穿西洋鏡了。

「女人……什麼女人?賈府裡多的是女人,你要不要問問這裡有沒有哪個女人迷了路需要找回家的路?」她顧左右而言它,企圖做垂死的掙扎。

「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曾經是我的未婚妻。」

樓奔看不下去了,這樣下去他怕會出人命。「少夫人,你就說實話吧!藕花姑娘是不是在你這裡?」

「藕花?不是死了嗎?」

「她沒死,少夫人,如果你真見過她,求求你行行好,把她的行蹤說出來。」

「我沒見過她。」睜眼說瞎話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你太讓我失望了,我以為你是不同的,你是誠實的,你是站在我的立場想的,沒想到你和普通女人沒什麼兩樣。」

沐且雲幾乎肯定了黑濤的指控,他只消看一眼就知道林黛玉可能做了什麼。

「沐且雲,你走吧!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她死都不會做出賣朋友的事。

「少夫人——」

「樓奔,給我搜!」

「沐且雲,你敢!」她欲阻攔,這時,衣櫃有了動靜,於藕花推開衣櫃門走出來,目光和沐且雲交會,千言萬語,不知由何說起。

「你們別再逼林姑娘了。」

「我們不逼她,你會出來嗎?」沐且雲冷冷地道。

林黛玉扶她坐回床鋪,「你滿意了吧!非要弄到這般田地才肯甘心罷休。」

他看了一眼於藕花隆起的肚皮。「你有孩子了?」

於藕花不語,用手撫著腹部,保護心十足。

「是黑濤的孩子,藕花的身子不適合懷孩子,她執意要將孩子生下來,不得已拜託我幫忙,你們特地來揭穿這一切,高興了吧!」

「你知道藕花身子虛弱不能有孩子,你還糊塗地幫她這個忙,萬一有個閃失,你拿什麼賠!」沐且雲輕斥。

林黛玉源向他,「黑濤要我賠什麼我就賠什麼。」

他知道她說的是氣話,「一屍兩命,你如何賠?」

「木已成舟,孩子都這麼大了不可能不留下來,」

她以務實的口吻道。

她挑釁的舉措讓他心裡有口難言。「樓奔,告訴賈老爺一聲,說少夫人今天會和我回沐王府,」

「是。」樓奔退下,「藕花怎麼辦?」

沐且雲撇開眼先看向窗外,沉思半晌。「藕花一道回沐王府,明早通知黑濤來接她。」

於藕花抗拒,「不,我不去沐王府,」

「你非去不可,惟有這樣,從今而後你才能自自在在地活在陽光之下。」他的眼中乍現一抹冷然。

************

是夜,初上三更,濃情小築裡林黛玉猶未人眼,門外傳來極細微的響聲。

她豎耳傾聽,一瞬間,沐且雲的身影已動作迅速地從窗欞躍人,高大昂藏的身影自信地走到床炕旁。

「不請自來是謂賊。」她說。

高大的身軀不等她邀請,覆上了她的,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討厭——」

纖細的身子被他摟得死緊,一把青絲在枕上晃動著,鐵掌探人被中。不消片刻,兩人渾身充盈著燥熱的火焰,響應對彼此熱烈的渴望。

熾烈如火。

*********

慾望得到滿足的沐且雲神清氣爽地來到練功房,一刻鐘後,樓奔加入。

「大人,這麼早。」

「不早羅,再過半個時辰就是早膳時間了。」作息規律的他,除非生重病,每日練功從不間斷。

「大人何時起程回浙江?府裡有數封來信,內容有關政事需要大人定奪。」

回浙江,是該回浙江了,他在金陵耽擱太久,已久到超乎平常。

他不打算孤身回去,他得帶著他的妻。

她會願意才是,他不確定,昨夜她在他身下熱情的響應給了他很大的鼓舞,令他燃起一線希望。

「大人。」樓奔喚他。

他回過神,「吃過早膳後跑一趟臥龍雅捨,黑濤肯定心急如焚,告訴他藕花很平安。」

「藕花姑娘居然懷了黑濤的孩子。」替主人抱不平的樓奔還是很憤恨。

「有失有得,如今想來未嘗不是美事一樁。」

如果藕花沒有詐死,他的人生就不會有現下的奇緣,他該滿足了,不能有恨。

「大人有雅量,卑職佩服。」樓奔說的是肺腑之言,易地而處,他也許會殺了那對狗男女。

晌午一過,樓奔帶來消息。「我等了半天,黑濤都沒有回臥龍雅捨。」

「他不在雅捨,上哪兒去了?」

樓奔說:「牛嬤嬤也不知道,我留了話,請她轉告黑濤藕花姑娘在沐王府。」

沐且雲到客房探望於藕花,把樓奔說的話陳述一次。

「你不告而別,著實讓他不知所措。」他坐在離床不遠的石椅上,內心平靜無波。

「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些什麼,我真的好抱歉,」她說。

他瞭解地頷首,「我三個月前就知道你還活著。」

她訝然,「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去上墳,發現墓地有人動過,很細微的地方,可我就是知道,因為你的棺是我親自埋下的,再小的不同我都會看出來。」

她悸動了下,「你很生氣對不對?」

他聳聳肩,巧妙地回答:「都過去了。」

她追問:「不,也許你認為都過去了,但在我心裡,它還沒有過去,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很生氣。」

他點點頭,「我是很生氣,對自己產生懷疑,很強的失落感,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就這樣?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對自己產生懷疑?」她的心揪了一下。

「沒錯,我以為你選擇了我,沒想到你愛的人是黑濤。」

他已無怨,也無恨,因為他有愛,他愛上了另一個女人,他愛上了他的妻,「我是愛你的。」她突然說,用一種迷濛的眼神看著他,他微愣,「你說你愛我?那為什麼又……」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因為你不夠熱情,對我不夠熱情。」

他失笑,覺得她的話沒頭沒腦的,「什麼意思?」

「其實我需要熱情的男人,你連吻都不曾吻過我,讓我感受不到你的情意,你不愛我對不對?」她幾乎問不出口,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許很殘忍,可是她一定要知道,否則她到死都不會瞑目。

沐且雲僵住了。

「從來沒有人這麼坦率地向我問這個問題,我自問過自己不下百次,是的,我不愛你。」

他知道自己必須誠實。藕花曾是他的妻子人選,如果沒有詐死事件,她會是他的妻,這毋庸置疑。

她哭了,她最近常常哭,一點點小事也能催人淚。

「你愛黛玉嗎?」她又問。

他點點頭,「我還沒告訴她呢!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我今天在你面前表現的全是我最真的一面。你也許會怨我這時候才表露真心,可我不想騙你。」

「我明白。」她拭了拭淚,「我現下心裡舒坦多了,大夥兒全接受了我沒死的事實,謝謝你。」

「你的身子……」

她微笑,「好多了,心情放鬆後,心疼的毛病也沒那麼常犯了。」

「黑濤很愛你,這回他上沐王府找人將自己的心意表白得十分透徹,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懂,你希望我好好珍惜黑濤,我會的,他待我極好,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詐死的主意是我出的,他因為愛我,什麼都聽我的。你一定很瞧不起我吧?我背叛了你。」她苦笑一聲。

他反勸她:「你想太多了,朋友之間沒這麼多心眼,你好好休養,等黑濤來接你。」

講開了,雨過天晴。

友誼能修補到什麼程度,就看老天安排了。

**********

林黛玉走過迴廊,遠遠便瞧見哭泣的沐音雲。

「誰惹你了?」

「嫂子,我是不是長得很難看啊?」

林黛玉好打抱不平的性格冒了出來,「誰說你長得難看,是不是賈寶玉那個渾小子說的?」

「哇——賈少爺不喜歡我——」沐音雲哭得肝腸寸斷。

林黛玉雙手叉腰。「是賈寶玉沒眼光,他不喜歡你倒也好,他那個人將來要做和尚的,女人讓他喜歡上也沒用。」

「做和尚?嫂子,你怎麼知道他會做和尚?」止住了沐音雲的淚,她好奇地問。

「書上寫的。」

「書上怎麼會寫這樣的事?是相書嗎?」

「糟了!」林黛玉摀住嘴巴,「我又胡說八道了。」

「嫂子,你快告訴我到底是什麼書上寫的?賈少爺為什麼會做和尚?」

林黛玉左右為難,她總不能告訴音雲賈寶玉之所以會做和尚是因為林黛玉吐血而亡,他看破紅塵,遁人空門。

「哎呀,我也不確定賈寶玉會不會做和尚啦,反止他不喜歡你是你的福氣。」

她實在不適合勸人,往往越描越黑,「嫂子,你能不能幫我去問問賈少爺,他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嗄!不會吧!這麼露骨的問題我問不出日,而且要是讓你哥知道,我會死得很慘,」

「拜託啦,也許傳言是假的,賈少爺根本沒有喜歡的人,嫂子,你和賈府親近,只有你能幫我了。」

勉為其難地,她答應了。「好吧!」她也很好奇,賈寶土除了喜歡林黛玉之外還會喜歡什麼人。

林黛玉才走到主屋花廳,就聽到沐且雲的聲音在她後頭揚起——

「又想上哪兒玩去?你答應我的事為什麼總做不到?」

「沒阿只是想回賈府替音雲把一些事弄清楚。」

她心虛地說。

「什麼事非得你不能弄清楚?」他不以為然地道。「關於賈寶玉到底喜歡誰。」

「賈少爺喜歡誰與你何干?」他妒火中燒。

她微笑,「是不干我的事,可與今妹有點小小的干係,青雲喜歡人家,但人家可能已有意中人。」

「不用去問了,改明兒個我替音雲介紹朝中同僚,賈少爺喜歡誰不重要。」

林黛玉不依,「不行,我一定要知道賈寶玉喜歡誰,這關係著他最後會不會出家。」

「出家?賈少爺怎麼會出家?」太弔詭了。

她頭頭是道地說:「好吧!反正你已經相信我來自未來世界,告訴你也無妨,在曹雪芹的《紅樓夢》裡,賈寶玉喜歡的林妹妹得肺癆病死了,賈寶玉傷心欲絕,看破紅塵做了和尚。」

「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那位林妹妹叫作林黛玉吧?」他大膽假設。

她擊掌叫好:「你實在太會猜了,沒錯,就是這樣。」

他可急了,「那是書上的故事,你如今已是我的妻,結局不可能一樣。」

「當然不可能一樣,我身強體健,運氣好一點也許還能長命百歲,自然不可能死於肺癆。」這點自信她還有。

「這就對了,你既然不會死於肺癆,賈少爺就不會出家做和尚了。」他下結論。

她不甘心,「可是我仍然很想知道賈寶玉喜歡的人會是誰。不是林妹妹,難道是林弟弟?」

「你在胡說些什麼?」

他的妻總是這麼不按牌理出牌,可偏偏他就是鍾情於這樣的她。

她呢?她對他又是什麼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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