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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Twentine -【忍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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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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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29:2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忍冬 作者:Twentine

內容簡介】:

  關於犯錯與救贖的故事。

  掃雷:女主心機婊,男主矯情凱,行文風格壓抑晦澀,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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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29: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晚自習下課的時候,天已經全黑。

  白璐從洗手間回來,蔣茹還趴在桌子上,周圍圍了一圈女生。

  自己的位置被人佔了,白璐坐在後面等著。

  旁邊一堆人的談話傳入耳朵。

  「別哭啦茹茹,都放學了。」

  「好了,不要難過了。」

  「還有幾天就要考試了,不能耽誤成績呀。」

  「對,考試才重要呢。」

  「……」

  白璐抽空將自己掛在桌子外側的書包取下來,拉上拉鎖。剛背起來的時候肩膀往下狠狠一墜,白璐微晃身體,適應了書包的重量。

  她來到女生群邊上站著。

  這群人裡,她是最不起眼的,個子不高,小小的五官,帶著一副大眼鏡。

  白璐的頭髮顏色淺,在陽光下尤其明顯,是淡淡的金色,好多次體育課都被教導主任叫出隊列,問她是不是染了頭髮。

  其實她只是輕微的營養不良而已。

  女生群還沒散開,嘰嘰喳喳,你一句我一句。

  可惜這些理工科女高中生都不太會安慰人,輕聲細語地說了半天,也無非就是振作努力,不要影響考試。

  沒說到點子上,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小時。

  「哎?還幹什麼呢?」隔壁班的班主任劉老師探頭進來,「這麼晚了,開座談會呢?」他擺擺手,「趕緊的,快走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老師來趕人,女生們紛紛拎包。

  「那我們走了。」一個女生轉過頭,這才發現坐在旁邊等著的白璐。

  「哦,白璐。」另外幾個女生也轉過來,看著白璐,你一言我一句地囑咐。

  「等會你多勸勸茹茹呀。」

  「對啊,你們一個宿舍的。」

  一個女生俯下身,在白璐耳邊說:「讓她別傷心啦,那個男生好差的,一點也不值得。」

  白璐:「……」

  多此一舉,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然,旁邊哭得更慘了。

  女生們又要勸,鈴聲響起來,這是每天最後一道鈴,白璐瞄瞄牆上的鐘,已經九點四十了。

  白璐:「回家吧,太晚了。」頓了頓又加一句,「我會勸她的。」

  人走光,只剩下白璐和蔣茹。

  白璐碰碰蔣茹的胳膊,小聲說:「我們也走吧。」

  女孩依舊啜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教室空蕩蕩的,她的哭聲更加明顯了。

  白璐坐了一會,眼看要十點了,說:「再不走要門禁了。」

  蔣茹沒動靜,白璐又說:「叫阿姨開門的話,要被記錄的,如果——」

  「那你走呀!」蔣茹忽然騰起,從書桌上仰起頭看向白璐。

  白璐覺得,其實她應該是在瞪自己,可因為最近哭了太多次,她眼睛腫成桃子樣,再瞪也是一條線。

  白璐沒說話,沒幾秒鐘的功夫蔣茹氣勢全消,拉住白璐的校服袖口,受傷的小動物一樣吸氣。

  「白璐,對不起……」她一字一啜,「對不起……不該兇你……」

  白璐嘆口氣,「你跟我道什麼歉。」

  蔣茹失了魂的假人一樣,頭髮亂糟糟的。白璐拉住她的手,「來,起來。」

  蔣茹不動地方,白璐說:「咱們回宿舍慢慢說。」

  白璐人小小的,聲音也小小的,細膩的音調起到了安撫作用,蔣茹被她拉了起來。

  「走。」白璐說。

  六中省重點高中,聚集了全省將近兩千名優秀高中生,濟濟一堂。

  因為不是所有學生都是本地的,六中設有學生宿舍樓,便宜的一學期八百元,四人一間,貴的一千二百元,雙人間。

  白璐跟蔣茹是雙人間的室友。

  往宿舍樓走的時候,蔣茹一直低著頭,白璐牽著她,自己走在前面,以免她直接撞到路燈上。

  走了幾步,蔣茹站住了腳。

  白璐回頭。

  蔣茹比她稍高一些,但也很瘦,脖子長而細,顯得頭有些大。蔣茹是高二分班的時候從文科老師的班分過來的。

  白璐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蔣茹的時候,她在七八個學生中顯得最不顯眼,馬尾辮紮在大大的腦袋後面,眼睛很大,額頭寬亮。

  老師點她的名字時還說,看這個樣子,一定是個聰明孩子。

  蔣茹不好意思地笑,不知為何,白璐坐在下面也跟著笑了。

  蔣茹看著地面,校園裡昏暗的路燈把她的影子照得老長。

  「我想出去……」她低聲說。

  白璐:「去哪。」

  蔣茹:「我想出去……」

  夜深人靜,只有遠處的食堂還亮著。現在其實是暑假期間,全市高中都在追進度,高考生八月就開始上課了。

  因為放學太晚,學校要給住宿的學生供應夜宵,食堂一般會開到十點半。

  白璐說:「要不先去吃點東西,我請你。」

  蔣茹鬆開手,搖頭,「不,我要出去,你自己回去吧。」

  「這麼晚了,出去就回不來了,晚上查寢怎麼辦。」

  蔣茹決心已定,說什麼都不肯回宿舍。

  人已經轉頭往外面走,白璐看著她的背影,啞然。

  蔣茹走著走著,感覺身邊多了一個人,她側頭,看見小小的白璐雙手握著書包帶,悶聲走著。

  蔣茹說:「你跟我去麼?」

  白璐沒說話,點點頭。

  夏日的夜,躁動而平靜,蔣茹對她笑,主動伸手拉住她。

  「白璐你真好。」

  白璐拉拉嘴角。

  從校園裡出來,門口的黃海大街上也沒有多少車輛了,白璐最後回頭,看了看宿舍樓,心想明天肯定要糟糕。

  蔣茹沒有這麼多想法,從學校裡出來的她,比剛剛更有活力,話也變多了。

  「我們去一趟他的學校吧。」蔣茹說,「你說我給他打電話讓他出來好不好。」

  蔣茹嘴裡這個「他」,白璐聽過很多次,也在蔣茹的手機裡看過照片,但是並沒有見過本人。

  蔣茹從兩個多月前,就開始跟白璐聊他。

  聊那天在隔壁學校門口的餛飩店吃飯,她忘了帶錢,手機又沒了電,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有個同樣在店裡吃晚飯的男生幫了她。

  他就是許輝,是與六中相鄰兩條街的職業技術專科學校的一名中專生。

  那時她每次提到他,都會不由自主地笑。

  她說他很喜歡親人,喜歡拉她的手。

  蔣茹有酒窩,有酒窩的女人笑起來格外的甜。

  他們相處了兩個月,最近一個星期,蔣茹的笑容不見了。

  白璐問她發生了什麼事,蔣茹說有一個女的把許輝搶走了。

  那個女的是許輝同班同學,蔣茹每次提起都咬牙切齒。

  「不要臉!搶別人的男朋友!」

  白璐輕聲說:「他有那麼好?」

  蔣茹又消聲了,半晌嗯了一聲,「就那麼好。」

  白璐看過許輝的照片,他長得的確很帥氣。

  蔣茹和許輝只有一張合影,是蔣茹拉著許輝照的,照片上的男孩沒有露出笑臉,敞懷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校服,頭髮微有些亂。

  白璐不難理解蔣茹被他迷得神魂顛倒,在許輝身上,有一股不太像十七八歲年輕人的氣息——不管是裝的還是真的。

  白璐一邊低頭走路,忽然感覺蔣茹伸過手來。

  她側頭,看見蔣茹微微張著嘴巴,正在幫她整理校服領子。

  「你的領子怎麼總是塌著的呀。」蔣茹聲音輕輕,「做午間操的時候我看到好多次了。」

  白璐垂眼,「我也不知道。」

  蔣茹笑了笑,「你太瘦了,這是s號的校服,你穿著還大。」

  白璐也笑了,「你不也瘦。」

  蔣茹笑容淡了一點,輕聲嘆氣,「我覺得還是胖哦……」

  「怎麼?」

  蔣茹:「你不知道他學校的女生,都好會打扮的。」

  白璐淡淡說:「是麼。」

  蔣茹:「以前我覺得學習好就行了,女孩還是內在比較重要。可是……」蔣茹說著,眼角又有點紅,「我現在覺得女孩子長得還是要好看一點……」

  白璐沒有說話,蔣茹自語道:「就算不好看,也得會打理自己。」

  白璐目光向上,看見蔣茹編起的頭髮。

  蔣茹以前只紮馬尾辮,最近開始研究各種各樣的編髮。

  她有一頭讓人羨慕的長髮,又黑又直,比起白璐這種營養不良的淺色自然捲,看起來漂亮很多。

  六中的理科女就連美也是學術化的,每天蔣茹都會從雜誌上找出喜歡的編髮,然後對比模特跟自己的頭髮長度,顏色還有軟硬程度,白璐就坐在旁邊看著她一臉嚴肅地算來算去。

  白璐:「別難過了。」她真心真意地勸蔣茹,「戀愛和分手都要經歷的,你……」她在心裡想了想措詞,又說,「你現在看開些,等往後回憶的時候,能笑出來就最好了。」

  蔣茹抿抿嘴,半晌低聲說:「不想分手呢,他九月六號生日,本來想給他過生日的。」

  「還有差不多一個月呢。」白璐說。

  過了馬路,她們從一個老式的小區裡穿過去,這樣比從外面走要快。

  小區裡很安靜,比路上要暗很多。

  白璐拉著蔣茹的手,默不作聲地往前走著。

  她漸漸嗅到一股香味,在安靜的夏夜,幽遠暗淡。

  蔣茹似有所感,驀然道:「花。」

  白璐轉頭,蔣茹看向黑暗深處。

  白璐還沒來得及開口問,蔣茹已經拉著她走過去。

  香氣漸濃。

  蔣茹領她來到路邊,小路兩側是住戶,因為是老式小區,並不講究,所有人家都給自己門口圈起了花圃。

  花很小很小,月白、淡黃,夾在在一起,藏在茂密的樹叢中。

  或許是好活,或許是淡香,這裡的人都約定俗成一樣,在最外面的一側種上同一種花。

  「香吧。」蔣茹說,「很好聞的。」

  白璐說:「你認識這種花?」

  「當然認識了。」蔣茹彎腰,從地上撿了一小支,吹了吹。她一臉甜蜜,「是他跟我說的。」

  花一支兩株,一白一黃,蔣茹把兩朵小花分開,白的插在了白璐的頭髮上,黃的留給自己。

  插完之後她後退半步欣賞,白璐說:「什麼花啊。」

  「忍冬。」

  說著,噗嗤一聲笑出來,蔣茹:「白璐,你看著好呆呀。」

  白璐看著她,不說話。

  蔣茹拍拍她的手背,輕聲說:「真的好呆。」

  白璐緩緩也笑了,就好像第一次見到蔣茹的時候一樣,笑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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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29: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穿過花叢,白璐與蔣茹離開小區。

  十點半,六中已經門禁,比起蔣茹的一往直前,白璐還要多考慮一下等會回去要怎麼跟保安和宿管阿姨解釋。

  「到了。」蔣茹說。

  她們站在十字路口,現在還是紅燈。馬路對面有一排路邊攤小吃店,在轉彎處是一扇幽暗的大鐵門。

  六中和職高只隔了兩條街,可景象和氣氛卻完全不一樣。

  現在這個時間點,六中門口連來往行人都很少,只有高三宿舍樓亮著燈,供考生看書用。而服藝職高門口卻熱鬧得如同菜場。

  一過十點,路上支起一排燒烤攤。

  職高的學生是這些小餐館的主要顧客。白璐在六中念了兩年有餘,對這個鄰居學校略有瞭解。服藝職高也是寄宿制學校,但是並不設門禁,或者說設了也是白設。

  此時正是熱鬧的時間段,店舖之間來來往往穿梭著臉帶稚氣的高中生。

  這裡沒有人是老老實實穿著校服的,敞心露懷,要麼就繫在腰間,燒烤攤的角落裡有摟摟抱抱的小情侶,你餵我一口,我打你一拳。

  綠燈亮起,蔣茹卻沒有邁步。

  白璐奇怪地看她一眼,發現她臉色帶紅,嘴唇緊閉。

  是緊張的。

  白璐說:「你有他的電話麼?要不要打電話叫他出來。」

  蔣茹點點頭,「有倒是有……」

  白璐:「你要叫他麼。」

  蔣茹握緊書包帶,低著頭,另一隻手摩挲著自己的校服裙。

  「還是我去找吧,我知道他在哪。」蔣茹說。

  白璐:「在哪?」

  蔣茹抬手,指了指馬路對面。白璐跟著看過去,是一家快餐店。

  「他這個時候一般都在那裡。」蔣茹說,「跟朋友吃東西……」她臉上更紅了,白璐拉了拉她的手,冰冰涼涼。

  「你不用這麼緊張的。」白璐說。

  蔣茹的手握緊了一點,好像要從白璐這裡吸取力量。白璐:「還要去麼?」

  「去。」蔣茹咬咬牙,「得去。」

  又等了一個紅綠燈,蔣茹才深吸一口氣走過馬路。

  她一路上幾次摸自己的頭髮,抿嘴唇,白璐已經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

  店開著門,距離十幾米遠的時候,蔣茹對白璐說:「你在這等著我吧。」

  白璐說:「陪你也可以。」

  蔣茹搖搖頭,臉上帶著猶豫之色,「你……你不會喜歡那群人的。」

  白璐:「你喜歡?」

  蔣茹又搖頭,小聲說:「我也不喜歡……但我喜歡他。」

  蔣茹深吸一口氣,轉頭朝快餐店走去。

  白璐抬頭看了一眼,店名叫「可可快餐」,牌子不是燈箱,夜裡看不清楚。

  蔣茹前腳進去,後面白璐就默默跟上,在店門口停下腳步。

  店裡出奇的安靜。

  或許是與進去了一個不速之客有關。

  「幹什麼?」一個女孩說。

  「我又不是找你……」蔣茹的聲音聽起來比剛剛更輕。

  「有病啊!」女孩似乎並不覺得蔣茹可以冒犯她,聲音驟大,「誰用你找?」

  蔣茹聲線顫抖。

  「許輝……」

  白璐靠在快餐店門口,等了很久沒有聽到回話,不經意低頭,才發現門很髒,許久沒有擦過了。

  白璐往後退了半步,店裡傳來聲音。

  「找我幹什麼。」

  白璐腳下一頓,又慢慢站穩。

  十七八的男孩,聲音還帶著微微的青澀。

  或許是疲憊,亦或許是提不起興致,他的聲音隱約透著些許低沉。

  蔣茹:「你跟我出來一下。」

  女孩哈地笑了,「有意思沒意思,叫誰呢你。」

  蔣茹憋著一股氣,「反正沒叫你。」

  女孩拍桌子,「你再說?」尖銳地嘀咕,「死皮賴臉的東西。」

  白璐搓了搓腳下,一片落地的枯樹葉被來往行人踩得稀爛。

  蔣茹:「你說誰呢,你才……」

  「你他媽再廢話一句試試!?」

  旁邊幾個男生隱約在笑。

  「行了。」許輝打斷女孩,對蔣茹說:「你來找我什麼事。」

  少男少女多麼奇怪,明明所有的意味藏都藏不住,還是要問一遍,你來找我什麼事。

  蔣茹配合極了,回答:「我有話跟你說。」

  女孩插嘴,「有話就這說。」

  蔣茹深吸一口氣,說:「許輝,你跟我出來麼。」

  她語氣聽起來很平靜,帶著一個好學生獨有的尊嚴,可在這樣的環境下,這份隱約的矜持與驕傲顯得脆弱又難堪。

  女孩被說不清楚的感覺激怒了。

  「醜逼。」

  小小年紀裡,越是直接,越是傷人。

  蔣茹要哭出來,「你說什麼?怎麼罵人。」

  女孩一副無辜樣,「說錯了啊?」

  蔣茹:「你再說一遍。」

  女孩哎了一聲,一字一頓,還帶著音調的,「醜,逼!」

  蔣茹跺著腳,「許輝!」

  「好了。」男孩好像一個眾星捧月的皇帝,群臣吵得不可開交,終於由他主持大局。「都別說了,小葉,別太過分了。」

  「嘁。」叫小葉的女孩冷哼一聲,給足男孩面子,不再開口。

  蔣茹又好像有了希望,「許輝。」

  靜了一會,許輝低聲說:「有什麼事,你在這說吧。」

  大庭廣眾之下,這樣的交談簡直要了蔣茹的命,至始至終全靠一口氣強撐著。

  「能出來一下麼。」

  許輝不說話了。

  小葉在一旁嘀咕,「……真是服了。」

  蔣茹沒有管小葉,強撐著臉面,說:「那咱們就分手吧。」

  小葉:「噗。」隨即摀住嘴,沒有笑得更大聲。

  許輝倒是沒有笑,輕聲說:「好。」

  沒有什麼再需要堅持的了,蔣茹幾次張口,都說不出話,最後眼淚沒有止住,轉身跑出店。

  她似乎忘記了白璐的存在,一路往外面跑。

  碩大的書包在身後左晃一下右晃一下,笨拙不堪。

  店裡聊開了。

  有個男生說:「小葉,你也太過了點,怎麼那麼說人家呢。」

  另外一個男生:「就是,好歹人家大晚上跑出來找輝哥,你飛醋吃得太嚇人。」

  小葉笑著跟男生大鬧,大聲嚷嚷:「還敢說我!我說錯了麼?咬你啊!」

  男生說:「其實她也不是特別醜,主要就是頭太大了,又那麼瘦,我去,剛一進來跟個外星人似的,嚇我一跳。」

  小葉咯咯笑,「就你嘴賤。」

  「大頭妹妹。」男生說,「六中的,學習肯定好。」

  小葉:「書呆子唄,女人靠學習好啊。」

  男生:「嗯,學習好比不過長得漂亮,沒辦法。」

  小葉:「考場上靠學習好,情場上肯定靠臉啦。書呆子就去找書呆子好了,瞎嘚瑟什麼。」

  大夥跟著笑,一個男生打趣道:「還是輝哥魅力大,哪的妹子泡不來,輝哥給我支支招,單身太久,身心俱疲。」

  過了許久,許輝才開口,玩笑似地說:「你去整個容吧,有時候男人也看臉。」

  眾人哈哈大笑。

  餐館的服務員一路看著熱鬧,忍不住開口說:「小夥子啊,那小姑娘也挺喜歡你的,你這麼做不太好吧。」

  小葉:「什麼呀,什麼叫不太好,戀愛哪有好不好,他不喜歡她,還非得逼著自己喜歡,有病啊。」

  許輝沒說話,服務員被嗆一口,連忙說:「你對,你都對。」

  「本來就是。」小葉道,「打著喜歡的旗號死皮賴臉的人噁不噁心,愛裡沒有對不對得起,愛你就哄著點,不愛了就踹開,誰不是這樣。不被喜歡的就該自己滾,別讓人心煩才對。」

  地上的樹葉已經被踩到渣也不剩,白璐邁開腳步,往回走。

  她在那片忍冬花叢裡見到了蹲著哭的蔣茹。

  白璐蹲到她身邊,說:「別哭了。」

  蔣茹捂著臉,白璐忽然說:「你是不是覺得丟人更多一點。」

  蔣茹使勁搖頭。

  靜了好一會,白璐又說:「別哭了,不值得。」

  蔣茹哭腔,「你不懂……」

  白璐:「真的不值得,你做你自己就好,不用改變什麼。」

  蔣茹抬眼,「他們說的也沒錯。」眼睛紅通通,「白璐,如果我單純暗戀他,那只是我一個人的事,可我又想他回應,這就不止是我的事。我既然對他有要求,自己就該付出,這個世界是守恆的。」

  白璐笑了,「物理學得好哦,邏輯性真強。」

  蔣茹:「男生都喜歡好看的女生……」

  白璐:「不一定的。」

  蔣茹:「他就喜歡。」

  白璐笑笑,「也不一定的。」

  蔣茹:「什麼意思。」

  白璐頓了頓,又說:「你不覺得他們的言論很膚淺麼。」

  蔣茹搖頭,「不,是我們傻,太自以為是,總說什麼內在美,誰能看見呀。」

  白璐:「自我批評得真徹底。」

  蔣茹扯扯嘴角,想配合著白璐,可臉上依舊慘淡。

  白璐:「回去吧。」

  蔣茹失魂落魄,白璐又說:「等過幾天,忘了就好了。」

  白璐拖著蔣茹的胳膊,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蔣茹腳底打晃,白璐把她的書包取下拎著走。

  蔣茹:「謝謝你。」

  白璐:「沒事。」

  蔣茹走著走著,不自覺地說:「是我給他的愛不夠,高三很重要,我不能像那個女生一樣全心陪著他。」

  白璐輕聲說:「不是愛呢。」

  蔣茹固執:「是愛。」

  白璐:「你現在鑽了牛角尖而已,我覺得感情沒那麼簡單的。」

  蔣茹不說話。

  白璐:「輕輕易易就能給,輕輕易易就能收的,算不上愛情。」

  走在昏暗的路燈下,即將離開小區,花香不再,路邊是淡淡的汽車尾氣味。

  蔣茹茫茫地問:「那你說什麼是愛情?」

  白璐安靜,穿出小區,冰冷的長街上馳過一輛黑色轎車,一閃而過。

  「可能要再濃烈一點。」站住腳步,白璐看著灰黃的街道,思索著,輕聲說:「要麼救人,要麼殺人……」

  夜風帶著泥土的腥味。

  「我理解的愛情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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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30: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第二天,白璐跟蔣茹兩人被教導主任全年級通報批評。

  蔣茹又害怕了。

  夜晚帶給人的力量非同尋常,等太陽出來,事情又是另外一個樣子。

  一人一千字檢討,一篇作文的字數。這還不算,寫完了要在全班同學面前唸,這才要了命。

  蔣茹臉皮薄得像片紙,一撒謊臉就紅,所以寫檢討的時候她整張臉都是燒著的。

  「算了。」白璐停下筆,看著蔣茹,說:「等下我給你寫吧,你到時候照著唸一遍就行。」

  蔣茹低著頭,「那怎麼行……已經是我連累你了。」

  白璐:「沒事,這樣兩個人寫也很容易穿幫的。」

  蔣茹咬著嘴唇,眼睛看著一個方向發呆。

  現在是下午體育課,高三年級的體育課等同自由活動,願意玩的就到操場上玩玩,想學習的就留在教室或者去自習室學習。

  白璐坐在凳子上,順著蔣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她盯著玻璃窗愣了神。

  白璐晃晃手,蔣茹回頭。

  「啊……對不起。」

  白璐看著一臉愁思的少女,疑問說:「你這樣對他他也不知道,不覺得賠麼。」

  蔣茹:「我也不想……」

  白璐:「忘了吧。」想來想去還是那句話,「為他傷心不值得。」

  蔣茹看著桌面又發了呆。

  白璐:「……」嘆口氣,白璐低頭寫自己的檢討。

  一節自習課的功夫,白璐把兩篇檢討都寫完了。蔣茹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你、你寫得這麼快啊。」

  白璐:「還行吧。」

  蔣茹把檢討看了兩遍,熟悉內容,看著看著抿起嘴唇。

  「白璐……你編瞎話好厲害。」

  白璐看著她,蔣茹受驚似地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

  白璐笑,「我知道。」她手肘搭在桌面上,「我編瞎話確實很厲害。」她為讓蔣茹分散注意力,認真地說,「編瞎話最重要的是邏輯,邏輯夠強,別人就會信以為真,但也不能完全只靠邏輯,邏輯不夠的時候要拿感情來添補。」

  蔣茹果然被吸引了,「是不是要編到連自己都相信呀。」

  「當然不是。」白璐擺手,「這是最差的,讓人信,自己不信,這才是奧妙。」

  蔣茹被逗樂了。

  白璐看著她,輕聲說:「你還是多笑笑好。」

  蔣茹搖頭,兩隻小手按在自己的臉上,說:「笑什麼啊,我的顴骨太高了,好多人說過,我笑起來像隻猴子。」

  白璐:「他們亂說的。」

  蔣茹聞言拉過白璐的手,「白璐你真好。」

  白璐:「別無事獻慇勤哦。」

  蔣茹笑,低垂著眉眼,說:「是真的,而且我覺得你好厲害。」

  白璐誇張地瞪大眼睛,「不要嚇唬我,我可是從來沒有一次考試贏過你。」

  蔣茹打了白璐一拳,「你知道我說的根本不是這個!」

  白璐聳聳肩膀,蔣茹語氣認真地說:「我說的是真心話,我們倆同桌一年了,我還沒見過你為什麼事真心緊張過,而且你還願意幫別人忙,我覺得在你身邊好舒服。」

  白璐靜了一會,輕聲說:「可能是我們倆比較像吧,我話不多,也很內向,跟你合得來。」

  蔣茹驀然感嘆了一句:「內向的人碰到外向的人總是輸。」

  白璐知道她想起了之前跟許輝的經歷。

  窗外吹進風。

  太陽快落山了,風也有些涼意。

  白璐忽然說:「輸贏看的不是性格,而是手段,你把他看得太高,才覺得一切都好難。」

  蔣茹:「什麼?」

  下課鈴陡然響起。

  白璐:「準備一下吧,等會還要唸稿子。」

  蔣茹又如驚弓之鳥,連忙把檢討拿起來反覆地讀,神色嚴肅,臉頰緊張得微微泛紅。

  不過,所有的難事都是痛苦在等待的過程中,真正開始做,時間又過得很快。

  蔣茹高中兩年拿過不少英語比賽的大獎,雖然在座位上時難受得臉色發青,可真正站到台上後,照樣挺胸抬頭,把檢討當成演講稿來唸,到最後聲情並茂,險些直接脫稿了。

  標準得不行的普通話和發音,唸完了班裡同學十分給面子地鼓了鼓掌。

  輪到白璐的時候就蔫了很多。

  白璐人小,聲音也小,戴著大大的眼鏡,時常給人一種呆愣不起眼的錯覺,屬於那種在課堂上如果老師不點名道姓是絕對不會自己主動回答問題的學生。

  檢討唸完,班主任包老師將蔣茹單獨叫了出去。

  白璐回到座位上,前面的女生轉過頭,問她:「蔣茹好些了麼?」

  另外一個女生也轉過來,好奇地說:「昨天你出去是不是陪她去找服藝那個男生了?」

  白璐推著她們往前,「轉過去轉過去,怎麼回事不是剛剛都唸過了。」

  「嗨喲,你騙誰。」前面兩個女生也都戴眼鏡,託了托鏡框,對白璐說:「誰不知道她被那個男生迷得鬼迷心竅呀,那麼乖的女生都學會逃課了。」

  白璐低頭不說話。

  女生們說了一會,又回頭做試題。

  就在白璐也準備翻開試卷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男聲。

  「你好好勸她吧。」

  白璐轉過頭。

  「吳瀚文。」

  吳瀚文人有些瘦,長相斯文,性格開朗,卻也有點少年老成。

  他是班裡的學習委員,在這個成績猛如虎的學校裡能連續三年擔任學習委員,可見功底。

  吳瀚文的書桌上堆著成山的試卷,他正在準備幾個月以後的全國高中化學聯賽,如果拿了金獎,將直接保送清華。

  白璐看了他一眼就轉回頭,吳瀚文又開口:「她喜歡的那個男的我知道。」

  白璐轉了一半的頭停下。

  「什麼?」

  吳瀚文看著她,旁邊的同桌李思毅伏案痛書,絲毫不為身旁八卦所動。

  吳瀚文說:「許輝,是吧。」

  白璐說:「你真的認識?」

  吳瀚文臉色不變,「以前初中分片,我跟他在一個學校,但不是一個班。」

  白璐:「然後呢?」

  吳瀚文淡淡地說:「什麼然後,你勸蔣茹少來往就是了。」

  白璐:「他人很壞?」

  吳瀚文皺皺眉,猶豫著說:「也不是很壞吧……就是,哎也說不清楚,其實剛上初中那陣他學習也還是可以的,後來就不行了。總之你讓蔣茹離他遠點,服藝的學生好壞也就那個樣子了。」

  旁邊埋頭苦學的李思毅終於解開一道證明題,長出一口氣,搖頭晃腦地感慨,「這時候為兒女私情牽腸掛肚,實在不智。」說完還若有所思地看了吳瀚文一眼,頗有深意地說:「是吧,學委?」

  吳瀚文低頭,「……學你的習吧。」

  蔣茹從外面走進來。

  班裡的人不由自主地抬頭看。

  蔣茹這件事鬧得蠻大,尤其是在六中這樣的環境裡。她身後跟著一臉嚴肅的班主任包老師,包老師進屋後全班人又都低頭開始幹自己的事。

  白璐給蔣茹讓開位置,蔣茹坐下後安安靜靜地翻開書本。

  白璐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糟糕,果然,一放學,蔣茹就趴在桌子上開始哭。

  之前規勸的女生也不來了。現在是關鍵時期,八卦遠沒有學習重要,六中的學生對於感情懵懵懂懂,但對學業敏感如絲。

  「老師讓我不要影響別人。」蔣茹捂著臉,竟然比昨天還傷心。

  白璐坐在她身邊,「別哭了。」

  蔣茹說:「他說我現在這樣給班裡的影響很不好,告訴我如果再不能調整心態的話,就告訴我的家長。」

  白璐還在安慰她,蔣茹什麼都聽不進去。

  「他怎麼能這麼說我,我影響誰了……我白給人看笑話還不夠麼。」

  越說越難過,白璐深吸一口氣,「回宿舍吧。」

  「我要去找他。」

  白璐:「……」她有點想不通了,「你說什麼?」

  蔣茹反身收拾書包,「我要去找他。」

  白璐難得驚訝,「現在?昨天我們不是剛去過?不是已經結束了麼。」

  蔣茹搖頭,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倔強不肯掉下。

  白璐沉下一口氣,「別去。」

  蔣茹:「你今天不用陪我,我就去看看。」

  白璐皺眉,「你怎麼這麼倔呢,再被抓到一次肯定要通知你家長了,現在高三,馬上要會考,上次測驗你的成績都掉出年紀前一百了,你得收收心了。」

  蔣茹把書包背起來,又是碩大的炸藥包,背在小小的肩膀上。

  白璐轉頭看窗外,白天還好好的,剛放學就起了風,空氣中瀰漫一股悶濕的味道。

  白璐:「你帶傘了麼……」

  蔣茹:「沒帶。」

  「快下雨了呢。」

  「我快去快回。」

  「要不我先回宿舍拿傘。」白璐猶豫著。蔣茹拍拍她的手,「真的,很快就回來。」

  白璐看著蔣茹跑著離開教室,就像那天晚上一樣,有點笨拙,也有點執著。

  白璐自己收拾東西回宿舍。

  她接了杯熱水,開始做習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過了門禁。

  白璐長嘆一口氣。

  宿管阿姨來查寢,瞪著眼睛,「又不在?」

  白璐沒回話,這不明擺著麼。

  「無法無天了。」宿管阿姨擰著眉頭,圓珠筆像刀子一樣,在記錄本上畫了一個大叉。

  白璐那天等了很晚,都沒有等到蔣茹。

  她一夜聽著外面的雨,被子蓋了兩層,手依舊是涼的,就像蔣茹臨走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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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30: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人生說白了與電視劇還是有差別的。

  白璐戰戰兢兢地過了一晚,第二天上學也看不進去書,似乎冥冥之中在等待著某些殘酷的消息。

  中午包老師來跟班裡同學說,蔣茹回家了。

  白璐一瞬間鬆開掌心,裡面濕漉漉全是薄汗。

  她打從心底裡感謝包老師簡短而冷冰冰的話語,因為在此之前,她的腦海裡一直是一個畫面——昨晚她怕下雨,留在了教室,蔣茹一個人背著書包離開學校。

  下課後,白璐去教師辦公室,包老師正一臉嚴肅地批閱試卷。

  「蔣茹?」白璐說清來意,包老師從試卷裡抬起頭,唸出蔣茹名字的時候,眉頭不由蹙在一起。

  「哦,你是她同桌。」包老師點點頭,「她回家了。」

  白璐:「昨晚……」

  「嗯,偷偷跑出學校了。後來有人給她家裡打了電話,父母來把人領走了。」

  有人打了電話,是誰。

  白璐沒說話,包老師看著她,說:「你們這些女生,專門在這種關鍵時刻亂來。你也是,你要早點跟我反映這個情況,怎麼會弄到這個地步!」

  白璐悶頭,一副承認錯誤的樣子。

  包老師:「昨天那個時間段出去,多危險啊!還下著雨,你說真是萬一出點什麼事,那不就完了。」

  白璐點點頭,「怪我沒有拉住她。」

  包老師沉聲說:「算了,別讓事情惡化,家長領走了就領走了。你也別再管閒事了,把精力都放在學習上。」

  「嗯。」

  「回去吧。」

  白璐猶豫著說:「那蔣茹什麼時候能回來?」

  包老師的注意力重新放到試卷上,「這我就不知道了,家裡調整幾天可能就回來了。」

  往後幾天,蔣茹都沒有來。

  每天繁複的學習考試,讓白璐也漸漸淡忘了這件事,只是偶爾輪到她們組打掃衛生時,白璐才會盯著旁邊空蕩蕩的書桌發一會呆。

  一個星期後,有人傳來了蔣茹的消息。

  「太可怕了,你們知道麼,蔣茹偷了家裡的錢去做整容手術了。」周雨欣跑到白璐身邊,一臉驚悚地說。

  白璐先是一愣,而後道:「什麼?」

  周雨欣點頭,旁邊圍上來兩個女生,「怎麼了怎麼了?」

  周雨欣接著說:「整容手術啊,而且手術蠻大的,磨顴骨,動了骨頭。」

  女生紛紛道:「天啊!不會出事嗎?」

  周雨欣:「聽說好像是感染了,她家裡知道都要氣瘋了,直接去醫院鬧起來了——」

  「什麼醫院。」白璐打斷,看著周雨欣,似乎是想抓住某些誇大其詞的蛛絲馬跡。「什麼醫院給她做手術?她今年才十七,還沒成年,手術要監護人同意的。」

  周雨欣:「小診所啊,拿錢就做,誰管你這些。……聽說蔣茹爸媽要告那家診所,現在鬧得不可開交的。」

  大家都在討論蔣茹的手術,但也沒有什麼結果。

  最終也沒有人知道那家給未成年人做整容手術的診所叫什麼,也沒有人看過蔣茹做完手術後是什麼樣。

  感染,哪感染?

  白璐不是樂觀的人,經常為自己的想法手腳冰涼。

  肩膀被人戳了戳,白璐回頭,看見吳瀚文平靜的神色。

  「別擔心了,已經發生了,擔心也沒用。」

  事發沒有幾天,蔣茹就休學回老家了。

  蔣茹不是本地人,是中考時外市考過來的,蔣茹家境並不是很好,但父母為了她升學,硬生生在本市買了房子,現在出了這樣的事,乾脆休了學,把人接回家。

  白璐曾經嘗試給她打電話,但手機號已經停機了。

  窗外晴天白鴿,夏日校園梨花舖滿地。

  班裡前排座位吃緊,不可能留有空位。包老師的添補方式簡單粗暴,直接拉後面一個上來,一列人依次向前挪一位。

  於是學霸吳瀚文成了白璐新同桌。

  學霸乾瘦又富有靈性,不見上課怎麼聽講,晃晃凳子,題就做出來了。而且學霸不藏私,白璐不會的題目,學霸耐心地為她講解,梳理知識。

  高中時段,好的學生做題要比老師厲害許多,講題亦如此。

  在學霸帶領下,白璐會考成績突飛猛進,年級躥升幾十名。

  會考是完全按照高考的模式來的,科目和時間安排也一樣。最後一科英語結束是下午,學校難得放了一次假。

  包老師出錢,班裡打算搞一次聚餐。

  「天氣有點不好啊……」

  今天一天都是陰天,預報是大雨。

  同學紛紛表示高三的戰士不會為狂風暴雨低頭,包老師終於說:「那地點你們訂吧,晚上聚餐!」

  最後選定了一家自助餐廳。選這裡是有所考量的,在自助餐廳樓上是一家KTV,吃完了飯,好多人要再聚第二波。

  收拾好東西,一班人嘰嘰喳喳地來到自助餐廳,白璐怕下雨,特地帶了傘在書包裡。

  不大的餐廳人滿為患。

  白璐拿著盤子撿了兩塊蛋糕,又加了點炒菠菜。

  「你這是什麼口味啊。」

  白璐轉頭,吳瀚文乾乾巴巴地站在她身邊,手裡的盤子已經裝滿,一副睥睨的樣子。

  白璐看著他的盤子說:「你真能吃。」

  吳瀚文坦然:「腦力勞動,消耗得多。」

  一個男生來叫他,吳瀚文端著盤子走了,剩下白璐一個人。

  從蔣茹離開,她一直都是一個人。

  吵吵鬧鬧吃滿兩個小時,服務員過來委婉地表示時間到了,包老師招呼大家收拾一下準備走了。

  「該回家的回家啊,別讓我知道誰偷偷跑網吧去了,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大家口是心非是應承著,想去唱歌的人已經偷偷地湊到一起,時間地點已經商量好,就等散夥。

  白璐沒有去唱歌,背著書包回學校。

  剛出門,閃電亮起來,緊接著一個炸雷,嘩啦啦地下起雨。

  白璐抬頭看,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是周雨欣和另外兩個女生。

  周雨欣:「你也不唱啊?」

  白璐:「嗯,我有點累了。」

  「帶傘了麼?回學校不?」

  「帶了。」

  「咱們一起走吧。」

  白璐點點頭,「行。」

  雨勢來得兇,「對了。」走到半路,周雨欣忽然說,「蔣茹走了,現在宿舍就你一個人麼?」

  「嗯。」

  「真可憐……」女生們紛紛表示,「一個人睡會不會害怕啊。」

  「要不你跟我們一起住吧。」

  白璐看向周雨欣,周雨欣:「我們三個一個寢室的,本來還有一個外班的,不過最近搬走回家住了,空出一個位置,你來吧。」

  白璐還真的認真想了想。

  周雨欣已經開始幫白璐規劃寢室書桌的時候,四個女生不知不覺間已經快要走到學校——只要穿過最後一個小區。

  白璐覺得,女人天生有直覺。

  距離很遠很遠的時候,她似乎就已經聞到被雨衝來的花香。

  那香味讓白璐想起蔣茹。

  想起她從地上撿起花,給她們兩人一人一朵,又蹲在花叢邊哭,告訴她這種花叫忍冬……

  小路裡面的一根電線杆下,站著一夥人。

  四個男人,只有一把傘。

  聚在一起抽煙聊天。

  ——或許他們的年紀還算不上男人,是黑夜讓他們變得強大。

  煙霧繚繞,煙被路燈和雨熏成昏黃的顏色。

  女生們還在熱烈地討論著幫白璐搬家的事情,對路邊的幾個人並沒有在意。

  白璐在意了。

  她們平淡地從嬉笑的他們身邊走過。

  白璐目不斜視,只是在與人錯身的幾秒鐘裡,身邊女孩們的聲音淡化了。

  雨滴打在傘上,劈里啪啦。

  走出十幾米遠,一切恢復原樣。白璐站住腳步,回頭。

  他們的身影變得小了許多,每個人都隱匿在樹木的陰影和雨的簾幕下,看不清楚。

  「白璐?」周雨欣叫她。

  白璐轉回頭,三個女生奇怪地看著她。

  「怎麼了?」

  白璐搖頭,「沒事。」

  「走吧。」

  白璐還是沒有動,周雨欣來到她身邊,關心地說:「怎麼了?怎麼發起呆了?剛剛也沒喝酒呀。」

  白璐回神,靜了片刻,說:「你們先回去。」

  「啊?」

  白璐:「你們先回去,我有點東西要買。」

  「買什麼?我們一起去。」

  「不用,很快就好。」

  「……那好吧,你可看著點時間啊。」

  白璐點頭。

  招手再見。

  她還沒離開花香的範圍。

  白璐低著頭,走到旁邊的一棵樹旁站住腳。

  她太小了,靠在粗壯的樹幹上,像漫畫裡的忍者一樣,與樹融為一體。

  腳下是落葉,她又開始無聊地踩了一下又一下。

  過了一會,白璐抬手看時間。

  十點了,再有半個小時就要門禁。

  白璐微微探了個頭,看見那幾個人還在路燈下聊天,只是煙已經抽完了。

  白璐把書包往上提了提,準備離開。

  幾乎與她轉身同時,那幾個人也散了。白璐頓住腳步,看見三個男人擠在一把傘裡推推搡搡地往外走。

  側過身子,沒一會功夫,人已經過了馬路。

  白璐再次回頭,電線杆下只剩一個人。

  沒了傘,人就澆在雨裡,毫不在意。

  他沒見過她,可她見過他——從蔣茹的手機裡。

  白璐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許輝。

  高高瘦瘦,穿著深色衣服,微鬆垮,雙手插著衣兜裡,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大概五六分鐘過去,夜風逐漸涼了起來,他拿手抹了抹臉上的雨,轉身離去。

  他沒有順著這條筆直的路走,而是直接拐進了小區。

  白璐悄聲跟了上去。

  許輝進了最外面一棟樓,四層高,安裝了聲控燈。

  白璐在外面等了一會不見上層樓道的聲控燈亮起,正覺得奇怪,一樓的房間亮了。

  屋子拉著窗簾,看不到裡面。

  許輝家外面跟鄰居不太一樣,沒有攔圍欄,也沒有種植物,看著光禿禿。

  白璐站了一會,手上緩緩動作,收起了摺疊傘。

  怨恨、好奇、無聊、輸贏……

  事後回憶的時候,她也忘了自己究竟為何踏出那一步。

  她只記得屋裡的小燈,還有雨。

  茫茫的、滂沱的、無盡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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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30: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雨在一瞬間澆濕了頭髮,一縷瀏海貼在眼角,白璐輕輕撥開。

  晚上有點冷,她剛被雨淋到的一刻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眼睛微微眯起。

  走到馬路邊,白璐將包裡的手機拿出來,設定靜音,然後脫掉校服一併塞進書包裡。

  抹抹臉上的水,朝著一樓走去。

  舊式樓棟,樓台很低,可以想像下雨的日子一樓房間也會十分潮濕。

  樓道口堆著棄用的鞋櫃,積滿灰塵,最下方有一隻灰藍色的帆布鞋,丟在這,另一隻不知道哪去了。

  白璐搓搓手掌心,來到許輝家門口,靜聽了一會。

  門裡沒有動靜,只有外面嘩嘩啦啦的雨水聲。

  白璐深吸一口氣,抬手敲門。

  敲門聲很小,輕輕的三下,險些要被雨聲掩蓋。

  但屋裡人還是聽見了。

  「誰?」

  隔著一道門,白璐也聽出的許輝的聲音,比起之前,懶了不少。

  男生不像女生那麼多戒心,也沒從貓眼看一看,許輝直接開了門。

  白璐本來就小,又被淋透,整個人如同一隻流浪的小貓,弱不禁風。

  許輝一愣,低頭看她,「你誰啊?」

  白璐抬起頭,嘴唇凍得發青。

  他應是剛剛沖了一個熱水澡,脖子上還搭著米黃色的毛巾。脫了濕衣服,換了件乾淨的深藍色體恤衫。體恤有點大,露出脖肩,皮膚略白,身材高瘦。

  白璐縮起肩膀,輕聲說:「不好意思,我是路過的……本來跟朋友約了時間見面,但是突然下雨來不及了,我手機沒有帶,附近也沒有小賣店,我能不能借一下電話?」說完,她又連忙補充,「我可以給錢。」

  許輝聽完,只淡淡哦了一聲,就折返屋裡。

  「你等會。」他說。

  他一邊走一邊用毛巾擦頭髮,白璐往屋裡看——

  一室一廳,很小的房子。

  他一個人住?

  屋裡不算整潔,但也稱不上亂,中規中矩。白璐看到臥室門口的角落裡扔著幾件衣服,正是剛剛他在外面淋雨的兩件。

  許輝很快回來,將手機屏幕鎖解開,遞給白璐,人就回客廳沙發坐著了。

  手機是最新款的,白璐很快注意到屏幕上有日曆,八月二十號那天有一個重要記事的標記。

  白璐飛快地瞄了許輝一眼,他也不擦頭髮了,從小茶几上拿來煙盒,取了一支。

  煙咬在嘴裡,發現桌上沒有打火機,許輝摸了摸褲兜,然後想起打火機在換下來的衣服裡,起身去拿。

  白璐點開八月二十號的重要記事。

  很簡短,一行字。

  二院住院部,十點半,許易恆。

  打火機拿到手,許輝點著煙,白璐也撥打了自己的電話。

  手機該是在背包裡一下一下地亮著。

  「小茹你還在等麼?別等了,天氣不好我趕不過去了。」

  「……」

  「你別怪我,也沒辦法呀。」

  「……」

  「嗯,我知道你不開心,我也不開心。」

  「……」

  「不過沒關係,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就都好了。」

  「……」

  「再見。」

  掛斷電話,白璐刪掉通話記錄,許輝走過來,白璐拿包掏錢。

  「不用了。」煙把他嗆得微微眯起眼睛。

  白璐低著頭,輕聲說:「那謝謝你了。」

  許輝嗯了一聲,白璐轉身往外走。剛走過樓道轉彎處,許輝的聲音又從背後傳來。

  「你沒傘?」

  白璐腳下一停,轉頭,「嗯。」

  許輝眉頭微緊著,有點不耐煩。

  「那你在屋裡待一會吧。」

  白璐雙唇緊閉,半晌點頭,細聲說:「謝謝。」

  許輝也只是讓白璐在玄關的地方等著,並沒有讓她進屋,白璐靠在門口站著,許輝把電視打開,按來按去兩三遍也沒停下。

  白璐覺得他根本不是想看什麼,只是無聊而已。

  最後停在了電影頻道,裡面正在播一部韓國電影,《黃海》。

  電影血腥陰暗,男主角身陷囹圄,被一群警察圍捕,逃到了山上。他胳膊中了一槍,自己撕了衣服,笨拙地包紮止血,最後無助痛哭。

  許輝抽完一支煙,又取了一支出來。

  男主角的女人去韓國打工,杳無音訊,男主為了幾萬塊錢的答應偷渡殺人,只為了找到老婆,重新開始生活。

  「很可憐呢……」白璐看著電視陰冷的色調,輕聲說。

  許輝似乎這個時候才想起白璐的存在,看向她,沒有說話。

  白璐轉頭,與他對視,又說:「這個男主角,很可憐啊。」

  或許是無聊,許輝應了腔。

  「可憐什麼,誰讓他去殺人了。」

  白璐:「可人不是他殺的呀。」

  許輝哼了一聲,「那是沒趕上,別人先動手了,趕上了不就是他殺的。」

  白璐沒有說話,許輝抽了一口煙,說:「惡有惡報,他為了還債就答應殺人,這種人稱不上可憐。」

  「不是為了還債。」白璐靜靜道。

  煙抽完,許輝低頭把煙頭插在茶几上一個喝光的礦泉水瓶裡。

  「那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不像狗一樣活著。」

  許輝抬起頭,白璐也正看著他。

  「男主角是延邊朝鮮族,中國人眼中非我族類,韓國人也視其為低等人群,好處沒有人想著,罪都由他們來背。在這個故事裡他們是徹頭徹尾的悲劇,沒有尊嚴,就算再奮力反抗,最終也沒走出黑暗……」白璐說到這,停頓了一下,「哦,對不起,我劇透了。」

  許輝神色平靜,電視裡在繼續播著影片,他目光還留在白璐這。

  「你看過?」

  白璐:「以前看過。」

  許輝好像對流浪貓女生看這種血腥電影的事感到新奇,但也沒有問什麼。

  「哦。」

  萍水相逢,沒有什麼可聊的,許輝又將頭轉了回去。

  白璐看了一眼時間,覺得再不回學校就不止是檢討的問題了,對許輝說:「雨應該差不多停了,我先走了,今晚謝謝你。」

  許輝:「停了麼?」他站起身,來到床邊,拉開窗簾。

  簾幕綿綿,模糊不清。

  許輝:「沒停,你這麼走能行麼?」

  白璐面露難色,「要麼你,你能借我……」

  「你拿把傘吧。」許輝接著白璐的話說下去。

  白璐忙說:「我給你錢。」

  「不用。」許輝走過來,從門後面拿出一把長傘遞給白璐。

  白璐手握著傘,低聲說:「那你平時什麼時候在,我來還傘。」

  「算了吧,我家也不止一把,這傘挺破了,估計也就再用一兩次。」許輝無所謂地說。

  白璐拿著傘,再次道謝,才轉身離去。

  門關上,白璐沒有回頭。

  出門打開長傘,紅白相間,上面是一家出租車公司的廣告。傘果然很破,傘骨斷了三根,右邊的傘面完全是塌著的。

  白璐撐著傘走過街道,在保安大叔嚴厲的目光中進了學校。

  果不其然,第二天又是檢討——帶著濃濃鼻音的檢討。昨晚的瓢潑大雨讓白璐脆弱的身板面臨感冒的威脅。

  「你這次還打包了一份辦公室談話套餐。」白璐寫完檢討被包老師叫到辦公室,回來的時候吳瀚文從試卷中抬頭調侃。

  白璐沒有理會,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蔣茹魔性不小啊。」吳瀚文說,「還帶著你也有後遺症了,怎麼這麼晚回學校?」

  白璐轉頭,「你題做完了?」

  吳瀚文一臉淡定:「並沒有。」

  白璐:「九月份就要去參加比賽了吧。」

  吳瀚文皺眉,「你這人怎麼這樣,哪薄往哪捅,我好歹給你講過那麼多題,思路有多清晰你不知道?」

  白璐看著他,沒等說話,吳瀚文馬上又說:「不過這麼說也不準確,畢竟給你講的題比賽也不會考。」

  白璐哼笑一聲。

  吳瀚文挑挑眉,回頭接著做題。

  昨夜下過大雨,今天晴空蔚藍。

  白璐轉身拿書本,看見躺在書包最裡面的手機。

  停了一下,還是拿過來。

  最近通話的第一項,不再是一串未知號碼,昨晚回宿舍後白璐保存了起來。

  半夜拿著手機,白璐怕節外生枝,沒有直接將許輝的名字寫上去。

  電閃雷鳴中,夜卻好似比平常更靜,她躺在床上好一會,腦海中浮現了蔣茹將花戴到她們兩人頭上的景象。

  於是她將他的名字存成忍冬。

  一天昏昏噩噩,撐到晚上,用了整一卷手紙擦鼻涕。

  吳瀚文皺眉,「行不行啊你?」

  白璐擺手,「沒事。」

  她堅持著做完一套理綜試卷,然後抬頭,剛好看見牆上的日曆板。

  八月十七,二十號剛好是週六。

  「用不用吃點藥?」晚上放學,周雨欣幾個女生過來,關切地問。

  白璐耷拉著眼皮搖頭。

  「離我遠點吧,別傳染了,現在這麼關鍵。」

  「好吧,那你好好養一養。」

  身後的李思毅安慰她,「白璐,你知不知道生病的時候其實是學習狀態最好的時候?」

  白璐:「……」

  李思毅一臉認真,「因為這個時候容易專心。」

  吳瀚文:「你看你的書吧。」

  「哎學委你還不相信。」李思毅對吳瀚文說,「中考的時候我就感冒發燒,迷迷糊糊就考上六中了。」

  吳瀚文:「那你現在壯碩如牛,高考豈不是毫無指望了。」

  李思毅高度近視的小眼睛在鏡片後面瞪起:「我正減肥呢啊。」

  白璐在身邊此起彼伏的貶損中伏案睡著了。

  睡前她想的是,這場感冒能撐過兩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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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30:5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事實證明,白璐完全低估的風寒病毒的實力,別說兩天,堅持十天也是小菜一碟。

  十九號晚上,白璐去找包建勳請假。

  週六本來也是自習,沒有課,包老師給假給得很痛快,甚至要她週日也不用來,在家徹底把病養好。

  白璐明白他這麼豪爽地給假完全是擔心她會傳染其他人。

  包建勳是數學老師,從高一開始就一直帶他們,今年三十歲,帶過兩屆畢業班,屬於謹慎嚴肅的類型,平日不苟言笑。

  白璐拿著包建勳給的假條,沒有上晚自習,提前回到宿舍。

  屋裡現在只有她一個人。上週三放學回來,白璐發現蔣茹的被縟和日用品全部被拿走,去宿管阿姨那問,才知道是蔣茹家長來拿的。

  她沒碰到人,不然很想問一問蔣茹現在怎麼樣了。

  桌子旁立著一把傘,疊得規整細長。

  白璐用手機查了一下醫大二院的交通,記好後洗澡做題,上床睡覺。

  週六也是個晴天,天氣預報說是二十二到二十八度,白璐把校服收好,換了一件白色亞麻八分袖,一條淺棕色長褲,背著雙肩包,戴著口罩,慢騰騰地去坐公交車。

  前兩天熬夜做題,又沒有吃藥,白璐身體狀態奇差無比,在燥熱擁堵的公車上被擠得七暈八素,下車的時候險些一頭栽倒。

  二院門口的交通堵塞得厲害,白璐在塞得便秘的馬路上穿來穿去,擠到醫院大門。

  週末醫院人滿為患,白璐站在烈日下,給自己搧風。

  她找到住院部,是一幢單獨出來的大樓,足有四十層高,站在樓下仰頭一望,簡直歎為觀止。後院在施工,被圍了起來,裡面正在打地基。根據這個地基的深度,另外一幢四十層高的住院樓明年應該成型了。

  白璐是本地人,小時候也來過二院,她記得那時候醫院規模也就是現在的五分之一。沒想到短短十年過去,人的身體都變得如此脆弱。

  白璐進了樓,裡面的空調激得她微微打了個顫。

  不少病患坐在一樓大廳裡休息,來往的醫生神色嚴謹大步流星,白大褂在身後虎虎生風。

  白璐搓搓手,從單肩包裡取出一件薄衫,披在身上。

  找到服務台,白璐剛要詢問,一張嘴先打了個噴嚏。

  「……對不起。」白璐手忙腳亂地從包裡掏面巾紙,捂著嘴巴說。

  護士面不改色,「你要問什麼?」

  白璐:「我來看望我的朋友,不過不知道他住在哪間病房。」

  護士:「叫什麼名字?」

  白璐:「許易恆。許諾的許,容易的易,恆心的恆。」

  「稍等一下……」護士在電腦上很快查到,「許易恆,在七區,A710。」

  「謝謝。」

  白璐到電梯處等著,抬頭看電梯旁邊的住院部索引牌。

  七區下面是兩個科——神經內科病區、康復科病區。

  叮咚一聲響,電梯到了,白璐隨著人流擠上去。

  醫院的藥水味讓她頭疼,電梯裡的每個人身上好像都有消毒酒精的味道。

  出了電梯,樓道裡沒有多少人,白璐順著指示牌,找到了A710。

  這間病房沒有開門,不過隔壁的門敞開著,三人間的普通病房。

  白璐看了一眼時間,不到十點。

  她在病房門口轉了轉。A710旁邊的一個病房剛好臨著轉角,那邊有四間病房,並沒有樓梯和電梯。

  白璐就在轉角後面的凳子上坐下休息。

  等了十幾分鐘,有點無聊,白璐從包裡翻出單詞本背單詞玩。

  十點二十的時候,白璐收起了所有東西,注意力放在病房門口處。

  十點半過了。

  十點四十……五十……

  十一點。

  她還是沒有等到人。

  是不是不來了?

  白璐努著嘴,長嘆一口氣,收起單詞本準備回去。

  電梯太火爆,半天不來,門口已經擠了很多人。白璐看這架勢就算等下電梯來了人也不能全部運走,乾脆去走樓梯。

  進樓梯口,白璐瞬間像踩了電門一樣,腳尖倏地一下縮了回來,翻身靠在樓道外側的牆壁上。

  心撲通撲通地震跳著。

  白璐張張嘴,還沒有緩過神來。

  搞什麼,這麼嚇人。

  半分鐘過後,白璐微微側身,保證自己的身體沒有露出去,眼睛往外瞄。

  他還站在原處。

  許輝穿著那天在外淋雨的衣服——黑襯衫,牛仔褲,白色休閒鞋。他站在樓梯下方,看著窗外抽煙,臉色說不上輕鬆。

  窗檯上有一個塑料袋,裡面隱約能看出是水果。

  人來了,沒去病房?

  白璐思忖著,樓梯口的煙味已經比較重了,他應該不止抽了一支煙。

  白璐耐心地等著,過了幾分鐘,許輝狠狠地把煙掐滅,轉身下樓。

  白璐跟了上去。

  白璐本來想著保持一點距離,後來發現完全是想多了。許輝速度很快,白璐別說控制,她得盡全力飛奔才不至於被他甩開太遠。

  許輝從住院部出來,直接往門口走,白璐在他出樓的前一刻拍了他的後背。

  許輝回頭,白璐慣性趨勢差點撞上去。還好許輝反應快,在撞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給她扯到一邊。

  動作略粗,手臂略疼。

  許輝皺眉,臉色奇差,盯著她看。

  「幹什麼?」

  白璐上氣不接下氣,嘴巴在口罩後面大口大口呼吸。

  許輝轉身就走。

  「哎……」

  白璐叫住他,許輝再次轉頭,表情更不耐煩了。

  「到底——」

  白璐一把扯下口罩,臉被室外的熱氣熏得發紅。

  她指著自己,深吸一口氣。

  「記、記得我麼?」

  許輝頓住,眉毛鬆開一些,顯然是認出了白璐。

  「是你。」

  白璐點頭,「還記得我呀。」

  許輝上下打量白璐。

  「嗯。」

  白璐抽了抽鼻子,胸口因為劇烈運動一陣發癢,開口說話前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許輝:「感冒了?」

  白璐蹭蹭鼻子:「上次淋雨淋的。」

  許輝:「來看病?」

  白璐:「順便來看望朋友,他在這住院,下樓的時候剛好看到你。」她看著許輝,小聲說:「你走得好快,我差點就追不上了。」

  許輝淡淡地笑,「是麼。」

  白璐:「本來想叫你,又不知道你叫什麼。你也是來看朋友的?」

  許輝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兩手插著褲兜,頭微低。

  「……嗯。」

  白璐手握著背包帶,問道:「你吃中飯了嗎?」

  許輝抬眼。

  他在她面前顯得很高,白璐頷首,聲音低了一些。

  「要是沒吃,要不要一起吃,正好答謝你上次幫忙。」

  許輝目光微動,打量白璐,好似在冷靜地審視著什麼,最後搖搖頭,「不用,我先走了。」

  人轉身,又被拉住。

  許輝皺著眉回頭,「我說了——」

  話語被遞過來的東西打斷。

  一個塑料袋,裡面是打包好的小金桔,提子和蘋果。

  許輝看著塑料袋,白璐說:「剛剛看到的,你忘記拿了吧。」

  許輝怔然半晌,目光停在袋子上,卻並沒有接過。白璐動了動,許輝從水果袋上抬眼。

  白璐目光清澈,細小的汗珠凝在額頭上,小嘴輕輕張著。

  「就是看到這個才想叫住你的,結果你走得太快了,差點沒追著。」白璐輕聲說。

  許輝抿嘴,不知為何,將目光移開了。

  白璐把袋子往前送了送,露出微微疑惑的表情,說:「拿著呀……」

  許輝看著旁邊的花壇,隨手把袋子接過來。

  白璐低著頭,兩人一時無話。

  過了一會,白璐往上提了提背包,說:「那我走了……再見。」邁步與許輝錯身。

  「喂。」

  夏日難得吹風,地上滾過來一小張碎紙片,白璐淡淡轉頭。

  「怎麼了?」

  許輝站在後面。他頭髮微長,烏黑髮亮,被風吹得擋住了眉角。瘦高的身體被陽光下剪裁成乾脆簡潔的線條。

  「吃個飯吧。」他漫不經心地說。

  白璐低頭,「好的呀。」

  兩人並排往醫院外面走。

  白璐問道:「你想吃什麼?」

  許輝:「隨便。」

  白璐走路習慣不太好,總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碰到小碎石頭就輕輕踢開。

  走在人行道上,白璐忽然淡淡地說:「咱們吃餛飩吧。」

  許輝心思並不全在吃飯上,看得出在思索著別的事情,聽了白璐的話,不作他想,點頭。

  「行。」

  白璐把手機拿出來,「我找找看附近有沒有餛飩店。」

  許輝站在旁邊等著,看著外面車水馬龍的街道。

  地圖上顯示周圍兩公里內有三家餛飩店,白璐看著屏幕,低聲說:「……沒有呢。」

  許輝轉頭,「你想吃餛飩?」

  白璐合上手機,「也不是很想,周圍都搜不到……」

  許輝:「哦,我學校附近倒是有一家,不過得坐車過去,就近找個店隨便吃一頓吧。」

  白璐看著他,「你學校在哪?」

  許輝一頓,說:「服藝職業高中,在我家旁邊。」說著,瞥了白璐一眼,「你還記得我家吧。」

  「當然記得。」白璐說,她仰著頭,微怯地看著許輝,又緊跟著說了一句。

  「其實我也要去那附近的……」

  許輝驀然笑了,看著一旁,嘴角勾著,一種了然於胸的意味。

  「行啊。」他清淡地說,「那就去吧。」

  兩人去坐公車,是白璐來時的那一趟。

  車上還是下餃子一樣,人擠人。

  許輝站在白璐身後。

  人太多,兩人難免會碰到。

  車轉彎,白璐身體一晃,頭微微後仰,馬尾辮在襯衫領口處輕輕一貼,一蹭。

  鎖骨有些癢。

  許輝垂眼,白璐的頭髮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淡淡的金,帶著自然捲,看起來柔軟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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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她會喜歡吃什麼樣的餛飩呢?

  像蔣茹那樣的女孩,纖細、敏感、天真……她碰到他的那天,吃的是什麼樣的餛飩?

  之前她們每天一起去食堂吃飯,蔣茹的飯量很小,就算六中這麼高負荷的學習生活,她每頓最多也只能吃下二兩飯。

  她喜歡吃青菜,不能碰辣,吃一點辣味就滿臉通紅。

  「選好沒?」

  白璐抬頭。許輝坐在對面,一手搭在桌子上托著下巴,一手無聊地敲著桌面。

  「你已經看半天了。」他說。

  旁邊站著等的服務員也看著她,白璐還了菜單,說:「對不起……就、就三鮮的吧。」

  服藝週六並不需要上課,週末學校基本空了,學生們三三兩兩地結伴出去玩,遠沒有工作日熱鬧。

  餛飩店裡有零星的五六個人,許輝和白璐坐在靠外的座位上,許輝有點疲態,一落座就這個姿勢看著外面,等待上菜的時候打了好幾個呵欠。

  「沒有休息好嗎?」白璐說。

  許輝淡淡地說:「……也不是。」

  白璐輕聲說:「有心事麼。」

  許輝瞥來一眼,白璐坐著的時候有些駝背,顯得人更小了。他搖搖頭,換了個話題說:「你家也在這附近?」

  白璐:「嗯,我住在這附近。」

  餛飩端上來,許輝從旁邊筷子筒裡抽出一雙方便筷子,又把醋拿來,在餛飩周圍畫了兩個圈,最後用筷子攪和均勻。

  吃飯時候很安靜,白璐在病中,沒有什麼胃口。

  吃了一半的時候許輝的手機響了。

  他嘴上不停,一手拿出電話接通。

  「喂?」

  「……」

  「我在外面吃飯。」

  「……」

  「什麼時候?」

  「……」

  「今天不行……明天也不行,我要在家睡覺,後天晚上再說吧。」

  說到最後,語氣越發不耐。

  「我說不行聽不懂麼?愛誰誰,不想等你們就自己去玩。」

  關電話,手機摔在桌子上。

  白璐縮縮脖子,小聲說:「朋友找你麼?」

  「嗯。」

  許輝吃得差不多了,白璐又說:「你是在旁邊這個高中上學麼?」

  「對。」

  「幾年級?」

  「高三。」

  「哇。」白璐輕聲說,「是考生呢。」

  許輝看來是餓了,把最後一點碎了的餛飩皮也撈出來吃了。

  「學習很累吧。」白璐說。

  「不累。」他隨口應和,又把旁邊的醋拿過來,在湯裡加了一點。

  醋。

  白璐盯著他的動作,又說:「升學壓力重麼?」

  許輝聽得好笑,輕哼一聲,把碗捧起來,喝了幾口湯,又從桌上的紙抽裡抽出兩張餐巾紙,擦了擦嘴。

  「問我這麼多,你呢。」許輝漆黑的眼睛看著她,「你也是學生吧。」

  白璐點點頭。

  「哪個學校的。」

  白璐臉有點紅,不好意思地擺擺手。

  「學習不好的……別問了。」

  許輝叫來服務員,從後褲兜裡掏出錢。

  「別別!」白璐連忙拉住他,「不用你,我來。」

  許輝:「不用。」

  「上次你還幫了……」

  許輝皺眉,「說了不用。」

  他語氣不佳,似乎是不想再奉陪一樣,白璐閉上嘴,不再說話。

  結完帳,許輝站起來,雙手高舉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

  襯衫隨之而起,露出精窄的腰線。

  「那就這樣吧。」許輝拎著水果袋,也沒等白璐說什麼,反身往外走。

  白璐重新坐回座位上,側著頭,看著窗外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

  當天下午,白璐去了趟六中對面的樂購超市。

  買了一袋青檸檬,兩罐蜂蜜,還有一個玻璃罐。

  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週六的自習到五點結束,後面六點半到九點二十是自願上的,有些學得累的同學已經在這個時間準備回家了。

  白璐在外折騰一天,渾身乏力,拖著病體往宿舍走。

  在宿舍門口,白璐碰見一個意外的人。

  「吳瀚文?」

  吳瀚文背著書包,正站在宿舍樓門口的台階上,好像在等人。

  「你回來了?」吳瀚文見到白璐,從台階上下來。「你這什麼大病,檢查了一天。」眼睛掃到白璐手上的塑料袋,吳瀚文眉毛一挑,「喲,還去逛街了?輕傷不下火線啊。」

  白璐無力掙扎,擺擺手,「我累了,不跟你說了。」

  「哎?」吳瀚文給白璐叫住,「別啊,等你半天呢。」

  白璐轉頭,有氣無力地說:「啊?」

  吳瀚文皺眉,「你把口罩摘了行不行,女鬼一樣。」

  白璐摘下口罩,吳瀚文從書包裡掏出一疊試卷。

  「喏,上次的考試卷發下來了,上面是你的,下面是我的。今天下午包老師把數學試卷講了,我的上面有筆記,包老師讓我拿給你。」

  白璐接過,看見自己的分數。

  127……還不錯啊,白璐比較滿意,然後隨手翻到下面一份試卷,148。

  白璐抬頭,看見吳瀚文淡定的臉。

  白璐把試卷插在購物袋裡,「學委真是辛苦了。」

  吳瀚文:「好說。」

  白璐:「我先回去了。」

  「你病怎麼樣?」

  「沒事,普通感冒,吃點藥睡一睡就好了。」

  「週日也休息吧,好好養養,週一再來。」

  白璐輕輕地嗯了一聲。

  吳瀚文看著她,「你怎麼累成這樣,到底幹嘛去了?」

  白璐緩緩轉頭,「我看著累麼?」

  「累啊。」

  「我不累。」她凝視著他,卻又好像在對自己說話,「……我今天出去玩了一天。」

  吳瀚文一臉詭異地看著她,「你是不是燒糊塗了?」

  白璐擺著頭進樓。

  回到宿舍,白璐一頭栽倒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分鐘又重新爬了起來。

  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準備拿檸檬時白璐忽然想起,屋裡少了兩樣東西,刀和鹽。

  以前蔣茹每天放學都要到附近的水果店買水果,切完後在盤子裡拼裝成好看的圖案,然後兩人一人一支小叉子分著吃。

  蔣茹的小物件很多,白璐從前不注意,現在蔣茹走了,白璐才發現生活偶爾會不習慣。

  白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病中的她更為憔悴了。

  耳邊恍惚而起——

  【太可怕了,你們知道麼,蔣茹偷了家裡的錢去做整容手術了。】

  「為什麼呢……」白璐最近休息不好,眼眶發黑,在洗手間昏暗的燈光下,隱隱有種陰冷的感覺。

  她輕輕擰上水龍頭,拿著飯卡下樓。

  學校小賣店主要經營食品和文具還有簡單的日用品。白璐從貨架上拿刀和鹽。

  排隊結帳的時候碰到班裡一夥男生從食堂吃飯出來,打頭的又是學委。

  「喲。」吳瀚文也看到了白璐,其他幾個男生去挑吃的,他走過來,「緣分啊,下來吃飯?」

  白璐搖搖頭。

  吳瀚文餘光掃見白璐手裡拿著的刀,微微張口。

  「什麼節奏?」吳瀚文一臉狐疑地看白璐,「你不是讓什麼玩意附身了吧?」

  白璐嗓子疼,不想說話,指指旁邊,意思一邊待著去。

  男生們選好食品,吳瀚文跟著到後面排隊。

  白璐回宿舍。先開水燙刀,又把檸檬拿出來,用鹽搓著洗了一遍,在桌子上墊上乾淨的紙,將青檸檬首尾去掉,切成薄片。

  又把空的玻璃罐洗好,在下面倒一層蜂蜜。

  檸檬一片一片地鋪上去,然後倒一層蜂蜜,之後再鋪檸檬,再倒蜂蜜。

  等罐子裝滿,用保鮮膜封口,擰上蓋子。保持著瓶身不動,白璐用紙巾將周圍擦乾淨,最後捧著出門找宿管阿姨。

  「阿姨,能不能借一下冰箱?」

  宿舍樓為了方便學生,每層都有一個公用冰櫃,不過為了避免錯拿,使用之前要跟宿管阿姨登記。

  「喲,蜜漬檸檬。」阿姨一邊登記一邊頻頻點頭,「大夏天的挺會享受啊。」

  白璐笑笑,「感冒了,想吃點涼快的。」東西留在阿姨處,「請幫我放在保鮮層。」

  「行了,知道了。」

  回到宿舍洗漱完畢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

  白璐這時才吃了藥,定好鬧鐘,上床睡覺。

  睡眠並不好,鼻子不通氣,用嘴巴呼吸,半夜口乾舌燥醒了一次。

  第二天,白璐去阿姨那裡取來檸檬罐,用一條新手巾圍住罐子,放到包裡出門。

  白璐在那條小路上站了好一會。

  她第一次注意到陽光下的忍冬花。

  白色的部分漸漸淡去,金色的花朵開始引人注意。

  來到許輝家門口。

  今日比之前更為安靜,連雨聲都沒有。

  白璐輕輕敲門。

  等了等,沒動靜,再敲,總算有人應了聲。

  許輝聲音低啞,慵懶模糊。

  「誰……」

  伴隨著說話,拖鞋在地上趿拉趿拉地響,門開了。

  許輝穿著黑衣短褲,唇色淺淡,睡得眼皮半耷,頭髮也走了樣。但晨光之中,他這副邋遢的模樣卻有種新鮮的初生感。

  白璐說:「是我。」

  許輝盯著白璐看,半睡半醒之間,他的目光比之前更為直接,卻也更為迷糊。

  他低啞地說:「……你來幹什麼?」

  白璐把手抬起來,小聲說:「還你。」

  許輝緩緩低頭,是一把傘。

  將褶皺的傘整個浸濕,然後在陽光下曬乾,傘面會恢復平整。白璐手裡的傘疊得乾淨規整,鈕子轉圈一扣,看著像新的一樣。

  許輝的目光從傘移到白璐臉上,目光比之前深了一點,淡淡地看著,不說話。

  白璐輕聲說:「裡面斷了兩根,我用膠黏了一下,可能不太結實……」

  許輝還是沒說話。

  白璐等了一會,許輝也沒有開口,她頭更低了,輕不可聞地說:

  「前幾次都……謝謝你了。」

  靜了靜,頭頂上忽然一聲笑,許輝靠在門上,懶懶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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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他們在門口站了一會。

  許輝沉默得別有意味。

  最後還是白璐先開口,問許輝說:「你今天一天都在家麼?」

  許輝揉了揉頭髮,比起白璐的小心,他顯得隨意許多。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許輝低聲說:「你不知道的麼?」

  白璐微微開口,抬眼。

  許輝高高在上地看著她,嘴角帶著一絲淺笑。

  「昨天我打電話,你不是聽得挺仔細?」

  白璐像是被發現什麼一樣,倏然又將頭低下了。

  許輝笑了笑,又想說話,被白璐一個噴嚏打斷。

  「對不起。」白璐連忙捂著嘴,抽了抽鼻子。有點尷尬地轉過身,鼻音甚重地說:「那我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

  許輝叫住白璐,皺著眉。

  「你感冒還沒好?」

  白璐低著頭,輕聲說:「……嗯,對不起。」

  許輝有點荒唐,「這你跟我對不起什麼。」

  白璐還保持著捂著嘴的姿勢,沒有動。許輝側開身體,說:「進來休息一會吧。」

  白璐輕輕點頭,跟著許輝進了屋。

  許輝來到沙發邊,又一次拿起桌上的煙抽。白璐規規矩矩地坐在旁邊的凳子上。

  白璐看著桌角,餘光裡許輝自顧自地抽煙,揉頭髮,打呵欠。

  她人雖然被放進來了,可許輝也沒有問她需要點什麼,連象徵性地拿一杯水都沒有。

  他不太關心別人,大概是因為平日裡都是別人在關心他,他沒照顧的概念,也沒照顧的習慣。

  煙草將許輝的睏意消除大半,他坐在沙發裡與白璐閒聊。

  「你們學習也不忙?」

  白璐點頭,「不忙的。」

  許輝:「你也是高中生吧,幾年級了?」

  白璐衝他輕笑,柔聲說:「你看我像幾年級?」

  許輝樂了,挑眉,下巴微揚。

  「我看你像小學生。」

  白璐抿唇。

  許輝彈了一下煙,「長得太小了。」盯著看,又有點嫌棄地補充,「個子也矮。」

  白璐不甚在意,摸了摸鼻尖,腦中回想起什麼,開口道:「沒準我比你還大。」

  許輝嗤笑一聲,「不可能。」

  白璐聲音輕柔溫潤。

  「我是九月六號的生日呢……」

  許輝的手忽然頓住,「什麼?」

  白璐:「我是九月六號的生日,你是哪一天?」

  許輝第一次露出驚訝的表情,「我……也是九月六。」

  白璐微微瞪大眼睛:「你是陰曆還是陽曆?」

  許輝:「陽曆。」

  手蓋在嘴唇上,白璐驚訝得說不出話,「我也是。」

  許輝掐滅煙,轉頭,「你幾點的記得麼?」

  白璐:「晚上。」

  男孩終於露出可有可無的笑容,「哦,那還是比我小,我是凌晨出生的。」

  太陽升起,許輝家沒有拉開窗簾,但房間朝南,就算關著窗簾屋裡依舊暖烘烘的。

  許輝手機響起。

  「喂?」

  「……」

  「嗯,起了。」

  「……」

  「今天麼?你們在哪?」

  「……」

  「哦……下午……」思索著,「也行,想過來就過來吧,不過吃的喝的買好,我這什麼都沒有。」說完又道了句,「我請客。」

  簡短的一通電話,說完就掛斷了。

  放下手機,白璐先開了口。

  「是你朋友要來找你玩麼?」

  許輝點點頭,「嗯。」

  「那我先走了。」

  許輝沒說什麼,白璐把包從身後拿過來,從包裡掏出罐子。

  手巾保溫良好,罐子還是涼的。

  「這個給你。」白璐把罐子輕輕放在桌子上。

  「什麼?」許輝拿過來。他單手拿著,歪過來往裡看,白璐著急得站起來,「別別,不要弄倒了。」

  她不敢貿然去碰許輝的手,在旁邊乾著急。

  許輝把罐子放回桌子上,安慰她,「倒不了,這是什麼?」

  白璐小聲說:「一點吃的,我昨天晚上弄的,做多了吃不了,正好給你帶一份。」

  許輝淡淡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做多了?」

  白璐知道他在看她,頭緊緊低著。

  許輝把手巾拿開,罐子裡面是規規整整的檸檬片和甜蜜美滿的蜂蜜汁。

  許輝輕聲說:「檸檬啊。」他看了白璐一眼,「想酸死我。」

  白璐:「你不喜歡酸的麼?其實也不是特別酸,裡面泡著蜂蜜的。」

  許輝搖搖頭,較有興致地看著罐子。

  白璐坐在一旁,弱小而安靜。

  昨天吃餛飩倒了一圈一圈的醋只是習慣舉動,他完全不記得了。

  「沒不喜歡,我愛吃酸的。」許輝說。

  「那就好。」白璐說:「你把罐子放到冰箱裡,再放一兩天就——」

  伴隨著白璐的話語,許輝擰開蓋子,拇指食指合併,從玻璃罐裡捏了一片檸檬上來,仰脖放到嘴裡。

  白璐:「……」

  許輝含著檸檬,抿抿嘴,下頜骨帶動著脖頸喉結輕輕地動。

  白璐看得腮幫發澀,忍不住說:「現在吃不酸麼?」

  許輝搖頭。

  白璐站起身,「那我先走了,你下午還有事情,我不打擾你。」

  「噢,這麼懂事?」

  白璐不回話,走到門口,許輝那邊說:「常在這片玩麼?」

  白璐停住腳,「我住得很近。」她猶豫著,支支吾吾,「要不……留一個電話,可以麼?」

  許輝鼻腔輕笑,「嗯。」

  白璐說:「你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吧。」

  許輝報了一串數字,白璐:「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許輝,許諾的許,光輝的輝。」

  白璐將電話撥過去,然後按斷,許輝問:「你呢?」

  「白璐。」

  「哦。一行白鷺上青天啊?」

  白璐笑笑:「嗯。」

  雙方存完號碼,白璐出門,許輝也來到門口。

  「白天我一般在學校,不一定方便,你……」許輝刻意頓了頓,白璐瞭然,說:「我知道,我不會總打電話打擾你的。」

  她朝許輝擺擺手,「那我走了。」

  許輝點頭。

  出門的時候是下午,白璐忙活一個週末,終於可以真正開始「養病」了。

  回到宿舍,白璐吃了藥,蓋上厚被發汗,睡了兩個半小時的覺。

  醒來時覺得頭清醒了不少。

  白璐出了一身汗,身上黏黏的不舒服,但也不敢再洗澡,換上衣服坐在宿舍裡看書做題。

  與此同時,許輝家裡來人了。

  五個,三男兩女,拎著兩箱啤酒和幾大兜子吃的。

  「等晚上再叫燒烤來!」朋友們嘻嘻哈哈地進屋,不大的小客廳瞬間滿了。

  「輝哥自個兒在家幹什麼呢?無不無聊。」大海過來,靠在許輝身邊撲通一下坐進沙發裡。

  許輝任由他推搡,「不無聊,補覺來著。」

  「早上沒睡夠?」

  「被人吵醒了。」

  「誰啊,誰吵你。」小葉過來,一腳給大海蹬開,「一邊兒坐著去!」

  「嘿你這……」小葉眼睛豎起來,大海:「得得,我滾了還不行麼。」

  換成小葉坐到許輝身邊。

  「餓了沒?咱們帶吃的了。」她把袋子拿來,裡面零零總總各種小吃和零食。

  「我不餓,你們先吃吧。」

  大海去把電視打開,他們都不是第一次來許輝家玩,對陳設熟悉得不行。從臥室裡搬出卡拉OK機,插上開始玩。

  鬧鬧哄哄一直到晚上,許輝終於有點餓了,大家吵吵嚷嚷地打電話叫外賣。

  他們對這一片的外賣太熟悉了,叫了將近三百塊錢的燒烤,大海拿著電話跟店老闆一頓狂砍。

  「買了多少啊!便宜點。次次照顧你們家生意,咱們學校多少人都是我領去的!」

  「……」

  「是吧,這才夠意思!」

  減了二十塊錢,大海打了勝仗似的,跟其他人炫耀。

  另外一個女生張文慧一臉鄙夷,「瞅你摳的……」

  大海:「感情不是你請客,裝什麼大款,要不你請,我這就給老闆打電話把錢加回來。」

  張文慧被數落得滿臉通紅,氣急敗壞地拿桌上的打火機扔他。

  「那也不是你請!」張文慧聲音尖銳,「輝哥請客!你也少裝!」

  大海躲過打火機。

  「行行行,不跟女人一般見識。」他坐到旁邊一個安靜一點的男生身邊,「老娘們兒……沒轍。」拍拍旁邊人,「孫玉河,你說是不。」

  孫玉河是在場男生裡比較安靜的,除了許輝,屬他話最少。

  張文慧還要叫囂,大海喊:「行了啊,別鬧。」

  小葉也勸她,「差不多算了,他嘴賤你不知道啊。」

  張文慧坐回去,白了大海一眼,轉過身跟小葉說話。

  燒烤很快送到,屋裡氣氛更熱了。

  「酒呢,凍得差不多了吧。」

  孫玉河站起身,往廚房走,「我去看看。」

  去冰箱拿酒,剛好碰見上完廁所的許輝。

  「幹嘛呢?」

  「拿酒,燒烤到了。」

  「哦。」

  孫玉河把冰箱上層打開,取了幾瓶酒出來,低聲問了句:「昨天去醫院了?」

  許輝眉頭不經意一皺,孫玉河轉開話題,說:「我去外面看看,大海又在那嚎什麼呢。」

  孫玉河一邊說,看見許輝的目光落在打開的冰箱門裡,他順著看過去,是一個包著白色手巾的玻璃罐。

  「這什麼?」他伸手拿,許輝在後面說:「豎著拿,別倒了。」

  「檸檬?」孫玉河不由得皺皺眉,「你還真是喜歡酸的啊。」

  許輝不置可否。

  過了幾秒,忽然笑了笑,又說:

  「阿河,我碰到了一個跟我一天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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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孫玉河:「同年同月同日生?」

  許輝點頭。

  「哇。」孫玉河拎著啤酒,「誰啊?」

  許輝:「你們不認識,我也是趕巧碰見的。」

  孫玉河眯起眼睛看許輝,有點好奇地說:「是妹子麼?」

  許輝樂了一聲,「對,妹子,留了聯繫方式。」

  「我就知道。」孫玉河嘖嘖兩聲,感慨,「你這女人緣……」啤酒有些冰,放到廚台上,又說,「什麼樣的妹子?」

  許輝:「普通人。」

  「好看麼?」

  許輝撇撇嘴,「一般吧。」

  孫玉河哎了一聲,「你眼光別太高了行不行。」

  許輝難得誠懇,「這個是真的一般。」

  「一般你還留聯繫方式?」

  許輝:「碰到好幾次,留就留了。」

  孫玉河:「你電話要被打爆。」

  許輝聳聳肩。

  孫玉河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生很感興趣,「你說她一般是指不好看?」

  許輝回憶的當口,腦海中浮現的卻不是白璐的臉,而是那天從醫院出來,他們坐公車,白璐站在他面前,小小矮矮的背影。

  她有些彎曲的頭髮,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淡淡的金色。

  「也……不是難看吧。」許輝說,「就是一般人。」

  「跟小葉比呢?」

  許輝搖搖頭,「沒有小葉好看。」

  「怎麼認識的?」

  「咱們上週在家門口聊天那次,不是下雨了麼,她來避雨。」

  孫玉河想起那天,「啊……」他嘴角勾笑,「不是故意的吧,怎麼這麼容易就挑到帥哥家避雨。怎麼從來沒有妹子上我那避雨。」

  許輝帶著鄙夷的眼神看著他。

  「你家十一樓,去你那避雨才叫故意吧。」他聲音漸輕,又低聲說,「不過跟她確實挺有緣,好多事情都撞上了。」

  「難得你說跟哪個女的有緣。」他看著許輝,「有緣就上唄。」

  許輝斜眼看著,「上什麼?」

  孫玉河語氣頗酸:「反正這種事你無往不利。」

  許輝搖頭,有點無奈。

  「你沒見到,真的很普通啊。」

  「媽的……得了便宜又賣乖。」孫玉河忍不住罵道,外面傳來大海的吼聲:「酒吶?!他媽的啤酒被你們倆偷喝了是不是!」

  孫玉河往外喊一聲:「來了!」

  拿著酒瓶去外面,剩下許輝原地伸了個懶腰。外面卡拉OK機震耳欲聾,許輝打了個呵欠要往回走,餘光掃到冰箱,腳步又停住了。

  拐了個彎進到廚房裡面,打開冰箱,又捏了兩片檸檬放到嘴裡,這才回到客廳。

  ……

  所謂意念決定成敗,這句話放在高考生身上格外管用。

  辛苦勞作了一個週末的白璐憑藉自己強有力的信念硬生生地戰勝病魔,週一上學的時候已經好了不少,到週三基本一切如常了。

  六中是不允許學生帶手機的,但是大多學生都有,調成靜音,悄悄地帶著。

  白璐的手機一直裝在書包最裡面。

  從週日回到宿舍開始,她就沒再拿出過手機。

  她對待問題,有著很明確的界限區分。

  學霸同桌玩笑日益減少,因為再過幾天,他就要去參加化學競賽了。

  吳瀚文不住校,他家裡在附近給他租了個房子。高三這年他媽媽特地辭了工作,在家照顧他,幫忙備考。

  因為住得近,吳瀚文每天到校很早,早到可以跟住校生白璐同學媲美。

  週四清晨,白璐又是第一個到班級,坐下之後沒一會吳瀚文也到了。

  「你最近上學都化妝麼?」白璐看著吳瀚文的黑眼圈說。

  吳瀚文坐下,「別這麼損啊,積點口德。」

  白璐重新低頭做題。

  今天課比較鬆,下午三節自習加一節體育課,相當於一個下午的自由時間。

  學霸照常去圖書館自習找感覺,整個人入定狀態,一直到最後一節課下課鈴響了才回過神。

  一看錶,慌慌張張收拾東西,一路小跑回到教室。

  教室裡人已經走得差不多,同學基本都去吃飯了。

  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登上講台。

  一抬頭,驚訝地發現黑板已經擦完了。從乾淨程度看,應該是先用黑板擦擦了一遍,再用濕抹布擦一遍。黑板槽裡整潔如新,太短的粉筆頭都被扔掉,換上了新的。

  轉頭,地面也打掃好了,牆角的垃圾也已經倒掉了。

  吳瀚文張張嘴巴,看向自己的座位。

  白璐不在,應該去吃飯了。

  吳瀚文回到自己的座位,把書本放到桌子上。

  今天是他掃除——不過更準確地說是他們這一桌做值日生。

  事先分配工作的時候,吳瀚文秉承著男人鐵肩擔道義的偉大精神,攬下了黑板窗檯倒垃圾三項工作,只留給白璐一項掃地。

  「哎……」

  吃完飯,學生陸陸續續回來上晚自習。

  白璐回來得不早不晚。

  她安靜地入座,安靜地拿書,安靜地掏筆,然後安靜地轉頭看著吳瀚文。

  「咱倆第一次見面?」她說。

  吳瀚文嘖一聲:「你看,你這樣就生疏了不是。」

  白璐:「那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吳瀚文:「你不明知道。」

  白璐轉過頭做題,吳瀚文歪著頭從下而上地看她。

  「對不起啊。」這句還挺誠心。

  「沒事。」

  「我是真的沒注意,放學鈴響了才回神。」

  白璐轉頭,「你這道歉呢還是自誇呢。」

  吳瀚文笑了笑,「明天我做東,食堂一日遊。」

  白璐靜靜地看著他,吳瀚文改口:「就請你吃頓飯,我是真的挺不好意思。」

  「行。」

  晚自習下課,白璐往宿舍樓走,路過學校小樹林的時候,隱約看見兩個往校門口走的背影,趁著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將手拉在了一起。

  就那麼幾秒鐘的時間,又分開了。

  高三生活如同複製機,一天接一天地刻印著,按部就班。

  可在這循規蹈矩的堅實土地下,偶爾也會有一兩根不堪寂寞的野草,順著縫隙,悄悄地生長。

  許輝是什麼時候想起白璐的呢?

  第一次是在檸檬吃完的時候。

  他喜歡吃酸,青檸檬配上蜂蜜在夏日裡簡直完美。許輝不住校,晚上回家無聊就吃幾片,三四天就吃完了一罐。

  那個時候他想了白璐一次。

  第二次是週五晚上。

  週五職高放學時,照例聚餐出去玩。男生們張羅著要去網吧,包了一個大包間,吃吃喝喝玩玩鬧鬧。許輝不太喜歡玩遊戲,就開了一台機器看電影。

  挑了幾部電影,都覺得無聊,正準備睡一會的時候,旁邊的孫玉河湊過來。

  許輝跟孫玉河一個班,坐得又近,幾乎是抬頭不見底的程度。可這次不知為何,見到他的一瞬間,許輝就想起了那個小姑娘。

  也是趕了巧,孫玉河也隨口問了句:「你那位有緣少女呢?」

  許輝沒說話。

  孫玉河:「給你打電話了沒有?」

  許輝靜靜地坐著,孫玉河眨眨眼。

  「不是沒搭理你吧。」

  「滾。」

  「哈哈……」孫玉河點頭,「我滾我滾,哈哈……」

  他想起了白璐,這個星期的第二次。

  許輝掏出手機,他手機上各種社交軟件常年處於忙碌狀態,找到通話和信息兩欄,許輝簡單掃了一遍,白璐並沒有聯繫過他。

  許輝站起身,來到網吧外面。

  「去哪兒呀?」後面有人問。

  「抽煙。」

  小葉嘀咕,「網吧裡又不是不能抽煙。」

  大海旁邊說:「男人的事你們女的就少問。」

  轉眼間又撕了起來。

  許輝推開網吧門,外面的空氣比屋裡強一萬倍。

  夏夜清爽,風吹得許輝眼眸半眯。

  他掏出一支煙,點燃,然後按下通話鍵。

  六中在上晚自習。

  背後的包猝不及防地震起來。

  白璐正在做一份英語聽力。

  六中為了讓高三同學能練習聽力,專門給每個學生發了一個小型收錄機,只能播放與試卷配套的英語聽力題。

  她插著耳機,耳中是標準的美式英語,正在讀選擇題。

  她抬眼,包老師一臉嚴肅地批改試卷。

  她眼中凝住。

  背後一下一下不僅僅是震動,也是提醒,是信號,是一種證明。

  白璐淡淡地回過眼,專心將後面的題做完。

  手機響過一次就不再響了。

  晚上放學,白璐回到宿舍,撥通了許輝的電話。

  網吧裡玩得熱火朝天,許輝把手機拿出來,掐掉。

  過了幾秒,鈴聲再響,再次掐掉。

  第三次響起,許輝才緩緩站起往外走。

  又回到了剛剛抽煙的地方,許輝接通電話。

  「喂?」

  「許輝?」

  「不然呢。」

  白璐小聲說:「你剛剛給我打電話了……」

  「不然呢。」

  「我手機放在家裡,今天沒有帶。」白璐說,「對不起……你找我有事麼?」

  許輝淡淡地說:「沒事就不能打電話了。」

  白璐連忙說:「不是這個意思。」

  白璐說話聲音小小的,又輕又細,許輝聽著,莫名想起了她那天的白色衣服,和軟軟帶捲,會在陽光下變成金色的頭髮。

  還有她低著頭捧著檸檬罐的樣子。

  許輝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插在褲兜裡,看著馬路上的車。

  「你上學忙?」

  白璐:「還行,也不怎麼忙。」

  「沒給我打過電話。」

  白璐解釋:「我想打來著,但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就、就……」

  許輝沒等她說完,活動了一下脖子,低聲說,「週末有空麼。」

  白璐抿抿嘴,「要做什麼?」

  許輝:「出來玩。」

  「去哪?」

  許輝皺眉,靜了一會。

  白璐心想,他並不擅長約人。或許是因為他總是被約的那一個。

  過了一會,許輝道了句:「算了……不用來了,我先掛了。」

  關電話之前,白璐趕著問:「東西你吃完了麼?」

  「啊。」許輝這才想起來,「吃完了。」

  白璐:「還想要麼?」

  許輝沒說話。

  白璐:「我週六晚上去你那拿罐子,再給你做。」

  還是安靜。

  白璐等了一會,慢慢開口:「還是……先不做了?」

  又是十幾秒過去,白璐聽見許輝淡淡的聲音。

  「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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