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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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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臧白 -【重回一九八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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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8 10:30:55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我再去找找,奶奶你幫我去小姑家看看吧。」梁俊在外面說著便去了,現在許青蓮心裡還是有氣,一點不願跟梁奶奶以及梁欣接觸,所以有事只能梁俊來說。

  而不管梁明還是梁俊,跟梁依萍家的關係都是很差的,所以不好意思上門找人,只好來找梁奶奶和梁欣。

  梁奶奶聽說梁悅不見了也著急,旁的不怕,就怕出什麼事,北仁村可到處都有小溝小河。梁悅又是向來膽小的,在自家莊子上走走夜路都是來回跑,不知道怕的什麼,隔莊子那肯定是不敢走回家的。

  等梁欣擦乾身子穿好衣服,連洗澡水也來不及倒,梁奶奶便拉著她去梁依萍家。梁欣倒還記著蘋果的事情,順手拎了裝滿蘋果的布袋子。

  出門往前走了沒一會兒,又碰上梁俊。梁俊跑到梁奶奶身邊,這會兒也不跟梁欣說話,只對梁奶奶道:「媽說梁悅放學就沒回來,本來以為學校有事,或者跟著其她同學玩去了,還氣得說回來打她一頓,讓她長長記性,哪知到現在也沒回來,可要把媽急壞了。」

  「前後莊子都找了?」梁奶奶一邊快著步子一邊問。

  「找了。」梁俊還有些氣喘吁吁的:「我挨家挨家問的,都沒有。只有小姑家,我沒問。」

  「要不在你小姑家,那就壞事了!」梁奶奶道。

  這麼一路疾走,到了梁依萍家院子門前。這會兒王家已經大門緊閉,上了栓了。梁奶奶和梁欣都覺肯定不在梁依萍家,但還是抬手敲了大門。

  王家老倆口這會兒都睡下了,聽到敲門聲一陣煩躁,王婆子起身來開門,見是梁奶奶和梁俊、梁欣,陰陽怪氣道:「是親家母啊,這麼晚幹啥呢?」

  「找我小姑。」梁欣接話道。

  「都睡下了,有事明天來吧。」王婆子說著話就要關門,被梁奶奶伸手推住,道:「親家母,咱們來找萍兒是有事,你行個方便。」

  王婆子討厭梁依萍,要不是她兒子護著,她早不想要這兒媳婦了。不能生養,還天天嬌慣得跟少奶奶似的。娶了這樣的兒媳,整個就是她王家造孽了。她也知道梁依萍時常貼補梁奶奶東西,所以自然對梁奶奶也沒啥好臉子,哪裡願意給她行什麼方便。

  卻正在推搡中,梁依萍從堂屋裡出來了,開腔道:「幹啥呢?這是我家,還不讓我媽上門了?」

  王婆子在梁依萍面前是拿不起婆婆架子的,吵架她也吵不過,所以一鬆手回屋裡去了。

  梁依萍迎到大門上,見梁欣和梁俊也在,當然知道這是有事了。要不是梁俊在,她還會把梁奶奶和梁欣拉進屋去,這會兒便不拉了,只站著問梁奶奶:「媽,這大晚上幹啥呢?」

  梁奶奶抓著她的手就說:「梁悅不見了,可是來找過你?」

  「是啊。」梁依萍乾脆道:「死粘著不走,後來天黑又說不敢走了,被我攆走了。」

  梁奶奶「啪」打了一下梁依萍的手背,急道:「她向來膽子小,你就不能讓建山送送她啊!」

  「送什麼送?!」梁依萍無所謂道:「自己賴著不走怪我啊?飯都沒給她吃,看不出人不待見她?」

  「梁依萍你太惡毒了!」梁奶奶和梁欣沒出聲,梁俊聽到這裡忍不了了。他不叫小姑,直呼其名。

  梁依萍一聽這話不樂意了,瞪眼道:「梁俊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惡毒!」梁俊高聲道:「梁悅才多大,再怎麼說也是你親侄女,來你家不給飯吃也就算了。你明知道她怕黑不敢走夜路,還攆她自己一個人走,你壞透了!」

  「我就是壞!」梁依萍橫道:「你拿我怎麼樣?前後三莊誰不知道我梁依萍什麼人?她梁悅想要我點好東西,我不給!她賴死在我家,我也不給!夜路不敢走,我讓她賴了?活該!」

  梁俊氣得胸脯不住起伏,周圍看了一遭,摸起地上的一塊碎磚就要上去拍梁依萍。梁欣眼疾腿快,整個身子擋在梁俊面前,急道:「梁俊,你冷靜點!」

  「你讓開!」梁俊還是舉著磚:「我今天非拍死這個毒婦!」

  「拍死了你得坐牢!」梁欣斥道:「咱們趕緊去找找梁悅,她肯定躲在哪裡害怕呢!」

  梁奶奶這會兒也上來拉了梁俊的胳膊,把磚奪下去,說:「對,俊兒你冷靜點,咱們先找梁悅。」

  梁俊這才稍微冷靜了點,看著梁依萍又說了句:「梁悅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說完便走了。

  「呵……」梁依萍站在門後冷笑一聲:「這麼大個人,過三排莊子不能過?誰信?」

  梁欣把手裡裝滿了蘋果的布袋子塞到她手裡,淡淡說了句:「小姑,過分了。」便也去了。

  梁奶奶歎了口氣,搖搖頭也跟梁欣去了。

  這會兒天已是很黑了,梁欣和梁奶奶也沒再跟梁俊分開找,而是一塊看。回去的路,有一條主道,是圍繞三排莊子外圍的,再就是每排莊子前都有一條路。除開這些成形的路,餘下的巷子能過人的也都可以回去。

  梁欣、梁俊、梁奶奶三個人先在最前排的各巷子間找人,不時喚兩聲。最前排莊子沒找到人,只能到第二排。磕磕絆絆走了一陣,也沒有手電筒,只能憑著一點月光看路。

  一直找不到人,梁欣這會兒也有點著急了。沒找到梁悅,先又碰上了許青蓮,她從後面莊子又找到了前面來。兩下碰到,矛盾不提,許青蓮急道:「找到沒有?」

  「沒有。」梁俊喘氣搖頭,說:「要是找不到了,我就去找梁依萍算賬!」

  「找她算什麼賬?」許青蓮問。

  沒等梁俊說話,梁欣開口道:「先找人吧,其他的回去再說。二哥你和媽一邊,我和奶奶一邊,再仔細找找。」

  梁俊也便沒再說,跟許青蓮去找人去了。路上那自然還是掖不住話,把梁依萍把梁悅自己攆回家的事給說了。許青蓮聽完一陣氣急,罵道:「這個逼就該拉去槍斃!壞種!」

  「媽,別罵這麼難聽的話。」梁俊不忘糾正許青蓮的鄉土粗俗風。

  許青蓮還是氣,忽又覺得傷心,哽咽道:「梁悅要是出事,我天天上她家門前罵她給她聽!」

  梁俊拍了拍許青蓮的背,許青蓮更傷心了,說:「你爸那個沒良心的,丟我一個人在這世上,讓我扛著一個家!我一個女人的肩膀,能扛多少東西啊!你們四個誰不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了?誰我不疼?你們任何一個出事,我這心裡都跟刀剜似的!就你們還不省心,本來最聽話的梁欣也不聽話了,非跟我對著幹,我這心裡的苦,找誰說去?」

  「媽,別傷心了。」梁俊溫聲安慰許青蓮。

  許青蓮抬手擦擦眼角,越想越委屈,又說:「那個壞種梁依萍,一直說是我害死她哥的,成天跟我過不去。他哥是我男人,我得多毒的心才能害死自己男人?我有她梁依萍毒嗎?那是他自己癱在家裡一年,自己過夠了,作出病還要抽煙喝酒,不吃不喝更不吃藥……」

  許青蓮吸吸鼻子,砸了砸手又道:「還要我怎麼伺候?我還能怎麼伺候?我一個女人,把我劈開八下,夠用嗎?!我也想死!」

  梁俊還是撫著許青蓮的背,不住安慰她。他最見不得許青蓮這樣委屈,心裡那是真的心疼。每每這個時候,他就會在心裡暗暗下決心,一定要讓許青蓮有依靠,過上好日子。

  找了一陣,仍是沒瞧見梁悅。許青蓮心頭失望,往地上一坐,一邊抹眼淚一邊說:「不找了,是死是活隨她去!她不體諒我這個做媽的,我也沒辦法。說過多少回,不要往王家去不要往王家去,她非舔著臉去!跟你爸一樣!一輩子不知道我有多累,鬧出一頭來,我要操多少心!等你們一個個都死了,我也跟著去死,這家散了吧,我是過夠了!」

  「媽,你快別說死不死的話了。」梁俊蹙著眉道,在許青蓮旁邊坐下說:「大妹妹和小妹妹都不聽話,不是還有我呢嗎?我什麼時候惹您生氣過了?等我念成了書,一定帶您過好日子!」

  許青蓮又抹了抹眼淚,說:「你和你大哥是家裡的兒子,繼承香火的,我拼了我這條命也要把你們帶成人,不讓人瞧不起咱們孤兒寡母的……」

  說到這里許青蓮哽咽得厲害,一邊哽咽又一邊接著說:「她梁欣,怎麼就不能理解我,怎麼就不知道我的苦處?我一個寡婦,我容易嗎?」

  梁俊看許青蓮哭得厲害,便把她往自己懷裡攬了,小聲說:「媽,別哭了。」

  如果有男人在,她許青蓮有個依靠,又哪裡需要考慮這麼多問題。她每天也只需要在家做做飯,跟鄰里婦人拉拉呱話,跟男人下地幹幹活。那需要費腦子盤算的事,都有會男人盤算呀……

  梁奶奶和梁欣找了一陣,仍是沒在莊子巷間找到人,便是急了一頭汗。沒辦法,梁欣只好帶著梁奶奶往莊子外去看看。莊子西頭隔了一小片荒地,種了兩排楊樹,一排也不過就四五棵的樣子,接著便是第九生產隊了。

  「還能跑九隊去?」梁奶奶手拉著梁欣,緊著力道。

  「看看吧。」梁欣道:「咱們隊都找過了,都沒有,怎麼辦?」

  「那就看看吧。」梁奶奶也是沒轍。

  兩人走過荒地,正要去九隊的莊子上找人時,忽聽到「嗚嗚」的聲音。在這略顯安靜的夜裡,那「嗚嗚」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瘮人。

  梁欣也緊緊握著梁奶奶的手,問她:「奶奶你聽到沒?什麼聲音?」

  梁奶奶耳朵有些背,她仔細聽了聽,才聽到了些許聲響,看著梁欣道:「是有聲音。」

  「好像從那個豬圈裡發出來的,我們去看看。」梁欣拉著梁奶奶,走到莊子頭一個豬圈邊。

  這豬圈是莊子第一家的,裡面空著沒養豬。梁奶奶和梁欣走近了,站在豬圈門口,試探地叫了一聲:「梁悅?」

  裡面「嗚嗚」的聲音突然停了,然後便聽到有聲音哽咽問:「是姐姐嗎?」

  梁欣一聽是梁悅的聲音,驚喜萬分,忙拉開豬圈的木柵門,進去找人。朦朧的黑暗中,只見梁悅小小的一隻,縮在豬圈裡的稻草上,十分可憐。

  梁欣上去拉她起來,皺眉道:「你咋跑這裡來了?」

  梁悅看是梁欣,「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一把抱住梁欣,哭道:「天黑我不敢回家,還被狗追了……」

  「好啦好啦,沒事就好啦。」梁奶奶上來道:「趕緊跟我們回家,你媽和你哥著急死了,還在找呢。」

  「嗯。」梁欣使勁點頭,跟著梁奶奶和梁欣出豬圈。

  梁欣牽著梁悅的手,這種情況下是不好說什麼的。她任梁悅哭了一路,跟梁俊和許青蓮碰頭的時候,她把梁悅往許青蓮面前一送,道:「找到了。」

  許青蓮又是驚又是氣又是怕,這會兒見到梁悅,虛驚過去,就只剩氣了,上來巴掌就往她屁股上打,邊哭便吼道:「你還聽不聽話?你還聽不聽話?」

  梁悅被她打得哇哇亂叫,直道:「媽媽,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旁邊梁奶奶見不得孩子被打,要上去拉,卻被梁欣一把拉住了。梁奶奶想想也是,發生這麼大事,不讓梁悅長長記性是不行的,便停住了步子。

  許青蓮打了梁悅一氣,也是打累了,才停手抹了眼淚,沒好氣說:「回家!」

  梁悅一邊把大拇指放在嘴裡啃,一邊哭得跟淚人一樣,一邊帶頭往家去。許青蓮跟在後面,她也不敢回頭看,只是往前走。

  梁俊倒是沒跟上去,而是到梁欣面前,踟躕了一下說:「要不……梁欣你再想想,你搬回來住,我跟媽說說,讓她同意你唸書。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好不好?」

  梁欣笑了一下,搖頭:「不用了,二哥。」

  梁俊吸了口氣,看了梁欣兩眼,丟了「隨你」兩字,便去了。

  看著梁俊走遠,梁奶奶跟梁欣說:「欣兒,要不你就回去住吧。」

  梁欣挎上梁奶奶的胳膊,仰頭看了看天上的月牙兒,然後一邊走一邊說:「奶奶,我只想安安靜靜的,把書念完。然後,我也想陪著你,不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梁奶奶濕了眼眶,抬手拍了拍梁欣的手背,道:「好孩子。」

  天上月亮彎彎的一輪,嵌在樹梢中。偶有風過,飄落下幾片葉子,秋天的味道越來越重了……

  一晚上的折騰,好在結果不壞。

  梁欣累得很,睡得卻不是很踏實,做了亂七八糟的夢。清早仍是在梁奶奶做好了早飯的時候起來,洗漱罷了吃飯。吃完飯不做耽擱,繼續騎上自己的板車去鎮上。

  走前梁依萍來到家裡,眼神飄著問了句:「梁悅怎麼樣?」

  「沒事,找到了。」梁欣道。

  「找到就好。」梁依萍不多問,把手裡的遮陽草帽遞給梁欣:「戴著吧,少曬點太陽。」

  梁欣猶疑了一下,還是伸手接了,扣在頭上,繫好繩子,然後看著梁依萍道:「小姑……」

  話沒說下去,梁依萍也沒有讓她說,忙接了話道:「去吧,早點回來。」

  梁欣點點頭,蹬上車子去了。

  去到鎮上,梁欣依舊找個不好不壞的位置擺下攤來。每次擺攤的時候周圍的人都不一樣,隨意說上兩句閒話,便各自做各自的生意。

  這回梁欣出來的時候還帶了自己的挎包,裡面裝著課本和作業。她停下板車,擺好自己的水果,就把英語課本掏了出來。一會兒吆喝,有客人上門就做生意,餘下的便是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默默記背。

  生意做到中午,集市將散,梁欣也不再多做停留。拿著自己一上午賺的兩三塊錢,勻了五毛錢出來買了小半斤豬肉和一把芹菜,然後騎著板車到舒清華家,再繼續自己的保姆工作。

  舒清華家還是舒清華一個人,他家的兩層小樓很小,應該是自家買的水泥磚瓦找了工人建的。但就是這樣一個小小樓房,現今瞧著還是空曠了。

  梁欣敲了門進屋,舒清華正坐在餐桌邊寫作業。梁欣反手把門關上,開口說:「我買了點豬肉和芹菜,今天中午包餃子給你吃吧?」

  「行。」舒清華埋頭做題,看也不看梁欣。

  梁欣多看了他兩眼,舒清華確實不是個遵守學校紀律的好學生,遲到是家常便飯,也不太聽老師的話。按正常邏輯來說,這樣的問題學生應該特別不愛學習的,可他偏偏喜歡學習,成績也是極好。真個,算是一朵奇葩了。

  梁欣不打擾他做作業,自己進廚房開始收拾豬肉和芹菜。這樣的場景,像極了前世他兒子在客廳做作業,而她在廚房做飯給他兒子吃。梁欣不自覺搖頭笑,她現在可是沒兒子的豆蔻少女了。

  梁欣把豬肉洗乾淨,便放在砧板上切成丁,然後拿刀剁成泥。一邊剁,一邊往裡面加點醬油。

  刀口快速接觸砧板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來,登登登很有韻律感。舒清華停了停手裡的筆,抬頭看進廚房去,還是見梁欣圍著圍裙面帶笑意做飯的樣子。

  晃神看了片刻,他突然擱下筆起身,去到廚房門口說:「多做點,一起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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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8 10:31:09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梁欣剁肉的動作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廚房外的舒清華,不是很敢相信地問:「你說什麼?」

  舒清華看著她,倒是坦然得很,又說了一遍:「一起吃吧。」

  梁欣有些愣,當然是沒想到舒清華能讓自己跟他一起吃飯。不過想到這豬肉芹菜是自己買的,吃也沒問題,梁欣便點了頭說:「好啊。」

  「那你做吧。」舒清華沒有再多的話,轉了身回去餐桌邊繼續做作業。

  心裡想著待會就能吃到豬肉芹菜餃子了,梁欣就倍兒有幹勁。她麻利地把肉泥剁好,放到小瓷盆裡,又洗了芹菜、蔥,全是切丁剁碎,然後跟豬肉攪拌在一起。想著這餃子餡兒裡要不要放點姜,她便伸著頭問舒清華。

  舒清華仍是頭也不抬,說:「不放吧,不愛吃。」

  「好。」梁欣得言,縮回頭來繼續忙活。

  在餡兒裡加入鹽、胡椒、味精等作料攪拌好,放到一邊,再找個乾淨的盆出來和面。包餃子的面皮要和得硬一些,否則包起來下鍋容易壞。梁欣力道還算夠,和好了面又搓成條,揪成半個雞蛋大小的丁兒,再擀成皮兒,準備工作也就做好了。

  餘下的,那便還是手動一個一個面皮地包餃子。包好的餃子成排擺放,瞧著就是一頓美味。

  等餃子都包好,梁欣便在鍋裡加了水,打火燒開。水開後就是直接下餃子了,因著餃子裡的豬肉是生肉,所以在水再度滾開的時候梁欣又澆了點涼水進去,這樣反覆澆了三四次,瞧著餃子全部都浮到了水面上,梁欣才關了火。

  餃子煮熟,梁欣一邊撈餃子,一邊對外面的舒清華說:「把書本收了吧,吃飯了。」

  舒清華聽言合了書本,拿去沙發前的茶几上,自己又回到餐桌邊坐下。他像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慣了的,並不會主動去幫梁欣做一點事情。

  梁欣先盛了兩盤餃子,端來放到桌子上,一邊把手裡的筷子擱到盤子邊緣,問舒清華:「要餃子湯嗎?」

  「盛一點放這兒吧。」舒清華道,說著拿起盤子上的筷子。

  於是,梁欣又回去盛了兩碗餃子湯,拿一個小碗倒了一些醋,分趟端到桌子上。

  舒清華也不等她,早就拿筷子吃起來了。等上了醋,便夾起餃子蘸醋。他只是吃,也不會開口說好吃或者不好吃。

  梁欣把東西都端上桌,又把鍋裡剩的幾個餃子都盛出來晾著,自己才去桌邊。她坐到桌邊拿起筷子,清了下嗓子,低頭開始吃餃子。舒清華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等舒清華把自己盤子裡的餃子吃完,梁欣忙道:「夠嗎?我這個吃不完。」說著夾起了一個餃子要往舒清華盤子裡放。

  舒清華看了她一眼,她突然又停住動作,把筷子縮回去,笑著道:「不好意思,那個……不夠的話,廚房裡還有點兒,我給你拿去。」

  「不用了。」沒等梁欣站起身,舒清華先開了口,然後說:「就你盤子裡的吧。」

  「哦……」梁欣有些錯愕,自己還沒伸手夾,舒清華已經自己推了盤子過來,夾了三四個放進去,說:「夠了。」

  「哦……」梁欣還是略呆滯地應。

  舒清華把盤子裡的餃子吃完,擱下筷子,忽又問:「你是中午特意從家裡跑來的?」

  「不是。」梁欣回了神,忙說:「我上午還來賣了水果,到中午的時候剛好買了菜過來。」

  「這樣……」舒清華低聲語,又問她:「那下午呢?還去賣水果?」

  「不去了,要看書做作業。」梁欣不知道他問這些的意圖,不過都是照實說。

  舒清華點頭,道:「那你在我家看書吧,順便把我家裡收拾打掃一下,已經很久沒人收拾了。」

  「好。」梁欣明白了他的意圖,毫不猶豫應聲。該她做的事,她是不會躲掉的。

  梁欣把自己盤子裡的餃子吃完,剛好飽,便開始收拾碗筷。而舒清華早去沙發上坐著了,手裡捧著書,低著頭不聲不響的。

  梁欣把餐桌和廚房收拾乾淨,出來後又轉了一遭,找了掃帚抹布。她把舒清華家角角落落都收拾了一遍,甚至把樓梯都擦了一遍。她也不知道房間要不要收拾,便問舒清華:「房間要打掃嗎?」

  「不了。」舒清華搖了搖頭,從沙發上起身,說:「我去睡會兒,你隨意吧。」

  梁欣還得給舒清華做一頓晚飯,如果回家的話肯定是浪費時間。既然他讓自己留在他家看書,梁欣也便不客氣了。她看著舒清華上樓後,自己便坐到餐桌邊掏出帶來的課本和習題,開始學習。

  這時候的晌午還熱,吃了午飯尤其催生睏意。梁欣先看書還扛得住,但看了一會兒之後眼睛就瞇瞇地開始犯困。她打了無數個哈欠,最終還是趴在餐桌上睡著了。

  等舒清華睡了一覺從樓上下來,梁欣都沒醒。舒清華也沒有吵醒她,只是拿來自己的書,在餐桌另一邊坐下。坐下沒一會兒,他就把目光往正在安靜睡覺的梁欣身上放。

  「如果再白一點……」盯著梁欣看了許久,舒清華突然自語了半句,卻也僅僅是半句。他又盯著梁欣看了一陣,最終收回了神,開始做自己的作業。

  梁欣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下午三點,她從桌子上爬起來,摀住臉又醒了半晌,便聽舒清華說:「去洗把臉吧。」

  梁欣張開指縫,從指縫間往外看,才發現舒清華正端端正正坐在桌子上寫字。她嘩地把手放下,鼻音很重道:「你一直在這裡啊?」

  「嗯,醒了之後就一直在這裡。」舒清華不抬頭。

  「那你怎麼不叫我?」梁欣起身,去廚房裡接水洗臉,舒清華也沒接她的話。

  清醒了從廚房出來,往餐桌邊坐了,梁欣翻開自己的書。做老師佈置的作業前,她往舒清華看了看,他手裡做的習題好像不是學校發的。

  「老師佈置的作業你做完了嗎?」梁欣看著他寫題的姿勢,隨意問了句。

  「嗯。」舒清華道:「要抄嗎?」

  「什麼?」

  「你們那些人,作業不都是抄的嗎?」舒清華抬起頭來,看著梁欣。

  「哦……」梁欣擺手笑笑,道:「那我不是那些人。」

  「那你是哪些人?」舒清華順話問。

  梁欣拿筆的手壓了壓書頁,正兒八經道:「我是認真學習的人。」

  舒清華抬眼皮看了她一眼。

  梁欣整個下午看書做題的時候都是問題不斷,起初她還顧慮舒清華的性格,不好意思開口。後來實在卡得地方太多,便以一種豁出去的姿態看著舒清華問:「我能問你問題嗎?」

  舒清華看了看她,點頭:「可以。」

  梁欣得到許可,便把書推到他面前,從數學題問到英文語法,大大小小。

  舒清華不太會講題,但他會找知識點,給梁欣一一對應上,告訴她知識點的應用。有的題目,他直接給出解題步驟,讓梁欣看。對於英語,他說:「英語沒什麼,背一背培養語感,目前學的都很簡單。」

  梁欣撓頭,一臉苦相,心裡並不這麼認為。

  舒清華看著她的表情動作,突然問:「你考初中的成績,沒作弊嗎?」

  梁欣猛地抬起頭來,心虛不已,但還是搖頭堅定道:「沒有!」

  舒清華面無表情,據他這一下午的瞭解,梁欣絕對不是能考班級第五的人。就算來學校報到有點遲,落下了大半個月的課,也不至於一下子變成這種水平。初中學的東西簡單,補一補基本就通了。

  而現在的梁欣,很多知識她不能融會起來用,或者說,她沒有基礎。小學學過的東西都忘了,初中新學的不太會靈活運用。簡單用到一個知識點的還行,但凡複雜一點的,她都不行。

  舒清華不捅破,只道:「繼續做題吧。」

  梁欣埋下頭,只能繼續看書做題。她當然不認為自己的智商有問題,她堅定地相信,只是她脫離課本脫離得久了,一時間沒辦法鑽進去。她目前的狀態是,看到數學定義和公式習題以及英語單詞,她都是頭疼的,感覺異常凌亂,本能地會產生排斥。幾十年沒再碰過這些東西,幾十年沒再這麼用過腦,哪是能說適應就適應的。她也就這時候才明白那些學習不好的學生,大概都不是腦子笨,只是學不進去罷了。

  學到傍晚快六點的時候,梁欣瞧著天色微暗,便放下手中的筆,合起書道:「我給你做飯,做好我該回家了。」

  「好的。」舒清華也合起書,從餐桌邊站起身來。

  「把中午的餃子煎給你吃嗎?」梁欣把自己的課本都裝進挎包裡。

  舒清華搖頭:「不愛吃剩的東西。」

  梁欣抬頭看向他:「那你不是要倒掉吧?這樣的話,不如讓我拿回家。」

  「嗯,隨你。」舒清華不關心那餃子的去向。

  梁欣想了想,只好簡單給他下了碗麵。她也不想多留,下好了面便對舒清華說:「你吃完碗筷放著吧,我明天來洗。這會兒我要回家了,我奶奶在家裡等我吃飯呢。」

  舒清華一邊吃麵條一邊說了句:「好。」拿了兩塊錢送到梁欣手裡,便讓梁欣走了。多出來的一塊,那是買菜錢。

  梁欣也不想多佔他多少便宜,便問他:「明兒想吃什麼,我中午買過來做。」

  「隨你吧。」舒清華還是這麼說。

  梁欣發現舒清華對吃的不是不挑,而是挑也不說。只有碰上了,才會說出來。比如不吃姜,不吃剩飯剩菜,不知道接下來還會有什麼。

  這樣是最難伺候的,卻也沒辦法,只能這麼瞎伺候著。

  回去的路上,梁欣把板車蹬得飛快,一路疾衝到家。到家的時候梁奶奶仍然是做好了飯的,坐在籬笆院門外搖著蒲扇等她回來。

  以前梁奶奶的生活沒啥盼頭,過一天是一天。吃喝一輩子,那都省習慣了,沒想過好。其他的,更是沒有什麼惦記的。但自從梁欣跟她一起住之後,她心裡就有了這麼個盼頭。盼著大孫女什麼時候回來,盼著大孫女什麼時候長大,諸如此類。

  有了盼頭,日子也便有了滋味。

  梁欣騎著板車看到院門外的梁奶奶,老遠就衝她招手叫「奶奶」。每每這時候,梁奶奶那心裡就跟灌了蜜似的,甜得不要不要的。

  到家停下板車,梁欣麻利地洗了手,從挎包裡掏出一隻長方形的鋁制飯盒來。飯盒是在舒清華家拿了用的,明天再還回去。

  「你把飯盒帶回來幹啥?」梁奶奶問著就要去盛飯。

  梁欣笑著擋了她一下,說:「奶奶,你幫我燒把火吧,有好東西給你吃。」

  「啥東西?」梁奶奶狐疑地看向她。

  梁欣還是神秘兮兮笑著,先把鍋裡的稀飯盛出來,把鍋洗乾淨,然後讓梁奶奶幫燒火。梁奶奶照做往鍋後坐了,點火添乾草。

  燒了一陣,只聽油滋滋的聲音,又生出香味來。梁奶奶嗅了嗅鼻子,伸著頭道:「啥東西啊?」

  梁欣在鍋上一邊煎餃子一邊笑著說:「豬肉芹菜餃子,費點油煎一下。」

  梁奶奶一聽「豬肉」倆字,直接站起了身子往鍋裡看,瞪大了眼睛,貓著聲音道:「哪來的?欣兒。」

  梁欣沒捨得放多少油,煎出來的餃子也就稍微變了點顏色。總之天氣不涼,涼著也是沒有問題的。她把餃子一個個夾出來,放到瓷碗裡,說:「我去鎮上一家做保姆賺錢,他家沒吃完剩下的,我看倒了可惜,就帶回來了。」

  「真捨得啊?」梁奶奶聲音還是小小的,真怕叫人聽了去。

  「他家有錢,有什麼捨不得的?」梁欣把碗放到桌子上:「奶奶,吃飯吧。」

  梁奶奶從鍋後出來,到桌邊坐下。拿起筷子來被梁欣注視半晌,沒捨得下那筷子去。如果不是逢年過節,誰家吃得起一點肉星兒啊?就是她閨女梁依萍家,那頂多也就買點雞蛋在家裡,還不是日日都捨得吃的。

  梁欣當然知道她的心理,不過盯著她道:「昨兒才說好的,奶奶還說不是哄我的。」

  梁奶奶吞了吞口水,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定說了句:「我吃!」這才下了筷子夾一個。

  夾了往嘴裡放,皮脆餡兒香,吃得那舌頭都要跟著下去了。梁奶奶一邊吃一邊看著梁欣,不住道:「你也吃,快點!」

  「我晌午吃了不少呢。」梁欣笑著夾起一個餃子,也因著中午吃過了,這會兒倒不怎麼饞。她看梁奶奶吃得滿足,自己心裡也滿足。

  一邊吃著飯,梁欣不時會瞧一眼外面。院子裡還晾著昨天洗澡換洗下的衣服,掛在麻繩上一蕩一蕩的。

  梁欣瞅見那件洗了的波點花裙子,便問梁奶奶:「梁悅咋樣了?」

  「不知道,這一天沒過來。」梁奶奶說:「昨晚的事不小啊,她怕是嚇得夠嗆。回家不知道又招沒招你媽打,要是再不長記性啊,也是不懂事了!」

  「別的不怕,就怕她不覺得自個兒有什麼問題,只記恨著小姑。」梁欣喝了口稀飯解渴,繼續說:「雖然小姑昨晚的做法也確實夠讓她記恨的。」

  「記恨就記恨吧,記恨你小姑的人多了。」梁奶奶說著搖頭:「她不改改,遲早要吃虧的。」

  「誰?」梁欣沒聽出梁奶奶說誰。

  梁奶奶道:「你小姑!」

  梁欣看著梁奶奶抿了下唇,沒說話。

  在跟梁依萍親近發現她有自己的人格魅力後,這也一直是梁欣擔心的。她小姑梁依萍,做任何事全憑心情,爽了為好,卻從沒考慮過後果。得意的時候確實風光無限,但若哪一天遇到一點絆子倒了霉,那些被她得罪的人,能有不落井下石的?

  人心如何,以德報怨之人,鳳毛麟角。

  誰又能保證,誰一輩子都是順風順水的,不遇一點挫折?

  於現狀看,梁依萍是這個村子裡的另類,許青蓮那樣兒的才是村子裡的大多數。所以在許青蓮落難的時候,人給的都是同情和幫助,鄉里鄰里對她都好。在梁欣跳起來逆反的時候,口水和指責也都是針對梁欣的,只有疼她的奶奶和本來就想跟許青蓮對著干的梁依萍幫她。而若是把許青蓮換成了梁依萍,只怕在這村子裡一天也過不下去。

  想到這裡,梁欣默默喝了口稀飯。

  中午剩下來的餃子總共沒多少,梁奶奶吃了三個,梁欣吃個兩個,便還剩兩個。梁奶奶看著那餃子,不再下筷子,問梁欣:「欣兒再吃一個吧,剩下那一個,我給你大哥送去,你大哥今晚回家來了。」

  梁欣是知道的,在四個孫子孫女裡,梁奶奶最喜歡的是她,然後便是她大哥梁明。估摸著可能是大哥梁明長得像她爸,性子也像,瞧著斯文老實,不爭不搶,話不多不愛摻和事,剛好是梁奶奶喜歡的類型。

  梁奶奶想送,那梁欣也不攔著。吃晚飯她洗碗,把餘下的兩個餃子留著不動。

  梁奶奶也沒有那麼大喇喇把餃子端去東頭,而是自己往那邊去,到了院子門口,揚聲問:「梁明回家了嗎?」

  灶房內探出梁悅的頭,說:「大哥回來了,奶奶,吃完飯在堂屋呢。」

  梁奶奶聽言,逕直進了院子,直接往堂屋去。到了堂屋,梁明才從桌邊站起身子,晃了兩步到梁奶奶面前道:「奶奶來了。」

  梁奶奶看旁邊還有梁俊,怕說話叫他聽到了,便湊近了梁明低聲說:「奶奶家有兩個豬肉芹菜餃子,煎好了給你留著呢,你快過去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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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8 10:31:22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好。」梁明應得輕鬆且漫不經心,然後就跟著梁奶奶出了門,也很明白地沒有跟同在一個屋裡的梁俊說。

  梁俊看兩人走了,一陣氣悶,把情緒用在寫題上。

  在梁俊眼裡,梁明不是榜樣目標一樣的存在,而只是被超越的那個一個對象。他並不覺得梁明比自己好什麼,反而覺得他懦弱沒擔當,慫包一個。但是,自己的親媽和奶奶偏偏喜歡這個慫包,這也是他所悶悶不能解的——難道就因為考上了縣裡的高中?

  想來也是如此,所以梁俊對學習這件事就格外上心。現在他初三,來年就要考高中了,他一定不能比梁明差!

  心裡正氣悶著,對習題也跟有仇一樣,忽身後冒出梁悅。她站在梁明身邊,手扶著桌角,直直盯著梁明看。梁明被她嚇了一跳,停筆道:「幹嘛?」

  「奶奶找大哥幹嘛去了呢?」梁悅慢慢道。

  「我怎麼知道?」梁明並不想說這事,也沒什麼好語氣:「還不是有什麼好東西,悄悄叫過去,單給他,哪回不是?」

  「哦……」梁悅低聲應著,又問:「奶奶不喜歡我和二哥是不是?」

  「不喜歡就不喜歡!」梁俊語氣生硬。

  梁悅看出他不高興,多提了這麼幾句便也不再提了,只說:「熱水燒好了,也兌好在桶裡了,二哥去洗澡吧。」

  梁俊擱下筆,二話不說就往灶房去。梁悅確實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這個小妹妹這會兒做家務事也開始像模像樣了。想著她能幫這個家分擔一點,他心裡也好受了些。

  梁俊一走,梁悅就蹭上他剛才坐過的板凳,坐著翻了翻他的課本和習題冊。初中學習的內容跟小學是不一樣的,課本也都大了一輪。

  梁悅多翻了兩頁,並看不懂什麼,卻還是不自覺把手指拿進嘴裡咬——她也想上初中……

  但現在想這些也是沒什麼用,梁悅鬆開手中的書頁,蹭下板凳便偷偷出了門。雖然許青蓮百般叮囑了不准她瞎跑,更不准往西邊梁奶奶那裡去,但她現在還是想摸過去看看,梁奶奶到底要給她大哥梁明什麼好東西,頂多她不進去就是了。

  那邊梁明跟著梁奶奶一直到莊子西頭,進了屋,看到梁欣正在屋裡燒火,想來是在燒熱水。他站在屋門口,往裡瞧了一眼道:「大妹妹在呢。」

  「嗯。」梁欣應:「奶奶給你留了餃子,你進來吃吧。」

  梁奶奶又在後面慢推著他,梁明也就進去了。到桌邊坐下,拿起筷子在桌面上站一站,弄齊,便夾了那餃子去。他也不問那餃子怎麼來了,別不問梁奶奶和梁欣吃沒吃過,要不要吃,沒兩口就吃了下去。

  梁奶奶看他吃得香,自己也高興,又拿了水壺給他倒了點熱水。

  梁明接下碗,還在回味剛才的豬肉芹菜味,說:「油少了點。」

  梁欣在鍋後瞧了他一眼,道:「能吃點油星兒不錯了。」

  「油多了更香。」梁明不是很會觀察人臉色表情,喝了口白口水,便看向梁欣道:「梁欣又去讀初中啦?」

  「對的。」梁欣往鍋底送乾草,話不多,也是知道說了也沒用。

  梁明是家裡花銷最大的一個主,盡花家裡的。許青蓮怕他到縣裡被人瞧不起,也是盡足了力給到他最好的。前世那會兒,梁明覺得在校申請貧困生助學金丟人,不想申,自作主張就沒申,結果都是輕飄飄過去的事情。這一世,這事兒怕是還要重演。同樣的,許青蓮還會是理解縱容的。

  前世的時候梁欣和許青蓮、梁奶奶一樣,都是母性情懷極濃地只看到他們好的一面,不願他們受委屈。這一世重生那麼短短一星期,她對事對物的看法早不是前世那樣兒了,更多的是看到他們不好的那一面。有一部分是被梁依萍影響的,但更大的原因,是因為知道為自己的利益思考了。

  把自身的利益放到首位之後,衝突和矛盾便成了最明顯的。也就在這個時候,才真真切切看出來,原來她前世辛辛苦苦為的那些人,都是自私地在為自己活著。原來從一開始,他們就是這麼地理所當然,而並不是因為她自願付出久了,才讓他們忘了感恩的。

  在他們眼裡,需要感恩報答的大概只有許青蓮。發自內心也好,還是自古「孝」字壓得他們如此且不論。梁欣這會兒卻是真個兒明白了,她的付出在他們眼裡,從始至終就沒被承認過。

  如她前世自己所想的那樣,人生是她選的,她不後悔。他們心裡的想法大概也是,人生是她自己選的,與他們半毛錢關係也沒有。

  梁欣一邊往鍋底添草一邊自嘲地笑。

  梁明不知道梁欣在想什麼,還是說:「念就好好念,你聰明,成績也好,不念可惜了。既然這會兒已經去學校了,那就不能再貪玩,扎扎實實學下去。」

  梁欣不出聲,一直往鍋底添草。梁奶奶坐在旁邊,倒著急說了句:「你看你大哥多關心你,你咋不說話?」

  「哦……」梁欣漫不經心應了一句,把鍋底的草燒盡了,站起身道:「水差不多熱了,奶奶先洗澡吧。」

  梁奶奶還想「一家三口」坐著多說說話的,沒想到梁欣一點說話的欲望都沒有。這會兒她直接起身拿了桶進來,開始往裡面兌水,明顯是下逐客令的意思。

  梁明本來也就沒想多待,看梁欣和梁奶奶要洗澡,自己不好再留,便也站起來說:「奶奶那我先回去了,明兒再來看你。」

  「不急啊。」梁奶奶還不想讓他走,拉著他手腕道:「再坐會兒,我也不急洗澡的。」

  「我還要回去洗洗看書呢。」梁明道:「奶奶也趕緊洗了吧。」

  梁明自己不願多待,梁奶奶只好把他送到了籬笆院子外,讓他回家。

  梁奶奶站在籬笆院外,看他過了幾戶人家,才回來。她進屋的時候,梁欣已經把水兌好了,跟她說:「奶奶你洗澡吧,我在門口等著,你洗完我洗。」

  「你咋跟你大哥也不親熱啦?」梁奶奶上來扶著梁欣的胳膊問這話。

  梁欣笑笑:「沒有的事,奶奶你想多了。」

  「你當奶奶傻啊?」梁奶奶道:「明明瞧著你就是不想跟他講話的樣子,你大哥又不像你媽她們,說得哪句話不在理啊?不是勸你好好唸書呢嗎?」

  「大哥那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梁欣看著梁奶奶,直截了當道:「今晚的餃子我沒說什麼,不代表我也跟您一樣想對他好。往後啊,奶奶你還是少寵他些。作為家中老大,他該擔的一個沒擔,反而是過得最輕鬆的,奶奶您覺得他應該嗎?」

  梁奶奶想了想,忽拍了一下梁欣的胳膊道:「你咋回事?現在說話越來越像你小姑了,咋把人都往壞了說?你大哥人品如何,前後三莊誰不知道?又老實,又是知識分子,哪個不說你大哥好?」

  「是好,給咱家長臉了。」梁欣道:「我媽累死也開心啊!只是沒人知道她累,呵呵。」

  「原來你還心疼你媽呢……」梁奶奶聽得出來她話裡的酸味,又打了一下她的胳膊,讓她出去。

  梁欣搬了小板凳在門口坐下,一邊等著梁奶奶洗好澡,一邊藉著還剩的些微亮色看看英語書。等梁奶奶洗好,也徹底看不到書上的字了。她合了英語書,自己又去洗澡。

  等洗完澡洗好衣服,時間也到八點多了。白天的熱度全部消退了個乾淨,這會兒外面風一吹全是涼爽。梁奶奶搖著蒲扇,要出去乘涼,問梁欣要不要一起去。

  梁欣搖了搖頭,自然不去。自從她和許青蓮決裂後,就成了村裡的大逆子不孝女,哪裡還會往人堆裡扎。扎進去,那不是送上去給人批判麼?

  「那我乘一會兒就回來,你自己玩玩。」梁奶奶看她不去,撂下話自己就去了。

  梁欣留在屋裡,自己點起油燈來,就著光亮安靜地看起了書。

  那邊梁明晃著步子回了家,也沒有把梁欣的不那麼友好往心上放,很多事情他自動忽略。他鮮少有脾氣,也鮮少對生活有什麼抱怨,所以也得了個好脾氣的評價。

  他到家的時候,家裡還是梁俊和梁欣兩個人,許青蓮在地裡還沒有回來。梁悅做好的飯留在灶裡面的小鍋裡,外面的大鍋裡燒著熱水。

  他也沒去廚房,直接往堂屋去,到門口的時候聽到梁悅正跟梁俊說:「媽媽和奶奶都是,什麼好的都給大哥。」

  「你又眼紅。」梁俊道:「不過是吃了豬肉芹菜餃子,又不是沒吃過,有什麼好稀罕的?」

  「二哥不稀罕嗎?」梁悅聲音神往:「我生下來總共沒吃過幾次,剛才聞的味道,特別好聞。」

  「好聞人家也不給你吃,你白稀罕。」梁俊說話直接。

  梁明在門外清了清嗓子,梁悅忙地從板凳上站起來,緊張道:「大哥回來啦?」

  「嗯。」梁明應了聲,進屋到桌邊坐下。

  梁俊雖然面上淡定,但心裡仍是有許多不自在。他做了兩道題,有點挑刺意味地開口說:「哥,媽到現在沒回來,你不去看看嗎?」

  「我忙著呢。」梁明道:「你去看吧。」

  「我現在初三,我得好好學習……」

  「初中東西簡單,不需要費什麼心力。」梁俊話還沒說完,就被梁明打斷了,然後繼續說:「你要是能上高中,你就會知道,高中的知識多難。只要你一段跟不上,以後想補都難。」

  梁俊聽著這話就覺得十分刺耳,自尊心讓他覺得梁明是在炫耀自己同時諷刺他,他有情緒,又不好跟梁明吵架。梁明說話從來都是溫溫的,很講道理的樣子,不跟人吵。誰跟他吵起來,旁人都會說是別人沒理,那麼老實的人,還能找你茬不成?

  梁俊心有情緒,只好沒好氣對梁悅道:「梁欣,你去看!」

  梁悅站著不動,忸怩半晌道:「天快黑了,我害怕……」

  梁俊吸了口氣,啪一下把筆拍在書上:「我去看!都不是你們的親媽!沒有大妹妹一半好……呸!大妹妹現在也不是個好東西!」

  梁明不動氣不動怒,坐著像沒事人一樣,繼續看自己的書。

  等梁俊出去,梁悅站著看了梁明半天,才開口說話說:「大哥,豬肉芹菜餡兒的餃子好吃嗎?」

  「好吃啊。」梁明閒閒道:「也不知道誰包的,味道真不錯,比咱媽做得好。」

  梁悅聽得饞,接著問:「不是奶奶包的嗎?」

  「不知道。」梁明頭也不抬:「餃子好吃就行了,管她包餃子的人是誰呢。奶奶……好像也沒這好手藝。」

  「那難道是姐姐的包的?」梁悅說著吞口水。

  梁明搖頭,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他也沒興致糾纏這個,就跟梁悅說:「梁悅你去兌熱水去,我洗個澡。」

  「好的。」梁悅撐了一下桌面,跑去兌洗澡水了。

  梁悅這邊洗澡水剛兌好,外面許青蓮和梁俊到了家裡。許青蓮放下肩上的鋤頭鐮刀,一臉疲憊之色,到灶房前看到梁悅,開口就說:「你死的?叫你二哥出去作甚?他不要看書嗎?」

  梁悅往門邊靠靠:「我怕黑,所以……」

  「算了,讓我先洗個澡,累死了。」許青蓮也懶得再跟她較勁。

  「洗澡水是給大哥準備的,要不媽媽你先洗。」梁悅小聲道。

  許青蓮一聽是給梁明洗澡的,自己就不要洗了,說:「那讓你大哥先洗吧,給我盛碗飯端到堂屋,我先吃飯。」

  「哦。」梁悅應了聲,就去盛飯。盛了飯,讓梁明先洗澡,許青蓮則坐在堂屋裡吃飯。

  梁欣走後,這個家裡真能打心底裡體會到許青蓮辛苦並主動替她分擔一點的,真沒有誰。梁明習慣了不聞不問,梁俊是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梁悅,她被安排的家務事夠她受的了,還想躲呢,只不過躲不掉而已。

  次日星期日,梁欣還是重複星期六做的事情,擺半天攤,買菜到舒清華家做飯,下午一起看書學習。舒清華倒是不再像之前瞧著那麼孤僻過分,原來他也不是完全不善與人交流的,只不過就是話少。心裡有的想法心思,也全部自己藏著,從來不說。但對於梁欣問他問題這種事,他能答還是會答。

  當然,對於梁欣來說,能賺到錢還能有個免費輔導員,已經是很賺的事情了,別的她還要求啥?

  對於舒清華的爸爸,梁欣還是一無所知。但好在他這個爸爸只出現過那麼一次,後來就再也沒回來過,也讓梁欣在幹這份工作的時候輕鬆了不少。

  做舒清華家保姆這份工作,梁欣費心思最多的,那就是每天給他做什麼吃。梁欣家在農村,那是窮習慣了,雖然也種水稻,但可能地域問題,水稻收成一直不是很好,所以很少吃米,一般主食都是麵食。麵食的花樣也少,饅頭、大餅、單餅,其他也數不出來了。每天早晚喝的,那都是玉米面稀飯。中午或是放很少的一點米,煮清水粥。

  梁欣之前一直給舒清華做的麵食,今兒中午便做了米飯炒了兩個菜。家裡沒有電飯煲,也不能像學校那樣用飯盒放到籠屜裡蒸,所以米飯是放在土灶裡燒的。

  梁欣一直覺得土灶做出來的飯和菜比煤氣電等燒得香,尤其做好的米飯,再慢慢添火烤出鍋巴,一咬一口香脆。如果家裡做一次米飯,那必是次次都要烤鍋巴出來嚼的,可以嚼得滿屋子香。

  舒清華還是看不出吃得滿意不滿意,只在最後啃鍋巴的時候,突然開口說了句:「你做飯很好吃。」

  難得聽到誇讚,梁欣睜大了眼,突然還有些不好意思了。然後她又得意起來,咬了一口鍋巴道:「您真是金口玉言哪!」

  舒清華又不出聲了,嚼完鍋巴,上樓睡午覺去了……

  梁欣無所謂,自己掃完剩下的菜,洗好鍋碗,趴在桌邊看書。等舒清華下來,再一起看書,問他問題。聽他講了兩天題,好像通了不少,不像之前那麼排斥書本了,甚至找到了一丟丟做題的成就感。

  就這樣學習到傍晚,梁欣用中午剩下的米飯給舒清華炒了份蛋炒飯,便洗手蹬板車回家去了。

  梁悅因著討好梁依萍無果反被虐又討了打那件事,確實長了些記性。在許青蓮拽耳朵叮囑下,這兩天愣是沒往梁奶奶和梁欣面前出現。雖然,在她小小的心裡,記著對她不好的是梁依萍,但這會兒也是不敢不聽許青蓮的叮囑了。

  沒有梁悅來要這要那的,梁欣心頭也算輕鬆。她也不想白便宜了梁明,所以是在這天梁明上學去了,才又帶水果回來,打算放在家裡給梁奶奶吃。梁奶奶見了水果那還是拍大腿,說梁欣不節省。

  梁欣哄她一陣,也就哄過去了。不管梁奶奶怎麼想,她力所能及能做到的能給的,這會兒都想給梁奶奶。

  這一晚梁欣回來得比較早,到家的時候天兒還是全亮的,太陽剛剛下了地平線。

  梁奶奶正在燒稀飯,看她回來招呼了一聲讓她等著。除了燒稀飯,其他也沒有什麼要做的,吃的菜永遠是鹹菜蘿蔔乾之類的,於是梁欣便搬了小板凳坐在門口等。

  等稀飯燒好了,又涼了一陣,便進屋坐下吃飯。吃了沒一會兒,外頭忽乒呤乓啷地一陣響,梁欣忙跑出去看,只見梁依萍披頭散髮地正往院子裡來,踢這個踹那個的,還光著腳拎著鞋,罵罵咧咧的。

  梁欣一看這情況不對,忙迎上去問:「小姑,你這是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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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8 10:31:35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梁依萍把手裡的鞋重重往地上一摔,罵道:「王八蛋,求我回去也別想我回去了!我又不是找不到人了,還非他不過日子了!」

  梁欣一聽這話音,那王八蛋像是罵王建山的,便問了句:「吵架了?」

  「吵什麼?他王八蛋敢跟我吵?!」梁依萍橫道,又往屋裡去。

  梁奶奶正站起來,看她這幅模樣進屋,忙道:「這是咋的了?」

  梁依萍坐在板凳上,啐了口唾沫,狠著動作把頭髮綁起來,說:「還沒吃飯呢,有我一份沒?」

  「我給你盛。」梁欣忙去鍋邊盛飯,盛好拿好筷子,一併送到她面前。

  梁依萍氣哼哼地喝了口稀飯,又夾了一大筷子鹹菜皮送到嘴裡嚼,一臉一身氣不順的樣子。梁奶奶著急,還是站著問:「你咋的了你倒是說啊,急死我了真是!跟大山吵架了?」

  「他敢?!」梁依萍彭放下碗,不悅道:「跟他媽,那老不死的!」

  「哎喲喂!」梁奶奶拿著筷子就去打梁依萍的胳膊:「哪有你這麼罵婆婆的,要死了你!」

  「更難聽的我都當她面罵了!」梁依萍嘴裡的東西咽乾淨了,還是微微喘氣。

  梁欣聽到最後一句,就忍不住笑了一下。梁依萍看到她笑,「啪」一巴掌打上她胳膊去:「你小姑我都這樣兒了,你還笑!」

  「反正你是不會吃虧的,笑笑怎麼樣?」梁欣臉上還是笑意滿滿,在桌邊坐下來,問梁依萍:「這回又因為什麼?」

  梁依萍一邊惡狠狠地吃飯,一邊說:「那老不死的不是在家裡養了兩隻羊崽嘛,沒在圈裡栓好,掙了繩子就跑出來了。跑到菜園子裡一陣亂掘,菜都啃了。我瞧著生氣,那羊一天到晚的羊騷味兒,她偏養。然後我就拿棍子打了過去,把羊崽腿打折了。那老不死的,跟打了她親兒子似的,非要跟我拚命。」

  「那跟姑父有啥關係?你進門就罵他。」梁欣端著飯碗看梁依萍。

  梁依萍咬了口饅頭:「他拉架的時候居然只拉我不拉他媽,弄得我被她媽撓了兩道血印子,你看看你看看。」說著就把脖子的傷痕現給梁奶奶和梁欣看。

  「哎喲喂。」梁奶奶一看是真受傷了,蹙眉道:「這老婆子還真下手不輕呢。」

  「沒事。」梁依萍把脖子又縮回去:「她不止脖子,臉也被我撓破了。」

  梁欣&梁奶奶:「……」

  沒什麼事能讓梁依萍委屈難過,罵完王家二老和王建山,又跟沒事人一樣,只是偶爾動脖子的時候覺得脖子有點疼。梁欣拍拍她的肩,敬她是條漢子。

  吃完飯,梁依萍主動刷鍋洗碗,梁欣跟她客氣兩句還是被她奪了抹布。梁奶奶家前家後轉轉去了,梁依萍在廚房幹活,梁欣就站在一旁看著,跟她說說話,打發打發時間。

  梁依萍把碗洗乾淨,空掉水擺放好,問梁欣:「你怎麼沒去上學?我看別的初中生都是今晚去的。」

  「想陪奶奶多過一晚。」梁欣道。

  梁依萍笑笑:「喲……這麼孝順?」

  「什麼時候不孝順了?」梁欣看她。

  「那明兒一早不是要很早起?我送你去吧,也省的你跑一個小時。」梁依萍說著又去擦桌子。

  梁欣轉了個站的方向:「你又沒自行車,怎麼送我?」

  梁依萍道:「我回家推去啊,看她們敢說什麼!」

  梁欣抿了抿唇,有些話在嘴邊蕩,最終還是問了出來。她看著梁依萍,神色變得認真,只問:「小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哪一天姑父突然變壞了,不慣著你了,你怎麼辦?」

  「我什麼怎麼辦?」梁依萍好笑:「他壞?他能有我壞?就他那條件,能娶到我梁依萍,是他八輩子修來的,還敢對我不好?我也就是不能生孩子給了他一把柄,其他他能說出我什麼來?」

  「萬一呢?」梁欣追著問。

  梁依萍翻了下眼:「哪有什麼萬一,沒有!就王建山那樣兒的,只能把我當菩薩供!」

  梁欣思索臉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晚上洗完澡,梁奶奶仍舊出去到人堆裡乘涼。梁欣和梁依萍一樣,不往人群裡去,便兩人留在家裡,扯七扯八的。

  一直到快九點那會兒,王建山才找過來。悶不吭聲進了籬笆院子,到屋前探了探頭。還是梁欣先瞧見了,忙起身道:「姑父來啦。」

  「梁欣在呢。」王建山走到門框裡。

  梁依萍只當沒聽見也沒看見他一樣,繼續跟梁欣嘮家常說:「等你念成了書,去了大城市,帶你小姑也去外面看看。我這輩子最遺憾的,就是生在這土鄉村裡,不知道外頭什麼樣兒。」

  「這個肯定的。」梁欣應著,又笑著說:「那我先出去,小姑你跟姑父談談?」

  「談什麼呀?!」梁依萍不悅地敲了敲桌子,皺眉道:「坐著別動,讓他滾蛋!」

  這話一出,王建山臉上一陣臊。黑黑的皮子上看不出紅意,但表情十分不自然。但凡是個男人都不可能一點尊嚴面子不要,王建山自然也不例外。

  梁欣站著有些尷尬,也只能裝作看不見王建山的臉色憋屈難看。她笑了笑,跟王建山說:「姑父,你給小姑道個歉,哄一哄吧。」

  王建山還沒說話,梁依萍便又開腔撂狠話道:「不用他哄,讓他滾!」

  梁欣用腳踢了梁依萍一下,梁依萍才收了收目中無人牛逼轟轟的樣子。她在王建山面前橫習慣了,從來都是把他往泥裡踩,一點顏面都不給的。

  王建山站著吸了口氣,終於開了口說:「依萍,我媽都那麼大年紀了,你讓著她老人家……」

  話沒說完就被梁依萍敲桌子打斷了,梁依萍看著他,沒好臉子道:「喲,你來為你媽抱不平來的呀。趕緊的,回去吧,沒用!」

  王建山又吸了口氣,微蹙眉道:「我什麼不護著你,什麼不聽你的?你偶爾給我點面子,怎麼了呢?」

  「你要我給你什麼面子?」梁依萍瞪著眼看他。

  王建山道:「你把家裡羊崽腿打折了,那不是錢買的嗎?我媽心疼,說你兩句出出氣罷了。你跟她吵,說出那些刻薄話來,又逼得她跟你打起來,叫我在中間難做人。」

  「你怎麼不說你媽叫你在中間難做人?」梁依萍就一副吵架的樣子,吵不贏那渾身的氣焰都收不了。

  王建山本來就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嘴也不是很好使,自然吵不過梁依萍。他為自己說兩句話,承望得到梁依萍的體諒,卻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句句話都被堵回來,這會兒也便不再講道理了。

  站了一會兒,他又說:「別慪氣了,跟我回去吧。你不想跟我媽道歉,那就避著她,總之都有我給你頂著。」

  梁依萍聽這話雙眉一豎,高聲道:「王建山你搞清楚,我沒有問題,別說得都是我的錯,我還一副無理取鬧的樣子。叫你媽來給我道歉,否則我不回去!」

  「依萍你這……」王建山為難。

  「我這怎麼了?!」梁依萍雙目圓瞪。

  梁欣在旁邊杵著看兩人吵,起先說那麼一句,這會兒是半句也不摻合了。清官難斷家務事,每個人說的都是一面之詞,誰能主持個真公道出來叫人人都服的?她這會兒又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更是摻合不了的。

  總之王建山那嘴笨拙舌的,最終也沒能把梁依萍哄回去。他倒是還聽話,回家推了家裡的自行車過來,叫梁依萍氣消了就回家去,自己便歎著氣走了。

  梁依萍還是不拿當回事,倒是回來的梁奶奶,看著王建山可憐見的,跟梁依萍說:「萍兒,你也別太過分了!這是擱大山身上的,他能忍你。要是別的男人,不定怎麼樣呢?老話說得好,得饒人處且饒人。」

  「好什麼呀!」梁依萍根本不聽梁奶奶的,說:「我要是饒了,她還以為我軟柿子好捏呢!人活著活什麼,就活一口氣!」

  梁奶奶也說不過她,搖了搖頭不再跟她扯這個。

  梁奶奶住的泥草屋總共就兩間,裡間鋪了一張床,放放箱子之類,外間支了一口土灶,擺著吃飯的小桌子。梁依萍留下,就只能跟梁奶奶和梁欣擠一張床。床是雙人床,木頭打的,睡起三個幾乎都等於是成人的就擠了。但擠也沒辦法,總不能誰往灶後乾草上睡去?

  擠了一夜,誰睡得都不踏實,梁奶奶醒得便是尤其早。起來洗漱罷了就開始做飯,又多了一個人,吃飯也就明顯多了點壓力。

  梁欣隨後起來,坐起身子搖了梁依萍兩下:「小姑,起床了。」

  「才幾點,天還沒亮呢。」梁依萍嘟噥,在梁奶奶起來後,她才睡得剛剛踏實。

  「你不是說要送我去學校嗎?」梁欣摸出枕頭下的皮筋和梳子,開始坐著梳頭髮。

  梁依萍沒支聲睡了一陣,忽翻起來:「對,我要送你上學。」

  梁欣把梳子送到梁依萍手裡:「快洗洗吧。」

  梁依萍接了梳子梳頭:「我就不洗了,送你到學校,回來我繼續補覺。」

  「我什麼時候才能過上少奶奶一樣的生活啊。」梁欣感慨,一邊下床穿鞋。

  梁依萍笑:「你啊,這輩子過不上。」

  「為啥?」梁欣回頭看著她問。

  梁依萍道:「你不靠臉吃飯,就只能靠雙手了。」

  梁欣愣了愣:「原來你懂啊?」

  梁依萍白了她一眼:「我有什麼不懂的?」

  梁依萍到底是沒洗漱,慢吞吞梳了頭髮穿好衣服,然後就騎車帶梁欣去鎮上。把梁欣送到學校大門口,自己還打了個哈欠,看著梁欣進了大門,自己騎車回來了。

  回來後已是日上三竿,卻還是倒下就睡,做一場好夢。

  梁欣到學校時時間剛剛好,剛打了起床鈴聲,各位住校生開始起床洗漱。

  梁欣抱著包包裹裹的到宿舍,放下後收拾了一下,那邊洗漱好在擦雪花膏的周曉霞就晃到了她面前,問她:「你昨晚怎麼沒來啊?」

  「想在家裡多過一晚。」梁欣笑笑。

  周曉霞擦好了臉,就過來挎了她的胳膊,道:「一起走吧,去操場。」

  梁欣見這丫頭是認上自己了,覺得還是很受用的。兩人卻是剛走沒兩步,身後就跟上來了王婷,有點不太自然地跟梁欣說:「梁欣,我跟你們一起吧。」

  「喲……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兒出來的吧?」周曉霞一調侃,王婷臉色登時更不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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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8 10:31:49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周曉霞不過是逗王婷一逗,並沒有真要她難看的意思。說完那話,也不管王婷臉色,伸手就去拉了她胳膊:「走吧。」

  王婷憋紅半晌的臉,在去操場的路上被風吹得沒了紅暈。

  周曉霞是不記仇的人,說話向來也算話。不管打架那天晚上是出於什麼原因,既然說了要跟王婷做朋友,那王婷主動示好的時候,她就不可能還刁難她。

  三人去到操場上排隊,前前後後挨著跑了操,然後又一起去把乾糧放到食堂籠屜裡。王婷一路上話不多,只有周曉霞和梁欣問她,她才出聲說話。

  到早讀下課,三人又結伴去食堂吃早飯。周曉霞慷慨,拿著粥票換了三碗的玉米稀飯來,喊王婷過去幫端到餐桌上。

  梁欣看了看兩人端來的稀飯,咬了口饅頭,看向正坐下來的周曉霞,說:「你這……又是做施捨?」

  周曉霞坐到長條凳上,拍了一下梁欣的背:「看你這話說的,我這是請你們喝的,恭喜你們獲得周曉霞這樣的朋友一枚。」

  梁欣笑笑:「能做你朋友很榮耀?」

  「那是。」周曉霞把一碗稀飯推到王婷面前:「我周曉霞最仗義了!」說著,又把另一碗稀飯推到梁欣面前。

  王婷看了看面前黃澄澄的稀飯,猶疑了一下,還是推回了周曉霞面前,說:「謝謝你,我不喝的。」

  「為什麼?」周曉霞看向王婷。

  王婷搖搖頭,只說:「我吃饅頭就行了。」

  「別廢話!」周曉霞當然不依:「我換都換了,你說不喝就不喝?你要是不喝,幹嗎早上要跟我們一起去操場?還一起來吃飯?你只有把這個喝了,才真是拿我周曉霞當了朋友。要不,你也別跟我們玩,什麼玩意兒啊!」

  王婷被周曉霞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低著頭,半晌才道:「那我喝吧。」

  「這才對。」周曉霞滿意:「以後你就是我周曉霞的朋友了。」

  梁欣抬眼看了王婷一眼,她真的端了那稀飯喝了一口。想之前,她是連梁欣送上去的鹹菜皮都不碰一下的,也不會跟人分享自己的東西。當然,也主要是因為自己根本也沒什麼東西可分享。心裡或還擔心別人見了她的東西嘲笑,所以更不會拿出來。

  過了週末的兩天,也不知道她都想了些什麼,居然主動跟她和周曉霞接近,而且開始接受周曉霞的好意了。梁欣在心裡暗揣一陣,只覺得遇上周曉霞這樣的朋友,於王婷來說,可能是好事一樁。要是周曉霞的直接和爽朗能幫王婷克服掉自己的自卑和過度自尊心理,那便是最好不過的。

  早飯吃完,王婷話也好像稍微多了一點,至少主動的跡象多了那麼一點。但到教室,仍是三人分開,各回各座位。

  在梁欣的生活裡,能遇上這兩位性格迥異的小姑娘,豐富了課餘生活,顯然是好事一樁。到目前為止,她有賺錢的工作,也在讀著書,還有「同齡」小姐妹,也算是很圓滿的了。

  如果成績能升上去……那就更更圓滿了。

  到了下課時間,除了周曉霞來拉她上廁所,梁欣多半的時間還是在看書。上周的時候,周曉霞是一個人來拉她上廁所,而現在,總還要再拖上一個王婷。之前周曉霞都是跟著同桌以及前後桌女孩子一道,但自從認上了梁欣,也不與她們為伍了。

  第二節課下課的時候,周曉霞照例還是先到教室後面拉了梁欣,然後一起到教室前面叫上王婷,然後一起去廁所。王婷說不想去,那也不行,不想上廁所也得陪著,於是只好跟著。

  到了廁所,王婷一個人在外頭等著。梁欣解了手出來,便跟她站著一起等周曉霞。站著便要說些話,梁欣也不算沒話找話,只看著王婷問:「你怎麼突然想通了?我以為你這輩子不跟我玩了。」

  王婷笑笑:「我回家想了兩天,感覺自己確實很有問題。我不想讓人家知道我家窮,但別人好像都知道,所以我就躲著。之前看你比我還窮,長得黑,成績也沒我好,所以就跟你玩。但是那天我發現,你好厲害,連周曉霞都崇拜你了。我是有點不舒服,但我又想啊,我好容易交了你這麼個朋友。要是沒有了,以後可能再也交不到了。」

  梁欣看著王婷的樣子,覺得她能坦誠地說出這些話,真是相當不容易的。她還沒出聲,王婷又說:「你別跟周曉霞說啊,我只拿你當朋友。」

  「周曉霞不錯啊,她人挺好的。」梁欣道。

  王婷搖搖頭:「差距太大了,有時候她說話我還是覺得刺耳。」

  「你別多想,她就是直爽。」梁欣拍了拍她的肩。

  那邊周曉霞完事了,從廁所裡出來,跺著腿道:「蹲麻了,奶奶的!」

  梁欣和王婷都笑,梁欣上去扶她:「走吧,老太太。」

  「欣兒真乖!」周曉霞順話就佔便宜。

  走到半路,上課鈴聲就響了起來。周曉霞忽然腿不麻了,撂開梁欣的手,飛也般往教室跑了去。

  梁欣:「……」只好和王婷一起拔腿跑向教室。

  到教室鈴聲剛歇,三人找準了座位就坐下。也是坐下抽出了下堂課要用的英語課本,王婷才發現,自己前面的那張單個座位連人不見了。而梁欣看著自己旁邊多出來的舒清華,大喘了半晌氣才問出來:「你怎麼坐這裡來了?」

  舒清華還沒回答,英語老師胡英就進了教室。一如既往的,登登登的小皮鞋聲兒一直到講台上才息。

  「上課。」胡英說這話的時候掃視全班,最後把目光定在了教室角落座位的舒清華身上。

  「起立!」

  「同學們好!」

  「老師好!」

  「你們先背十分鐘單詞,待會找人上黑板默寫。」胡英說出這句話,緊跟著就又說了一句:「舒清華出來。」然後徑直出了教室。

  舒清華沒多浪費時間,立馬就起身跟了出去。隨後教室響起一片讀書聲,而這讀書聲裡,滿滿都是學生八卦舒清華的——胡英又要護短啦、梁欣到底跟舒清華是什麼關係啦……

  梁欣專心背自己的單詞,偶爾能聽到三兩句,但並不把這些學生的話往心裡放。都是無傷大雅的閒話,還值得動心思勞神不成?

  也不知道胡英拉舒清華出去都說了什麼,大概也就是為什麼突然去坐教室最後面,好學生可都是坐面前的。梁欣因為後來,班級座位也不好隨意調換,就讓她一個人坐角落了。當然,對於村上來的女娃,座位坐哪裡,胡英都不是十分關心。

  舒清華進教室坐下後,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拿起英語書掃了一眼單詞。胡英站在講台上,看了看講桌上貼的座位表,開口就點了三個名,其中一個就是梁欣。

  梁欣沒想到胡英會抽到自己默單詞,雖然也是學習準備了很久,但到底心裡不踏實。上了講台,拿了粉筆站到黑板邊,那粉筆就直接擱在手指間轉,轉了一手白灰。

  胡英讀一個單詞,他們默寫一個。默寫了大概十個單詞,便被放回了座位。

  梁欣到座位上坐下就趕緊翻看單詞,對照一下自己有沒有出錯的。對下來沒有錯的,才鬆了口氣,這死記硬背的事要還是出岔子,那也真是不該讀這書了,說明沒用功!

  胡英勾勾叉叉了黑板上的單詞,就開始正式上課。她講課沒什麼趣味,都是直來直去的,也不會故意製造愉快的課堂氛圍。等一堂課下課,昏昏欲睡的那是大有人在。比如,梁欣旁邊的舒清華就睡得很是安然。

  等下課鈴聲響起,胡英也是一貫地立馬收起自己的手寫教案和課本,一分鐘的課都不拖。她又叫上梁欣,讓她隨她往辦公室去一趟。

  梁欣下意識覺得沒好事,跟她到辦公室,她果然就問:「你跟舒清華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啊。」梁欣道。

  「不可能。」胡英盯著她:「那孩子我瞭解,不會輕易跟人接觸。」

  「那……您覺得是怎麼回事?」梁欣無話可說,便小心反問了一句。

  胡英還是盯著她,只說:「他爸把這孩子交給我了,我就要對他負責。我沒有別的要求,只有一點,我不管你跟他怎麼回事,適時打住。少跟他說話,更不要影響到他的學習。」

  梁欣笑:「胡老師您多慮了,他上課睡覺照樣學習那麼好,沒人能影響得了他。」

  「我沒跟你開玩笑。」胡英言辭嚴厲。

  梁欣聳了下肩:「好。」

  梁欣對於舒清華搬到自己旁邊坐,沒什麼多的想法。按照舒清華的智商和性子,那學習是不會成問題的。家庭問題那麼大,也沒見影響到他的學業,可見這孩子天生腦子好使。

  當然,胡英話裡預防早戀的意思她也不是沒聽懂,這就更是扯了。她一個年至半百的人,即便重生回到了十三歲,那也不至於去跟一個同齡的男孩子談戀愛。在她眼裡,那只是個孩子,不是男人。梁欣腦子裡也沒有十三歲少女還有的幻想與青春悸動,只有未來而已。

  要說舒清華坐到她旁邊,唯一讓她高興的,那就是有了個學神同桌。以後學習的事,就容易多了。

  回到教室,梁欣不把胡英的話往心上放,只問舒清華:「你怎麼搬到這裡來坐了?」

  舒清華懶懶的,說:「前面太吵了,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的。」說完又問了句:「胡英找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梁欣道:「她怕我影響你學習。」

  「別聽她的,她什麼都不懂。」舒清華直起身子來,掏出下一節課要用的課本。

  舒清華換座位的事明裡暗裡被人討論了兩天方才歇了,周曉霞那是拉著梁欣的胳膊一直問:「怎麼回事啊?怎麼搬到你旁邊去坐了啊?」

  梁欣把原因說了個遍,周曉霞都不信。最後飄著梁欣,幽幽說:「他對你有意思。」

  梁欣一口老血哽在喉間,所以這就是這時候男孩女孩的心理,稍微一點親近就是不懷好意?

  倒是王婷開了腔,說:「不是吧。」

  「為什麼不是?」周曉霞問。

  王婷道:「一班的趙雅文那麼漂亮,給他寫了情書,他都沒理。」

  「你的意思是咱家梁欣長得不漂亮?」周曉霞很會抓重點地挑了挑眉。

  「我不是這個意思。」王婷小聲嘀咕。

  那邊周曉霞把梁欣的臉一架,強迫她轉向王婷,說:「你仔細瞧瞧,咱家梁欣這是標準美人臉!」

  王婷抬手順了順頭髮到耳後:「嗯,是。」

  梁欣打掉周曉霞的手,讓她別胡說八道,然後說:「只是我去他家做保姆,跟他還算能說上幾句話,他大概覺得我能親近做個朋友,所以才這樣的。」

  「所以你每天跟他來來去去是去他家做保姆啊?」周曉霞皺眉道。

  「是啊。」梁欣應。

  周曉霞抿著唇,半晌又道:「日久生情!」

  梁欣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胳膊上。

  在舒清華剛搬了座位那幾天,周曉霞一直這麼八卦來著,被梁欣打了不少巴掌。

  後來有一天,周曉霞突然拽著自己的兩根麻花辮,眨巴著眼睛跟梁欣說:「近水樓台先得月,為了我那成為有錢人嫁少奶奶的夢想,幫我遞情書唄,梁欣?」

  梁欣&王婷:「……」

  再後來,梁欣每天去舒清華家做家務的時候,都會從挎包裡掏出一個紙折的愛心給他。

  舒清華很給面子地拆開看了兩封,然後說:「錯別字太多了,沒法看。」

  梁欣:「……」

  但舒清華成為梁欣同桌的事,在一周內也就被人接受了下來。當然,也包括外班的人。

  學校生活一周,梁欣於週五回家。路上沒有再碰上梁俊,不知道他是避著自己還是沒準時放學,總之也就一個人走了。大路轉小路,盡量找近的路走,回家也還算快。

  到家的時候,家裡只有梁奶奶一個人,他還是照例坐在籬笆院子外等著,手裡拿著那個搖了不知道多少個夏天的舊得發灰的黃蒲扇。見她到家,迎了進屋,照舊吃一直吃的飯食。

  梁欣看梁依萍不在,便問了句:「小姑回家了?」

  「回了。」梁奶奶道:「星期三就呆不住了,說是沒她自己的床睡著舒服。正好大山又來求她拜她的,就請回去了。」

  「沒讓她婆婆來道歉?」梁欣問。

  「竟瞎說,還讓婆婆來請她回去?」梁奶奶道:「擱在舊社會,打死了!」

  「所以小姑得虧長在了新社會!」

  「長在新社會也不見得多好。」梁奶奶說著歎了口氣,「我這心裡總不踏實。」

  「有啥不踏實的,奶奶?」梁欣看著她。

  梁奶奶道:「你小姑太拿架子了,我就怕哪一天大山忍不了她了,她也沒有孩子,怎麼辦呢?」

  「小姑長得漂亮,姑父不會的。」梁欣說的是大家認知裡的。

  梁奶奶還是搖頭,歎氣道:「人這一輩子啊,好一時壞一時,誰說得準。我先沒了你爺爺,後來又沒了你爸爸,你是不知道那種滋味。如果真倒了霉,你小姑靠誰去?我還能靠靠她,她靠誰去?整個一村子,沒一個跟她好的,她地裡的活又一樣不能幹,也沒個賺錢的營生,不就直餓死了麼?」

  「奶奶,哪有你想得那麼壞啊,咱要往好的地方想。」梁欣寬慰梁奶奶。

  梁奶奶吸了口氣:「遭過罪啊,就總想著那壞事了!」

  「沒事。」梁欣道:「就算小姑真倒了霉了,那不是還有我給她靠嗎?」

  梁奶奶點頭:「也就只有你了。」

  梁欣哄住梁奶奶,等她出去乘涼跟人瞎說話去,她也就把這事兒忘腦後了。再看王建山對梁依萍還是一如既往捧著,那心裡就又踏實下來。每回也就是梁依萍和王建山吵了架,梁奶奶都要憂愁一番。

  一來,梁依萍除了嘴巴毒人潑辣,沒別的本事。二來,又是個不能養的。三來,也沒個像樣的可靠娘家,跟自己大嫂一家的關係那是在全村最臭的。如果不是王建山慣著她,頂掉一切事,哪裡來的梁依萍好日子過?

  所以每次一吵架,梁奶奶都怕啊。怕梁依萍那不饒人的性子,遲早把王建山惹毛了。梁奶奶想著,女人再拿架子,都該在外面把自己男人面子給足了的。男人是天,養著一家老小哪!

  但這話跟梁依萍說了都沒用,梁依萍認的,那是男女平等!

  儘管梁欣還是百般推辭,不要大米、玉米面之類的,梁依萍那還是一如既往塞給她,不准不要!沒轍,梁欣只好週六晚上回家的時候又給梁依萍帶了一袋蘋果。

  梁欣通過一周兩個半天擺攤賣水果,同時每天到舒清華家做家務,再有梁依萍在伙食上的接濟,也算是慢慢攢下了錢來。她也不敢成天把錢都帶在身上,帶去學校更是沒地方放,便在家裡牆角挖了個泥洞,用布把錢包了,藏在洞裡,又埋好,不讓任何一個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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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17-7-28 10:32:03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

  梁欣把錢藏得嚴實,心裡也還算放心,便當沒這回事一樣,繼續上學唸書,下學賣水果、做保姆、回家陪梁奶奶。

  重生一回,這一世的很多事情跟前世都變得很不一樣,梁欣是發現了的。或許自從她堅持了上學這件事開始,這一世就已經是全新的一世。只是她不知道,她的這個變數,有沒有改變掉人的壽命。比如梁奶奶,是不是還是會在前世同一時間去世。

  當然,梁欣是希望她這一世能長壽百歲的。在她的陪伴下,這樣的事情或也不難成真。

  這一周上學,是梁欣到分水中學到的第三周。第一周稀里糊塗的,完全覺得初中生活跟自己格格不入,十分痛苦。第二周慢慢進入了狀態,在舒清華的幫助下,也找回了一些學習的感覺。同時,也和周曉霞、王婷行成了三角關係。

  梁欣只賣了一周的粥票給周曉霞,這一周開始便是自己把粥票留下了。因為她跟周曉霞成為了朋友,而周曉霞又是十分仗義的人,時常請她和王婷喝玉米稀飯,弄得她賣了粥票還佔便宜,很是不厚道的樣子。

  梁欣把粥票留在手裡,每天都和周曉霞一起買玉米稀飯。兩人兩大碗,各勻出一些來,便能湊出大半碗來給王婷,於是每人早上都能喝到大半碗大玉米稀飯。

  王婷起先自然是拒絕的,但架不住兩人的攻勢,最後也只好妥協。但也就因為這每天大半碗的玉米稀飯,王婷在兩人面前總是有些沒底氣的樣子。畢竟,吃人家的嘴短,她又實在沒什麼可回報的。

  一直以來,這也是她不交朋友的原因。有的人看她窮直接不願意跟她交朋友,也有的人就是周曉霞這樣,交起朋友給她的全是施捨。每吃一次別人的東西,那自尊心就受一次煎熬。

  如果有一天惱了,人家讓她把吃的東西吐出來,又要怎麼辦?

  周曉霞沒心思想這麼多,梁欣卻是看得出來的。一周下來,竟看王婷臉色越來越沒神采。等周曉霞不在的時候,她便悄悄問王婷:「是跟我們在一起不舒服嗎?」

  王婷忙掩飾地搖搖頭:「沒有。」

  梁欣哪裡有看不出來的,只說:「你千萬別多想,不累嗎?你才多大年紀,就該無憂無慮的。你千萬別覺得欠了我和周曉霞的,我們每天叫你給我們講題,還欠了你的呢。」

  「說得你好像多大年紀似的。」王婷低著頭嘀咕了一句。

  梁欣笑了笑,點到為止地不再往下說了。

  到下午第三節課下課,舒清華起身出了教室。周曉霞知道梁欣放學要去舒清華家做事,見著這機會,便忙過來塞情書。到了梁欣旁邊,把折紙愛心往她桌肚裡一塞,然後裝著沒事人一樣,閒扯別的東西。

  梁欣看著她笑,不管她嘴裡胡扯的時候,問她:「還不死心啊?」

  「死什麼心?」周曉霞小聲道:「做事要有耐心、恆心和決心!」

  「你把這三心用在讀書上成麼?」梁欣打了她一下:「我要是你媽,准扒了你的皮!」

  「我親媽知道也准扒我的皮。」周曉霞說著,看到舒清華從外面回來,忙撒腿又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梁欣搖頭笑笑,伸手拿出桌肚裡的情書。她看了兩眼這愛心,等舒清華坐到座位上,就直接遞給了他。

  「不是跟你說了不看了嗎?」舒清華看著梁欣道。

  「人家好不容易寫的,你就看看唄,又不費時間。」梁欣道。

  「誰說不費時間?」舒清華說著拆開情書,鋪在桌面上,拿起筆就是一陣勾勾畫畫。勾畫完了,直接丟到梁欣面前。

  梁欣沒有要偷窺人信件的意思,但稍瞄到了兩眼,只見那情書上都是舒清華做的標記,跟語文老師批改作文的方法,那是一樣兒一樣兒的。她搖頭忍了笑,把情書疊成方正的,塞到桌肚裡。

  到放學的時候,梁欣讓舒清華先走,自己拿著情書去找了正要和王婷去食堂吃飯的周曉霞。她把情書送回到周曉霞手裡,說:「他都給你批改了,估摸著就是錯別字、病句之類的。你好好看看,爭取提高作文能力。」

  周曉霞一臉吞了死蒼蠅的表情,旁邊王婷忍不住突然笑了一下。

  周曉霞用胳膊肘搗了她一下:「他這是幫助我學習!」

  王婷抬手掩唇:「嗯。」

  梁欣把情書交到,就挎著自己的挎包,出教室去追舒清華。一直追到學校大門口,才跟上。

  到他旁邊氣喘吁吁,還沒緩過氣,舒清華就開口說:「讓你做我家保姆,不是讓你給人方便遞情書的,別再有下次了。」

  「哦。」梁欣應了聲,瞧著這事是讓舒清華不悅了。

  兩人一路上無話,一直到了舒家,舒清華在客廳直接放下書包坐下,梁欣自覺去到廚房,放下自己的挎包開始做飯。做還是做一個人的量,她吃自己從家裡帶來的乾糧。只有週末的時候,她時間多點,會把飯做得比較像樣,自己也順便吃點。

  等吃完飯,梁欣把鍋碗洗乾淨,又把地掃一掃,便挎了挎包回學校。舒清華已經把書包背了回來,並沒有回去的意思,只說:「你自己回去吧,我不去上晚自習。」

  「哦。」梁欣也不多過問,連班主任胡英都不管的事,她管了幹什麼?

  從舒清華家出來,梁欣就加快了步子往學校小跑。這會兒天色已經有了些微的暗,主要是她想多存點時間,好回去看書學習。

  小跑進學校,到教室放下挎包,梁欣每回抽出來的都是數學習題。旁邊舒清華不在,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座位空著,梁欣心情開闊,做題心靜。壞處是,沒了這個學神,遇到問題只能先存著,心裡疙疙瘩瘩的不是很舒服。

  等兩節晚自習下課,依舊是周曉霞招呼一聲,叫上她和王婷,一起回宿舍。

  回去宿舍的路上,梁欣記著舒清華說的話,便跟周曉霞說:「他讓我別再遞紙條了,好像不是瞎說說的,估計惹他不高興,會讓我滾蛋,不讓我做他家保姆。之前被他攆的保姆,還是挺多的。」

  「那我寫,他可以不看的嘛。」周曉霞略不開心道。

  梁欣搖搖頭,表示不是很懂。

  沒人說話,王婷忽開口道:「他應該不喜歡被人粘著的,你就不要寫了唄。」

  「你很瞭解他哦?」周曉霞伸頭看王婷。

  王婷抿唇不說話。

  第二天是週五,梁欣只中午去舒清華家做飯。周曉霞也是有脾氣的,在梁欣傳達了舒清華的意思後,她果斷再也不疊紙折愛心了。她原本就不像其他女孩子少女心膨脹又細膩,而是大大咧咧啥直來直去,也啥都接受得來。腦子有點直,看事簡單。

  梁欣還擔心她被拒絕會不會有點難過什麼的,結果她還跟沒事人似的,該吃吃該喝喝,簡直就一沒心沒肺的主。如此,梁欣也就不關心她寫情書的事了。

  到了晚上放學,梁欣照舊一個人回家。這周也打聽了一下,梁俊所在的初三,已經不再一周放兩天假。因為來年就要考高中,所以要抓緊學習。

  這時候的作息也沒有什麼明確的規定,具體到每個縣每個鎮,可能都不太一樣。分水鎮的學校一周能有兩天假期,還是很不錯的。

  這一段時間上學走下來,梁欣對回家的路也算是走得得心應手了。開始覺得特別遠,這會兒一路上想著事情,哼哼著小調,覺得也沒那麼遠起來。

  到家的時候仍舊與往常一樣,梁悅許青蓮不過來,日子就不會有大波動。吃完晚飯的時候,有王建山推著板車送過來,給梁欣星期六和星期日用。

  現在板車也不是誰家都有的,種莊稼又處處需要,拉拉東西拖拖物品,所以梁欣只用星期六和星期日兩天。

  王建山推了車子來,也不多逗留,便要回家去。走前卻被梁奶奶叫住,拉著手就說:「我家萍兒不懂事,你多遷就遷就。」

  「何時不遷就來?」王建山道:「媽你放心吧,只要我在一天,不會叫依萍受委屈的。她原就不該是受委屈的命,當初她能答應嫁給我,我就在心裡發誓了,這輩子讓她過好日子。」

  梁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孩子。」

  送走王建山,天也是很黑了,但還有點時間。雖說這時候暑氣已消,但村上老小還是喜歡扎堆兒。梁奶奶趁著這點空,也閒坐不住,還是出去溜躂了一圈。

  梁奶奶前腳一走,梁欣後腳就到牆角挖出自己藏的錢,數了一下,對對數。然後把這周新賺的五塊,塞進去四塊,仍舊藏起來。

  等梁奶奶回家,躺下睡覺,並不提錢的事兒。

  第二天一早,早起踩著板車往鎮上去,繼續賺錢。為了防點曬,她還是戴著草帽,沒事的時候就背英語。這麼近一個月下來,她的黑皮膚已經淡了不少了,這會兒已是能瞧出白意。

  中午的時候,她麻利收了攤子,買菜就往舒清華家裡去。心裡記著舒清華那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吃了一周簡單的吃食,週末總要給做點好的。於是買了一隻雞,又買了點蔬菜。

  到他家的時候,輕車熟路地敲門進去,剛一進門就說:「我今天給你做辣子□□?」

  話音剛落門還沒關上,就見舒清華坐在沙發上,之前見過的中年男子坐在木頭椅子上,兩人成對峙狀態,氣氛詭異得要死。

  梁欣不知道這是啥情況,遂站在門口不動,壓著聲兒叫了句:「叔叔。」

  中年男人看也不看他,盯著舒清華道:「你去做飯吧,今天我在家吃飯。」

  梁欣知道這話是跟自己說的,便也不耽擱,關上門就繞去廚房裡做飯。把雞洗乾淨之後,心裡不踏實,還是伸頭問了句:「能吃辣嗎?不能吃我就紅燒了。」

  「能。」中年男人硬邦邦回。

  梁欣縮回頭來,操作起廚房工具,一邊認真做飯,一邊不自覺把耳朵豎得尖尖的。

  外面中年男人和舒清華又對峙了一陣,終於開了口說:「我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往後我都回家裡吃飯睡覺!」

  「你回來我就出去,隨你。」舒清華冷冷道。

  「你告訴我,你往哪去?」中年男人翹起二郎腿。

  舒清華看也不看他:「睡大街。」

  中年男人一陣氣結,吸了幾口氣才將將壓住火氣,說:「你到底想我怎麼樣?怕你受委屈,我連後媽都沒給你找!」

  「我後媽還少麼?」舒清華突然看向中年男人,眼睛裡沒火氣,反而結了冰一樣。

  中年男人氣得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嚇得在廚房裡的梁欣也是一跳。氣半晌,他壓著聲音,幾乎是低吼,道:「我是你爸,我有權利管你!這個家也是我的,我有權利住!如果你想造反,等長到十八歲!如果不是我,你每天能有那麼多錢出去撒?!」

  「我沒讓你給我錢。」舒清華還是嘴硬。

  中年男人道:「你看看你什麼樣子,看看你什麼樣子!你媽要是看到了……」

  「別提我媽!」舒清華突然暴吼出聲,直接打斷了中年男人的話,然後情緒仍舊激動道:「舒慶年!你沒資格提我媽!」

  梁欣在廚房擇菜的手停了停,只稍一會兒,就又繼續忙起來。外面舒清華的爸爸舒慶年,和舒清華仍舊在爭吵。她看不出起因,倒是能些微感受到這父子倆之間有什麼恩怨。

  對於回家來住這件事,大概舒慶年也不是提一回了。想來次次都沒成功,所以又有了這一次。而舒清華對舒慶年的怨恨,基本可以斷定,都是來自他媽。他性格怪異不合群,八成也是因為他媽。

  最終,這一次舒慶年又敗了,還是沒有說服舒清華讓他回來。這孩子性格偏激,真不知道如果真槓起來,他會不顧後果地做出什麼事來。雖沒能取得回來住的應允,但好歹舒慶年留下來吃了這頓午飯。

  梁欣看家長在,自然自覺地不上桌子。但舒慶年很是親切熱心,硬是拉了她坐下一塊兒吃。如果不看他和舒清華之間的互動,也不看舒清華對他的怨恨,這個男人還是蠻吸引人的。首先外貌佔優勢,三十多歲的男人,又事業有成,談吐不俗,偏還平易近人。

  梁欣坐著不說話,只是默默吃飯,舒慶年便當剛才的爭吵沒發生過一樣,看著梁欣說:「嗯,人看著不大,做飯倒是蠻好吃的,家哪裡的?」

  「北仁村的。」梁欣道。

  「嗯。」舒慶年點了一下頭:「不讀書了?」

  「讀,跟舒清華同班同學。」梁欣實話實說道。

  舒慶年看了梁欣一眼,又看向舒清華。沉默一陣,他又開口說:「挺好,清華一直沒朋友,能交到你這樣兒的,也算是讓我安了點心。」

  「她只是保姆!」舒清華突然出聲,把筷子「啪」往桌子上一拍,起身上樓了。

  梁欣看著他碗裡只吃了一半的飯,也沒敢問他是不是吃飽了。氣氛不對,還是少說話為妙。舒慶年也不管他有沒有吃飽,只當他不存在一樣。他一走,跟梁欣說話更輕鬆起來,問這問那,主要問她是怎麼到他家做保姆的。

  梁欣也明白作為家長的沒有不關心孩子的,所以把情況都照實說了,也算是讓舒慶年安心。

  問罷了,舒慶年也沒說什麼,只道:「清華這孩子不好相處,你多擔待些,往後多幫幫他。」

  梁欣忙道:「他成績很好,都是他在幫我。」

  「倒不是成績上的事。」舒慶年說著歎氣:「像他這樣,考上大學又有什麼用?」

  梁欣扒拉飯,默默地不知道該說什麼。舒慶年後來又跟她說了很多,都是語重心長的,還偏帶點訴委屈的意思。他在強調的,無非是自己有多在意這個兒子。

  身為過來人,梁欣明白自己孩子有問題不聽話,甚至跟自己對著干的心情。和舒慶年,那也算是說得上話的。勸的話,也算句句在點子上,便讓舒慶年不自覺說了很多。

  等吃完飯收拾碗筷的時候,舒慶年去收拾了自己的公文包,說:「你人不大,說話倒是有大人的樣子。還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不錯。」

  「要不是窮,誰又想那麼早懂事。」梁欣收拾好碗筷,往廚房裡抱,忽聽舒慶年又說:「你右耳朵下有顆痣,跟清華媽媽一樣。你要是白點啊,興許真像她。」

  梁欣步子頓了一下,猶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句:「那阿姨呢?」

  「早幾年去世了。」舒慶年簡單道:「我去廠裡了,你幫我照看清華,我給你加工資。外頭保姆一個月也有五六十了,給你三十算少的。」

  「哦,謝謝叔叔。」梁欣愣了愣的,把碗筷抱進了廚房。

  接下來的一下午梁欣除了學習,腦子一閒下來就想舒家的事。她一開始還覺得舒清華跟她親近奇怪,現在聽舒慶年那麼一說,難道是因為她右耳朵下的那顆痣?當然她是知道不能開口問舒清華的,遂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到傍晚間,做好晚飯,騎板車回家,便把這事拋腦後了。

  舒家恩怨情仇的事梁欣不管,她只管自己吃飯上學的事。晚上很早睡覺,第二天起得比往常更早,去鎮上佔個稍好的位置擺下攤子。

  等人多起來,便吆喝著賣水果。這會兒她不急切從賣水果中賺很多錢,所以只是正常賣就是了。每個集下來,能賺到兩三塊,她就心滿意足。

  這會兒正吆喝著,人來了給人稱水果,收錢找錢。送走了好幾個,卻忽見一個臉□□人擠過來,盯著自己說:「是許大嫂家的欣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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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這時候村裡的人是很少進鎮上趕集的,吃的基本都是家裡種出來的。村裡人到鎮上,多半是有事要辦,或者自己就是來賣東西。梁欣一直沒太在意這方面,但也不是說就沒做這方面的心理準備。她這會兒看著眼前冒出來的王嬸子,不過愣了一下,笑著道:「是啊,嬸子,你買水果嗎?」

  「我哪裡有閒錢買得起這個哦,就是遠遠瞧著像你,就過來看看。怎麼,你怎麼賣上這個了?」王嬸子說著話,目光多留在水果上。

  梁欣道:「不是得賺錢上學嘛,總得想點法子不是?」

  「你倒真是個有頭腦的,這一天下來能賺多少錢?」王嬸子抬頭看向她問。

  梁欣笑笑:「賣不了一天,也就半天的集。多的時候也就三四塊,少的兩三塊,都是不定的。」

  王嬸子聽了這話,眼睛蹭地一亮:「這就在這裡坐半天,能賺這麼多錢哪?」

  「還好吧。」梁欣回道。

  「真不錯真不錯。」王嬸子一直念叨:「你早有這營生,還跟你媽鬧什麼?你把賺的錢給家裡,照樣給你唸書,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多好。」

  梁欣笑笑,沒說話。

  王嬸子也沒在攤位前做更多的逗留,走前問了句:「欣兒你這水果貴不貴,要不給我一嘗嘗?瞧著倒是又大又甜。」

  「好啊。」梁欣應聲:「嬸子你吃什麼?」

  「別的沒什麼可吃的,那就給我個蘋果。」王嬸子道。

  梁欣也沒多給她,就從筐裡拿出一個蘋果,送到王嬸子手裡。王嬸子眉開眼笑的,完全不記往日對梁欣的批判,把蘋果揣兜裡就走了。

  到家的時候,擱下自行車,那也是不急著做晌飯,忙就往許青蓮這邊來。

  這會兒許青蓮剛從地裡回來沒多一會兒,正坐在桌邊,一邊喝白開水一邊休息,那皮膚黑硬幹糙的,手上全是粗繭。

  「我在鎮上看到你家欣兒啦!」王嬸子進屋,一邊找板凳坐下,一邊說。

  「她幹什麼呢?」許青蓮對梁欣不太關心,但還是順話問了句。

  王嬸子從自己兜裡掏出蘋果來,拿到許青蓮面前:「你家欣兒給我的。」

  許青蓮眼神疑惑地看她,她把蘋果又揣回啦兜裡,說:「說了你都不信,欣兒確實是個能做大事的。這才多大啊,就能做生意了,我們這些大人也不如。她在鎮上擺攤,賣水果呢。賣得好樣的,半天能賺四塊錢呢!」

  「她哪來水果賣的?」許青蓮出了聲,看著王嬸子問。

  王嬸子道:「這個我倒沒問,還不就是果園子裡販的,還有哪來的?我倒是想問問她,在哪個果園子販的,是不是熟人進的價錢能低點。她要是肯帶帶我,我也一星期抽個兩天,到鎮上擺擺攤,也賺兩天錢。」

  許青蓮眉頭鎖了鎖:「她倒真能賺這麼多錢?」

  「她自己親口跟我說的,還能有假?」王嬸子看著許青蓮:「你當初啊,還真不應該跟她硬著來,這會兒把她逼出去了,她賺的錢,那都給梁大媽了,你一分也看不見!你想想,她販水果的本錢,能不是梁大媽和你那小姑子給的啊?」

  許青蓮端起白開水來又喝了一口,悶聲道:「這丫頭這麼出息呢。」

  王嬸子拿了許青蓮手裡的碗,也喝了口涼白開,說:「要我說,你就去西邊兒哄一哄,把她哄回家來。本來就是一家人,你生你養的,吵個架也不會就有深仇大恨了。你把她哄回來了,我也沾個光,叫她帶帶我做生意。一家子和和睦睦的,不好嗎?還有,誰跟錢過不去呢,你說是不是?」

  許青蓮想了想,心裡也被王嬸子說得癢癢,但也有顧慮,只說:「只怕那丫頭早被她小姑洗了腦了,勸不回來了。」

  「你親還是她小姑親?」王嬸子還是力勸:「晚上等她回來,我跟你一塊兒往西邊兒去。欣兒以前那麼懂事,能一朝就變了性子?當時多半是被你逼的,就不讓她唸書,她才去她奶奶那裡的。」

  許青蓮想了想這樣也行,便應下來,打算晚上跟王嬸子一起去西邊兒梁奶奶家。

  兩人嘀咕到梁悅中午放學回來,王嬸子才起了身,說:「孩子都放學了,我得回家做飯去了。晚上我來找你,咱一塊兒過去。」

  許青蓮把王嬸子送到院子門口,回來後吩咐梁悅做飯,暗下裡又把梁欣的事想了又想。

  到晚上,只放一天假的梁俊騎車上學去了,家裡只剩下許青蓮和梁悅兩個人。

  吃完晚飯洗完澡,太陽剛落下去不久,天氣正是涼爽的時候。

  王嬸子來找許青蓮,兩人嘀咕兩句,就一起往西邊兒去。梁悅聽到了兩句,便也就跟著,想去湊湊熱鬧。

  三個人到了梁奶奶家,還是王嬸子在籬笆院外就開腔,揚聲說:「梁大媽,咱們來串門啦!」

  此時梁奶奶和梁欣正在屋裡吃飯,聽到外面有聲音,梁欣停了一下吃飯的動作,說:「王嬸子來了。」

  「倒真被你說著了。」梁奶奶小聲道。

  梁欣笑笑,也小聲說了一句:「奶奶可記住我交代的話了?」

  「記住了記住了。」

  兩人正小聲嘀咕,外面王嬸子帶著許青蓮和梁悅已經進來,到了屋前。梁奶奶也不起身,把身邊的板凳拉過去,說:「進來坐。」

  王嬸子這會兒倒算是牽頭的了,把梁奶奶拉過來的小板凳遞到許青蓮手裡,自己又找了一個,一起坐下來。梁悅不要人管,自己在門框裡靠著,咬自己的手指頭玩。

  這一坐下,氣氛就有點尷尬,畢竟是吵過鬧過的兩邊人。梁奶奶和梁欣只是吃飯,吃了好幾口,梁奶奶才開口問:「地方小啊,串門都串得憋屈。」

  「不憋屈。」王嬸子笑了一下,然後用胳膊肘抵一抵許青蓮,示意許青蓮說話。在這裡,只有她是外人,人家才是一家子。

  許青蓮這才抬起頭來,支支吾吾一陣,才開了口說:「欣兒,媽想跟你商量個事。」

  梁欣看向許青蓮:「什麼事?媽你說。」

  許青蓮也不拐彎抹角的,直接道:「之前是媽不對,不讓你讀書,要把你拉下來幹活搬磚。現在媽想通了,你成績好,腦子聰明,就該是讀書的料,我不該把你拉下來。你跟我回家去吧,書照讀,咱一家人在一起。」

  梁欣低頭喝了口稀飯,心裡自然明白許青蓮這是圖什麼。她不說話,王嬸子也跟著著急,忙說:「欣兒,家和萬事興啊。」

  梁欣還是不動聲色,抬起頭來看許青蓮,問了句:「是叫我一個人回去,還是讓奶奶一起回去?」

  多一個人就多口飯,況且她從來跟梁奶奶就是處不來的,因而許青蓮聽這話愣了愣。還是旁邊的王嬸子算得快,只說:「這有什麼不能的?一家人在一起。」

  「我不回去!」還沒等許青蓮出聲,梁奶奶倒是擲地有聲地開了腔:「我老婆子就是死在這外頭,也不回那家裡去!」

  「梁大媽,你這又是……」王嬸子面色著急。

  梁奶奶道:「什麼話都別說了,往前都事提起來大家心裡都不痛快。能不能住一起,欣兒她媽知道。你要想欣兒回去,你就帶回去,總之我不回去。」

  「奶奶不去我也不去。」梁欣斬釘截鐵道。

  這下好了,話頭堵進了死胡同。許青蓮確實也不想跟梁奶奶一起住,這會兒要是能把梁欣弄回去,她倒是願意委屈委屈。但現在是梁奶奶不願回去,想想以前的相處,想來就是她下跪求也是不可能把她求回去的。所以,這事兒從一開始把梁欣逼出家之後,就很難挽回了。

  王嬸子看話說成了這樣,也是沒轍。她又想著好容易來一趟,別再幾句話不合就吵起來,便忙說:「這事兒不著急,梁大媽和欣兒好好想想。你們這奶孫倆這樣過日子不容易,倒不如回家裡去呢。」

  「你也別費心了,我是不可能的。」梁奶奶還是這麼說。

  王嬸子笑笑,不糾纏這話題,忽而問:「欣兒,你給我的那蘋果我回家吃了,真的又脆又甜,都哪裡進的啊?」

  梁欣看了王嬸子一眼,道:「嬸子問這個做什麼?」

  「就是問問。」王嬸子道:「咱們要是有門路,那不是也能做做生意嘛,有錢大家一起賺。」

  梁欣笑了笑,說:「嬸子開玩笑呢吧,這做生意最怕就是同行競爭。整個鎮上,也就我攤位上能有這樣好的水果。要是讓你知道了貨源,那我一個小孩兒家,做生意也做不過你,不就喝西北風了嘛?」

  「欣兒看你說的。」王嬸子也笑:「我還能跟你搶生意?」

  「只要做了,不搶也是搶了。」梁欣直接了當道。

  王嬸子面色尷尬,見說她不動,又開始套近乎,說:「咱一個村子,我看就欣兒你最出息。當時你是怎麼想,就想到去賣水果了?」

  「就瞎想想,想到就去做了。嬸子要真是想做,咱們鎮也不是沒有果園子,你去人家那裡問問,能不能給你貨讓你賣。但是我這個貨,肯定是不給你的,嬸子還是體諒些。」梁欣不吝言辭。

  王嬸子壓著心裡的不痛快,還要說話,外頭卻好死不死來了梁依萍。還沒到門口,就聽到她的聲音說:「梁欣,我來推板車了,明兒一早你姑父要用。」

  話音落盡走到門口,見許青蓮和王嬸子在,忽一笑道:「喲……這今兒刮的什麼風,怎麼都跑我媽這破草棚裡來了?」

  許青蓮一看梁依萍來就不坐著了,起身就跟王嬸子說:「咱們先走吧,有話沒事再說。這會兒啊,瞧著是不合適了。」

  王嬸子也知道梁依萍的個性,自然也就站起了身,跟梁奶奶說:「大媽,咱們先回去了,得閒再來看您。」

  梁奶奶不留人,便讓兩人去了。梁悅卻還靠在門框裡,沒跟著走。

  等梁依萍進屋在板凳上坐下,梁悅也進來坐下。

  梁依萍瞧了她一眼,沒好音兒道:「你還不走哪?天黑了再不敢走,指望誰送你?」

  「咱們莊子上的,我敢走,跑著就到家了。」梁悅道。

  「那你看不出來這裡不歡迎你哪!趕緊找你媽去,快走!」梁依萍直接攆人。

  梁悅被梁依萍說得難看,扁扁嘴委屈要哭,罵了一句:「梁依萍壞種!」起身就跑了。

  「嘿!你給我回來!」梁依萍伸手一把沒抓到,還是讓人跑了,回頭說了句:「肯定許青蓮教的!」罷了又問:「對了,許青蓮跟那姓王的,來幹嘛來了?」

  「來找梁欣,想她搬回去住。」梁奶奶出聲道,擱下筷子,一頓飯算是吃完了。

  梁依萍又看向梁欣:!這是咋了?你媽抽什麼風?」

  梁欣也把筷子擱下,說:「王嬸子今天在鎮上看到我賣水果了,我也沒瞞她,告訴她半天能賺個三四塊。估摸著就是因為這事,才來找我的。」

  梁依萍一聽這話,眼睛一亮:「欣兒你賺這麼多錢哪?!」

  「一個星期也就擺兩個集,賺不到什麼。」梁欣道。

  「這還叫賺不到什麼?」梁依萍拿眼白她,「難怪沒事就往我家拎蘋果,原來就是做這個生意。那這個,水果都哪裡販的?」

  「這是個秘密,要是洩了出去,那我還賺不賺錢了?」梁欣不說,只道:「不過小姑你要是想賣,我給你弄好了水果,你騎板車直接去擺攤就行了。你平時也沒啥事,還能跑去別的鎮上呢!但星期六和星期天,讓我賣。」

  「我才不賣呢。」梁依萍開口就拒絕:「太麻煩了,我也拉不下這臉。」

  梁欣聳聳肩:「那隨你。」

  梁依萍不想這事,但還是問了一下,梁欣哪來的本錢之類。梁欣只好又把在鎮上做保姆的事拿回來填慌,罷了說:「也別多說了,外人要是問起來,就說你和奶奶給的。」

  「對。」梁奶奶也道:「要說當保姆,旁人又得一堆問,問這問那,總沒好事。」

  「只要媽你出去扎堆兒扯家常的時候不說,我跟誰說去?」梁依萍道。

  說完賣水果的事,梁依萍沒什麼興趣。她這會兒是來推板車的,自然就跟梁欣說:「板車我推走了,明天一早你姑父就有事,沒法騎車送你上學。你看看,早點起,跑過去。」

  「沒問題的。」梁欣應。

  梁奶奶卻不依,說:「你幹啥的?你早點起,送欣兒去不就得了。」

  「媽您可繞了我吧。」梁依萍忙出聲:「就送了那一回,我兩天沒精神。不行,我非得把覺睡足了才好。」

  梁欣倒是無所謂,跟梁奶奶說自己跑跑也沒事,這事兒就過去了。

  第二天梁欣早起去學校,開始沒什麼大波動的一周。校園生活一旦適應下來,很多事就會變成常態。上課、吃飯、睡覺、做作業、結伴上廁所……總得來說也就這些事。周曉霞放棄了給舒清華寫情書,樂得梁欣、舒清華和她,三人都輕鬆。

  此間在變化的,有三件事,一件是舒清華的爸爸舒慶年回家吃飯的次數在不知不覺中變多。而且他也說話算話,給梁欣漲了工資。錢不需要從舒清華那裡一天一塊地拿,而是月初的時候,舒慶年就會把五十五塊錢直接給梁欣,然後還會多給幾塊錢買菜錢,並說:「買菜錢不夠了問我要。」

  第二件事,就是梁欣的學習能力在舒清華的幫助下,不負己望地在一點點恢復。雖沒有誇張到恢復成前世這個時候的樣子,但到底及格是完全沒問題了。

  而第三件事,就是她的皮膚,從起初的最黑,慢慢變成小麥色,又慢慢恢復了粉白的本色。梁欣的皮膚屬性跟梁依萍的差不到哪去,因著年紀小,更顯白皙粉嫩,被曬後恢復得也徹底。兩瓣嘴唇不畫而紅的一彎,更是增添少女美感。這讓王婷一直有的皮膚白優越感,瞬間也沒了。

  而這三件事中,梁欣自己最在意的,一是成績,二便是賺到的錢。錢是不成問題了,而學習成績還是心頭的一塊石頭。眼見著學期過了一半,馬上就要期中考試了,她趴在課桌上,偶爾歎氣。

  每次歎氣被舒清華聽見,他都會說:「多慮無益。」

  梁欣趴在桌子上轉頭看他:「我要是考不進班級前十,怎麼辦?」

  舒清華頭也不抬,不遮不掩說:「你放心,肯定考不進。」

  梁欣:「……」

  而不管如何擔憂,期中考試還是如期而至。梁欣拿著自己僅有的一支圓珠筆,在幾十年後的今天,再次走入考場。緊張、激動、擔慮,許多情緒攪在一起,讓梁欣根本不能懷揣一顆平常心對待這次期中考試。

  考前上了兩三遍廁所,等到快要開考的時候,還是想上廁所。於是抓緊時間往廁所沖,希望解決生理問題後,好好應對考試。

  卻在快到廁所的時候,忽跟一人撞了個滿懷,然後反彈回來,一屁股蹲跌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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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8 10:32:27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對不起對不起。」梁欣也管不了自己撞到了誰,也管不了自己跌這一屁股痛還是不痛,連忙從地上爬起來。

  被撞的是個男生,沒好氣地開了口就說:「怎麼回事啊?長沒長眼……」

  聲音在梁欣站起來與他對視後沒了的,梁欣還是很不好意思地說了兩聲「對不起」,然後就匆匆忙忙往廁所裡去了。解決了生理問題,又急急忙忙往考場跑。跑到後坐下,呼吸急促,又平復了一陣心情。

  鈴響發卷,梁欣拿到卷子的時候還是不住深呼吸,等真下筆做了兩題的時候,已經沒開始那麼慌亂了。慢慢進入題目當中,也就自然找到了考試狀態。雖然不是十分順利,但好在心態上沒有出現問題。

  考試考了一天半,到第二天考完最後一場英語,便算是可以鬆口氣了。出考場的時候,梁欣碰上周曉霞和王婷,一起又往廁所去。

  一路上,盡聽周曉霞唉聲歎氣,說:「又砸了。」

  「我也感覺考得不好,心裡蠻難受的。」王婷也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梁欣默默地望了眼天——她沒感覺也沒底,也不敢跟人對答案。倒是王婷,一邊哀傷,一邊問他們各科題目的答案。每對出一個與王婷不一樣的,梁欣心裡都寒一下,結果王婷卻說:「哎……這次肯定考得特別差。」

  周曉霞煩得把耳朵捂起來,看著王婷說:「不要對答案!不要對答案!讓我安心踏實地過兩天好嗎?」

  王婷看看她,把嘴閉上了。

  三個人到教室,各回各的座位。梁欣往座位上一坐,就趴了下去,偏頭往窗子外面看著發呆。正當心情最低谷的時候,舒清華在旁邊冷不丁來了一句:「沒什麼好難過的,你考不好在預料之中。」

  梁欣聽這話刺耳,忽地直起身子來看他,看了一陣沒說話,又趴了回去——他說的也是實話。

  就這麼趴到中午,一句話也沒有,然後就是垂頭喪氣地跟著舒清華去他家做飯。因為得了舒慶年的准,這會兒梁欣已經不需要再往舒家帶自己的乾糧,每次都跟舒清華吃的同一鍋飯。

  這一次到家,發現舒慶年又在,還買了條鯽魚放在廚房裡。見舒清華和梁欣回來,起身招呼一句:「回來啦。」

  舒清華並不理他,只有梁欣說一句:「叔叔我去做飯。」

  「嗯。」舒慶年點點頭,又跟舒清華說:「今天期中考試考完了吧,考得怎麼樣?」

  舒清華瞧也不瞧他,更沒有回聲,踩著樓梯就上樓去了。

  舒慶年也不覺尷尬,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問廚房裡的梁欣:「考試難嗎?」

  「反正對我是挺不容易的。」梁欣一邊處理食材一邊說:「但舒清華肯定沒問題的,應該還是年級第一吧。」

  舒慶年又抽了口煙:「我對他的成績不關心。」

  那剛才那一句還是試圖跟舒清華交流?梁欣往外看了一眼,有些疑問在心裡,還是沒問。這樣一個家庭,知道得越多,捲入得越多,估摸著越不是好事。她與舒慶年說話,從來不主動問話套話,除非他自己說。當然這個中年男人說出來的也都是無傷大雅的話,涉及家庭深層矛盾的,他並不會講。

  梁欣與舒慶年說話,說的便都是些閒話。難得的兩人有共同話題,聊起來也是愉悅。

  等燒好飯,梁欣把菜和飯都端上桌子,上樓去叫舒清華。

  舒清華下來只是吃飯,半聲都不吭。本來他就是不愛說話的性子,有自己親爸舒慶年在的情況下,他的話更是少之又少。平時還能與梁欣說上兩句,這會兒便是一個字也沒有了。他吃飯也快,吃完立馬上樓去,留個背影給舒慶年和梁欣兩人。

  舒慶年也是習慣了,說:「他現在能允許我隔三差五回來吃個飯不發作,我已經很滿足了。」

  「到底為什麼……」梁欣問題問到一半,還是打住了。

  舒慶年當然知道她要問什麼,歎了口氣道:「他一直覺得是我害死他媽媽,所以恨我。」

  「那是你害死的嗎?」梁欣問完才發覺自己問了個特別蠢的問題。

  舒慶年抬頭看她,十分誠懇道:「誰會害自己的結髮妻子?」

  「嗯。」梁欣點頭,吃飽了擱下筷子。

  舒慶年又多吃了半碗飯,仍是一邊吃飯一邊跟梁欣說話,他又說:「你還是白起來好看,不過倒跟我預想的不一樣,不像清華他媽媽。」

  「不像最好了。」梁欣抬手摸了摸脖子,要不然豈不是真成舒清華媽媽的替身了?

  舒慶年笑笑,放下吃空的碗:「我走了,該去廠裡了。」

  「嗯,叔叔慢走。」梁欣起身送他。

  也唯有她叫叔叔的時候,舒慶年才會意識到這姑娘才十三歲。但說話的神態和對事件的思考,壓根不像一個十三歲女孩。要說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家的教育也當真是好了。

  梁欣看著舒慶年出門,自己又回來洗碗洗鍋。洗好了,靠在沙發上瞇一陣,等舒清華睡好了午覺從樓上下來,她又跟著舒清華一起出門。

  剛出去鎖上門,舒清華就不悅地開口道:「以後你少跟我爸說話。」

  「為什麼?」梁欣看著他問。

  舒清華看向她:「因為你是我找來了,在我家聽我的。」

  梁欣聳肩,對這理由還真說不出不是來。

  下午的課老師上得都不是十分盡心,隨便找些事情交代下來,人就回辦公室批卷子了。分水中學學生不多,老師更不多,批改作業和卷子都是不小的活,所以每次考完試都是抓緊一切時間在改卷。改完卷子,早點發下來給學生校對,然後把成績再報上去。

  沒有老師講課,這又是剛考過試,學生們自然就散了神,並沒有多少能安心下來學習的。課上雖小著聲兒,卻還是該吵的吵,該鬧的鬧。而梁欣旁邊的舒清華,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覺。

  梁欣搖頭歎氣,只好自己在這嘈雜的環境下強迫自己靜下心神,好好看書做題。期間舒清華醒一陣,閉著眼就說:「學習是講究方法的,死學沒什麼用。」

  梁欣白了她一眼,這些道理誰不知道。但當一個人沒摸到學習的門道,沒進入其中之時,餘下的那只能是死學。要不把硬著把知識融通起來,又怎麼能做到活學活用?

  舒清華說完那話就繼續睡了,梁欣也懶得管他,自然還是繼續自己的事情。

  聽到下課鈴聲,便放下筆,豎了個懶腰,撐著自己的腮幫子發呆。目光像是落在教室前的窗外,又像不是,沒個準確的焦距。正發呆著,教室前窗子外出現幾個男生,伸著頭往教室裡瞧。

  梁欣被這幾個男生吸引了目光,就掃著他們看。看了一會兒,與其中一個目光相對,那男生忽得意笑了一下,好像找到了寶貝。

  梁欣覺得不對,默默撤下撐著腮幫子的手,就聽窗外那男生問窗內的同學道:「你們班教室最拐角的那個女同學,叫什麼?」

  窗內同學回頭看了一眼,又回過去說:「哦,叫梁欣。」

  男生神色越發得意了,還沖梁欣揚了揚下巴,然後吹個口哨走了。

  「誰啊?」舒清華轉頭看向梁欣問。

  梁欣也是不明所以地聳聳肩:「不知道。」

  「別惹什麼麻煩,瞧著三個就不是什麼好人。」舒清華說著掏出課本,拿起筆來開始做題。

  「我都不認識……」梁欣嘟噥一句。

  說不認識,在放學出了學校大門的路上,卻又和舒清華被這三人截了道。這三人瞧著確實不是什麼好人,一副小痞子的模樣,嘴裡叼著煙。

  堵住了梁欣和舒清華的去路,站中間那個拿下嘴裡的煙,吐出一口煙氣,看著梁欣說:「你叫梁欣吧?」

  「是。」梁欣道:「有什麼事嗎?」心裡卻思前想後,覺得自己沒惹上這樣的人啊。

  三個男生都衝她笑,中間那個又指著舒清華問:「那這個呢?你相好的?」

  梁欣臉黑了一下,壓沉了聲音道:「你們也是分水中學的學生?」

  「是啊,怎麼了?」男生道:「只有你們這種規規矩矩的才能上初中嗎?問你呢,這誰啊?」

  「跟你有什麼關係嗎?」梁欣懶得再理他們,抬腿就走。身為老一輩的人,看見這種不務正業的青少年那都是來氣的!

  男生卻又把她擋回來,叼著煙在嘴裡說:「要是沒關係我就不管了,要是有什麼特殊關係,那我就得管管了。」

  梁欣蹙了蹙眉,站著不動,只道:「讓開!」

  「不讓。」男生沒臉沒皮道:「你怎麼不問問我是誰?」

  「沒興趣。」梁欣說著就去抓舒清華的手腕,本能地要去保護比自己「小」的孩子,還說:「清華我們走。」

  舒清華卻一把拉住了她,掃了一眼三個男生道:「就讓他們說說,他們是誰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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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8 10:32:39 |只看該作者
☆、第28章

  中間的男生看著舒清華笑笑,最後把目光定在梁欣身上,說:「初二年級,一班,莊敬言,記住了嗎?說吧,這是誰啊?」

  「我是初一三班舒清華。」舒清華自己出聲道:「所以你們想幹什麼?」

  「不想幹什麼。」那叫莊敬言的學生說:「就是想跟梁欣同學交個朋友。」

  「不好意思,我不需要你這樣的朋友。」梁欣還是出口拒絕,這回也堅決不在三人前站著,拉了舒清華就走。

  三人倒是也沒攔,只是回身看了兩眼,其中一個道:「看樣子跟這小子關係不一般啊。」

  「就是啊,還拉手腕!」另一個說。

  莊敬言笑笑,把吸得只剩煙蒂的煙丟到地上,抬腳碾滅。

  梁欣絞盡腦汁也沒想明白自己怎麼招惹上了初二那三個瞧著就不是規矩學生的人,到舒清華家一邊做飯一邊仍是在想。終是想來無果,最後也就作罷不想了。偏舒清華又往廚房門口一杵,問她:「怎麼招惹上的?」

  「不知道。」梁欣搖頭,然後抬頭看舒清華,認真道:「難道是因為長得漂亮?」

  舒清華:「……」

  「快點做飯吧。」回沙發上坐著去了。

  坐到沙發上又把自己的手腕伸出來看——被她拉著的感覺,好像沒想像中那麼壞,所以才沒甩開?

  雖然梁欣最終也沒想明白這初二年級的學生是怎麼盯上自己的,但終歸是被盯上了。甭管是課間,還是早上跑操亦或食堂吃飯,總能看到莊敬言的身影。

  等期中考試試卷發下來後,梁欣看了看各科的分數,雖在預料之中,心情卻也好不到哪去。又見那莊敬言的男生老纏著自己,還遞上紙條來了,更是內心氣憤。她看也不打開看,直接衝到初二一班教室前,叫出了莊敬言就說:「麻煩你以後不要再寫這些東西,否則我交老師了!幼稚!」

  莊敬言笑得不正經:「不寫就不寫唄,生這麼大氣做什麼?答應跟我交朋友,就好啦。」

  梁欣懶得跟他廢話,轉身就走。莊敬言見她難得來找自己,上去一把抓了她的胳膊,說:「這就走啦?」

  「你還請我喝茶啊?」梁欣白了他一眼,打掉他的胳膊。心裡那長輩靈魂又膨脹,盯著莊敬言道:「作為學生不好好學習,拿著家長的錢在學校混吃混喝不務正業,真好意思?」

  莊敬言還是笑:「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梁欣心想要是自己的兒子,回去准拿鞭子抽死!這會兒也不願再跟這毛頭小兒胡纏,把話說完自回自己教室去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莊敬言果然不寫所謂的情書了,但還是會不時出現在梁欣面前。三五個人,不是晚自習後在回宿舍路上堵人家小姑娘,就是等在教室門口,送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甚至週五放學後,硬賴著送梁欣回家。這種事情舒清華在的時候總是被舒清華擋下,舒清華不在的時候那就是梁欣自己嚴詞拒絕。

  但莊敬言是沒羞沒臊的性子,事情做得大膽張揚,巴不得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歡上人家小姑娘了。於是也沒過沒多久,就弄得整個分水中學的學生都知道他看上了初一年級的梁欣。然後,又有人八卦好奇的,總來看梁欣長什麼樣子,品評一番。

  梁欣在心裡默默恨透了這不守規矩的慫小孩!

  分水中學學生本來就不多,八卦傳播速度那在哪個時代都是一樣快的,人在認識了梁欣之後,自然也就打聽出了她每天都跟舒清華在一起。舒清華本身就是個另類,學校許多人認識,這會兒更是有料扒了。人都說,梁欣那是跟舒清華在一起處的,半路殺出了莊敬言。現在莊敬言追梁欣,舒清華那是各種從中阻攔,於是就成了糾纏的三角關係。

  總之傳得學校都知道,弄得梁欣一下子壞了名聲。胡英把梁欣叫到辦公室,沒好氣拍桌子道:「你怎麼回事?考試考得不理想,現在又搞出這樣的事情,你是不想念了?」

  「我沒有。」梁欣解釋:「我也不知道那個初二的,怎麼盯上我的。再說了,我也沒搭理他。」

  「那把舒清華又攪合進去,算怎麼回事?」胡英皺眉問:「開始就跟你說過,不要影響他學習。你看看你才多大,知不知道檢點?」

  梁欣吸了口氣,繃住了臉,看著胡英道:「胡老師,你得對你說的話負責。我跟舒清華有沒有什麼,有沒有影響他,你去問舒叔叔!至於那個莊敬言,我根本控制不了。小孩子幼稚,家教不好,學校教得也不好,出風頭弄出這些事來,我沒怪你們老師,你倒要怪到我的頭上?現在最苦惱的,受影響最大的,那是我好嗎?」

  「反了你了!」胡英可不管梁欣說得有沒有道理,見她跟自己頂嘴,越發沒好氣了。她站起來,比梁欣高也不多,挺直了胸脯說:「你趕緊回去把這些事處理好,別鬧出更大的!」

  「我沒辦法。」梁欣也是話硬:「莊敬言犯校規,叫他班主任教育他。」

  胡英被她堵得氣結,呼一下坐到椅子上:「走走走,趕緊走,別讓我再看到你!」

  梁欣轉身就走,懶得多看一秒胡英的臉色。

  等梁欣走了,胡英想了想,只好去找了初二一班班主任,壓了氣焰說:「你們班那個莊敬言,太過分了,要好好管管。」

  「管著呢。」初二一班班主任道:「但那孩子皮條,真讓人沒辦法。我聽說你們班那個梁欣,長得漂亮,是不是?」

  「是什麼是?」胡英道:「長得漂亮那也不是給你們高年級學生調戲的!鄉下來的孩子,果然就是沒家教!」

  「我知道我知道,我回頭再教育教育。」

  看明白了梁欣的態度,又經過一場風波被教育了一番,莊敬言果然老實了,基本沒再在梁欣面前出現過。梁欣鬆了口氣,才覺得生活輕鬆起來。之前每天又要專心學習,又要躲他,還要應各路人八卦,簡直煩到死。這會兒,算是可以安安心心踏踏實實過日子了。

  在莊敬言一周沒出現後,梁欣徹底放下了心,倒是周曉霞不適應,擠到梁欣和王婷床鋪中間,拽著小辮子說:「梁欣,初二那個姓莊的呢?怎麼不追你了?才多久,這就放棄了啊?」

  梁欣翻了一下白眼:「別提他,他能放過我,我真是感謝他全家。」

  「怎麼啦?」周曉霞看著她:「人長得不錯啊,個子也比同齡人高。最關鍵的是,像個爺們,喜歡就是喜歡,追就是追。不過,這半途而廢的……大概說明他不是個長情專一的人,估計就是瞎玩玩,那就算了吧。」

  梁欣也不想跟周曉霞聊這話題,偏周曉霞繼續說:「要是能有個人這麼追我,多好啊。」

  「你呢?王婷?」周曉霞看梁欣不理她,又問王婷。

  王婷搖搖頭:「我不喜歡。」

  「為什麼?」周曉霞追著問。

  王婷抿了抿唇:「聽說他還抽煙,不是個好學生。被這種人看上,只能是倒霉了。他追梁欣,讓梁欣名聲也壞了。」

  「被這種人看上怎麼了?」周曉霞看王婷:「那也說明梁欣有魅力啊!你呢?你想被什麼人看上?」

  「我沒想。」王婷收了腿上床。

  周曉霞傾著身子追著她問:「舒清華那樣兒的?我看你老是為他說話。」

  王婷不吱聲,靠在牆上,拉上被子拿起了英語書。

  周曉霞沒趣兒,只好回自己床鋪去了。

  因為期中考試成績的打擊,梁欣把自己的時間更多地放在學習上。難得的是,舒清華也對她更盡心起來,主動幫助她學習,教她一些學習方法。大概也是因為莊敬言的事,兩人關係又不知不覺中近了一些。

  以前舒清華時常不到學校上晚自習,但自從莊敬言出現後,舒清華一直來上晚自習,甚至每晚都送梁欣回宿舍。見她進了宿舍門,自己才安心回去。

  在莊敬言沒再騷擾梁欣的一周時間裡,舒清華也還是送的。直到今兒的週四,下了晚自習,梁欣便小聲跟舒清華說:「他已經不騷擾我了,你就不用送我回宿舍了,自己快點回家吧。」

  「我不急,還是送你吧。」舒清華並不同意。他說話不多,但說出來就是不容人反駁的。

  沒辦法,梁欣只好抱了課本,仍舊跟他一起走。這種時候,周曉霞和王婷就是跟在後面的,看著兩人的身影,嘀嘀咕咕。

  「你說舒清華到底喜歡不喜歡咱梁欣?」周曉霞問了無數遍王婷這個問題,這會兒還是問。

  王婷也還是答:「他應該喜歡更好的吧?」

  「一班的趙雅文?」周曉霞轉頭看王婷。

  王婷搖頭:「不知道。」

  「她還沒梁欣長得漂亮呢,就是成績好又是鎮上人罷了。」周曉霞把目光又放到前面兩人身上,說:「你也別死教條了,什麼門當戶對的。我跟你打賭,舒清華要是對咱們梁欣沒意思,我頭剁給你!」

  王婷抿抿唇:「我要你頭做什麼?」

  「拿回家燉湯喝?」

  王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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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發表於 2017-7-28 10:32:58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時近農曆年的年尾,天氣寒颼颼的,單衣早已退出了視線,各家都穿上棉衣了。把在舒家做保姆和每週兩個半天擺攤的錢加起來,梁欣一個月大概也能賺到七十左右。於她所處的環境來說,是個十足的高收入群體。梁欣手頭攢了些錢,但到底要留著以防萬一,不能隨意揮霍。她這一輩子還長,梁奶奶還得她照顧,省是最必須的。因而身上穿的,舊得發白的棉衣,還是梁依萍給的。

  梁欣挎包裡常裝著一個巴掌大的小本子,自己裁了草紙用針線縫邊兒了的。上頭記著自己的日用開支,收入多少,再有就是從梁依萍那裡拿的一針一線一粒米,盡數都在上面。她把自己平日裡給梁依萍家送的水果,也都記在後頭,斤兩不缺。做足了準備,也不怕到時候誰翻臉沒個依據。

  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又兼著秘密在其中,甭管王嬸子和許青蓮怎麼巴結討好,梁欣都沒有把進貨諸事告訴了王嬸子。王嬸子自己出去溜躂了一遭,鎮上各村但凡是種有果園的,她都看過,那水果和梁欣賣的可差遠了,而且價錢還不便宜。

  人都是貪心不足的,見過好的就不想要那次的。王嬸子糾結一番,到底是進了幾框蘋果到鎮上賣去。但因沒有做生意的經驗,嘴巴也是個笨的,叫賣也拉不開面兒,說話也不會說。幾集下來,那幾框蘋果,愣是連半框也沒賣出去。最後把餘下的蘋果拉回家,當著飯吃,吃得候間發膩,再也不提賣水果的事情了。

  出去了卻又是氣不順地亂叨叨,給梁欣並不光輝的形象上面增些暗色。

  梁奶奶氣不順,找不到王嬸子理論去,說:「你自己是個敗家柴,倒出去說我家欣兒的好壞,你有人性沒有?」

  「你家梁欣小氣,還不許人說了?許嫂子那樣兒的人,不知怎麼就生出了這種閨女,許是沒學著她媽什麼好,盡數跟著她那惡人小姑學壞了。想來也是學了她小姑的狐狸精樣兒,才得了那麼好果子去賣。全鎮我都跑遍了,沒見有她那樣兒好的果子,誰知從哪裡來的?小小年紀,呵……」村裡就沒哪個婦人是嘴乖的,碰著利益上的事,誰都是刻尖了腦袋的主。

  聽話聽音,梁奶奶哪裡不知道王嬸子話裡說的什麼。往常她出去敗壞梁欣,說的也有這個。才十三四的姑娘,就讓她這麼詆毀,怎麼嚥得下這口氣去?

  你說村裡婦人的心都壞,那可不見得,誰成日天沒事揣著害人的心思活著?王嬸子不過是沒從梁欣那裡撈著好處,自己又賠了一單買賣,心裡有氣。她一個婦道人家,足比梁欣多活了二三十來年,還不如她一個丫頭片子,心裡自然有說辭。梁欣那麼小的年紀,把事兒做得那樣兒好,可見不是自己本事。出去跟人一處絮叨,謠言從口中,你猜一句我添一句,就有模有樣兒了。

  梁奶奶老來伴多一些,這種話多少能聽到點。梁欣成天唸書打工,哪有時間人脈聽到這些事,自然是蒙在鼓裡。她一心也只有讀書和賺錢兩件大事,也不賣豎尖了耳朵打聽這些個。學期過了大半,期中考試雖是慘敗,成績不能看,但後來還是慢慢有了起色。梁欣覺得,到了期末考試,那成績肯定不是期中時候的樣子了,她十分有信心。因而心情也暢然,成天歡歡喜喜的。

  今是週五,收拾了包裹行囊,和舒清華打了招呼放學回家。仍是一路腿行,路上沒事兒踢個小石子兒解悶。走完鎮邊大路,自然轉到小路上。天色寒冷,到了這傍晚時分更是冷得生硬。梁欣把手插在棉衣的口袋裡,眼瞧著天也快黑了。入冬後不比夏日裡,晝夜分攤調了個個,見不著多少太陽它就下山了。

  梁欣不自覺加快了步子,想著早點到家暖一暖。剛好走得快,身子也暖和,更有力氣些。

  小路走到一半天色就大半黑了下來,還能看到樹影兒。梁欣呵氣成霧,臉色紅撲撲的。身上走得暖和,她又跑將起來。剛小跑了一陣,聽到身後有自行車的車鈴聲。她回頭看了一眼,暗色中有些銀光,是自行車發出來的。她往旁邊讓了讓,繼續趕自己的路。

  騎自行車的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胖男人,棉衣外還套了件中山裝。他騎過梁欣的時候,忽剎了一下車剎,搖搖放慢了速度,多瞧了梁欣好幾眼。只等車子過去了,他才又騎起來,卻也是騎不多幾下,又剎慢了車子,回頭問:「小姑娘,自己回家啊?」

  梁欣狐疑地朝他看看,見周圍沒人,想著他說的小姑娘就是自己了,便問了句:「怎麼了?」

  「我帶你吧。」男人索性剎死了車,用腳支地。

  梁欣走近了,看他那略帶肥肉的臉,在暗色裡還能瞧出坑坑窪窪的。她心頭感覺不好,眼珠子轉了轉說:「不用了,我家馬上就到了。」

  「你家在哪呢?」男人又騎上車,慢跟上去來。

  梁欣心頭跳起鼓點,壓著慌亂,指了指小路旁側田地外尚在視線內的一排小莊子,「那裡。我馬上就到了,你趕緊走吧。」

  中年男人將信將疑的,從她旁邊騎過去,「真不要我帶。」

  「不用的。」梁欣道:「我爸每晚都會迎我,估計已經在前面了。」

  中年男人也不知道梁欣是不是扯謊,但到底沒敢怎麼樣。他蹬上車子,歎了口氣說:「想做個好事也難啊。」

  他一走,梁欣就大大鬆了口氣。她心頭仍是不踏實,這條小路還有一段才能到頭,如果往回的話則更遠,那男人回頭來追就慘了,肯定知道她說的是假話。如此,真的是兩邊為難。

  這樣一邊琢磨著一邊往前走,忽又瞧見那輛自行車,心跳便堵到了嗓子眼兒裡。車子是空停著的,並沒有。梁欣左右瞧瞧,只見那人在路溝裡撒尿。見梁欣來了,轉頭看向她說:「我這下面真癢癢啊。」

  梁欣當然聽得懂這話,她生吸了口氣,想著也沒法,於是蒙頭拔腿就跑。也不管腳下坑窪,能跑多遠跑多遠,馬上就要到路頭了,到了大路就好了,她心裡這麼想著。

  卻在剛看到了大路的時候,身後跳上來那中年男人,一把把她從後面擒了。梁欣慌得大叫,踢腿蹬腳地一陣折騰,還是被中年男人拖下了路溝。他把梁欣壓在草根泥坡上,一手捂著她的嘴,一手去拽她的褲子,說:「你別喊!弄死了我可不負責!」

  梁欣嚇得眼淚汪了一眼眶,感覺到男人的手拉了自己的褲子往下的時候,心裡整個兒絕望了。掙扎不頂用,逃逃不掉,再沒有比這更無力的事情了。她正哭得沒個人樣兒的時候,男人身後不知何時又冒出來一人,手裡拿著一石塊,「啪」一下砸那男人後腦勺上去了。

  男人被砸暈了過去,梁欣也來不及管來人是誰,忙起來拉好褲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那拿著石塊的人丟了石塊,上來緊張問:「怎麼樣?沒事吧?」

  梁欣聽著這聲音耳熟,抬起臉來,見是那個痞裡痞氣的莊敬言。他一臉緊張,一手捏著梁欣胳膊上的棉襖面子。

  梁欣使勁擦了擦眼淚,艱難地擠出一句:「沒事。」

  莊敬言拉了她到路上,抬腳一氣把男人的自行車給踹了個稀巴爛。踹爛了,又扛了往另一邊的河裡扔,扔得一根螺絲不剩,才跟梁欣說:「走吧,看這王八蛋以後還敢不敢!」

  梁欣跟在他旁邊,悶頭不說話。剛才那事,太凶險太羞恥了。要是被剛才那人得逞,她這輩子就算完蛋了,還講什麼將來以後?

  莊敬言看她埋頭不說話,便問她:「不是幫你報仇了?還難過?」

  梁欣搖了搖頭:「後怕。」

  「沒事兒,有我在呢,不會叫你出事的。」莊敬言道。

  梁欣有點緩過了勁兒,這會兒到了大路上,心頭的後怕也淡了。她抬頭往莊敬言看看,才問了句:「你怎麼突然在這裡?」

  「你不知道?」莊敬言道:「我天天跟著你放學啊,每星期都在你後面,你都沒回頭看過。今晚跟落了點,要不那孫子沒空動手,我先拍死了他!」

  梁欣知道期中剛考過,莊敬言追她那會兒,週五的時候是會跟著她的。但是後來,好像不跟了吧,她沒在意。原來,還是跟著的啊。

  想起之前對莊敬言的態度,梁欣有點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話也只是:「謝謝你啊。」

  「謝什麼謝,應該的。」莊敬言道。

  梁欣發現不扯閒篇,跟莊敬言正兒八經說起話來,這男生還是好樣兒的。他一直跟著梁欣走,梁欣還不知道他家是哪裡的,便問他。莊敬言笑笑,說:「你們村隔壁的,要不怎麼能跟著你?」

  「這樣啊。」梁欣應聲,然後說:「還是謝謝你。」

  「謝什麼謝啊?」莊敬言嫌她矯情了,說:「你拿我當朋友,什麼都好說。」

  梁欣想了想:「是普通朋友?」

  「那你想做什麼朋友?」莊敬言看她:「你想做男女朋友?也行啊,我沒處過的,讓你做第一個。」

  梁欣翻了下眼:「不是你之前寫那麼多情書,還到處堵我,神經病一樣的。」

  汗……莊敬言大聲道:「那你就找老師教育我啊?我可慘了,天天在教室門口站著,老師還找我媽去,把我抽煙的事也告訴我媽,說我不務正業。什麼不務正業,男人不抽煙,那還叫男人嘛?」

  「男人不抽煙更男人,抽煙的味兒大,難聞死了。」梁欣說。

  「真的?」莊敬言看向她:「你喜歡不抽煙的?」

  「當然喜歡不抽煙好好學習的啊,抽煙的那都什麼學生呢?你真當抽煙帥呢?騙自己的吧,反正女孩子都反感。身上臭烘烘的,怎麼處啊?」梁欣道。

  莊敬言點了點頭:「成,打明兒我就戒了,做個好學生。」

  梁欣看他:「你這麼點大就有煙癮了?煙齡多大?」

  「我上初一就覺得自己長大了,就開始抽煙了。」莊敬言說這話的時候,還有些得意,「你算算,煙齡多少了?」

  「你還美呢!」梁欣抬手打了他一下:「你這麼吸下去,遲早那肺裡全是黑油煙,噁心死了。吸煙有害健康,要早死的!快戒了吧,好好做人。」

  莊敬言道:「你讓我戒我就戒。」然後又問梁欣:「我喜歡你,你知道吧?」

  「嗯。」梁欣點頭,之前鬧得那滿校風雨的,誰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莊敬言又問。

  梁欣看著他:「大概是……腦子不大正常了?」

  汗……莊敬言斜眼瞅她:「你就這麼不自信?」

  梁欣聳聳肩,確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自信的。她家裡窮,性格偏悶,最大的優點說起來就是堅韌,還帶點中年婦人的屬性。其他的,還有長得漂亮。她覺得她跟同齡人比起來,沒有天真爛漫的思想,沒有可愛的言行舉止,最大的優勢就是長得漂亮。

  果然,莊敬言說:「你長得漂亮啊!」

  梁欣白了他一眼,他又說:「還很土……嘿嘿嘿……你知道嗎,原汁原味那種的……你咋不愛打扮呢?到這個年齡了,女孩子不都愛美嗎?看我們班上,都愛美的,端得跟淑女似的。你看看你……」

  梁欣凌厲的目光讓莊敬言打住了話,女人甭管長到了多少歲,都不愛被人挑剔。她土她願意,用得著你來說嘛?

  莊敬言笑,梁欣黑著臉道:「你咋這麼不會說話,你堵你這輩子找不到對象。誰跟你處對象,誰都得被你氣死!」

  莊敬言還是嬉皮笑臉的,說:「生氣啦?別生氣啊,我喜歡你這樣兒的啊。不打扮都比她們漂亮,真是真漂亮!你還不知道我怎麼認識你的吧?你們初一期中考試那天,你在廁所外面撞到我了,你記得不?」

  梁欣不理他,他還是繼續說:「你別不理我啊,我好容易跟你講上話了,你再不理我,我不得又要從頭開始啊!」

  「從頭開始什麼?」

  「追你啊!追到你答應為止,我還年輕,能追你很多年的。」

  梁欣一直聽他絮絮叨叨到村子裡,分開的時候他又說:「以後週五跟我一起走吧,我在學校大門口等你。你一個人,太不安全了。」

  「以後我走大路。」梁欣道。

  「大路也是一樣的。」莊敬言看著她:「你沒走過嗎?那個點了,天都黑了,哪裡的路上人都少。萬一再遇上一個,還是逃不跌的。我怕我哪天又沒跟住,你再遭難。你聽我的,跟我一起,我保護你。」

  看梁欣踟躕,莊敬言又說:「你別想啦,我不會對你幹什麼的。」

  「那我怎麼知道呢?」梁欣反問一句。

  莊敬言忽把手往上一豎:「我發誓跟梁欣做普通好朋友,只保護她,不會對她做什麼壞事!」

  梁欣笑笑,突然覺得這男生是真不壞。

  兩人分開後,梁欣獨自去到家裡。梁奶奶沒有在籬笆院外等她,她心裡疑惑了一下。就算是天冷了,梁奶奶之前還堅持在門口等她的,今天怎麼了?

  梁欣疑惑著推門進去,叫了聲:「奶奶。」

  沒聽到回應聲,再仔細聽,有哼哼唧唧的聲音。梁欣忙到屋裡去,只見梁奶奶躺在床上,胸口上下只是起伏著喘氣。家裡鍋碗未動,一口飯也沒有。

  「奶奶你怎麼了?」梁欣看事情不對,忙把挎包放下,到床邊看梁奶奶。

  梁奶奶虛喘著氣,看向梁欣說:「你回來啦,家裡沒飯,你去你小姑家吃點吧。」

  「到底怎麼了?生病了?去看了沒有?」梁欣蹙著眉,坐在床沿兒上看著梁奶奶,不住問。

  梁奶奶搖搖頭,說話沒力氣:「沒病,歇歇就好了。」

  「那吃飯了沒有?沒有我給你做。」梁欣又說。

  「吃了。」梁奶奶道:「你小姑喂的,你也去吃,我跟她說過了。」

  梁欣見如此,只好叫梁奶奶在家躺著,自己往梁依萍家去。到了梁依萍家,她家早吃過飯了,留了一口在鍋裡,給她吃的。她也不吃,只問梁依萍:「我奶奶怎麼了?」

  「你吃了飯我就告訴你。」梁依萍自有法子對付她。

  沒法,梁欣只好端起碗來吃,狼吞虎嚥地吃完,仍是問:「我奶奶到底怎麼了呢?」

  「被你家門旁的王嬸子給氣的!」梁依萍道。

  「怎麼跟王嬸子……」梁欣沒想出頭緒來。

  梁依萍笑笑:「我就說這世上沒好人了,她見你不給她進貨的地方,自己跑出去進了一批爛貨,又不會做生意,砸手裡了。心裡攢著氣,到處造謠你,你不知道罷?」

  梁欣搖搖頭:「但可以想見。」

  「我媽聽到了閒言碎語,就找她理論去了。這不,吵不過人家,氣倒下了。」梁依萍語氣閒閒的。

  「王嬸子真是……你咋不幫奶奶呢?你那麼厲害!」梁欣有點氣急。

  梁依萍道:「她又不是為我出頭,我幫什麼?她為你出的頭,我要是你,就得找姓王的理論去!」

  「我明兒就找她理論去!」梁欣沒好氣道。

  從梁依萍那裡回來,梁欣就悶著氣。今兒晚上在路上遇到凶險,回家又看到梁奶奶氣倒在床上,再好的性子也是壓不住了。想來正是如梁依萍說的,這世上沒什麼好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原沒那麼多心思,只好離了那些絆自己步子的人,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不成想,總有人不想你好過!你避著別人,生悶著好像好欺負,別人還真就欺負了,這叫什麼世道!

  翻來覆去的又在床上想了一晚,梁欣自醒,當個梁依萍那樣兒的潑婦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免得往後了,還有人覺得你好黏糊,貼上來佔你的便宜。便宜占完了,再沒好處,又背地裡說起你的壞話來了。

  第二天一早梁欣去賣了半天水果,中午在舒清華家做了飯。她也不留下吃,跟剛好也在的舒慶年說:「叔叔,晚上的飯我沒法做了,你看看扣我工資吧。」

  「有事請假正常,誰還沒有著急的時候。」舒慶年倒好說話,讓梁欣安心忙自己的去。

  梁欣踩著板車回去,到家發現梁奶奶不在床上躺著了。想來是能下床走動了,心頭鬆了口氣。梁欣打算把今兒賺的錢塞起來再做飯,等梁奶奶回來吃。她把自己藏得錢挖出來,連著今兒賺的,又細細數了一遍。心頭記著小本子上的數目,卻怎麼算怎麼少了兩塊錢。

  梁欣數了很多遍,還是少兩塊。她心裡直犯嘀咕,想著難不成自己記錯賬了?這家裡沒別人了,別說梁奶奶發現不了這藏錢的地方。就是發現了,她也不會從中偷摸拿走兩塊的。

  犯了一陣嘀咕,確實少了兩塊,梁欣一時也沒個頭緒。她只好在小本子上加了一筆:-2元。

  把錢換了個地方,繼續重新收好。梁欣到了外間,瞧著家裡也沒什麼吃的,便燒了米粥。房子角落的灰缸裡有梁奶奶的醃的酸菜,都是切碎了醃的。梁欣捏了兩團出來,燒熱水洗了,炒了一盤出來。

  等菜炒好,梁奶奶從外頭回來,慢著步子進屋,坐下就說:「欣兒回來啦?」

  「嗯,飯做好了,奶奶吃吧。」梁欣把米粥盛好,拿出饅頭。

  「這天太冷了。」梁奶奶拿起筷子:「去上了趟廁所,凍得腚頭全麻了,好容易爬起來。」

  話音剛落,梁依萍到了屋前。她手裡端著碗,上頭用布蓋著,到屋裡方才掀了,說:「要知道梁欣回來,家裡做飯了,我就不送來了。」

  梁欣伸頭看了一眼,是一碗紅薯粥,比她燒的白米粥可有味多了。她把碗端到梁奶奶面前,說:「不算白送,讓奶奶吃。」

  梁奶奶又要往梁欣面前,梁欣抬手一擋:「奶奶快吃吧,吃完我給你生個火盆,你在家烤烤。」

  「吃吧吃吧,別瞎客氣。」梁依萍把梁奶奶的手按回去,梁奶奶只好把白米粥換成了紅薯粥來吃。

  梁依萍在桌子旁邊坐下來,沒有要走的意思,看著梁欣問:「怎麼樣啊?吃完去找她理論去不?」

  「去。」梁欣道:「要不我回來幹什麼?我辭了主家一頓飯呢,就為這事兒。」

  「要不要姑媽陪你一起,給你撐個場子。我就往那站站,也有她怕的。」梁依萍道。

  梁奶奶大概聽懂了話語裡的七八分,只問:「找誰理論去?又出什麼麼蛾子呢?」

  梁欣咬了口饅頭:「奶奶你在家取著暖,往後別的事都少管,沒的氣壞了身子,不值當。要出頭的,你告訴我,砸鍋還是上房揭瓦,我都能!」

  梁依萍聽這話笑:「這是我認識的大侄女麼?」

  「還不都是你帶壞的!」梁奶奶拿筷子打了梁依萍一下,又看向梁欣:「梁欣可別學你小姑,那麼潑辣做什麼?你還小,要你出什麼頭?你好好唸書,就成了,其他管那麼多做什麼?」

  「我再不管,不知您又被誰氣倒下了。」梁欣道。

  梁依萍只在旁邊笑,樂得很。

  梁奶奶瞪了她一眼:「當我老糊塗呢!是不是找姓王的去?不許去,好生在家呆著!」

  「媽,那你可就管不了了。我看啊,今天欣兒要不要說法來,心裡慪的氣可解不了。總之我跟著她,不會叫她吃虧的,你怕什麼?」

  「我怕什麼?」梁奶奶看向梁依萍:「我怕好好的孩子被你攛掇壞咯!就你給起的勢,一次兩次就被你給帶偏了道兒了。咱們欣兒仁義,跟你不一樣了。」

  「瞧您這話說的,我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人一樣。我是您親閨女哪,比孫女兒親!」

  「親也不能這樣!」

  梁奶奶是站在大人的角度上護著梁欣的,梁欣自然知道。但也真如梁依萍所說,這回不要個說法回來,她是不會算了的!

  吃完了午飯,哄得梁奶奶在家挨著火盆子取暖,梁欣便跟梁依萍出去了。沿著莊子,一直往東去,路上梁依萍就問:「你想怎麼著?」

  梁欣道:「先找石子兒轉頭瓦礫子,往她家扔去,把她扔出來再說!」

  梁依萍簡直要捧肚子笑了,扒著梁欣的胳膊問:「梁欣,你跟小姑說,你到底咋的了?受啥刺激了?」

  「沒受啥刺激,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梁欣還是一本正經的。

  她越一本正經說著那撒潑的報復法子,梁依萍就越覺得她好玩。笑了一氣,直要直不起腰來,也不管她是咋的了。總之這幅模樣,瞧著比以前那是順心太多了。

  而要說真咋的了,還是昨晚上回來路上遇到那事。那事凶險,只差那麼一步。如果真的發生了,梁欣覺得讓自己殺了那男人自己也下得去手。割肉挖眼的惡毒事,許也是做得出來了。即便沒發生,那男人被拍了一磚頭,又被莊敬言踹爛了自行車給扔進了河裡,也是極解恨痛快的。

  打那後,梁欣不想做好人了。你做再好的人,在別人眼裡未必好,哪日不幸,該遭的罪還是要遭。如果你壞了,興許旁人還不敢欺負到你頭上。像梁依萍這樣,十里八村的見著她就避,這會兒想想一點兒也不是壞事。這會兒讓她跟梁依萍狼狽為奸,橫行鄉間,她願意得很呢!

  到了王嬸子家那頭,白日裡大門是開著的。梁欣偏不去敲門,撿了一堆的石子兒磚頭往她家院子裡扔。扔一塊,嘴裡高聲一句:「給王嬸子問好!」

  冬日裡田間沒事,誰家都閒。男人們吃了飯出去打麻將打橋牌,女人們一窩堆在家裡做針線。就這會兒,許青蓮也正坐在王嬸子家的堂屋裡呢,跟莊子上的幾個婦人一起。

  聽著外頭叮噹響的,婦人們不過問一句:「有誰找你呢?你出去看看。」

  王嬸子放下手裡的針線,剛出門剛好一顆石子兒落了下來,正打在她胳膊上。隔著棉衣,倒不疼,她叱罵一句:「哪個小王八羔子,作死呢!」

  「嬸子許我進去不?」梁欣站在門口,探著頭問。

  「梁欣?」王嬸子側頭看了看。

  梁欣從門側出來,笑著道:「還有我小姑哪,來問您好,好些日子不見您了,想得慌!」

  王嬸子一聽這話就瘮得慌,知道這兩人來沒好事。她伸手往屋裡招了招,對許青蓮說:「嫂子快出來,你這大閨女發瘋哪!」

  「發什麼瘋?」許青蓮擱下手裡的東西出來,只見梁欣笑意盈盈地進了院子,手裡還拿著磚頭。這哪裡還有好人家姑娘的樣子,許青蓮眼睛一瞪,厲聲道:「梁欣,你要死了!」

  「我要不要死的,是我的事。」梁欣還是笑,看著屋裡的婦人都出來了,然後看向王嬸子,盯著她說:「你把在我奶奶面前說的話,在我面前再說一遍。說得一字不差,今兒我就算了,要是差一個字,我今兒就是個瘋子。」

  王嬸子明白她是找上門來算賬的了,心裡著急,偏男人又不在家。她看看梁欣,忽有些討好意味,笑著道:「欣兒有話好好說,動粗做什麼?」

  「我不跟你動粗,你把我奶奶氣回家躺著!你能耐,你怎麼不衝我,你衝我奶奶!你到處說我瞎話,這賬也要算!」梁欣顛了顛手裡的磚:「暑假的磚搬多了,最知道有幾斤幾兩了。也最知道,這一磚下去,是個死還是個殘。」

  人都是欺軟怕硬的,這會兒王嬸子氣弱得很,下意識往許青蓮身後躲了躲,小聲說:「嫂子,你管管呀!」

  許青蓮砸手:「我也得能管的了啊!」

  看梁欣這六親不認的樣子,其他婦人也不敢出聲,只有看熱鬧的份。原來王嬸子在她們面前說的話,她們也知道的,只許青蓮不知道。說她親閨女的,自然不能讓她知道。

  許青蓮看向梁欣,不過問她:「你發什麼瘋呢?好好的!」

  「看來昨兒嬸子和奶奶吵架的時候,親媽你是不在啊。我是你生你養的,我什麼人你不知道?嬸子說我多少黑話,你問問她!我過了年才剛十四,就能做出她嘴裡說的下作事,嬸子真是抬舉我啊!嬸子你自己做不了生意,幹不來買賣,專程把別人說成狐狸精,幹些噁心勾當。天底下比你能耐的人多了,都要讓你知道她們的法子,你早發了。誰願告訴你了?偏就愛看你窮,踩著你樂呵!」

  許青蓮聽出了話音,轉頭問王嬸子:「你說梁欣啥了?」

  「我……」王嬸子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旁人在旁邊也不好出聲。這惱人的事,可不能摻和。許青蓮這是明白了,不過皺眉看王嬸子問:「你說她有下作的事,你哪只眼睛看見了?平白造這種謠,你還跟我一處好,我當你是人呢!她梁欣再是不懂事的,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我養這麼大的閨女,由不得你們胡說!」說著往屋裡收拾東西,頭也不回去了。

  王嬸子拉不住人,這邊又有梁欣堵著,直問她:「各位嬸子娘的都在,王嬸子你今兒就把話說明白了,再給我奶奶道個歉去。否則,這事兒沒完。」

  這事兒本來就是王嬸子自己造的謠,話越傳越離譜也越真。好在就是前後幾個莊子的婦人知道,一起添油加醋嚼舌根子。王嬸子心裡沒底,自然就落了下風。

  梁欣今兒生猛得很,身後又站個只是看熱鬧的梁依萍。雖說是看熱鬧,指不定梁欣哪裡受了憋屈,她就上來了。王嬸子知弄不過這兩人,她身後的又不會幫她,自己又理虧,一直間只是踟躕。

  看得梁依萍也是不耐了,開口說:「哎喲我說大嫂子,您編的瞎話損我侄女兒又把我媽氣倒了。我是想著咱大侄女長大了出息了,讓她來料理了這事兒。你想,要不是,能有你在這裡做針線的功夫?誰欺負我梁依萍的親媽,那不跟欺負我一樣兒嗎?」

  「那話到底是真的假的啊?是你打聽來的,還是瞧見了,還是怎麼啊?」王嬸子身後的幾個婦人也耐不住了,小聲問王嬸子。

  王嬸子咬了咬牙,回了句:「我連蒙帶猜,編出來的!」

  「哎喲大妹子!」身後婦人道了聲:「這瞎話能編嗎?人清清白白的大閨女,叫你壞了名聲,往後不嫁人了?再是有仇的,也不能這樣兒!再說了,人家跟你也沒仇。要是我,也不給你進貨的地方,給你了人賺什麼吃呀?這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倒叫你說的……」

  另一婦人又接話說:「罷了罷了,也別跟她在這裡僵了,趕緊給人梁大媽道個歉去。年紀那麼大,被你氣得倒床不起,也是你的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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