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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0 00: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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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暮春的天對南來的憐兒而言仍然有些冷,今天之前,他喜歡窩在朱玉棠的懷裡頭取暖,即使是在走路的時候,他也一樣賴在他的身上。
但是今天他不能賴在他的身上,今天他的懷抱是屬於一個美麗的姑娘的;他只能一個人站在冷冷的春風裡,遠遠瞭望著天的那一端。
充滿喜氣的鑼聲響著,白色的駿馬上坐著一身紅衣的新郎倌,新郎倌有一張最好看最俊美的臉龐,如山俊挺的鼻,如墨一般黑的眉,還有一雙如黑夜星辰般閃亮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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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倌下馬,修長的腿踢了載著新娘轎子的轎門一下,同樣是一身紅衣的媒婆伸手探入轎子裡,跟陪嫁的丫鬟一起迎出罩著喜帕的新娘;新娘的身上珠光閃爍,紅蓋頭下的紅唇點著嫣紅胭脂,胭脂畫出羞怯的淺笑,曉得自己嫁了一個俊挺的新郎倌兒,從今天開始自己便不再是個姑娘。
廣大寬闊的宅院上方掛滿了大紅燈籠,每一個燈籠裡都燃著溫熱的燭光,新人兒身上紅,喜幛的布面紅,紅燈籠、紅胭脂、紅燈火,染得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喜氣洋洋。
「憐兒,你在做什,天氣這冷,怎就穿著一件單衣在這裡吹風,病才剛好不久,要是又病了該怎辦?」
耳邊傳來紅玉的絮絮叨叨,肩上蓋下一襲尚未溫熱的外袍,外袍是潔淨的綢白點天青藍,很美麗的顏色。
拉著外袍,憐兒恍惚了一下。「紅玉……」
停住替他整理外衣的雙手,紅玉有些擔憂地看著那一雙仍是恍惚的眼眸,剛剛那一雙眼睛就是那樣無神地看著天,像是看著好遙遠好遙遠的地方,也像在天空中看見了什別人看不見的景象。
他害怕這樣的憐兒,好似下一陣風吹來,他就會這消失了。
「怎了嗎?」
解下才剛剛披上的外衣。「紅玉,幫我拿一件紅色的外袍可好?」
「紅色的?為什?」憐兒少有紅色的衣袍,因為朱玉棠認為這個顏色不適合憐兒。他也這認為,憐兒就像一潭處在深山幽境中的湖泊,不是清澈的透明,就是映上白雲冬日凝冰的雪白,還有幽幽靜靜的藍。
「別管為什,幫我好嗎?」
紅玉歎息。能拒絕得了憐兒要求的人是鐵石心腸。「你可沒紅色的外衣。」
「那你的借我。」
再歎。「好,我借你,你等等。」
憐兒要紅色的外衣究竟想要做什?雖然憐兒常常做出一些別人搞不懂的事情,但是每一次發生時他仍覺得不明所以。
憐兒沒注意他一臉的狐疑,只是等侍在庭院之中,等待他拿出一件朱紅的外袍,替他披在雪白的單衣上。
他的膚色本來就白,艷紅的衣料更是將入襯得如玉一般,紅的紅、白的白,煞是驚人的美艷。
「這樣,像不像個新娘?」他笑了,看著紅玉淺淺地笑,眼裡淨是身上的艷紅。
終於明白他的腦子裡在想些什,紅玉掉淚。「你最近老是惹我哭!」接著是氣也是疼地捏捏他臉頰。「他娶了別人就娶了別人嘛!有什了不起的,我怎看都覺得我的憐兒好,是那混蛋沒腦子,才會傻呼呼地娶別家的姑娘當媳婦兒。」
憐兒沒有回他的話,撫摸著身上的衣衫,將剛剛腦中假想的新娘換成自己的臉龐。新郎倌是他,新娘是自己,他們兩個人牽著艷麗的紅綢帶一起拜了天地。
現實裡他娶了別人,至少在他的夢想裡,還可以想像他娶了自己。
可是他不想要他跟那個新娘洞房,因為胸口好疼。他也是自私的人,好希望那一雙臂膀一輩子只抱自己的身。
「憐兒!」後頭傳來氣喘吁吁的聲音。
他認得那低沉又充滿力量的嗓音,因為在溫暖的夜裡,他都是聽同樣的聲音,依偎在舒服的胸膛裡入睡,死了他也記得那是他的聲音。
猛然回過頭,看見一身紅衣的新郎倌就在不遠的地方,停在入院的拱門前傻傻又專注地看著自己;笑聲無法控制地從憐兒喉間冒出,在春風的吹送下飄蕩整個院落,輕盈的身子在原地繞了一圈,紅色外袍卷白色的內衫在半空裡翩翩飛舞。
「好看嗎?我好看嗎?」
燦爛的笑顏教朱玉棠看慢了眼,原來他的憐兒穿紅衣是這般的美麗,白皙的臉龐在轉眸看到自己的剎那間閃亮,似乎滿天的星光和皎潔的月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在京城拋下新娘子,就是為了看這一眼。
他已經迎進新娘子,也接過紅綢帶拜完了堂,還掀開了新娘的紅蓋頭。紅蓋頭下嬌俏的臉蛋讓人屏息,可是不如他的憐兒呵!
紅蓋頭掀起的那一刻,他看見的是憐兒的臉,柔柔溫順的臉蛋羞怯地對他笑,心裡想著,憐兒怎會在這個地方?憐兒成了他的妻了嗎?
一個眨眼,才發現所有的人都曖昧的瞧著他,以為新娘的美令他失了神。
這怎可能,表妹的美根本及不上憐兒,他不過是想著憐兒想傻了。在大婚的這一天,看著自己娘子想其它的男人,真是不該!
晃晃頭,搖回自己的意識,喝完交杯酒,吃過桌上每一道吉祥菜餚後。媒婆離去,親戚好友們也都走了,就留下他跟新娘子兩個,肩並肩地坐著,只要稍微動一下就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存在,稍稍一轉首就可以看見對方的眼睛。
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進新娘的眼睛,低首落下吻的那一刻,一切都不對勁了。
厭惡鼻間的脂粉味,討厭唇間的胭脂紅,更不喜歡抓在掌心那柔暖得不可思議的臂膀;他喜歡的是自然的香味,喜歡不點而紅的粉唇,喜歡抓在掌心時纖細與誘人的彈性。那只有他的憐兒才能給,只有一天到晚喜歡在庭院裡弄花弄草曬曬太陽的憐兒才有他想要的味道。
一瞬間,忘記眼前人兒期待的眼光,解開身上的紅綢帶,脫去煩人的帽子,衝到馬房裡撿了匹最快的馬兒,衝到這個有憐兒的宅子裡,一進熟悉的院落,就看見如斯美景,燦爛艷紅裡的憐兒。
小小的身子掉進自己懷裡,如同每一次見面時都會發生的情節,小腦袋埋在他的胸膛,他低首深吸一口氣,汲取來自憐兒身上好聞的自然香氣。
為什來?怎會來?
憐兒想知道卻不問出口,他很清楚一但問出口,他緊抱著自己的雙臂就會立刻消失。這一刻他想當個最最自私的人,不想管一個人獨守空房的新娘,不在乎朱家會因為新郎失蹤而大亂,他要他在自己身邊,在這個成婚的大日子裡,他在他身邊。
抬頭吻住上方溫潤微抿的雙瓣,阻止了自己的疑問,也不讓他有機會解開自己的困惑。他很清楚一旦他想通了,他就會離開自己回到那個女孩的懷裡。
「憐兒,我想要你。」一個吻,就吻得他渾身顫動,炙人的火熱從小腹不斷蔓延。只有憐兒才能像這樣引起他難忍的慾望,可以不在乎一切地擁抱入懷。
「要吧!要吧!全部都是你的,今天憐兒全部都是你的。」不在乎天冷,不在乎還在庭院裡,伸手解開腰帶,讓自己的身體暴露在朱玉棠眼中;接著解開朱玉棠身上的衣裳,讓他充滿力量的身子呈現在自己眼裡。
白衣躺在草地上被月光柔化成清幽的藍,艷紅的外袍夾著那一抹藍渲染出暗暗的紅,火熱交纏的兩具身體躺在天地之間,月光透著汗水晶瑩夜梟的眼……天地為證,今晚是他們的新婚之夜。
感受體內人兒的狂熱情慾,憐兒朝天舉起手,攤開掌心,收起拳頭,包裹皎潔的圓月,那是他的誓言……
摘下鳳冠,席湘緣無措地跟隨丈夫衝出新房,可等地踏出房門的時候,外頭早已不見了那高大的身影。
他要去哪裡?今天是他們兩個人的新婚之日,現在該是洞房的時候,他拋下她要去什地方?他還會回來嗎?
數不完的疑問在心裡頭打轉,從來不曾經歷任何意外的心頓時有了傷口,頭一次嘗到惶恐彷徨的滋味竟然是在自己的新婚之夜?
「他去哪裡了?表哥去哪裡了?」捉住一邊的丫鬟,清脆的嗓音顫抖著,害怕從丫鬟口中聽見自己不想知道的答案。
被抓著的丫鬟是在朱家待了有好一段時間的昭繡。光看少爺離去的方向及新娘子衣裳完好無缺的情況,再加上少爺平時的作風,想不知道他去哪裡還真是困難。
未來的少夫人是很美,但還是比不上去年秋天少爺帶回家的小官;儘管當時她不過是走過廳堂驚鴻一瞥,也足夠讓她窺見了何謂傾國傾城之容。
「少爺大概去了郊外的別院。」她可憐新娘子,但是卻不唾棄少爺的行徑。
那小官真的很美,而且不像大家所說的是個狐狸精,她昭繡也有一把年紀了,誰奸誰詐誰單純還看得出來,那小官美的不只是一張臉,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更清楚地透著主人的潔淨。
可惜兩個男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要不然那小官站在少爺旁邊的樣子比少夫人更加適合。
「別院?他去別院做什?」
現在不說,她以後還是會知道的。「少爺去別院見一個人吧!」誰曉得少爺心裡究竟是想幹嘛?
「見一個人?」突然覺得背脊發寒,打從心裡冒出一股涼意,她就是知道這個人的身份必然不凡,絕對不會是個平常人。「見誰?朋友?」
「不是,是少爺的男寵。」
天打雷劈也不過如此,她的設想有許多,就是想不到自己的丈夫會在新婚這天去看一個男寵!
天啊!是男寵,不但是丈天的寵妾,還是個男人!
「不會的,不會的!」他怎可能會在新婚之夜拋下她去會男人?這怎可能?不會的!
她神情慌張,耳邊還可以聽見紛亂的腳步聲。
「湘兒,是娘不好,我馬上派人去把那個不孝子捉回來,妳等著,我絕對不會讓那個男狐狸精繼續糾纏玉棠的!」聽聞事情趕過來的朱老夫人,瞧見席湘緣一臉蒼白難以置信的神情之後,便曉得她已經知道這敗壞門風的醜事,連忙出聲安慰,卻再次將席湘緣已經破碎的心再打得傷痕纍纍。
「他叫什名字?」
朱老夫人美麗的臉龐閃過一絲陰狠,自己的兒子沉迷於南風這事她早就明瞭,卻沒料到竟然大膽到如此地步,在新婚之夜拋下妻子去見那個見不得人的男人。男人長得太美是禍害,既然是禍害就該想辦法根除。
「憐兒。」一個好似女子的名。
憐兒?
聽來是多惹人心疼的一個名,人和名是相當的,想必也也該是一個惹人心憐的男人吧!
「我想見他。」她想知道什樣的男人可以讓自己的丈夫在新婚之夜依舊眷戀不忘,想知道自己輸在什地方,她不願意就這樣放棄,她一定可以挽回一切。
「妳會見到他的。」想起那一張足以魅惑人心的臉龐,朱老夫人一顆心怎也無法平靜。
她朱家數十年來清廉積善不曾為惡,怎會發生這等敗壞門風的事情,她就不信勝不過那個狐狸精。湘兒雖不比那狐狸精美,但卻是一個貨真價實、賢慧靈巧的美姑娘;她兒子以是一時被迷昏頭,一定可以破了那妖孽的迷幛,真正明白何者為是,何者為非。
***
「我不該……」歡愛過後,朱玉棠歎息。他知道自己不該如此衝動,竟然在新婚之夜跑到憐兒身邊,這只會議娘親對憐兒更加反感;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整個腦子裡想的都是身邊的紅衣人該是憐兒。
看來這一次他真的沉迷太深了。
他的話刺痛憐兒的心。他好高興他來這裡,還看他穿著一身新郎倌的衣裳,若他沒說這一句話該有多好?無聲地起身為他穿好衣裳,等一下朱老天人一定會派人過來,讓他們看見兩人這等模樣就不好了。
「你快回去吧!老天人跟新娘子一定生氣了。」新娘子三個字是花了他多大的力量才吐出口,又是忍受多大的痛楚才沒緊拉他的手,不讓他離開。
「我知道,這次我娘定是氣壞了,如果過一陣子我沒來看你,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忘了自己身體弱,不要老待在外頭吹風,生病了又不喜歡吃藥;還有都這瘦了,別再常常忘記吃東西,對了,還……」
忘卻心中的苦,憐兒噗哧一笑。「你說夠了沒?跟個老媽子一樣,有紅玉他們在我旁邊天天念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你自己說,你哪一次將我們的話全聽到腦子裡去了?」伸指點點他的額,發現輕點一下上頭就出現一個小紅點,乍看之下既像女子額上的花鈿,又像觀音額問的硃砂,聖潔又艷美。
雙頰染上紅霞,自己老忘記身在何方的性子自己也曉得,可是想改也改不了啊!那是不自覺的行為。
「我、我記得就是了。」
「憐兒!朱少爺,你娘她……」夢軒急急奔至憐兒跟朱玉棠所處的院落,在外面的人馬還沒衝進來之前必須先通知兩人。
「我娘她派人過來了嗎?」他就知道。
豈知,夢軒搖搖頭,努力平息不停起伏的胸膛,久久才吐出更今人驚訝的話語:「你娘親自過來了,身邊還帶著一個姑娘,身上穿著紅色嫁衣……」
話出,兩人的臉上同時產生反應,朱玉棠眉皺得更深了,憐兒一張俏臉刷白。
朱老夫人來了?還帶著玉棠的新婚妻子?
不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應對,庭院外已經傳來紅玉阻止人馬的聲音,跟著是明亮的火把照耀整個院落,朱夫人跟席湘緣兩人已經來到朱玉棠跟憐兒身前。
橘紅色的火光將兩人的模樣照得清楚,可以看見披髮仍末束起的朱玉棠,還有只罩著一件罩衣露出潔白鎖骨,一頭比女子還長的青絲纏在兩人身上的憐兒。
那就是憐兒嗎?席湘緣看見這個美麗的男子時俏臉如雪蒼白,她沒想過一個男人可以上得如此傾國傾城,比女子嬌小的身軀筆挺地站著,白皙的肌膚、嫣紅的雙唇,肌膚上還泛著點點紅印,即使她未經人事,也明白那是兩人歡愛後的證據。
看在席湘緣眼中的天人之美,在朱天人的眼中卻變成了妖孽。她只看到一個被火光照得詭譎的男子,一頭細絲被微風吹得飄揚,映在火光裡變成濃濃的艷紅。
「你知道今天是什日子嗎?」冷冷的語調聽不出有什情緒起伏。「在你的新婚之夜竟然跑來這個下賤的男妓身邊,你教你的妻子情何以堪?」
「我在新婚之夜逃離是我的錯,但是憐兒不是下賤的男妓,即使是娘也不准這說他。」不管其它的目光視線,朱玉棠撿起地上的外袍親自替憐兒穿好,臉上溫柔的神情眾人看在眼裡各有不同的滋味。
「好,我不罵人,但是今天的事情你要如何解決?」
「沒什解不解決的,我馬上就回去。」
「這不是辦法,今天回去,怎知你哪一天會不會又像瘋子一樣跑來這裡?咱朱家沒有那多的臉可以讓你丟。」
朱玉棠歎息,握緊憐兒的手,得到他安慰的一笑,心裡才稍微好過一點。「要不然娘想怎辦?」
「簡單!給他一筆錢要他走人……」
不讓朱天人有機會說完,朱玉棠想都沒想地拒絕。「我不會這做的!」憐兒不可以離開他。
朱夫人冷哼,不因他打斷自個兒的話而氣怒。自己的兒子她怎會不知,早明白他一定不會答應這一項條件。「那就剩下最後一個辦法,咱們朱家的院落空得很,要他們直接搬到朱家。」
「您想做什?」之前娘防憐兒都來不及了,怎可能讓他住進家裡頭,讓他們兩人有更多的時間相聚?
「反正我也攔不住你,不管怎說你都不會聽我這個做娘的話,還不如直接將人送進府中,免得咱們朱家當家在家就跟個來訪的客人沒啥兩樣,有急事還要跑到這個別院裡來找人;我都弄不清楚到底城裡的大宅是朱家,還是城外的字院才是朱家了。」早該將這個狐狸精帶進府的,朱家如今業大,就算這狐狸精纏人,玉棠這孩子該做的事情還是會去做;他出門的時間比在家裡的時間多,他不在的這一段時間,她絕不會讓這狐狸精好過。
朱玉棠猶疑,基本上他凡事都盡量遵照娘親的話去做,只要娘親不傷害憐兒;可娘這是的提議,他相信一定不會對憐兒有好處的,但是娘親應該也不會對憐兒做出太過分的事情才對。
「你不會真的在考慮吧?想也知道一定不會有什好事。不去,我們在這裡待得好好的,哪裡也不去。」紅玉氣沖沖地伸手指著朱玉棠的鼻子罵。
朱玉棠跟朱夫人是母子,有些地方看得絕對不會比他們這些外人清楚。光從朱夫人的眼神,他就曉得如果憐兒真的到了朱家,一定不會有好日子過。
「這裡有你說話的地方嗎?」趙總管最看不起這種狐媚模樣的男人,一時之間忘了身邊還有朱天人、朱家新少奶奶以及當家朱玉棠,便馬上對紅玉喝斥。
「說話的地方?說話還要什地方?我站在這個地方說話不好嗎?」紅玉故意弄擰他話裡的意思。他看他不順眼,他也看他不順眼,不過是一個奴才,憑什對人粗聲粗氣的,狐假虎威,看了就惹人厭。
「你!」
「我怎樣?」紅玉美目一轉就想找根棍子跟他打起來。
「紅玉。」憐兒連忙把人給拉了回來。「聽玉棠怎說好嗎?」他會怎說,他幾乎可以猜測到了。
「你以為他會怎說,一定是……」
「紅玉!」對他搖搖頭,不願意當場令朱玉棠難堪。
「我……哼!」紅玉狠狠地瞪著朱玉棠,黑白分明的眼瞳裡可以看見恨意。
頭一次,除了商場上的敵手之外有人這樣看他。朱玉棠打了個冷顫,再看入憐兒的眼裡,空茫茫地沒有一點情緒,剎那間他更猶疑不定了,憐兒的神情令他感到不安。
馬上看出兒子的心有所偏袒。「除了這個方法之外,我沒有其它的要求。這個小官比你的娘親跟妻子還重要嗎?到底該聽我的還是聽他的?你的果斷能力跑到哪裡去了?是不是浪蕩成性連性子都被磨平了?」
只要是男人就經不起這樣的挑釁,更何況是朱玉棠。他一直認為缺乏主見的男人便不是男人。沉溺於享樂忘記責任的人更是懦弱;他當然不是懦弱的男人,他寵憐兒,但並不代表憐兒可以影響他的決定。
「憐兒會住進朱家,但是娘,如果讓我發現憐兒受到欺負,我會立刻將他送回來。」在朱家,他一樣可以保護憐兒,而且憐兒住在朱家他也方便,想到可以常常看到憐兒而不用兩地奔忙,心裡也覺得這個主意不算太差。
「娘親是這種人嗎?」
「哼哼!」她一出聲馬上換來紅玉兩聲很假的笑聲。她不是這種人的話,明天的太陽肯定從西邊升起。
「憐兒,搬到朱家好嗎?」
你都已經允諾了,我還能不答應嗎?憐兒苦笑,點點頭。「你要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那年你救出我、買下我,不只我的身,連我的命都是你的了,別再問我該不該,可不可以。
「你介意嗎?」不懂他的心,怕他難過,還是將問題一次又一次地問出,想得到最真切,最靠近內心的想法。
「哪裡對我都是一樣。」只要你願意來看看我,不管是什樣的地方,他都甘之如飴,除了他,一切已經無所謂。
「娘,為什?」一旁的席湘緣不懂婆婆心裡打的是什主意,莫名地感覺有些不對勁,可是有哪裡不對她卻說不來。
要相公回心轉意不是應該將那小官帶離相公越遠越好嗎?為什不但沒有趕走他,反而將人給帶進朱家?
想到這美的人兒在自己身邊,而且還是丈夫的男寵,她的心就好疼好痛,胸口悶得瑞不過氣來。為什要將他帶進朱家?
「以後妳就會知道,放心,娘不會讓妳吃虧的。」讓那男狐狸精住進朱家,孩兒在朱家的時間也多,能見到湘兒的次數自然也就跟著增加,總有一天兒子會發現湘兒的好處。男人身邊畢竟還是需要女人,帶著一個男寵成何體統?
席湘緣看向朱夫人的臉,再看向憐兒帶著淺笑卻讓人覺得空然的神情,這一刻,她的心也跟著亂了。未來究竟會變得如何?她還能想得到、夢得到嗎?
「你受傷了?」那不是一句關心的言語,在這種時候,朱夫人的念頭不再難以猜測,商場上的精明也不復見,顯露在外的全是一個為兒子算計的母親。
憐兒不想在這種時候跟她周旋,那太累人,也沒有必要。「如果您只是來看看,那我可以回答您:是的,我受傷了;如果您是來落井下石,我可以告訴您玉棠並不曉得我受傷的事,您別將別人的心思想太多。玉棠並非不關心我,因此您也不用告訴我要我離開玉棠,我是您兒子買來的小官,能決定我來去的也只有他,如果他不親口要我離開,也不親口告訴我他不要我,那我不會因為您的一句話就走。」這樣的回答夠了嗎?
他對這種勾心鬥角實在深感無力,尤其對方還是玉棠的娘親,在情感之間掙扎的感覺並不好,還不如一切挑明了說,該怎樣做一次講清楚。她氣也好,對他更加不齒也好,他在意的只有玉棠一人的想法,就算是他的母親也改變不了。
朱夫人無話可說,她的確是來奚落這個男人的。過去她即使在商場中落於下風,重新重挫對手的時候,妳也不習想過要擺出這種小人姿態;可是面對這個男人,似乎只要自己得到一點點的優勢,就會忍不住想要擺高姿態。
為什?是因為這男人即使身份低賤,氣質卻比人高一等吧!
莫名地打從心裡厭惡,明明是一個下賤的男寵,吃的、穿的、住的明明全是他們朱家的東西,那氣度卻一點也不謙卑。
「沒想到你不知恥不識時務到了這種地步,能在朱家擺明不歡迎你的情況下,還有臉待在這裡。」在憐兒剛剛那一段番之後,這些話都顯得氣弱,可她就是忍不下這一口氣。
憐兒揉揉額際。「隨您怎說。」他已經不想再多說什了。「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希望不會得罪到您。」說完,逕自閉上眼睛。
一旁的言亭默不作聲地為他蓋上薄被,唇間掛著一抹冷笑,在經過朱夫人面前時淡淡地說道:「尊敬不是用身份贏得的,您若是想贏得您該有的尊敬,就該用自己的能力來贏,站在這裡說刻薄話,只會顯出您的悲哀;我們的身份是卑賤,但是並不代表這裡輸人一等。」指指自己的胸口,笑容中是充滿嚴厲的坎坷。
外人歧視的眼光他應該早習慣了才是,但是不斷的逼迫仍令他感到憤怒,招惹憐兒的是朱玉棠,帶他們來北方的也是朱玉棠,為什承受一切苛薄對待的人就非得是他們不可?只因為他們的身份嗎?他們承認自己的身份的確比人低賤,那又如何?那並不是他們願意的啊!
「你們……」不管是那個狐狸精還是這個小官,全都是同一副德行。
銳利的雙眸閃過足以合人窒息的寒芒,朱夫人挺直背脊走離這個讓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的地方。她一定會想辦法趕走他們,一定有辦法處置他們,絕對要在最短的時間將他們趕離朱家,要不然她不曉得自己還能忍多久。
***
當大夫離開之後,朱玉棠第一個念頭就是去看看憐兒的身子是不是好了一點,憐兒剛剛的蒼白樣子他實在是無法放心。
「別走好嗎?」席湘緣拉住他的衣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將隱藏在內心的希望給說出口。
朱玉棠沉默,沒有笑容的臉龐教席湘緣幾乎放棄堅持,拉著袖口的手也悄悄收回到被子底下。
「還有什事嗎?」他終於出聲。
搖搖頭,她只是希望他能陪陪她,就算只是坐著,什話都不說也可以。「沒事。你……想去看看他嗎?我是說……憐兒。」
瞧見她想要求又不願為難他,該妒忌又不知從何妒忌起的模樣,他心裡有些悸動。她是他的妻,陪陪她是理所當然的事,不該讓她如此猶疑心驚。
「沒關係,如果妳希望我在這裡陪妳的話,那我就在這裡陪妳。」成了親,她就是他的責任,一直記得的是要保護憐兒一輩子的承諾,可卻忘記要保護自己的妻,也是身為一個丈夫該給的承諾。
席湘緣訝異了,一雙杏眼圓睜,她只是希望、只是希望他能陪陪她,卻不真的認為他會答應他的要求。「你真的願意留下來陪我嗎?」
看來他真的給她太少,竟然連這一個小小約允諾也讓她驚喜。「當然,妳是我的妻不是嗎?丈夫關心自己的妻子是應當的。」
真的?他是真的當她是他的妻所以才心甘情願留下來陪她,還是將夫妻關係當成一種責任,為了盡責才留下來陪她?
她希望是前者呵!如果自己能在他中有一點點地位,她的心也就滿足了,只要有一點點份量,她就可以放心地給予一切;這樣她的給予才不會白費。有一點點份量,便足以讓他注意到她為他做了什,她可以為他付出什。
「謝謝你……」她幾乎要熱淚盈眶。
朱玉棠心軟了,想起他們兩個人,只拜過天地喝過交杯酒,天要的相處也不過只有這些回憶,貧乏得可笑。
「是我對不起妳。」可在他心中,還是憐兒重要,即使坐在這個地方與她相陪,一半的心思仍念著另一頭的他,是不是舒服了一點?是不是又在窗口吹風?
他的溫言軟語讓她放大了膽子,重新伸出手,試著撫觸這甲該碰觸的臉龐。
她的手,比憐兒大些,比憐兒柔軟,軟軟的掌心是溫熱的,跟憐兒微帶冰涼的掌有些不同,可一樣都很舒服。
「可以嗎?」她問,帶著滿臉的羞怯。
不用太多的言語,但朱玉棠曉得她的意思。
俯身,吻住那張溫熱的小嘴,帶著香氣的胭脂味他不喜,慢慢習慣了也就不覺得難以忍受。
她是他的妻。再一次告訴自己的心,她是他的妻,所以該給她應得的一切。
天色漸漸地暗了,房裡的一雙紅燭沒有僕人敢進去為他們點上,曖昧的聲響染紅婢女的雙頰,口耳之間的相傳,給了朱夫人一臉喜色。
那天,憐兒因為腳上的傷發燒,燒得全身發熱,滴滴汗水順著身體的肌膚滾下。可是熱度只困住了他嬌弱的身軀,卻不曾燒傻了他的腦子,他曉得自己根本不用擔心朱玉棠曾發現他的隱瞞,因為那天晚上他並不像以往一樣來到他的院落,沒有用溫柔的言語責怪他在窗邊吹風的惡習,也沒有小心地抱著他陪他一起進入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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