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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拓人]冰山惡魔(花街十二少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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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0 00:09:5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拓人-冰山惡魔【花街十二少套書】

冰捷,人稱「冰山美人」,是「沉醉夜色」俱樂部的首席紅牌。
這個新負責人真有趣!語帶挑釁激他兩句就衝動地接掌俱樂部,隨意撩撥一下便火冒三丈,活像十七歲的毛頭小子……
好玩!難得出現這麼有趣的玩具,不「物盡其用」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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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0 00:10:0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情牽十二世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確實是亙古不變的定理哪!
自秦朝統一天下,後來因暴政被推翻後,天下又陷入了群雄爭霸的混亂局面,其中以漢王劉邦和西楚霸王項羽的勢力最為龐大,兩方不時在戰場上兵戎相見,迂迴鬥智更是常有的事。
話說到這兒,您知道打仗最需要什麼嗎?
會帶兵的將領?沒錯!楚、漢各有一名仗打得嚇嚇叫的強將──秀將軍和段將軍。此兩位將軍皆為智勇雙全之士,三不五時就在戰場上相見,打著打著,竟由「敵人相見份外眼紅」變成「英雄惜英雄」,然後,不該發生的就發生了……
「你這麼晚找我出來做什麼?」秀將軍一臉怒意地問道。
這姓段的究竟在想什麼?對他欣賞歸欣賞,但他們倆是敵人耶,居然常常把他叫出來聊些有的沒的,要是被人看到,肯定以為他要叛變,到時跳一百次黃河也洗不清。
「也沒什麼。我是想,我們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段將軍傾身在他耳邊說完未竟的話。
轟──不知是因段將軍不期然的貼近還是被他的話氣到,紅雲從秀將軍的耳朵炸開,一路爬上了雙頰。
「你在說什麼鬼話!手牽手一起隱居山林?啐!說得好像我們是情人一樣,你該不會是打仗打昏頭了吧?」
「噢!你真是太傷我的心了。我這一片真心明月可鑒,說的更是肺腑之言,你怎麼可以質疑我對你的一片癡心?」段將軍雙手摀住胸口,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語氣卻輕佻得可以。
秀將軍撫了撫手臂上站起來的雞皮疙瘩,「你少在那邊作戲了!說!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說到目的嘛……只有一個。那就是:我愛你,生生世世。」段將軍的表情在瞬間變得正經,話中更充滿誓在必得的霸氣。
「你想騙誰啊?我們不僅是敵人還同是男人,你會愛我?笑話!」
「那我們來打賭,若我可以證明我能愛你生生世世,你就要卸下將軍的身份隨我隱居山林,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你敢嗎?」
秀將軍心中暗想:這根本是穩贏的嘛!未來會發生的事哪有可能現在證明?
「好,我賭了!」
誰知,此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倏地響起:「我能不能參一腳?」一位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白髮老翁一臉興致勃勃的模樣,道:「是這樣的,我方才不小心聽到你們的賭約,正巧我會一點窺視未來的法術,我可以讓你們看看未來,但你們要讓我做莊哦!」
說完,也不等段、秀將軍有所反應,白髮老翁便施法讓湖面顯出兩人未來十二世的影像──

唐朝 洛陽
花街幕後老闆「焰神」紀青焰愛上小侯爺玄烈
唐朝 長安
花街「棲鳳樓」代理樓主「長樂公子」楚羿愛上柴房裡的階下囚言宇軒
唐朝 長安
花街花魁「水月鏡花」於曉頡愛上長安巨賈私生子飛羽
宋朝 揚州
花街「媚藥發明家」懷真愛上未婚「妻」富家少爺樓心月
明朝 廈門
花街青樓老闆「笑面虎」莫昭塵愛上海寇頭子陸麒
明朝 杭州
喜好男色的北方富豪「憐袖王爺」朱玉棠愛上花街「淚姬」憐兒
公元一九九一年 英國?倫敦
花街「怪客」辛伯愛上「布藍登集團」負責人義子萊恩
二十一世紀 意大利?威尼斯
花街超級紅牌「獵豹」裡歐愛上服裝設計師朱瑞安
二十一世紀 法國?巴黎
花街俱樂部首席男招待「冰山美人」冰緁愛上俱樂部負責人亞¯¯海
二十一世紀 美國?舊金山
花街皮條客「牙皇」尹若愛上華裔金主杜皇羽
二十一世紀 美國?紐約
花街黑道老大「碧眼白虎」軒轅琥愛上臥底警察凱薩
二十一世紀 日本?東京
花街同性戀偶像「花見」櫻野攸己愛上國際名攝影師武晃傑
讓段、秀兩位將軍看完卿卿我我、幸福美滿的十二世後,前來攪亂一池春水的老翁趁他們倆仍怔愣之際,和來時一樣突地消失,只留下一堆震撼。
「嘿嘿,我贏了!願賭服輸,你可別想賴掉。」首先回過神的段將軍臉上有掩不住的得意,大手不再按捺地摟上秀將軍的腰。
「我……」
秀將軍兀自在心中哀歎「今日不是賭博日」,完全沒注意到段將軍的「魔掌」已爬上他的腰,樂得段將軍盡情享受「得來不易」的嫩豆腐……
就這樣,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兩位將軍卸下戰甲,攜手隱居山林去也,從此再無兩人消息。
楚漢之爭有可能因為兩位將軍退隱就不打了嗎?用膝蓋想也知道不可能!
僵持數年的楚漢之爭在漢王劉邦的知人善任和西楚霸王項羽的大意下畫下了句點,自此開始了漢王朝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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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0 00:10:23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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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難以到手的東西,越能誘發人的貪婪之心。
慾望既起,就是永無止境的追逐,直到獵物到手。
尤其夜,最是能撩動人狂亂的貪慾……

法國——巴黎
舉世聞名的花都巴黎,正如她那錦上添花的美名一般,是個充滿優雅夢幻的綺麗都市。
在這充滿浪漫氣息、令人嚮往的城市深處,自然也有著滿足人們天性需求的美夢天堂──花街。這是個無論是男人或女人,均能在此找到實現幻想夢境的理想之地,即使那僅止於一夜的朝露幻境。
沿襲著百年來古典的傳統,這裡是既美好又殘酷的地方。
現實與夢境交錯,當人們踏入這處既是世外桃源,卻又暗潮洶湧的矛盾之地,總夢想著自己能成為這條街上的傳奇。
而傳說,是為的確存在的人物創造的。
在這條總是有無數人追求夢想,最後卻失意墮落的無情街道,居住著一位同時享有盛名與榮耀的花街佳人。
提到「沉醉夜色」的「Coolbeauty」冰山美人,沒有人不曉得他的存在。
正如同那些為他瘋狂癡迷的女性顧客賦予他的名號一般,冰冷和漠然是他唯一的待客之道。
身為一名俱樂部專屬的Host(男接待,意似男公關),他理應以親切及以客為尊的態度服務來店消費的顧客;然而就像是上帝特准的恩寵般,他的冷漠和孤傲是被這條有著嚴厲法規的街道默許的。
在這間從業人員淨是俊男美女的高級俱樂部裡,即使眾所公認在此工作的女公關們,是整條花街上素質最高尚、水準最完美的,仍是沒有任何人對一名男性擁有「冰山美人」這個稱號有所異議。
當然,他得擁有一副顛倒眾生的容貌是理所當然的,這是招攬顧客的最基本要件。
可是,如果只是擁有好看的外貌,就想在這條明爭暗鬥的花街上闖出一片天,不啻是天方夜譚。
性格上的魅力,這是「沉醉夜色」的「冰山美人」之所以能在這裡叱風雲的主因,也是讓數不清的女性為他花上大把大把鈔票,卻仍得不到一個慇勤的響應也心甘情願的理由之一。
彷如高掛天邊的銀月般冷艷而難以親近的銀髮與銀瞳,那全然屬於黑夜的美貌,讓人縱使在明亮的大太陽下,也會聯想到月光。
而和這副冰冷美貌映襯的,是他那冷峻的個性。
不說甜言蜜語、沒有溫柔微笑、更不執著於任何事物的冷淡態度,是擁有Coolbeauty稱號的冰緁?督鐸?克勞蒂爾一貫的處事原則,更是讓許許多多女性顧客趨之若鶩、愛不釋手的原因。
並不是每一位美形並擺酷的牛郎都能如此成功,這世上,就是有那種特別受到眷顧的人。
毋庸置疑地,冰緁?督鐸?克勞蒂爾即為最佳代表。
然而,有幸一親其芳澤的人卻是少如鳳毛麟角,因為沉醉夜色是一家有著悠久傳統歷史,和高門坎要求的高級會員制俱樂部。
在這裡,並不是由顧客來挑選俱樂部,而是由俱樂部來審核顧客的條件。
單只是有錢是不夠資格成為其會員的,若非政商名流的引薦,或經其會員的介紹,一般缺乏背景的富商也只能望著它乾瞪眼。
在持有資格的嚴格把關,和經營者的高明手腕經營下,獲得沉醉夜色的會員證,無疑是一項難能可貴的殊榮;這使得眾多有權有勢的名流用盡各種手段並處心積慮,就只為了想得到出入此地的金卡。
能在此夜夜笙歌成了能彰顯身份地位的表徵之一,汲汲營營地只為取得這張通行證的權貴多如天上繁星。
總而言之,說沉醉夜色是一處充滿傳奇、特權與美夢的天堂,是一點也不為過的。

「這與我何干?」
怒氣沖沖地瞪著眼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亞海?讓?凱提尼?赫因斯茲眥目欲裂地站在有著古典壁爐與裝潢的奢豪書房中問道。
「所以說,赫因斯茲先生,您是目前唯一能繼承這間俱樂部的人選。」中年律師陪著滿滿的笑臉,耐性十足地再次說明:「我剛才不是已經再三解釋了嗎?」
「我不也說過好幾次「敬謝不敏」這句話?」他不服輸地再吼回去。
開什麼玩笑!
就為了這種無聊的繼承權要他離開工作崗位?
那混帳老頭,還不如死了算了!
嘴裡唸唸有詞地罵著,亞海極為光火地把手上的文件往書桌上一扔。
本來以為那通催促電話是因向來健朗的父親出意外,才會要他匆忙趕回這個他原本不準備再踏入的宅邸;豈知在他立刻拋下手邊的工作、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後,等著他的竟是這種讓人簡直要氣到吐血的事情!
一向健康得連感冒病毒都難以發揮效力的父親還是健壯如昔,只不過因為倦於工作,擱下一張留書就去實現他雲遊四海的夢想。
他是無事一身輕地走人沒錯,但被留下的人就得無端捲入這混亂之中。
留書中,他指定要由直系親屬來繼任家族連鎖經營中最成功的俱樂部沉醉夜色。就因有這特殊的指定,所以如果無法找到適任者,它就只有面臨被迫關閉的命運,因此負責的律師才會急急找來委託人的兒子。
假如留書並沒立下這則但書,或許還可以找赫因斯茲家族的其它旁支來擔起這個任務,而且相信不論找家族中的任何人,都會萬分樂意接手這個重擔。
尤其說到沉醉夜色這家店,雖然他對家族事業毫不關心,但也知道這是所有相關企業中經營得最成功的。
包括幾位叔父和姑姑,都曾向父親表達過強烈想經營此店的意願,只是不幸皆遭打回票。
但不管如何,這家俱樂部是打從他還沒出生就聲譽卓越,而且名望一直到今天都還如日中天。
既然想維持這得來不易的榮耀,就該找個有能力和意願的人。
偏偏……
可惡的死老頭!
亞海忍不住握緊雙拳,大有一副想找人發洩一下心中怨氣的模樣。
父親明明知道他就是厭惡經營這種「服務業」,才會逃到大學去,並選了計算機軟件工程這種和家族企業扯不上任何關係的科系,他卻還……
思及此,他不由得怨歎起自己什麼樣的家庭不生,好死不死就生在這種有百年家族企業歷史的家門裡,才會想逃都逃不掉。
他搞不懂做這個行業有什麼好驕傲的,但家族裡除了他和兩位親兄姊外,所有的成員都似乎以此為榮。
不是說有悠久優良的傳承就一定是好的。
雖然他這麼認定,但泰半家族成員並不贊同他。
不過,說到繼承人的資格,符合直系親屬這項條件的可不只他一人才對,但為什麼在這間豪華得過火的書房裡,他找不到其它熟悉的臉孔?
「我大哥呢?」他狐疑地四處張望著。
說到繼承權的問題,第一個適任者也不該是他,而是那位長他五歲的哥哥。
「據可靠消息說,莫門現在正在亞馬遜叢林中探險,我們這邊雖然傾盡全力,但還是一直聯絡不上他。」中年律師平靜地解釋。
豈有此理!找不到也得繼續努力才對,怎麼一副就此放棄的樣子?
不過,那個有嚴重流浪癖跟冒險狂的大哥,的確很可能跑得不見蹤影就是。
「那我姊姊呢?」雖然大哥音訊全無,但繼承權也不該輪到他頭上,因為他還有個大他三歲的姊姊,而且可沒玩失蹤遊戲的興趣。「那死老頭子的留書上,該不會註明因為她是女性,而否認她的繼承權吧?」
雖然老頭做事向來我行我素,但他應該不是個會拘泥於這種問題的人。
「凱羅琳絲現在正參加一項由NASA主辦的太空實驗,這個實驗估計一共要停留在太空站中五年,今年只是第二年而已,所以無法要求她中途為了繼承權的問題回地球上來。」律師再次專業地說明。
所以他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因為我逃不掉,只好自認倒霉嗎?」亞海禁不住吊高雙眼。
什麼跟什麼呀?
就因為老哥跟老姊逃得不見蹤影,他就活該被捉過來受此磨難?
「告訴你,我才不想做什麼店長,更別說是這種「服務業」!老頭早知道我對這行沒興趣,留這種話分明是想誆我!」
又不是唯唯諾諾的小狗,他才不想這麼簡單就認命。
反正只要他堅持自己的立場,也沒人能強迫他頂下這個責任。
亞海瞪著眼前圍繞自己的中年律師,和幾位他不認識但應該是店裡主管的人猛看,氣勢可不因人數單薄而減弱。
他的極力反抗終於讓一直保持專業微笑的律師面有難色。
能繼承這家肯定能名利雙收的俱樂部,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怎麼會有人如此不屑一顧呢?
帶著這樣的困惑,中年律師仍盡責地進行說服工作。
「可是您要是不繼承的話,沉醉夜色很可能因沒有負責人而面臨強迫關閉的命運。」
「那剛好,反正我一點也不想成為什麼負責人。」他不在意地哼了聲。
「但請您替在此工作的員工想一想,要是這間店沒了,可能有超過一百個家庭將陷入困境。」
「工作再找不就有了?」
「公關們也許還好,但有不少業務員卻因涉及某些商業問題,無法輕易地再找到其它工作。」
「這種事……」我也幫不上忙呀!
亞海本想這麼回復,但在出口前及時吞了回去。
的確,只要他點頭,犧牲他一人,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也就不會有害人失業之嫌了,可是……
「赫因斯茲先生。」眼前一名一直一言不發,但看來相當穩重成熟的壯年男子站了起來,恭敬地開口:「敝姓康沛,是沉醉夜色的經理。我知道突然要您面對這種問題是太急促了點,而且也不該勉強您接受,但還是希望您能多考慮一下,再做最終決定。」
同樣西裝筆挺,但比起那個開口閉口就要他答應繼承,然後一副恨不得盡快結案的律師,這位三十來歲的店經理表現出來的從容與尊重,立即贏得本來一肚子火的亞海的好感。
搔搔頭,他對自己先前的反應過度有些不好意思。
不管最終他願不願意接下這個任務,他都沒必要氣得大動肝火才是。
「我倒也不是……」話還沒說完,明明什麼聲響都沒聽到,他卻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向門扉──

那是一種很清晰的震撼感。
書房內所有的人也在同時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瞬間變得鴉雀無聲,看來他們也和他有相同的感受。
和視覺同時感受到的,是一股強烈到令人無法忽視、彷彿火山爆發時的岩漿所產生的高熱存在感。
就在門口,一個有著一頭彷如月色般銀髮,和魅惑得讓人移不開視線的銀眸男人正斜倚在門邊。
冷艷得令人動彈不得的水銀色瞳孔純淨得彷彿無機質的物體,完美地襯出那端整得讓人不由得失神的無瑕容顏;連一絲表情都吝於給予的俊逸臉龐,宛如夜半綻放的曼陀羅般,散發著引人墮落的美艷。
那是一張俊美得不該存在這凡間俗世的容貌。
而且,在他身上完全感覺不到一絲人類的溫度,圍繞在他身邊的氣息,冰冷得彷彿高掛在天際的銀月。
然而,就是這種異樣的感覺,深深吸引眾人的目光。
無法掩飾自己受到的衝擊,亞海驚愕地睜大雙眼,失禮地瞪著眼前彷彿從畫中走出來的男人。
不發一言地,男人雙手在胸前交叉環抱,向前一步將寬大的背部靠在門框上,然後面無表情地環視房內的人。
那是種壓倒所有人的氣勢,讓人不由得噤若寒蟬,卻也同時瀰漫著一種被迷惑的恍惚。
那是不矯飾的華奢,與若無其事的美麗,更甚者,是冷漠的艷麗。
從他身上感覺到一種近乎中性的魔魅,注視著眼前駐足的男人,亞海受到一股難以形容的震撼。
不屬於凡間的聖潔存在。
他口乾舌燥地嚥了口唾沫。
房裡沒有人率先從這種弔詭的氛圍中清醒,也沒有人移動或發出聲音。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你是沒膽子接嗎?」淡淡地,男人發出嘲弄般的微笑,譏誚地看著亞海。
那是低沉深遠且近乎透明的音質,清澈而聖潔,卻平板得教人聽不出任何感情。
男人形狀姣好的唇雖然微微勾起,譏諷的聲音裡卻缺乏抑揚頓挫。
而原本冰冷到讓人感覺不到一丁點生命氣息的俊俏臉龐,在加入一絲惡意的諷笑後,總算增添了一點人類的感覺。
只是,那高潔得令人不禁輕顫的嗓音,仍是冷得教人如置身冰天雪地中。
「什麼?」亞海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也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更不確定他的話是否是針對自己而來。
「還是沒信心,怕自己做不到?」男人又嘲諷地問道。
這回亞海總算回神了,但還是愣了愣,才意識到他是在對自己說話。
「你是什麼意思?」
也不知是沒注意到還是刻意忽視他的反問,那一進門就奪去所有人目光的銀髮男人譏笑地哼了聲,用著他那令在場所有人著迷的聲音,緩緩地,一字一句地朝著眉頭逐漸緊蹙的亞海道:
「只不過為了接不接任負責人這種小問題,你需要考慮這麼久?」
這會兒不用他費心說明,亞海也理解到他話中的涵義了。
莫名其妙!忍無可忍地,一股怒氣衝向他心頭。
一個局外人知道什麼?壓根兒不曉得前因後果,他憑什麼在旁邊大放厥辭?
前一刻的恍惚簡直像是騙人的一樣,這一秒鐘亞海的腦海裡只充斥著對這個滿口自以為是言語的闖入者的不滿。
「這關你什麼事?」他的語氣不由得沖了起來。
根本是個無法體會他人感受的人,就不要在那邊說得好似什麼都瞭解似的。
那雙有如水流般透明的銀色眼瞳直直盯著自己,亞海抬起頭來想瞪回去,卻被那冷酷的眼神看得渾身打顫。
那眼神像是被放在櫥窗中販賣,穿著蕾絲邊禮服洋娃娃的玻璃眼珠一般,教人完全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亞海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緊緊地鎖住,完全動彈不得。
使勁咬住牙關,他不想讓這個無禮至極的擅闖者看出他的退卻。
也不知在想什麼,男人撥了一下自己飄散到眼前的銀色髮絲,忽地做出一個令他措手不及的舉動──
他向他走來。

忍住!亞海在心底重複這兩個字,強迫自己停留在原地。
他不想在這一出現就惹毛自己的男人眼前退縮,雖然他越來越靠近他時,他幾乎快忍不住向後退去。
唯一支撐著他,沒讓他在一見面就合不來的人面前示弱的,就是天生那股愛逞強的不服輸心態。
平靜下來!嗯,他相信自己至少在表面上沒有動搖。看著男人走近自己,他發覺自己得仰起頭來才能看著他說話。
亞海有著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但這個有著連女性都比不上的美艷的男人,顯然比他高大許多。
他竟得仰頭仰得脖子都發酸了才能對上他的雙眼,亞海覺得自己嘔死了。
在他眼前站定,男人用那雙找不出喜怒哀樂的銀灰色眸子掃過他的臉。
「接不接自然是由你自己決定,不過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你就要猶豫這麼久,看不出你還真是懦弱。」
失禮而令人惱火的目光冷淡地看著他,辛辣挑釁的言詞卻輕易地點燃亞海的怒火。
「什麼!?」
一進門不分青紅皂白就劈頭侮辱人,這傢伙以為自己是法國總理嗎?
他從沒見過這樣妄自尊大、傲慢無禮的人,更沒想過這種目中無人的傢伙還當真存在這世間。
混帳東西!
和那張看不出情緒的臉完全相反,男人出口的淨是充滿挑釁的言詞。
亞海恨不得一拳揮過去打爛那張俊美的臉孔,那張臉明明面無表情,卻不知怎地就是讓他有種被嘲笑的感覺。
可是仔細一想,他覺得自己如果動手動腳,不就和眼前這個擺明了要來惹是生非的王八蛋一樣了?
重重地咬了咬牙,亞海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牙關相磨所發出的聲響,但他只是惡狠狠地瞪著他,對他來意不善的評斷未加以反駁。
他並不是無言反駁,而是無法開口。
就目前的狀況看來,他要是沒緊緊咬著牙關,只怕早對眼前的人揮拳相向了。
當他的緘默是默認,男人再下一句重話:「當然,如果你對自己的能力沒信心的話,就乖乖離開,沒人會說什麼的。」
可惡!
這傢伙還真將得寸進尺一詞發揮得淋漓盡致。
被個第一次見面的人說成這樣一無可取,又不知所以然地受到挑釁,修養再好的人都無法忍受的,更何況是亞海這種個性衝動的人。
「我接!」賭一口氣似的,他不假思索地大叫回去。
這男人算什麼東西!
將幾乎要暴跳如雷的積怨化成正面的動力,亞海壓根兒沒注意到自己已經主動往陷阱裡跳。
對於他這情緒驅使下的一時「失言」,中年律師興奮得立刻呈上文件要他簽下,一進門就處處找他麻煩的男人則是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是嗎?」他聳了聳肩,「不過你接不接反正都與我無關。」轉過身去,他若無其事地走出這個被自己搞得火藥味十足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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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0 00:10:37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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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混帳!媽的!」
亞海嘴裡喃喃念著所有能想到的詛咒。
自己是人笨蛋!
都幾歲的人了,還會因這種無聊的挑釁而失去理智!
雖然很後悔剛才因一時的衝動而答應繼承,但悔不當初原本就是人最容易犯下的錯誤,事到如今也不能出爾反爾,所以他只能懊惱地接過眉開眼笑的律師遞上來的文件,邊罵自己邊簽下姓名。
活了二十四年,這是他生平最大的危機。
「赫因斯茲先生,我再重新自我介紹一次。」先前已贏得亞海好感的男人此時向前一步,「我是裡司。康沛,是沉醉夜色的經理,也就是管理人,在此感謝您願意接手這家店。」
「呃……」覺得剛剛情勢失控讓在場人見笑的亞海,在冷靜了會兒後更覺得自己丟盡了臉。「哪裡,對於店裡的事我什麼都不懂,才要你多多幫忙。還有,請你叫我亞海就好,我不大習慣讓年紀比我長的人這樣稱呼我。」
「那麼,亞海,從今以後就請多多指教了。」
裡司帶著微笑伸出手,亞海見狀也連忙騰出手來,兩人做了個契約成立的握手致意。
「也請你多多指教。」他的笑容很僵硬。
說實在的,像這種商場上的禮節讓他相當不習慣。
身為計算機程序設計師,他的工作就足整天窩在計算機前,唯一的夥伴除了計算機還是計算機,根本毋需和活人有所交際。
然而,就眼前的情勢看來,為了這份非自願得來的工作,他得開始學習如何跟他人交際應酬了。
啊!真討厭,這種事他原本就不擅長的。
在為自己黯淡的前途哀悼之際,他當然忘不了那個害他掉入這一團亂的人。
「對了,剛剛那個自大驕傲又臭屁的傢伙是誰?」
看他似乎在這裡來去自如的樣子,應當是這問俱樂部的相關人員吧?
這間清幽的書房位在俱樂部裡,外觀看起來雖像書房,實際上是俱樂部負責人的辦公室。
因此,他推斷那個一開口就讓自己恨得牙癢癢的男人,該是這裡的員工。
想起他而無表情地挑釁自己的模樣,一股憤怒與不甘的怒火便從腳底燒至髮梢。
他這輩子還沒遇過初見而就和自己起衝突的人,他是第一個。
最初,他雖為他超乎塵世的外貌所懾,一時忘我她盯著他瞧,但怎麼也沒料到藏在那蜜糖外表下的性格竟是如此惡劣。
噢,好吧,就當他一見面就死瞪著人看是失禮的行為,或許因此惹惱了他也說不定,但他也不必開口就諷刺損人吧!
再說,以他那種長相,想必早已習慣被人以驚艷的目光凝視才對,幹嘛因為他的注視而看他不順眼?
想來想去,這八成就是身為中國人的外祖母以前對他說過的,什麼「八字不合」之類的原因吧!
嗯,下次見到外祖母時記得要問詳細點,看這句話真正的涵義為何。
雖說擁有中國血統,但若是不仔細觀察,要發現他是混血兒並不容易。
髮色瞳色全黑的法國人並不算稀奇,但只要細看,就會發現亞海同他兩位兄姊一樣,有著比一般法國人更深邃、更神秘許多的色彩。
亮如高溫下才能形成的黑曜岩般的瞳孔,閃耀著不輕易妥協的堅定,而那頭漆黑如被、削得整整齊齊的短直髮,襯得他那身和西方男人有些不同的微黑肌膚,更是充滿一種異國風情的魅力。
發怒讓他近乎麥金色的臉龐泛起紅潮,但仍不失一位能輕易迷倒法國女性的青年才俊。
「他是……」清楚地感受到兩人間的波濤洶湧,裡司頓了一下,但還是盡職地說明:「牠是沉醉夜色的首席Host,名字叫冰緁.督鐸。克勞蒂爾,個性雖然有點冷漠,不過那卻是他最大的賣點。」
冷漠?
連個最基本的自我介紹都不懂的傢伙,一進門就處處找人麻煩的混帳,除了表情之外倒看不出他哪裡冷漠。
那個無禮、傲慢、莫名其妙的自大狂!
「等一下,你說他是……首席Host?」
「是的,排行第一名的紅牌。」
還以為自己聽錯的亞海不由得抬起臉來求證,但得到的答案卻讓他瞪大雙眼。
他原本想,那傢伙最多不過是俱樂部裡的工作人員。
雖說他的確擁有一張足以讓女性為之瘋狂的俊俏臉孔,但牛郎又不是只靠臉蛋吃飯,應該還有八面玲瓏、從善如流的交際手腕才對,像他那種冷淡又高傲的人,是不可能在這行生存的。
事實卻與他的想像有很大的出入。
「那種個性會這麼受歡迎?」
真是個很大的震撼啊!
現代的女性是不是有被虐狂?那種驕傲自大的男人哪裡好?
就算他現在對這項事實存疑,但在裡司隨後的說明中,他雖不想但也已得知這個冰冷而傲慢的男人究竟受歡迎到什麼地步。


夜幕低垂、星月爭輝,屬於黑夜的戲碼,才正要開演。
沉醉夜色的夜晚,依舊如往常一樣光華絢麗,身著華服的男男女女談笑風生,在高貴典雅中隱含著一絲輕鬆的氣氛。
今晚是亞海正式接任負責人,成為沉醉夜色店長的第一天。
懷著忐忑不安和被趕鴨子上架的心情,他站在裡司旁邊,一面觀察並學習經營和應對的方法,一面將自己介紹給俱樂部的經典會員們。
這是獲得承認的最快快捷方式,卻也是最困難的關卡。
「噢,你是赫因斯茲先生的小兒子嗎?」
才寒暄結束、捏了一把冷汗目送財政部長的輔佐到裡邊的房間,一轉身,竟然是他中午在電視上看過的議員。
「是的,我是亞海。讓。凱提尼。赫因斯茲。過去家父承蒙您照顧了,今後將由晚輩竭誠為您服務。因為我還很生疏,如有什麼怠慢或失禮之處,就請您大人大量地給予指教。」說著不知第幾回、快讓自己舌頭打結的交際言詞,亞海可以感覺到緊張的冷汗早已流滿自己的背部。
「呵呵。」年約五十的男人淡淡笑了下,絲毫不覺得身為一名議員,到這種地方光顧有何不妥。「赫因斯茲先生真是有個出色的兒子。」
「哪裡,您過獎了。」
「那麼,議員大人。」裡司先對男人深深一鞠躬,適時結束這段對話,「蘿絲琳已在A8房恭候您的大駕,祝您有個愉快的夜晚。」
微微發福但仍體態健朗的中年議員在一名侍者的帶路下,滿意地往指示的房間走去。
對著男人離去的方向微微點了下頭,亞海內心不禁又是一個大大的歎息。
才一天而已他就快撐不住了,那往後那數不清的日子該如何是好?
不安地吞了口口水,藉著貼住西裝褲的動作拭乾掌心冒出的汗水,他仍是不得不抬頭挺胸地接待來賓。
他今天才知道,雖說沉醉夜色是花街上的俱樂部之一,但它有一個其它俱樂部沒有的原則——
會員必須遵守自製、禮貌的規定。
或許是因這是間以高尚為訴求的俱樂部,而會員也都是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因此即使是花大錢來此消費的顧客,都是毫無怨言地默守不對Hostess(女接待,意似女公關)們動手動腳的原則,因而在這裡工作的女公關幾乎未曾有外流的現象。
只是喝喝酒、聊聊天,就這麼度過一個夜晚。
剛聽到這件事時他簡直難以置信,因為跟那麼漂亮的女人在一起,男人不可能不起邪念的。
至少,在他見過店裡所有的Hostess後,他也沒自信自己如果和其中之一獨處,加上又喝了點酒的話,真能坐懷不亂。
不過,或許是因為來此消費的顧客除了想輕鬆一些之外,還夾雜些面子上的問題吧!所以他倒沒聽見哪位女公關有被騷擾的投訴。
想著想著,那位害他不得不往火坑裡跳的元兇赫然朝他迎面走來。
他好想立刻上前賞他幾個拳頭,打一場洩憤的架,可是現在是上班時間。
手好癢……看著西裝筆挺的冰緁.督鐸。克勞蒂爾走過來,亞海卻只能咬緊牙關,壓抑住揍人的衝動。
私怨就要私底下解決,眼前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工作做得完美。
不知是沒知覺還是刻意忽略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氣,就站在他旁邊只有一支尺距離的裡司,神色不改地對走過眼前的男人道:
「冰緁,C5,安達利爾小姐正在等你。」
「知道了。」
腳步雖然未曾緩下,但他確實是在瞥了一眼微皺眉頭瞪著自己的亞海後,才舉步往指定的包廂走去。
「這混蛋!」亞海不由得壓低聲音咒罵一聲。
「您有什麼話要說嗎?」一旁的裡司隔過頭問。
「呃,沒有。」他慌忙地搖搖頭。
他絕對、肯定是故意的!
定定地瞪著冰緁的背影,他實在很想追上前去踢他一腳。
才第二次見面而已,他究竟哪裡惹到他了?那動不動就充滿挑釁和譏諷的眼神跟態度是什麼意思?
像那種男人倒底哪裡好?居然是店裡的第一紅牌?來這裡消費的女人都瞎了嗎?
才這麼想著的時候,亞海背後突然傳來幾位正花大廳談天說地的女客人的對話聲音——
「啊!是冰緁耶!」
「嗯,他總算出現了。」
「那就是沉醉夜色的冰山美人嗎?這個外號真適合他。」
「對呀、對呀!」
「冰山美人……再也沒人比他更合適這個稱號了。」
「嗯,那種又冷又艷又酷的感覺,真的是貼切得嚇人呢!」
「可是要約到他很難的。」
「我一個月前就預約了,可是好像還得等上很長一段時間。」
說話的女孩穿著一身連亞海這種跟名牌無緣的人都看得出來的高級貨,語調有些無奈,但仍難掩興奮地道:「但只要每天來,就一定有機會見到他的。」
「所以妳才這麼勤勞,連著一個多月天天報到?」
「沒辦法嘛!人家……」
沒機會再聽下去,亞海忙著以僵硬的笑容接待下一批來客。
這樣說來,冰緁還真是這家店的財神。
光是這群為了遠遠看他一眼而來喝喝酒的女性顧客,就將近占每天收入的十分之一了;在這間有著近五十名男女公關的店裡,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看樣子,就算他再怎麼討厭那傢伙,也絕對不能對他怎樣。
要是弄得不好,他一個不高興走人的話,說不定沉醉夜色就要從此走入歷史了。
因此,雖然事實上他很想就這樣把這家店關了,可是自尊上他是絕不容許自己做出這種丟臉的逃避行為。

好不容易捱過這漫長的一晚,亞海覺得自己的臉已經笑僵了。
不習慣的事做起來果然費力,他向後倒在三人沙發上動彈不得。要是待在計算機前,他坐上一天一夜都不會嫌累。
唉!好想回軟件公司工作喔,在這裡他根本感覺不到歸屬感。
隔行知隔山,這種服務業本來就跟設計工作大相逕庭,不論是本質還是其它,根本完全扯不上關係。
隨手抓起裡司交給他的一本厚厚的資料,其中包括營運狀況、員工基本數據、還有一些瑣碎的東西,那密密麻麻的字看在他眼裡是有看沒有懂。
雖說剛開始會有些混亂是避免不了的,但他本來就對這行沒興趣,才會跑去讀計算機軟件工程的呀!
在沙發上翻轉過來,他把肩膀頂在扶手,拿著數據的雙手向下垂,雙眼無神地盯著地板。
「這工作根本就不適合我嘛!」他喃喃念著。
冷不防地,一道低沉而帶笑的聲音在他頭上緩緩響起——
「怎麼,才一天就想放棄了?」
「哇——」他嚇得手一鬆,原本拿得好好的厚重數據本應聲落地。
他嚇得只差沒直接從沙發上往下跌,而這還要感謝他是用趴著的姿勢。
抬起頭來,他看見最不想見到的人。
搞什麼鬼!這傢伙走路沒腳步聲的嗎?
「不想幹的話沒人會勉強你。」自在地往和他趴臥的沙發呈直角的單人座椅上坐下,冰緁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句香煙和打火機。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亞海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我可不想聽害我莫名其妙接任的人說這種話!」
「我害你?」點燃一根煙,並深深吸一口後,冰緁才抬頭,挑起一邊眉看著暴跳如雷吼著的亞海。
這裡是俱樂部所在的大樓最上層,一整層樓都設計成跟高級飯店的總統套房一樣豪華的房間。
平時主要是店裡的負責人休息用的房間,必要的時候也可以暫住在這裡,因為樓下數層即是俱樂部,對於必須經常為了一些有的沒的事務而待到很晚的店長而言,這是一個很方便的暫住之處。
不過,之前他已從裡司那裡得知,這裡有一半是父親送給店裡招牌,也就是冰緁的別屋,因為俱樂部的工作是到午夜一點才打烊的,為了怕他疲勞過度回程時發生事故,特地把這間房間送給他供他休息。
所以只要他想要的話,隨時都能上來這裡休息。
不愧是第一把交椅呀!亞海心裡半帶嘲弄地想著。不過他記得裡司也說過,冰緁很少會到這裡來,所以他才放心地進來。
怎麼知道才第一天而已,自己的醜態就盡入他眼中。
真的覺得事情不是用「嘔死了」三個字就可以形容的。
「我們現在才第三次見面吧?」不知他心中的波濤洶湧,冰緁又抬了抬眉,「你倒是說說我害了你什麼?」
這傢伙抬眉毛的樣子,像極了一個老是在惹他生氣的朋友。
那個朋友也和眼前一臉無辜看著他的男人一樣,是那種光是站著都會引女人著迷、讓男人嫉羨的人。
說到換工作一事,他覺得唯一的好處,就是讓他脫離那個動不動就惹毛他,卻又不自知的奇怪朋友。
「害人的人當然不會記得自己做了什麼事。」他哼了一聲。
冰緁又吸了口煙,然後將只燒了三分之一不到的於在煙灰缸上燃熄。
將有型又寬大得令人嫉妒的背往後輕鬆一靠,他兩手靠在沙發的扶手,絕美的唇色微微挑起,漾出一絲讓那張端整得彷彿人偶的臉龐添上生命力的笑容。
「如果你指的是接手這家店的事……」他怎麼可能不曉得他那露骨的憤怒是怎麼回事,但看他明明心不甘情不願,卻又咬牙逞強的神情,可真是一種無上的樂趣。「那可是你自個兒的決定,別把責任往他人身上推。」
「你——」這傢伙!
明知道他在不爽什麼,他卻還在裝傻!
什麼樣的環境,竟會造就出這極爛性格?
「不想做卻又愛逞強……」他又看了他一眼,帶著讓他看了不由得一肚子火的淺笑,「這樣你還能怪誰?」
「你說什麼!?」
亞海右腳向前踏出一步,以居高臨下的角度斜眼瞧著端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亞海並不是準備打架,而是下意識地想藉此威嚇一下對方。
可惜的是,那個一手撐住下顎回看自己的男人,仍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甚至可以說壓根兒不把他當對手。
這種人真的很討厭!
情緒雖然處在盛怒中,他們不得不承認,冰緁真的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和那張不論從哪個角度欣賞,都是特別訂做的高級小牛皮製沙發有種相當搭調的整體感,而和這間處處由名家設計的典雅套房更是合宜得不得了。
這可不是每個男人都能擁有的特質。
眼前這傢伙就連蹺二郎腿的模樣,都有種難以形容的高雅。
像他,就有自覺自己實在不適合待在這間奢豪得過火的房間裡。
可能是從小生長環境的因素吧!雖說他有個慣於活在這種世界的父親,但他和兩位兄姊畢竟都是由出身中產階級的母親在一般環境下帶大的。想著想著,亞海陷入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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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0 00:10:50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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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地看著原本似乎準備開打的亞海在向自己逼近一步後,就停下動作突然陷入沉思的模樣,冰緁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微笑。
幾天前得知自己的老闆準備換人時,說實在的,他並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雖說他之所以踏入這一行,並因此而平步青雲,可說是完全得助於前一任僱主,但說實在話,他對誰來做這家店的負責人是一點興趣也沒有,也不打算效仿其它幾位同事,對這事從頭打探到尾。
對他而言,這是個相當無聊的世界,若非恰好讓這間俱樂部的老闆相中,延攬他到此工作的話,他想自己現在還是和兩年前一樣,整天無所事事地在街頭閒晃,就等著日出日落而已。
生命,真是太無聊了。
對於從小做什麼都能輕易成功,未曾嘗過失敗經驗的冰緁而言,因那副上天的偏愛所給予的完美外貌,和一顆伶俐而靈活的頭腦,讓他不論做什麼都無往不利,想要什麼也都易如反掌折枝。
無論做什麼事,他只要花一成的努力,就能獲得十分的成果。
在他身上,「一分耕耘一分收穫」這種訓詞是不適用的。
這樣順暢的人生對許多人來說該是怎麼也求之不得的,但這種無論正看或倒看都是康莊大道的光明未來,他卻覺得乏味。
簡單來說,就是「太容易」這麼一句話讓他覺得無趣。
毫無挑戰性,自然也找不到讓他熱中的事物,在他人看來是一帆風順的人生,對冰緁而言卻只是索然無味的日子。
太陽升起又落下,每天二十四小時如出一轍的生活他實在是過膩了。
在覓不到方向的生活中,他原是覺得就這樣恍恍惚惚,過一天算一天的日子也無所謂,但如果能有點改變也是無妨。
可是即使到俱樂部擔任Host,他仍找不著任何能引起他興趣的事物。
起初之所以進入這間店,只是純粹想打發無聊日子,並看看是否能在這兒找到一些新鮮的東西。
然而,縱使他很快就成為沉醉夜色的第一把交椅,每個絢麗到令人眩目的夜,在他看來還是一成不變的單調。
他仍舊對什麼都產生不了興趣,自然也未曾對任何事物有所執著。
要他花心思丟對顧客獻媚他可做不到。
剛開始他也懷疑過以自己這種性格,怎會被看上而受邀進俱樂部工作,當時他曾很明白地告訴老赫因斯茲,自己是絕對沒辦法像時下的牛郎一般,為了業績而拚命對顧客甜言蜜語或者笑臉迎人,更沒辦法勉強自己和藹可親的去接待顧客。
但極力延攬他進入這家店的老赫因斯茲,只給了他一句話你只要維持你原來的樣子就付了。
要是因此砸了你的店招牌我可不負責。
當他哼笑一聲這樣回復時,老赫因斯茲只是淡淡笑著,並說對於自己看人的眼光信心十足。
不管當時這些話是否為場面話,總之他就是答應了下來。
在進到這家店後,他才曉得沉醉夜色原來是一間頗有歷史的特殊俱樂部,客方因清一色是有背景的政商名流,包括俱樂部風格在內的整體素質一直居高不下,在這條有著各式各樣店面的花街上,沉醉夜色仍是固若盤石地穩居龍首。
而他這愛理不理的個性,出乎意料地受到女性歡迎,著迷於他那冷漠而寒酸態度的女人更是多如天上繁星。
他從來毋需對顧客鞠躬哈腰,也不必費心地察言觀色,更不用擔憂一個不留心會觸怒來客。
不高興的時候他可以一句話都不說,甚至明顯地擺臉色,即使如此,他依舊穩坐沉醉夜色的首席Host.
這樣冷淡的待客態度還能莫名其妙地竄升到這一行的頂點,最後更是獲得「冰山美人」這個外號,在許多牛郎的眼中看來想必是不可思議也不是滋味,但冰緁壓根兒就不在乎他人的眼光。
他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何在。
只要用那雙冰冷得幾乎會反光的銀色眸子,施惠似地給指名要他陪伴的女性一眼,她就會不白禁地為他神魂顛倒。
這工作太輕鬆了。
日出日落。仍是什麼都沒改變。
生命仍舊一樣無聊,直到兩天前他遇見即將成為自己新任僱主的男人,他才覺得很好玩。
看著他站在一群人當中為接不接手沉醉夜色一事掙扎不已時,他就忍不住上前逗逗他。
只不過語帶挑釁地激他兩句,都已經出社會的男人居然就幼稚地接下他的挑戰。
想必他事後一定很後悔吧!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能讓自己感興趣的人。
幾個鐘頭前,在俱樂部裡瞥見正為了新工作奮戰中的亞海時,他又忍不住那般衝動,半帶趣味地「刺激」了他一下。
果不其然,那瞬間氣得快冒出火花的眼神,讓他擔心他會不會一時不顧身處何處,當場暴跳如雷。
想起當時的情形,冰緁在心底又竊笑了下。
微微朝左上斜睨的銀灰色眼眸中,含著明顯的戲謔。

「年紀不小了還這麼衝動,」他一句話將陷入沉思中的亞海拉回現實,帶笑的口吻明顯有打趣和挑釁的意味。「你是欠缺鈣質嗎?」
「什麼?」
一時無法理解他話中的涵義,亞海瞇起雙眼問。
那彷彿深海中蘊育出來的黑珍珠瞳孔,微瞇起來的模樣原來是這個樣子。
像是在欣賞從沒見過的希罕珍寶似的,水銀色的雙眸定定地鎖住那知夜色般的瞳孔。
他不是沒看過深色的瞳孔,事實上身邊不少人都擁有近乎黑色的雙瞳;但他還是第一次發現,像他這樣黑得會閃耀光澤的。
「你不曉得?」繼續剛才的話題,他挑挑眉道:「聽說缺乏鈣質的人容易神經緊繃,也很會亂發脾氣——」
「誰亂發脾氣了?」亞海忍無可忍地打斷他的話。
本想靜靜聽他要說些什麼,保持沉默果然是錯誤的選擇。
好心的解釋被中途截斷,冰緁沒回口,只是深深地看他一眼,給了句讓人想不火冒三丈都難的建議。
「你應該多攝取有鈣質的食物比較好喔。」
「哼,要你多管閒事!」亞海果然當場爆發。
可惡!才開工首日就出師不利,他真的做得下去嗎?
先不說跟一堆有頭有臉的政商人物交際就快讓他倒胃兼發昏,現在又跟店內的首席Host合不來。
他還當真跟服務業犯沖吶!
「還是忍太久了?」猝不及防地,冰緁又冒出這麼一句。
「忍太久?」他聽得憧這種沒頭沒尾的話才有鬼哩!亞海不明所以地對他瞪眼,皺起眉頭問:「什麼意思?」
「聽說你原本是做軟件設計的,那種工作不是必須整天窩在計算機前,其它什麼事都不能做嗎?現在突然要你改變環境,到這種處處充滿活色生香誘惑的地方,我想你該不會是之前累積過久,現在一起爆發——」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亞海再次大聲打斷他的話。
什麼累積?什麼爆發?這傢伙是怎麼回事?
用純得近乎無雜質的聲音吐出猥褻的言語,那種惡意的笑容和初次見面給人的印象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怎麼會以為他冰冷得像個人偶?
「你不知道嗎?忍耐過度也會讓情緒不穩,導致脾氣暴躁——」
「你夠了沒!」
「對了,今天我聽到有個女性顧客很高興換了個新負責人,還直說你是她喜歡的那一型。」亞海的怒吼似乎一點作用也沒,冰緁仍自顧自的說著,「怎麼樣?沒人規定負責人就不能接客,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幾近透明的眼中閃著惡作劇似的銀色光芒,好整以暇的態度擺明了就是不懷好意。
前天那種覺得他彷彿寒月般冷漠無情的印象早已一掃而空,現在在亞海眼裡,只覺那冷艷的外表根本就是他的偽裝!
這傢伙……
他完全可以肯定,他跟他果然是八字不合。
雖然才做一天就下決定是不智的行為,但亞海幾乎可以確知自己應該是快做不下去了。
個性上本來就排斥這種行業,加上接手這家店是在被趕鴨子上架的情況下,勉為其難的態度根本無法支撐下去。
還是窩在計算機前面,跟一堆程序奮鬥的生活適合他。
恨不得能就這樣撒手不管俱樂部的事,亞海猛地旋過身子,大步邁向房間旁的整片落地窗。
從透明的窗子看出去,是巴黎夜半的街道。
雖然店家均已打烊,櫥窗卻仍亮著燈火,而立在道路兩旁一排排整齊的路燈,更是讓巴黎的夜色在寂靜中有種奇特的熱鬧。
凝視著黑夜的點點繁星,和巴黎城區的不減燈光,以及間或一閃而逝的過往車燈,他的心情總算稍微平穩下來。
只是這份平和沒維持太久。
驀地,背後傳來一道刺耳的聲音——
「怎麼,你想逃嗎?」
仍然是充滿聖潔、高尚,相當適合傳道的純淨音質,若是不去管發言的內容,光聽這嗓音的確很引人遐思。
清澈而深邃,彷如發言者本人給人的印象一般。
不過,亞海現在不會再上當了。
在那看似無慾而冷漠的冰麗外表下,藏著以戲弄他人、觀賞其反應為樂的超級惡劣性格。
但有件事他實在想不通,和他相處有一段相當長時間的店經理裡司,為何會說他個性冷漠?
「逃?」他不悅地回過頭,給了擺明挑釁他的男人一記白眼。
見他總算將目光移回自己身上,冰緁咧嘴一笑。
「我看你好像快受不了了,才第一天就弄得精疲力盡,我懷疑明天你能繼續來上班嗎?」他頓了下,像是要加強自己的論點似的,「俱樂部的負責人可不是好當的呢!」
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被瞧不起,亞海的火氣一上來,就把前一刻的沮喪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當然可以!」
走到一直保持優美坐姿的冰緁眼前,他鬥志滿滿地瞪著他。
「負責人要做的工作可多著呢,憑你這極半路出家的外行人,能撐住這家店嗎?」冷冰冰的銀眸微微一瞇,浮現一抹相當樂在其中的微笑。
真是奇怪!看著他今天不斷放送的笑靨,亞海不解地想著。
雖說今晚看到的淨是玩弄人的惡質微笑,但他原來還是有表情的呀,光看前天和他見面的情形,是絕對無法相信這個男人會這樣笑容可掬的。
不過眼前的重點是,他絕不讓這傢伙看輕自己。
「咱們走著瞧!」
像是在宣告自己的能力,亞海下顎一揚,不服輸的眼神閃閃發亮地睥睨著文風不動的男人。
形狀姣好的薄唇一抿,冰緁笑意加深地回視眼前好強的黑眸。
看來他還可以玩上好一段時間呢!
「那我就等著看你何時會撐不下去,捲鋪蓋走人。」
「你等不到那一天的!」亞海立即反駁。
就算拼了這一口氣,就算會撞得頭破血流,他都要咬牙挺下去。
要是讓這個讓人火大的傢伙看扁的話,他不就對不起前天咬著牙、把心一橫簽下這張「賣身契」的自己了?

瞪著白紙上用黑字登記著的數字,亞海險些沒摔下椅子。
今天是他成為沉醉夜色負責人的第二個晚上,很幸運地,又是順利而無意外的一晚。
結束因不習慣而快累得半死的交際工作,他拖著疲軟的身軀回到大樓最上層的附設套房,把西裝外套隨手一扔,又直挺挺地倒向昨晚當床睡的沙發。
他滿喜歡這張軟硬適中的沙發,睡起來比他在公寓裡的床鋪還舒服哩!
說到公寓,他已經有好幾天沒回去了。
為了早一天摸熟俱樂部的營運狀況,他從接手沉醉夜色的那一刻開始,就沒離開過這棟大樓。
這幾天來,為了弄憧一些基本的問題和應酬狀況,就已搞得他一個頭兩個大了,回到套房裡也沒心情再去注意文件裡那一排排令人眼花撩亂的文字。
不過不想看也得看,要是一直逃避下去的話,不就正好讓冰緁說中,他根本就做不下去的事?
想著無論如何也要讓他另眼相看,或者至少緘口說不出話,他才重新拾起裡司一開始就交給他的店面數據。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他才曉得世間果然是貧富差距懸殊。
翻開厚重得必須用兩手扛的數據本,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剛加上去,記錄得條理分明的昨夜顧客賬單。
這世界的貧富差距怎麼那麼大呀?就算法國長久以來是走資本主義路線,也不至於這樣離譜吧!
陰沉沉地盯著眼前的數字,他簡直有些不敢置信。
在沉醉夜色一晚的花費,差不多等於他在軟件公司一個月的薪水。
他的收入算是水準之上了耶,卻只是剛剛好夠付在這裡找一個Host或Hostess陪一晚聊天加喝酒的費用而已。
好可怕,這個世界果然和他先前的生活環境有著天壤之別。
「唉……」
「你歎什麼氣?」
冷不防地,他最不想聽見的聲音又在自己頭頂上響起。
這傢伙怎麼又來了?
猛地抬頭瞪著這位不速之客……嗯,這樣說好像也不太對,因為這層樓有一半的房間是他專用的。
可是,裡司不是說過他很少會用到這裡,所以他想他昨晚既然來過了,今天就應該不會再來了才對,怎麼曉得事情會那麼湊巧。
此刻,亞海一直線的思考模式還沒猜到他再三出現的原因是因為自己。
走向房間裡附設的迷你酒吧,冰緁回頭看了眼半躺在沙發上的男人。
「要來點波本嗎?」
「啊?」
腦袋裡的數字還在嗡嗡作響,他反射性地愣了一下,沒料到卻被冰緁誤會了他的意思。
「你該不會是那種堅持滴酒不沾的人吧?」他對著他皺皺眉頭。
波本……波本?啊,他是在問自己要不要喝酒啊?
「呃,當然不是。」
每每在完成一道程序後,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跟同事到酒吧裡小酌一杯,講好聽是為了搞賞自己的辛勞,其實就是有點貪杯。
但幸好,他這方面的自制力一向很強,從來沒喝醉過。
拜託這個傢伙雖然很不甘心,但他一站到那個迷你酒吧前就被琳琅滿目的瓶瓶罐罐搞得頭昏眼花,壓根兒找不出自己想品嚐的東西。
「那就麻煩你了。」
語氣中的勉強意味有些明顯,也不知冰緁究竟有沒有聽出來,但還是順手替他弄來一杯遠遠就飄著酒香的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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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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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為什麼歎氣?」一手將酒遞給他時,冰緁一邊逼問。
「謝謝。」亞海接過盛了一半波本的酒杯,心想不道謝有違做人之本,才勉為其難地點頭致意,沒想到同時又被逼問之前歎息的因由。「沒什麼事啦,只不過有點訝異……原來真有人花錢如流水,而且還不只一、兩個。」
「那是當然的。」難得沒跟他唱反諷,冰緁啜了口香醇的波本,「不然你以為那些政客整天奔波為的是什麼?難不成還真是為了法國人民的未來?還不就是想玩玩這硬擺架子又擺闊的一擲千金遊戲。」
聽他的口吻明顯輕蔑前來光顧的政商名流,但這些人可是沉醉夜色的主要客群呢!
他甚至記得,今晚指名點他的,不就是一名女議員嗎?
雖然認識才沒幾天,但亞海可以從其它人的談話中,和冰緁本人的言談舉止間得知,他這個人不但冷漠冷酷、傲慢又我行我素,而且還是一個眾所周知的自我主義者;像這種人,讓人實在很難想像他會以什麼樣的態度,去伺候那些他明明瞧不起又厭惡個半死,卻是來此消費的顧客?
這一定要有相當的心理建設,否則做不到吧!
感覺到他好奇的目光,冰緁又淺嘗了口手中的酒後,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問道:「怎麼了?」
「呃,沒有。」自己的注視有這麼露骨嗎?「我只是有些驚訝你會這麼說,因為這些人有很多不都是你的主要客源嗎?」
「那又如何,事實就是事實。」
「那你還真能忍耐,要擺低姿勢服侍那些你不怎麼喜歡的人很不容易吧?」
他從鼻孔裡哼了雨聲。
「誰呀?」
「啊?」
「誰會擺低姿勢去伺候那些明明連自己都管不好,卻還想插手國政的人?」
「咦?」
「我的意思是,我可從來沒對她們輕聲細語過。」
看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亞海反而險些說不出話來。
「可是她們不是顧客嗎?不是有那種……以客為尊的道理?」
「那不適用在我身上。」他冷笑一聲。
亮麗的灰銀色瞳孔一閃,襯得那高潔而深遠的透明音質,在房門關上的小型會客室裡,有極不可思議的迴盪效果。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他現在的模樣,和亞海之前所認識的冰緁首段相當大的落差,他總覺得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被他那歪埋給說服了。
「這樣不會降低顧客指名的意願嗎?」
「她們要來不來是她們的事,我可沒精神去管。」將杯中最後一點琥珀色的液體飲盡,他從脫下外套的上衣口袋裡掏出香煙。
顯然地,對於那些為他神魂顛倒的顧客,他是完全不看在眼裡。
煙霧在眼前逐漸裊裊飄升,亞海只能視若無睹、張口結舌地瞪著。
即便如此,他還是俱樂部裡任何人都動搖不了的首席紅牌。
他真的搞不懂都會女性聰穎的腦袋裡,究竟是被下了麻藥還是什麼東西,竟然對一個個性這麼欄的男人情有獨鍾。
「這種個性……真虧你還能待在這個業界。」
冰緁馬上回他一個「你說這什麼話?」的表情,好像很意外他會這麼認為。
「關於我性格和工作的問題,員工數據上不是寫得清清楚楚?」
「咦?」
他根本連一頁員工數據都還沒看。
本想傻笑裝蒜矇混過去,但那鎖住自己一舉一動的反銀色眸光利如刀鋒,不擅撒謊的亞海只好承認:「我只是……還沒看到那裡。」
「那你的基本修養還不夠,至少要掌握一點從業人員的資料,不是身為負責人的你最基本的責任?」
適合傳道的聲音說起這種話來,讓亞海有種被訓斥的感覺。
但他的話並沒有錯。
都已經第四天了,他卻還對自己手下的工作人員一無所知,的確有失身為僱主的責任和義務。
可是這話由冰緁口中說出,他不知怎地就是一肚於氣,更別說是虛心接受。
很想把資料本一扔掉頭走人,但那雙緊緊盯住自己的銳利銀眸彷彿準備在他投降時,洋洋得意地說:「看吧!我就曉得你撐不下去的。」
他絕對、絕對不讓這傢伙有囂張的機會!
拚死他都要咬緊牙關熬過去,而且一定要做到讓他啞口無言。
因為這份決心,原本有點想逃避的念頭當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在三人沙發上坐正,將那本厚得嚇人的機密數據往膝上一擺,翻到員工數據那一部分,開始認真地細讀起來。
首頁不用說,就是沉醉夜色的當家Host的相關數據。
冰山美人……嗯,之前他是有聽過別人這麼稱呼冰緁.
可是這不是很奇怪嗎?在一家有著Host跟Hostess的店內,冰山美人這種外號居然是由一名男性獲得。
唔,雖然他不否認,他的美是超乎性別的。
眼睛略過一行行整理得條理分明的資料,某一欄的登記引起他的注意。
這個出生年月日……
「喂!」
「幹嘛?」臀部靠在另一張沙發上,以輕鬆的姿勢站著的冰緁應了一聲。
「這些數據是不是登記錯誤呀?」
「不會吧!所有人都一一確認過的。」
「那……」愕然地抬起頭來,亞海兩眼瞪得老大,「你還未成年!?」
「對啊。」
聳聳肩,他不以為然地看著他受到驚嚇的表情。
騙人!

亞海驚愕得合不攏嘴,只能呆呆地瞪著因他的訝異反應而猛皺眉的男人。
他未成年!?
就資料上顯示,他還差三個月才滿十八歲,所以現在站在他面前的,無疑是一個應該還在求學階段的孩子。
可是……
那種氣勢,那種只要一個眼神就會讓女人發昏、男人感到刺痛不已的魅力,說他未成年,誰相信呀!
那發育……除了十全十美這句話,他實在找不到其它形容詞可以形容,那副冰冷邪美、優雅成熟的外貌,以及存在感十足、架勢也遠遠勝過自己的氣勢,讓亞海一直以為他的年齡應該和自己差不多。
然而……未成年?
愣愣地面對這衝擊力過強的事實,他的腦海裡迴盪的字眼除了無法置信外還是無法置信。
他的呆滯似乎惹停冰緁不耐煩,冰緁直起身子搔了下髮際,走到他眼前蹙起眉心。
「這有什麼好訝異的?」
「我以為你應該至少跟我一樣大……」
「年齡這種事有什麼好在意的?」
在意?這不是在不在意的問題吧!
任誰在得知這樣沉著冰冷的男人在法律上竟然還未成年時,一定都會跟他有相同的反應。
「對了,你不是已經在俱樂部工作好一段時間了?」
忽地想起裡司提過,沉醉夜色的冰山美人長久以來一直是店裡的招牌,說到長久以來,應該不只是幾個月的事而已。
「差不多兩年吧!」
冰緁稍微頓了下,才給他答案。
兩年!?
這麼說……
「你十五歲就到這裡當牛郎了?」
「嗯。」
看他答得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亞海反而覺得自己好像太大驚小怪了。
「你不用上學嗎?」
「現在當然不用。」
「我是指兩年前。」
「Host是夜間的工作,你不曉得嗎?」
「可是那也太……」嚥了口口水,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光是想像一個僅十五歲的孩子,白天到學校求學,晚上卻深入花街工作,就讓人詫異得說不出話來了。
忽然,他想起裡司曾告訴過他,關於冰緁步入這行的經過。
聽說是父親發掘這個人才,並強力邀請他到俱樂部來工作的。
那個老頭子也太離譜了吧!就算在冰緁身上看到他吃這行飯的魅力,也用不著急著延攬一個未成年的孩子進這種店吧!
再說,他注意到冰緁之前就讀的中學,是一所專門培養菁英的學校。
由這所中學畢業的人大半都進入法國一流的大學,將來出社會之後不用多言,自然是社會的高階分子。
再看到個人資料上的在校成績……怎麼連這種東西都有記載?
毋庸置疑,冰緁.督鐸。克勞蒂爾,就是那個當屆以榜首畢業的人。
可以預見這樣的人必定有光明的未來,既然如此,他為何禽捨棄升學的機會,跑到花街來工作?
「你怎麼會願意做這種工作?」亞海的語氣裡淨是不解。
「反正也沒其它事可做。」
這算什麼理由?
不自禁地皺皺鼻子,亞海對他那種不把世事看在眼中的態度很不以為然。
「不過,未成年可以在這種地方工作媽?」
雖然不大瞭解也不大確定這方面的相關法律,但他至少記得未成年是禁止在紅燈區討生活的。
看他把陪酒跟賣淫畫上等號,冰緁忍不住哼笑出聲來。
「我又沒賣身。」
「啊?」
「只不過喝喝酒、聊聊天,算不上犯罪吧!」
「呃……你說的也對啦!」
啊,不過硬是要說的話,十五歲好像不能喝酒耶!
「那不就得了,這兩年來大家不都相安無事。」惡作劇地對他拋了個媚眼,他燃掉快燒到盡頭的於頭。
哇啊!
一瞬間,亞海懷疑自己的心臟是不是會停止跳動。
那極充滿誘惑力的眼神,讓他的體溫登時竄升到彷彿要蒸發的高溫。
冰緁可是個男人,跟他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耶!
他在心裡像唸咒似地默念著這句話,心跳才漸漸回穩。
不愧是在俱樂部上班、而且還是無往不利的男人,真的很懂得怎麼彰顯並運用自己的魅力。
就在他忙著平息忽然加遽的心跳時,身旁霍地多出一個體溫。
「哇!」這次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反射性地大喊出聲。
「幹嘛?」
坐到他身邊的冰緁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沒、沒什麼!」
他慌忙搖了搖頭。
「真是沒禮貌的傢伙。」
不想被一聲不響就坐到別人旁邊的傢伙這麼說,亞海不高興地白了他一眼,繼續將視線投回腿上的資料本。

亞海明顯不將自己看在眼中的態度讓冰緁相當不悅。
剛才明明就因自己的「惡作劇」心猿意馬起來,現在卻裝出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
冰緁比任何人都瞭解自己的魅力,他自然曉得自己剛剛的舉動帶給亞海什麼樣的感覺,因為他是存心要鬧他的。
雖然現在的工作是以取樂女性為主,但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魅力不分男女皆很管用。
身為「活著只為談情說愛」的法國人,冰緁雖沒自覺,但其實是很缺乏羅曼蒂克的性格。
他不像多數法國人會試著敞開心胸去接受不同的觀念,因此認定性這種東西,無論如何都得找女人做。
不過,雖然對男人沒興趣,在必要的時候,他仍會充分地利用天生那種男女通吃的魅力。
但就算是為了某個目的,他也不會勉強自己去碰一個跟自己有相同器官的男人,更別說是接吻或做愛了。
至少在認識亞海前,他從沒對一個男人產生想進一步說話的衝動。
可是這個頭一遭引起他這種想法的人,卻在明明心跳加速之後,裝出一臉若無其事的清高樣。
也罷,他在心中冷笑一聲,這種不誠實的人戲弄起來才分外有趣,不是嗎?
實施戲弄計劃的第一步——
就像怕被人聽見似的,他仰起上半身,盡可能地貼近他的耳畔輕聲細語:「對了,你昨天怎麼睡在沙發上?」
「哇!」
耳邊一陣突如其來的熱氣,令亞海驚慌得立即向旁邊跳開。
「怎麼不找間臥房睡?」像是沒注意到他的異常似的,他靠了過去繼續那耳語般的詢問:「這裡有各式各樣的選擇喔,還是說你找不到中意的?」
不要再靠過來了!
被他刻意營造的氣氛嚇到,亞海瞪大雙眼一直說不出話來。
這、這個傢伙到底想要幹什麼?為什麼像是要咬耳朵似地靠在他人的臉龐低語,還如影隨形地黏上來?
先不說這個,為什麼這傢伙會知道他的行蹤?
「你怎麼知道我昨晚睡在沙發上?」困惑地擠皺眉心,拚命逃跑的他險些要失去平衡地倒在沙發上。
昨夜這傢伙回去時,他明明還醒著呀!
看出他的疑惑,冰緁好心地解釋道:「幫你蓋被子的是我。」
「什麼!?」一股可恥的熱潮霎時向身體各處衝去,亞海登時覺得自己的皮膚好像快燒起來了。
看著他害臊得連脖子都發紅的反應,冰緁樂得忍不住在心底竊笑。
「我只是出去買個煙而已。」有意要加深他的羞辱感,他又續道:「你該不會是看我坐電梯離開,就以為我回去了吧?」
幫他蓋棉被的居然是這傢伙!?亞海一早起來,看見在隔壁房間整理帳簿的裡司,還以為是他做的呢!
嗚……這實在是太丟臉了!竟然……竟然讓這個處處以挑釁刁難他為樂的傢伙看到自己的睡相,這不就等於自動提供一個笑柄嗎?
不用想像,他也曉得往後他一定會常常拿這件事來糗他。
好倒霉,為什麼好死不死居然讓他看到呀!
早知會如此,他隨便找個房間躲進去,然後再把門上鎖不就萬無一失了?
話雖這麼說,但他這幾天的活動範圍說是在這棟大樓裡,也僅限工作的地方、辦公室跟這間小型會客室而已。
從大前天算起,這是他第四次進入這層樓,但也只曉得連同客房一共有十五間臥室,壓根兒搞不清楚其它究竟還有什麼。
他最常待的這間小型會客室,差不多和他住的公寓一樣大。
沒勇氣問裡司這裡到底有多少坪,因為要是知道這裡有多大,就會想到要繳多少稅,然後就是一串沒完沒了的胡思亂想。
光是工作上的壓力已花去他所有的精力,他根本沒想過要好好參觀這已屬於他的建築,每天處理完雜七雜八的工作項目後,他只想好好睡他一覺,才會連找個房間都賺懶,隨便往沙發上一倒就進入夢鄉。
可是要是能預測到會有這麼悲慘的下場,不管再怎麼精疲力盡,他都會打起精神爬到房間裡的。
啊——虧他還很喜歡這張睡起來軟硬適中的沙發,但既然發生這種事,他以後是不能倒在這裡呼呼大睡了。
若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又一陣白,冰緁暗地裡笑得腸子快打結了。
有他在,生活似乎不會再那麼無聊。
嘴邊噙著淡淡的、惑動人心的微笑,緩緩地,帶點淡淡的惡意,他給予最後、也是最重的一擊。
「你睡著的樣子還真可愛呢!」
「什、什麼!?」
羞恥霎時彷彿岩漿般燒遍全身。
沒料到他還藏有最後一招,本來快自羞慚中回復過來的亞海,再次墜入羞憤的深淵中。
這傢伙……這傢伙絕對足故意的@
「以後還是要找張床睡比較好,不然很容易感冒喔!」
還說!
猛地抬起眼來,那像人偶一樣的絕色臉龐笑得都快扭曲了。
亞海現在百分之百肯定、確信他是刻意耍玩自己的!
平時冷然如用的水銀色眸子沁著從沒人見過的氤氳因子,讓那張向來冷漠到面無表情的美麗臉孔漾出活生生的艷色風情。
但在氣頭上的亞海壓根兒沒心情去欣賞這難能可貴的畫面,只是光火地直想狠狠地痛毆他一頓。
他要不是沉醉夜色的首席紅牌,只怕他現在已經揪住他的領子了。
偏偏玩上癮的冰緁不懂得適可而止,硬是在已經燒得趨近爆炸的火藥推上淋上汽油。
「啊,你是怕寂寞,不敢一個人睡嗎?那我來陪你好了,反正——」
「閉嘴!」
終於忍無可忍地吼出聲來,但亞海也只能無奈地址動一張嘴皮子。
誰讓那傢伙是店裡最紅的Host,要是弄傷他的臉,欲哭無淚的肯定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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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0 00:11:14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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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充滿壓力的狀況下,亞海度過了他接任俱樂部的是一個星期。
但說到這個壓力嘛,工作上的不適應佔百分之二十,至於剩餘的百分之八十……不用說,全是來自那個動不動就戲弄他的冰緁.
惹他發火、欣賞他的反應似乎成了他生活中的例行公事,他覺得自己簡直快要崩潰了!
最初是句句話充滿挑釁意味,後來則是數不清的戲弄,不變的是,他似乎都以他的激動反應為榮。
他到底哪裡惹到他了,才會受到這種對待?
亞海很努力地從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形開始回想,腦袋像計算機般掃瞄兩人的相處狀況,但不論他再怎麼想,就是找不出自己可能得罪他的原因。
最後他想,如果別理他的話,他或許會因為無聊就不來招惹他了吧!
明明心裡是這樣決定,但不知為何,冰緁總能將他相應不理的打算輕易打飛到天邊去。
等他自己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又因他的挑弄而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了。
更讓亞海忍無可忍的是,這一個星期來,冰緁天天都到大樓上層附屬的套房報到,勤奮得沒有一天缺席。
他記得裡司明明說過他很少到那裡去的呀,還是他當時聽岔了?
向店經理確認這事後,他似乎也很訝異冰緁竟會連著一星期都睡在公司裡。
這樣看來,他是知道他忙得離不開這棟大樓,才每天每夜都留在這裡,目的就是閒著沒事時可以耍著他玩。
如果不是自己還沒進入狀況,他早跑回公寓去逍遙了。
若這樣子,在他摸清楚俱樂部的營運方式前,都得忍耐冰緁的挑釁。
說到這裡,他真想不通他究竟是怎麼贏得「冰山美人」這個稱號的。
通常會有這種名號的人,不就是因他給人冰冷的感覺嗎?
可是冰緁只有不說話時,會因外表給人的錯覺而被認定冷漠如寒月,但性格卻像愛惡作劇的小鬼般可恨,怎麼會有人幫他冠上Cool這個字眼?
搞不懂。
他不是很清楚工作時的冰緁究竟是怎麼樣的人,但他認識的那個,根本就是這世上最可惡的世紀大惡魔!

因為經常置身於工作的場所,所以冰緁也沒大多機會戲弄同樣忙得不可開交的亞海。
可是只要一逮到機會,他就會帶著令人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的愉快笑容,三兩句話就激怒原本努力不理會他的亞海。
以上是沉醉夜色的經理,裡司兩天來的細心觀察。
聽到亞海的抱怨,他本來是不相信有這種事的。
他從冰緁還沒進俱樂部就是這裡的經理,所以在後者受到前任負責人的延攬成為沉醉夜色的Host後,他是一路看著他走過來的。
假使要認識冰緁兩年有餘的他形容他的個性,他只有一種評語——
傲慢而冷酷無情,並且是極致的自我主義。
這兩天看見簡直可說是「煥然一新」的冰緁後,他才發覺他不是真的冷酷無情,而是因為之前他沒有找到足以引發他興趣的事物,才會對一切都不看在眼裡。
他將只為了自己的興趣,不管對方是否會感到困擾。硬是強迫他接受這一點,充分地展現出來。
真的是很自私的人。
如果他們新上任的負責人是女性,這就不叫戲弄而是調戲了。
見識過兩人相處情形的裡司,暗自慶幸新到任的負責人是男性,否則以冰緁的行徑,幾乎可以說已構成職場上的性騷擾。
不過話說回來,亞海如果是女性,很可能也已經沉溺在冰緁的魅力中,反而沒有這項困擾也說不定。
至少在看到和亞海相處的冰緁時,連裡司都不禁要為冰緁臉上罕見的笑容而心動不已,更何況是他下網欲捕獵的女性。
他從沒見過那麼有「人性」的冰緁,也不曉得原來他可以像個人類。
話雖這麼說,要是事情真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也免不了會受波及。
身為店裡的管理人,維持風紀和降低可能有的風險都定必要的,更何況亞海現在還處在適應期中,他更有助他度過難關的義務。
事情的關鍵不用說,當然是在店內首屈一指的Host身上。
將剛從包廂走出來,一副準備搭專用電梯到頂樓的冰緁叫住,裡司示意他跟自己進入經理室。
「不好意思,剛下班就找你來。」
他打開自己辦公室裡的酒櫃,倒了兩杯加水的威士忌,將一杯遞給毫不客氣就往沙發上半的冰緁.
「睡前還是不要飲酒過度比較好。」他苦笑地對朝自己挑挑眉的年輕人解釋,不然哪天像他上了年紀後,就會嘗到苦頭。
冰緁聳聳肩,其實並不大在意酒裡加不加水的問題,只是他原本以為店經理是習慣喝烈酒的。「有什麼事?」
「其實是關於亞海的事……」
「他怎麼了?」
「這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是這件事啊……」咧嘴一笑,冰緁舉高酒杯,做出一個彷彿向自己的經理致意的動作。
他不是傻瓜,當然感覺得到裡司這兩三天來不同於往常的觀察行為。
這事他連想都不用想,就猜得出他肯定是為了亞海才這麼做的。
「經理的工作還真辛苦,連這種事都要管。」
「我知道這算是件的私事。」裡司從他話中那細微的挖苦得知,他並不想自己插手管這事,「但如果私事會影響到工作的話,就算是我分內的責任了。」
「我看不出有什麼影響。」
「現在是還沒有,但如果等發生問題就太晚了。」
「會怎麼樣可不是我能決定的。」壓根兒不將他的要求看在眼裡,冰緁吞了口沖淡了的威士忌。
裡司原本就認為能說服他的機會不到百分之十,看來還真是個艱巨的任務。
他歎了口氣,看來亞海只能自求多福了。
「冰緁,那至少拜託你,別太刺激亞海好嗎?」他頭痛地按壓著太陽穴,希望他至少能答應自己這點要求。
「有什麼關係?這樣他不是才會更全力以赴。」
當初若非他適時出口挑釁,沉醉夜色很可能因為找不到負責人,早已關店了。
裡司並非不曉得,亞海之所以苦撐著做這些很不情願做的事,當中有一大半原因是受到冰緁的刺激。
「要是得到反效果怎麼辦?」
「大不了就是他抽手不幹,把這家店解散。」他晃了下手中的酒杯,聽著冰塊和玻璃撞擊的清脆聲響,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微笑。「不過,就算事情當真演變至此,我也不準備放過他。」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沒答話,只是微微地勾起嘴角。
看著這樣的冰緁,裡司不由得又大大歎了口氣。
「他好歹也是我們的老闆呀!」
「人生這麼無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有趣的玩具……」說著,那抹惡質的笑意加深,「在厭煩之前我可不打算放手。」
「冰緁!」
看著眼中閃爍著不知名光芒的冰緁,那全然看不出有哪裡冷漠的神情,令裡司不由自主的同情起自己的新任僱主。

「亞海。」
才專心地埋首在書桌前跟一大堆令人眼花撩亂、頭昏腦脹的數字奮戰不到十分鐘,那個這半個多月來總是像幽靈一樣無聲無息地從旁冒出,每每以驚嚇並捉弄他為樂的男人,今天仍一如往昔地出現。
很想問他怎麼又來了,一不用想他就可以猜到,他的答案肯定又是會讓他氣得想吐血。
以前明明不常到頂摟的現在卻為了戲弄他而每天都往這裡跑。
要不是裡司跟他說過,冰緁其實很少會住在大樓,他還以為他已經把這裡當作他唯一的定居處了。
「幹嘛?」
不悅地抬起頭來,亞海心裡不禁有些埋怨,難道他沒看見他正忙得不可開交嗎?
「這裡……」越過他的肩膀,冰緁伸手指著帳簿上的一欄,「XO的數量跟陳年威士忌弄錯了。」
「咦?」慌張地從右邊的一團亂中找出酒類的訂單,他發現自己的確將兩個數字填寫顛倒了,「啊,真的!」
「如果不注意一點,在帳簿上出了錯,月底結算時可能會為了這一點小錯誤,害大家找得亂成一團。」
俱樂部所訂的酒類雖然價格都相去不遠,但其單價可說是天文數字,只要弄錯一箱,不!一瓶的價格,就遠遠超過亞海在軟件公司一個月的薪資。
像這種確認及登記的工作原本就是他的職責,剛開始的一星期裡司是有來指導並幫助他,但在確定他已進入狀況後,就逐漸放他一個人處理,只有在每天中午到俱樂部後,才會確認一下他的帳是否無誤。
畢竟這家店現在是他的,就算接手得多麼心不甘情不願,總有一天他得承擔一切還是避免不了的。
一切是漸漸進入狀況了沒錯,但因為不熟練,他每天都得耗費相當多的時間再三核對已完成的登記,更別說記帳和下訂單這種事和以前的他是完全搭不上關係的,現在突然間要他全部一肩擔下,每天光是要花在這上頭的時間就將近十個鐘頭了。
有時候,他會忽然碰到從沒面對過的問題,想找裡司詢問時,他通常已經下班回家去了,他只好一個人慢慢找解決的辦法。
裡司是個有家庭的人,他不好意思老是要他為自己留到三更半夜,再說之前那一個星期,他為了幫他每天一大早就來公司,卻連個加班費都沒要求。為此,亞海已覺得相當過意不去,所以實在開不了口要他繼續幫自己忙。
都已經這麼小心翼翼了卻還會出差錯,看來他這十來天不懈的努力似乎沒收到應有的成效。
「所以我根本不適合做這種事嘛!」抱怨的話不知不覺地從口中逸出。
聽到他洩氣似的自言自語,冰緁聳聳肩,整個人向後一傾將臀部靠在桌沿,雙手環抱在胸前側首看著他。
「那就把這家店結束也無所謂。」
這種話輪不到你來說!
猛地一抬頭,亞海狠狠地瞪著害自己蹚入這趟渾水中的男人。
他是最沒資格說這話的人,現在卻一副大大方方、不干己事地址出差點讓他按捺不住怒氣的話。
冷靜下來,別管他的挑釁!
想到自己還有做不完的工作,他及時打住想要發作的衝動。

話雖如此,當一個有著壓倒性存在感的人黏在自己身邊時,就算他靜靜地一言不發,也是讓人很難全心專注的。
斜眼瞧了瞧就貼在自己身邊的冰緁,因自己是坐著而他是站立的,那從上而下的俯視神態看得亞海一肚子火。
「你有事嗎?」忍無可忍地,他下起了逐客令。
「沒有。」他丟給他簡單明瞭、乾淨利落到讓人不舒服的兩個字。
停下手邊的翻查動作,既然沒什麼特別的用意,他打算等他自行離去。
十秒鐘、二十秒鐘,然後是一分鐘過去了,但那個明明沒事的傢伙卻還像被黏在東邊似的一樣軌也不動。
「喂,要是沒事的話,能不能麻煩你找別的地方消磨時間去?要不然就去找個房間睡覺也行,反正都這麼晚了。」
說了一大堆,亞海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他從自己的眼前消失,別再站在一旁擾亂他的思考。
可是那個明顯被討厭的傢伙卻彷彿沒神經似的穩如泰山地倚在他旁邊,還挑挑眉,似笑非笑地問了句差點讓他當場吐血的話。
「怎麼,我在會害你不專心是嗎?」
亞海很想大聲吼回去,但如此一來不就等於承認他對自己的影響?
不管是正面或是負面,就算亞海自己不願意承認,但冰緁確實已在他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他的一言一行都會牽動他的情緒,雖說他是被激得怒氣衝天。
亞海並沒有注意到這是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在意一個人的存在,儘管他在乎的理由是因他三不五時就激怒他。
也許這時他如果靜下心來仔細思考,就會發覺自己比起平時,實在是過於在意冰緁的刻意挑釁了。
不想在這個連續十幾日來以捉弄他為樂的可惡傢伙面前示弱,他於是咬著牙,低下頊去繼續和沒完沒了的數字奮戰。
才填滿一欄,他忽然憶起他剛剛的指正。
他究竟是怎麼從桌上迭得亂七八糟的收據和訂單中,看出他那不小心犯下的錯誤的?
「對了,剛剛的問題你怎麼一看就知道了?」忍不住好奇地,他停下手邊的動作抬頭問道。
本來以為他會對自已來個相應不理的冰緁,暗暗吃驚前一刻還繃著臉的亞海竟會找自己問話。
看來他不但衝動易怒,也健忘得很。
年紀明明比自己大,也在社會上打滾了好幾年,卻還保有這極心無城府的天真個性,想想真是不可思議。
或許就是因為如此,他才總是輕易地掉入他設下的圈套吧!
激他、惹他,然後看他那死愛面子的逞強反應,說實在的已經成為冰緁最近生活上不可或缺的習慣了。
要是一天不這麼做,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先前我幫你父親處理過這方面的事。」平穩的表情實在教人看不出他心中潛藏的惡魔本性,「所以大概知道店內的需求狀況。」
「你不但當Host,還兼做助理?」打了個呵欠,亞海又問。
好想睡覺。
他下意識地揉揉眼睛,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喪失警戒的動作全然落人一旁那個不安好心眼的男孩眼裡。
「不是,我只是偶爾幫幫忙而已。」
「又要接客又要處理帳務,你不嫌累呀?」
「反正也沒什麼事好做,學學店而經營多少可以消磨時間。」
光是隨便學學就有這身能耐。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的亞海,整個腦袋已然進入一片昏沉,甚至忘了要反擊他那傲慢自大的態度。
「真好,我要是有你的能力,可能早把事情處理完了。」不知道疲憊是否快到極限,他忽地覺得冰緁那深邃而聖潔的嗓音彷彿催眠曲一樣悅耳。
他要是跟他一樣熟悉這些事務,早把事情處理完畢上床睡大頭覺了。
真想把眼前這些煩人的東西一扔,找張柔軟的床鋪好好睡一覺。
但今天要是不做到一個進度,就會耽誤到明天的工作。
在他逐漸熟悉這項工作後,才知道先前自己遺漏了多少重要的程序;剛開始他是靠裡司幫他補全他失察的部分,但現在全部得靠自己了。
這就是為什麼比起一開始他已算熟能生巧,卻還是得弄到半夜三更仍無法結束工作的原因。
又連連打了幾個呵欠,他抓抓後頸,繼續將視線移向賬本。
看他那已經累得沒精神逞強的神情,冰緁忽地興起一個想逗逗他的念頭。

「我來幫你吧!」說著,他奪過他手中一張訂單,來回看著擺在桌上的帳簿和單子上的數字。
「咦?」
「這種事我比你清楚得多,做起來自然比你快。」
「啊?」
「從今天開始我都來幫你,這樣你就可以早一點上床睡覺了。」
「你……」
睡意雖然還在腦中盤踞,怕冰緁來得莫名其妙的親切讓亞海不由得有些驚訝,身體一坐正,精神就來了。
縱然他和他認識的時日不算長,卻也曉得他是一個不可能毫無目的讓人佔他便宜的人,所以……
感覺到他狐疑的目光,冰緁咧嘴笑了笑,那銀灰色的眸子在燈光的照耀下更是閃閃發亮。
「當然了,我可不是無條件幫你的。」
「我就知道。」亞海嘀咕著。
為什麼同樣在半夜三點,自己是累得快魂魄脫離軀殼,而他卻仍是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
唔,未滿十八和二十四歲相比……果然是年齡的差別吧!
「或者你覺得我插手是多餘的?」看出恨不得早一秒都好,希望趕快將工作完成的亞海雖然掙扎但並沒有拒絕,他壞心眼地加上一句:「那我就讓你一個人安靜地工作,然後找張溫暖舒適的大床好好睡上一覺。」
這個人的性格真的是只有一個爛字可以形容!
就算自己的腦袋已經變成一團漿糊,雙眼對單子上的文字也已是視而不見,但他還不至於墮落到要向他求助的地步!
那刻意的刺激瞬間燃起亞海意氣用事的固執個性,讓他心想就算得在辦公桌前窩到天亮都甘願。
偏偏就在他才剛在心中下定這決心的下一秒鐘,冰緁的一句話又意外的狠狠打碎了他的決意。
「對了,下星期一是柯斯布吉副部長的生日,你記得要表示一下。」
「啊?」完全摸不著他話中的涵義,亞海怔怔地望著他。
「身為負責人,這是再基本不過的工作,你應該曉得怎麼做才對吧!」
「什麼?」
「怎麼,裡司沒提醒過你,要熟記每個經典會員的重要日子嗎?」
經典會員的重要日子?
他是知道所謂的經典會員是連著兩代以上都是這裡會員的人,可是……重要日子指的是什麼東東?
亞海只覺得腦袋裡一團混亂,呆滯地張大了嘴。
看他的反應就曉得他是一無所知,冰緁悄悄地笑著,「好心好意」地解釋:「像是生日、結婚紀念日等等的日子,你得訂個禮物在當天送過去,這是沉醉夜色的負責人該做的。」
他怎麼會知道這種事呀?
每天光是為了俱樂部的事情他就已忙得焦頭爛額了,哪還有多餘的精力去管那些額外的問題?
看來,在這種百年老店裡有太多他壓根兒就沒概念的「常規」。
毫無選擇地看向笑得嘴都快裂開的冰緁,雖然心底極端不願,但他需要他幫忙卻是不爭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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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0 00:11:28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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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什麼?」這已經是很明顯的讓步了,「加班費?還是想加薪?」
「錢這種東西我已經夠多了。」
的確,在亞海第一次看到俱樂部的薪資表時,還以為自己眼花地猛擦了幾次眼睛。光是冰緁一個月的薪水,就超過他在軟件公司三年的總合!
不過除此之外,他也想不透自己還能給他什麼。
「那你要什麼?」
亞海不禁感到些許困惑。
「這個嘛……」邪邪地看了他一眼,冰緁綻出一個從來沒人有眼福看到的迷人笑容。
驀地感覺一股莫名的熱氣沖得全身發熱,亞海登時睡意全消。
「有話快說!」他撇過頭去,試圖掩飾那個笑容對自己的影響。
「這樣吧,我也不要求什麼困難的事。」他一副施恩不望報的樣子。
「所以呢?」
「你就當當我練習的對象就好。」
還以為他會要求什麼天大的代價,但出口的竟是一句讓亞海想破頭也想不出答案的謎題。
「把話講清楚一點可以嗎?」
冰緁性感的薄唇漾出一抹亞海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的笑。
「很簡單,當我接吻的練習對象。」
頭上彷彿猛然被一塊落石擊中。
「什——」亞海只能錯愕地張大嘴巴,「麼」這個字瞬間卡在喉頭。
「我想你不知道吧?」欣賞著他那因驚嚇過度的可笑神情,冰緁在心底偷偷地大笑幾聲,「在某些情況下,我們偶爾也得接待男性顧客。可是我沒那方面的興趣,但又不能一直逃避,所以你就幫我練習一下,算是我替你處理帳目的代價好了。」
腦袋再次嗡嗡作響,但這回是因被那完全意外的話題嚇到。
可是……沉醉夜色應該不提供那方面的服務才是呀!就他所知,來這裡的男男女女都是適得其所的呀。
「這裡不是有女公關嗎?她們……」
「這個世界可沒你想像中那麼單純。」
仔細地打量了下冰緁臉上的神情,卻沒找到自己預料中的戲謔或促狹之意,而那令人看不清的銀色眼眸,更是教他不知如何捉摸。
「就算如此……」要說是單純還是見識不足?總之他已然相信了冰緁的話,誰教他在這個領域比他還資深。「你們不是不用做聊天以外的事情?」
「必要的時候還是得做,你不會不懂逢場作戲這句話的意思吧!」
「但——」
「不過是接吻罷了,又不會少塊肉,男人這麼扭扭捏捏的做什麼?」他像是受不了他的猶豫似的催促道。
本來還因認知問題而猶豫不決的亞海,果然如冰緁所料,絲毫禁不起挑釁地自動踏入他的陷阱裡。
「答應就答應,有什麼了不起!」他反射性地賭氣頂了回去。
承諾一出口,在看到冰緁那抹得逞的奸邪笑容時,他才猛然發覺自己像是一隻撲火而去的蛾,將死無葬身之地。

「那麼現在……」好玩地看著亞海登時變得蒼白的臉色,冰緁那想惡作劇的細胞又衝動了起來。「就先來試試好了。」
不曉得該怪自己的腦子已被數字和睡意侵蝕得失去思考能力,還是該罵自己那愛逞一時之勇的愚昧個性,總之亞海現在是徘徊在進退失據的關口。
唉!為什麼他明明老被自己這種愛逞強的性格所害,卻還是一直死性不改?
「可是現在已經很晚了……」
「夜深正是做這種事的好時刻,你不曉得嗎?」
仍想做垂死掙扎的亞海,恨不得能把剛才的話收回來,可是出口的話不僅覆水難收,也關係到他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男人尊嚴。
「那、那你要先幫我處理好這些帳務。」結結巴巴地想盡辦法拖延,但他再怎麼蠢也曉得這麼做不過是多此一舉。
「這種事很快就能解決的。」目光掃過剩餘的工作,冰緁很快的下結論。
「但是……」
「怎麼,難不成這是你的初吻?」
「當然不是!」他反射性地皺眉。
都超過二十四歲的人了,怎麼可能還保持完全的清白?別說初吻,他的童貞早在高中就喪失在一個受到全校男同學愛慕的美艷學姐身上了。
那是他難忘的初戀,只可惜好景並沒維持多久……
呃,眼前好像不是討論這是否為初吻的問題的時候吧!
他現在面對的對象,是跟自己一樣性別的男人,會遲疑、猶豫,甚至想反悔,都是很正常的反應。
再說,他又不像他因工作上的需要有這方面的接觸,怎麼可能跟他一樣毫無芥蒂地就接受這種事情?
「既然不是的話就爽快一點。」知道差不多到該讓他死心的時候,冰緁適時的推他一把,「反正不過是嘴對嘴碰一下而已,有什麼好擔心的。」
咦?「真的只是碰一下而已?」
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他小心翼翼地確認。
「廢話,要不是為了工作必須練習,誰要找男人做這種事!」
「說的也是。」他連忙贊同似地猛點頭。
什麼嘛,看樣子他想太多了,還以為接吻一定是充滿激情、火熱和難以控制的情緒,不過看來冰緁的要求是單純的碰觸而已。
心中懸掛的大石頭因他的話突然放了下來。
反正就連一個不留心或意外,臉都有可能去撞到東西,就把跟他接吻……嗯,正確點來說應該只是輕觸,當成一個不可抗拒的意外不就得了!
話雖如此,想到要跟一個男人唇碰唇,多少還是有點難以接受的。
「呃……那我要怎麼做?」
他訕訕地笑著,抬起頭手足無措地看著冰緁.
「站起來。」
「喔。」帶著早死早超生的念頭,亞海順從地遵循他的要求。
「過來。」
也許是過度緊張下產生的錯覺吧!他總覺得冰緁那平時深遠而聖潔的嗓音裡,此刻帶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磁性,甚至還帶著點……甜甜的誘惑感,彷彿要將他催眠、吸入一道晦暗而無底的深淵般。
「對,就這樣站好就行了。」
腦袋可能真的已完全失去思考能力,亞海不自禁地跟隨著冰緁所給的指令,毫無反抗地站定在他眼前。
「別擔心。」
那是低沉、緩慢,宛若能在空氣中留下一道輕霧的聲音。
彷彿來自無聲無光深海中的波動,震撼了亞海內心的最深處,他抬眼困惑地望進冷月的銀色眸子,訝異地在當中覓著一絲溫柔。
「很快就可以結束了。」
聽著似乎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的聲音,亞海下意識地仰起頭來,正好迎視冰緁那張比上帝的傑作更加完美的俊俏臉孔,直往自己靠過來。
他的心不自覺地震了一下,但反射性想往後跳開的身子卻被牢牢抓住。
「閉上眼睛。」十指緊緊扣在他緊繃僵硬的雙肩上,冰緁下意識地抓住那亟欲逃跑的身體。
手中頓時傳來的觸感彷彿是獵人捕獲獵物的感覺。
他有些詫異自己似乎並不排斥和亞海做這種乎時只和女性發生的行為,儘管這其實只是一個比接吻更簡單的動作。
這真的挺有趣的!

看著原本一臉逞強的亞海在自己接近時,那一瞬間緊張得兩眼發直的可愛模樣,就讓冰緁忍不住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從來沒有人能讓他產生這麼強烈的興趣,他是頭一個。
冰緁並不清楚自己之所以被他吸引的真正原因,但他知道自己是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這麼濃烈的興趣。
從未對任何事物或人抱持任何慾望,但他知道對於亞海的一舉一動,自己想一直看下去。
這也意味著,在他滿意之前,亞海是不可能逃離他的魔掌的。
「執迷」這種念頭,往往是在不知不覺中形成的,如同病毒一般潛伏在情緒的縫隙中,而當感染者發覺時,它通常已茁壯到無法銷毀的程度。
這似乎是最後一道指示了。
惶惑地看了緊緊攫住自己的男人最後一眼,亞海認命地合上雙眼。
感覺一股帶著淡淡窮香的氣息拂過自己的鼻頭,然後就是一種又軟又熱的東西輕碰上自己的嘴唇。
「唔……」
他下意識地咬緊牙關,心情說不出是緊張還是什麼感覺。
等了幾秒鐘,那溫熱而柔軟的物體仍然動也不動地停在自己的唇瓣上。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發覺事情真的就如同冰緁先前所言,他只是將自己的唇瓣輕輕貼上他的,除此之外什麼動作也沒有。
這樣單純的碰觸,照理說感覺和拿面紙拭嘴應該沒兩樣才對,但亞海發覺自己的臉不知為何竟熱燙了起來。
隨著冰緁的唇停駐的時間加長,他感覺到自己的兩頰有越來越熱的跡象。
感覺……好怪異!
就像有人拿棉花或羽毛輕拂他的皮膚般……
一時想不出適合的形容詞,但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靜靜地貼在自己唇上的物體,正傳達著另一個人的體溫。
輕輕碰著自己的雙唇仍未離開。
亞海心頭突然有種被千萬隻螞蟻爬過的感覺。
為什麼僅僅是貼著唇而已,他就有種按捺不住想逃離的衝動?
好癢!分不出是嘴唇還是哪兒,總之那般搔癢已傳遍全身。
亞海緊緊地咬住下唇,才努力沒一把推開冰緁並逃之夭夭。
拜託,快點結束吧!
不是說只是碰一下就行了嗎?為什麼那雙又熱又柔的唇瓣竟然像被強力膠黏住一般貼在他嘴上不動?
他心中的吶喊當然不可能靠心電感應傳給冰緁,而且就算可以這麼做,為了男人的面子他也不會輕易投降。
既然眼前這個未成年的男孩都可以為了工作犧牲忍受,他堂堂一個成年男子自然也該「忍辱負重」。
拚命地以這句話反覆說服自己,亞海才沒轉過身子拔腿就跑。
那股擾得他全身怪異不已的熱潮仍是燥熱無比,他不禁懷疑室內的空調系統是否出了問題,要不然他為何感到自己的體溫不斷升高?
不知又過了多久,終於,冰緁滿意似地放開他。
亞海只覺得自己熱得快昏過去了。
「今天就到此為止。」清楚地感到懷中身體的溫度逐漸上升,冰緁其實也被自己浮動的情緒嚇了一跳。
他是他第一個吻的男人,卻不可思議地感覺不到絲毫的排斥。
他本以為自己可能會中途喊停,畢竟他對和自己一樣是男人的傢伙向來沒什麼興趣,連手都不會想去碰,更別說接吻這種更深一層的行為。
可是當他將亞海攬在懷中,近似親吻般地碰著他的嘴唇時,尋遍他所理解的詞彙中,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他當時的心情——
心頭小鹿亂撞。
他從沒想過在自己有生之年,也能經歷這樣的感受。
擁抱女人、達到高潮的次數雖多得早已無法算清,可是在那當中,他卻找不出有這種心臟彷彿要跳出胸口的感受。
平時和女人在一起時,那種瞬間的快感和高潮當然是有的,但那僅限於慾望需求時下半身感受到的東西,心靈上則完全感覺不到那種悸動。
奇妙的是,給他這種近乎陶醉暈眩惑的,卻是一個在半個月前他絕對不會去碰的男人。
和亞海接吻,他不但一點反胃的感覺也沒有,還有種沉醉不去的感覺。
他甚至覺得欲罷不能!
沒想到只是換個對象,心情和感受竟會有如此大的差別。
因為是亞海。讓。凱提尼。赫因斯茲,他才會毫不在乎地親吻一個男人。
自覺到這一點,雖說心底多少有點受到驚嚇,但冰緁的神經還沒纖細到會去在乎這種事。
之前他之所以對男人沒興趣,是因為他完全感受不到男性百吸引他的魅力。
但在亞海身上,他發現可以吸引自己的地方,而且多得數不清。
看來往後的日子是值得期待的。
只是弄不好的話,上癮是一回事,還可能落到萬劫不復的地步。
不由自主地咧嘴笑著,冰緁伸出一隻手刻意拂過亞海的後頸,愉快地察覺他雖有躲避的動作,卻也忍不住微微戰慄。
「那個……」
知道自己一定是從頭皮紅到腳趾,羞得恨不得能挖個洞鑽進去的亞海,可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沒逃跑。
逼得太急恐怕會物極必反。
相當明白該適可而止,冰緁此刻的戰略是以退為進。
他代替亞海在辦公桌前坐下,拿起綱筆和賬單,給了他一個雖從表面上看不出,其實是別有用心的淺笑。
「你可以去休息了,剩下的工作交給我來就好。」

在已經快要睡慣的大床上砰的一聲粗魯地趴下,亞海臉朝下,將呼吸埋入鬆鬆軟軟的被團之中。
回到這段時間暫居的臥房裡,房內昏暗的燈光仍無法緩和他心中的激動。
只不過是個如同羽毛般輕盈的碰觸罷了,當中連一丁點的意思都不包含,他全身的血液卻不由自主地燒沸起來。
他沒有勇氣照鏡子看自己的臉究竟有多紅。
現在伸手摸自己的臉龐,還可以感覺到未退的熱度。
不難想像剛才在燈火通明的書房裡,自己害臊可恥的反應肯定是全進了冰緁的眼中。
嗚……真是欲哭無淚。
為什麼才被輕輕的碰觸而已,他卻會有這樣過度的反應?
沒有一般接吻會有的吸吮和氣息交融,僅是單純的四片唇瓣相貼而已,他就感到空氣彷彿從肺部被抽走,血液中也被注入如熔岩般的高溫。
冰緁的薄唇明明和他吻過的所有女人一樣柔軟,卻不知為何燃起了他從來沒有過的渴求。
同樣是兩片紅潤、溫濕的柔軟唇瓣呀!
更離譜的是,兩人只是將雙唇相貼,並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動作,他卻有種經歷深吻般的深切感受。
想到他那幾乎可成為笑柄的過火反應,不知冰緁會不會認為牠是那方面壓抑太久,所以只是雲淡風輕的接觸都會引發森林大火?
前不久他還曾以這個話題取笑過自己,說不定剛才的事就已讓他下了定論。
這樣子的自己還真是可笑又可悲。
為著一個什麼都不是、也什麼都不算的輕吻,逕自在這裡自尋煩惱。
原本以為對於那種接觸自己應該會感到厭惡的,畢竟他這輩子還沒想過要跟男人接吻,沒想到結果卻這麼出人意料。
當冰緁的唇貼在他的唇上時,伴隨著熱氣傳滿全身的,還有一種相當難以形容、彷彿搔癢又像是酥麻的感覺。
但他清楚地知道那絕不是厭惡。
「唉!」
將棉被拉到肩頭,他神智清醒地瞪著天花板。
在對帳的時候明明累得快失去意識了,現在那只瞌睡蟲卻不曉得溜到哪兒去了。
身體還是很熱,臉也一定紅得嚇人。
他的雙眼張得像銅鈴一般大,床頭櫃右上方的電子鬧鐘顯示已四點零五分,熄了燈的房間是一片黑暗,而他卻……
一夜無眠。

之後幾天,冰緁皆遵守諾言地在亞海處理帳目時在一旁幫忙,所以原本總是要熬到天亮的工作,在兩人通力合作之下,往往午夜兩點半之前就全部處理完畢。
能早點上床睡覺固然很好,畢竟亞海已經好久沒在破曉前入睡了。
可是這愉快的睡眠時間並不是免費獲得的,他相對的也付出了代價。
支付的「代價」是在每天晚上,當所有的帳務工作結束後,冰緁就會理所當然的對他招招手,要他做他練習和男人接吻的對象。
光是想像,他就覺得這樣的自己很悲慘。
然而,店務這種事本來就不是幾天能弄懂的,加上沉醉夜色是一家有多項傳統的會員制俱樂部,要是沒有冰緁在一旁適時協助,他現在很可能已經捅出樓子來了。
再說,接吻就接吻也沒什麼了不起,反正只是雙唇貼著雙唇,他也沒額外要求他做些什麼。
他本以為能一直如此的,這幾天來事情卻似乎有變本加厲的傾向。
首先,是兩人的夜間獨處。
當他照慣例「付款」時,原本只是靜靜地貼著他的雙唇,最近小動作忽然多了起來。
一會兒是以唇瓣摩掌著他的,一會兒是用舌尖輕舔著他,一會兒又是試圖撬開他緊閉的唇瓣。
但他一慨來個相應不理,就是死咬著牙關不肯鬆口,而冰緁也不知為何並沒有勉強他回應他。
這個問題還算輕微,只要他不撤去那道防線,他也不能拿他如何。
讓亞海真正頭痛到不知所措的,是冰緁竟然會在上班時間要他偷空陪他!
近來漸漸熟悉營業方式的亞海,已經懂得要到包廂裡去和一些常客打招呼,也學到怎麼聊些無關痛癢或和會員切身相關的問題。
他已毋需每天戰戰兢兢地候在店門口親自迎接顧客,因為那只是讓沉醉夜色的會員認識新任負責人的過度期而已。
在俱樂部的事大半都上軌道後,讓他不知該如何應對的,就只剩冰緁日趨異常的態度。
比方說現在,他才從E5包廂出來,走到這層樓的櫃檯,準備跟裡司通話,問他還有誰該打個招呼時,一個強大的力量突然不由分說地將他拉到鮮有人煙的樓梯間,並將他壓在逃生門上。
「唔——」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雙唇被覆住。
來人不用多說,當然是那個膽大包天、公然翹班的沉醉夜色第一把交椅。
身上沾染了還坐在包廂裡癡癡等他回去的女人的香水味,那味道不知怎地讓亞海覺得刺鼻難耐。
好不容易在冰緁結束這個明明只有緊貼的動作,卻令人莫名其妙感到濃烈不已的吻後,亞海大大地喘了口氣。
斜斜地睨了眼手還扣在自己後腦的男人,雖然他絕不會承認,但他的確因他那愉快的神情而全身發熱。
「你怎麼能放顧客一個人?」他以老闆的身份斥責他。
現在可是上班時間耶!
「她不是一個人,倫斯在陪她。」
「但她指名的人是你。」
就算沒問冰緁今天接待的人是誰,他也曉得他的預約已經排到一年後了。
「我已經陪她整整一個鐘頭了,出來透個氣不為過吧?」
透個氣需要把他吻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嗎?
幾乎想開口吼人,但亞海也曉得說了只等於白說。
最近的「練習」對心臟真是不好。
很想問他這種事情何時可以結束,都已經練習這麼多次了,哪天就算情勢所逼他必須跟男人接吻,也該習以為常到毫無感覺的地步了吧!
可是不知為何,當他看著冰緁那雙含著某極情感凝望自己的銀灰色美眸時,每每想說的話總是到喉頭就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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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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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海!」
在絃樂聲中聽到自己的名字,亞海詫異地回過頭尋著聲音的來源。
現在是俱樂部才開始營業不到半個鐘頭的時間,預約的客人才陸陸績續到來,整個大廳來來去去的幾乎都還是店裡的員工。
在他搞清楚發生什麼事之前,整個人已經被人狠狠地抱入懷中,眼裡只看到墨綠色的西裝外套。
「哇呀!」忍不住大叫一聲,他急忙想掙脫來人的箝制。
不過在他的掙扎發生作用前,另一隻大手已抓住他的後領,將他像小狗小貓似地往後一拎。
回頭一看,冰緁正以風雨欲來的可怕表情瞪著剛剛將自己抱住的人。
「你做什麼?」那又低又沉的音調,透著一種不可思議的魄力。
「我才要問你做什麼哩!」來人也不甘示弱地回敬過去。
這聲音……
「迪稄?」
亞海猛地回過頭,訝異地張人嘴巴。
「嘖,你現在才認出我來呀?真無恬。」
迪梭。泛。崔斯蘭德裝出一臉傷心又無奈的樣子,但眼中打趣的光彩並沒有逃過亞海的目光。
他有一張幾乎可以和冰緁相抗衡的俊俏臉孔,壯碩健美的身材也不輸他,只是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恰巧和冰緁的冷漠相反,是個充滿陽光、生命力的迷人男子。
「誰教你穿得這麼花俏,我當然會一時認不出來。」亞海冷哼一聲回道。
「什麼花俏?這叫有品味。」
「哼,這種衣服求我我也不會穿。」
聆聽兩人一來一往的對話,冰緁心裡很不是滋味。
然後,他看到在亞海準備回頭對自己說些什麼時,那個叫迪梭的男人又忙不迭地提高聲量吸引他的注意。
「自從你什麼都沒說就離職後,很人都沒有你的消息,我打電話到你的公寓也都沒人接,索性就親自來找你了。說到這個,難道你公寓的電話錄音機壞了嗎?因為我打了上百通電話都沒回音。」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來電上百通?
這樣算算,乎均一天超過三通,這人該說是勤勞還是煩人?
冷冷地瞪著眼裡只有亞海的男人,冰緁很不高興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這個男人見過自己所不認識的亞海。
「我是有聽到你的留言。」
「那為何都不回?」
「我忘了。」亞海很乾脆地承認,「反正你一定沒什麼重要的事,而且我這陣子根本就忙不過來,公寓那邊也只回去過一次。」
「這新工作這麼忙?」
「對呀,所以壓根兒就沒多餘的時間去想別的事,我還擔心等哪天我有空回公寓住的時候已經被斷水斷電了。」
「可是你至少也該回一通電話給我,隨便講幾個字都好,讓我知道你平安無事。」
亞海邊整理剛剛被他用力一摟亂掉的領結,然後投降似地歎了口氣。「好吧,你打那麼多通電話到底有何貴事?」
這個傢伙真是夠煩的了!他在心底抱怨著。
「我很擔心你呀。」絲毫不在意他那冷淡的語氣,迪梭一臉放不下心愛的人的窮操心模樣。「因為你這種一衝動起來就顧不得後果的個性讓我怕你會一不留意就落人別人的陷阱。」
搞什麼?他是在強調他有多瞭解亞海嗎?
不悅地更上前一步靠近背對著自己的亞海,冰緁的動作彷彿是在向這位來意不善的陌生人宣示自己的所有權。
唔,不愧是多年的交情,一語就道中自己也懊惱不已的事實。
亞海佩服地暗暗吹了聲口哨,可是這對他,說只是多餘的麻煩之一罷了。
他不需要他的多管閒事。

「總之,我沒事的,只不過是忙了點而已。」
「真的沒事嗎?」
忽地,迪梭的態度一變,瞇起眼來看向他身後的男人。
「咦?」
「這輪不到你來管吧!」冰緁一手搭上亞海的右肩,不帶善意的眼神筆直地射向也斜眼看著自己的男人。
「那就輪得到你說話嗎?」
現在這種情形是怎麼一回事?
完全不明就裡的亞海,目光困惑的在兩個自說自話的男人間來回瞟著。
那個叫迪梭的男人對亞海擺出的親暱態度看得冰緁心情很差,他下意識地收緊搭在他肩上的手。
「亞海,這傢伙到底是誰?」
「啊?」現在才想到還沒替雙方作介紹,亞海再次發覺自己真是粗心,「他是迪梭。泛。崔斯蘭德,姑且算是我的朋友。」
「什麼姑且?」迪梭一副很不是滋味的模樣,「我們從高中就一直認識到現在,應該說是如膠似漆的摯交才對。」
「誰要跟你如膠似漆!」亞海哼了聲。
雖然有好一段時間沒見到這個以前的朋友兼同事,但老實說,亞海心中的思念只有微不足道的那麼一點點。
誰教迪梭是毀了他的初戀,還有後面幾次戀情的傢伙。
一般而言,像這種朋友,普通人恐怕老早就跟他斷交了,而且一定誓言老死不相往來,亞海起初也是不想和這種背叛自己的朋友來往。
但,該怎麼說呢?人的緣分就是這麼不可捉摸。
雖然他一直想跟這個害自己數次失戀的損友絕交,但迪稄不知怎地就是自認跟他投緣,從高中、大學,一直到工作職場,亞海總是發現他像是影子般緊緊跟著自己,怎麼也找不到脫離的機會。
所以直到現在,這份名副其實的孽緣還持續著。
雖說這份友情幾乎算是單向道。
其實最初見到冰緁的時候,亞海的笫一印象幾乎認定他和迪梭是同一類的人,而他最不擅長應付的就是這一類人了。
但經過這一個月下來的相處後,他逐漸發覺他們兩人壓根兒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簡單來說,冰緁是那種完全的自我中心主義者,只在乎自己有興趣的事物;而擅於交際的迪梭則八面玲瓏,說難聽一點是比較偽善。
仔細想想,自己交到的朋友怎麼淨是一些專用完美的外表欺騙世人,私底下卻是一等一惡劣的怪人啊?
亞海不由得歎了口氣,引來兩人莫名其妙的注視。
「那你後面像是背後靈的傢伙又是誰呀?」頭一偏指著他身後的男人,迪梭的氣勢一點也不輸給冰緁.
「他是我們店裡首屈一指的紅牌Host冰緁.督鐸。克勞蒂爾,沉醉夜色的冰山美人,你應該聽過吧!」
「哦。」他點了點頭。
沉醉夜色的冰山美人他是知道,但他那雙一直搭在亞海肩上的手是什麼意思?
還有那瞪著自己的陰冷目光……
原來如此。
原來這傢伙心裡想的事跟自己一樣,難怪他在見到他時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但事到如今,他是絕不會把亞海讓給任何人的!
打從高中認識亞海開始他就被他吸引,所以當他交了女朋友後,他就毫不客氣地把那女的搶走,目的只為了要他們分手。
亞海當然很火他破壞他的戀情,當著面就說要跟他絕交。
可是他一心都掛在他身上,怎麼可能順從他單方面的斷絕宣言?
那怒不可遏的謾罵聽在他耳裡,甚至有如天籟般悅耳動聽。
總之,他就足一路這樣追著他跑,從學校到社自,從不間斷。
之所以一直保持沉默沒向亞海告白的原因,是因為他知道他對男人毫無興趣,也不可能接受他這種感情,因此他才甘於居於朋友的地位。
不過他可不會將他讓給其它人。
因為看穿沉醉夜色的首席Host對亞海的態度,迪梭實在無法安心讓亞海待在這種充滿危險的地方。

「說到這個,你怎麼會在這裡?」沒弄懂這個認識八年的朋友方纔的神情是何涵義,亞海皺了皺眉頭問。
「我是來找你的。」
「不是啦,我是問你怎麼會在這裡?這裡是會員制的俱樂部,沒有會員證是進不來的才對。」
「我姊是這裡的會員。」
怎麼也沒料到會得到這種答案,亞海呆了一下。
要成為這裡的會員,首先家境方面的基本要求就是要很不尋常的富裕,然後再加上一些背景。
這麼說來……
「你是有錢人家的兒子?」
「你不是去過我家?」
「對喔。」似乎有這樣一回事,「你家實在不是普通的大。」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當時亞海還一度以為他家是拍電影用的佈景。
那麼豪華奢侈的裝潢……人真的能住在裡面嗎?
「不過你之前怎麼沒告訴我你有俱樂部的會員證?」離開軟件公司時,他曾將自己大致的狀況告訴過他。
「我以為你很快就會回來,所以心想這事沒提也無所謂。」迪梭淡淡地說道,冷不防地將懷恨的視線射向一臉面無表情的冰緁.
這大概就是所謂發現情敵的直覺吧!
雖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但他隱約感覺到亞海最後會留下來繼承俱樂部的原因,應該在那他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男人身上。
「嗯……」
不想讓迪梭得知事情的經過,因為他一定會被他責罵自己怎麼又上當了。
所以亞海只是笑笑,語氣曖昧地道:
「發生了一些事……」
從他刻意模糊焦點的口吻中,迪梭也曉得事情一定不單純,但現在不是逼問實情的時候。
「如果你想找人吐苦水的話,我隨時歡迎你。」
「咦?」
「我想你一定經歷了許多不順心的事吧!」
不愧是和亞海有長年的深交,迪梭相當瞭解當他用這種口氣說話時的涵義。
「不用勉強沒關係,但你想說的話,隨時都可以來找我,我們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客氣什麼?」
語畢,他給他一個「亞海專屬」的值得信賴微笑。
看了眼前這情景,冰緁在一旁冷哼幾聲。
也許就是因為他總是真誠地關切自己,所以即使迪梭曾對他做過那麼過分的背叛事情,他仍沒狠心地切斷兩人的友情。
算了,都這種時候了,還計較那種陳年舊帳也沒意義。
發覺身邊的人口流量似乎有增加的趨勢,亞海這才注意到他們已閒話過多,現在可是上班時間耶!
「迪梭,你和令姊的包廂是分開的嗎?」
他看到迪梭的姊姊正站在大廳的右側和另一個女孩聊天,在注意到他的目光時,她禮貌性地頷首微笑。
第一次見到迪梭的姊姊時,他曾懷疑過這對姊弟會不會不是人類,要不然為何姊弟倆都俊美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唔,在剛認識冰緁時,他更是一度快要肯定他絕不是人類,因為那種超凡的感受實在太深刻了,不過看久了也習以為常了。
「不,我是跟她一起來的,因為我來的主因是要找你。」
「這樣啊,那我幫你叫幾個Hostess好了——」
「不用。」他唐突地打斷他,「我現在沒那種心情。」
在看到亞海身邊竟有只偽裝完美的大野狼時,他怎麼還有心情在一旁嘻嘻哈哈?
誤解他意思的亞海挑挑眉,難得地露出戲謔的表情。
「怎麼,有女朋友了所以要守身如玉?」
「我有沒有女朋友你最清楚了,不是嗎?」
先前亞海還待在軟件公司時,下了班之後迪梭可說像小鴨跟母鴨一般地黏在他身邊,這就是他沒有女朋友的最佳證據。
要是有了情人,早跑到天邊去約會了,哪還有時間陪朋友喝酒聊天?
說到這點,亞海其實有些不解;迪梭明明不論在公司內外皆受歡迎到連他都不禁眼紅的程度,卻一直沒有交女朋友的意思。
不過反正這是個人自由,他不覺得有開口問的必要。

「那你要怎麼辦?坐在一旁呆看你老姊跟Host打情罵俏?」這極無禮的發言果然是交情長久的人才會有的。
「說的也是,那樣挺無聊的。」
「那你回去不就得了!」已經緘默了好久的冰緁一開口,就是唯我獨尊到絲毫不顧該有禮節的驚人之語。
「冰緁!你怎麼可以這樣對顧客說話?」亞海好歹也是沉醉夜色的負責人,管理旗下人員也是職責之一。
「他不是說過他是你的朋友,不是顧客。」
「沒錯。」在亞海來得及做任何反應前,迪梭已自行搶著回話。
他露出一個足以和冰緁那冷酷神情相抗衡的溫暖微笑,「你要是把我當客人的話,我可是會傷心的,更何況我今天是專程來看看你而已。」
「裝模作樣。」冰緁冷笑一聲,低低地說道。
「這位冰山美人是不是對我有意見?」不知是否有聽到他的批評,迪稄露出令人看不出真實心情的微笑。
「冰緁!你也差不多該工作了吧?每次都讓客人等那麼久可不好。」
再怎麼遲鈍,亞海也感覺得到兩人間強烈的敵對氣流,雖然不清楚原因,但在大廳這種地方鬧起來可是笑話一樁。
可是不管他再如何使眼色、打暗號,那雙銀色的眸子就是定定地鎖在自己背後,雙腳是寸步不移。
「要不然……」難得見到亞海,迪梭才不打算把這段寶貴的時間花在和他人的針鋒相對上,「對了,亞海,你來陪我吧!」
「啥?」
「很多俱樂部的老闆自己就是Host,你沒這個打算嗎?」
「就算有,我們這裡也不是那種俱樂部……」
唔,說不是的話,冰緁可能又要在心裡嘀咕說他太過單純天真了。
要不然他以為這近半個月來的私人練習是為了什麼?
但就算私底下真的有不同傾向的服務……嗯,應該說是真的有吧!所以冰緁才要他陪他練習;就算真有這回事他也不會將之公開。
「哪種俱樂部?」
迪梭好像沒抓到他話中的重點。
「呃,就是……」
「我們這家店的Host可不懂得如何伺候男人。」總是選在最敏感的時機加入對話,冰緁不友善的態度讓亞海聽得心驚膽跳。「你要是有這方面的需要,請另尋他處。」
「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可沒那種興趣。」氣勢和他相當的迪稄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然後轉向亞海,表情卻是截然不同的溫柔。「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來陪我聊聊而已,我們已經一個月沒見面了,我想知道你的近況。」
「可是我還有很多其它工作……」
光是一一跟常客打招呼、哈拉這點,就差不多要去他半條命。
有人天生就不適合交際應酬,這是怎麼也勉強不來的。
「這樣啊,那也沒辦法,下次找個你比較有空的時間,我們再去上回那家酒吧喝他一頓好了。」
「OK.」
把他這句響應當作承諾,迪稄俊美的臉龐流露出一股甜蜜的柔情。
「那你去工作吧,不要累著了,好好加油喔!」語畢,他向前一步,猝不及防地又將他抱個滿懷。
「哇!」來不及躲開的亞海只能無助地掙扎,「拜託!你這種愛抱人的習慣能不能改一改呀?」
「哈哈,這是從小養成的,我也控制不了啊!」
「真是!」
亞海無奈地搖搖頭。
他要是敏感一點的話,就能清晰地感受到後方射來兩道幾乎要將自己和迪梭燒出兩個洞的憤怒目光,但幸虧怕在這方面此一般人鈍。
灰銀色的瞳眸怒不可遏地瞪著眼前上演的溫馨畫面,冰緁全身散發出從來沒人見過的紅色熾焰。
心緒被苦悶和酸楚佔滿。
那是種狂烈到連他自己都壓抑不住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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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0 00:11:53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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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冰緁今天的心情尤其差。
悄悄抬起頭來,亞海瞄了眼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一眼,又迅速地低下頭去盯著滿是數據的帳目。
從開店沒多久,他就是那一號生人勿近的恐怖表情,彷彿只要靠近就會被不知名的火焰燒傷一樣。
雙眸成了銀色的火海,那蘊藏在其中的怒濤看得他人不得不退避三舍。
美人生起氣來就會變成夜叉,這話似乎一點都沒錯。
一直到俱樂部打烊休息,兩人搭乘專用電梯到頂樓,那股足以融化綱鐵的高溫仍沒有絲毫降低的趨勢。
天呀,亞海現在才想到,他今天該不會是以那副德行接待顧客的吧?
想不通他那莫名其妙的壞心情定怎麼回事,他雖想問,但總找不到適當的時機。
眼前似乎也不是追問這種事的時候,處理複雜錯亂的帳務時,最忌諱的就是做一些會導致分心的事。
好不容易等這段陰霾沉悶的時間結束,他才起身想收拾一下顯得有些凌亂的桌面時,身體突地被一隻橫過眼前的手臂給攬個正著。
「啊!」反射性地驚呼一聲,亞海抬起眼來責難似地瞪了驚嚇自己的人一眼,「你幹嘛——」話尾在發現那緊緊盯著自己的銳利目光時隨即逸去。
望進那雙深沉而強烈的銀灰色瞳孔,以往透明般的脫塵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激昂駭人的熱氣。
不容忽視,也不許逃避的眼神像是兩條粗韌的尼龍繩般,緊緊將亞海的身子綁住,令他動彈不得。
看著那張不知迷倒多少女人的俊美臉孔慢慢靠近自己,以為他是要他支付幫忙處理店務的代價,他連忙閉上雙眼。
亞海可以清楚地感覺列冰緁靠近自己時所產生的氣流,那吐出來的溫熱氣息如羽毛似地拂過臉龐。
可是等了一會兒,該落在自己唇上的東西卻毫無動靜。
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亞海悄悄地睜開眼睛。
那雙深選而魅惑的銀眸依舊莫測高深地凝視著他。
亞海的喉頭瞬間感到燥熱無比。
「什、什麼事?」連忙清了好幾次喉嚨,聲音在他開口時卻還是沙啞怪異。
這異於往常的情況讓他下意識地不安起來。
才企圖脫逃似地扭動了下身軀,那原本只是扣住他肩頭的雙手立刻下滑,擁抱似地將他鎖入懷中。
「喂!」亞海立即本能地掙扎起來。
心頭一湧而上的不知是屈辱還是羞怯,但堂堂一個大男人受到這種對待,豈有乖乖屈服的道理?
也不想想兩人都發展到接吻的地步了,雖然只是唇碰唇這樣單純的動作,但這種事確實被稱為吻,他還是極端在意這種芝麻小事。
沒將他的抗議和掙扎看在眼中,冰緁微微低下頭,縮短兩張臉之間的距離。
「你們經常這樣抱來抱去嗎?」他壓低聲音問。
他的聲音又低又沉,彷彿來自地底深處的回音。
雖然他沒暴跳如雷,更沒氣得大吼大叫,但亞海可以清楚察覺那隱藏在平穩聲音下的狂暴怒意。
那是比勃然大怒可怕上百倍的靜態怒氣,燃燒著藍色火焰。
不過對於他為何會氣到這個程度,亞海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你指的是什麼事?」同樣地,他也對他一秒鐘前的問題毫無頭緒。
「今天那個來找你的男人……」已經是刻意壓抑的聲調,卻還是隱藏不住當中的火暴怒氣,「你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你是指迪梭?」見冰緁沒否認,亞海皺了皺鼻子繼續說道:「朋友呀!我不是跟你介紹過了?」
「只是朋友?」
「對啊。」
不然還能是什麼?不明白他逼問的原因,亞海又加上一句。
「朋友嗎?」
冰緁那種像是從鼻孔發出的冷哼聲讓亞海蹙起眉頭。
「你幹嘛用這種語氣說話?」
「只是朋友的話,會理所當然地在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
「他從以前就是這樣,久而久之我就習慣了。」
久而久之?
看來他們的感情相當不錯嘛!不然兩個大男人怎麼可能毫不在乎地在眾目睽睽之下親密擁抱?
冰緁看向亞海的眼神中有一絲連自己都未曾發覺的苦澀。
「所以就不顧地點跟場合?」
難道是自己多心?
亞海狐疑地咀嚼著他那壓抑得聽不出抑揚頓挫的語氣,總覺得冰緁今天說話都有弦外之音。
「也還好吧!」他搞不懂自己幹嘛要向他解釋這種私人的事,「只是因為帶大迪梭的是意大利來的保母,他從小就在比較熱情的環境下成長,感情的表達上自然比較直接也比較熱烈,這是避免不了的啊!」
當他說出避免不了這四個字時,冰緁不曉得自己比較氣的是他無條件認定這種擁抱是理所當然,還是他居然一直任那傢伙隨意對他下手。

心情好惡劣。
對於這種從沒經歷過的苦悶,心頭上壓著的是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冰緁無法自制地歪了歪唇。
「那傢伙……壓根兒對你不安好心。」
如飛機掠過地面般的低沉嗓音,清晰地流進離他的唇只有十公分距離不到的耳朵裡。
反射性地抬起頭來,沒頭沒尾的話語讓亞海一時間只能怔忡地張大嘴巴。
「啊?」
那傢伙不安好心?
完全是有聽沒有懂的狀態,亞海不懂為什麼冰緁今天老說一些讓人絞盡腦汁也想不通的奇怪話語?
「那傢伙」指的或許是迪梭,畢竟兩人剛才對話的主題就是這位今夜專程來找他的朋友。
可是……
「不安好心」又是什麼鬼意思?
像這種模糊不清的話,要是他能想通的話才真是不可思議。
凝視著滿頭霧水的亞海,冰緁的臉色是越來越陰鬱。
他當然清楚問題不在亞海身上,因為那男人將自己的慾望隱藏得太好了,所以亞海會一無所知並不奇怪。
只是,裝出一副為好朋友著想的偽善模樣,骨子裡卻充滿骯髒污穢的想法,被這種混蛋纏住的亞海為什麼這麼遲鈍,竟沒發現那個亦步亦趨跟著他的「朋友」,根本是雙披著溫柔羊皮的惡狠!
一想到在自己認識亞海之前,他都是被那個心懷不詭的男人緊緊纏著,一種晦暗的心情立即在心中衍生。
不過,遲鈍也該有個限度,像亞海這樣的「不知不覺」,不是太離譜了嗎?
心底湧起一陣苦澀,他不自禁地收緊摟著他的雙臂。
眼前發生的事明明不是亞海的錯,甚至也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但那般不滿至極的情緒卻逼得他不得不對他爆發。
知道自己這樣其實是在遷怒,但冰緁卻沒辦法操控情緒。
想起那男人離去前丟下的警告眼神,還有那句話——
我很快會再來的。
真令人火大!
黑色的火苗從一片迷霧之中竄了出來,燒灼冰緁腦袋裡的每一個細胞,他清楚地感受到那是強烈的嫉妒之情。
那種沁入內心深處的黑暗苦水,從來不曾執著於任何人,自然也未曾嘗過這種苦澀的滋味。
而現在,注視著眼前一臉不明所以地回看自己的男人,他總算曉得這種不能自制的心情有多麼恐怖。
對亞海,他有一種超越所有事物的執著意念。
想要獨佔亞海,想要成為他獨一無二的存在,冰緁有生以來笫一次湧現這麼強烈的感覺。
察覺到自己這層不尋常的執拗,這種迥異於過去的想望,雖然因陌生而有點無所適從,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
所以他才會無法忍受有其它人這樣黏著亞海……不,甚至連點頭之交以上的情分他都不允許。
因為他注定只能屬於他。
就像早晨的迷霧散去一般,答案清晰地浮現在他眼前。
他終於也同一般人一樣,有了想佔有的慾望了嗎?
嘴角扭曲成一個自嘲的笑容,他一言不發地把住亞海的後頸,猝不及防地將自己的唇壓止他那因訝異而微微開啟的唇瓣。
瞬間,亞海緊張得全身緊繃,但或許是因為已習慣這種狀態,所以沒幾秒鐘他就明顯地放鬆下來。
抓住這瞬間的大好機會,冰緁的舌毫無預警地竄入他的口中。
「嗯!」
怎麼也沒料到他會有這唐突的舉動,亞海錯愕得張大雙眼。
這和兩人之前說好的不一樣!
一時間,他懷疑這是否是自己的錯覺,因為兩人最初講好的以是單純的觸碰而已,而冰緁一且以來也都很遵守自己的承諾。
可是,當那入侵的靈舌捲住他的舌、強迫他配合他的時候,他才猛然感受到這份危機。
「唔……」
這感覺何止是吃驚可以形容?
亞海簡直不敢相信會發生這種事!

驀地從呆滯中回復過來,亞海使勁地敲打著冰緁的肩頭,又氣又羞地想救自己脫離這顏面盡失的窘境。
然而,他的力量明顯不敵冰緁.
舌頭被煩人地糾纏著,齒列被可恥地舔舐著,雙唇更是被用力磨蹭得發痛。
總覺肺中的空氣好像要被抽光一樣,近乎窒息的恐懼感讓他不由得更用力地推打著緊緊纏住自己的男人。
可惡!不管他再怎麼用力搥打,箝制住他的男人就是文風不動。
怎麼會有這種事?他都已經使盡全力抗拒了,為什麼還是無法掙脫那困住自己的擁抱?
他不住地掙扎著,那知暴風般掠奪自己呼吸的唇舌卻更形強悍。
亞海只覺得腦袋因缺氧而昏昏沉沉,雙腿也不由自主地發軟。
「嗯……」
擔心自己會就這樣昏過去的同時,他更是錯愕地察覺自己竟響應般地也吮著冰緁的舌尖。
自己究竟是何時進入這種忘我的狀態的?
難以原諒本來是極力反抗的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陷入這道激情的狂流中,他不由自主地舉高兩手想推開那強吻自己的男人。
似乎看出他的懊惱,那強奪他口中蜜津的唇舌像是低笑似地輕輕發顫。
被嘲弄的恥辱更是加深他原有的羞辱感,讓他已經因熱情而泛紅的臉龐,更彷彿熟透了的西紅柿似地艷紅無比。
不只是面子,連裡子都丟光的憤恨讓他忍無可忍地抬起穿著皮鞋的右腳,狠狠往冰緁的小腿脛骨一踢,原本期待他會因吃痛而放開自己,沒想到他竟然只是悶哼一聲,又繼續那個讓自己又可恥又陶醉的深吻。
然後,為預防他再度做出攻擊的舉動似的,冰緁不但將他壓向鋪了波斯毯子的牆,還用雙腿夾住他的下半身,以防他二度抗拒。
「唔……」
呼吸被吞入那散發著濃烈男人氣息的唇間,理智雖想反抗,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隨波逐流。
一邊積極響應著這個不該有的熱吻,他感到意識逐漸離自己遠去。
在覺得自己一定會完全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冰緁才總算甘願地放開他。
軟弱無力的身體頓失支撐,在亞海以為自己會靠著牆壁滑坐到地板上時,那個害得他全身軟綿綿的傢伙及時抱住他,並似笑非笑地欺近他耳邊。
「當心一點。」
還不都是你的錯!
明明想這樣頂回去,但依他現在的狀況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亞海只覺得腦子一片昏沉沉。
在比自己年紀小的男人的臂膀中,亞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直到本來差不多要昏厥過去的腦子又醒過來為止。
抬起頭來,映入他黯色眸子裡的是冰緁得意洋洋的微笑。
粗魯地抹去流出嘴角、混雜著他人氣息的唾液,亞海氣急敗壞地用力將他往後一推,並惡狠狠地瞪著他。
「你不是說過只是嘴對嘴碰一下而已?「他忍不住興師問罪。
這不只是違反兩人先前的約定,還大大打擊了他的自尊。
其實兩人間的行為早已不是「碰一下」而已,那每每持續超過十分鐘之久的唇貼唇動作,就只差剛才的步驟即能構成深吻。
要是存心計較,他早該在最初就把帳算清楚才是,只不過他雖打死都不願承認,卻也知道自己之所以什麼都不提、默默讓冰緁為所欲為的原因,是因為他自己也深深醉心於那種讓意識恍惚的輕吻。
只是,這回因自尊心受到巨人的打擊,他才會這樣反應過度。
他明明比他年長,為什麼卻對他的「侵犯」束手無策?
好沮喪、好生氣、好火大!
同樣身為男人,而且自己還是年長者,為何會無能為力地任由對方為所欲為?
都已經使出渾身解數卻還是只能任人宰割的懊惱,是說什麼也補償不了的。
「你不是也很享受嗎?」他指的當然是他盡全力配合一事。
「什——」
「全身都紅成這個樣子了……」冰緁的手碰著他的頸子,然後滑到鎖骨,「你還能說沒感覺嗎?」
那冰涼指尖滑過泛紅肌膚的觸感,讓亞海全身掠過一陣彷彿會起雞皮疙瘩似的輕顫。
他想躲,但那雙結實有力的臂膀卻將他緊緊鎖住,讓他怎麼也動彈不得。
而這不用說,更是狠狠在他受到傷害的自尊心上又劃下一刀。
「就、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他很氣明明就是眼前這男人的不是,他卻一副無所謂、面不改色的模樣;更火大的是,同樣是一記濃濃烈烈的深吻,他卻一臉輕鬆淡然的樣子。「明明就是你違背我們談好的條件!」
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麼,冰緁的語氣像是在應付一個孩子似的不耐煩,「反正你也喜歡不就得了?」
「我才不喜歡!」
「不喜歡?」
「誰會喜歡啊?我可是被你勉強的耶!」
「勉強?」聽到這個詞,冰緁的眉間險些皺成一團。
生來即擁有讓異性如癡如醉、讓同性也不由自主著迷的外表,冰緁在我對像時從來不曉得何謂挫敗。
更精確一點來講,他從不曾主動去追求想要的對象,因為他也未曾有過想得到手的人或事物。一直以來,光是那些絡繹不絕的愛慕者,就夠他玩萬中選一的遊戲,打發打發無聊的生活。
當然,對於沒興趣的人他是連看都不會看一眼,更別說花時間或精力去做拒絕這種麻煩的動作。
因此,從來只有人求他,沒有他求人過。
沒想到第一次主動出擊卻落到這種下場,也難怪比天之驕子更唯我獨尊的他,會難以接受地快快不樂。

「你聽清楚,我想怎樣就怎樣。」不讓亞海有搖頭的權利他自我地宣告:「往後,你只要聽我的就好。」
我想怎樣就怎樣?聽我的就好?
「開什麼玩笑!」亞海氣勢不輸人地大吼回去。
他的意思是說,哪天如果他想要的話,他甚至得陪他上床嗎?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何況這跟我們當初說好的條件不一樣。」
對亞海而言,他認為自己之所以跟他做出應該只能和異性做的行為,是因為把這種行為當作他輔佐自己的「代價」;但對冰緁來說,他會破天荒地提出這種連自己都覺得好笑的提議,是因他對亞海這個人產生興趣。
而現在,他更理解到自己之所以如此執著於他的原因。
所以,他不會讓他有機會逃走的。
只要他逃,他就追。
在他對他失去興趣之前,他永遠別想有逃出他手掌心的一天。
向來是自我本位、利己主義的冰緁,這回當然也不可能例外。
「我才不管什麼當初說好不說好的,總之,以後你乖乖聽我的話就是。」他態度狂傲地向他宣佈。
美人充滿自信和決心的模樣更是魅力十足。
這話要是向路上隨便一個行人說,不論男女肯定皆會神魂顛倒地任他擺佈。
可是今天面對他的是男性自尊心被打擊、又很氣年長的自己無能反抗他、好強且不服輸的亞海。讓。凱提尼。赫因斯茲。
所以那會今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迷醉的發言,聽在他耳裡的反應卻是——
什麼呀!這傢伙以為自己是誰?古代羅馬帝國的皇帝嗎?
眉頭緊緊地凝成一條直線,對著神情傲慢的冰緁,屈辱加上憤怒讓他對這不僅是難能可貴,更是世人夢寐以求的幻夢施以不屑的態度。
「玩笑別開得太過火了!」
「什麼?」冰緁瞇起眼睛。
「跟你的約定到此為止,我才不要莫名其妙地支你擺佈。」
「你說什麼?」
從那張性感的薄唇中逸出的聲音低啞緩慢,刻意加入一些恫嚇感,聽得亞海下意識地起了戒心。
可是今天晚上的事情已經多得讓他應接不暇,他已沒什麼力氣再應付怪異到難以捉摸的冰緁.
所以他覺得解決這一團亂的最好方法,就是上床睡覺養足精神後,再來面對今天所發生的一連串突如其來、怪異難解的問題。
不著痕跡地向門口退去,亞海在拔腿就要落跑前,迅速地丟下話:
「總之,我可不打算再讓你為所欲為,也不要再陪你做那種莫名其妙的事,而且我說不就是不!」
可是冰緁的動作就是快他一步,在他來得及溜出他伸手可及的範圍前,硬是將他逮個正著。
「亞海!」
緊緊扣住自己手腕的大手,力道大得彷彿要捏斷他的手似的。
今夜已經受夠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的亞海,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無力反抗的挫折感。
「放手!」他使出全身的力氣甩開他,飛也似地逃離書房,「別碰我!」
「亞海!」冰緁再伸出去的手卻撲了個空。
感受到亞海那用盡全身氣力拒絕自己的堅決,冰緁感到心臟隱隱作痛之餘,更以不可思議的眼神凝望著那消失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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