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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花兒 -【假孕誘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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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10 02:10:29
奉子成婚之《假孕誘情》作者:花兒

  書籍簡介:他不過是好心撿了一個小乞兒回家,怎知卻像迎了黴神入門般禍事不斷,先把弟弟新買的書盡數掉進河中喂魚,不反省還敢嫌書太重,說什麼掉了也好,氣惱的弟弟才要拿出主子威嚴加以教訓,這小乞兒竟給弟弟的命根子致命一擊,還惡人先告狀的對他說自己被苛待,為免鬧家變,他只好將麻煩留在身邊,誰知他不但不倒楣還喜事臨門,從小心儀的對象竟答應和他的婚事,就在他覺得自己錯怪小乞兒不祥時,所有倒楣火力正悄悄凝聚准備一舉爆發,結果就是──他莫名其妙的喝醉,醒來時,身邊的裸女哭著要他負責……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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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10 02:10:57
  第一章

  盧溝橋位於京師西南方的永定河上,是南北陸上出入京師的唯一通道,因此交通位置非常的重要。

  前朝崇禎十三年的時候,特地在橋東建了一座圍城,作用是保衛京師。

  這座小城就是宛平縣城。

  因為一開始是做軍事用途,因此只有東西兩座出入的城門,城內沒有大街小巷,沒有鐘鼓樓,自然也不會有廣場、市集,只是一座小城池。

  多年後的今天,它依然是守衛京師的重要城池。

  不過城內的景象已經改變,除了駐軍之外,更多的是平民百姓和販夫走卒。

  因為只有一條大街,因此城內最熱鬧、最重要的建築幾乎都在放眼可以看完的範圍內。

  酒肆、茶樓、戲樓、古玩字畫店、工藝品店、客棧、縣衙、兵營、驛站、寺廟等等,應有盡有,熱鬧繁華程度並不輸給京師。

  大街上鋪設的是整齊的石板,方便來往的車旅行走。

  一間專賣珠寶、金釵、胭脂和花粉的精緻小店裏,一名公子正從笑吟吟的老闆娘手中接過一支珠釵。

  他穿著淺藍色的長衫,臉上帶著一派友善的笑容,神采飛揚、氣度閑雅,腰間配了一塊飾玉,衣飾雖然沒有特別華麗,但卻相當講究,看樣子家世不壞。

  他旁邊還站了一個書僮模樣的少年,有些稚氣的臉正好奇打量著店內的擺飾。

  「公子你真是好眼光,一眼就瞧中這支萬中選一的南海珠釵。」老闆娘笑容可掬的說:「你瞧瞧這珠子又圓又潤,難得的是七顆大小都相同,實在是很少見的。」

  「是挺下錯的。」雲絕疆臉上帶著一抹斯文的微笑,輕輕轉動著那支珠釵,腦中想像著它斜斜插在表妹宋允兒的髻上,襯托著她那不俗的美麗模樣。

  如花年華的少女,當然愛這些珠釵首飾,只是雲家家風崇尚儉樸,連帶著她這個遠來依親的孤女也不敢想望能怎麼打扮了。

  「這多少錢?」

  「公子要是喜歡,五十兩就賣了。」

  「五十兩?」書僮吐了吐舌頭,訝聲道:「二少爺,這……是不是太貴啦?」雖然說表小姐是個天仙般的美人,但是溫謙恭良的她,除了手上的玉鐲之外,似乎沒戴過什麼貴重的首飾。

  雲家雖然家大業大,跟專做綢緞絲縷生意的花家並坐京師富商的龍頭位置,號稱京商雙霸。

  但是雲家的家訓卻是勤勞和樸實,跟一般豪奢的大戶人家是大不相同。

  就算貴如二少爺,也得親自下鄉收租奔波去,從這裏就看得出來雲家對這兩條家訓有多重視了。

  這支珠釵要價五十兩,要是被因為父母雙亡而到雲家依親的表小姐聽到了,恐怕會皺起她那好看的眉,說二少爺太浪費了。

  而要是掌家的老夫人知道了,非得發一頓大脾氣不可。

  雲絕疆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知道,你別瞎緊張。」

  除了經營生絲、貨運、米糧和錢莊等生意之外,雲家大量租賃給佃農的田地,也是一大筆的收入來源。

  這次他外出收租,回來的時候經過宛平,知道表妹愛吃八珍樓的雲片糕,特地買了一盒准備帶回去讓她開心。

  從八珍樓出來時,又一眼看見了這家小巧的鋪子,就過來看看,或許有適合她的。

  「老闆娘,你這支珠釵很好,我也很喜歡。」他一笑,溫和的說:「就是太貴了。」

  「公子,這可是南海明珠呀,這個價錢公道得很,真的不貴。你想想看,這麼別致的珠釵,這世上只有一支,再沒有一模一樣的了,五十兩買個獨一無二,會不值得嗎?」

  沖著她那句獨一無二,就算雲絕疆原本有些猶豫,這下也甘願掏出五十兩買下了。

  獨一無二用五十兩買,的確是便宜的。

  買下珠釵的他才與書僮一跨出店門,就聽見一陣斥罵聲從八珍樓的方向傳過來。

  「哪里來的臭乞丐?弄臟了我的包子!」

  八珍樓將蒸房設在臨近大街處,蒸好的白胖包子、包子的香味讓人食指大動,經過時通常會掏出銀兩來買,這招攬生意的方法很好,因此生意不惡。

  雲絕疆隨意一望,看見一個衣衫襤褸、身材瘦削的少年,戴著一頂破氈帽,臉上和手上都是黑漆漆的煤灰。

  他手裏握著一個包子,雖然店夥計大聲斥?   悶鴯髯永匆  先耍    詞俏      Γ  廖蘧逕   

  「我肚子餓了,吃你一個包子不行嗎?」他聲音清脆,一雙眼睛漆黑靈活,賊兮兮的轉動著。

  「你這臭乞丐!一個上好的肉包子一文錢,你吃得起嗎?」夥計大聲的說,「還不給我放下,滾!」

  「這麼貴?」他呵呵一笑,露出兩排晶晶發亮的雪白牙齒,眼睛一轉,將手裏的包子往蒸籠裏一拋,「砍了我的頭也吃不起。」

  雖然他將包子扔了回去,但原本又白又胖的肉包子早已經留下他臟汙的指印,哪里還賣得出去?夥計一看火大了,一邊罵著臭乞丐,一邊抓起棍子就上前打人。

  少年唉喲一聲,一閃身躲了過去。

  雲絕疆看他瘦弱,心裏覺得可憐,連忙攔住夥計的棍子,「才一文錢,用得著動手打人嗎?」

  「阿武,」他回頭喊了書僮一聲,「給錢。」

  「是,少爺。」阿武一邊拿出銅錢給夥計,一邊想著,二少爺就是善良心好,連一個素不相識的小乞丐他都肯對其伸出援手。

  夥計接下錢,哼了一聲,「算你運氣好,今天碰到了貴人啦。」

  少年笑著瞧了雲絕疆一眼,連謝也下說一聲,便大刺刺的接過夥計遞過來的包子並咬了一口,突然,他呸的一聲,「這肉這麼酸,包的是人肉呀?!這麼難吃,給狗吃還差不多!」

  說完,他隨手一扔,將上好的肉包子扔到地上,再舉腳將它踢向窩在牆角曬太陽的癩皮狗,那狗高興的叫了兩聲,低頭就大嚼起來。

  阿武心疼那一文錢給他糟蹋了,於是怒聲道:「喂,你這人怎麼回事?拿我家少爺用錢買的肉包子去喂狗?」

  雖然說一文錢並不多,但是這個乞丐的舉動也實在太過份了,不但糟蹋糧食也糟蹋他家少爺的好心。

  「我拿我的肉包子去喂狗,關你家少爺什麼事?」他又是嘻嘻一笑。

  「我家少爺看你可憐,所以才出錢買了這個肉包子,你連謝都不說一聲,還拿去喂狗,不是太過份了嗎?」

  「是他看我可憐,又不是我叫他來幫我的!」少年將下巴一抬,神情有些驕傲的說:「他愛多管閑事,我可不愛道謝,雞婆!」

  「你──」阿武一聽更加的火大,正想罵幾聲時,雲絕疆溫和的聲音已經響起。

  「我們走吧。」他看了少年一眼,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

  這少年雖然衣衫襤褸,但絕非乞丐,應該只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他還挺高傲、挺有骨氣的。

  此時少年的肚子突然發出一陣咕嚕聲響,顯然是真的餓了。

  雲絕疆下意識的瞄向他扁平的肚子,而他則是伸手按著肚子。

  「看什麼?!」

  「你肚子餓了是嗎?」

  「廢話。」他哼了一聲,雙眼看向天,一副驕傲輕蔑的樣子,似乎和雲絕疆說話會拉低他的身份似的。

  阿武氣呼呼的瞪著他,一點都不明白他這麼大的氣焰哪來的,若非二少爺心好、脾氣好,否則誰會理這麼一個臭乞丐。

  「這裏有一盒雲片糕,你要是不嫌棄就拿去吃吧。」他將要買給宋允兒的糕點遞給他,「拿去吧。」

  「既然你這麼有誠意,那我就收下了。」少年看了他一眼,眼裏閃過一絲驚訝,伸手接過那盒糕點,目送著他修長的背影離開。

  周遭的人都紛紛嘆道:「這小乞丐真有福氣,遇著了這樣的好人。」

  少年打開盒蓋,拿起一片又軟又香的雲片糕送入嘴裏,眼裏突地閃過一絲狡詐,他快速的跟了上去。

  「二少爺。」阿武回頭瞧了一眼,嫌惡的說:「那個小乞丐跟上來了。」

  給了他一整盒不便宜的雲片糕不夠,還想跟上來要錢嗎?

  哼,真是太厚臉皮了。

  「沒關系。」雲絕疆也回頭看了他一眼,不以為意的說:「可能剛好順路。」

  「喂,我吃完了。」少年快步的來到他們主僕面前,把手給伸長了,「這盒子還給你。」

  「你拿到八珍樓去,這盒子還值個幾文錢。」這盒子是八珍樓為了鎮樓之寶雲片糕而訂做的,非常的精緻,可以重復使用。

  「我不要那幾文錢。」他露齒一笑,「我叫阿紛,你呢?」

  「你問我家少爺的名字想要做什麼?」阿武不客氣的插嘴,「你快走開,我是絕不可能坐視少爺再給你什麼東西的。」

  「我問問也不行嗎?受人點滴之恩,當湧泉以報,我連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還談什麼報答?」

  雲絕疆搖手道:「你不用報答我,不過是小事一件,根本算不上什麼恩惠。」

  「對你是小事,對我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他正色道:「還是你看我是個乞丐,不配來問你的名字,也不配說報答?只要我不來麻煩你,那就太好了是吧?你怕我上門去要銀子嗎?哼,也未免把人瞧得太扁了!」他一臉悻然,老大不高興的樣子,一雙眼睛又習慣性的往天上飄去。

  「我沒有那麼想。」他微微一笑,心裏想著這個敏感又高傲的少年,講話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留給人。「我姓雲。」

  「雲?」他隨手在樹上折了一根樹枝,在地上龍飛鳳舞的寫了個雲字,「這個雲?」

  「是。你識字?」他有點驚訝的問,沒想到他居然識字,難怪談吐不俗。

  「是呀,跟我爹念過幾年書。」他眼眶突然一紅,嘴巴一扁的就把樹枝往地上扔,將腳下的小石子踢得老遠。

  「你家在哪,怎麼不回家去?」聽他說有個爹,雲絕疆心想,他果然不是乞丐,瞧他那個驕傲的模樣也實在不像。

  「我才沒有家,我爹不要我了啦。」

  「不會的。說不定他正想著你回家。」雲絕疆好脾氣的說:「趕緊回家去,讓你娘給你做頓好吃的,別在外面餓肚子了。」

  「我娘早死了,留我一個人四處給人家欺負,就連爹爹都不要我了。」他嘴巴一扁,流下兩行眼淚,洗去了臉上的煤黑,露出白玉般的肌膚,「喂,雲少爺,你家裏缺不缺下人,我去給你使喚好不好?」

  雲絕疆還來下及表示,阿武就大聲的說:「我們雲府不缺下人!就知道你沒安好心眼,你是看准了我家少爺脾氣好,吃定了他是不是?」

  「是呀,怎麼樣?!」阿紛突然含淚的說:「你們是不缺下人,但我可是缺口飯吃。」

  雲絕疆想了想,這少年會讀能寫,身世也的確可憐,剛好三弟的書房還少個書僮,不如就帶他回去好了。

  「我有個弟弟,今年十九,明年要參加省試,他正要一個書僮,你可以嗎?」

  「當然可以。」他連連點頭,破涕為笑的說道:「謝謝雲少爺。」

  「少爺,你千萬不要上他的當,說下定他是個大騙子……」他就是看他不順眼。

  窮人家還有什麼脾氣,居然跟他大小聲?!

  「好了,不用說了。」雲絕疆打斷他,「我既已決定,就不會再更改了。」

  阿紛一聽,樂得眉開眼笑,轉頭向阿武做了一個得意的鬼臉、吐吐舌頭。

  阿武忿忿的瞪了他一眼,心裏想著,等你進府就知道!

  他要是沒吆? 蝗喝爍    桓魷侶磽  幕埃    掛暈  約菏譴笠  亍  

  「謝謝雲少爺。」阿紛開心的拉著他的手,蹦蹦跳跳不亦樂乎的連聲道謝,燦爛的露出一口潔牙和兩邊深深的酒窩。

  雲絕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這樣柔軟的手……居然會是一個骯臟少年的?



  雲家人口相當的簡單。

  以雲老夫人為主,接下來是兩年前出走的大少爺雲孟隴,跟著是棄文從商的二少爺雲絕疆,再來就是一心仕進的三少爺雲落絮。

  還有一個宋允兒,她是雲老夫人妹妹的女兒,八歲時因父母雙亡而到雲家依親。

  人家都說大少爺性涼如水,二少爺溫和如風,三少爺倔強如火。

  阿紛雖然才來雲家沒幾天,已經以他俊秀的面貌迷倒了一票春心蕩漾的小丫環,奪走阿武自豪的萬人迷稱號,也知道了雲家一些大大小小的事。

  女人嘛,很難叫她們閉起嘴巴,就算阿紛一點都不想要小丫環們熱心的幫忙,她們還是有如蝗蟲似的,不斷飛進他位於雲落絮書房外的小房間,爭著幫他熟悉環境,摸清楚主子們的喜好。

  阿紛得到這樣的待遇,氣得阿武是牙癢癢的,直罵他是禍害。

  「厚,幹了!」

  雲落絮在暑氣仍熾的暮夏乍後,坐在書房裏寫文章,本來火氣就已經很大了,又發現硯台幹得徹底。

  應該在旁邊加水、磨墨,順便幫他扇風的阿紛,不知道何時跑得不見蹤影。

  他扔下筆,抓起桌上的杯子想喝口水,杯裏竟也涓滴不剩!

  「阿紛。」

  靜悄悄的。

  他那不馴的眉毛抬了抬,有些不耐煩的又吼了一聲,「阿紛!」

  「叫我幹麼?」一顆圓滾滾的頭顱從門外探進來。

  點漆般的大眼睛不耐的轉了轉,紅艷艷的小嘴嘟得老高,阿紛一臉不高興的說:「那麼大聲,我的蟈蟈都叫你給嚇跑了。」

  他好不容易才在草叢裏看見一隻,小心翼翼的伸長手打算在它來不及察覺時將它逮個正著。

  誰知道雲落絮一吼,那只蟈蟈嚇了一跳,俐落的跳開,害他撲了個空。

  雲落絮一拍桌子,「你不在旁邊伺候著、看著,跑去抓蟈蟈玩!」

  二哥究竟在搞什麼鬼,帶回來的這個書僮長得像女的、說話像女的,就連使小性子都像女的!

  阿紛走到他旁邊,「你寫的文章又沒特別好看,幹麼我得在旁邊看著,悶死人了。」

  「你這是什麼態度呀?!」不過是一個小書僮而已,一張嘴又酸又尖,他已經快要被他氣死了。

  要是沒教訓一下這個囂張的書僮,不如他當主子自己當奴才算了!

  昨天他就想教訓他了,要不是二哥攔著,可這個死小鬼哪能在這裏繼續囂張?

  他去買書,書僮幫忙扛回來是天經地義的事,這個阿紛居然嫌重,東嘮叨西? 艫模    患覆驕禿白乓  菹    拱閹  氖槿  言誶鷗松希  徊恍  木腿  艚    嗆永  閃寺涮朗椋    潭祭灘換乩礎  

  他氣得半死,都還沒開口罵,就被阿紛搶白了一頓,說是他自己不好,買這麼多書,又不自己拿,所以才會掉進河裏。

  這是什麼話?更糟的是二哥居然還幫阿紛說話,說他不是故意的,叫他再給他一次機會,不要跟他計較。

  「我實話實說也不行嗎?你到底叫我幹麼?」

  雲落絮等他走近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掌心翻上來,另一手則高舉早已抓住的戒尺,拍的一聲朝他手心打了下去,留下一條熱辣辣的紅痕。

  「啊!」阿紛驚叫一聲,急忙想縮手,「很痛耶,你幹什麼?!」

  「伸好,我還要多打幾下。」他凶神惡煞的說,別以為長得像娘兒們他就會手下留情,那是不可能的事。

  更別以為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他就會覺得他好可愛,而忍耐他的無理和頂撞。

  「才不要!」阿紛舉起腳用力的往他腳背上一踩,兩手抓住他的肩膀,接著膝蓋用力往上一頂──

  只聽見雲落絮放聲大叫放開了他,彎下腰喊痛,而他早已一溜煙的往外溜,熟門熟路的往雲絕疆的屋子跑去。

  他知道誰能給他庇護。

  阿紛一邊跑著,頰邊那個好可愛的小酒窩,又不知不覺的冒了出來。



  暮夏的午後特別的悶熱。

  雖然已經打開兩邊的窗子,但空氣中還是有一股沉滯的悶濕氣息。

  雲絕疆專心的看著畫滿朱砂紅線的帳本,一邊和手邊的舊有紀錄作比較。

  兩名頭綁雙髻丫環在旁邊輕輕幫他扇著風。

  一陣女子的嘻笑聲從打開的窗戶傳了進來,雲絕疆微微一笑,原本有些困頓的精神因這笑聲而微微一振。

  丫環留香探頭一看,喜孜孜的說:「允兒小姐來了。」

  話才剛說完,一名穿著粉衫,長相端莊秀麗的女子在一群丫環的簇擁下,帶著一股香氣踏進了息雨居。

  「絕疆。」宋允兒溫柔的微笑著,看了看他隨手擱在書案上的帳本,「這麼熱的天你還做這苦差事,不悶嗎?」

  「隨便看看而已,也沒怎麼用心。」他看她雙頰潮紅,額上猶有細汗,關心的問:「天這麼熱你還往外跑,也不怕曬昏了頭?」

  他們對對方的愛護之意,讓一旁的丫環們都露出了瞭解又習慣的微笑。

  二少爺和表小姐雖然親近,但是兩個人都是客客氣氣,從來沒做出過什麼違背禮教的事。

  宋允兒的丫環秀玉介面道:「二少爺,這還不都是為了你!我說小姐身子弱,曬不得太陽,她偏偏說你那幾個字寫得好,非巴巴的拿去給人裱了起來不可。」

  原來昨晚宋允兒到這請教一些詩韻的問題,剛好雲絕疆寫了一幅字,她看著喜歡於是就要去了。

  「你這丫頭真是多嘴。」宋允兒掏出手絹拭了拭汗,有些害羞的說:「我是待在屋子裏覺得悶,自己想出來走走的。」

  從小和雲家三兄弟一起長大的她和雲落絮同年,而雲絕疆大了她兩歲,和母親鬧翻而出走的雲孟隴則大了她五歲。

  小時候大家朝夕相處,感情還分不出深淺,但等年紀漸漸大了之後,她開始對三兄弟有了不同的感覺。

  老大雲孟隴雖然外表彬彬有禮,但待人總嫌冷淡。

  而老二雲絕疆則是謙謙君子,天性寬厚良善。

  老三雲落絮是自由奔放,不羈又隨性。

  她喜歡和溫和的絕疆相處,落絮的個性總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

  她和絕疆都喜歡詩詞、喜歡古書,看法相似,默契也很好,而他對她更是關懷備至。

  從來沒有少了一點溫柔和體貼。

  「廚房有梅子湯。」雲絕疆提醒她,「秀玉,等會到冰窖去取些冰塊上來,冰鎮了給小姐消消暑。」

  秀玉笑著拉拉其他丫環,「不如我們現在就去。」

  二少爺就是這麼貼心又溫柔,連一點點小事都替小姐著想到了。

  因為這個時節冰塊很難取得,小姐就算想要拿些來消暑,也會礙於自己的身份而不好意思開口。

  可是二少爺就是能替她想到,並在她開口之前幫她安排好,若能嫁到這樣的相公,那小姐才叫有福氣呢。

  丫環們前腳才剛出門去取冰,阿紛後腳就踏進了息雨居。

  遠方還傳來雲落絮鬼吼鬼叫的罵聲,「你給我站住,我非殺了你下可!他媽的死小鬼,給我站住!」

  阿紛火燒屁股似的往雲絕疆身後一躲。

  「二少爺救命!」他抓著他的衣服,把臉埋在他背上,「三少爺要殺我呢。」

  一說完,他又探頭出來察看敵情,意外發現原來屋內還有一名陌生姑娘。

  只見她身穿月白色紗衫,滿臉盡是溫柔,周身有著秀雅氣息,一舉手一投足,自有股端莊雍容的氣度。

  「哇!」他吐吐舌頭,這一定就是那個表小姐了,這麼漂亮,真是可惜嫁不出去。

  宋允兒皺了皺眉頭,先別說這個書僮打扮的少年舉動適不適當,就說他的聲音好了,嘴巴雖然喊著救命,但她怎麼聽都覺得他的聲音裏充滿笑意和快樂,實在不像正面臨生命危險。

  「是怎麼了?」雲絕疆拉住他的手腕,將他從身後拉出來,「你做了什麼?」

  這個阿紛怎麼這麼會找麻煩,惹得落絮三天兩頭狂吼著說要殺了他。

  個子小小的,哪來那麼多精力闖禍呀?

  「我沒有。」他嘴唇微翹,伸出他被打痛的手,「你瞧,三少爺打我。」

  他握住他的手,細看那道腫起的紅痕,驚覺他的掌心柔軟滑膩,柔若無骨,他不禁微微一愣。

  只是他的奇怪並沒有維持太久,因為雲落絮已經像個復仇者似的,手裏拿著戒尺沖了進來。

  阿紛咯咯一笑,再次往雲絕疆身後一躲,探頭出來做了一個鬼臉。

  雲落絮見狀更是氣得哇哇大叫,「二哥,你讓開。我要殺了這小鬼!」

  居然敢那樣傷害他的小老弟,要是他未來的妻子因此而不幸福,他負責得起嗎?

  「到底是怎麼回事?」雲絕疆疑惑的問,「你為何會拿著戒尺一路從你的飄遙院追過來?」

  要是被娘知道了,鐵定又是一陣數落。

  「你別管!這是我的私事。」他忿怒的說著,一瞥眼看見末允兒站在一旁,從鼻子哼了一聲,轉頭不再看她。

  她低下頭去,臉上有種復雜的神色。

  「我不許你在我的屋子裏打人。」雲絕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一向很尊重僕人們,「有什麼事情用說的就行了。」

  在他屋子裏絕對不會有打罵的情形發生,就算是丫環們犯了過錯,他也一定是好言相勸說一聲而已。

  但他這樣的好脾氣卻是雲老夫人最火大的一點,強勢的她總覺得他絲毫沒有氣勢,讓她實在很難把雲家的興旺寄託在他身上。

  「這樣的刁僕惡奴,要是說得動除非等到黃河水清!」雲落絮對著阿紛咆哮著,「有種給我出來,別躲在我二哥後面像個縮頭烏龜,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

  「我不希罕當男子漢大丈夫!」阿紛挑舋的說:「說不出來就是不出來。」

  他又不是笨蛋,出去挨揍嗎?

  雲落絮給他氣得青筋拚命冒,伸手要將他扯出來,偏偏雲絕疆護得好好的,三個人轉圈圈似的轉來轉去,他始終沒辦法將阿紛拖出來痛打一頓。

  「二哥,你是鐵了心的要護著他嗎?」他將戒尺一丟,大聲的問。

  「不管他做錯了什麼事,你打了他那一下就夠了。」雲絕疆勸道:「他年紀還小,又不曾在大戶人家家裏當過差,就算做錯了事也是情有可原,你就多給他一點時間習慣,以後就不會了。」

  「好。算你行。」雲落絮惱怒的瞪了阿紛一眼,「你就一直躲在我二哥背後別出來,否則我一定扁你。」

  見他氣呼呼的走了,阿紛笑嘻嘻的說:「幹麼那麼凶呀?」

  「你到底做了什麼?」雲絕疆有點頭痛的問。

  他好像是帶了個不得了的人物回家了,還以為讓阿紛有個安居之處就會沒事,誰知道這才是麻煩的開始。

  娘親總說他的惻隱之心會害了他,不知道這算不算一個例子?

  「我  他的命根子。」阿紛飛快的說,一臉的不在乎。

  「啊?!」他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阿紛用手圈著嘴巴,在他耳邊一字一字的說:「我、  、他、的、命、根、子!」

  這下不只是雲絕疆傻眼,就連宋允兒都呆住了,兩抹紅雲迅速占領了她白皙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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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10 02:11:25
  第二章

  一幅高八寸兩分,寬七寸七分的方幅繡屏就立在名貴的紫檀桌上。

  雲老夫人柳素娘帶著一臉的贊嘆,仔細審視著這幅名為海棠雙鳥的繡作。

  一枝盛開的西府海棠,一鳥立於枝上,另一鳥從左上方飛來,顧盼有姿,繡工異常精細,高出綾面。

  在針法上有平針、搶針、擻和針、纏針、滾針、紮針等多種針法,構成了生動而精緻的畫面。

  「好,非常好。唉,可惜、可惜。」柳素娘贊了一會,又嘆了一會。

  她看了宋允兒一眼,笑了笑,又搖搖頭。

  「姨媽是贊這繡屏繡得好,又可惜跟花家這門親事沒成?」宋允兒柔聲問,「親家做不成,難道連生意也合作不來嗎?」

  花家的綢緞生意在京師是為龍頭地位,除了花仁用以精准的眼光將湘、蘇繡引進之外,還很懂得利用結交達貴等手段來打開市場。

  再加上他有個精於針繡的女兒,所繡的龍鳳連當今聖上都親口贊過一句:難得。

  今年初,姨媽看中了綢緞生意的高利潤,和在京師建立大規模繡莊的可行性,於是積極的拉攏花家。

  京城兩大家族勢力若結合,那威力當然是不容小覷的。

  花仁用對聯婚這事抱持著高度興趣,兩家是一說即合,可惜的是花大小姐一句不嫁,使得兩邊談了多時的婚事告吹。

  花仁用只有一個獨生愛女,疼她疼得不得了,自然唯她馬首是瞻,她大小姐說不嫁就是不嫁。

  聯婚宣告破裂,花仁用為了表示彌補和友好,要人送了這幅女兒親手繡的繡屏過來,表示兩家的關系不需因為聯婚失敗而斷絕,生意是能再談的。

  「花仁用是什麼角色?要真有賺頭,他會讓我插這一手,分走他的銀子嗎?」柳素娘朝繡屏一指,「他呀,是不想得罪我。婚事吹了,你以為咱們的繡莊還有望嗎?」說著她搖了搖頭,又嘆了一口氣。

  「姨媽,難道就這麼算了嗎?絕……你為了繡莊籌備了這麼久,投下的銀子也不少,現在收手只怕損失慘重。」宋允兒本來想說雲絕疆的,因為從買地、建莊、招人、進貨,都是他一手打理的,就此停住的話,那對雲家是個大損失,對他也是個大打擊。

  他或許將從此認為自己不是經商的材料,而辜負了姨娘的期望。

  不是每個人都像孟隴那樣有經商頭腦和手腕,絕疆是個讀書人,他如何能在爾虞我詐的商場為雲家再打下一片天?

  以落絮的個性看來還比較有可能,偏偏姨娘說他個性浮躁做不了大事,而將興盛雲家的希望放在絕疆身上。

  「不收手的話損失會更慘重。綢緞和繡品是花家的天下,你以為我們要打進去容易嗎?」她當然知道外甥女擔心的是什麼,於是輕輕拍了下她的手,「放心吧,昨天我跟絕疆商量過了,他也同意了。」

  「是嗎?那就好。」

  她微微一笑,「允兒,你也十九了吧?都是個老姑娘了,姨媽忙,居然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

  宋允兒臉一紅,「姨媽,別說這個。我、我還不想嫁人,想多陪姨媽一些時候。」

  「你要真捨不得姨媽,不如就嫁進雲家。」柳素娘笑道:「當年我就說過了,我有三個兒子,不怕你挑不到喜歡的。」

  她說這句話的同時,想到了自己最偏愛的大兒子。

  但一想到他為了一個低三下四的丫環反抗她,拋下老娘及一切,帶著那個狐狸精走了,她心中便難免有氣、有恨。

  「姨媽。」宋允兒臉更紅了,有如熟透的櫻桃。

  「你別害羞,我知道你心裏喜歡絕疆,這才處處為他著想。」她早就心知肚明,「絕疆雖然沒說,但心裏也真是喜歡你的。我做個主,讓你們早日成婚,你有個好歸宿,我才對得起你娘呀。」

  絕疆娶到了意中人,應該會更加的努力奮鬥,說不定會繼孟隴之後,成為另一個經商奇才。

  「姨媽,」她輕輕低下頭去,小聲的說:「我真的還不想嫁人。」

  「說什麼傻話,不嫁難道當一輩子老姑娘嗎?」宋允兒默然了。

  姨媽將她撫養到大,對她是恩重如山,別說是要她嫁給絕疆,就算是要她做奴為婢她都心甘情願。

  絕疆對她的心意,她並不是不知道,可是……可是她卻不明白自己的心到底是向著誰多一點。

  向著微風的絕疆……還是火熱的落絮?

  落絮,喔落絮,他先前為什麼一看見她就把頭轉開呢?

  是恨她漠視兩人的情愫拒絕他吧?可是她不能、不能傷害絕疆呀。

  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那麼的好。



  雲絕疆站在洞開的窗前,看著院子裏迎風搖擺的各色菊花。

  他想到昨晚娘親的一番話,其實心裏多少有點不服氣,當初要用聯婚來打開被花家獨占的綢緞、繡品生意時,他是根本反對的。

  只要有心、肯做,天下還會有什麼難事嗎?

  花家的繡品是高價位,講究獨一無二的,難道他們不能反其道而行,改賣繡工一樣精緻,但是人人都買得起的繡品嗎?

  或許利潤沒有花家高,或許一開始會很辛苦,但他已經有所准備,要迎接這一波的挑戰。

  他棄文從商雖然不是出自自願,但既然已經接手家業,他就要做好。

  他絕對不在這個時候放棄。

  所以他投了拜帖到花家去,准備今天登門拜訪花仁用。

  「二少爺!」阿紛充滿活力的聲音才剛在他身後響起,人就已經蹦到他身邊,「你在幹麼呀?」

  因為三少爺說要宰了他,所以他苦苦哀求雲絕疆別把他送回去,因此雲絕疆只好叫阿武先過去,把他留在自己身邊。

  「沒什麼,在看院子裏的菊花。」他是書生性格,愛的是菊花冷傲高潔、早植晚發,傲霜怒放,淩寒不凋,歲晚彌芬芳的品格,因此在書房前面遍植名菊,每日細心照料。

  「那有什麼好看的呀?」阿紛把手放在窗臺上,上半身探出去張望著,「粉金剛、碧玉鉤、美人紅、醉貴妃、月下白、紫霞杯、禦袍黃、海雲紅,哇!還有墨荷,這裏的名種還真不少,只可惜沒有綠菊。」

  雲絕疆有些驚訝的轉頭看他,他卻一副不在乎、像隨口而說似的。

  尋常人家的孩子哪里能像他這樣一眼就認出菊花的品種,還能正確的叫出名字來,並且知道難得的綠菊。

  「你也知道綠菊?那可是很少見的。」他到目前為止,也才在去年的菊花會裏看過一次。

  那株綠菊還是花家拿來參與盛會,讓大家開眼界的。

  「那有什麼!我家裏就養了幾株,什麼春水碧波、綠衣紅裳、綠玉如意、綠雲的,還不知道叫我給養死了幾株呢。」他隨口說來,倒像是一件平常至極的小事。

  「你家裏?」

  「是呀,我家裏可多……」說到這裏,他似乎警覺到自己說了太多話,於是連忙伸手搗住了嘴巴。

  他雖然是書僮打扮,但這副神情卻全然像個少女,睜著圓滾滾的眼睛,烏溜溜的眼珠骨碌碌的一轉,一臉的調皮。

  「你懂得還真不少。」雲絕疆猜想,他或許也曾是大戶人家的子弟,因為家道中落,所以才落到現在這種境地。

  「我隨便亂說的啦。」阿紛連忙把話題引開,「對了,二少爺,你要留香叫我來要幹麼呀?」

  雖然他當時正忙著和廚房那幾個姊姊妹妹打情罵俏,沒什麼工夫做別的閑事,不過因為叫他的是雲絕疆,那他就是斷了腿也要爬來。

  「我要出門一趟,你跟我去。」他看著他那笑咪咪的臉,心中忍不住湧起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

  像是憐惜。

  阿紛模樣瘦弱,實在很難叫人不生出這樣的感覺。

  那日從街上帶他回府後,雲絕疆根本沒想到清洗幹淨的他,居然會是這麼的秀氣。

  圓圓的眼睛、小小的鼻頭,微翹的小嘴和驕傲的下巴。

  說起話來劈哩啪啦又快又響,很容易讓人感染到他的活力。

  「真的嗎?你要帶我出去呀,太棒了!」他高興的拍著手,笑著說:「雲家雖然很大,可待久了也好悶,可以出去真是太好了。」

  「嗯。」雲絕疆朝桌上一指,「你拿著,不重的,可別把東西又扔到河裏去了。」

  「我不會的。」他拿起桌上一個長形的盒子,用放在旁邊的布包起來,斜斜的背在身後,「還真的不重呢,這是什麼東西呀?」

  「一份禮物。」

  「送誰呀。」阿紛眨眨眼睛,嘴巴往旁邊一努,「男的女的?」

  「問這做什麼?」他那撇嘴的輕蔑模樣還真像個任性的少女……

  雲絕疆忍不住搖搖頭。他是怎麼了,幹麼一看到阿紛就覺得他秀氣得像個女孩兒?

  「好奇呀。」他老實的說,「跟我說嘛。」他拉著他的手,輕輕搖了一下,一副女孩家的嬌態。

  雲絕疆連忙輕甩開他柔軟的手,心中異樣的感覺卻久久無法消退,「我要去拜訪一個世伯。」

  這個阿紛……他忍不住斜眼瞧他喉問。若是男子喉頭該有突起狀。

  但是阿紛年紀尚小,還沒有變聲、沒有喉結也是有可能的事,不能因此斷言他不是男子。

  再偷瞧他的胸脯。若他真是男人,以他如此精瘦的身材來看,胸膛實在不應如此飽滿。

  但也不能因此就斷定他是女子。

  阿紛看他一臉狐疑的打量著自己,於是笑嘻嘻的問:「二少爺,怎麼了嗎?」

  「沒什麼。」雲絕疆趕緊搖搖頭,「走吧。」

  「好哇。」走了幾步後他突然停住,拉住了他的衣袖道:「等等!」

  原來是雲絕疆衣服的前襟裂了一道口子,不細看還看不出來,但他剛剛一個轉身活動,那裂縫就很明顯了。

  「二少爺,你衣服破了。既然要出門訪客,還是換過一件吧。」

  「什麼時候弄破的?」他眉頭一皺,有些不舍又有些心疼,「我真是太大意了。」

  阿紛看他一副很愛惜這件衣服的樣子,於是勸道:「破了也沒什麼,縫一縫就瞧不出來了。」

  「這件衣服是允兒親手裁制的,現在居然給我勾出了這麼道口子,唉!」那多對不起她的心意和用心呀。

  「我就知道。」他突然哼了一聲,一臉的不高興,「難怪你愛得很了。」接著他從懷裏取出隨身帶著的針線包,「這麼愛就一輩子穿著吧,也不用脫下來啦。」

  入殮時也不用換壽衣了!阿紛刻薄的想著,但是沒說出來,只是俐落的穿好線,快速將裂開處縫補起來。

  「還好這衣服料子好,顏色又深,看不出來是有補過的。」

  他的頭發不斷磨蹭著雲絕疆的下巴,他只覺得癢癢的,隱約聞到淡淡的香味,心頭突然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他忍不住想叫他停手。

  「阿紛──」

  誰知道才開口,就被他抬頭瞪了一眼,「噓,別說話,你想倒楣三年嗎?」

  民間流傳著一個迷信的說法,如果穿著衣服讓人縫補時說話,那他就會倒楣三年。

  雲絕疆乖乖的閉上嘴,卻在心裏下了一個決定。

  看來這個阿紛一定是個女子無疑了,男人絕不會隨身帶著針線包。

  他是不能再把她當書僮用了。



  「我突然肚子很痛。」阿紛七手八腳的將背上東西解下來,扔到雲絕疆手裏,「二少爺,你自己去吧,我得去拉屎。」

  「阿紛!」他搖搖頭,她是個女孩子,這樣子說話實在有點粗俗呀,「你怎麼這麼說話?」

  大街上、花家前呀,來往的人可不是只有他們主僕兩人。

  「是人都得要拉屎,難道你不拉屎的嗎?」阿紛蹦蹦跳跳的跑開,還回頭揮了揮手。

  人吃五穀雜糧難免都會有些穢氣嘛,她又沒有說錯。

  看著她有如火燒屁股般的跑遠,雲絕疆只得搖搖頭,走上前去抓起銅環,叩叩叩的敲起花家大門。

  阿紛轉過一個街角,突然停住下跑了,回身從牆邊把頭探出去,剛好看見雲絕疆在幾名花家家丁的迎接之下,走了進去。

  「呼。」她松了一口氣,轉過身來把背靠在牆上嘮嘮叨叨的抱怨著,「這麼多地方不去,偏偏來我家?唉!」

  今年十六歲的她,正是從小被捧在手掌心疼大,花仁用的獨生愛女──花繽紛。

  花仁用自己都視禮教於無物,對愛逾性命的愛女當然也不加以約束,所以把她寵得驕縱異常,也因此才會為了父女倆吵了一架,她就一怒出走。

  而吵架的原因是花仁用想要續弦,但花繽紛堅決反對。

  拜託!丁柔才大她三歲,當她的姊姊沒問題,要當她的後娘也太過份了吧。

  她很反對這樁婚事,但一直沒表現出來,反而還和丁柔加倍的親熱,接她到家裏來培養感情。

  然後她串通婢女僕人們裝神弄鬼嚇唬她,把她嚇出了一身病。

  為了這件事,花仁用對花繽紛大發脾氣,責罵了她一頓,硬脾氣的她哪受得了從沒對她大聲過的爹,為了一個還不是後娘的女人責罵她?

  於是她的刁蠻脾氣發作,索性離家出走,還特地扮成個小乞丐。

  反正爹爹不愛她,那她就要做個全天下最可憐的人,到處給人家欺負,最好死在外面,叫爹爹後悔一輩子!

  誰知道才剛走到宛平就遇到了雲絕疆,他的關懷和坦誠善良讓她斷了浪跡天涯的念頭,轉而跟著他進了雲家當起小書僮。

  她是天之驕女,從來沒吃過苦頭,以往大家都爭著來討好她、奉承她﹔可是當她扮成小乞丐後,卻是人人嫌惡她、欺負她。

  在體會到雲絕疆才是真正待她好的人後,她一縷少女的情絲就悄悄系在他身上。

  她不想回家,所以才在知道雲絕疆要拜訪的是花家時,趕緊來個屎遁。

  不過……奇怪了,他上她家要幹麼?

  像上次一樣去提親嗎?當初她是不知道對像是他,否則就會考慮考慮,也不會拒絕得那麼快了。

  思及此,她的臉突然微微一紅,連忙搖搖頭甩掉這個想法,「我幹麼呀?亂想一通的!」

  都已經拒絕人家了,他怎麼可能再來提第二次呢?

  再探頭一瞄,正打算先溜到茶樓去聽人家說書時,就看見雲絕疆走了出來。

  「這麼快?」

  花繽紛看他在門口站了一會,才搖搖頭走過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麼。

  於是她將頭縮回來,躲好,在心裏暗算著他的步伐,估計他走近巷口的時間,她打算嚇他一跳。

  一、二、三!

  她縱身一跳,大叫一聲,「嘩!」

  「唉喲,我的媽呀、我的娘呀!我的老命呀!」來人被她嚇得屁滾尿流,三魂七魄飛了一半,臉色青白的跌坐在地上。

  來者不是雲絕疆,而是個白發蒼蒼、滿臉都是皺紋的老人。

  一個關著九官鳥的鳥籠則倒在他腳邊。

  「啊?怎麼……」嚇錯了人花繽紛自己也嚇了一跳,一抬眼,才見到她的「原定目標」直起身子,從地上撿起了一個東西。

  因為他彎腰撿東西停頓了一下,這個原本在他後頭提著鳥籠、吹著口哨,輕快走上前的老人就當了替死鬼。

  「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花繽紛蹲在他身邊道,「老伯!老伯!」

  她看他滿頭大汗,臉色青白,求救的喊了雲絕疆一聲,「少爺!」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一看見她那張驚惶的小臉及聽到微帶焦急的喊聲,雲絕疆連忙三步並兩步的沖了過來。

  「怎麼了?」他幫著她扶起那個倒楣的老人,心裏忍不住的嘆了一口氣。

  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生出新的事端來,她到底是哪來那麼大的本事呀?!

  慘的是他每次都剛好在場,不得不幫她收拾善後。

  「我以為他是你,所以才……老伯!」看見老人手搗著胸口,花繽紛急道:「你沒事吧?是嚇得厲害嗎?」趕緊帶他去找個道士什麼的收收驚好了。

  「我……我胸口痛。」他低聲呻吟著,「我原本要去茶樓喝個茶,沒想到卻給你嚇得腿都軟了……」

  「對不起、對不起嘛!老伯。」她軟聲求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太莽撞了,真的對不起啦。」

  「阿紛,你到底做了什麼事。」雲絕疆將老人攙起,和花繽紛兩人一左一右的扶著。

  「也沒幹麼,就是叫了一聲而已。」她一臉無辜的說。

  「是突然跳出來叫了一聲。」老人補充說明著,「唉喲,我真倒楣,我的鳥呀!」

  剛剛連籠帶鳥的被拋到地上,也不知道鳥有沒有嚇壞了?

  「我拿著呢!」花繽紛連忙道:「不會不見的。」

  「阿紛,你怎麼這麼胡鬧。」雲絕疆的語氣雖然溫和,卻帶了一絲責備的味道。

  「對不起、對不起啦!」她小嘴一撇,「我哪里知道老伯會突然冒出來呢?我以為他是你呀。」

  「就算是我也不應該。」他頭痛的說:「你再這樣胡鬧,我要生氣了。」

  她看了他一眼,眼眶一紅,轉過頭去,「大家都生我的氣,就沒人心疼我!」她一跺腳,「反正我沒人疼、沒人愛,天生討人厭,那我走好啦!」

  說完,她提著鳥籠一溜煙鑽入旁邊的小巷,還真的跑了。

  「阿紛!」雲絕疆攙扶著老人,無法分身去追,只能喊,「你做什麼跑?阿紛!」

  他又沒有罵她,只是叫她乖一點、安份一點,這樣也犯了她什麼忌諱嗎?

  她真的就這樣跑掉,是打算跑去哪里?

  一個女孩子家的,難道要像當初他遇到她時一樣,打扮成個小乞丐,到處流浪嗎?

  「這小姑娘脾氣真大,老頭我也沒怪她呀。」老人搖搖頭後對他道:「勞駕你把我送到長生醫館去,這一嚇差點沒要了我的老命!那丫頭帶著我的心肝就跑,唉……拜託你幫我拿回來吧。」

  「小姑娘?」雲絕疆有些愕然,「你知道阿紛她是……」他是觀察了好久才得到這個結論,怎麼這個老伯這麼厲害?

  「我一眼就看出來啦。」他是老了,可是眼睛還挺亮的。

  「怎麼我卻沒有一眼就看出來?」他搔搔頭,一臉百思不解的樣子。

  「小兄弟,我已經六十八歲啦,還有什麼瞞得過我呢?」他呵呵一笑,又呻吟了起來,「我這胸口真痛,老了就不中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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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10 02:11:49
  第三章

  雲絕疆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停住尋找的腳步。

  阿紛那丫頭氣呼呼的就跑了,還提著人家老伯的觀賞愛鳥,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

  他也沒有說什麼,怎麼她的脾氣這樣大?

  以後誰娶了她,恐怕有苦頭吃了。

  他到幾條熱鬧的街上找尋,都沒有看見她,心裏湧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像是著急、擔心。

  她孤苦無依又無處可去,如果真的離開雲家,一個孤身少女要怎麼在這冷漠的世上生存呢?

  街上每個穿著灰色短褂走過的行人他都會多看一眼,若見到相似的瘦小背影更會讓他加快腳步追上前確認。

  但都徒勞無功。

  會不會是跑回去了?

  他一這麼想,立刻轉身往回家的路上跑去。

  城中有一條清澈的仙女河流過,將城分成東西兩邊,雲家在西而花家在東。

  河上面有一座小拱橋,那是出入東西兩邊城池的必經之地。此刻,正欲上橋的雲絕疆看見花繽紛站在橋上。

  她把手撐在欄杆上,上半身探得很出去,不知道在幹什麼,於是他跑過去一拍她的背。

  「阿紛!」

  她猛然嚇了一大跳,冷不防腳下一滑整個人栽入河裏。

  雲絕疆伸手想抓卻撲了一個空,只來得及叫一聲,「阿紛!」

  他連忙跑到橋下去,見她已經自己遊回岸邊來,渾身濕答答的想爬上岸,他連忙伸手拉她。

  「你沒事吧?」

  她瞪他,「你幹麼啦!」

  可惡,居然把她推下去,雖然天氣很熱,可她不想下去泡水呀!

  真是倒楣死了!

  都是那只鳥不好,她提著鳥籠邊走邊玩,還用力的晃來晃去,誰知道剛剛老伯跌倒時把籠門掉壞,它就趁機鑽了出來,並飛到橋邊臨河的樹枝上。

  所以她才會探身想抓它回來,沒想到卻讓雲絕疆這個衰鬼、大壞人給推進河裏。

  「你又在幹麼,好端端的趴在橋上想尋死呀?」沒有那麼嚴重吧!

  他絲毫沒有責備她的意思呀。

  「你才想死!」她扭著衣袖和下擺的水,氣呼呼的說:「那只九官鳥飛到樹上去了,我是想抓它。」

  「你沒事吧?」恍然大悟的他掏出手巾給她,讓她擦擦滿是水珠的臉,「都是我不好。」

  「是呀,都是你不好,我不愛人家罵我!要是給它飛走了,你肯定又要板起臉來罵我了。」她睫毛一垂,一副愀然不樂的樣子。

  雲絕疆一邊抬頭,一邊說:「我又沒罵你。」

  果然看見那只九官鳥停在樹枝上,它悠閑的拍了拍翅膀,含糊不清的叫著「老爺」。

  然後它振起翅膀,撲撲的往南方飛走了。

  「糟了,看樣子是抓不回來了,這下子該拿什麼去還給老伯?」他答應過要將他的愛鳥追回來,送到醫館去給他的。

  「飛?了就飛走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九宮鳥到處都有,隨便買一隻還他下就得了。

  「那怎麼行?!」雲絕疆不認同的道,「阿紛,你不能這麼不負責任,怎麼說也要想辦法補救,誠心的跟老伯賠罪。」

  她把兩耳一搗,「又要罵人了,我不要聽。」

  見她一跺腳欲往前跑,雲絕疆眼明手快的拉住她的手腕。

  「我還沒開始說呢。闖了禍就跑,這回我不幫你善後。」他雖然這麼說,但其實是不願意讓她有離開自己視線的機會,誰知道她會不會溜得人影全無,又跑去四處流浪。

  「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也要跟人賠罪道歉。幹麼老是你闖禍我收尾?這次不讓你這麼輕松自在了。」

  花繽紛把眉毛一皺,「哎呀!我頭疼死啦。」

  她兩眼一翻,身子一軟,人事不知的往他身上倒,他連忙抱住她軟綿綿的身體。

  「阿紛?」他輕輕的晃著她。

  只見她雙目緊閉,兩排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在她雪白的臉上投下了兩道完美的弧度。

  「難道是剛剛落水時撞到了頭?」否則怎麼會突然昏過去呢?

  雲絕疆急忙橫抱起她,匆忙的拔腿沖向長生醫館。

  他氣喘吁吁的跑過大半個城,沖進醫館時累得連話都說不完整──

  「大夫……」

  丁大夫連忙從藥櫃後面跑出來,幫忙著他把花繽紛放在診治用的小床上,而在裏頭的老人也關心的走過來。

  人稱黃老伯的他和丁大夫是好朋友,因此在這邊看過診、吃過藥之後,還留下來跟他對弈。

  「小丫頭是怎麼啦?」

  「她剛剛掉到水裏去。」雲絕疆順了幾口氣,著急的說:「不知道是不是撞傷了頭,好端端的就昏了過去。」

  「我看看。」丁大夫連忙替花繽紛診脈。

  她雖然衣衫盡濕,但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外傷,摸摸後腦頭頂也沒有腫塊,不像是撞傷了頭。

  他把知道的方法都搬出施救,可是她就是沒有轉醒的跡象。

  丁大夫搖搖頭,卷弄著他的山羊須,一臉的困惑,「奇怪了,真是奇怪了。」

  「怎麼了嗎??」看他一顆頭猛搖,雲絕疆不禁發急,「阿紛她是怎麼了?傷得厲害嗎?為什麼還不醒?」

  「我也不知道。」他難過的說:「我的醫朮不夠高明,實在不知道這位姑娘是怎麼了。」

  雖然她是男裝打扮,但男女脈象、特徵有異,因此他立刻就知道她其實是女子。

  「你剛剛說她落水之後還有跟你說一會話,然後才昏倒?」

  雲絕疆擔心的看花繽紛一眼後才點頭,把她上岸之後說的話、做的事都仔細的說了一遍,希望能幫丁大夫找出問題所在。

  他一說完,黃老伯哈哈一笑,「這頑皮姑娘!要是我女兒,不狠狠揍她一頓才怪。」

  聞言,雲絕疆和丁大夫都是一臉愕然,同時轉頭看著他。

  「這小姑娘可真是夠淘氣的,瞧我怎麼治她。」黃老伯看門邊有一支掃帚,於是倒抓著,用柄的地方重重打了花繽紛的肩頭一下。

  雲絕疆一驚,正要去搶掃帚不讓他再打她時,花繽紛卻因為怕再被打,先啊的一聲從小床上坐了起來。

  黃老伯得意的一笑,對著丁大夫說:「這把掃帚可比你的任何施救方法都管用。」

  「是呀。」他笑著說。

  原來不是他的技巧不管用,而是這丫頭太頑皮。

  「幹麼呀,怎麼大家都盯著我看?」花繽紛一臉的迷惑,故意裝做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這裏是哪里呀?」

  雲絕疆瞪了她一眼,「阿紛,你真是……」

  他實在很想罵她,原來她是裝昏的,難怪丁大夫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多虧了黃老伯精明,否則他肯定繼續被騙得團團轉。

  雲絕疆為人正派,他哪里想得到花繽紛居然會裝昏騙人。

  「小丫頭,你真是太淘氣了。」黃老伯幫他說完話,「你這一昏,可把他急壞了。」

  「是嗎?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繼續裝傻的她笑了笑,「謝謝少爺擔心我。」

  突然意識黃老伯對自己的稱呼,她有些驚訝的看向他,「老伯,你怎麼知道我……」

  他剛剛叫她小丫頭?這麼說來,他不就已經知道她是女孩了?

  而雲絕疆聽到的時候,也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一副他早就知道的樣子。

  「小丫頭,你那點本事,怎能瞞得過我?」

  她臉一紅,頭一低不禁感到害羞,「那麼……少爺早就知道了?」

  怎麼都不出聲呀?

  花繽紛迅速抬頭看了雲絕疆一眼,只見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正望向自己,連忙又把頭低下去。

  一顆心蔔通亂跳。

  想到剛剛他抱著自己在街上急奔,表現出來的關心實在不像假的,忍不住又是感激又是歡喜。

  「你呀。」雲絕疆搖搖頭,「為什麼不早講?」

  「你也沒有問呀。」她小小聲的說,莫名其妙的一張俏臉紅得像晚霞。



  兩人聯袂回府,雲絕疆才一進門就被丫環叫住,說是老夫人有事要跟他商量。

  於是他要花繽紛先回息雨居去找留香,換過女裝之後再請總管安插新職。

  而滿心歡喜的回到息雨居的花繽紛,沒想到卻從阿武口中聽見令她感到難以置信的消息。

  「騙人!」她一臉惱怒的說,「我不信。」

  「騙你幹什麼?這事千真萬確,早上老夫人才跟表小姐提而已。」阿武高興的說:「等二少爺跟表小姐一成親,我就能回來了。」

  他就不用伺候那個壞脾氣的三少爺了。

  所以他才洋洋得意的來跟他示威,宣告他的好日子要結束了。

  「你騙我,我不相信你,一個字都不信。」她火大的說,秀氣的小手緊握拳。

  阿武還以為她這麼火大的原因是因為得回去面對雲落絮,於是幸災樂禍的說:「你等著看吧,哈哈!」

  終於能一吐怨氣了,他想到就覺得開心得不得了。

  花繽紛朝他一瞪,用力推開他,「走開,別擋路。」

  居然有這種事?!

  雲家明明跟她提親在前,現在居然又替宋允兒做主婚事?

  真是太過份了!

  就算她拒絕了又怎麼樣,他們可以多來幾次呀!

  幹麼碰一次釘子就放棄?一點誠意都沒有,還想要她花繽紛上雲家的花轎?

  她火大的往柳素娘的屋子走去,經過優美的映月池,才剛轉過假山,就看見雲落絮怒氣沖沖的往她這邊走來。

  「真倒楣!」窄路相逢呀。

  雲絕疆不在身邊,這裏又僻靜,沒什麼人會來,他很有可能把她掐死再毀屍滅跡,這樣就沒人知道她曝屍荒野、含冤赴陰。

  為了長命百歲,還是先避一避好了。

  好險他似乎沒看見她,所以她還來得及尋找藏身之處。

  她退了幾步到池邊,看見旁邊一棵大樹,於是俐落的爬了上去,藉著濃鬱的枝葉掩飾身子,悄悄躲了起來。

  只要他不抬頭,是不會注意到她那好動的小腳在枝葉中一晃一晃的。

  腳步聲在池邊停止,一陣幽幽的嘆息聲飄入花繽紛耳裏。

  她忍不住覺得好笑。這個三少爺居然也會嘆氣?聽起來似乎很苦惱呢。

  接著她聽見撲通撲通的水聲,似乎是他正不斷朝池裏丟石頭。

  半晌後,雲落絮仍不斷的在池邊徘徊,花繽紛等得都要睡著了。

  「他到底在幹麼?怎麼還不走呀!」她可是急著要去興師問罪的,誰有空在這裏聽他咳聲嘆氣呀!

  突然間,他的腳步聲變得急促,似乎是跑了起來,他低吼一聲,「你終於來了!」

  「啊!」一聲輕柔的驚呼響起,「你……你別抓著我。」

  有人來了?難道雲落絮在這邊不是鬼混,而是在等人嗎?

  映月池幽靜又僻遠,很少會有人往這邊來,還真是個幽會的好地方。

  「快放開我,好痛。」

  「沒有心的女人也會知道痛嗎?」雲落絮咬牙切齒的說。

  「我……」宋允兒一顫,迅速的垂下頭去,輕聲道:「你、你都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他忿忿的說,「你為什麼不拒絕?為什麼不說你愛的人是我!你怎麼可以嫁給我二哥?」

  花繽紛一愣,連忙從枝葉中悄悄的探出頭──

  「哇,真精彩!雲落絮,幹得好!快來搶婚,快來橫刀奪愛,最好把雲家鬧個雞犬不寧,那就沒有婚禮了。」而她也不用親自出馬,枉作小人了。

  宋允兒既無奈又無力的說:「我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交給姨娘做主。」

  「給我娘做主?」他哈哈一笑,但笑聲中卻充滿了忿怒,「那誰來為我做主?允兒,你真要這樣對我?你真要嫁給我二哥,你當真如此絕情?」他用力握住她的胳膊,「你、你好狠。」

  「你不要再說了。」她搖搖頭,忍不住落了淚,「絕疆他對我很好,嫁給他我會很幸福、很安穩的。」

  「安穩?這就是你的理由?」雲落絮咬牙道:「允兒,我為什麼要念書,我為什麼要仕進,難道不是為了你嗎?我知道你嫌我急躁、嫌我沖動,一輩子都做不了什麼大事、不會有什麼出息,所以你不肯正視我的感情,因為你要過好日子,不想吃苦,所以你明知自己愛的是我,也要嫁給二哥,因為他會繼承雲家的一切!」

  「是。」她含淚說:「落絮,我吃苦怕了,我寄人籬下怕了,你還不明白嗎?跟你在一起,我永遠也不能安心,我永遠都在擔心你、照顧你,可是我需要的是像絕疆那樣的丈夫。」她拚命的搖頭,猛流淚,「他能照顧我,能讓我依靠。」

  「可是你們沒有熱情,永遠都會像兄妹一樣的友愛、客氣!二哥他不愛你,他對誰都好,跟我不一樣,我心裏從頭到尾只有一個你。」

  「不,絕疆他欣賞我、尊重我,他對我很好,是所有人夢寐的好丈夫、好父親,他生來就是一棵大樹,能為人擋風遮雨。你不要再胡說八道,我要走了!」

  「我沒有胡說八道!你要是嫁給二哥,我就跳進映月池裏,說到做到。」他信誓旦旦的說。

  她明明是捨不得他的,否則又怎麼會一個人來到映月池邊呢?

  從十六歲起他們就在這裏私會,耳鬢  磨的度過無數個黃昏。

  可是隨著年歲的增長,她變得與他疏遠,總是逃避他的目光,也不來映月池了。

  在發生大哥愛上家裏的婢女,不惜和娘親撕破臉離家出走的事後,娘親就把所有的希望和心力都放在二哥身上。

  從那時候開始,允兒就用她的聰明才智,開始幫忙雲家的生意,再也不來跟他親熱、玩耍。

  她告訴他,我們都已經長大,已經不再是孩子了,總是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他知道她離他越來越遠了。

  他們的目標已經在這個黃昏的相聚中分歧了。

  「落絮,你不要為難我。」宋允兒聽他這麼說,心中疼痛不已。

  是呀,她是愛這個瀟灑不羈的弟弟。

  跟他在一起她只有滿心的歡喜,不用拘謹、不用小心,自由的當她最想當的那種人。

  可是他沒有目標,他的生活裏只有玩樂,只有縱情享受一擲千金的快感。

  坐吃山空又不事生產的情況下,她能跟他過幾年好日子?

  年輕時如此叫做瘋狂,但難道一輩子都這個樣子嗎?

  貧賤夫妻百事哀,她不願她的愛消磨在現實之中,她寧願抱著美麗而有缺憾的愛戀過一輩子。

  沉穩的二哥會給她幸福,她永遠不用擔心日子會難過。

  「不,是你為難我。」他痛苦不已的說,「你沒有給我機會証明,我不是一無是處。你不相信我會成功,你……」他一個哽咽,無法把話說完。

  宋允兒眼淚一掉,「就算是我對不起你好了。你保重,從今後,我再也不來映月池了。」

  說完,她轉身就跑,覺得心都碎了,只能任憑眼淚瘋狂的淌落。

  「該死的!」雲落絮一拳往樹幹上一槌,槌得滿手鮮血淋漓。

  花繽紛同情的看著他的頭頂,「早知道他這麼可憐,我就對他客氣一點。」

  這個表小姐也真是奇怪,她明明是喜歡三少爺的,幹麼要嫁給雲絕疆呢?

  要是她的話,喜歡上一個人,那是千方百計非得嫁給他不可,才不會在這邊哭哭啼啼的口是心非。

  啊!對喔,雲絕疆要娶宋允兒!

  不行、不行!

  「喂喂喂!三少爺,你先別急著哭,我有辦法幫你把表小姐搶回來。」

  雲落絮一愣,緩緩抬頭梭巡聲音的來源,然後他眼中冒出了熊熊的怒火。

  「你,該死的你!」

  這個可惡的混帳書僮,居然躲在樹上偷聽他和允兒說話,還讓她看見了他這萬般狼狽、為情所傷的模樣。

  這下子是新仇加上舊恨,火大得非把她掐死不可。

  他揮舞著拳頭,惡狠狠的咆哮著,「你給我滾下來,讓我打死你!」

  花繽紛連忙搖搖頭,「別開玩笑啦,我怎麼可能乖乖送上門挨揍!」

  她本來想下去傳授他絕妙好計的,現在看到他一副要殺人的樣子,當然還是保住小命要緊,免得還沒說出妙計就先被他掐死了。

  「你給我滾下來!」

  「說不就不,我很固執的,你是叫不動我的。」

  於是他們一個在樹上、一個在樹下,大眼瞪著小眼。

  「三少爺,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聽我說幾句話。」既然有時間用眼光殺她,就順便聽聽她的絕妙好計吧。

  「你閉嘴。」他狂吼著,「我要殺了你!」他哪是會被區區一棵樹打敗的人?

  要是沒扁到這個囂張書僮,他乾脆就跳池自殺算了,也不用等到允兒嫁人。

  看見他撩起長袍在腰間打結,一副要爬上來的樣子,花繽紛連忙道:「先別忙!我跟你說,你想娶表小姐也很容易嘛。」看他爬的速度好快,她說話的速度也跟著加快,「只要讓她嫁不成二少爺就得啦,咱們先幫二少爺找個醋桶老婆,這樣表小姐就嫁不成他,只能嫁你啦!啊……」

  她突然驚叫一聲,原來是雲落絮已經爬了上來,一把抓住她的腳踝。

  「你說什麼?」他大聲的說:「再說一次!」

  「別抓著我啦,喂!」她踢踢腳,細瘦的枝幹跟著她的動作上下晃動,有隨時都會折斷的危險。

  「還想跑!」他一鬆手,抓住了她所在的枝幹,一挺身就上去站在她旁邊,一手抓著她的後襟,一手抓著上面的枝幹。

  「你是豬呀!這樹──」

  啪的一聲,夾著花繽紛的叫喊和撲通聲,承受不住重量的枝幹應聲折斷,兩個人摔入了水中。

  雲落絮不識水性,咕嚕咕嚕的喝了好幾口水,慌亂之中雙手亂抓,似乎碰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

  花繽紛雙腳踩著水,從後面架住他,大聲的說:「別亂動啦,你想死我還不想陪葬哩!」

  他一聽連忙停止掙紮,讓她將自己帶往岸上。

  她把他拖上岸後,驕傲的說:「我救了你一命,這下我們扯平了。」

  「放屁!」他瞪了她一眼,突然驚訝的張大嘴巴,「你……是女的!」

  她衣衫盡濕,衣服貼在身上強調了胸部的曲線。

  「是呀。」她笑嘻嘻的反問:「不行嗎?氣消了點沒?」

  「你……」他居然讓一個死丫頭給救了,還這麼認真的跟一個女人計較?

  難怪允兒要說他沒出息了,唉。

  「我是真心想幫你忙的,三少爺。所以天意才會讓我聽見你和表小姐的對話。」

  「哼,你少管閑事!」他惱怒的瞪了她一眼。

  「這哪里是管閑事?」她微微一笑,露出了頰邊的酒窩,「這是做好事。」

  她飛快的把剛剛想好的計劃說了一遍。

  雲落絮原本緊皺的眉慢慢松了開來,兩個人越靠越近,越說越興奮、投機。

  「是呀,依我二哥的個性,應該是行得通的。」雲落絮眉開眼笑的說,「不過你這計劃有個小小的漏洞,他會起疑。不如照我說的這樣……這樣……」

  「嗯嗯嗯。」花繽紛連連點頭,「你這法子好多了。」

  因為是在說壞事,所以當然要小聲一點,所以他們肩並著肩,你勾著我、我勾著你,鬼鬼祟祟的交頭接耳。

  雲落絮講到興奮處,忍不住哈哈大笑,花繽紛也湊趣的跟著笑了幾聲。

  剛好雲絕疆經過,聽見了他們的笑聲和親昵的樣子,猛然停下了腳步,臉上出現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酸意。

  他微一猶豫,掉頭從來路離開。

  他原本是來尋找允兒的,因為他聽見下人們在閑談,說她邊走邊哭的往這邊走來。

  雲絕疆不禁有點灰心的想著,會不會她根本不想嫁給他呢?

  他絕不願強迫她。

  但沒想到看見的卻是他沒預料到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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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雲落絮在花園裏擺了酒席,說是要恭喜雲絕疆如願以償,終於能順利把愛慕的宋允兒娶進家門。

  此時兄弟倆在月光下對飲。

  「二哥,」雲落絮舉起酒杯,臉上有著落寞和憔悴,「恭喜你了。」

  他一仰頭,將杯裏的烈酒一口喝個精光。

  「多謝。」雲絕疆酒量不佳,因此只是小酌而已。

  對於這門婚事,他只覺得受寵若驚,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真的能娶宋允兒。

  她聰明貌美、能詩能文,做起生意也毫不含糊,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幫手。

  他欣賞她、敬重她,在他所識得的女子當中,除了娘親以外,另一個最具有份量的就是她。

  她會是個好妻子,他知道的。

  而她的個性也很適合他,他們成婚後將會美滿又幸福。

  這個時候,一個慧黠又頑皮的笑容突然閃過他腦海。

  雲絕疆搖搖頭,把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影像甩掉。

  阿紛和落絮是同樣的人。

  他們總是我行我素,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高興時開懷大笑,難過時放聲痛哭,從來也不知道什麼叫愁緒。

  「別謝那麼快。」雲落絮說道,「我也不是誠心說這句恭喜的。」

  他相信自己對允兒的心意,二哥應該也是有所察覺的,可是二哥為了當娘親的好兒子,故意裝做不知道他的感情被犧牲了。

  二哥總是要做好人、要做好孩子,他從小就是這樣。

  別人總是稱贊他懂事聽話,可是他卻覺得他可憐。

  他沒有自己,他為別人而活!

  「落絮。」雲絕疆把話題一轉,「省試要到了,你准備得怎麼樣了?」

  他大前年中舉,卻因為雲孟隴出走而被迫接掌家業,因此不再仕進。

  「幹麼要准備?」他一笑,「我的目標已經沒了。二哥,我是酒到杯幹,怎麼你卻是淺嘗即止?太不給我面子了吧。」

  「好,我陪你喝這一杯。」他笑著仰頭而盡。

  有人得意,有人便失意。

  他不是不知道落絮對允兒同樣有一份溫柔的心意。

  他們三個兄弟,誰不喜歡溫文的允兒呢?

  只是後來孟隴刻骨銘心的愛上了一個害羞婢女,而落絮這陣子卻明顯的在疏遠允兒。

  雲絕疆並不知道他愛得極深、極痛,他壓根沒想到這個對什麼都不在乎的弟弟,其實心中是愛煞了宋允兒,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他以為雲落絮對宋允兒的感覺,就像他一樣,得到是幸運,得不到也不覺得遺憾,是真心的希望她幸福。

  「陪這一杯未免太少,」雲落絮將酒壇提起來,豪爽的說:「來吧,這杯子太小,不夠盡興,就這樣痛快的喝一場吧。」

  雲絕疆接過了酒壇,爽快的一點頭,「好,不醉不休!」

  他以嘴就壇口,咕嚕咕嚕的吞了好幾口烈酒。

  雲落絮心裏暗喜,他這個二哥一向沒什麼酒量,看樣子要灌醉他並不是什麼難事。

  接下來只要換阿紛出馬就一切搞定了。

  他二哥酒後亂性,對阿紛胡來,這種事情想必會讓允兒難過吧?

  她會失望的發現,她心中那個好丈夫、好爹爹的形象,只是自己塑造出來的,二哥畢竟只是一個尋常男人而已。

  雲落絮心裏打的是這個念頭,跟原本花繽紛的計劃可是有點差距的。

  她想得美,想來個生米煮成熟飯,逼他那個有古人之風的二哥娶她。

  可惜她並不知道,他娘親最痛恨勾引主子的婢女!她就算犧牲了自己的清白,也坐不上雲家少奶奶的位置。

  可是雲落絮並不打算告訴她。

  他拚命的灌雲絕疆酒,直把他灌得頭昏眼花,趴在石桌上醉得昏昏沉沉的。

  雲落絮推了推他的肩膀,試探的喊了喊,「二哥、二哥?醉了。」接著,他朝著花叢喊道:「阿紛!出來吧,他醉了。」

  一陣    聲響起,花叢中鑽出一臉古靈精怪的花繽紛,「這麼久,蹲得我腳都酸了。」

  「少? 簦  彀訝朔齷胤考淙    乙丫  腥稅嚴  昃永  牧礁鱍淨分      換嵊腥飼萍  愕摹!  

  「我幫了你這個大忙,你可得好好謝謝我。」她想扶起酒醉的雲絕疆,可是他喝醉了之後全身軟綿綿的,沉重異常,她哪里架得住,反而被他壓得跌倒,她連忙狼狽的喊住雲落絮。「快來幫忙,我抓手,你抓腳,把他扛回去,小心點,別摔著了。」

  「還不是你的人呢,心疼什麼?!」他一哼,但還是抓住了雲絕疆的腳,兩個人一剛一後的將他扛了起來。

  「他看起來瘦巴巴的,怎麼這麼重?」花繽紛從不做粗活,如今只扛著半個人就覺得受不了,忍不住抱怨。

  「別說話,快走,要是讓人撞見,那計劃就泡湯了。」她是哪來那麼多話,那麼多的抱怨?

  他們現在是在做壞事,是見不得人的,當然要速戰速決,偏偏她?   霾煌#  媸歉齜橙司   

  「我是無所謂,你娶不到老婆才糟糕。」她無所謂的說著,一副給了他天大的恩惠似的。

  「說得好聽。你要不是對我二哥有非份之想,肯這麼犧牲?」

  花繽紛臉一紅,「你胡說什麼!我又沒打算做什麼,只是來阻止一樁不適合的婚事而已。」

  她才不是因為自己看中了雲絕疆,所以才使計不讓他娶別人,她沒有那麼厚臉皮又下害臊哩。

  「哪里不適合了?」千萬別說是允兒配不上二哥,他會發火的。

  「你呀你,這麼喜歡表小姐,就算他當了你的二嫂,我看你也會對她糾纏不休、勾勾搭搭,給你二哥戴綠帽子。而你二哥對我這麼好,又有恩於我,我怎麼忍心看他頭頂綠油油的,而不伸出援手?如果我撒手下管,那不是豬狗不如嗎?」她說得振振有詞。

  雲落絮哈哈一笑,「真服了你,掰得出這樣一篇歪理來,你以為我會信嗎?」

  「不信拉倒。總之我是為了報恩,才不是你想的那樣,是為了我自己。」她是有恩必報,有仇必討。

  「隨便你怎麼說。」誰管她是為了什麼肯這麼犧牲,反正對他有好處就行了。

  他才不管她會怎麼樣。



  雲絕疆覺得頭痛欲裂。

  他知道那是昨晚喝得太多的關系。

  他睜開眼睛,看見頭頂上淺煙綠的紗帳輕輕晃動著。

  陽光已經從窗縫間鑽了進來,直直的射在他臉上,讓他覺得刺眼的將眼睛又閉了閉,這個時候他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還聽見淺淺的呼吸聲。

  呼吸聲?

  轉動痛得快裂開的頭,他尋找著那細微呼吸聲的來源。

  接著他發現那聲音來自於他的胸膛,一頭烏黑的青絲披散在他的胸上,原來他嗅到的是淡淡的發香。

  他還不夠清醒到能瞭解發生什麼事,只是奇怪怎麼有個人趴在他胸前睡著,而且還像是個女人?

  他伸手拍拍那人的背,想叫她起來,意外摸到了光滑柔膩的肌膚。

  他一愣,滿腦子的酒意在接觸到那赤裸的肌膚時,全都跑得一干二淨,變得清醒無比。

  「啊!」他大叫一聲,掙紮著爬起來。

  花繽紛從睡夢中被驚醒,眨著    朧朧的眼,嘟著嘴,「幹什麼啦?天亮了嗎?這麼吵。」

  「你……」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盯著她那慵懶的模樣。

  只穿著肚兜的她,大部份的肌膚都裸露在外,烏黑的青絲垂在肩上,潔白的側臉在陽光的照射之下,柔和得像透明似的。

  他看清楚了她,訝聲道:「阿紛……」

  天哪!阿紛在他床上,還衣衫不整?

  他、他到底做了什麼事呀?該死的,他完全想不起來!

  雲絕疆一喊花繽紛的名字,她才想到昨晚做的好事。

  她臉上一紅,迅速抓起被子遮住身體,長長的秀發披垂下來,遮住她半邊的小臉。

  「我……我不怪你……」她輕輕的說。

  輕到她都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說出這句話。

  他看著她那怯生生的嬌弱模樣,一時之間還無法將她和那個活力十足的阿紛聯想在一起,只是驚訝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心中卻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首古詩──

  宿席不梳頭,絲發披兩肩,伸腕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你……」他低頭一看自己的赤裸,再看看她的狼狽,雖然絲毫沒有關於昨晚的印象,但大致也瞭解發生了什麼事。

  他嘆了一口氣,「你為什麼不走?」

  花繽紛把頭轉過去,在他瞧見了床上那抹殷紅時,她有點心虛,因為那是她昨晚,猶豫著、拖拉著要把他剝光時,不爭氣之下所流的鼻血。

  她可沒那個膽子真的趁他酒醉不省人事時,做出什麼傷風敗俗的行為來。

  把他剝光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我……我不知道你會這樣。」她有點不安的玩弄著手指頭。

  這個時候,雲落絮充滿精神的聲音傳了進來,「二哥,你醒了沒?咱們再去喝個痛快!允兒也來了。」

  這是計劃好的,他原本就打算拉著允兒來看二哥醜態,所以才會迫不及待的跑來。

  一聽到他的聲音,雲絕疆猛然一震,抓起扔在地上的單衣披住,「別進來!」

  可是來不及了,雲落絮已經和宋允兒推門進來,雲絕疆往花繽紛身前一擋,喝道:「滾出去!」

  宋允兒一愣,她記憶中的絕疆是那樣的溫和,從來也沒大聲的斥喝過誰,今天為什麼疾言厲色的要她滾出去?

  雖然她立刻就退了出去,但還是看見了。

  他床上有個半裸的女人,怯生生的躲在他身後!

  雲落絮看宋允兒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心裏大叫爽快,臉上卻是一副氣忿難平的模樣。

  他爆出一聲大喊,「你怎麼可以對不起允兒?!」

  他沖上前去,毫不留情的揍了他一拳。

  雲絕疆來不及還手,眼冒金星的往後跌了一下。

  花繽紛怒道:「你幹什麼打人?」

  這跟當初說好的不一樣呀。

  他應該去安慰宋允兒,想辦法趁虛而入,而不是留在這邊把雲絕疆打得流鼻血呀!

  她七手八腳的用棉被裹好自己,抓起枕頭就扔了過去,「走開、快走開!不許你打他。」

  「你不許?你以為你是誰!」雲落絮用力將她一推,她唉喲一聲,摔到床下去,痛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雲絕疆也知道自己做了對不起宋允兒的事,因此弟弟那一拳他是受得坦然。

  可是阿紛是無辜的,她也是他酒後的受害者呀!

  「落絮,你做什麼?!」他連忙扶起花繽紛,「傷到哪沒有?」

  「你心疼呀?咱們雲家原來專出不正經的主子和狐狸精婢女!」看他那種關心倒不像是假的,說他愛允兒,會給她幸福他才不信呢。

  「放你的狗屁!」花繽紛生氣的說,「你才不正經,誰叫你動手打人?我不跟你串通了!二少爺!我……」

  雲落絮一聽她似乎要全盤說出真相,心裏一急,連忙大步向前,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將她拉過來,「你閉嘴,我要好好教訓你!」

  這個臭阿紛,居然這麼心疼他二哥,他不過打了他一拳而已,她就受不了要說出真相了。

  「放開她!」雲絕疆生怕他真的因為此事處罰花繽紛,連忙挺身而出,「錯的是我,不是她。」

  「你既然和她同床,想必很愛惜她,這麼說來你把允兒置於何地?」

  雲落絮這麼一問,雲絕疆反倒答不上話來。

  以他的個性,自然會負起全責照顧阿紛一輩子,或許沒有辦法給她名份,但讓她溫飽總不是問題。

  可是一看見她那雙清澈而充滿期待的雙眸,他就覺得這樣的說詞太過推託,也太過份、殘忍了。

  都怪他不好,為什麼醉得亂七八糟,還能強逼著阿紛行周公之禮?

  「這是做什麼?!」柳素娘很有威嚴的聲音響起,她在宋允兒和婢女的陪伴之下走了進來。

  她聽見下人說雲絕疆和雲落絮為了個婢女吵架、打架。想到了反抗她出走的雲孟隴,忍不住火氣上升,立刻就前來一看究竟,在門口看見宋允兒發著呆站著,於是將她拉了進來。

  「娘,你來得正好,誰說舊事不會重演?」雲落絮立刻控訴,「你看二哥幹的好事!你怎麼能把允兒交給他?」

  柳素娘看看衣衫不整的二兒子,再看看裹著棉被雙頰微暈的陌生婢女,想到不愉快的往事,心中火氣上湧,怒聲問:「這丫頭哪來的?雲家怎麼會有我沒瞧過的使婢?」

  自從發生雲孟隴的事之後,她對于婢女的挑選都是只重俐落,不看容貌。

  像眼前這狐狸精樣的婢女,她是絕對不可能用的。

  「娘,這是我的書僮阿紛呀。原來二哥早知道她是女的,卻把她扮成男的留在身邊!真是其心可誅。」

  「你別血口噴人。」雲絕疆反駁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阿紛是女的。」

  他正想著要怎麼讓她留在府裏呀。

  他知道娘的脾氣,一定會說阿紛妖嬈太過,鐵定會勾引主子而把她趕出去。沒想到小心翼翼的要護著她,結果反倒害了她。

  唉,都是喝酒惹的禍呀。

  「昨天才知道,晚上就睡了,你動作可真快。」雲落絮繼續冷言冷語。

  雲絕疆給他氣得頭更痛了,「我喝醉了。」

  「那不是藉口。我也喝醉了,怎麼我就沒對婢女亂來?」說著,他看了宋允兒一眼,只見她低垂著頭,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麼。

  「都不許吵了。把這狐狸精給我攆出去,再不許她進雲家門!」柳素娘決定快刀斬亂麻,把這個禍害送走,那就天下太平了。

  她才不讓一個小婢女破壞外甥女的婚事,還有兒子們的兄弟情誼,那一點都不值得。

  「就是有這種以為能烏鴉變鳳凰的笨女人,讓我們家不得安寧!」才有一個朵雲拐走了她的愛子,現在又出一個阿紛。

  「我又不是狐狸精!」花繽紛不滿的抗議,「你怎麼這樣處理事情呀。」

  她原本想說出真相,可是給柳素娘這麼一氣,倔強脾氣發作,反而不肯說出實情,而且決心把雲家鬧得天翻地覆。

  她氣呼呼的說:「怎麼說也是你兒子做錯了事,多少該對我負點責任吧?」

  柳素娘輕蔑看了她一眼,冷聲交代婢女,「小蝶,待會去帳房支五兩銀子給她,別讓她四處說我們雲家虧待了她。」

  「五兩銀子?我就只值五兩銀子?」花繽紛氣急敗壞的說,「太欺負人了吧。」

  「娘,這是我自己的事,我會處理。」雲絕疆皺眉道:「請你不要插手。」

  「雲家是我在做主,怎麼處置這個丫頭自然是我說了算。我叫她走就不許任何人留她。」

  「我不會讓她走的。」雲絕疆雖然脾氣好,但遇到已決定了的事情時,也不肯輕易讓步。

  阿紛她無處可去,他怎麼能讓她成為天涯孤女。

  就算今天他沒奪走她的清白,他也絕不會坐視娘親將她趕走而不加以制止。

  「你不讓她走,難道要留她下來當二少奶奶嗎?」柳素娘轉而對宋允兒道:「允兒,你肯嗎?」

  她一抬頭,幽怨的掃了雲絕疆一眼,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絕疆這麼護著這個阿紛,讓她心裏百味雜陳,敏感的覺得他對阿紛的態度,不只是因為他是「一個善良的人」如此而已。

  雲落絮插口道:「當然是不肯。誰願意跟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相公?而且二哥既然有這樣的壞習慣,誰知道他之後會下會一再地故技重施。」

  他明明知道兄長是個最正直不過的人,但為了讓允兒死了這條心,不得不破壞兄長的人品。

  他雖然說得難聽,心裏可是愧疚的不得了,一邊陷害人家,一邊已經在想辦法要補償。

  「你胡說八道!」雲絕疆都還來不及表示忿怒,花繽紛已經忍耐不住的嚷了出來,「他才不是這種人哩。」

  「是不是這種人大家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花繽紛瞪了他一眼,溫柔的對雲絕疆說:「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我相信你絕不會這樣壞的。你晃會見異思遷,見一個愛一個,對不對?」

  雲絕疆苦笑了一下,「多謝你這麼支持我。」

  「不客氣,這是應該的。」她大方的拍拍他的肩膀,「沒關系,如果表小姐因為這樣不嫁你的話,那也沒什麼──」她說到這裏,突然臉一紅,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她差點脫口而出,我嫁給你這句話了。

  柳素娘不高興的眉一抬,「把這丫頭攆出去,我不想再看見她了。」

  「娘!請你別這麼做。」雲絕疆習慣性的把花繽紛護在身後。

  「你也要學孟隴,為了一個臭丫頭反抗我是嗎?」她生氣的往桌上一拍,威風凜凜的說。

  「不是。」他搖頭,「阿紛無處可去,我不能讓她在外流浪。」

  「她沒遇到你之前沒事,現在出去更加死不了。」柳素娘兩眼一瞪,「快讓開。」

  「娘。」他為難的說,「阿紛只是個小丫頭,為什麼你容不下她?」

  「當然是因為她勾引你。」這還需要問嗎?要是其他丫環有樣學樣,也利用他的善良心軟來這招,那她不就有一堆丫環媳婦?!

  「她沒有勾引我,她什麼都沒做,是我不對、是我不好!」怎麼說錯也不在阿紛身上呀。

  如果這件事有人要付出代價的話,那也是他,而不是阿紛。

  因為他的下流行徑,害得阿紛失去了庇護之所,他當然會良心不安。

  這跟大哥愛上了朵雲而為她離家,不惜與娘親脫離關系,完全不相同!

  「你要留下這丫頭,就別再叫我一聲娘。」

  其實柳素娘原本也不把這事當一回事,但沒想到一向乖順聽話的二兒子居然為了個丫環而跟她唱反調。

  她最不能容忍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

  如果她這次讓步了,以後就再也壓不住絕疆了。

  如果讓他養成了反抗的習慣,這般小事她都說不動他了,大事還能奢望他聽她的嗎?

  「你這臭老太婆,幹麼逼他呀!你要我走,我走就好了。」花繽紛大方的說,「反正我也很想我爹,我這就回家去向他說你欺負我!」

  「既然有家可回,又何必死皮賴臉賴在我雲家?」柳素娘冷笑著問。

  「我來看看呀。」她實在討厭她那種盛氣淩人的模樣,於是故意要氣她一氣,「我想知道來提親的是怎麼樣的人家,好險給我混了進來,看清楚了你這臭老太婆的嘴臉!還好沒嫁進來,否則有你這惡婆婆在,我鐵定給折磨死,哼!」

  她越說大家越驚訝,紛紛把眼睛瞪大了。

  「你到底胡說八道些什麼?」柳素娘大聲問道。

  「我說什麼你聽不出來嗎?走開,我要走了。」她  得二五八萬似的說:「姓花的可不是好欺負的!」

  柳素娘一臉的驚訝,顫聲道:「你說什麼?」

  「難道……」宋允兒心思細膩,想到昨天雲絕疆上花家拜訪,卻沒見到花仁用,因為他正為了愛女失蹤而焦急不已,所以誰都不想見。「你是花家大小姐?」

  花繽紛驕傲的一昂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你們雲家沒一個好人,只有雲絕疆是好人。」

  雲絕疆臉上的表情逐漸從吃驚轉成忿怒。

  他這輩子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被騙!而阿紛,卻將他騙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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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10 02:12:35
  第五章

  「小姐,你別發這麼大火呀!」從小把花繽紛奶大的奶媽顧氏,吃力的追在花繽紛身後,細聲細氣的說:「慢點呀,當心跌跤。」

  花繽紛搗起耳朵,走得飛快,存心要甩掉煩人的她和跟得緊緊的丫環們。

  「小姐、小姐。」顧氏年紀大了又纏小腳,因此走不快,還好人就在花府裏,也不怕小姐再走丟了。

  她惱怒的回過頭來,「別叫了,通通不許跟著我,我要出去!」

  「可是老爺要你在家裏待著,不許你出門亂逛呀。」顧氏想到她日前的失蹤,還是心有餘悸。

  還好人平安回來了,否則可真讓他們所有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只是小姐失蹤,卻是失蹤到前陣子來提親的雲家府裏,這倒是有點奇怪。

  「我是要到雲家去!」

  她派人送去給雲絕疆道謝的禮物,是要謝謝他這陣子的照顧和收留的,居然都原封不動的又抬了回來?

  而她要人送信去說想見他,沒想到他居然拆也不拆的也退了回來。

  實在太過份了。

  她又沒有騙他,他憑什麼以受害者的姿態來給她擺臭架子!

  她只是沒說自己是花仁用的女兒而已,他需要覺得受騙上當,還火成這樣嗎?

  難道要她把我是花仁用之女這五個大字刺在身上,這才叫做坦承、老實嗎?

  「那也得讓我們陪著呀。」顧氏好脾氣的說。

  老爺也沒打算軟禁小姐,只是不願她再用鬧失蹤來處罰他,他都已經打消了續弦的念頭,當然希望女兒消消氣,多在家裏陪陪他這個可憐的老人。

  「我要去見雲絕疆,你們跟著礙手礙腳做什麼!」

  他越不見她越氣她,她就越不讓他好過。

  想擺脫她?門都沒有!

  「小姐要去見雲少爺,那我們更加要跟了。」孤男寡女的,怎麼可以私下相見?!

  「我要去跟他說一件要緊的事,不想讓別人聽見了。」她一跺腳,「所以你們都走開,我不要你們知道。」

  「不行。」顧氏搖了搖她那顆稍大的頭,「小姐絕不能一個人出門。」

  「你真是快把我氣死了。」她忿忿的一轉身,沖回自己房裏,砰的一聲把門關上,自己鎖在屋子裏生悶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的婢女小月一路喊了過來。

  「小姐、小姐,不得了啦!」

  「幹什麼啦!是哪里失火了還是誰被殺啦?喊這麼大聲,是想吵死我嗎?」不知道小月又聽見了什麼芝麻綠豆的小事,大驚小怪的四處嚷嚷。

  上次她狂喊著看見了世上少有的奇事,結果只是朱家的母狗一胎生了七隻小狗。

  小月氣喘吁吁的在門口站住了腳,「小姐,你不知道,又有人上門來提親啦!」

  這還不夠不得了嗎?

  她家小姐母老虎似的……不是,是脾氣怪了點、嬌了點而已啦,居然還有人敢上門來碰釘子?

  「而且還是上次來過的城西雲家!」

  「是嗎?」花繽紛心中一陣亂跳,莫名其妙的紅了臉,連忙將門打開問:「是雲家的人來了嗎?」

  「是呀。」小月用力的點點頭,「雲老夫人和雲少爺親自來了。」

  「我去看看。」她滿心歡喜的往花廳跑去。

  她還以為雲絕疆是鐵了心的要惱她、不理她,誰知親自上門來提親,直接給了她一個驚喜。

  這麼說來,他和宋允兒的婚事是吹定了嘍?

  她想到這裏,忍不住開心的露出了兩個酒窩。



  「什麼?!」花仁用震驚得聲音都發抖了,「你說紛兒她……」

  失蹤那一段時間女兒在雲家他知道,但是被雲絕疆「拆吃入腹」這件事,他倒是頭一次聽到。

  而且還震驚到傻掉了。

  他的寶貝女兒,居然被人家……欺負了,而且回家還不敢講,難怪她天天發脾氣。

  柳素娘一臉抱歉的點點頭,「很抱歉,我們並不知道她是花家千金,這才委屈了她。但是請你放心,我們絕對會負起責任的。」

  簡直是太好了、太妙了。

  花繽紛自己送上門來,和絕疆有了夫妻之實,她就算不嫁也不行了。

  這麼一來,她原本打算收手的繡莊就有救了。

  只是委屈了允兒,一樁好姻緣就這麼陰錯陽差的被破壞掉了。

  雖然柳素娘覺得對宋允兒很抱歉,但是衡量過兩者的利益之後,花繽紛當然是不戰而勝的一方。

  「放你媽的狗屁!」花仁用氣得渾身發抖,很久沒說的粗言穢語都冒了出來,「什麼便宜都叫你們給占盡了,這會還來說這種風涼話!」他從椅子上跳起來,撲向瀟灑卻一臉吊兒郎當樣的男子,「我打死你!」

  「別激動!我什麼都沒做,令嬡的清白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雲落絮連忙道:「你別打錯人了。」

  雖然是他對不起二哥在先,但他也不想挨揍呀。

  「花老爺,這是我三兒子。」柳素娘連忙解釋,「今天我是替老二上門求親的。」

  她就說不能讓絕疆開了反抗她的先例,這下可好,他居然大著膽子說他絕不娶花繽紛。

  不論她怎麼威脅利誘,他就是不肯鬆口,連她上門來提親這事都裝做跟他沒關系!

  也不想想看,要不是他吃了花繽紛在先,她又怎麼會來重提這樁婚事?

  柳素娘心裏也明白,她這麼做或許對不起宋允兒,也對不起絕疆,畢竟情投意合的一對有情人是那麼的難得,她一手成全了他們,卻拆散了。

  現在想想,絕疆也是有怨於她的吧!

  可是這也不能怪她呀!

  花繽紛是何等人物,她受了欺負會不吭聲嗎?花仁用會坐視女兒受辱,而不要求雲家負責嗎?

  她也不是全都朝錢看,才作出這樣的決定的。

  「好哇!他也知道自己錯了,不敢來見我是嗎?」花仁用吹鬍子瞪眼睛的大罵著,「這個牲畜不如的混帳,我要殺了他!」

  他雙眼冒火,似乎只要雲絕疆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將他活活掐死。

  「我二哥不是不敢,而是壓根不想──」雲落絮話還沒說完,柳素娘就瞪了他一眼,把他的話攔住。

  「絕疆原本也是想來的,但是最近生意忙,所以分不開身。只要花老爺你點頭答應了這門親事,我一定讓他來拜訪、賠罪。」

  「哈!」花仁用怒極反笑,「叫我答應?別作夢了,我打算告他,告到他身敗名裂,我要他坐一輩子的牢,要是我有點本事,就要他的命!他看我家紛兒年幼可欺,做出這等牲畜不如的醜事來,我豈能容他,你們等著吧,我姓花的可不是好惹的!」

  柳素娘一驚,沒想到他居然跟他那個臭女兒一樣倔,寧願讓人家知道女兒受了欺負,告到官府去,而不肯息事寧人。

  這跟她預想的不同。

  她以為像花家這樣的大戶人家,女兒吃了暗虧也不會張揚,只得把人嫁過來了事。

  沒想到花仁用卻是如此烈性,完全不能商量的。

  雲落絮看事態嚴重,正想張嘴替二哥開脫一下時,一團紅影就迅速的沖了出來。

  「爹,你不能這樣做!」

  花繽紛剛剛躲在裏面越聽越著急,雖然來的是雲落絮讓她大失所望,而且還有點發火。

  但是一聽見老爹居然要追究一件根本沒發生的事,她立刻跳出來維護雲絕疆。

  「紛兒!」一看見苦命的女兒,花仁用忍不住眼眶濕潤,聲音變得異常的柔和,「你怎麼不跟爹說,可苦了你了。」

  「爹,沒這回事啦。雲絕疆沒欺負我,他對我很好,真的、真的。」她看了雲落絮一眼,「是我欺負了他、冤枉了他。」

  她如果現在說出真相,不只雲落絮倒楣,連她這個共犯都慘了。

  「你不用忙著替他脫罪、說情,爹都知道了。」他心疼的拉著她的手,「你放心,爹會讓他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不行啦!」完蛋了,這下不管她怎麼說,爹爹都不會相信那件事是假的了。

  如果她說出是為了阻止雲絕疆和宋允兒成婚,她才假裝兩人有夫妻之實,那雲絕疆一定會氣死的。

  她不要他氣她一輩子,可是又不願爹爹懲罰他根本沒做的事。

  於是她心一橫,另一個嶄新的謊言又說出口了。

  「爹,你不能這樣對他!我、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如果你把他告到官府去,那我也不要活啦。」

  「什麼?!」花仁用怒吼一聲,被嚇得無法思考。

  而柳素娘則是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花繽紛既然已珠胎暗結,那麼不嫁入雲家也不行了。

  雲落絮則是一臉驚奇的看著花繽紛。

  又扯了一個新的謊?而且還是漫天大謊!這下子事情越來越有趣了,他倒想看看花繽紛要怎麼收場。



  「二哥……」雲落絮輕輕的推了推雲絕疆的肩頭,把正神遊的他喚回現實。「你還好吧?」

  怎麼聽到花繽紛有孕他就呆了。

  是歡喜過了頭,還是害怕得傻了?

  「我沒事。」他只是驚訝到無以復加。

  一夜風流之後,她有了身孕,所以如今他們得奉子成婚。

  ?  她沒有選擇,只能嫁給他。

  他覺得對不起她,害了她。

  原本忿怒她的欺騙,卻在日子不斷的過去之後,變成了淡淡的愁緒。

  他總是想到她那無憂無慮的笑。

  甚至在他做了錯事之後,還輕輕的說著不怪他。

  她那麼小,還只是個小姑娘,也許以後她會遇到傾心相愛的人,卻因為他的一次酒醉,毀了她得到幸福的可能。

  「二哥,我看花繽紛對你情有獨鐘,有情有義。」雲落絮笑道:「真是難得。」

  雖然他對花繽紛沒多大好感,但想到她對二哥的一往情深,就覺得她沒那麼討人厭了。

  她不需要貪圖雲家的財產,所以她不可能是為了錢財下嫁。

  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

  她是真的喜歡二哥。

  「你說什麼?」雲絕疆的表情有些迷惘,「她對我情有獨鐘?」

  怎麼可能呢?

  「我覺得她應該是喜歡你的呀,否則這門親事也談不成。」他總不能說,因為這件事是假的,而花繽紛還肯嫁他,那表示她的確是出自於喜愛他的心態呀。

  雲絕疆看著他,勉強的一笑,「她是沒得選擇了。」

  只能委屈下嫁。

  「既然如此,你就加倍的對她好,當做是補償不就得了。」

  「奇怪的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她。」他一臉傷腦筋的說。

  阿紛走了之後,他常常會想到她。

  想到她愛笑的模樣,想到她驕傲的下巴,想到她清脆活力的聲音,想到她老是跟前跟後的纏著他,想到她怎麼樣維護他、支持他。

  再想到她對他說謊,隱瞞她的身份,他卻又莫名其妙的想發火!

  「我只要一想到她騙我,」雲絕疆冷淡的說:「就不想見她。」

  她派人送來那麼多貴重的禮物,他根本不要那些東西。

  他也不要她說什麼謝。

  「二哥,你待人一向寬厚,何必對阿紛特別嚴苛?她其實也沒有在身份這件事上說謊。」她說的是別的更糟糕的謊。「她只是沒說,她是花仁用的女兒而已。」

  雲絕疆沒說話,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如此生氣。

  想到一個天涯孤女,原本只能依靠他,卻搖身一變成了天之驕女,讓他別扭得不知道該怎麼去看待這件事。

  看他不說話,雲落絮道:「二哥,有些事情我沒辦法說得太明,希望你以後不要怪我。」

  他也是為了維護所愛,不得不出此下策。

  只是因此連累了二哥不得不娶花繽紛,他實在有點過意不去。

  花繽紛是喜歡二哥,可是二哥呢?他又不見得喜歡她。

  雲絕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麼了嗎?」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如果他是指那天的事,那他壓根沒放在心上。

  雖然落絮那天的表現的確是過火了些,但他清楚的知道他是為了允兒。

  落絮不許他對不起允兒,所以那時才會如此刻薄、如此的咄咄逼人。

  「沒事,只是突然有一些感慨。」雲落絮搖搖頭,「很遺憾你和允兒的婚事出了意外,可是說不定花繽紛更適合你也不一定。」

  雲絕疆若有所思的喃念著,「允兒和阿紛。」

  他當然比較過這兩個人。一個靜,一個動。

  一個知書達禮、一個隨心所欲。

  一個精明細膩,一個大而化之。

  一個斯文內斂,一個活潑外向。

  他對允兒是又敬又重﹔對阿紛卻是……又憐又……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從來沒有出現這樣的情緒過。

  阿紛一出現,擾亂了他平靜無波的生活,打亂了他平和的心境,唉!

  敲門聲響起,一個僕人走進敞開的門,將手裏的信交給雲絕疆,「二少爺,這是花小姐要人送來的,請你過目。」

  他略一遲疑,想到自己退了她的禮物和信,不知道她是不是氣壞了?

  但他終究拆了那封信,快速的讀完後,他皺著眉頭,一聲不吭。

  「二哥?」表情這麼凝重,不會是花繽紛在信上說出真相吧?不會吧?!雲落絮在心裏哀嚎著,試探的問:「她說了些什麼嗎?」

  「沒什麼,約我見面而已。」他該去嗎?他要怎麼樣面對她?

  要見面?!那怎麼行呀,他得先去堵住花繽紛的嘴,不能讓她說出真相。

  「不如我替你去吧。」雲落絮連忙道:「我看你心情亂得很,還是先想一想再說。你也知道花繽紛那種說風是風的個性,要是你們一言不和又吵起來,那不是麻煩嗎?」

  「我怎麼會跟她吵?」雲絕疆搖頭,「我是……唉,算了,你不明白的。」

  他是覺得沒臉見她呀。

  他害了她一生,還小家子氣的火她隱瞞身份的事,現在想想他都覺得丟臉,怎麼坦蕩的去見她呢?

  「所以我先去見她,瞧瞧是什麼事。」雲落絮道:「二哥,你不要覺得自己是千古罪人好不好,你自己想想看,那天早上花繽紛是怎麼維護你的,她怪過你嗎?怨過你嗎?如果這樣你還不能明白她的心意,那就別去見她了,免得傷了人家的心。」

  傷心?他會害阿紛傷心嗎?

  想到她那笑意盎然的臉上將布滿淚痕,雲絕疆覺得有點不舍了。



  花繽紛站在一株老梅樹之下,正引頸盼望著等待的人到來。

  她約了雲絕疆來這個僻靜的寺廟後相見,有些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告訴他。

  她想了好久,自己也意識到這些謊一個接著一個扯下去,總有一天會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所以她決定將一切都告訴他。

  如果他不生氣,那就天下太平,她爹也不用准備她的婚禮了。

  雖然有點可惜……呃,不是啦,應該將一切導正嘛!

  宋允兒不嫁雲絕疆就好了,也不用她真的嫁給他呀。

  他又不喜歡她,他只是把她當一個可憐的小乞丐罷了,唉!

  花繽紛不安的玩弄著衣帶,不斷的朝來路張望,就是沒看見雲絕疆的身影。

  「小月,你們到底有沒有幫我送信去?」

  小月一臉無辜的說:「阿福送了呀。」

  「那他為什麼還不來?」花繽紛一跺腳,焦躁的說:「天都要黑了。」

  她跟爹爹說要去花家的繡品專賣鋪子看看,其實是跑來這邊等雲絕疆,她要是太晚回去,爹爹一定會罵人。

  說她有身孕還到處亂跑。唉!

  「小姐,都已經過了那麼久了,我看雲少爺不會來了。」

  「再等一下吧,說不定他等一下就來了。」她這麼說著。

  可是這一下等到日落西山、明月東升,還是沒瞧見雲絕疆的影子。

  「小姐,這麼晚了,咱們回去吧。」

  「好吧。」花繽紛突然感到心中一陣難過,緩緩的邁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幽暗的梅林。

  難道你真要氣我一輩子?這輩子都不再見我了嗎?

  看她神情有些黯然,小月安慰道:「小姐,或許雲少爺是有事耽誤了,也或許他根本沒收到信,再說你若想見他,也不用急呀,等到你們成親之後,不是天天都能見了嗎?」

  「唉喲,別說成親這件事,我頭都痛啦!」她有些意興闌珊的正想從寺廟後門離開,突然聽到有人叫她。

  「阿紛!」

  她驚喜的回過頭去,卻又失望了,「怎麼是你?」

  「很失望嗎?」雲落絮笑嘻嘻的問。

  「哼!不關你的事。」最壞的就是他了,居然沒告訴她雲老夫人最痛恨的事,結果事情鬧大了,才會害她氣到自曝身份。

  雲絕疆才會因此生她的氣,說來說去都是雲落絮不對。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我們兩個可是共……」犯這個字他沒說出來,只是曖昧的一笑,看了一眼她旁邊的小月。

  「咱們去梅林裏走走吧。」說著,他將花繽紛的胳膊一拉,半強迫的拉著她走。

  「幹麼啦!誰有那個工夫跟你去走走?」她甩甩手,卻甩不掉他的掌控。

  「我二哥叫我帶口信來,你既然不想聽,那我就走嘍。」他一放手,作勢要走。

  花繽紛連忙拉住他,「你早說嘛!走走走,去哪我都陪。」

  好明顯的差別待遇呀!雲落絮偷笑著,說她不喜歡二哥那才有鬼勒。

  「叫你的婢女別跟過來,太多話不適合讓她聽見。」

  於是花繽紛回頭交代小月站著不許動,興匆匆的把雲落絮拉入了梅林中。

  小月莫名其妙的站著,新姑爺是雲二少不是嗎,那為什麼小姐跟雲三少這麼親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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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花繽紛惱怒的大吼,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這個雲落絮腦袋一定是裝糞,她都已經說了她會設計阻止雲絕疆和宋允兒的婚事不是為了自己,怎麼他還是聽不懂?死命的說她喜歡雲絕疆,所以千方百計要嫁給他,因此絕對不能把他們同謀幹的壞事說出來。

  「我哪有胡說?大家都這麼熟了,犯得著害羞嗎?」雲落絮笑著說,「現在你和我二哥的婚事已成定局。如果你在這個時候說出真相,那一切就全部完蛋,他還是會回頭娶允兒,你就真的要哭一輩子了。」

  真是個嘴硬的小姑娘,爽快乾脆的承認有什麼關系?他又不會笑話她。

  「我是……」她瞪他一眼,「你才會哭一輩子,哼,當初真不該幫你的!」

  「幫我等於幫你自己,又何必說得這麼見外。」雲落絮笑道,「我跟你說,你現在是騎虎難下,說跟不說都是大問題,倒不如不要說,乾脆將錯就錯,就嫁了吧。」

  「你說得倒容易!」花繽紛臉一紅,「我不要再騙人啦!今天約你二哥來,就是要跟他說對不起,他要怪我、怨我,我也認了。」

  「你都已經撒了謊,這時候要認錯也已經晚了﹔再說我二哥最討厭人家騙他,你要是傻呼呼的什麼都說了,那一切就完了。你別看他脾氣好,他可是很死心眼的,一旦他認定你不可信任,這輩子是絕不可能再跟你有什麼牽扯了。」

  「哪、哪有這麼嚴重?!」她小嘴一撇,雖然不相信有這樣嚴重的後果,但其實心裏也很害怕。

  這些日子來,雲絕疆的冷淡已經讓她快急壞了,要真是一輩子都不再理她,那該如何是好?

  「還有呀,如果你說出真相,那允兒和我二哥的婚事就會重提,他們會同床共枕,會相對浴衣,他會給她提筆畫眉,替她簪花……」

  他話都還沒說完,花繽紛一想到那樣甜蜜的一幕,忍不住心中酸意上湧,不是滋味的說:「別說啦,我不想聽了!」

  「看吧,用想的就受不了,要真是給你看見了,還能不氣死嗎?」

  「我……」她一跺腳,「煩死了,都是你不好!」

  完蛋了,她好像比自己想像中要更喜歡雲絕疆!

  都是雲落絮害的,他幹麼要來跟她說這些無聊話,害她心情變得很不好。

  「我是為你好,才說這些話。」雲落絮一副好心的樣子,「你就別再想著要說出真相,乖乖的嫁過來,好好的過日子吧。」

  「你是豬呀!我根本沒有身孕,一嫁過去他就會知道了,與其讓他來揭發我,我倒寧願自己老實跟他說。」

  「放心、放心!我會幫你,二哥不會發現的。」

  只要有人幫忙掩飾,還怕沒辦法瞞天過海嗎?

  怕就怕他精明的娘看出破綻,所以他得先拉攏娘加入這個奉子成婚的計劃。

  想必她會很樂於助花繽紛一臂之力的。

  他只要說花繽紛死都要嫁給二哥,所以才用有身孕的藉口逼她父親成全她,這樣事情不但牽扯不到他,老娘也會樂於幫忙。

  「就算他沒發現好了,那九個月後我怎麼辦?我連一顆西瓜都生不出來,更別說是生一個孩子了。」

  「那你就加把勁呀。」雲落絮眨眨眼睛,「都已經是夫妻了,還有什麼不能做的,你不會真的去懷一個孩子嗎?」真笨,這麼簡單的事情居然還要他來教。

  「煩死了!」花繽紛臉一紅,「我要想一想。」

  「你別想太多,這麼拖拖拉拉的可不像你。」她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嗎?

  生個孩子算什麼,一點都不難。

  是呀,拖拖拉拉的一點都不像她了!

  她從小就是要什麼有什麼,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現在只不過是要一個男人而已,有什麼難的!

  卯起來去追就對啦。

  他不喜歡人家騙他,人家她也不喜歡說謊呀。

  她有身孕也不是騙人的,只是先預告一下嘛,她總有一天會有身孕吧?

  這樣應該不算騙人吧?

  雖然知道這樣的說法有點自欺欺人,但是花繽紛完全能夠接受。

  誰叫她要在宛平遇見了雲絕疆。

  誰叫他要用一個肉包子買走了她的心。



  宋允兒坐在窗下的繡架旁,手持針線愣愣的朝著天上皎潔的明月發起了呆。

  一幅鴛鴦戲水的繡被正緩緩的在她的巧手下成型,她頭一低,緩緩的嘆了口氣。

  原本這是繡給自己,在大喜日子時鋪在新床上討吉利用的。

  如今新娘不是她,這床繡被成了她給新人的祝福。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她人作嫁衣裳……

  和絕疆的婚事吹了,她有些難過,但又有點松一口氣。

  她放不下落絮是事實,她無法欺騙自己對他毫無眷戀和熱情。

  只是她用木已成舟來讓自己死心,沒想到花繽紛的出現擾亂了一池春水,為她帶來無數的煩惱。

  絕疆成親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理由躲避落絮那灼熱的目光了。

  你連一個機會都不給我!落絮曾經那麼樣傷心的指責她。

  可是他不瞭解,她愛他太深、太懂他了,他不會是給她幸福的人,他會讓她哭泣、傷心。

  她知道的,只是他還不知道自己會而已。

  她太在乎了。

  「小姐,二少爺來了。」秀玉的聲音帶著些遺憾。

  她的好小姐就這樣與意中人擦身而過,實在是可憐又可嘆。

  真的是命運弄人呀,如果那個阿紛不曾到雲家來,小姐也就不會這麼可憐了。

  不只秀玉這麼想,幾乎全雲家的下人都有同樣的想法。

  跟花家的這門婚事,唯一感到高興的大概也只有柳素娘而已了。

  宋允兒一愣。絕疆來了?都這麼晚了,他怎麼會來呢?

  跟花繽紛的婚事確定之後,他們幾次在廊中相遇,她都是匆匆的把目光掉轉開,彼此感覺到一股生疏和尷尬。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夫妻做不成了之後,居然也無法重拾以前那種默契了。

  宋允兒知道雲絕疆或許也想避開她,所以他突然來了,真的讓她吃了一驚。

  這個時候,雲絕疆走了進來,站在她身後,把眼光放到她面前的繡架上。

  「這麼晚了,你還在做針線活?怎麼不歇息?」他的語氣依然溫和,對她的態度也依然關懷,只是有些東西不見了。

  宋允兒有點感傷的發現,那不見的東西,叫做決心。

  其實,也不能算不見,畢竟從來沒有存在過的東西,是不會消失的。

  他從來就沒有與她相守的決心,可卻有留下阿紛的堅持。

  「還不累。我想你要成婚了,沒什麼東西可以送你,所以就幫忙繡些東西,也好到時候能用。」

  「允兒,不用麻煩。」他在她身邊坐下,凝目看著她秀麗的側臉,「不要這麼辛苦。」

  「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一點都不辛苦。」她抬頭一笑,「你這麼晚了還來,是要跟我說什麼嗎?」

  「嗯。」他點點頭,「是有點事……現在說這些可能太晚了。」

  她站起身來,優雅的拿起茶壺幫他斟了一杯茶。

  「我知道我娘跟你說親那天你哭了,我後來想想那該不是喜極而泣吧?」

  宋允兒一震,不小心把茶給斟了出來,「我真是笨手笨腳。」她用手巾輕輕擦著水漬,「都那麼久了,還提這件事做什麼呢?」

  「如果今天我們的婚事沒有變故,我絕不會提這件事。」

  「就因為有變故,所以你覺得該弄清楚?」她看著他,「絕疆,你用不著多心,姨媽並沒有逼我,嫁給你是我自己的決定。如果我說我是逼不得已的,你會比較安心嗎?」她一笑,直接將他的來意點了出來。

  雲絕疆老實的說:「允兒,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絕疆,你一直對我很好,可是我知道你並不是非我不可。」她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如果我嫁給孟隴或是落絮,你會感到傷心難過嗎?」

  「你若有一個好歸宿,我會替你高興。允兒,我希望你能幸福快樂。」他一直覺得她太過小心、太過壓抑,或許是因為寄人籬下的關系。

  所以她總是顯得拘謹,彷佛沒有歸屬感似的,他真的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夠幸福、快樂。

  「嗯,你總是為我著想。可是你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給我幸福快樂的那個人。」

  「但我原本是可以給你幸福快樂的那個人。」不管他在不在乎。

  允兒需要一個歸宿,而他需要一個善於持家的妻子,在母親的做主之下,他們的結合是很理所當然。

  他一直這麼認為的。

  「所以你娶我並不是因為我是我,而是因為你覺得有這個需要。絕疆,其實我知道,可是我仍要嫁給你。」宋允兒看著窗外,淡淡的說:「兩個不相愛的人,是不會互相折磨的。」

  雲絕疆咀嚼著她這句話,理解了背後的含意。

  她並不愛他,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什麼是愛?什麼又是折磨?他完全不能夠理解。

  她是依據什麼來判定她不愛他的呢?

  能說出這句話有什麼根據,她愛過,所以知道什麼是不愛嗎?

  雲絕疆深深的感到困擾,他先前度過的每個日子都在鑽研學問,今天他卻發現自己居然也有不懂的字。

  他沒辦法解釋,也沒辦法理解,什麼叫做相愛。

  「絕疆,你不需要覺得對不起我,我自己也是充滿都茅盾。」

  「允兒,你很不快活,你有什麼心事嗎?」她從小就是這樣安靜,什麼都不說。

  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很瞭解她,但又像是完全不認識她,因為他完全不明白她現在在想些什麼。

  「我沒有心事。」她安靜的一笑,「絕疆,阿紛很適合你。」

  也許他還沒有發現,但她懂得女人在什麼情況下會露出那樣的神情。

  那天花繽紛捍衛著他時,她就清楚的知道了。

  那是愛人的眼神。

  「阿紛很適合我,是嗎?」她跟他是完全不同的人,他們會適合嗎?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念那個老是闖禍的阿紛。



  京師兩大鉅賈聯婚,婚禮的氣勢和派頭自然是難得一見。

  因此除了來道賀的達官顯貴之外,還擠滿了特地來看熱鬧的平民百姓。

  聽說是因為花大小姐與雲二少爺兩人有私情,在珠胎暗結之下不得不辦這個喜事,因此大家好奇的眼光不免老往新娘子的肚子放。

  眼看著迎娶新娘的隊伍快到了,雲家的下人們連忙在大門口燃起一長串的鞭炮。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夾雜著看熱鬧民眾的歡呼,顯得相當的熱鬧和嘈雜。

  大紅花轎終於在吹吹打打的喜樂引導下,來到了雲家大門口。

  下了馬,身著大紅蟒袍的雲絕疆看著身後一路迎娶而來的華麗花轎,想像著盛裝打扮坐在裏頭的花繽紛,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心情。

  那日不歡而散之後,他們都沒有再見過面,更遑論說上幾句話。

  他的心情是有些忐忑的。

  阿紛是帶著什麼心情上他雲家的花轎呢?

  他無法不去想這個問題,他不想傷害天真活潑的她,更不想強迫她。

  喜帕下的她,會是滿臉淚痕嗎?

  這廂新郎是心事重重,那端新娘卻是手忙腳亂──

  「真要命,這玩意兒怎麼塞呀?!」熱得要死,她還得在肚子裏塞東西裝大肚子!早知道嫁人這麼麻煩、辛苦,她就直接包袱收一收入過來就好了。

  也不用行什麼禮了。

  「什麼嘛!」她手裏拿的是雲落絮送來的圓形小竹筐,上面還鋪了棉布。

  因為算算日子她應該有三個月的身孕,肚子怎麼樣都該有點隆起才是,所以他貼心的替她准備了一個小肚子。

  可是雲落絮那個大笨蛋,競忘了她今天是新娘子耶,穿衣打扮都得假手他人,哪有辦法在那麼多人面前裝著小肚子晃來晃去的?

  所以她只好趁著獨自在轎中時努力的將它塞進去。

  可是她努力了很久,怎麼樣都沒辦法塞好,不是歪了一邊,就是一副要掉下去的樣子。

  聽到外面的媒婆說著各種吉祥話,要新郎請她下轎,可是她的肚子還沒准備好,她不由得大急。

  要是她還沒好,轎簾一掀就完了!

  「不管了啦!」她乾脆把小竹筐塞到椅子下,反正她瘦嘛,肚子不明顯不行嗎?

  她才剛正襟坐好,轎簾就被掀開了來,她感覺到一隻溫暖的大手握著她,攙扶她下轎。

  花繽紛一顆心蔔通亂跳,這是雲絕疆的手,跟她記憶中的一樣溫柔又溫暖。

  從這一刻起,他們是真正的執手了。

  而雲絕疆則是牽住了她的手,心裏想著,我是牽著她的手了,可是……

  新娘下了轎,大家不約而同都露出了心知肚明的曖昧微笑。

  緊接著是一連串的行禮,花繽紛和雲絕疆被擺弄得團團轉。

  最後,按照習俗,新娘得乖乖的在新房中等待著。

  可是依照花繽紛的個性,哪里坐得住?不用等新郎進房,她就已經一把扯掉了喜帕,「熱死了!」

  這日子到底是誰看的呀,也不挑個涼爽點的天氣,這一身行頭差點沒把她悶死。

  喜娘連忙勸道:「哎呀,少奶奶,你可千萬別說這個字,不吉利的呀。」

  「好,我不說。」她今天難得當新娘子,那就從善如流,聽人家的話一次。

  說不定老天爺會覺得她乖巧,幫助她渡過這次的難關。

  花繽紛無聊的坐在床沿,好奇打量著新房的擺設,同時拒絕喜娘將喜帕蓋回她的鳳冠上。

  她有些緊張的咬著手指頭,頻頻的看向門口。如果雲絕疆來了,那她該怎麼辦呀?

  她一向是大刺刺的個性,這時候卻突然莫名其妙的害羞了起來。

  咚的一聲輕響,不知道什麼東西掉到了她腳邊,她奇怪的低頭一看,又聽到一陣噓噓聲。

  花繽紛朝半開的窗邊一看,只見雲落絮偷偷摸摸的躲在那邊,比手劃腳的叫她出去。

  「幹麼呀?」她用唇形無聲的問。

  他比比肚子,又比比她,然後又是一陣亂招手,將唇形誇張的拉大,「出來!」

  出去?要幹什麼,又要面授機宜了嗎?

  她已經記得很清楚了,為了不讓雲絕疆發現她是完璧,所以要把他灌到醉昏,才可以洞房,之後還要銷毀帶有血跡的証據。

  這些該注意的事她都已經倒背如流了,還要交代什麼嗎?

  花繽紛站起來舉步就往外走,喜娘連忙道:「少奶奶,你要做什麼?不能出去呀!」

  「我憋不住了,要去解手。」

  「不行呀,房裏有淨桶,你在屋子裏解手就好。」

  「你們那麼多人看著我,我哪里解得出來呀,走開,別擋路。」她說得毫無轉圜餘地,四個喜娘也不敢再多說。

  要跟在她身後出去,又被她罵了回來,「跟著我幹麼?我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還會掉到茅坑裏嗎?」

  她順手把門一甩,把喜娘們全留在房內,自己跑去找雲落絮。

  「幹什麼,又有什麼忘了交代?」

  「你這大笨蛋!你的肚子呢?」他劈頭就罵了她一句,但怕人家聽見,於是壓低了聲音,「快跟我來。」

  「沒關系啦,明天再裝上去就好了。」那麼麻煩的東西她一點都不想裝,能拖則拖。

  「明天?你屬豬呀,今天沒肚子,明天突然有了,你當我二哥是白癡嗎?」還好嫁衣夠寬大,看不出來有沒有肚子。

  可是待會總是要換衣服的,這肚子不裝不行。

  「居然把肚子塞在椅子下,你怕人家不知道懷孕是假的是不是?」還好他覺得不對勁,叫下人把轎夫拉去喝酒,他則鑽進轎子裏找,才找到那個小竹筐。

  要是讓別人找到了,那不是玩完了嗎?

  「對喔,我沒想到。」花繽紛暗罵自己糊塗,也覺得雲落絮罵的對,「可是你那個鬼玩意兒超級難裝,我根本塞不進去,也戴不牢。」

  「笨死了!」他左右一看,把她拉進一問幽暗的下人房。

  因為全府的僕人都在忙碌著,所以新房外的下人房裏一個人都沒有。

  「快把嫁衣脫了。」

  「幹什麼,好色喔!」劈頭就叫她脫衣服,她可是他二嫂耶。

  「裝肚子啦!還能幹麼?你這種貨色配我二哥剛好,配我就高攀了。」

  「去你的。」她不爽的說,「你以為自己是潘安嗎?真不要臉!」

  雲落絮催促著,「少? 簦  斕閫眩    岣  絲醇  吐櫸沉恕!  

  「好啦。」於是花繽紛快手快腳的脫下嫁衣,小心的放在旁邊,穿著單衣頭上還帶著鳳冠的她實在很好笑。

  「好,你不要動,我來就好了。」

  「廢話,我又不會!啊……」他把小竹筐按在她下腹,猛然將兩邊的繩子用力拉緊,痛得她叫了一聲。

  「你要死啦!不會輕一點呀?很痛呀!」她的腰都快被勒斷了。

  「不用力不行,你忍著點,待會就不痛了。」要是沒綁緊,掉出來就麻煩了。

  「又不是你在痛,你當然叫我忍著點啦!」

  「我要出力也是很累的,喂,轉過去,快一點!」

  「幹麼還要轉過去呀?」裝個肚子而已,這麼麻煩?

  「叫你轉就轉,少? 簟!  

  她只好轉過身去,讓他將繩子一圈圈的縛在她腰間。

  「好了沒呀?很久耶。」

  「好了、好了,你快點把衣服穿回去,二哥應該要來了。」

  花繽紛哼了一聲,「怕什麼?!」

  「怕被他發現呀。」這還需要問嗎?

  「會怕當初就不要做,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怕東窗事發,得天天提心吊膽的過活,這種日子還真不是人過的哩。

  「我怕難道你就不怕嗎?」嘴巴說得好聽有什麼用,一聽到他二哥會氣到永遠都不理她,她還不是慌了手腳!「再說這件事也是你拉著我做的。」

  「難道你就沒好處嗎?哼,想過河拆橋沒那麼容易。」

  突然叩的一聲輕響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他們互看一眼,同時去拉開門栓開門。

  外面依然艷陽高照,一個人影也沒有。

  雲落絮放心的說:「沒事,快些回去吧。」

  「嗯。你小心點,別叫人看見了。」免得拖累她。

  他們以為神鬼不知,卻不知道他們躲在房間裏裝肚子,讓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新郎倌誤會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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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雲絕疆的新娘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沿,頭上蓋著喜帕,四名喜娘分別在兩旁,笑吟吟的引導著他完成剩下的儀式。

  他鐵青的臉色和嚴峻的表情讓原本臉上堆笑的喜娘個個都僵著臉,紛紛收起了欣喜的笑容。

  忍不住在心裏猜想著新郎是吃錯了什麼藥,早上還好端端的,怎麼天色一晚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雲絕疆滿腦子都是剛剛聽見的對話。

  他看見花繽紛和雲落絮鬼祟的躲進下人房裏,於是奇怪的跟過去看。

  結果卻撞見令他難以置信的事。

  他是沒瞧見他們做了些什麼,但是從他們的對話中隱約猜出了端倪。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那裏的,只知道他當下氣得腦中轟的一聲,完全無法思考,腳步踉蹌的在窗上撞了一下。

  阿紛和落絮?!他真是完全不敢相信!這兩人居然有私情,而且還在大喜之日躲起來幽會。

  他想到很久前的某一天,他也曾經看過他們神態親昵的走在一起,那個時候心中的不愉快,到現在他還記得一清二楚。

  那張覆蓋在喜帕之下的俏臉,他的確想念了很久。

  她一不在身邊,他覺得連空氣都變得冷清了,房前的菊花也都沒了精神。

  可是……阿紛跟落絮!

  雲絕疆腦中亂成一團,連喜娘將喜秤交到他手裏,催他揭開喜帕時,他都恍若未聞。

  「二少爺,請挑起喜帕吧。」喜娘小心的說著,明顯察覺到他的失魂落魄。

  喜秤、喜帕,滿室的喜字,桌上兩只大紅燭燃燒著,嗶啵的爆出了火花,燭油在燭台底下堆成兩朵大燭花。

  紅是那麼樣的刺眼,場景是那麼樣的諷刺。

  他奪了落絮的所愛嗎?

  他誤了阿紛的所愛嗎?

  喜秤一落,  當一聲,不只喜娘們嚇了一跳,就連花繽紛都嚇得差點跳起來。

  她只能看見他的鞋子在她面前站定久久。

  他是怎麼了,還在氣我嗎?她有些忐忑的想,然後看著那雙鞋子從她視線可及的地方消失。

  接著聽見喜娘驚慌的喊著,「二少爺,你要去哪?」

  「二少爺,喜帕沒有揭,交杯酒沒有喝呀!二少爺、二少爺!」

  他走了?

  花繽紛一把抓下喜帕,只來得及看見雲絕疆修長的背影。

  「二少爺。」

  她習慣的脫口而出,喊了他一聲。

  雲絕疆微微停了一下腳步,又毫不遲疑的跨過了門檻,離開新房。

  花繽紛難以置信的張大了嘴。

  他……扔下她?

  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難道她真的這麼不可原諒嗎?

  不,她絕不甘願就這樣輸得一塌糊塗!

  「雲絕疆,你給我站住!」她將鳳冠往地上一扔,撩起裙子就追了上去。

  「哎呀,少奶奶!」喜娘看她怒火沖沖的奔出去,生怕小倆口在大喜之日吵嘴,連忙去攔,但哪里攔得住呀。

  只見花繽紛像陣風似的卷了出去,一閃身就攔在雲絕疆面前。

  「男子漢大丈夫,哪有人這麼小心眼的,居然到現在還在生我的氣,你不羞嗎?」她連珠炮似的說了一串,一張小臉漲得通紅,點漆般的黑眸閃閃發亮。

  她依然像他印象中般的充滿活力,這麼久沒見到她了,他以為自己該是很高興的。

  可是想到她和落絮親熱的一幕,他又是心中一冷,冷淡的說:「我沒生誰的氣,更加沒生你的氣。」

  「我不信。既然沒我的氣,幹麼轉身就走?連跟我說一句話都不肯。」瞧也不瞧她一眼,冷冰冰的,說不氣誰相信呀。

  「我堂也拜了,人也娶進來了,你們花家的要求我都做到了。其他的,就沒了。」

  「那是什麼意思?」他冷淡的態度讓她氣得跳腳,「到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要我?」

  這算什麼嘛!如果她沒有假裝有了身孕的話,他是不是根本就沒考慮過讓她當他的妻子?

  他心裏就只有宋允兒嗎?

  「要不起。」他目光朝下,注意到她的小腹微凸,忍不住心中一軟,嘆了一口氣,「總之是我對不起你。」

  他做了錯事,卻讓阿紛和落絮付出了代價。

  「我不要你對不起我!」她咬咬唇,眼眶一紅,差點沒哭出來,「你、你欺負我,我不跟你好了啦!」

  她一跺腳,掩面跑走。

  她不服輸!他越是對她冷淡、疏遠,她就越要對他好,她就不相信自己沒那能耐進駐他的心裏。

  她是他的妻子,不管她說了多少謊才達到這個目的,她都要他接受這個事實!

  他雲絕疆的妻子是她花繽紛,不是末允兒!



  好,她被雲絕疆冷落了,他對她視而不見。

  沒人同情她,因為這是報應。

  誰叫她要搶了表小姐的相公呢?

  花繽紛頭一次懂得自作自受這四個字怎麼寫,可是強悍如她,絕對不會輕易的認輸。

  她得去找她的狗頭軍師商量一下,她就不相信雲絕疆沒有死穴、沒有弱點。

  「你怎麼又來了?」看到她,雲落絮就頭痛,「我要考試了,沒空管你。」

  他如果不變得有出息一點,允兒怎麼肯安心嫁給他?

  「我才不管你,我的事情比較重要。」花繽紛大剌刺的把他的書拿走,「我叫你去問問你二哥是怎麼了,結果呢?」

  雲絕疆為了新籌劃的繡莊忙得早出晚歸,她連見他一面都難,更何況是說說話。

  她實在懷疑他是特地沒事找事做,利用忙碌來達到避開她的目的。

  「誰知道他呀!一看見我就搖頭嘆氣,陰陽怪氣的,八成是撞邪了。」雲落絮搶回書,「就這樣了,其他的我愛莫能助了。」

  他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拴不住他二哥的心是她沒本事,可不是他的方法不管用。

  只是……他總覺得奇怪,他還以為二哥對阿紛是不同的,多少有點感情吧。

  可是現在看起來,好像又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放屁!你不幫我,我還能靠誰呀?我要是不好過,你也會跟著倒楣,別說我沒提醒你,我們在同一條船上喔,我翻船,你也會滅頂的!」

  又來這一套。「你把纏著我的時間拿去纏他,就算是冰山也早就被你融化了。」

  「他不理我呀」他以為她很愛來纏他嗎?

  她是沒辦法才來找他的,誰叫這雲家上下只有兩個人知道她的秘密。

  雲老夫人是個臭老太婆,愛的是她花家的嫁妝,及兩家合作的利益,她才沒那個閑工夫管她是不是受了委屈。

  「他不理你,那表示你纏得不夠緊,你要是臉皮不厚一點,哪里辦得了大事呀?再不快點搞出個孩子來,就麻煩大了。」

  「我會不知道麻煩大了嗎?」

  「我看也別去管他有什麼心結了,直接把他灌醉,來個霸王硬上弓,那就大功告成了。」

  花繽紛瞪了他一眼,「我會不知道這個方法嗎?哼,他不喝酒啦!」

  這個下三濫的主意她早就想過了,眼巴巴的搬了十多壇美酒去他房裏放著,誰知道他又要人搬回來,說他不碰酒的。

  要戒酒也別挑這節骨眼嘛,真是有夠氣人的!

  「我是挺能理解他不再喝酒的原因。」畢竟上次? 淼畝窆    較衷諢垢  諫  摺  

  難怪他不敢碰酒,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你閉嘴啦!都是你害的。」這世上還有哪個新嫁娘,像她一樣因為不能圓房、不能生小孩而著急的?「再拖下去,大家都會起疑的啦。」她指指自己的肚子,一臉煩惱的說。

  「不會的,過一陣子再給你換個大一點的肚子,不會有問題的。」他敷衍的說著。

  「我怎麼能懷孕那麼久,遲遲沒把孩子生下來?你當大家都是笨蛋嗎?」

  「為什麼不行?人家李哪吒他娘懷他懷了三年耶,你只是超過幾個月而已,不會有事的。」

  「你這個白癡,一定考不上的!」她抓起他的書丟在地上,用力的踏了幾下,「算了,我要自力救濟,不要你的餿主意了。」

  雲落絮高興的說:「謝天謝地呀。」

  花繽紛氣呼呼的走出飄遙院,差點沒和從一旁小路走出來的雲絕疆撞在一塊。

  「小心。」他連忙扶住了她的肩頭,以免她跌倒,但待看清楚扶住的人是她時,連忙把手放開。

  眼光下意識的看向她走過來的地方,是飄遙院。

  她又去找落絮了。

  下人們的閑言閑語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曾聽到過。

  他和花繽紛新婚燕爾就分房,他每日早出晚歸,她卻老到飄遙院消磨時間。

  他用忙碌來阻止自己不去想這些事情,卻意外的發現自己沒辦法不去想。

  很多事情越想忘掉反而記得越清晰。

  「唉,我的腳拐了一下。」一看見他,就算腳好端端的沒事,她也得裝成受了重傷的樣子,「你扶我一把好嗎?」

  好不容易遇到了,怎麼能讓他溜了呢?

  花繽紛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拜託了。」

  雲絕疆最是心軟,一看她這個模樣,再怎麼努力想冷淡也不可能棄她於不顧。

  「我送你回房去。」他攙著她,小心的往前走。

  「多謝你。」她一拐一拐的走著,突然嘆了一口氣,「二少爺……」

  「幹什麼?」她總是叫他二少爺,可是他卻不只一次的聽見她喊落絮的名字。

  「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我裝昏嚇你的事?那時候你好著急,抱著我跑過大半個城去找大夫。」硬的不行,她就來軟的,就不相信哀兵之計沒效。她輕輕的說著,側頭看著他,「現在我拐傷了腳,你卻一點都不關心,你真的那麼氣我嗎?

  「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好,你生我的氣也是應該的,可是你可以罵我呀,你都不理我,我心裏很難受。每次我爹來看我,問你對我怎麼樣,我都說你很好、很好……」說到這裏,她突然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接著乾脆側身趴在他肩頭,「你對我根本不好,你不理我,你欺負我!嗚嗚……我知道你氣我害你娶不成允兒小姐,可是我不知道你那麼喜歡她,要是我早知道,也不會這麼壞,破壞你們的婚事還與你成親。」

  「阿紛,別說傻話了,我沒有氣你什麼,你多心了。」她居然哭了?

  雲絕疆感到一陣心慌,他最不願意看見她的眼淚,而他卻害她哭了。

  「你有!你就是有,以前你待我多好,可是現在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她哭哭啼啼的說:「二少爺,為什麼你不能像從前一樣的對我好?你一知道我是花繽紛後,就對我疏遠了,我真希望自己還是你的書僮阿紛,至少你關心阿紛、你維護阿紛,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氣我用肚子裏的孩子要脅你,可是我……」

  「我不會對你生氣的。」聽她如此的坦承,他也覺得自己不該那麼的小家子氣。

  他把什麼都放在心裏,結果讓三個人痛苦不已。

  如果他在一發現阿紛和落絮的關系時就坦然放手,或許他會覺得難過,可是至少不會讓阿紛哭。

  「我知道你心裏愛的是落絮,為了孩子嫁給我也很委屈。」他嘆了一口氣,「阿紛,我不是要冷落你而是尊重你,不想用夫妻的名份當藉口來強迫你,不想讓你為難,也不想讓落絮痛苦。」

  他已經誤了她一次,不能再欺負她了。

  「什麼呀?!」花繽紛眨眨眼睛,戲劇性的眼淚收得幹幹淨淨,「我心裏愛的是那個沒耐心又不負責任的笨蛋?」

  沒耐心又不負責任?這八個字好像不大適合用在自己心上人身上吧?雲絕疆一臉愕然。

  「到底關雲落絮什麼事呀!」她就知道,錯絕對不是出在她身上,而是被雲落絮帶衰。

  「好吧,我就老實說了。」雲絕疆黯然道:「那一天,我聽到了。」

  「什麼?!」她大吃一驚,「哪一天,聽到了什麼?」完蛋、完蛋,那他們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都曝光了是嗎?

  天,這麼小心翼翼,千防萬防的,居然還給最不得了的人聽到了?!

  「我們成親那一天,你和落絮……」他沒辦法說完,他甚至下想去想那樣的場景。

  花繽紛瞪大了眼睛,「那、那你都知道了?」

  都是雲落絮猴急,一定要在那個時候裝肚子,這下子東窗事發了,該怎麼辦才好?

  「對不起啦!你千萬不要生氣,我可以解釋的,真的、真的。」

  「你不用跟我解釋,不對的人是我,該道歉的人是我。」雲絕疆搖搖手,「橫刀奪愛的是我,你該是落絮的新娘。」

  她一愣,「二少爺,我打岔一下,你到底是聽到了什麼,又想到了什麼?為什麼你會是橫刀奪愛的人,而雲落絮該娶我?」

  她怎麼覺得有點怪怪的,好像有些不對頭耶,難道他們說的不是同一件事嗎?

  為什麼她覺得有點接下上呀。

  「原來你會對我這麼冷淡,是因為只聽見我跟雲落絮的對話……」花繽紛突然覺得很想笑,「可是你又搞不清楚我們在做什麼。」

  將整件事從頭到尾細想了下,她約略猜出問題出在哪了。

  雲絕疆有點火大,「我知道你脫了衣服,自然想像的到……」

  「呵呵!」花繽紛笑得更大聲了。

  她這下可完全懂了。

  這個笨蛋只聽了他們的對話,就開始胡亂揣測,以為她和雲落絮……呵呵,那些關鍵的字句他八成一句都沒聽見。

  否則他就會知道她的肚子是假的,還會知道她對雲落絮一點感覺都沒有。

  看她笑得歡暢,雲絕疆反倒覺得一頭霧水,「你笑什麼?我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好笑的地方。」

  「當然好笑啦,你這個笨蛋,你誤會了啦!」她笑得前俯後仰,「才不是像你想的那一回事。」

  「不是?」他驚訝的問,心裏一股像是喜悅的感覺悄悄蔓延開來。

  「當然不是啦。」花繽紛在心裏嘆著,她真變成說謊精了。

  扯了一個謊之後,得要扯更多的謊來圓,真是辛苦死了。

  「既然你聽到了,那麼我就說了。那天,我的確是脫了嫁衣,可是單衣沒有脫呀,因為雲落絮跟我說……」

  她臉一紅,「如果要跟你做長久夫妻,讓你疼我、寵我,就要在嫁衣下套上一個同心結,所以我才把嫁衣脫下,綁上那個同心結,希望能……永結同心。」

  「所以是落絮幫你綁的?」

  「是呀!他粗魯死了,綁得好用力,勒得我腰都要斷了。」她橫了他一眼,有點埋怨的說:「你怎麼會以為我跟他?哼,原來在你心中我是個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女子!」她頭一甩,裝出一副惱怒樣子。

  「不是,我絕沒有這麼想!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二少爺,你好過份,怎麼能這樣想我?」

  「我以為你心中愛的是落絮,卻為了孩子不得不嫁我,我心中覺得對你虧欠甚多,所以才沒臉見你呀。」

  「大笨蛋!哪里有什麼孩……呃……」她差點不小心就把沒有懷孕的事說了出來,好險她及時醒悟,沒有鑄成大錯。「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要是我不願意,就算懷上一百次孩子,我也不會嫁給你的。」她輕輕一笑。

  她要是不演出這場奉子成婚記,哪里等得到名正言順站在他身邊的機會呀。

  「我以為你不理我是為了允兒,原來不是。」那她就放心多了。

  至少知道他不會因此而怪她,她心裏覺得舒服多了。

  他微微一笑,「你誤會了。錯過允兒雖然遺憾,但這並不是你的錯。」

  「遺憾?」她眉毛一挑,不爽的問:「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娶我?」

  「為了孩子呀。」就是為了孩子,所以他才會在以為她愛的是落絮時,沒有成全他們。

  畢竟阿紛懷的是他的骨肉咩。

  「你……」她一拳槌在他身上,「哼,那沒有這個孩子,你就不要我了嗎?」

  他實事求是的說:「沒有了這個孩子,我跟允兒的婚事自然不會變卦。」

  「哈,你總算說出心底話了吧。」這下怎麼得了?!她在心底暗叫聲糟。

  要是給他知道根本沒有孩子,鐵定給她休書一封叫她回家吃自己,那怎麼行呀!

  她得想辦法,趕緊搞出一個孩子來。

  兩人走了幾步,她又唉喲了一聲,差點沒跌到地上去。

  「你走好,小心孩子。」雲絕疆連忙扶住她。

  孕婦可是禁不起跌的。

  知道花繽紛和弟弟並沒有曖昧關系之後,他是豁然開朗,專心一意的關心起妻子和孩子了。

  可惡,就只記掛著她的肚子,也不問問她是不是又扭了腳,真是個臭男人!花繽紛沒好氣的想著。

  但這樣的他鐵定是無情無義的,她要是不加把勁,麻煩就大了。



  宋允兒輕輕放下手上的筆。

  「真的是有進步了。」

  桌上擺的是雲落絮要人送來的文章,她仔細看過之後,驚喜的注意到他的進步。

  要高中是指日可待的事。

  落絮天資聰穎,就是不肯用心,做什麼都是半調子,只要他有心,其實可以把事情做得很好的。

  「小姐,三少爺的文章作的有比二少爺好嗎?」

  宋允兒輕聲一笑,「不同的風格和筆調,怎麼樣評比優劣呢?再說絕疆讀書是自娛,而落絮是為了……」

  我。

  他要向她証明他的用心和努力,要讓她知道她對他的看法是錯的。

  她也希望自己錯了。

  「小姐,我看三少爺這次是鐵了心非上榜不可。我聽莫兒說他天天讀到半夜,走到哪都是書不離手,要是二少奶奶少去打擾,說不定效果更好。」秀玉轉述府裏的一些閑話。

  沒想到這些無聊的謠言,卻在宋允兒心裏掀起了軒然大波。

  「二少奶奶?」花繽紛常去飄遙院走動?

  她還以為她和落絮是形同水火,是死對頭呢!他們什麼時候開始變得親近了?

  「對呀!」秀玉又道:「二少奶奶老是到飄遙院去,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三少爺也都由著她。我聽莫兒說,一向火爆急躁的三少爺,居然老是在跟二少奶奶賠小心呢,每次她一去,三少爺就把下人們都遣走,兩個人關起房門來說話。二少奶奶也真是的,雖然是叔嫂,但也得避個嫌吧?」

  「有這種事?」頓了頓,宋允兒說道:「你們不要亂傳、胡說。」

  落絮對她一往情深,從來沒正眼看過哪個女子,又怎麼會和花繽紛發生苟且之事?

  就算他對她心意??變,也該記得花繽紛是嫂嫂,萬萬不能對不起絕疆呀。

  「小姐,這是千真萬確,哪能亂說的呀。」二少奶奶超會勾引男人的,繼二少爺之後,現在連三少爺也不能全身而退了。

  可惜老夫人貪圖人家的嫁妝和金山似的娘家,所以都把這些醜事壓下不管。

  否則以老夫人的個性,哪能夠這樣放任二少奶奶招搖呀。

  其實這些傳言她也是故意要說給小姐聽的。

  小姐為人一向正派,知道了這種事一定不會袖手不管,就算她不好勸二少奶奶,但三少爺可是跟她從小一起長大的。

  她說的話,他一定會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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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10 02:13:47
  第八章

  花繽紛又打扮成書僮模樣,躲在一堵牆後面,對著對街的藥鋪探頭探腦,嘴裏念念有詞。

  「老闆,最強效的春藥給我來兩斤。不好、不好!要是吃太多會傷身,怎麼辦?」她煩惱的想著,「要不三兩?太少,沒效又白費工夫。」

  真不想自己來買這種下三濫的藥,可是這種事又不能交代給別人。

  想來想去,她也只能硬著頭皮自己來了。

  於是她偷偷摸摸的換上男裝,天沒亮就從後門溜了出來。

  雲絕疆最近對她很好,每日噓寒問暖,各式補藥從不間斷,可是就是沒有跟她同房的打算。

  她已經盡量穿得很清涼在他面前晃,還暗示他深閨寂寞又孤枕難眠,已經把禮教拋棄到這種地步了,甚至還不恥下問,去請教有經驗的婆婆,當初是如何勾引她那過世的公公的。

  結果是吃了好幾記白眼,還被怒吼聲狂轟了出來。

  但她不屈不撓,買了一堆風月淫書回來研究,有了一些心得之後,趕緊在雲絕疆身上試用。

  什麼嫵媚的表情,雙眼要帶點  朧美感,眉頭微蹙,小嘴稍微打開一點,製造欲語還羞、欲拒還迎的樣子。

  結果雲絕疆卻一臉關心的問:「你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呀。」勾引要成功,聲音要慢、要軟、要嫵媚、要慵懶。

  他又問:「你肚子餓了是不是?說話有氣無力的。」孕婦容易肚子餓的。

  「不……是……」怎麼會跟肚子餓有關系?看到她這風騷模樣,他應該拿出餓虎撲羊的氣勢,趕緊把她吃幹抹淨才對呀。

  「那就是牙痛了。」他恍然大悟的說,難怪剛剛她苦著一張臉,又有點好笑的張開嘴,現在說話又沒力氣,一定是牙痛!

  「我牙痛?」氣死她了!她研究的成果變成牙痛?哪有這種男人呀!

  他居然還不為所動,鐵定是跟柳下惠結拜過。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使出最殘忍的步數,請他吃吃強效春藥,造成既定事實之後他就賴不掉了。

  「嗯嗯嗯。」雲落絮清清喉嚨,「這位姑娘,你買春藥就買春藥,拉我來幹麼?」

  「當然是幫我把風呀!不然你還有什麼用處?」

  「你是去買藥,不是去做賊,把什麼風呀!」

  「不把風,幫我壯膽總行了吧?」

  「你買的是春藥,不是毒藥,還壯什麼膽!」雲落絮好笑又好氣的說。

  「你少? 簦  心惆斕閾  巒迫  杷牡模  壞愕5倍濟揮校  壓衷識  灰  恪!  

  一提到宋允兒,雲落絮就眉開眼笑,「這你可就錯了。昨天她來找我,送了我好自為之四個字,我看她的模樣很生氣,真是太好了。」

  「你腦袋打結啦,她生你的氣有什麼好的?」一定是念太多書,念到瘋了。

  「哈哈,我本來也是一頭霧水,找了她幾個婢女來問才知道。嘻嘻,她以為我跟你……嘻嘻哈哈!她哪里是在生氣,她是在吃醋,呵呵。」想到他就開心不已,這些年來允兒一直對他故意冷淡,不管他做什麼似乎都影響不了她。

  可是她居然會為了毫無根據的謠言,而大受影響,這怎能叫他不樂呢?

  「什麼哈哈嘻嘻呵呵的!你到底在說些什麼?」重點都沒說到,只聽見他亂笑,還花枝亂顫哩。

  「沒什麼、沒什麼,你趕快去買,我在這邊看著。」他輕推她的背,催促道。

  才怪,他准備腳底抹油先溜再說。

  免得她東窗事發時,她把買春藥設計他二哥的責任全推到他頭上來。

  什麼要他把風壯膽?要拉他當替死鬼才是真的吧!

  「好。」花繽紛把帽沿拉低,閃閃躲躲的往藥鋪走去,看看四下沒有熟識的臉孔,趕緊沖了進去。

  「老闆、老闆。」怪了,藥鋪裏一個人都沒有,都跑哪去了?

  難道青天白日的睡大頭覺嗎?

  「有什麼吩咐?」胖呼呼的老闆突然從藥櫃下冒出來,毫無聲息的把花繽紛嚇了一大跳。

  「老闆,你嚇人呀!這樣安神的藥會比較好賣是嗎?」搞什麼鬼呀!她拍拍胸脯驚魂未定的說:「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小姑娘,你要買些什麼?」雖然挨了一頓罵,但老闆也不生氣,畢竟和氣生財、以客為尊是他開門做生意的金科玉律。

  「我要買……咦,你叫我小姑娘?你怎麼知道我是小姑娘?」怪了,她這會渾身上下沒個地方像姑娘,他是怎麼知道的?

  「我有眼睛看呀。」這樣標致的小姑娘,眼利的他一眼就看出來了,他又問了一次,「你要買些什麼呢?」

  「呃……」她有些緊張的玩弄著手指頭,「我想買春……」這臭老闆,沒事幹麼叫她小姑娘,害她不好意思說自己要買春藥。

  她本來想說扮男人有兩個好處,一個是不怕被認識的人認出來,另一個就是能大刺刺的說要買春藥。

  這下可好了。

  「春桑嗎?」又叫鐵葉子,可以疏散風熱、清肺潤燥、平肝明目,主治外感風熱、溫病初起。

  「呃……是呀。」

  老闆快手快腳的拉開藥櫃,秤了幾錢春桑包好,笑吟吟的問:「還需要什麼嗎?」

  「老闆,其實我是要買春……」在這節骨眼可不能因為害羞而功敗垂成。買春藥就買春藥,幹麼怕人家知道呀!

  「春什麼?」老闆大聲的說,「小姑娘,我沒聽清楚,是春什麼?你趕緊說一說,我幫你抓過來,後面可是有一群人等著要抓藥。」

  「後面?」什麼呀,這家店的生意明明比棺材店還冷清,她剛剛進來是一個人都沒有,哪可能一下冒出那麼多……哇!

  花繽紛才一回頭,又是嚇了一大跳,幾時冒出這條人龍的?

  這麼多人,她哪有那個勇氣買春藥呀!

  「小姑娘,你到底還要買什麼,麻煩快一點好嗎?」後面的人不住的催促。

  「我、我要買春生牡丹皮……」嗚嗚嗚,人家她要買春藥啦!

  當花繽紛終於抱著一大堆沒用的藥走出來時,一張小臉比黃連還苦。

  「我真是沒用!」她一面抱怨著,一面跑去原來躲藏的地方找雲落絮,打算交代給他這個重責大任。

  「可惡!」她一看清了人去牆空,氣得跺腳,「死雲落絮,你死定了!」

  花繽紛一轉身,又跑去排在藥鋪前那條人龍後面,這次她可不會害羞了。

  她會很大聲的說:老闆!給我十斤拉死人不償命的巴豆。



  如願的買到了巴豆,花繽紛雖然還沒害到雲落絮,但已經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她在街上晃了晃,買了一些蜜餞和乾果,正打算回去時,突然看見雲絕疆和一群人進了城裏最大的酒樓──夢白樓。

  雖然街上的人那麼多,但她還是一眼就看見他。

  他並沒有看到男裝打扮的她,但她還是感到一陣甜蜜和欣然。

  只是這樣遠遠的瞧著他,她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當然,能更近一點是最好的啦。

  她這麼想著,腳步也加快進了夢白樓,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上了樓,進了昂貴的雅座。

  「你想幹麼?」夥計一看他打扮尋常,一副寒磣的樣子,當然不肯讓她進入貴客雲集的雅座,威風凜凜的把她在樓梯口攔了下來。

  「當然是走上去呀,你看不出來嗎?」

  在雲家大家都當她是孕婦,要小心這小心那,她都快被關瘋了。

  她不只一次拜託雲絕疆帶她出來,可是都被他拒絕,因為懷孕得很小心,所以她不能到處溜達。

  當他的書僮還能跟他四處去,做了他妻子就跟犯人沒兩樣了。

  「你以為我們夢白樓的雅座,是阿貓阿狗都能去的嗎?」

  「誰是阿貓阿狗呀?」她從袖裏掏出一錠小元寶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後往後一丟,「送你的,讓開。」

  夥計見錢眼開,連忙去撿錢,自然就把擋住的路讓開了。

  花繽紛跑上了二樓,直接走進雲絕疆一行人坐的雅座隔壁,說了一聲,「打擾了!」

  由於每個雅座是以鏤空的離花屏風隔開,只防君子不防小人,因此她這種小人便直接把眼睛湊在孔洞上觀看隔壁的動靜。

  「位置不對。」從她這裏只能看見雲絕疆的背影,所以她應該到另一邊才對。

  「告辭了。」她又扔下一句,往另一邊跑去。

  她突然冒出來,又突然跑出去,把原本在喝酒吃菜的兩名中年富商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朋友呀?」

  「不是,是你朋友吧?」

  都不是,只是一個想偷看丈夫的無聊少婦而已。

  花繽紛又跑進另一處雅座,這次連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把眼睛湊到孔洞上。

  「看到了!不過,怎麼他一臉不高興呀?」昨天晚上他還挺樂的,跟她說了一個笑話,說是要給她肚子裏的孩子聽的,怎麼今天一早臉就這麼臭?

  「雲老闆。」一個背對花繽紛的大胖子說,「商場的規矩你不會不懂吧?只要貨沒有交出,一切合約上具文的內容形同虛設,沒有約束作用,只要有利可圖,合約撕了作廢也是常有的事,你也別太固執了。」

  好話說盡如果再不聽的話,就別怪他使狠手段了。

  「我只知道中國人一諾千金,別說合約已定,就算只有口頭約定,我也絕不會撕約棄盟。」

  「這麼說,雲老闆就是決定不跟我做這筆生意嘍?」曾艾乾不悅的說,「也不賣我這個面子嘍?」

  「下次如果有機會,我會考慮。」客氣話他是不介意說,但吃虧事是絕不做。

  曾艾乾是近幾年崛起的京商,他背後有個龐大的靠山,那就是深受皇上器重的內親王,因此曾艾乾做起生意是橫行霸道,用盡各種下流手段只為圖利。

  雲絕疆本來跟他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在商場上有一片天,誰知道曾艾乾看中了生絲在外洋的廣大市場和超高利潤,在今年初插手生絲買賣市場。

  而雲家和李家的合作已有多年,一向都是雲家提供原料,而李家負責對行銷,兩家的合作在十年間創造了驚人的利潤。

  曾艾乾打的如意算盤就是踢掉李家,取而代之之後,接下來再收購雲家的生絲廠。

  只是雲絕疆固執重信,無論如何都不肯終止和李家的合作,轉而和曾艾乾攜手,因此把他氣得牙癢癢的,想到就冒火。

  「雲老闆,我跟你好話說盡,你還是不給臉面,要知道商場上多個敵人,就會讓你損失十萬兩以上,得罪了我曾某人,對你絲毫沒有好處。」

  「曾老闆這話是在威脅我嗎?」雲絕疆毫無懼色,冷笑道:「要是雲某給區區幾句話嚇倒了,那也不用在商場上立足了。」

  「只要我說一聲,你看看還有誰敢跟你做生意!」曾艾乾把話說狠,絲毫不留任何的餘地。

  「總有嚇不倒的人敢。」他絲毫不為所動。

  人一旦失去了誠信之後,那離滅亡也不遠了。

  一個總管模樣的人在曾艾乾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他點點頭。

  「雲老闆,你說嚇不倒的人指的是花家嗎?我知道花仁用是你老丈人,不過別忘了,我是內親王的人馬,花仁用討好我都來不及了,絕對幫不了你。」

  雲絕疆沒有說話,只是哼了一聲,反倒是花繽紛咬牙切齒的罵了幾聲,「放你的狗屁!你這個死胖子,胡說八道,我爹才不會袖手不管,你嚇唬二少爺,我就先教訓你,瞧瞧是誰的手段厲害些!」

  「渴了嗎?喝些茶吧,好茶。」一個慈祥和藹的聲音響起,一杯茶遞到了她頰邊。

  「喔,好,謝謝。」她接過了茶,大大的喝了一口,隨即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噗的一聲把茶都噴在屏風上。

  誰呀?這麼好心的給她送了一杯茶來?

  她一回頭,見到一個和藹的老人正對著她笑。

  「又見面了,小姑娘。」

  「黃老伯,是你呀。」嚇死人,她還以為是鬼哩,突然冒出一杯茶來。

  她原本是蹲在椅子上的,一看見是他就跳了下來,「你怎麼在這呀?」

  她剛剛匆匆忙忙的跑進來,是瞥見了裏面有人,可是不知道是黃老伯。

  「我每個月總有一天會在這裏喝茶的。」他笑了笑,「小姑娘,那十隻九官鳥可有趣得很,比我原來那只還會說話。」

  先前花繽紛弄掉了人家一隻鳥,原本她是不當一回事,可是想到雲絕疆說她不負責任,她又不甘心了。

  回花家時雲絕疆又不理她,她無聊之下想到了這件事,叫人去買了十隻名貴的九官鳥,天天教它們說話。

  可是她又不知道黃老伯住哪,要到哪里找人,想到丁大夫認識他,乾脆把鳥全送到長生醫館去。

  啊,丁大夫!她真笨怎麼沒想到他呀,他一定有春藥的嘛!

  只要上一趟長生醫館,一定馬到成功。

  「你喜歡就好了,免得二少爺老說我闖禍又不收拾。」她一邊說著,一邊又探頭往隔壁看去。

  只見雲絕疆已經走了,而隔壁的人正在罵他固執、迂腐、不知變通,很欠教訓什麼的。

  花繽紛越聽越火,「這群人是什麼玩意呀!」

  「生意人。」屏風可擋不了聲音,因此黃老伯當然也聽見了隔壁的談話。

  在花繽紛進來之前他就聽了一些,還因此不悅的皺著眉頭。

  「壞的生意人,二少爺是好的生意人。」

  黃老伯呵呵一笑,點點頭,「是呀,你也是個好姑娘,這麼維護你的二少爺。」

  「那當然啦!」她臉一紅,「人家我們是……」她突然覺得一陣害羞,也就住口不說了。

  「來,這邊坐著,陪我這個老頭說說話吧。」

  「好哇!反正我也無聊。」她一直覺得黃老伯和藹可親,就像個慈祥的長輩一般。

  很多平常說不出口的事,在他面前她都能輕易的說了出來。

  他們天南地北的聊著,花繽紛發現黃老伯懂得好多又見多識廣,侃侃而談的都是她不曾聽聞過的奇事。

  這個時候,見夥計捧著兩大壺酒經過,她招手道:「夥計,來一下。」

  「客倌有什麼吩咐嗎?」

  「這是隔壁的酒嗎?」

  「是呀。」

  「先給我吧,你再去拿。」

  「這個……」夥計為難的說。

  「不過是一下子的時間而已,他們不介意久等的。」她丟出一錠碎銀,「這錠銀子給你,算是謝謝你的辛苦。」

  夥計一看到銀子,哪里有客氣的,連忙放下兩壺酒,興高采烈的去重拿。

  「小小姑娘要喝陳年老酒,還真是有趣。」黃老伯笑著說。

  「才不是呢。」她眨眨眼睛,小心的拿出剛買的巴豆,每一壺都狂加十多粒,然後拿起酒壺搖晃著,讓藥丸溶入酒裏。

  「這是要做什麼?」他看她的動作奇怪的問。

  「這是巴豆啦,他們剛剛欺負二少爺,所以我要整整他們,給他們拉個痛快!哼,叫他們知道我的厲害。」

  黃老伯撚須呵呵一笑,「你這小姑娘鬼主意真多,這巴豆哪來的?」

  還隨身帶著,是無時無刻都在想害人嗎?

  「剛買的。」她又把送酒過去的夥計叫來,「夥計,這酒冷了,你拿去幫我燙燙吧。」

  「好的。」夥計正想伸手拿酒壺時,花繽紛突然碰掉了兩個杯子,於是他就把盤子放在桌上,蹲下去收拾。

  花繽紛連忙趁機把下了藥的酒和幹淨的酒調換過來,才剛換好,夥計便站了起來。

  「我後來想想,冷酒熱菜也不錯,還是不燙了。」

  「好的。」夥計心裏嘀咕著。真是個麻煩的客人,一邊把酒壺送到隔壁去。

  看花繽紛一臉的笑容,黃老伯笑著說:「不知道是誰生了你這麼一個頑皮女兒。」

  這麼可愛又有趣,怎麼他的女兒就沒有一個這樣聰明伶俐又活潑討喜的?

  「當然是我娘啦,不過我爹也幫了一點小忙。」

  「呵呵呵,你這巴豆有趣得很,也給我一點吧。」

  「那有什麼問題?」花繽紛大方的說,正想數幾粒給他時,又想到什麼的說:「啊,不行。」

  「喔,這麼小氣?捨不得給我嗎?」

  「當然不是。」她搖搖頭,面紅過耳,「你要拿東西來換,我才要分給你。」

  「你還真有生意頭腦,不吃虧就是了。說吧,用什麼換?」

  「這東西你沒有,丁大夫才有的。」她正經八百的說。

  「啊?」黃老伯百思不得其解,但已經被花繽紛拉著往長生醫館奔去。



  「好熱。」花繽紛拿著小扇,拚命的扇著風,看看緊閉的窗戶和門,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真想打開門窗透透氣,可是真打開了,那每個經過的人都會看見她平坦的小腹,還有丟在床上的小竹筐。

  她被它勒得透不過氣來,所以要丫環們全都下去歇息,自己則關在屋子裏將小竹筐解下來透氣。

  因為黃老伯的幫忙,她春藥是拿到了,可是呢,雲絕疆卻忙得每天只能跟她打個招呼、說句早點休息,根本沒時間讓她好好的設計他。

  那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居然把這個秘密全都告訴了黃老伯和丁大夫,結果害他們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

  還拚命贊她是奇葩、當世奇女子。

  「阿紛?」一陣敲門聲響起,雲絕疆的聲音毫無預警的出現在門外,「阿紛。」

  「你回來啦,我馬上開門!等等喔,不要走喔。」她心下一喜,連忙撲上前拔開門栓。

  他終於有空來看她了嗎?她終于能生孩於了嗎?

  門才稍微打開,他正要跨進來時,她突然想到她的「假肚子」還在床上躺著。

  絕對不能讓他進來!她一急之下,一記粉拳突然飛出。

  砰的一聲,正中雲絕疆的左眼。

  事出突然,他根本無法防備,被結結實實打了個正著,他退了一步,砰的一聲,門又關上了。

  「阿紛?」他是聽說過孕婦情緒不穩,會喜怒無常。

  不過沒想到阿紛也會……

  剛剛聲音明明聽起來還很高興,但下一秒他就挨了一拳,吃了一個閉門羹。

  「你怎麼了?」把自己鎖在房內,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事啦。」她手忙腳亂的在棉被山中尋找她的小竹筐,好不容易找到了,又七手八腳的穿戴著,還要分心關心雲絕疆,「你痛不痛?」

  「什麼?」他的聲音隔著門納悶的傳來。

  「剛剛打你,不好意思呀!莫名其妙手就抽筋,然後打出去了。」她隨口瞎掰著,「一定是肚子裏的孩子搞的鬼。」

  「你不要緊吧,要不要去看大夫?」莫名其妙手會抽筋,還剛好把他打得眼眶青紫一圈,說是孩子的錯?

  這是什麼跟什麼呀?!

  「不用、不用,沒事啦!」她好不容易把帶子綁緊,著急的把衣服穿上後趕緊跑去開門。

  雲絕疆看她雲鬢微亂、嬌喘連連,衣服……還穿反了?

  「你到底是怎麼了?」

  「沒、沒事啦!」累死她了,差點沒被他給嚇死。

  她怎麼看都不像沒事的樣子,於是他的目光跟著往下瞄,這一看可是大驚失色。

  「你……」

  「怎麼了、怎麼了?」她緊張的跳起來,手下意識的護住小腹,卻撲了個空。

  她再摸……

  要死啦!沒有綁牢,小竹筐居然給她滑到大腿上了。

  「啊!」她連忙捧住,更把它拉回原來的高度,並甩手固定著,「好痛呀、好痛呀!」

  死定了、慘了、完了、毀了。

  肚子居然還會移位,太不得了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慘事!

  雲絕疆臉色發白,一把將她橫抱起來,顫聲道:「你不要怕,沒事的,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

  急症、急症,不得了的急症呀!

  天哪!如果孩子真的無法保住,請保佑阿紛平安無事!

  「阿紛別伯,沒事的!絕對不會有事的。」

  「啊?!找大夫?」花繽紛一愣,隨即大喊,「我怕呀、怕死了!救命哪……」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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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10 02:14:05
  第九章

  一聽到雲絕疆火燒屁股的抱花繽紛去找大夫,柳素娘和雲落絮立刻像要救火似的沖去阻止。

  「二哥、二哥,你快把人放下來呀。」千萬別去找大夫呀。

  「你這樣抱著阿紛跑,會傷了孩子呀。」柳素娘吃力的追著,喘吁吁的說。

  這絕疆越來越倔,只要扯到阿紛的事,他就完全不聽她的話。

  可見他有多看重阿紛,要是給他知道原來一切是個騙局,那就慘了,怕會鬧得天翻地覆。

  「是呀、是呀!你快把我放下來,當心傷了孩子呀。」花繽紛摟著他的脖子,焦急的說:「我不痛了,真的不痛了。」

  「不行,一定得去給大夫看看。」他固執的抱著她,吩咐僕人們趕緊備車。

  「二哥,阿紛都說沒事了,你也不用窮著急……」話都還沒說完,雲落絮就得到了一個霹靂白眼。

  「都讓開!」

  「我說二少奶奶一定是要生了,不應該找大夫,應該找產婆才對。」一個老成的嬤嬤中肯的說。

  依她看是錯不了了,也差不多是時候。

  「閉嘴!」柳素娘罵了一句。

  雲落絮也吼了一聲,「多事!」

  花繽紛更是大叫,「不行!」

  不管眾人紛雜的意見,雲絕疆抱著她快速的上了馬車,並催促駕車的小  ,「快!快到醫館去。」

  「啊!」花繽紛突然大叫一聲,昏倒在他的懷裏。

  她決定要昏死一輩子了。

  那他要找人算帳的話,麻煩去找清醒的人。

  「阿紛!」看她一動不動的昏了過去,雲絕疆更著急,不住的催促馬車快跑。

  柳素娘和雲落絮眼看大事不妙,連忙坐上另一輛馬車,迅速的跟了上去。

  看著花繽紛緊閉的眼,雲絕疆心中的不安和焦急升到了最高點。

  他到現在才清楚,他多麼害怕再也看不見阿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馬車如飛似的在大街上奔馳,好不容易聽見小  喊一聲──

  「二少爺,醫館到了!」

  馬車都還沒停穩,雲絕疆已經著急的抱著花繽紛跳了下來,一腳  開虛掩的醫館大門,有如急驚風似的沖了進去。

  「丁大夫、丁大夫!」

  耶!丁大夫?

  花繽紛偷偷的把眼睛睜開一道小縫,看見了熟悉的景物。長生醫館?

  雲絕疆把她帶到長生醫館來啦!

  她就知道老天待她不薄,否則這城裏的醫館沒五十家也有四十九家,幹麼他哪里不去,偏偏挑這裏來?

  她當然不知道雲絕疆會選擇長生醫館,是因為丁大夫乃出了名的神醫,就連當今皇上龍體微恙時,找的也是他。

  如今她身體出了問題,他當然不能隨便找個庸醫來治,所以丁大夫自然雀屏中選。

  他吼得十萬火急,在內室解手的丁大夫連手都來不及洗,就匆匆忙忙的跑了出來。

  「是怎麼了、是怎麼了?哪里失火了嗎?」他一眼就看見雲絕疆懷裏的花繽紛睜開眼睛,對他眨了眨眼。

  這丫頭又在玩什麼花樣了?他不禁感到奇怪。

  昨天聽到她的「英勇事跡」之後,他便非常的佩服這樣的奇女子,沒想到今天她竟被抱著上門了。

  雲絕疆一邊著急的把花繽紛肚子移位的情況說明,一邊熟練的把她放到診治的小床上,「……之後她就昏倒了!丁大夫,她到底是怎麼了?請你一定要救救她!」

  他抓住她的手腕把脈,阿紛偷偷睜開眼睛,快速的眨了眨,又閉上了。

  「看來情形不妙,很糟糕呀。」要穿幫了,不糟也下行!這丫頭呀,還真是千方百計的想嫁給人家,連有孕這種事都能亂掰。

  一聽到當代名醫這麼說,雲絕疆有如遭遇五雷轟頂,震驚得無法思考。

  不妙?很糟糕?

  他抓住丁大夫的手,「丁大夫,你一定要救她!求求你了,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只要阿紛沒事,我通通都不在乎。」

  「連孩子也不要啦?」丁大夫故意探問:「要是這孩子保不住怎麼辦?」

  「我要阿紛。」他連想都沒想,立刻斬釘截鐵的說:「我只要阿紛!」

  只要阿紛沒事,絕子絕孫都沒關系。

  「那就好了,沒事的,你放心好了,現在你到門外去等著,我要專心救她了。」

  丁大夫把他推到門外,剛好雲落絮和柳素娘也已經到了,全部都著急的在門外等。

  雲絕疆是一臉的失魂落魄,擔心著花繽紛的安危,而另外兩個人則是提心吊膽,擔心穿幫之後自己的安危。

  門一關上,丁大夫說道:「好了,你起來吧。」

  花繽紛正被雲絕疆剛剛那一番話感動得一塌糊塗,閉著眼睛陶醉不已的回想著,壓根沒聽見他說什麼。

  「不醒?」丁大夫哈哈一笑,拿過掃帚,輕輕的在她肩上打了一下,「靈丹妙藥來了。」

  「啊,幹麼打我啦!」她一吃痛,立即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打不醒!你這頑皮姑娘,我幫你這個忙,你可得好好的謝我。」想到自己能在這樁鬧劇裏軋上一角,他還覺得挺有趣的。

  她眉開眼笑的說:「還好有你。」

  真是謝天謝地,列祖列宗有保佑呀。

  還好她昨天大嘴巴的跟他們說了一切,今天這個劫難才過得去。

  她真是太有先見之明瞭。

  「那是當然了。我看你那包春藥也用不著了,待會我去跟你丈夫說孩子沒了,那你也不用辛苦使盡辦法想懷孕了。」

  「不行啦!」她眉頭一皺,「那太殘忍了,二少爺會很難過的。」

  雖然他說不要孩子,只要她,可是他這麼關心這個孩子,愛護得不得了,要是就這樣沒了,他鐵定會難過的。

  「我沒照顧好這個孩子,都是我的錯,很對不起他耶,怎麼能再讓孩子沒了,害他傷心呀。」

  丁大夫登時傻眼,「小姑娘,你肚子裏壓根沒孩子,怎麼會是你的錯?」

  「哎呀,他不知道嘛,不行啦!孩子不能有事,你趕快去解釋一下,說我肚子剛剛抽筋,那是自然現象,不要緊的。」

  他又傻眼,「哪有這種事,聽都沒聽過!」

  肚子抽筋,然後滑到大腿去?就算他是名醫,見過很多稀奇古怪的病症,也沒聽過這麼離譜的。

  「你是名醫嘛!隨便掰他都會信的啦。」花繽紛不斷的催促著,「快啦!別讓二少爺久等,他一定擔心得快哭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她可不想害二少爺哭哭啼啼的,那很難看。

  「小姑娘你不要胡鬧了,我看這事最好打住,難得有這個機會呀。」丁大夫勸道:「否則下個月你也該臨盆了,到時候難道生個枕頭嗎?就算你現在懷孕,也得九個月後才有真正的孩子生下來呀,哪有人懷胎一年半載還不生的呀?」

  她不服氣的把雲落絮的話搬出來,「人家李哪吒他娘懷他懷了三年就不奇怪。」

  「哎呀,你真是的!」他好氣又好笑,「隨便你,現在不收尾,出了差錯你就知道了。」

  「不會的。」她調皮的一笑,「我有你給我的好東西呀。」

  等她想辦法讓雲絕疆吃了之後,一切就大事抵定,再也不用煩惱了。

  丁大夫嘆了一口氣。

  他這一代名醫,居然淪落到幫這小姑娘調配春藥,還得幫她扯這種荒謬絕倫的謊。

  可是沒辦法,誰叫她那麼有那位大人物的緣。

  他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只能鼎力相助了。



  鴻門宴准備的差不多了。

  蘇大學士最愛的東坡肉,江南佳味櫻桃肉,撥霞供涮兔肉,出名的揚州碎金飯,蓬萊的清蒸加級魚,天下第一的珍食原殼鮑,長壽美容的菊花腦。

  當然還有用珍貴天山泉水所泡的御用大紅袍,加了頂級春藥的高級茶一壺。

  萬事具備,現在就只差東風雲絕疆了。

  花繽紛親自下廚──只在茶中加藥就算是下廚了。

  她在花園的涼亭裏將各式山珍海味擺開來,鐵了心的要在今晚達成目的。

  他要是不給她乖乖喝下去,她就硬灌,她已經沒耐心等他突然發現她很秀色可餐了。

  自從那日肚平移位驚魂記之後,雲絕疆對她更是小心翼翼,而且還搬到她房間來就近照顧。

  不過他人來了就好,幹麼連那張礙眼的床都帶來呀?

  「二少爺來了。」

  一聽見丫環們喊,她連忙跑上前,兩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怎麼那麼久?我不是叫你快些回來嗎?」

  天天都在忙,到底在忙些什麼呢??她老爹也是個生意人,可沒像他一樣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雲絕疆微微一笑,反手握住她的手,「錢莊有些事耽誤了,抱歉讓你等。」

  昨天她就說今晚要下廚請他吃飯,可是他不願意她太勞累,本來想推辭,又看她興致高昂,不忍心掃她的興,於是答應了她,今天會早點回來,讓她做東道主,請他吃一頓飯。

  「沒關系,你來了就好。」她看他臉有倦容,額邊微有細汗,於是掏出手絹輕輕的幫他拭汗。「很累嗎?」

  「不會。」就算累,看到她的笑容也不覺得疲倦了。

  事實上,曾艾乾已經針對雲家展開報復行動,每天他都得打起精神來應付,雖然那些壓力非常的沉重。

  但他一向堅忍,從來沒有露出疲態,只有在花繽紛面前才能夠放鬆,讓她看見倦容。

  「二少爺,」總管聽下人說他回來了,連忙跑來說:「老夫人要你立刻去一趟。」

  雲絕疆眉頭一皺,看樣子娘親知道了,「我馬上去。」

  「啊?」不會吧?花繽紛道:「你喝杯茶再去嘛。」

  「我等會來喝。」他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等我。」

  「我跟你去。」不知道老太婆想幹麼,還是跟去看看好。

  「嗯。」雲絕疆點點頭,也沒有放開她的手,兩人攜手前往柳素娘所在的帳房。

  他們才剛走,念書念得悶的雲落絮趁著傍晚涼爽時出來花園散步,立刻就被美食的香味吸引了過去。

  「哇!這麼香,有什麼好東西嗎?」這麼豐富,是誰過生辰嗎?

  「三少爺,這是二少奶奶擺的。」丫環們看他垂涎桌上的美食,一副想大快朵頤的樣子,連忙提醒他,「是要請二少爺的。」

  「我吃一點有什麼關系!」他不客氣的坐下來拿起筷子就吃,「我二哥大方得很,才不會計較這種小事。」

  二哥搬回新房後,他和花繽紛的流言總算平息了一些,雖然允兒還是不理他。

  但他一樣的開心,覺得她吃醋吃得好。

  等到秋試放榜時,他榜上有名,就能順利迎娶佳人了。

  這些日子他閉關念書,實在很想念她,不如今晚就去看看她吧,相信她也不會拒他於門外吧?

  他一邊吃、一邊喝,好不痛快呀。



  「為什麼錢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不跟我說?!」柳素娘氣得臉色發白,重重的往桌面拍下一掌。

  雲絕疆咬咬牙,「我已經在處理了,不想驚動娘親。」

  「不想驚動我?你想雲家倒了才來跟我說嗎?」她氣道:「絕疆,你不跟曾艾乾合作而得罪了內親王,你以為光憑你一人之力,鬥得過人家嗎?」

  「我沒有跟他們鬥,我照往常一樣的做生意。」這是人家早就設計好的,就算他沒有拒絕和曾艾乾合作,他一樣會踩到他身上來。

  不管他怎麼精明,對於這麼光明正大的手段也是毫無防止的辦法。

  雲家最主要的收入是錢莊,將百姓的存銀拿去投資做生意,年底時再發放紅利給他們。

  雲家錢莊是老字號,名聲響亮又可靠,因此是城內最大家的錢莊,許多鉅賈富賈也都將錢財存在這裏。

  這次那些鉅賈富賈受了曾艾乾的煽動,聯合將钜額存銀提走,明明都是五年的定款,卻連紅利都不要,只把本金提走,再放出消息說雲家錢莊不穩即將倒閉,造成人心惶惶,百姓們紛紛想拿回存銀。

  雲家雖然根本雄厚,但是一時之間要拿出如此钜額的一筆現銀也是深感吃力。

  再加上先前得到消息,安南一帶的產鹽受到天災影響,短時間內產量不會恢復,因此鹽價一定會飆高,所以他便一口氣,買下大量的安南鹽囤積,帳面上的現銀只餘三十多萬兩,致使狀況更雪上加霜。

  所以這幾日他忙著四處籌錢,為的是要支付百姓們大筆的提領,以安定眾人的心,以事實來証明雲家錢莊並沒有不穩。這幾天雖然過得辛苦,錢莊裏帳面上的銀子如流水般的出去,但可喜的是也穩住了人心,控制住混亂的局面。

  「你要逞這個強,就拿雲家的根本去賭氣!」柳素娘破口大罵,「這關要是過不了,雲家就完了。你這個不孝子!我會被你氣死,我不應該把家業交給你打點,早知道你扶不起,我就該拉下這個老臉去求孟隴回來!」

  「娘,連你都信不過我?!」他知道這次的情況危急,但並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婆婆,你怎麼講這種話呀!」花繽紛氣忿的說:「既然已經要絕疆做主理家,就應該相信他的能耐呀,再說情況又不是沒有控制住,你幹麼發這麼大火?大家現在已知道咱們有銀子,絕對不會倒,自然會平息,提領存錢擠兌的人潮也會消失,絕疆處理得很好!你沒有稱贊他已經過份了,居然還罵人,真是太無理了。」

  還好她有跟來,她就知道這個愛錢的臭老太婆要欺負她的親愛的。

  「你閉嘴,你懂什麼?!」是呀,小事絕疆是處理得好,但大事呢?柳素娘看向兒子,「絕疆,百姓提領存銀的事我不追究,那官款呢?八十多萬銀子,帳面上哪有那麼多錢?」

  「什麼?!」官款?雲絕疆一愕。

  難道朱大人也要在這時落井下石嗎?他前幾日才去拜訪,告知錢莊不穩一事乃是謠言,請他放心,他還親口答應說相信他的信用,絕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提領官款為。

  「錢莊發生這麼大的風波,朱大人難道不會用護官款的名義封了你的錢莊?嚴重的話再治你一條私挪官款的大罪。」

  「他要提就給他提,怕什麼?!他順利取走官款,就不能說絕疆私挪官款啦。」花繽紛想得天真,哪里知道事情並沒有這麼容易。

  柳素娘冷哼一聲,「八十多萬兩,你當是八十兩嗎?倉卒之間咱們絕對無法拿出那麼多現銀來支付的,唯今之計,只有將之前囤積的鹽、米糧和生絲全都拋售,換成現銀渡過難關。」

  「不行。」雲絕疆鐵青著臉,「如此一來我們的損失是雙倍。」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怕這些小損失?不這麼做,雲家就要垮了。」

  「娘,不是我擔不起損失,而是拋售這些貨物也不會有人要!既然有人施壓于眾京商要他們提錢,又不許借錢給我們應急,你想,他們會收購我們的貨物給我們現銀,幫我們渡過難關嗎?」商人都是見利忘義的,哪里有什麼情份可說呢?

  柳素娘一聽,覺得有理,心亦頓時涼了一半,她頹然的坐在椅子上,頻頻嘆氣。

  「我去見朱大人。」雲絕疆堅決的說道:「一切按規矩來。」

  要提走這麼大的數目,按慣例至少要三個月前先行文通知,讓錢莊有時間准備銀兩。

  如此倉卒就要全數提走,而且還選在此時提,很明顯是在打壓他雲絕疆!

  若八十萬兩拿不出來,朱大人就會藉口錢莊根本無力支付,為了保護百姓財產查封雲家錢莊、將雲家所有的產業全部拿來抵官款的缺損。

  這一招釜底抽薪非常的惡毒,存心讓他雲家從此無法翻身!

  「按什麼規矩?」柳素娘跺腳嘆息,「你想也知道有人想搞垮雲家,說不定就是內親王和曾艾乾,你找朱大人有什麼用?」

  「總是要去一趟的。」雲絕疆丟下一句話扭頭就走,花繽紛連忙追了上去。

  「二少爺,情況很糟嗎?」

  「嗯。」他點點頭,伸手握了握她的,「別擔心,會過去的。」

  看著他蕭索的背影,她心中一陣難過,差點沒哭出來,「婆婆,我回家去!」

  一聽她這麼說,柳素娘緊皺的眉頭稍微松開了一些,「真的?」

  太好了,就怕她不開這個口,只要她肯回娘家求援,那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

  「我跟我爹要錢去!」不過是八十萬兩而已嘛,有什麼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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