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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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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1
發表於 2017-8-18 01:01:29 |只看該作者
370 再敗

  而這時鄭王聞訊已經趕來了,見著安然無恙的丁峻,鄭王急衝上去問道︰「磊兒呢?他在哪裡?」

  不料丁峻面色沉下,說道︰「他們讓我轉告王爺,王爺既然不在乎殷三爺的性命,那麼他們就更不會在乎殷三爺的性命了!」

  「這,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鄭王驚呆了,謝榮不是拍著胸脯保證七先生他們不會傷他們的性命嗎?這是怎麼回事?這才不過一天的工夫!「那他在哪兒?你們這些天都在哪兒呆著?」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兒,王爺的問話,請問我無可奉告!」

  他永遠記得殷磊在那些蒙面匪徒告訴他們鄭王爺這兩日的舉措時,他那副面如死灰的表情,是的,他們或許不上進,不正派,可是他們之所以會有今日也是和成長環境分不開的!他們變得頹廢和墮落,這完全都是他們的責任嗎?他們做父母的,就一點過錯也沒有嗎?

  他明白殷磊的心情,那個時候他甚至也有些絕望,他害怕建安侯也會像鄭王一樣為了保全自己和家族而不顧他的生死,於是當他們把裝了火藥的紙包綁在他身上,說是要害得建安侯和他同歸於盡時,他甚至冷笑了兩聲,因為他覺得,建安侯是肯定不會冒著被炸成碎片的危險來救他的。

  可是事實完全相反,建安候不但沒和鄭王一樣置他不顧,反而毫不猶豫地上了城樓來救他!那個時候他忽然後悔了,他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他對他的愛,他不想讓他來送死,可是他偏要——還好炸藥裡的引子不知為什麼竟然斷了。

  眼下看著鄭王的面目,他就替殷磊感到無比悲哀,他至少還有個真心愛他的父親。可殷磊,卻連父愛對他來說都是個奢侈的東西。鄭王一定沒想過,這個時候如果身為父親的他們不去救他們。不在乎他們的性命,便再也沒有人會把他們的安危放在心上!

  基於這段相依為命的日子而加深了的情誼。他對鄭王也沒有了絲毫尊敬。

  兒子失而復得,建安侯對鄭王就更加沒有好臉色了,二話不說拉著丁峻到了曾虎牽著的馬前,把自己的馬讓了給他,然後騎上曾虎的馬縱馬而去。

  鄭王看著騎在馬上安然無恙的丁峻的背影,只覺得頭上背上皆是冷汗,他不過是跟皇帝上了道折子,七先生那邊就那麼快做出了反應。他們把丁峻放出來卻把殷磊扣下,不是打他的臉是什麼?這下殷磊落在他們手上,還能有好下場?!

  他突然後悔了,為什麼要聽信謝榮的讒言?如果他不聽他的,殷磊至少還是安全的!從丁峻的形色來看,這些日子一定還沒受到什麼折磨,可是今日之後呢?他在公然地無視過七先生他們的指令之後呢?殷磊還會安全嗎?

  他要去找謝榮,他要去找謝榮!

  城門樓子上的事也由謝芸安插在各處的眼哨遞到了四葉胡同。

  謝榮負手站在窗內,有半日都未曾回過氣來。

  他這裡才開始有了點動作,謝琬就這麼快下手了?他以為他們就算會對此事有所反應。也不過是再下道戰書給鄭王嚇唬嚇唬他們而已,也絕沒有想過他們居然會放出丁峻來,他哪曾料到謝琬不但沒跟鄭王廢話。反而直接借著這事放出了丁峻!

  丁峻一出來,形勢就不同了,首先鄭王自己掉進了坑裡,朝中原先站在他身邊聲援他的那幫大臣們必然不會再理會他了,然後丁峻這一出來,鄭王府又多了建安侯府這個仇人,再者,他們也用行動再度證明了他們可以是無所不做的匪徒,這種情況下。皇帝還能在位子上坐得安然嗎?

  而這些給他帶來的,是鄭王將把所有的怨氣出在他身上!

  「謝榮何在?給我滾出來!」

  正在默然之時。門外就傳來一連串的咆哮聲,龐福勸阻的聲音夾雜其間。可帶來的卻是更加火爆的斥罵。

  「是鄭王!」謝芸臉色微變。

  謝榮無語地點點頭,穩步走了出去。

  廡廊下與怒意四射的鄭王面對面遇了個正著,鄭王頓了頓,抬起馬鞭便往他指來︰「我只當你是誠心來替我排憂解難,不想你竟是個十足的奸小!你如今害得我這麼慘,我豈能饒你!」說罷,一鞭子往謝榮身上抽來。

  龐福雙手推開謝榮,一閃身擋在謝榮身前,跪地跟鄭王道︰「王爺息怒!有什麼話請王爺好好說,我們爺如今身子也不如從前……」

  「你是什麼東西?這裡豈有你說話的地方!」

  鄭王往他身上一踹,揚手又要來打他,謝榮走過來握住他的鞭子,緊盯著他道︰「王爺有氣沖我來,與一個下人撒什麼火?王爺也是個明白人,我跟王爺進言之後皇上對王爺什麼態度您也看到了,這後來發生的事如何也要我全部承擔?若是如此,往後誰敢再替王爺出謀劃策?」

  鄭王倏地抽出鞭子來,往地下啐了口,「你還敢狡辯!來人,把這屋子給我砸了!」

  身後跟隨而來的七八名護衛立時衝進屋裡,只聽砰啦乒啷一陣震價的響,屋裡傾刻已變得狼籍,謝府縱使人多,可是鄭王持劍守在門口,也沒有人沖上前來。如今謝榮只是一介平民,他們的脖子再也沒有從前那麼硬了。

  謝芸氣得兩拳緊握臉色發青,謝榮也好不到哪裡去!

  而鄭王府的人砸完了書房院子,鄭王沖謝榮冷哼了一聲,又吩咐人一路砸了出去,直到滿院子落滿一地碎片,鄭王才終於覺得火氣平了些,帶著人揚長而去!

  謝榮站在中門下,看著這滿院兒狼籍,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

  砸了的院子可以重建,被催毀的鬥氣又要如何才能恢復?

  如果說鄭王的處境是他造成的,那他的處境又是誰造成的?是謝琬把他一步步逼到了今日!

  他原本有著多麼光明的未來,他可以出人頭地,可以光耀門,可以入閣拜相,可是謝琬讓他一朝從峰頂跌到了谷底,然而這還不算,她還把他死死地壓在石頭下,意圖讓他這輩子都沒有出頭之日!他不過是跟鄭王提了個小建議,以求換得面見皇帝的機會,謝琬卻連這點機會都不給他!

  是不是一定要把他逼死,他們才算如願!

  「你不如一刀把我殺了好了!」

  一刀殺了他,也好過這樣鈍刀割肉,讓他一次次建立起來的信心被打垮,一次次樹立起來的鬥氣又被擊潰!這樣反復地折磨蹂躪,豈不比讓他死還更加難受!

  他抬腳踹向翻倒在階下的蘭架,一屁股跌坐在石階上。

  而蘭架往前一飛,堪堪好落在大門開啟的門廊下,一雙穿著繡著精緻宮紋錦靴的腳旁。

  謝榮望著這錦靴的主人,臉色頓時凝滯了,「張公公?」

  丁峻一回來,建安侯府皆大歡喜,建安侯當夜帶著丁峻進宮稟報了皇帝。皇帝也有片刻的訝然,跟著問了丁峻一些話,但是因為丁峻從未曾知道他所處的是什麼地方,也未曾見過那些人的真面目,所以根本不曾問到什麼有用的訊息。

  經歷過城門樓子那一回,丁家父子的關係倒是因此有了巨大改觀,建安侯不再時常地對丁峻斥責,相反一些細聲細語和看似多餘的虛寒問暖多了起來,而丁峻也不再對父親的問話感到不耐煩,也不曾出門喝花酒了,近幾日倒是請了個先生在家溫書。

  與建安侯府的融洽不同,鄭王府這邊卻就淒淒慘慘淒淒了,城門樓子的事四散傳播開之後,鄭王簡直就成了個跳梁小醜,看他笑話的人也多起來,原先站在同情他立場的人們往往也付之一笑,仿佛是在為自己當初付出的那份同情而不值。

  鄭王脾氣日益暴躁,鄭王妃伏低做小了幾日,也做不下去了,於是對鄭王對吵,於是鄭王府的典庫便三天兩頭的出門添置瓷器碗盞,有幾日還急急忙忙地添置了幾件現成的花梨木家具回去。

  建安侯府抽身出去之後,謝琬也感到一陣輕鬆。現在情況基本已在掌握之中,相信在經歷過這一番波折之後,七先生也觀望夠了,他如果沒有對謀逆之事徹底死心,就必然會開始浮出水面。

  身為局外人似的的皇帝在宮裡就如同看了場戲,跟著起伏了幾下心情而已。

  如今朝堂裡大部分人都不再過問這個事了,似乎都在靜等他的決定。就連魏彬他們也不曾提及此事,仿佛他被架在火上烤,跟他們半點關係也沒有似的!

  他開始有了一絲失敗感,他是不是真的在這皇位上呆得太久了?久到大家都不耐煩侍候他了?

  而這卻不是他想的,如果可以,他為什麼不留在後宮愉快地下棋賞景?與妃子們遷居別宮不問世事?如果可以,他是真不想理會這攤子破事!

  可是有些事他不能不去做,他若不做,便對不起死去的人,對不起他自己的心,於是他就算知道群臣們有多希望他下台,他也還是要暫且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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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
發表於 2017-8-19 00:27:09 |只看該作者
371 操辦

  「皇上,段閣老來了。」

  張珍走進來,輕喚著盤腿坐在露台上出神的他。

  他停了片刻,才緩緩抬起頭來,目光落在朱欄下一片薔薇花上,說道︰「有事麼?」

  張珍躬身道︰「是為著二殿下的婚事而來。」

  皇帝默了默,擺擺手讓進。

  說心裡話,他也不喜歡殷曜。說起來,這三個皇孫他一個也不喜歡。即使是殷昱,他也只是欣賞。喜歡一個人,得從打心眼兒裡才行,會想著什麼才是對他好的,什麼是他見了會高興的,他對殷昱,沒有這樣的情懷。可是曾經他有過,那樣短暫的一段歲月。

  門口傳來輕微的衣袂響,段仲明進來了。

  進門行了大禮,皇帝揚了揚手,喚賜座。

  「你來是為殷曜的婚事?」他問。

  段仲明頜首,「前陣子,皇上下旨要給二殿下指婚,禮部因而挑中了幾名閨秀。這些閨秀都已介及笄,年歲都不小了,所以來請皇上示下,是免去這些閨秀的選妃名額,讓她們自行婚配,還是眼下把這事操辦起來?」

  他把手上的花名冊遞向皇帝。

  張珍接過來,轉交到皇帝手裡。

  禮部原先已經初擬了幾位閨秀,正待給皇帝過目斟選,誰料突然出了丁峻和殷磊被劫這事,於是婚事也被耽擱了下來。

  殷曜今年已經十六了,按照規矩三媒六聘下來,成親也起碼是一年後的事。而在訂親之後,他就得開府另住,他是覺得如此也好,出了宮他就得自己去面對問題。自己去解決,這也是鍛煉他的一種方式。當初殷昱不就是在外頭摸爬滾打變得這麼強大的麼?

  他也不能護他一輩子,總要他有這個能力扛起這江山來。

  如果因為亂黨的事把這事耽擱了。就很沒有道理。

  他接過冊子,翻了翻。說道︰「操辦起來吧。至於選哪家閨秀,讓德妃幫著挑挑。」

  雖說理應是由太子妃來挑選,可是太子妃是殷昱的生母,他能相信她嗎?楚王妃就是德妃挑的,還有幾位公主挑附馬時,德妃也給了參考意見,後來事實證明她的眼光十分不錯,讓德妃來挑他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段仲明頜首。退出去了。

  皇帝也撐著地站起來,示意張珍下園子走走。

  兩人下了木階,皇帝說道︰「殷曜去哪兒了?」

  這些日子說是說殷曜在乾清宮侍疾,可是他並沒有傳說的病的那麼嚴重,有時候避不見客,不過是一種迴避選擇的方式罷了。所以殷曜並非時時都在身旁,大多數時候,他讓他在側殿裡溫書或者拿些政事來考他的應變和對策。

  張珍道︰「二殿下正在看西北和東南的邊境輿圖呢。」

  皇帝嗤笑了聲,「他看什麼輿圖?他曉得看什麼輿圖?」

  張珍垂首陪笑,「奴才也覺得新鮮。於是問了問。原來二殿下多年來就有看輿圖的習慣,說起來,還是當年謝榮在東宮任侍講的時候。給二殿下講解我朝邊情,二殿下從此把邊防之事放在了心上,漸漸培養起來的。」

  皇帝腳步頓下來,「謝榮?」

  張珍看著地下,「是的,謝榮。」

  皇帝看著面前參天的梧桐木,想起那個多才而智變的人來。

  謝榮是他當政數十年裡,所見不多的讓他能夠立刻記起他的面目來的人之一,從乍見到這個人起。他就感覺到他身上有種堅韌的力量,一種就算只剩一口氣在。也能夠頑強地生存下去的狠勁兒,因而那個時候在年輕的他身上。渾身都充滿著蓬勃的氣息。

  這個人很容易讓人印象深刻,不管是他的才華他的氣質,還是他的積極和他的堅持,甚至於他在最後關頭為了保全自己而寧願舉報季振元時的忘恩負義。

  其實他從不曾認為謝榮舉報季振元有錯,季振元本身有罪,朝廷也在懸賞征集證人證據,謝榮作為被蒙在鼓裡的附屬,這個時候跳出來維護自己最後一點利益是不難理解的,而且他還認為,一個真正能成大事的人,有時候也需要這種六親不認的決絕和勇氣。

  當時他恨他的,其實是他對殷昱所做的一切。可是現在想起來,他這種恨也是一種被迫的恨,是迫於自己身為祖父,而必須恨他的「恨」,並不是發自心底裡,因為謝榮謀害了自己的孫子,所產生的發乎真情的切身之恨。

  所以最後張珍那句話一說出來,他要把他削官流放的旨意就下不下來了。

  他把他放在朝堂底層,讓他在靳永手下自生自滅。靳永會踢走他這其實並沒出乎他的意料,他手上完全沒有任何資本去跟靳永抗衡,他會出局,是一定的。

  當然他也有幾分可惜,可惜他才華和能耐,可是他既然被踢出了局,他也就無謂再為他嘆喟了。

  沒想到,突然之間又聽到他的名字。

  「謝榮,近來在做什麼?」

  張珍平靜地道︰「聽說挺倒霉,前兒不過是建議了鄭王幾句,讓他站出來替皇上分憂解勞,揉和一下朝堂目前這局勢,鄭王因著丁峻回府,把氣撒在謝榮頭上,把他的家給砸了。」

  「唔。」

  皇帝皺起眉,聲音沉下來。

  原來鄭王會這麼醒目乃是謝榮出的主意,他原還當鄭王怎麼變得這麼機靈了呢?居然倒怪到人家身上,真是個蠢貨!

  「那謝榮也不是個慫的,如何就任憑他砸?」他回轉身道。

  張珍抬起頭來︰「那謝榮如今只是一介平民,鄭王是親王爺,別說是砸了他的家,只怕就是攆了他回河間再佔了他的府邸他也不敢說什麼。」

  「胡鬧!」皇帝斥道,「謝榮也是我朝恩科出來的進士,就是被削了官這份體面也在!自古說刑不上士大夫,鄭王雖非對他用刑。卻也是掃了天下士子的臉面!他憑什麼攆他?!我大胤的宗親幾時這般橫行霸道了?」

  張珍不敢說話。

  皇帝沉哼了聲,負起手來,掉頭往前走去。

  張珍對著他背影望了片刻。舉步跟上。

  皇帝把殷曜的婚事交給德妃去辦的事謝琬當日就知道了,她跟德妃淑妃關係都還不錯。這日下過暴雨,天氣有著難得的清涼,謝琬便就帶著殷曜到宮裡去拜見妃子們。

  德妃與淑妃正在御花園湖心亭裡議殷曜的婚事,聽說殷煦來了,二人便相視一笑,便就起身等著揮舞著柳條的小人兒跑過來。

  殷煦不出意外地撲進二人身前,舉起柳條嚷道︰「娘娘,送行的樹枝!送行的樹枝!」他快兩歲了。許是身邊跟著的人多,說話較早,已經能說諸如此類的短句。

  德妃彎身坐下,笑著眉眼兒都眯成了一道縫,說道︰「喲,你怎麼知道這是送行的樹枝?」

  淑妃笑著接口︰「定是他母親教的!上回赤陽不是還說琬丫頭甚好魏晉之風,想來不會有別人了。」

  隨後快步趕到的謝琬聽聞,也笑道︰「公主還跟娘娘們說這些?真是笑煞人了。」

  德妃拉起殷煦小手說道︰「煦兒說,是誰教的?」

  殷煦大拇指反指著謝琬︰「母親教的。」

  眾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謝琬目光溜向桌上的名帖,狀似不經意地道︰「聽說二位娘娘在打點二殿下的婚事。也不知挑中了哪家閨秀?」

  皇帝要指婚,這婚事她是沒辦法作梗的,可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麼重要的事情她怎能不提前打探?

  雖說這事就是直說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可東宮與乾清宮關係這麼微妙,這又是皇帝親*代的事情,按說德妃在宮中呆了一輩子,這事她很該在謝琬面前守口如瓶。

  可是人的眼光終究得放長遠點,不管將來誰當太子,都逃不過太子登基為帝這一坎,將來皇帝大行之後她們這些妃嬪有子嗣的就得出宮跟著子嗣們養老,到那時候。殷昱作為皇后的嫡長子,少不得會有需要仰仗他們的地方。所以對於安穆王府,她們是盡可能地不去得罪。

  眼下這個時候謝琬對殷曜的婚事好奇。她們又怎麼能真正把它瞞得死死的呢?

  何況還沒什麼眉目。

  德妃捏著殷煦胖乎乎的小肉爪,一面往他手上放果脯,一面也似打趣地道︰「我記得當年霽陽公主選附馬時,也是選了兩三年才挑中後來的附馬爺。可見這天底下的人雖多,要處處合適的卻十分之難。像我們安穆王和王妃這樣的,那真是老天爺開後門,早就安排好等著的了!」

  雖是玩笑話,謝琬卻聽出味兒來,原來禮部選的這些人裡德妃也沒有看上眼的。禮部在段仲明手上,段仲明原先跟季振元私下有仇,後來隨在了殷昱這邊,自然不會替殷曜選什麼好背景的女子。皇帝想必也是看出來,所以才交給了德妃。

  德妃夾在中間卻要兩邊都歡喜,這件事可見有多麼扎手。

  謝琬點到為止,也就依著這話說了開去。

  淑妃道︰「剛下過雨,這裡濕氣大,煦哥兒呆久了不利,不如去回宮裡去。我前兒正好得了幾件西洋來的玩意兒,想拿給煦哥兒玩,可巧你就來了。」

  德妃連聲稱是,於是一行人便就坐著軟輦回後宮。

  出了御花園便就下了輦步行,宮殿雖彎彎繞繞重重疊疊地,可是一路說著話兒往淑妃所在永和宮去,倒也不覺漫長。

  一時路過皇后駕崩之後便無人居住的鐘粹宮,只見早已塵封的宮門竟然打開了,偏殿裡有人出入。謝琬初時並沒在意,見到德妃淑妃停下腳步,才也停了下來。

  鐘粹宮是當年宣惠皇后住的正宮,都不知道關了多少年了。

  宣惠皇后並不是如今太子的生母,而是皇帝的元後,宣惠皇后似乎進宮不久就駕崩了,過了幾年,後來皇帝便順理成章地冊立了裕貴妃為後,當時太子還只有五歲,德妃淑妃她們當時一個為嬪,一個為貴人,而楚王祈王他們也都才剛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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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
發表於 2017-8-19 00:27:22 |只看該作者
372 惠安

  而後來的皇后染疾多年,終於在太子大婚之後半年裡也駕崩西去,謚號孝懿皇后。

  世間對於這位宣惠皇后所知甚少,皇后的娘家也早就遷回了祖籍。於是宣惠皇后四字便已成了傳說。

  「怎麼突然在打掃?」謝琬探詢地問。

  德妃低頭默了下,然後幽幽嘆了口氣,「那是惠安太子的住處。」

  惠安太子?謝琬對這個名字十分陌生。

  兩世裡她都只知道如今東宮裡的太子,並不知道還有什麼惠安太子!在元後的正宮裡給這位惠安太子做忌,難道他是會宣惠皇后的兒子?可是她進京這麼多年,從來沒聽說過宣惠皇后留下有兒子,現在怎麼突然冒出個惠安太子來?

  她難掩驚訝地看向德妃淑妃,二妃卻沒有絲毫想解釋的意思,而是平靜地看向她,說道︰「走吧。」

  才從鐘粹宮邁出腿來的張珍看向她們的背影,目光落在蹦蹦跳跳的殷煦身上,也陡然變得異樣起來。

  謝琬帶著殷煦在德妃宮裡留飯,全程再沒有人提起關於鐘粹宮半個字。仿佛那就是件跟路旁花樹開了花一樣不值得特別關注的事情,可是謝琬仍然有種兩世為人的直覺,覺得她們是在故作輕鬆,也許她們不是真的不在意這件事,而有可能是在迴避。

  飯後謝琬帶著殷煦去了東宮。

  太子妃正在看書,聽說謝琬母子來,便就起了身。謝琬看著她殷煦摟在懷裡,將手上赤金鈴鐺串塞給他玩,忍了半日,還是問道︰「方才從御花園出來的時候。看到太監們在鐘粹宮裡打掃,德妃說打掃的側殿曾是惠安太子的住處,母妃可見過這位惠安太子?」

  太子妃停下動作。抬起頭來,對著門口出神了半晌。說道︰「惠安太子?」

  謝琬望著她道︰「這麼說,母妃是知道他了。」

  太子妃對著對地板默然半晌,點點頭,把手上的鈴鐺塞給殷煦,讓紫英帶著他去玩,而後才幽幽道︰「惠安太子是宣惠皇后的獨子,他比我和太子都大四歲,不過我沒見過他。因為他還沒到三歲就甍了,不過聽我母親說他長得很漂亮很聰明,因為那時候我母親和宣惠皇后關係極好。

  「說起來那也是個可憐的孩子,生下來三個月宣惠皇后就駕崩了,留下嗷嗷待哺的他。可惜老天爺也並不曾憐惜他。他三歲的時候得天花沒了。當時後宮裡只有這一個皇嗣,據說皇上跟瘋了一樣,把整個鐘粹宮的宮人全部殺的殺禁的禁,只差沒拉上他們給惠安太子陪葬了。

  「而當時奉旨照顧惠安太子的蘭嬪也被賜了白綾,還好後來杜岑他們將皇帝勸住了,才沒有把事情鬧到朝堂。時間一久這件事也沒漸漸沒有人記得了。雖說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年,可是也沒有幾個人會去跟皇上說起這事。不知他怎麼會還記得。」

  謝琬聽完怔忡無語,從認識皇帝那日起。皇帝在她印象中就是個冷血無情的老爺子,他連自己的嫡長孫都捨得放棄,要說他會為自己的兒子失去理智,她真是難以相信。難道就因為那是他的兒子,而殷昱和殷煦只是他的孫子和曾孫?

  不過在知道惠安太子的生身後,她也忍不住嘆了口氣,算起來他死時比殷煦也大不了多少,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明明有著很廣闊的未來。卻突然夭折,這不能不說是件憾事。

  原來事情在四十多年前就存在著另一個可能。如果沒有那場天花,太子現在不過是個親王。殷昱也不過是個親王世子,哪來的這些黨爭?就是有,也不關他們的事。

  「當時宮裡鬧天花,就死了惠安太子一個人?」她忽然想起來。

  太子妃微愣,「這我就不清楚了。」

  飄滿玉蘭花香的小院裡,一襲青衫的人長身玉立,站在樹底下吹笛。笛聲隨著花香幽幽飄遠,在永夜裡與清風互消長。

  皓皓圓月掛在當空,一縷雲絲掛在邊緣,使它看起來又多了幾分纏綿的氣息。

  靜謐的庭院裡除了笛身,又響起了一道輕而快的腳步聲,隨著穿堂下廊燈的光影一黯,外院轉進來一人,到了廡廊下,看了眼那背朝著門口的人影,才又提著衣擺快速地前行。

  「先生,有消息來了!」來人還是那個有著花白鬍鬚的老者,說話的聲音有些小興奮。

  直到指下一段音律完美的傳完,七先生才停下來。

  老者下了院子,走到他身後,說道︰「皇上這次把給殷曜婚事交給了德妃,據說德妃對禮部送上去的幾個閨秀都不滿意。看來這次又要重選。」

  七先生微頓,轉過身來,目光晶亮如星,「是麼?」走到廊欄下,他信手拿長笛撩廊下的花叢。才開的一樹月季被他撩了幾下,花瓣紛紛落下來。

  兩條街外的四葉胡同,謝榮也在對空望月,被鄭王砸過的院子早已經恢復了原貌,此刻站在這清風裡,聽著不知何處傳來的悠揚笛聲,他的心情也如這夏夜一般平靜。

  他至今不知道張珍為什麼會到他府上來,那日他一身常服,背著手站在門樓下,就那樣彎腰扶起了他踢過去的花架,抬起頭來時,眉目裡如同蘊含著千山萬水,讓人看不出深淺。

  他總共只問了他一句話,他問他,「你還想做官嗎?」

  他當然想,他做夢都想!他不但想做官,還想做個權傾朝野的官!他要回到朝堂,摧毀魏彬和靳永,顛覆如今的局勢,他用他四十年養成的敏銳深深感覺到,張珍就是拉他出泥沼的那只手,是他如今最有力的一根救命稻草!

  「想。」

  他只給出了這一個字,再不用給別的。

  而張珍點點頭,便就這樣走了出去。

  前後不過片刻,眨眨眼就好像這是他的幻覺,可是他相信這是真的,張珍在拉他上山,而接下來的謝芸打聽來的消息也更加證明,他的感覺是沒錯的。鄭王昨日被皇帝召進宮問話,而後鄭王府的人就送來三千兩銀票,用以補償那日砸院所受的損失!

  他還有什麼不能相信的?生命曾經拐了個彎,把他從辛辛苦苦爬上去的侍郎之位上一把撞下來,如今又拐了個彎,讓他遇見了張珍。

  他無從去猜測張珍的目的,可是不管他是什麼目的,他都比季振元強,比他更有實力,他在朝為官這麼久,從來沒把目光聚焦在張珍身上過,可是就是最不起眼的這個老太監,獨自站在他面前時,是那麼的不同凡響。

  「父親,七先生到如今也沒有動靜,會不會是決意不出現了?」

  謝芸走到他面前,如此說道。

  謝榮搖搖頭,「不會的。」一個人能夠苦心經營十幾年之久,怎麼可能會因為一次的失敗而放棄。「他只是在等待機會。前些日子我不是讓你把目標放到浣紗胡同那片嗎?怎麼樣了?」

  「什麼也沒查到。」謝芸搖搖頭。

  謝榮唔了聲。雖然說遇上張珍,可是七先生這邊他是絕不會放棄的。他一度曾以為張珍會是七先生的人,可是一想又不像,如果說張珍是七先生的人,那當初七先生還要季振元做什麼?關鍵是,皇帝與殷昱聯手下雲南查證的事肯定張珍知情,如果他們二者有聯繫,那麼七先生為什麼會被蒙在鼓裡?

  可見張珍是另一派,至於目的,他遲早會知道的。

  「浣紗胡同如果找不到,你就去東華寺那片去找找。」他接著又吩咐謝芸。「這兩個地方是季振元手札裡唯一提到的地名,也許會有線索也說不定。切記,不要露出馬腳給任何人,更不要讓殷昱的人撞見。最好出錢雇幾個面生的人去。」

  謝芸點頭。

  殷昱最近也在為七先生遲遲不露面的事犯琢磨。離一個月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二天,如果再加上下那封勒索信之前的半個月,那就是近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裡駱騫幾乎把浣紗胡同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查到什麼蛛絲螞跡。

  而武魁他們暗中去查那些條件相符的年輕文士,也沒有發現什麼特別可疑的。

  難道七先生真的就這麼沉得住氣?若是皇帝答應禪讓,那麼他想要再謀逆可就難如登天了。皇帝雖然尚且沒有答應,可至少有一半的機率,七先生真的會穩到最後一日?

  「王爺,駱騫回來了!」

  跟前太監胡士蓮抱著拂塵進門來道。

  殷昱擺擺手,駱騫便就大步進了門檻。

  沒等他說話,駱騫就道︰「王爺,我們好像發現了點什麼!」說著他從懷裡摸了張燒剩一半的紙出來,放在他書案上說道。「這是我們從東華寺發現的,因為之前我們尾隨過可疑的人到過東華寺,所以當時我們在寺裡假裝上香,然後觀察香客,結果在寺裡拜團下方無意發現了這個。」

  是張看不出內容來的只寫著幾個字眼兒的紙,但是這字跡一入眼,殷昱的精神立時振奮起來了!

  他研究七先生的字跡長達幾年,這是七先生的字跡絕不會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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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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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 巧遇

  「難道他藏身在寺廟之中?」

  當日謝棋被七先生的人突然殺死時,也是在白馬寺外頭,不管這是不是巧合,總之這東華寺有問題是一定的了!

  殷昱沉默片刻,站起來,「立即調集人馬把東華寺裡外監視起來,七先生就算沒藏在寺裡,可他既然在寺裡燒這些紙,那也肯定就在附近出沒!尤其盯住年紀在二十五至三十五之間,身高六尺左右的男子,最好是能夠全部盯住進寺來的人的舉動!除此之外,再在方園三裡內布幾個暗梢!」

  「卑職遵命!」

  駱騫退出去。

  殷昱低著看著手上那半張紙,雖然看不全內容,但估摸著是篇心經,湊到鼻尖下,紙上還殘餘淡淡的花香……

  謝琬天乍亮便坐起來,掀了錦被下床。殷昱拽住她衣角道︰「怎麼這麼早起來?」

  「今兒十五,德妃讓我陪她去大相國寺上香,我怕晚了。」謝琬把他手拍掉,下地道。

  那日從宮裡回來,她也曾問過殷昱關於惠安太子的事,可是畢竟過去多年了,殷昱竟什麼也不知道,甚至連宮中有過一個死後追封為太子的皇伯父也沒聽說過。謝琬也就不問了。可是她心裡對於惠安太子又有著幾分好奇,為什麼宮裡那麼多人,當年患上天花的卻只有他一個人呢?

  按說宮中那麼多太醫,如果不是病發到最後要緊關頭,要死人也是不大容易的事,可既然他病得嚴重了,為什麼其餘人卻沒事?

  當然,後宮之中哪年不死人?皇子也是人,也有他抵不過的病災。所以她也沒格外糾結這事,但是如果能夠從德妃淑妃處挖到點當年的往事碎片,那也是好的。

  所以當前兒德妃說她要去大相國寺上香替皇帝祈福。問謝琬去不去,謝琬就點頭了。

  殷昱也坐起來。「我約了楚王去對帳,順便送你去。」

  謝琬唔了聲,喚了牡丹和芍藥進來梳妝。

  半個時辰後一身月白紗衣的謝琬頭插著展翅大金鳳步搖,佩著幾件簡單的金玉進了宮,德妃剛剛好到達宮門口了,殷昱上前行了個禮便就告辭,這裡德妃拉起謝琬的手道︰「看著你們小兒女這般恩愛,可真是歡喜。」

  謝琬抿嘴笑了下。登了自己的大轎。

  一路無話,到達大相國寺時天色漸亮,寺裡方丈早已迎出門來,領著全寺僧人向德妃和謝琬合十行禮。進了山門,方丈慧能親自為引,領著她二人進一座座佛前進香。

  隨著天色漸亮,來上香的人也漸漸多了。大相國寺是皇家寺廟,來進香的不是宗親勛貴便是二品以上的大員家眷,這些人往日在宮裡或大臣宴會家中也是常見的,因而德妃和謝琬到來時。也並不需要格外清場。

  拜完佛依舊去禪室稍坐,因為來上香的人許多聽說德妃和謝琬都在在這裡,所以遞了話要來拜見。

  先進來的是幾位勛貴夫人。謝琬因是陪客,雖然與她們更熟些,卻也知分寸地少說多聽。如此這般幾輪過去,德妃見著無人再來,便就招呼謝琬起身出門。

  誰知才剛出了門檻,就見不遠處廡廊下一對母女正在說話,母親輕斥著女兒︰「下次再讓我見到你在佛祖不敬,我非罰你抄經不可!」

  謝琬見狀便就笑了,揚聲道︰「嬋妹妹素來乖巧。如何要被罰抄經?想來定是國公夫人拘得太緊了。」

  遠處魯國公夫人與顧明蕙俱都抬起頭來,一臉訝色。待見得是她,而且德妃也在旁邊。便連忙走過來,躬身行了個大禮,說道︰「正聽說德妃娘娘和王妃在此間,要來拜見,哪知道小女卻打翻了簽筒,這麼大的人了,行事這般魯莽,如何要得?可不就在這裡訓她了,倒讓娘娘和王妃見笑了。」

  謝琬因著德妃在側,不免與德妃笑著介紹道︰「這就是魯國公家的三姑娘明蕙。」

  德妃是不是頭次見顧家的姑娘,但是這顧三姑娘也不多見,因著魯國公跟太子妃是親家,所以德妃也問了顧明蕙幾句,只見顧明蕙應答得體,嬌俏之餘,倒是也不失活潑靈動。

  魯國公夫人見得寒喧完了,問起謝琬她們去處,聽說是要出寺了,便也就喚人備轎,要與之一起。

  謝琬知道她這是不想顧明蕙再與德妃說下去,生怕德妃相中她給殷曜做妃子的緣故,暗地裡一笑,倒是也順水推舟遂了她的心願。

  其實莫說德妃不喜歡顧明蕙這種活潑外向型的姑娘,就是喜歡,礙著顧盛宗是殷昱親妹婿這層關係,德妃也不會自討沒趣去做這種事。魯國公夫人的心思,看著像是有些多餘。

  因為都是熟人,也就沒那麼多拘束,等依次上了轎,便就一道出寺去。

  謝琬這裡直接回了府,德妃這裡與魯國公夫人則又還要同上一段路才能道別。

  一行上了王府大街,道路漸漸寬敞,但是德妃出行排場甚大,因此也佔據了大半條街。儀仗走了一半路,忽然停下來,德妃問宮女,「怎麼回事?」

  宮女道︰「回娘娘的話,是竇閣老的夫人帶著兩位小姐去宮裡回來,正好遇上了。現在竇夫人的大轎正在想辦法後退。」

  「原來是她。」德妃點點頭,她的隨從人數多,地位也比竇夫人要高,自然沒有讓她的道理。不過竇謹總歸是內閣輔臣,而且竇家與殷家關係也還算親近,既在這裡遇上,白白讓人家給她讓路倒顯得面子上過不去了。

  於是道︰「去請竇夫人和二位小姐前來說話。」

  宮女下了輦,沒多會兒便帶著竇謹和女兒竇嫦竇嬋過來。

  「拜見德妃娘娘。」

  「快上來說話。」德妃笑眯眯地沖她們招手。

  竇夫人稱了謝,便也就喚著二女上輦。

  進內坐下,竇夫人歉然地道︰「我們大姑奶奶前些日子身子有點不適,請了幾個大夫總也不見好。夫家又不是什麼顯赫人家,請不起太醫,因而我今兒就趁著太子妃娘娘有召的時候捎帶了她們倆進宮,求太子妃的旨意請太醫幫著開了個方子,不想倒在這裡遇上娘娘。」

  德妃微笑道︰「沒什麼大事吧?」

  竇夫人道︰「難為娘娘惦記,沒什麼事,就是去年掉了個孩子,損了氣血,說是要調養個一兩年的。」

  德妃聽畢,便知是子嗣上的事,也就不多問了,抬眼往竇家兩個女兒打量過去。

  倒是都生的一副好相貌,盤起髮髻的自是姐姐竇嫦,妹妹竇嬋看著十四五歲的年紀,一張芙蓉臉兒,兩眼裡透著大方勁兒,眉眼鼻唇俱都配得恰到好處,而那股少女靈動居然一點也不損她的穩重,反而替她增添了兩分慧黠。

  德妃看著這竇嬋,心下倒是一動,竇謹是內閣裡唯一一個立場持中的閣臣,既與殷昱謝琬關係極好,又與鄭府鄭側妃他們時有往來,他執掌大理寺那麼多年,沒有一件案子辦得不明不白,朝中混得最八面玲瓏又讓人說不出什麼不是來的,可謂只有竇謹一人而已。

  竇謹既然有個這麼樣如花似玉的女兒,如果他成了殷曜的後台……

  德妃有點心潮澎湃了,如果竇謹的女兒嫁給了殷曜,以竇謹的持中態度,豈不是兩邊都不得罪了麼?竇謹從不參與這些黨爭,而就算他的女兒嫁給殷曜,也不可能會像護國公那樣,皇上對他放得心,太子對他也放得了心,這真是個好人選!

  竇夫人應該毫不知道德妃暗地裡這副心思,看見德妃盯著竇嬋沒說話,便就使眼色給女兒道︰「嬋兒快快給德妃娘娘請安。」

  按說方才母女三人進來時都打過招呼了,實在已不必再多此一舉,可是不這樣做,德妃的神情又太奇怪。

  德妃自己也意識到了這點,於是緩下神色,微笑看著行禮的竇嬋。等她起身,便就褪了手上兩只鐲子,遞給她姐們一人一只,說道︰「因著今兒去寺裡,所以沒有準備,一點心意給你們。」

  竇嬋稱謝,然後說道︰「娘娘厚愛,竇嬋慚愧。」

  說話的聲音竟然也爽爽利利,惹人喜愛。

  德妃看著她,愈發歡喜。

  這裡看了眼外頭等待著通行的百姓,便就道︰「阻了這麼長一段時間,恐怕給百姓們帶來不便了。」

  竇夫人會意,遂起身道︰「給娘娘請了安,我這裡便就告退。改日再進宮給娘娘問安。」

  德妃目光掃過她身後的竇嬋,笑微微道︰「帶上嬋姑娘一道來。」

  竇夫人微頓,笑著稱是。

  謝琬全然不知分別過後德妃與竇夫人還有這麼一段,殷昱回到王府的時候她正倚在月亮窗畔等著他回來用午膳,陽光下她側身倚窗的樣子看起來像極了名士筆下的仕女圖。殷昱順手在廊下花圃裡折了枝並蒂的石榴花,走到榻旁插在她髮髻上,說道︰「你在想什麼?」

  謝琬順手撫了撫鬢,看了眼鏡裡,然後道︰「我今兒陪德妃去相國寺,遇見了好些女眷。」

  殷昱點點頭,「那又如何?」

  謝琬搖著團扇道︰「我想起了那次謝榮陷害你殺害謝棋的事。」

  殷昱聞言驀地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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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4 撮合

  「這使我忽然想到,謝榮壞了我們第一次事,也就還會壞我們第二次事。」謝琬依然倚窗望著外頭的三色堇,「我們不能讓他再有機會出來搗亂。」

  殷昱默了下,點頭站起來,「其實我也在想這件事。除了你所說的這些,我考慮的是,如果我是謝榮,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肯定會尋找一切對我有利的機會,殷曜是其一,而七先生是其二。為了達到目的,我一定會把殷曜和七先生這兩股力量聯合起來,變成當初的季振元。」

  謝琬回過頭,「七先生?」

  「不錯。」殷昱點頭,「謝榮如果想繼續留在朝堂,只有攀住殷曜和七先生才能最快速的達到目的,而七先生隱藏的力量顯然對於他和殷曜來說更為有用。於是謝榮救走殷曜之後,我近日也把注意力放在了他這邊,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什麼?」謝琬站起來。

  殷昱笑了下,「我發現,並沒出我所料,謝榮也在尋找七先生,而且,那天鄭王砸過四葉胡同之後,秦方他們發現有人到過謝府。雖然只進去了片刻就出了來,而且跟蹤到他進了城中酒樓之後就不見了蹤影,可是至少第二日鄭王府就有人上謝府去了。

  「雖然我們同樣不知道鄭王再度派人去謝府做什麼,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鄭王不會無緣無故的賠銀子出來,一定是有人在皇上跟前說了什麼,皇上才會下這道旨。而這個人可以在皇上身邊進言,那麼也就可以肯定,這人是宮裡或者朝中的人。」

  「你的意思是,幫謝榮在皇上面前討債的人是七先生的人甚至就是七先生,而這個人正潛伏在皇上身邊?」謝琬聽到這裡。也不能淡定了。如果是這樣,事情豈非比她想像得又更嚴重得多?「那麼秦方可曾看到那人是誰?」

  「就是沒有看到,我才沒有跟你說。」殷昱凝眉道。「那人乘著四面遮擋的馬車,而且穿著十分普通。進出門時頭上戴著幃帽。而且他十分謹慎,專挑人多的地方走,使得旁人想下手窺探也找不到機會。進入北城的醉仙樓時,在往來人流裡跟丟了。

  「雖然不能肯定這人是不是就是七先生,但是他想把謝榮弄起來這是毫無疑問的,否則他為什麼要挑動皇上替他出氣?」

  如果說先前謝琬還只是一時感觸隨口與殷昱說說的話,到了此時,她就再也沒辦法忽視它了。

  不管是不是那人是不是七先生。他找上謝榮,目的絕對不會單純到哪裡去。這個時候謝榮無論攪和到哪股勢力裡去都不是什麼好事。

  而且他應該是當初離七先生最近的人,雖然沒有見過真人,可誰知道他會不會有什麼線索找到他?

  「謝榮這邊,你交給我。」

  她抬頭看著窗外,暮色下的花圃看起來已經有些朦朧了。

  德妃和淑妃兩宮離得很近,二人在年輕時私底下也免不了有些明爭暗鬥,可是自打太子地位日漸穩固,而祈王楚王又實在沒有那份經世治國的天賦,於是在他們都成親開府之後。兩人寂寞之餘,也都漸漸地放下了曾經那些往事,安份地做起老姐妹來。

  德妃往日去寺裡上香通常都是與淑妃一起。但是這兩日淑妃腰腿疼的毛病犯了,德妃才邀了謝琬同去。

  夜裡用了晚膳,德妃就拿著兩盒茶葉到了淑妃宮中。

  淑妃笑道︰「看你氣色這麼好,是不是今日出宮遇到什麼好事了?」

  德妃亦笑道︰「有這麼明顯麼?倒是真遇到了樁好事,你如今管著後宮,所以來問問你的意見。」

  淑妃便就洗耳恭聽。

  德妃道︰「咱們老姐妹處境差不多,我也不藏著掖著了,我攤下給殷曜選妃這事,一個弄不好就是兩頭都得罪。可是我今兒遇見了一個人,卻是堪堪能讓三家都歡喜的!你猜我見著了誰?」

  淑妃笑道︰「誰呀?」

  德妃抿了口茶。才道︰「你可見過竇謹家的三丫頭?」

  淑妃頓了頓,「你是說。撮合竇家四丫頭跟殷曜?」

  德妃道︰「不好嗎?」

  淑妃沉吟了片刻,點點頭。

  如果是竇家的丫頭,那有什麼不合適的?竇家祖上也娶過一位郡主,雖然已經是數代之前的事,但是因著竇準在東海殉職,皇帝深覺虧欠了竇家,所以竇家在乾清宮說話一向都還是有份量的。如今他又入了內閣,納他們家丫頭給殷曜為妃,首先皇帝是肯定同意的。

  而後竇家這麼多年耿正清明,從不參與黨政紛爭,與朝堂各家關係都不錯,以他們的家風,以及他一向清明的腦子,就是女兒嫁到了東宮,幫著殷曜奪嫡的可能性也極小,殷昱對此不會有意見。而殷曜一個庶子,能力實力都不如殷昱,卻娶到了閣臣的女兒為妃,鄭側妃難道還能挑出什麼理兒來?

  如此兩邊都不得罪,將來她們倆也能歡歡喜喜地圓了這場媒,豈不是三家皆大歡喜?

  「這個人選好,我看可以去跟皇上說。不過,人家丫頭訂親了不曾?」莫要人家已然訂了親,到頭落得空歡喜一場就沒意思了。

  「我怕人家竇夫人想到這上頭去,所以沒問。」德妃道,「我這不是聽說祈王妃跟竇家常來往,所以來托你去問問麼。這事拖久了對咱們也沒好處,依我的意思,如果打聽來對方未訂親,皇上就沒意見的,就請旨把這婚給指了得了。」

  淑妃沉吟點頭,「你說的對,我明兒就讓祈王妃進宮一趟。」

  翌日祈王妃就進了宮,當然竇夫人和謝琬都不會去關注這個,她們在安穆王府聊竇詢的病情。

  「今年春天倒是好多了,脈象強了許多,夜裡也不怎麼咳了,說起來還得多謝胡大夫和王爺王妃,若不是你們,他哪裡有如今這麼舒坦?」竇夫人到王府來做客,一面送來了一堆大小禮品,「這都是我們四爺交代讓我辦下來酬謝王妃的,東西興許王府都不缺,可也是我們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要嫌棄。」

  話說到這份上,謝琬便就笑道︰「真是不必破費,不過說起四爺的病,我這裡前兒倒是得了太子殿下兩瓶治咳的良藥,煦兒前些日子貪涼受了寒,原是給他治咳的,沒想到他體子好,吃了胡沁一劑藥就沒事兒了。夫人倒是可以帶回去給四爺試試。便是不能治根,平平喘也是好的。」

  說著讓夏至去把那藥拿過來。

  竇夫人說道︰「那敢情好。等他去了廣西,正好用得上。」

  謝琬聽見這話,便就訝道︰「四爺要去廣西?」

  「是啊。」竇夫人嘆道︰「我們老爺說,好多年都不曾回鄉祭祖了,他如今官至一品,也該回去告慰告慰祖宗英靈,可是他又走不開,只好讓老四代去。正好,也讓他在那裡呆上幾個月,將養將養身子。」

  謝琬點點頭,說道︰「那樣也好,京師北地氣侯乾燥,南方溫潤,也利於調養。不過四爺的身子,能經得起舟車勞頓麼?」

  竇夫人笑道︰「你是沒見著他,除了犯病的時候,平日他竟跟沒事人一樣。隨行肯定也是要派著家醫跟隨的,再有了你這兩瓶良藥,自然就更無虞了。」

  謝琬其實對於竇詢要出京是些意外的,胡沁每隔三日就定期去竇府看診一次,與竇詢也漸漸熟絡,回鄉祭祖這種事肯定不是突來的主意,可是胡沁竟然從沒有聽到他說要出遠門——如果竇家有這個打算,胡沁是肯定會來回稟的,因為按兩家的關係,若是去幾個月,必然要送上份程儀。

  這裡謝琬只得跟竇夫人打聽了竇詢出京的日子,然後安排到時上門送程儀去。

  竇夫人告辭謝琬回到府裡,先是去了竇詢院子裡把謝琬給的咳藥交代了他,然後才又查看起他出行的行李,回到正院才坐下,管家就送上祈王妃的拜貼來,說是明日要來拜訪。

  竇夫人拿著帖子默了會兒,才讓人去了回信。

  翌日下晌,德妃在宮裡餵貓兒,淑妃就與祈王妃從日頭底下過來了。

  「回娘娘的話,已經打聽來了,竇三姑娘還沒訂親呢。」祈王妃進門便就笑微微地說道。「謹遵二位母妃的吩咐,我以借牡丹種子的由頭去到竇府,輕輕鬆松就打聽到了底細。竇夫人可完全沒聽出什麼來。還說正考慮著要給三丫頭找個什麼樣的夫婿呢。」

  德妃笑著道︰「那敢情好!合著這竟是樁天造的良緣!皇上這會兒午睡應該起來了,不如我們這就過去跟他回話?」

  淑妃也笑道︰「早回了早安心!」

  一行人,這便就款款往乾清宮去。

  皇帝果然已經起來了,正在廡廊下散步。

  張珍引了德妃一行到了廡廊下,行了禮,德妃便就笑道︰「皇上怎麼站在風裡?仔細回頭又頭疼。」

  皇帝道︰「朕又沒老到那地步,這大熱天的風,吹吹有什麼打緊,總在屋裡呆著豈不憋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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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5 疑心

  淑妃道︰「還是得注意點兒。」

  皇帝唔了聲,說道︰「你們來做什麼?」

  「臣妾們有事要稟告皇上。」說到這個,德妃便笑起來。「皇上交代讓臣妾辦的事,臣妾已經辦好了,現在就看皇上的意思如何。」

  「哦?」皇帝揚起眉,「是殷曜的婚事?怎麼樣了,挑中的是誰?」

  德妃淑妃互視一眼,笑道︰「是竇閣老的三閨女,皇上覺得如何?」

  「竇謹的女兒?」

  皇帝望著朱欄外,沉吟起來。

  竇謹是內閣閣臣,論身份當然是配得上殷曜了,竇謹這人行事很是謹慎,他若能輔佐殷曜,是再好不過的事。就是他不願為殷曜出力,只要成了姻親,有些事情他也不得不為殷曜考慮一層。最起碼,他總不會做出胳膊肘子往外拐的事情來吧?

  殷曜成了他的女婿,那麼不管怎樣,殷昱也少了竇家這道幫襯,這人選,果然挑的極好!

  「這竇家的三丫頭,你們可曾見過?」他問。

  德妃笑道︰「臣妾前兒去寺裡進香回來的路上,可巧就見著了。人品相貌都是上等的,竇家又素重家風,這三姑娘很是溫婉大方。」

  接著,德妃便使了個眼色給祈王妃,祈王妃因與竇家較熟,便就把這竇嬋素日品行都與皇帝說了。皇帝已然默許德妃的提議,再聽祈王妃這麼一介紹,也就沒了異議,當即讓人去請竇謹。

  竇謹正在內閣衙門,聽說皇帝有召,便就正了正衣冠到了乾清宮。

  進殿一見幾位娘娘並祈王妃都伴著皇帝坐在殿內,面上便起了絲疑惑。德妃抿嘴笑道︰「竇大人。本宮想給令嬡三小姐做樁媒,你說可好?」

  竇謹訝了訝,但是連忙拱手道︰「小女難得德妃娘娘做媒許婚。何等榮幸?又豈有不好之理。只不知男方是哪家才俊?也不知小女高不高攀得起?」

  皇帝哼笑道︰「你竇謹是當朝一品,可謂權傾朝野。這大胤還有你們家高攀不上的公子?實話告訴你,是皇次孫殷曜。朕要給令嬡與殷曜指婚!」

  「這——」竇謹呆住了,似乎完全沒想到這個可能,「這怎麼好,小女萬萬高攀不起——」

  「什麼高攀不起?」皇帝板起臉,「朕說高攀得起,就是高攀得起!朕早就下了旨讓三品以上官戶中適齡女子遞上名冊到禮部,怎麼就不見你遞?朕不追究你責任。但是你眼下,你給朕把這旨意接下!」

  皇帝先前下的那道聖旨,許多人都不曾照辦,又不只竇謹一人,可是眼下被逼得了鼻尖上,竇謹也只得跪下,半日才道︰「臣接旨!」

  殷曜的婚事就這樣落定下來,聖旨頒下來的當日夜裡,謝琬才從匆匆趕來的謝瑯夫婦口中得知消息,原來這消息還是身在禮部的齊嵩得到的。謝瑯聞訊便與洪連珠趕過來告訴。

  謝琬聽聞後足足有半日未曾說出話來。

  誠然,她們十分對竇謹放得下心,站在德妃他們的立場。也確實沒有比竇嬋更好的人選了,可是她覺得殷曜怎麼就這麼好命呢?居然娶到了竇嬋!

  其實在這件事伊始,謝琬就想到對殷曜來說最有幫助的是從內閣裡挑個人家聯姻,可是在與杜家聯姻失敗之後,就連柳家也對此退避三舍,甚至把未訂親的女兒佷女都從速挑人家訂了親,她就認為殷曜這個願望不可能實現了。

  連柳家都不肯,幾代都不曾摻和黨爭朝鬥的竇家又怎麼會肯呢?

  可她真沒想到,竇家還留著個竇嬋沒定親。更沒想到的是,她們居然那麼巧在路上遇見了德妃……難道真的是殷曜運氣太好了。兜兜轉轉到最後,居然讓他撿了這麼個大便宜?

  「我得去竇府瞧瞧。」

  她站起來。說道。

  那日不是說竇詢要出遠門嗎?正好要去送程儀,索性她親自去趟好了。

  翌日一大早,因著竇謹要早朝,殷昱去了也見不著,謝琬便就帶著殷煦去了竇府。

  竇夫人在二門下迎的她,一臉的愁雲。謝琬見狀便就笑道︰「夫人這是怎麼了?嬋妹妹訂親是好事,倒省去了夫人一樁心事,怎麼這副模樣?」

  竇夫人拉著她進了屋裡,嘆道︰「若是別人,我自是還要強顏歡笑一番,可是在你面前,我也沒什麼好裝的了。也不是我拿大,這當口我們是真不願意攪到這渾水裡頭來,我們家能出位閣老,這已經是佛祖面前求來的富貴了,哪裡還想做什麼皇親國戚?

  「皇上這事弄得,往後讓我怎麼跟你們見面說話?」

  謝琬七竅玲瓏的心肝兒,竇夫人這話裡含著七分的懊悔,倒又還含著三分的試探,末尾這句看著是埋怨皇上,可換個角度看,不正是在試探安穆王府的態度麼?

  她今兒來其實也是為著探竇家對此事的反應,竇夫人這麼一說,她便就笑了笑,「這有什麼不好說話的,嬋妹妹嫁給了二殿下,那就是我的妯娌。夫人便是怕我欺負妹妹,不還有個皇上給妹妹作主麼?你操心這個作甚?只是我吃了虧,回頭倒要叫你一聲親家母了!」

  竇夫人聞言便就笑罵起來︰「誰跟你說這些了?偏在這時候跟我耍不正經!」到底不如先前那般愁雲慘霧了。

  這一趟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收獲。

  在來之前謝琬是渴望能從竇家發現點什麼蛛絲螞跡的,她不是把竇謹當成那種攀龍附鳳之人,或者深藏狼子野心之人,可是她仍然覺得這件事太突然,太順利,太順理成章,一切都正常過了頭,豈不就變得不正常了?

  當然在洪連珠看來她有些鑽牛角尖,可是朝堂之事真不是後宅裡那些小伎倆可比,想想七先潛伏那麼多年竟然整個朝堂都處於安逸而不自知,如今七先生未除,朝局又未曾定下來,一切可疑的都應該放在眼裡不是嗎?

  「我不是懷疑竇家,我是懷疑七先生。」她如此跟洪連珠說。

  竇嬋跟殷曜的婚事定下來,鄭側妃歡喜,皇帝高興,太子意外,太子妃心情複雜,整個朝堂除了愕然還是愕然。而這些日子竇謹都在朝堂和衙門之間勾著腦袋做人,仿佛這件事是他一個人的錯,是他對不起同僚對不起百姓。

  雖然魏彬他們對這樣的突變也有些無語,但是這怎麼能怪竇謹?從皇帝下令要給殷曜指婚時起他就能避則避,而且他也的確沒有往禮部送過名冊,這還不能說明他對朝鬥黨爭之事避之不及嗎?

  到底是同朝為官這麼久的,而且從審漕運之案開始大家就結下了深情厚誼,魏彬他們見著他這般模樣,下衙門後便就邀他上府裡喝酒。

  並勸道︰「雖然說我們都不都希望二殿下繼承皇位,可也沒什麼私心,都是覺得他不合適坐這個位子,如今他成了你的女婿,你也不需要有什麼心裡包袱,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扭扭涅涅地倒不像你。往後我們還是同朝為臣,為國盡忠。」

  竇謹嘆道︰「我何嘗不知道這些?我祖上是武官出身,後來才逐漸有人從文,圖的就是在朝堂裡有口飯吃,能夠不辱門風,如今這事弄的——唉。你們若是我,就能明白我的感受了。」

  靳永笑道︰「我們即便不是你,也明白你的感受。誰也沒逼著你去攛掇二殿下爭皇位,你不做誰還能說你什麼不成?」

  竇謹默了默,點頭道︰「那倒也是。」

  這事很鬧了幾日才逐漸被人們接受下來,而因為竇嬋訂親推遲了行程的竇詢這日也一行三輛馬車南下了。謝琬沒有去,派了錢壯和龐白去代為送行。

  她在王府跟殷昭站在後園葡萄架下摘葡萄。

  「丁峻都回來十來天了,一個月時間也快到了,七先生還沒有冒頭嗎?」殷昭剪下一嘟嚕紫葡萄來,看了看放進丫鬟托著的竹籃裡。

  「沒有。」謝琬拿起拿細布小心地擦葡萄上的白霜,「可是我一直有種感覺,七先生也許已經有動作了。我雖然不知道誰最可疑,可是我有時候的感覺又還蠻準的。我覺得,他雖然沒有冒頭,可也許已經出來了。」

  殷昭停下來,站在小板凳上扭頭望著她,「出來了?」

  謝琬望著她,眸子幽深幽深地。

  自打殷曜婚事落定,而且是如此完美的落定,鄭側妃的心情別提多麼美妙了,相形之下,太子妃被皇帝越權撇在了一旁,就顯得多了幾分黯然。

  下晌鄭側妃在朱睢宮裡見著殷曜又在逗廊下畫眉鳥兒,便就惱他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裡逗鳥?皇上恩賜了這麼一門婚事給你,你也不知道在乾清宮加倍地表現!

  「活該你老被人踩在腳底下,現成的機會也不懂得利用,今兒是竇家四爺出返鄉祭祖的日子,這竇閣老將來可是你的岳父,你不趁著這時候去送份程儀討討他的歡心,怎麼能得到竇謹青睞?沒有他們幫助,你將來怎麼去搶這個皇位?」

  殷曜猛地被敲了頭,也有些惱怒,他好不容易訂了親,也算是個大人了,可鄭側妃還是把他當小孩子般動不動就戳他敲他,這讓他十分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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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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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6 撞破

  「母親不是已經讓人去送了程儀麼?又來埋怨我作甚?」當他不知道她一早上在忙什麼似的,既然事情都做了又來埋怨他,吃飽了撐的麼?

  鄭側妃不料他頂嘴,一語堵住在那裡。

  但轉而她臉色就沉下來了,巴掌又更用力地拍在他後腦勺上︰「還不快去乾清宮服侍皇上?太子殿下讓你侍疾是讓你在這裡偷懶的麼?這個時候你不去侍候好皇上,回頭封王賜府時候你能得到什麼好處才怪!」

  當然被封了太孫就更好了,不但不必出宮去,還可以風風光光地按太孫規制大婚!可是看皇帝這個樣子,他能爽快定下來嗎?

  殷曜見她動了真惱,只得不作聲了,勾頭出了門去。

  鄭側妃望著他背影,心頭卻也涌出深深地無力感,她不明白同樣是皇孫,為什麼殷昱就能從小受到那麼好的栽培教育,而殷曜就只能按照宮規例行教養?如果殷曜也有殷昱那樣受到成班的大學士講學授書的機會,他能被殷昱比下去嗎?

  難道就因為她是側妃,殷曜是庶子嗎?

  她在娘家是頤指氣使的嫡長女,若不是指著有朝一日也能鬥倒霍世婷,取而代之當上正妃,她怎麼會進宮來當這個側妃?可是沒想到,霍世婷雖然高傲,卻不缺腦子,她明裡暗裡爭了這麼多年,也沒有撼動她在太子心中半分地位。

  而這場鬥爭居然還沒有隨著她的失敗告終,而是又延續到了殷昱和殷曜二人身上,而讓她吐血的是,殷昱也同樣把殷曜壓在腳底下不能動彈!

  她不知道這樣的鬥爭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拖得太久,她擔心自己會失去耐性。

  殷曜即使回到了乾清宮,臉上也是一臉的晦氣。

  每天見到他就知道罵罵罵,活似他不是個身份高貴的皇孫,而是尋常人家的兒子,他如今也是要娶親要開府住的人了,若是娶了妻後她還這麼對他,他哪有臉去對自己的妻子?還有竇府上下那麼多人?這門婚事竇家本就不熱衷,再讓他們看了笑話,以後他在竇家人面前哪裡說得起話來?

  他惱恨鄭側妃在後宮呆了這麼多年,卻居然連這點都不懂!

  「殿下,您早上要的鹵鵝肝奴才給您辦來了!」

  太監楊勇涎著臉將一包鵝肝遞到他面前。

  看到這個他又添了兩分鬱悶,乾清宮侍疾這些日子,他時刻呆在皇帝眼皮底下,簡直連打個哈欠都都要藏著掖著,成天不是看書就是作文章想國策,連點做私事兒的時間都沒有。

  就連想吃點小零嘴兒都得讓太監偷偷去宮外頭弄,生怕御膳房的人背地裡告狀,若不是這樣,他又怎麼會跑到朱睢宮去透氣兒?又怎麼會被鄭側妃逮個正著?

  「到我殿裡來。」

  他咳嗽了聲,負著手走到西側一座偏殿。

  這幾日他本該歇在乾清宮,可因著皇帝並不時時需要他在身旁,所以就把西側這一處空著的殿宇收拾了給他暫住。

  殷曜進了殿,往炕上大喇喇一躺,雙手枕在腦後,由楊勇拿銀簽兒戳著鵝肝送到他嘴裡。

  「今兒怎麼就你一個人?明月她們呢?」

  殷曜扭頭看了眼門外,不見平日裡侍候的宮女們。這地兒本是沒有安排宮女侍候他的,可是總有那麼些不安份的小娘們兒會借故往這裡來轉悠轉悠。這或許是他過來之後唯一的一點樂趣,想到眼下連這點樂趣居然都不在,便就不由嘆起今兒該是個多麼倒霉的日子來。

  楊勇道︰「先頭兒還在呢,這會兒許是被李尚宮派去東邊薰衣裳了。奴才去瞧瞧!」

  殷曜接過他手上的紙包和銀簽,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還不快去?」

  乾清宮裡,皇帝正在跟魏彬和段仲明議事。

  「二殿下的婚聘已經在進行了,現在得想著擬個什麼封號給他。如今太孫的封號也沒定下來,你們對此有什麼想法?」

  魏彬跟段仲明對視了眼,段仲明便就說道︰「既然太孫封號這事不急,等太子殿下登基再立太子也不遲。如今既然皇長孫已經被封了安穆王,自然次孫殿下也該按這個規矩來。而且按照長幼嫡庶之序,二殿下的王府規模不能超過安穆王府,婚聘事上,也不宜太過鋪張。」

  皇帝聽到這裡就有些慍怒了,他們避重就輕不順著他的話來議封太孫的事也就罷了,殷昱娶謝琬的時候那時還不是郡王,雖然說在民間算起來十分盛大,可是對於宮製而言,就不夠看了。難道要讓殷曜殷昌他們的婚禮都按殷昱他們規模的來操辦嗎?

  他知道段仲明是故意如此,可是他掌著禮部,這事還真越不過他去。

  「安穆王的婚禮不能拿來做比較,宮中有規制,就按規制辦理。」皇帝口吻淡漠地說道,然後看著前方,「退下吧,此事改日再議。」

  再議下去恐怕他都要拍桌子了,自打亂黨劫持了人質之事發生後,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而距離對方下勒索書的時間到如今,也已經有二十餘日。這二十餘日的時間裡,他咬牙頂住了不受脅迫,可是隨著丁峻的安然無恙歸來,以及殷磊依舊生死未卜,群臣和百姓對於他的議論聲也就更大。

  當然這些話不可能當面傳到他耳裡,可是他有耳目,他想聽的話,都能聽得到。

  可是他無論如何也要挺過這一個月去,他要看看,對方是不是真有這個膽子殺了宗親子弟,來挑釁他的皇威!

  而他也不得不挺下去,如果他不挺下去,那麼太子就要登基,殷昱就會被大家推到最前沿,來繼承太子之位!

  到那時,他所有的心血就都白費了,霍達會成為朝中最大的權臣,護國公府會成為舉朝最難撼動的勢力,殷家會成為霍家的傀儡——一定是這樣的!霍達早就存了將殷家取而代之執掌江山之心……他知道這種理由和猜測在旁人看起來有點不可思議,可是,沒有人知道他的擔憂和痛苦。

  而他也不能在這個時候下旨冊封殷曜,如果旨意下發在這個時候,魏彬一定會竭力反對!

  若是在從前,他還會猶豫要不要出其不意地跟內閣玩玩權術把戲,把這事驟然定下來,可是在殷曜有了竇謹這個岳父之後,他就不著急了,魏彬他們方才會迴避他的話是在他意料之中的,而他沒有再堅持,是因為來日方長。

  殿裡已經空了,皇帝扶著御案站起來,「殷曜呢?」

  張珍遲疑了下,說道︰「方才回了趟東宮,這會兒應該回到西偏殿,在溫書了。」

  皇帝唔了聲。如果殷曜天賦不及殷昱,那麼他能夠踏實勤奮也是好的。

  殷曜歪在西側殿炕上,明月坐在他大腿上餵他吃茶。殷曜溫香軟玉在側,這才覺得心情好了些,一面去啜她的櫻桃小嘴兒,一面在明月身上上下其手。

  楊勇連忙招手讓人都退出去,只是才到了門口,楊勇就連滾帶爬地倒了回來,指著外頭說道︰「皇,皇上來了!」

  殷曜見著他這喪氣樣兒就不高興,正想踹他,聽得他嘴裡的皇上兩個字,心下便咯噔一跳,忙不迭推開明月下了炕,「在哪兒呢?」

  「在這兒呢!」

  殷曜話音剛落,皇帝的聲音就帶著三分怒意從門檻外傳進來,緊接著門口一黯,皇帝率著張珍等人已大步走了進來!

  殷曜兩膝一軟趴倒在地下,而衣衫不整的明月則早就嚇得臉色青白,緊跟著也撲通跪倒在地上。

  皇帝到了殷曜跟前,打量著滿目狼籍的室內,而後彎腰拿起還盛著半杯酒的杯子,噗一下砸在殷曜頭上!怒道︰「這就是你們跟朕說的他在溫書?!他溫的就是這樣的書?!」

  「皇上息怒!」

  一屋子人全部跪下來,張珍叩著頭說道。

  「把這奴才拖下去亂棍打死!殷曜——打入冷宮幽閉!」

  皇帝說完,掉頭出了大門。

  明月兩眼一翻暈厥在地,而殷曜則面如死灰,一路跪爬著出去,口裡喚道︰「皇祖父饒命!皇上饒命!……」

  皇帝頭也不回一路回到正殿,抓起案旁一只半人高的景泰藍細頸胖肚瓶摔到地上,嚇得一屋宮人立時遠遠退開不敢出聲。張珍隨後進來,見著皇帝仍氣得面色鐵青,上氣不接下氣,於是也顧不上請罪,先上來替他撫了背,然後再喚人徹了茶奉上。

  「那殷曜,竟然是這等酒色之徒!你們竟然還都瞞著我!」

  皇帝將茶盞又擲到地上,咆哮道。

  張珍連忙跪下︰「皇上明鑒,奴才日日呆在乾清宮,並不知道二殿下本性如何。還請皇上恕罪!」

  皇帝看著面前跪成一大片的人,沉哼著撇過頭去。

  這事要怪張珍還真怪不上,不過,殷曜怎麼會是這樣一副德性呢?而他居然一點也不知道!如果方才他不是興之所至想要過去瞧瞧他,也許他還會一直被蒙在鼓裡!

  「起來吧!」他退坐在身後大龍椅裡。

  張珍叩謝起身,垂首立在旁側。

  皇帝瞪著他︰「你吞吞吐吐的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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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8
發表於 2017-8-19 00:28:32 |只看該作者
377 擇師

  張珍才又站過來,躬身道︰「雖然奴才知道皇上正在盛怒之中,不過奴才還是想懇請皇上,收回將二殿下打入冷宮幽閉的決定。如今殿下剛剛與竇家聯了姻,如果殿下打入冷宮,那麼不管將來出不出來成親,這對竇閣老來說都是顏面大傷的事,這也容易引起群臣們的非議。」

  皇帝一怔,大聲道︰「照你這麼說,朕還不能罰他?」

  「並不是不能罰,奴才只是覺得,二殿下受罰事小,到底也不便傷了竇家的臉面。」張珍躬著身子,溫聲細語地說。

  「如果二殿下私行不檢的名聲傳出去,那麼竇家是跟宮裡退婚還是不退婚呢?如果不退婚,竇家必然覺得十分委屈,由此落下心結也是有可能的,若是退婚,那人家閨女婚事白白騰折了一回,不是同樣委屈?而且關鍵是,如此鬧騰來鬧騰去,最終丟的還是皇家顏面。」

  氣頭上的皇帝聽得這麼一番分析,倒是不由得冷靜下來,這麼說來竟是有幾分道理,可是那殷曜著實可氣,他簡直就是把扶不上牆的爛泥!而且他如此陽奉陰違,這樣的人怎堪大用?

  「那就罰他直至大婚之前,絕不放出宮一步!更不許再有宮女近身侍候!」

  他氣惱地道。

  他忽然有些後悔,為什麼要那麼著急替他給竇嬋指婚呢?如今這樁婚事反倒成了縛住他手腳的一條繩索,令他想要再收回成命也來不及了。如果早知殷曜是這樣的底子,他又怎麼會優先栽培他?他寧願去栽培殷昌!

  「明日起,讓殷昌來乾清宮侍疾!殷曜滾回東宮去!」

  張珍頓了下,稱了聲是。

  片刻,他又出聲道︰「皇上恕奴才直言。奴才以為,此事的責任並非全部都在二殿下身上,安穆王自幼身邊良師成群。所以造就了他優良端方的品性,可是二殿下身邊並沒有專門的教習師父。尤其如今年紀大了,許多事情上只能靠宮人指點,難免會犯錯。」

  皇帝身子微頓,片刻望過來︰「你的意思是說,朕該給他請個良師?」

  張珍道︰「就是朝堂大臣們尚且也養謀士請幕僚,堂堂皇孫殿下的身邊,怎麼可以沒有一兩位明師?何況皇上不是正栽培著二殿下將來繼承皇位麼?此時此刻,更是應該替他物色一位沉穩睿智的良師才對。如此殿下方能夠知廉恥而明道理。」

  「唔。」

  皇帝捋鬚站起身。張珍這席話雖有些多,可是卻句句在理。

  殷曜終究是個才及舞象之年的少年,偶爾有些衝動也是難免,殷昱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已經被廢黜出宮,所以根本沒曾出現這樣的煩惱。而且他就算不被廢,身邊也有著許多謀臣良士,的確不可能會有這樣的機會犯錯。

  再者太子以及祈王楚王他們年少時,因為是皇子,宮中自然又有教導皇子的一套慣例,而皇孫畢竟隔了一代。按理該由太子管束,可是太子身子不好,而他不是早兩年就下旨接手了殷曜殷昌的教養之事麼?

  他錯就錯在竟然沒有考慮到這層!

  「這麼說。朕該上翰林院找個得用的清流來給他正正品行。」皇帝沉吟著道。

  「皇上,」張珍上前一步,說道︰「與其上翰林院指派,您為什麼不找個現成的人呢?」

  「現成的人?」皇帝眯起眼來,「誰?」

  「謝榮啊。」張珍目光炯炯地看著他。「謝榮的才華和學識皇上是有數的,此人胸有丘壑,而且私德很靠得住,更巧的是,他如今沒有官職。謝榮本來就是二殿下的授業先生。皇上如果起復他,他回到二殿下身邊。一定能夠更加盡心地輔佐殿下。皇上想想,還有比他再適合的人麼?」

  皇帝聽到謝榮這個名字。就立時頓住了。

  謝榮麼?讓謝榮來輔佐殷曜……謝榮才智兼備,而且至今沒曾有過什麼私德敗壞的傳聞,就是「宿妓」那次,反倒佐證出他是個真正清正的君子,他為官十數載,連貪墨這種事都未曾聽聞,如果不是季振元那樁案子,他如今必然還在朝堂混得風生水起!

  這是個有能力的人,讓他來輔佐殷曜,這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皇帝想到這裡,便把剛才那點後悔的意思又給抹滅了去,如果有謝榮在殷曜身邊,他還擔心什麼?謝榮那人不甘於人下,一定會盡心把殷曜推上太孫之位!而即使他將來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想法,殷曜身後不是還有個竇謹麼!

  「不錯!你這提議極好,朕要下旨起復謝榮,任翰林院學士,專任殷曜侍講之職。」

  張珍含笑俯身︰「皇上聖明!」

  殷昱這些日子因為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搜查七先生的行蹤上,所以早出晚歸極少在家。而經過了幾日的搜查,終於也找到了一些痕跡。

  比如說上次被武魁發現的那幾名看似裝扮普通但是卻透著詭異勁兒的男子,後來廖卓也在東華寺附近發現了同樣的人,而據布下的暗梢回稟,那人去了東華寺附近的茶莊,仿佛是那裡的伙計。而據店掌櫃說,此人上工還不久,只是看他身材健壯,雇來當護院的。至於家底,自稱是個單身走江湖的。

  謝琬聽到走江湖三字就嗤笑看向殷昱,看來走江湖這種身份還真是慣常通用。

  殷昱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交代廖卓︰「如此看來,七先生便是不在東華寺,也必是經常在此地活動。但是還要確認。你們想辦法去跟這人過幾招,看看他們的招術。如果確定是,立即來回報!」

  這兩日廖卓便就在追查那人。

  白天殷昱不在的時候,謝琬除了想想心思,便就是教訓殷煦。這小子愈來愈頑皮,根本就不是謝琬小時候所見的那些小男孩的樣子,她所認識的男孩子們小時候個個都是小大人似的說話之乎者也,文縐縐地,可是殷煦摸爬滾打樣樣在行,就是不懂斯文。

  謝瑯來時她憂愁地說︰「這可怎麼得了?將來長大了豈不會要被宗人府天天拿捏?」

  謝瑯則是哈哈大笑地抱起殷煦,跟他豎起大拇哥兒,說道︰「那些成日裡滿口仁義道德的多半不是真好人,咱們煦哥兒可不要做那種人,要做,就做頂天立地叱 天下的大男子漢!」

  殷煦跟著豎大拇哥兒︰「大男紙漢!」

  有了這些人縱容,他哪裡還會怯場?整個王府裡不是這裡被挖了個洞就是那裡刨了個坑。

  平哥兒年紀跟他差不多,本來很斯文很含蓄的孩子,如今也被殷煦給帶壞了,昨兒倆人追貓玩兒,半路發現了後園子裡謝琬乘興種下的幾株葫蘆,然後兩人把藤上的葫蘆當成了靶子,拿彈弓彈出無數道傷痕來!

  謝琬早飯後便就罰他們倆在廡廊下面壁。

  可是就算面壁他們也不老實,擠眉弄眼的沒一刻安份。

  謝琬索性拿著團扇坐在廡廊下,守著他們罰。

  錢壯就在這個時候進了來。

  「王妃,出大事了!」

  錢壯的聲音帶著憤懣和驚詫。

  謝琬微凝眉︰「什麼事?」

  「皇上下旨給吏部,要起復謝榮為翰林院學士,專任殷曜的侍講!」

  謝琬手上搖著的團扇,瞬間就定住在半路了。謝榮要被起復,那就是說,他終於還是成功回到官場了。這個速度快到讓她有點意外,不過,還好並沒有到完全不能接受的地步。

  「他終於要復官了?」

  出乎錢壯的意料,謝琬的神情看上去極為輕鬆,除了唇角那一點冷,竟看起來與平日談天時沒什麼兩樣。她盯著欄下那叢三色堇看了片刻,淡淡道︰「魏閣老他們什麼反應?」

  「魏閣老他們很震驚,現在都準備往宮裡去勸阻了!」

  錢壯加重了語氣。作為一個曾經快意恩仇的江湖人,他其實早已經對於謝榮無法容忍了。如果換成他是謝琬,也許早就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當然他知道謝琬有謝琬的處事方法,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已經不能再姑息了,不是嗎?

  謝琬嗯了聲,站起來。

  皇帝既然下旨給吏部,而不是預先通過吏部走正規手續,那麼就是魏彬進了宮也已經遲了。何況她也並不希望他們阻止謝榮回來,他如果不回來,她又找什麼機會去除他?

  「去傳話給魏閣老,就說我建議他們今兒不必去,明日再去。」她招手讓錢壯上階,然後壓低聲再交代了兩句。

  錢壯眼裡有一絲疑惑,但是還是果斷地轉身離去了。

  廡廊下被罰站的倆人覷頭覷腦打量著這邊,被謝琬一瞪眼,又立即抿著嘴兒對著牆壁吹起氣來。

  謝榮在乍接到聖旨的時候其實也覺得有絲突然,不過因為張珍事先已經來過一趟,這份突然在稍後也就漸漸消退,變得理所應當了。

  但是這卻抑製不住整個謝府的歡喜,謝榮被起復,這證明他的決策是對的,也證明謝府即將迎來再一次的輝煌!皇位爭奪結果在即,而前不久殷曜又得到了竇謹這一股助力,殷曜的勝算又增加了兩分,他再進東宮替殷曜好生謀劃謀劃,未必就會輸給殷昱!

和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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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9 00:28:45 |只看該作者
378 意外

  而即使殷曜失敗,讓殷昱繼承了皇位,有著竇謹在,殷曜也不至於落得全盤皆輸,至少也會像祈王楚王那樣落個親王之位,選擇輔佐殷曜這條路,竟然是越來越寬廣穩當了!

  「現在唯一讓我憂慮的是,魏彬他們肯定不會讓我如願,不知道會出什麼夭蛾子來阻撓皇上的決定。」

  心中的興奮平靜下來後,他這般說道。

  謝芸沉吟道︰「皇上已然下旨,不過是起復一個官員,難道他們還能駁回麼?」

  謝榮搖搖頭,「魏彬他們都不傻,明知道我回到殷曜身邊會出現什麼樣的狀況,所以根本不可能會置之不理。就算他們不可能駁得回,也一定會站出來阻止。」

  「那父親可有應對之策了?」謝芸問道。

  謝榮望著窗外月色,打喉嚨裡嗯了聲。

  「對了,」謝芸見著他不再說話,便又接著說道︰「父親讓我查的東華寺那帶,已經有眉目了。東華寺西側的油茶胡同,有一日我們的人看到在馬車從胡同經過,而車身上有季振元信札上留下來的同樣的標識。」

  「油茶胡同?」謝榮驀地皺起眉來,「油茶胡同那帶,不是六部官員聚集之地麼?七先生怎麼會選在那裡?」

  「這就不清楚了。」謝芸道︰「父親要不要親自去那裡瞧瞧?」

  謝榮皺緊了眉頭,微微點了點頭。

  謝榮被起復的消息一傳出,還是驚動了不少人的,當年因著季振元那案子,不少人丟官流放,更多的人因為處在案件邊沿,只被貶官降職。如今謝榮的起復,倒是給了這些人一線希望,如果連謝榮都已經起復。那麼他們這些罪責並不那麼嚴重的,是不是也有再升遷的可能?

  這中間有許多被放了外任的。聽到消息也紛紛派人進京打聽消息,謝榮的復官倒像是成了座風向標,而自打旨意下達,四葉胡同又重新開始熱鬧起來。

  竇謹如今任著吏部尚書,皇帝雖然下了旨,但始終還是得跟內閣通個氣兒,不過旨意都已經下了,再通氣其實也就是知會一聲的意思。內閣作為朝堂之中權力最大的機構。對這件事普遍都覺得沒面子,既然皇帝你都可以獨自下決定,那還要內閣和六部幹什麼?

  所以在皇帝召了內閣上乾清宮來的時候,魏彬等人的面色就並不十分好。

  皇帝自己理虧,哪裡能去檢點他們的臉色,只得道︰「謝榮雖然有過錯,但是還是有真才學的,眼下皇次孫大婚在即,身邊卻連個指點的人都沒有,朕只是指派謝榮去輔佐他個一年半載。這在皇家來說,也是很平常的事。」

  段仲明說道︰「既然只是個輔官,那皇上更應該走正常手續。交由吏部從在任或候補官員中層層選拔,如此才公平。我朝才德兼備的士子多如牛毛,並不只有謝榮一個人。謝榮雖然有才學,卻野心勃勃,並不適合擔任如此重任,還請皇上三思。」

  皇帝眉頭微皺︰「謝榮也是翰林院出身,眼下朕並非授予他什麼了不得的官職,不過是個學士,怎麼你們也要如此糾纏不放嗎?」

  「皇上。不是臣等糾纏,實在是謝榮此人心術不正。不適合為人師,更不適合留在二殿下身邊!」魏彬站出來道︰「臣等深知皇上一片護孫之心。翰林院裡如今也有大把才德兼備的士子清流可堪大用,皇上如果執意起復一個犯官,豈不寒了這些一心忠君的士子們的心?」

  「好了!」皇帝慍怒了,「朕讓封太孫你們不讓,朕要起復一個官員你們也不讓,什麼都是你們說了算,合著朕就只能聽命你們擺布?!」

  殿裡靜下來。

  皇帝哼了聲,將手上的奏折挪開去,一副憤懣的樣子。

  「皇上,」魏彬吐了口氣,放緩語氣,說道︰「就是要起復,臣也不能同意他立即去到二殿下身邊。皇上不妨再想想漕運那案子,當初七先生季振元他們也曾打著擁護二殿下為太孫為幌子,謝榮雖說沒直接參與謀逆之事,可是曾經到底涉案,皇上難道就不怕謝榮到了二殿下身邊後,會傷及二殿下嗎?」

  皇帝不說話。

  他當然也考慮過這層,可是謝榮如果跟七先生有往來,那麼他又怎麼會被動到這個地步?七先生就是沒有隱藏在朝堂裡,也一定在朝堂邊緣,謝榮是個有用的人,七先生是捨不得把他棄之不用的。

  所以魏彬的話雖然在點子上,卻還是打動不了他。

  「總之謝榮朕是要定了。你們看著辦!」他負氣地道。

  魏彬對於皇帝的執拗也很無語,也許人老脾氣就越倔,而這樣的倔老頭子,真的還適合執掌國事嗎?

  「臣並不是要阻止皇上起復謝榮,而是為了皇上和二殿下的安危,臣反對謝榮進入東宮!」魏彬言辭果斷地道。

  皇帝也怒了,「那你想怎樣?!」

  「即使要起復,謝榮也必須先在六部歷任,循序漸進!」

  皇帝臉都青了,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殿裡氣氛陡然變僵,其餘幾人面面相覷。沈皓站出來打圓場︰「其實魏閣老說的極有道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謝榮此人到底是犯過事的,就是要起用,也最好先放在朝堂觀察觀察再觀後效。如果他有不軌之舉,也無損於皇上和殿下的安危,如果他循規蹈矩,再派到殿下身邊豈不更好?」

  段仲明抬手︰「臣附議魏閣老,沈閣老。一切還要以宮中安危為上,竇閣老的意思呢?」

  竇謹一聽點到自己的名,便只好一掃緘默,走出來︰「臣也附議。」

  竇謹是殷曜的準岳父,他的態度當然很能說明問題。而他們四人表了態,杜柳二人態度如何已經不重要。

  皇帝咬了咬牙,只得瞪了眼魏彬。

  「那麼六部之中,現有什麼缺?」

  魏彬想了想,說道︰「前陣子工部侍郎段沁不是被放了外任麼?原先的郎中升任了侍郎,如今工部郎中正好還缺人,而河工上的事不可怠慢。以臣之見,可以讓謝榮頂上這個缺。」

  他這麼一說,皇帝反而愣了愣。他原本以為以魏彬對謝榮的抵觸,他要麼把他任回個七八品的小吏,要麼直接把他踢去閑散衙門,沒想到他倒痛痛快快給了他個四品郎中!雖說做不成近臣,四品卻已經不低了,看來他也知道這事駁了他讓他多麼沒臉,所以給了這麼個缺讓他心裡能舒服點。

  既然魏彬給了他台階下,他倒也犯不著再揪著這事不放了。

  皇帝面色果然好看了些,唔了聲,捋著鬍鬚說道︰「那就按你的說的辦。著謝榮明日到吏部報到。」

  旨意下發到四葉胡同,謝榮也是微微吃了一驚。

  他原以為魏彬等人定會竭盡全力把他扒拉下來,雖然不能完全駁回皇帝聖旨,至少也會勸說皇帝將他改放外任或者塞到哪個不起眼的角落,以魏彬的身份,他不是做不到的,而他自己甚至也還準備了應對之策,可是沒想到,他不但給了他個實缺,還把他放到工部郎中的位置上!

  「也許是皇上的態度過於堅決,他也不能太駁皇上的面子,為了將父親調離殷曜身邊,所以只好以一個四品的官位作交換。」

  謝芸覺得就是這麼回事。皇帝都已經下了旨要起復謝榮,魏彬雖然身為內閣首輔,到底還是臣子,連季振元當初都不曾如此跟皇帝叫板,魏彬他能?既然要讓皇帝讓步,自然就要先讓步了。

  謝榮把弄著手上的筆桿,若有所思道︰「也許是吧。」

  隨著謝榮入職工部郎中的事定下來,暮色籠罩了整個京城,也把北城烏衣巷裡的四合院掩罩得密密實實。

  七先生望著繁花日漸調零的玉蘭樹枝,說道︰「謝榮進了工部,看來也是賊心未死。這個人是有真本事的,當初季叔被押,他玩的一手好倒戈,後來還是被靳永給弄了下去,我還以為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沒想到他還在圖謀復出,而且,還真被他搗鼓成功了!」

  「不止如此。」

  身後的老者直起腰來,說道︰「據小的才得到的消息,謝榮也在暗地裡尋找先生。」

  「尋我?」七先生轉過身來,眼眸裡有一閃而過的詫異。

  「正是。」老者頜首道,「近來有人發現謝榮的兒子謝芸曾在東華寺一帶出沒,而後昨日有人看見,謝榮乘馬車到過油茶胡同,甚至還在馬車外頭放了個咱們的標識!」

  「有這種事……」

  七先生自語著,順勢在鋪了錦墊的石凳上坐下來,謝榮權欲如此之重,他在尋找他,一定不會是跟殷昱一樣的目的。這兩年風聲太緊,他蜇伏在京,並沒有作過任何事情,如果不是這次殷昱他們將他驚動,他也許還是會繼續等待時機。

  而謝榮不是,他在把握一切機會,於是這次的案子也同樣給了他機會,讓他得以在皇帝面前露臉,甚至於被成功起用。

  謝榮在尋找他,他對此的興奮為什麼多過驚訝呢?

  「你說,謝榮對我們有多大用處?」他執起桌上的溫茶,啜了口。

  老者道︰「小的以為,此人有很大用處!」

  七先生望著地下,緩緩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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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9 00:28:57 |只看該作者
379 約見

  謝榮想找他,肯定是想與他合作,實現互利雙贏的目的,自己有勢力有實力,而且不著人眼際,對謝榮來說是最有利的一只推手,而謝榮自己如今也進入了朝堂,而且跟殷曜搭上了線,也已有資本跟他合作,或許,跟他談談不是件壞事。

  「去下個帖子給謝榮,請他明日夜裡,到油茶胡同一敘。」

  謝榮翌日早上便到了工部報到,工部左侍郎周卿,右侍郎華譽,自然對他有番例行提點。而尚書杜忱因在內閣,無法拜見,便就作罷。同為郎中的秦剛帶他熟悉了下工部手頭正在辦理的事務,以及內部流程,中午便就由謝榮作東,在工部衙門外的紫川胡同置了桌酒菜,宴請工部同僚。

  下晌回到府裡,謝芸便就神色莫測地趕到正院來,將手上的信遞給他道︰「父親,七先生約您見面!」

  「七先生?」

  謝榮陡然聽到這個名字,也是頓在那裡,半刻後才手忙腳亂地把脫了一半的袍子解下,奪過那帖子便就拆開看起來。

  「果然是!」

  看見印在底下的那標識,他不由脫口而出。

  他尋找七先生尋找得那麼辛苦,眼下他居然自己送到了跟前來,這豈能不讓人激動振奮?

  「立即去安排,晚飯後我要出府!」

  他把信折起來,對著燈籠裡的燭苗將之引著。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冒險去看看!

  安穆王府裡,武淮寧正在跟謝琬稟報這一日來謝榮在工部裡的表現。武淮寧如今在工部觀政,因為武家另開了府在楓樹胡同不遠的煙雨巷居住,又因為他新入仕,所以並沒有幾個人知道他跟安穆王妃扯起來還是親戚。

  「許是經過杜閣老的提點。衙門裡上下對謝榮並沒有顯得排斥,甚至兩位侍郎對他還十分客氣,謝榮自己也會做人。中午吃了一頓飯,下晌便就有人主動上前去詢問需不需要幫助。估摸著有個十天半個月的。謝榮就會適應起來了。」

  武淮寧與齊如錚交換了個眼神,說道。

  謝琬道︰「河工上的事如今怎麼樣了?」

  武淮寧道︰「兩河沿岸的災情倒是控制住了,不過因著這兩年漕運改善,漕船也多了起來,尤其是通州河這段。通州河段原先河面也寬,可是近年來掏沙的人多,於是河堤損壞,一些地方坍塌下來。導致河床變淺,通行的船只只能走中間,如此便變得擁擠了。」

  「工部沒有跟內閣請示修復麼?」謝琬問。

  「前些日子魏閣老下了決議,太子殿下也命戶部撥了款,擬定天一入秋就開始動工。」

  謝琬算了下日子,入秋也沒幾日了,便就點點頭,說道︰「謝榮就交給你了,你們得給我盯緊了。」

  武淮寧與齊如錚同點頭︰「這層我們知道。」

  正要送二人出府,忽然吳士英道︰「王爺回來了。」

  武齊二人便又止步。等殷昱進來,雙方見過禮,殷昱便就說道︰「駱騫那邊又查到七先生的線索了!」

  「是麼?什麼線索?」謝琬也有些振奮。

  「他們發現了七先生與下屬聯絡的一個標識。這標識是在大理寺那些當年從季振元處搜集到的書札裡發現的,因為簡單又不起眼,當時都被我們忽略了過去,可是駱騫他們數次跟那批死士交手,見過這枚徵識,而今日他們發現,之前發現的那兩名形跡可疑的人,身上都有過這樣的標識!」

  「這就是說,可以肯定他們的身份了!」

  齊如錚二人聽聞這消息。也不由興奮地道。「如此順藤摸瓜下去,必然能找到七先生!」

  殷昱點點頭。解下腰上佩劍給謝琬,說道︰「找到他是遲早的事。現在咱們要做的事,是查清楚他們眼下在做什麼,準備做什麼。如今離咱們那一個月之期只剩兩日,殷磊該如何處置,是時候該籌劃籌劃了。」

  謝琬道︰「我已經讓龐白傳話給了魏閣老和護國公他們,應該這兩日他們就會過府來與你商議。」

  「這樣最好。」殷昱道︰「皇上也是咬緊牙關在與我們較勁,他不肯服輸,我們更不能服輸,他就是不退位,也得扒他點皮毛下來才成。」

  正說著,孫士謙忽然從門外走進來,稟道︰「王爺,王妃,魏閣老和護國公已然到府了。」

  四人相視而笑,殷昱道︰「看來大家都是一樣著急。——走,去龍騰閣說話!」

  他從來不把謝琬的娘家人當外人,不管是謝瑯還是齊如錚或武淮寧,諸如此類與王府安危相關的事,都是誰在就叫誰同去旁聽。這其中也有提攜栽培之意,齊如錚二人俱都十分珍惜,連忙肅容與他們一道,去往殷昱書房所在的龍騰閣。

  天色入了夜,四葉胡同這邊也漸漸回歸寧靜,錢壯和周南帶人守在謝府四面各個出口處。

  謝琬交給他們的任務就是緊盯著謝榮一舉一動,所以為了能夠長期守在此地而不露形跡,他們在四面門外頭都開起了茶水攤或者賣烙餅的行當,經月下來倒也無人識破。

  錢壯因為負責調度,所以並不守店,現在他坐在周南開的烙餅攤子後頭,一面吃茶解渴,一面拍打著身上的蚊子。

  「像你這種長年吃蒜頭的人就愛招蚊子,你瞧瞧我,照樣光膀子,蚊子就是不叮。」周南一面燃著炭火,一面調侃著錢壯。烙餅攤子這會兒該收了,接著便該擺幾籃炒貨售賣。如此日夜不耽誤,才像個靠小營生養家糊口的人。

  錢壯一面盯著謝府角門方向,一面嗤道︰「你當然可以不吃蒜,因為你有老娘們兒,老子沒有,又不用擔心老娘們兒不給親嘴兒!」

  周南前不久才娶了媳婦兒,也把老子娘從清河接了過來。他笑著往他面上瞅了眼,轉身從小屋裡拎出幾籃子瓜子花生來,一面跟左鄰右舍做買賣的打了聲招呼,一面扭頭跟錢壯道︰「我看邢珠挺不錯的,你們倆眉來眼去的也那麼多年了,咋不挑個時候跟主子求了她來?」

  說到邢珠,錢壯不說話了,六尺多高的糙漢子臉上竟然泛起紅來。

  「她在王妃跟前過慣了好日子,跟著我未必有好處。」

  「這就傻了不是?」周南直起腰來,「誰跟著王妃不是過好日子?王妃待你很差麼?而且邢珠又不是那樣的人,依我說,你有種就去探探她的心意,別跟那些彎來繞去的酸秀才似的,明明一句話可以弄明白事,非憋在心裡要死要活的。」

  錢壯不吭聲,臉卻更紅了。

  周南笑笑地不再做聲,正賣出去半斤瓜子,錢壯忽然站起來。周南順著他注視的方向望過去,只見朝著這邊的謝府西角門開了,裡頭出來輛馬車。

  謝家這幾個月極少夜裡出來,這晚飯都吃過好一陣了,還有馬車出街,真是稀奇。

  「不像是謝榮。」

  周南快快打發走了主顧,與錢壯說道。「這車是府裡下人的車,跟原先咱們府裡的一樣。」

  「很難說。」錢壯剝了顆花生進嘴裡,站起來,「我去瞧瞧。」

  周南點頭,立即著手收起攤子,而錢壯走了幾步之後,前方牆頭內一個黑影幾個縱躍,也緊隨著沒入了黑影裡。

  馬車出了四葉胡同,徑直往熱鬧繁華的城隍廟一帶駛去。錢壯不遠不近地跟隨,並不十分緊張也不曾鬆懈。這樣的跟蹤並不是第一次,自從前不久謝榮冒頭去北裡胡同插手了謝琬的計劃之後,對謝榮的監視就又恢復了之前的嚴密。

  每當謝榮在府,而府裡又有馬車或轎子出來,他都會自動跟上看看,但經驗告訴他,往往這樣的跟蹤都沒有什麼結果,因為謝榮基本上已沒有什麼用武之地,就算他如今已被起復,也還只是初初步入,很難有什麼大動作。

  所以今日,他也沒有抱著什麼大的希望。只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所以遠遠跟隨。

  起初他也如周南想的那樣,猜測不過是府裡下人要出門做什麼,加上行駛的方向又是沖的熱鬧的城隍廟那帶。但是跟了一段,他發現馬車居然圍著城隍廟拐了幾個彎,居然又出了這片區,這就奇怪了,如果是正常出行,哪裡用得著玩這些花樣?

  錢壯神經立時繃緊起來,亦步亦趨地緊隨著馬車往前,正要隨著它通過一條空巷,忽然小腿如被黃蜂蜇了般一陣刺疼,他一個趔趄立即栽倒在巷子口。

  馬車裡的謝榮並不知道這一切,他在心裡默默地盤算,等下即將見到七先生這件事。

  可是正在他全神貫注地思量之時,馬車忽然一陡,趕車的龐鑫一聲驚叫,已經被人推進了車廂裡來!

  「怎麼回事?!」他失聲扶住龐鑫。

  龐鑫臉色煞白,指著外頭正要說話,卻聽一道冰冷的聲音猛地傳來︰「謝大人請坐好,在下這就帶大人去見我們先生。」

  原來是七先生的人!

  謝榮懸著的心落下來些,可是又不知道他們如此究竟是什麼意思,又不好多問,篤定七先生沒有理由加害於他,才又把心放回了肚裡。壯著膽子去撩窗看外頭,只見一把刀忽然橫在刀上,——就連窗戶也已經讓人堵死,看不到究竟去往何處!

  至此他對七先生的謹慎再一次祟敬起來,不知道等下見到的那人,究竟又會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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