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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都市言情] 寄秋 -【懶女古代日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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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5 11:47:3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下藥誰不會

       「有毒?!」 寧知秋身邊有兩個十五、六歲的丫頭,一個叫桑兒,會武,是個孤兒,自幼便是由屯田的老軍爺撫養長大,因此跟著練了幾年拳腳功夫,一個叫蠶兒,濃眉大眼,五官方正,擅醫,她父親原本就是蜀地的大夫,死於戰亂,從小耳濡目染的她學了一手好醫術。

        當初寧知秋便是向華勝衣要了一武一醫的兩個丫鬟方肯進京,天子腳下多凶險,有備無患。 為了順利迎娶刁鑽的小妻子,華勝衣遍尋十萬蜀軍,從他們的家眷中挑選,終於挑中了這兩人。 原本她們不叫桑兒、蠶兒,來了才改名,寧知秋家裡種桑養蠶,取這名兒正好,聊慰思鄉之 情。 而她的多疑也並非空穴來風,果然派上用場了。

        華勝衣臉色鐵青。「我以為她會收斂點,近期不會動手,沒想到我還是高估了她的耐性。」

       「這是人之常情,換成是我也會在你根基未穩時先下手為強,輾死一頭小豹子總好過讓牠長成大豹害人好吧!」當然是未成氣候前先弄死,誰還等自己的敵人變強大,等他來刀捅心窩。

      「在吃食上動手腳未免落了下乘,她這腦子還真是不長進,使來使去也就是這些下作招式。」 很是可笑卻有用,人不能不用膳,這事防不勝防,誰都不曉得她幾時會下藥。 入口之物戰戰兢兢,想吃不能吃,不吃又餓得慌,猜測著飯菜裡是否有加料,吃了會如何。

      「所以她弄不死你呀!反過來讓你活著回來噁心死她,讓她坐立難安,時時咬唇生憂,你沒發覺她最近看起來老了幾歲嗎?」報復不見得要生死相見,活活把人熬死才是高手。 不見血有不見血的方式,貓捉老鼠不一定要吃掉牠,有時只為了玩,伸出利爪撥耍。

       聞言華勝衣為之失笑。「這算是好事?」 他不覺得被安慰,只覺好笑,似乎只有女人會在乎容貌上的美醜,增幾歲、減幾歲,多條小紋路也要斤斤計較。

        不過她沒說他還沒注意到,他名義上的母親自他歸來後,的確是比以前急躁,而且有些焦慮, 不若以往的形色不露於外,刻意將人捧殺卻讓人感受到一片慈母心,以為自己做得不夠好, 辜負她夜夜為自己擔心不成眠的恩情。

        在被流放前,他一直認為她對他是用了心,即使是後娘也真心實意的疼惜,她可以丟下小他三歲的幼弟,來照顧生病的他,她在他心中是另一個母親,不比生母差。 只是這用心卻是摻了毒的,弟弟三歲能識字,五歲會背詩,七歲正式拜入名師門下,刻苦讀書,勤學詩書禮樂,而他卻在宮裡陪皇子玩耍,與世家子弟到城外打獵,調戲賣酒女,和人鬥毆,意氣鬧事,一罈子酒喝乾醉臥桃花樹下。

        十五歲前的他人生充滿荒唐和笑話,他覺得自己高高在上,無所不能,在別人眼中卻是不學無術、一事無成的浪蕩子,他的存在是在陪襯益發優秀的弟弟,讓其顯得更加耿直正派。

      「當然,活著不好嗎?能娶到我是你燒了三輩子的高香,我這人沒別的長處,就是護短,你想不想看我大顯神威?」有來不往非禮也。 她又想使壞了。

       「我要不要叫妳仙姑?」華勝衣打趣著。

       「本仙姑法力無邊,你要時時供奉才能家宅安康……啊——華勝衣,你要幹什麼?」這人時不時發個瘋,好在她定力足,心臟養得壯,不然準被他嚇死。 冷不防被抱起的寧知秋發出令人身子一酥的嬌喊,抱人的華勝衣眼眸顏色轉深了,轉進內室往榻上將人放下。

       「和尚以身供佛,我把我自己供奉給妳,仙姑請笑納。」他說著就要壓上去,伸手欲解綺羅腰帶。 一聲虛軟的嬌斥毫無力道,更添風情。

      「華勝衣,夫君,你這沒節操的登徒子,白日宣淫成何體統,不過我同情你……」 衣帶解到一半的男人忽有不好的感覺。

      「什麼意思?」 她笑得像貓,慵懶而無賴。

      「我小日子來了。」 他缺少運氣。

      「早了兩日。」他氣悶地往妻子身側一躺。

      「這種事不準也是常有的,有時早了些,有時晚了些,不來才該擔心,我初經來得比別人晚, 身子還在調養呢!」大概是小時候連連受難的緣故,又是早產,又是落水的,能養得大就算不錯了,還指望和一般女子一樣正常發育嗎?

        寧知秋有現代知識,因此她早就用食補的方式慢慢調養,只是幼時的經歷畢竟傷了根本,所 以她雖然已無大礙卻始終吃不胖,一副「我有病」的孱弱狀,再加上她自個兒愛裝小白花, 因此自作孽的讓人總把她當病弱的小女人,不久將身亡。

       「為什麼不來才擔心……」等等,沒了小日子不就表示……有了?華勝衣怔了怔,想著此時是否要個孩子。

        沒有一個男人不想要延續自己骨血的骨肉,他們在外打拚,出生入死的積累功勛,為的還不是日後的兒女。 可是這個時間不對,他還有難纏的對手要應付,不能顧及妻兒周全,挺著肚子無法自保的她只能任人宰割。 她是他的軟肋,疏忽不得。

        懶得解釋的寧知秋一腳將沒能成事的丈夫踢開,攏了攏微亂的髮下榻。「我去幫我們討回公道。」

        一隻黝黑大手拉住瑩潤雪腕。「不要玩火。」

        寧知秋輕哼,「人家都到咱們門口放火了,還要縱容著任火越燒越大,把咱們燒死在方室之中 嗎?」

       「這事交由我處理,我娶了妳不是讓妳來涉險。」被逼急了,萬氏也會像條瘋狗一樣四處咬 人。 狗急跳牆。

      「但你娶了我便是知曉我不怕被你拖累,我有足夠的機智能在危急中脫身。」水眸盈盈,揚著笑波。「何況後宅中的事在後宅解決,你只管在前院擋刀,我保證在一個月內拿下中饋。」 國公夫人該在院落裡享清福,長媳命苦,只好勞碌點。

        一個月……有可能嗎?「不許勉強。」當初萬氏要從祖母手中接過中饋,可是花了七年,可她還是理不好,亂了一陣子,是祖母借了身邊的嬤嬤給她才順了些。 一個人好不容易把持府中大權,是不會輕易放手的,妻子的話太誇大了,一年內拿下都算她厲害了,一個月實在不可能。

       「你要相信我,我可是一口氣拿下兩千頃土地的人。」她敢去賭,心狠的人很難不成功。 一提到那兩千頃土地,華勝衣免不了想到他那些怨聲載道的兵,平時操練已經夠累了,還要幫平民百姓種地,他們的上司不是人。

      「留點神,一見苗頭不對立刻離開。」

      「好,我還想留著小命回蜀地見爹娘呢!不會為爭一時長短而賠掉自身。」穿越重生一回, 她十分惜命。

      「妳想他們?」看著她迅速暗下去的神情,華勝衣忽生愧意,是他硬生生地讓她與家人分開, 只因他的私心。

      「嗯,很想。」她想爹偷給她買糖吃,想娘在燈下為她縫衣的辛勞,大哥捧著書搖頭晃腦, 結結巴巴地說故事給她聽,大姊拖著大姊夫給她炸果子,寧小方……驀地,她眼中有了濕意, 感覺心裡像是破了個大洞,戀家的人卻離家千里遠,與至親再見之日遙遙無期。

       「我也想蜀地的兄弟們,我答應妳,等把這事了結後,我帶妳回去一趟,以後妳只要想岳父、 岳母了,我也會想辦法撥空送妳前往蜀地。」她跟了他其實是她委屈了,輔國公府從來不是 一個安穩的地方,她卻要捲入這漩渦中。

        寧知秋笑了笑,不把他的話當真,一旦為朝廷重用,怕是分身乏術。「你的調令什麼時候會下來?」

       「這兩日吧!」他的百名親衛已編入京衛軍。 換言之,他已確定掌管一城京軍。

       「咯咯……你想母親聽到這個消息,肯定也會為你欣喜萬分,國公府後繼有人了。」萬氏大概會氣到嘔出一口心頭血。

        這話聽起來倒有幾分添火的意思,嫌平時的面和心不和,繼子繼母大鬥法還不夠熱鬧,要加點乾柴再燒旺一點。 冬天裡送棉被,夏日裡添涼茶,總要讓人歡喜了才好看戲,若是只飲白水,那多枯燥乏味。

        丫頭站在外頭掀簾子,寧知秋一走出去,一武一醫的桑兒、蠶兒立即跟隨在身後,看似卑下的跟從著,雙目略垂不敢抬頭,但兩人的眼神如鷹隼,不時地用眼角餘光觀察左右。 剛回府的世子、世子夫人人手不足,他們還在試探國公府裡的水深,誰能用、誰不能用還是未知數,凡事謹慎小心為上,等把心生二意的背主眼線清出去便可暢所欲言了。

       「機靈點,顧好妳家世子夫人,否則……」華勝衣目光冷冽,透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氣。

       「否則奴婢們提頭來見。」膽大的桑兒脆聲一應。

        提頭來見? 這句話逗笑了寧知秋,笑眼舒暢的一瞇,心想:人死了還怎麼提頭,像西洋電影裡的無頭騎士將自己的頭提在手上,還是活著時拎著腦袋,把脖子洗乾淨了等人一刀砍下? 話裡孤勇卻矛盾,試問世上有幾人做得到? 不消多久,寧知秋帶著人來到萬氏的院子。

*             *             *

       「請安?!」 明顯睡得不好的萬氏眼睛底下的脂粉撲得有點厚,平日神采奕奕的眸光也黯淡了幾分,眼角的細紋多了數條,人也憔悴了,好似夜裡被魘住了,精神不濟還帶些許煩躁。

        自從世子夫妻回府後,她是萬事不順,沒有一件事能讓她看得順眼,彷彿那烏雲飄在頭頂不肯散,陰霾得叫人情緒低落。

       「娘,她會來請安?會不會有什麼陰謀?」這些日子由高高在上跌落泥裡的宋明月面露嫌棄, 心裡至今還不能接受華勝衣居然從蜀地帶了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回來,奪走她原本在府裡的地位。 堂堂相府之女不如鄉野村婦,這個臉打得她又痛又恨,她當年的洋洋得意,別枝另棲成了諷刺。

       「看看吧!當媳婦的總不能一直不見婆婆,躲在男人身後瑟縮。」 哼,來得好,她要將人磨死的辦法多得是。 只是可惜了,怎麼就毒不死呢!天殺的命硬,她特意讓人多下一倍的量,頂多一刻鐘便會七孔流血而亡。 難道真有神佛保佑……不,她不信邪,人的命脆弱如螻蟻,輕輕一捻就沒了,她非得鬥上一 鬥,以前她能讓他啞巴吞黃連,有苦難言,如今還能叫他輕狂了去?

        「娘,勝哥哥太護著她了,除了回府那日見過那女人外,其餘時日都躲著院子裡,這還有規矩嗎?您得使出鐵腕手段讓她知曉咱們國公府不是她這種人能待的。」把人趕出去,一山不容二虎,少了一個礙眼的,勝哥哥會像以往那般待她如初。

        先負心的人總妄想別人對她餘情未了,自視甚高的宋明月還以為一切沒改變,一如當初,鮮衣少年神色張狂的朝她咧齒一笑,把她一顆少女心撩動得久久不能平靜。

        只可惜她嫁不了他,她宋明月只能光彩奪目的站在人前,不能小可憐似的躲在人後流淚,她必須有所取捨。 不過她沒料到被她捨棄的前任未婚夫還有回來的一天,挾帶著長子長孫颶風,將風光數年的她席捲在地。 為了扳回顏面,什麼世子夫人的都該從世上消失,她才是國公府日後的當家夫人,誰也不能越過她。

       「妳喊什麼,又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嗎?」左一句勝哥哥,右一句勝哥哥,她將諾兒置於何地? 看見婆婆不悅的神情,心裡嘀咕的宋明月強行露出個笑臉。

      「娘,媳婦一時改不了口嘛!從小喊到大都習慣了,妳多提醒幾句就記住了,我有分寸,不會亂了府裡的規矩。」 死老太婆怎麼還不死,都是妳從中攪局才會害我嫁不成勝哥哥,看他長得高大英武,氣宇軒昂,她那窩囊廢丈夫萬萬及不上,光看那健碩身軀……心頭小鹿亂撞。

        華諾衣是文官,文秀清逸,他拿過最重的東西是書吧!所以少了殺伐果決的懾人氣勢,多了文人的書卷味,溫文儒雅,恭謹謙和,目前是五品的翰林院侍讀,皇上近臣。

        而華勝衣是從屍體中打出來的,天生就有震懾人的武將底氣,加上幾年戰場磨練,他一站出來便有股凜冽血氣,叫人想忽視也忽視不了。 兩兄弟一比較,高下立即分曉,雙目未瞎的人都看得出當哥哥的光華若日,灼灼奪目,本也出色的弟弟在他對比下弱了不只七、八分,都快成了陰影中的擺設。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宋明月亦然,一瞧見身形英挺的華勝衣她便心生悔意,後悔嫁給只聽母命的丈夫,若能讓她再重新選一回,她絕對不會再錯過她的勝哥哥。 此時的宋明月忘了她嫁過人,有個三歲女兒和丈夫,她還想再續前緣,當個名副其實的世子夫人。

      「婆婆好,今兒個吃飽了嗎?媳婦來給您請安了。」福了福身,寧知秋並未如萬氏所想的行跪拜大禮,在她想刁難前便起身往旁一站。

       「連行禮也不會還敢入高門為媳……」宋明月蔑然的自言自語,但聲音不高不低的傳入人的耳朵裡。

       「啊!原來弟妹也在呀!我原諒妳的不知禮,自個兒妯娌還見什麼禮是不是,雖然夫君說我是世子夫人,除了祖母和婆婆外就我的身分最大,日後還會是國公夫人呢!不過我不見怪, 妳隨意就好。」這種等級的怎麼跟她玩,太沒意思了。

        寧知秋只用幾句話就倒打一耙,跟她講禮?也不先看看誰行止失儀,在迂腐的禮教社會中, 長嫂的地位不容挑釁。 宋明月惹錯人了,蠢笨的令人不忍卒睹。

       「妳說誰不知禮……」居然用她的話打她的臉,這個沒見過世面又言語粗鄙的村姑真以為她穩坐世子夫人之位嗎?

       「明月,退下,這裡沒妳開口說話的份。」要教訓人反被教訓,她還有臉往前湊。

       「娘……」誰才是妳媳婦,別搞錯了人。

        萬氏不豫地一瞥,宋明月便安靜了,她知曉婆母對她今日的表現並不滿意,失了大家風範。

       「咳!如妳所言,都是妯娌還計較什麼,明月這孩子除了心直口快外倒沒什麼壞心,妳當嫂子的要有大量,多提點提點她。」明明仍是唯唯諾諾的神情,為何她會覺得有些許不同,難道她看花眼了?

        聞言,寧知秋驚訝的睜大圓滾滾的眼。「娘,弟妹比我大好幾歲呢!媳婦今年才十六,叫我提點二十幾歲高齡的老女……啊!弟妹,我不是指妳老,是年紀大啦!妳都二十好幾了還不懂事,妳爹娘沒教妳嗎?」

        說她老和說她年紀大有什麼不一樣,還不是同樣氣死人不償命,女子一提起年齡那是絕對扎人的痛點,知書達禮的人大都避諱不談,給人留點顏面。

        可寧知秋還避諱個屁,自是哪裡痛往哪裡踩,妳要是瞧不起我,我還嫌妳戰鬥值太低,三兩下就KO了。 完勝。 還有呀!揭人瘡疤不提及父母,她卻刻意戳人心窩,意指妳是宰相之女,妳爹也沒教好妳呀! 瞧瞧妳多沒教養,婆婆和長媳在說話竟然敢插嘴,還用眼白瞪人。

       「我才二十二,不是二十好幾,哪裡老了……」她貌美如花,豔色逼人,有誰不為她的容貌著迷。 寧知秋不在意地揮手,像在趕飛來飛去的綠頭蒼蠅。

       「妳是比我老呀!我還在打醬油時,妳都準備要嫁人了。」

        妳比我老,妳比我老,妳比我……老!宋明月被打擊得說不出話來,無法反擊,寧知秋說的是實情,二八年華花骨兒似的小女人的確比二十二歲的少婦年輕多了,她是比人家老。 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戳人心,宋明月妒恨得臉都糾結成一團,人家八、九歲還在野地裡瞎玩時, 她滿懷春色的繡嫁衣,期待早一日嫁做人婦,與丈夫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年齡是硬傷,她敗了。

       「好了,說什麼老不老,這裡還有人比我更老嗎?」見次媳落了下風,萬氏連忙跳出來打圓場。 為了維持表面的和諧,她委屈自己說老,其實她自認還不老,風韻猶存,嬌豔依舊,如老酒般越陳越香。

       「是呀!娘,您最老,我們不敢比您老,您老是真的老呀!老得有福氣,沒人比您更老了。」 寧知秋說得一臉誠懇,好像「老」是件好事,越老福氣越厚,老當益壯。

        一聽她老字說個沒完,彷彿她多老似,都要老到走不動了,氣到心口發顫的萬氏真想把手邊的茶碗往她腦門砸去,叫她別說了。「我沒那麼老。」

        寧知秋興高采烈的又道:「是不老,我看母親額頭上的皺紋還不到十條呢!牙齒也還在,沒掉半顆,您還能好吃好睡的活很久,不用擔心在睡夢中與世長辭……」

        聞言,萬氏眼皮一抽。「妳在咒我死?」

       「有嗎?我明明盼著母親長命百歲,等我接掌了國公府後,母親就能養花逗鳥的享清福。」

        死,不是懲罰,而是解脫,她會這麼輕易放過她嗎?人老了容易異想天開。

       「妳說什麼?」她怒視一瞪,居然敢當她的面說要奪她的權,太大逆不道了。

       「不是我說的,是世子爺說的,他說當兒女的要孝順,不能讓長輩過於勞累。」裝孬的寧知秋縮縮雙肩,表現出膽小怯弱的樣子,好像完全不能承擔任何重責大任。

        那個該死的孽種,他竟然……「請完安,妳還有什麼事?」 怒極的萬氏不想給華勝衣那一房面子,端起茶就要送客,她不要再見到有本事將人氣死的女子。

        但像是看不懂眼色的寧知秋不走,她還沒達到目的呢! 「婆婆,我剛到京城不懂京裡人的規矩,忘了給您送禮了,公公不在,我把他那一份也給您送來了,婆婆見了別嫌棄,都是自家產的東西,實在拿不出手……」

        寧知秋身後的蠶兒走了出去,一會兒,恢復成管事的常信帶了一群人魚貫而入,有人抱著酒罈子,有人捧著蠶絲被,還有人拎著茶葉罐和糖罐及不知裝了何物的瓶子,十分紮實且厚重的堆滿一地。

        「這……這是……」琳瑯滿目的……土產?! 「蠶絲被冬暖夏涼,保證您不會再有被壓得喘不過氣的感覺,這是我家自製的桑葉茶、桑葚酒,喝了能長保青春,媳婦有一片甘蔗田,順便製了糖,還有另外這個也是好東西,蠶砂哦! 藥鋪高價我都不賣,全留給母親您。」

        蠶紗?蠶絲織就的薄紗嗎?「什麼是蠶紗?」

       「就是蠶兒的糞便……」

      「糞……糞便……」沒說完,萬氏就吐了。

        寧知秋假惺惺的問著,「婆婆,您不要緊吧!我這兒還有曬乾的蠶蛹,炸來吃最脆口了。」

       「妳……拿走、拿走,不要靠近我,我不吃蟲子……」萬氏臉色發青的連連作嘔,嘔出好幾口酸水。

        寧知秋暗自偷笑的讓蠶兒將蠶砂、蠶蛹拿出去,見萬氏漱了口,臉色好了一些,才又說起另件事。

      「沒吃?」居然是這樣,白費了她一番安排。

      「是呀!我和世子爺正要吃的時候,一隻髒兮兮的大黑貓從窗外跳進來,丫頭們去趕貓,貓 一驚慌就四處跑,牠跑呀跳的就躍到桌上,骯髒的貓爪子就踩在糖蒸酥酪裡,世子爺一看臉都綠了,叫人全拿出去倒了……」

        原來如此。「所以妳再來討要一份?」

        裝難為情的寧知秋雙頰泛紅,「世子爺喜歡吃嘛!因此我……我就來了。」

        萬氏自是不會放過再害他們一次的機會。「想吃我就讓人做,小倆口歡歡喜喜的,我就開心了。」 這次就不信還能逃過一劫。

       「謝謝婆婆,婆婆您待我們真好,世子爺還叫我要提防您呢!說您會害人,可我看婆婆人好, 才不像世子爺說的那樣,他肯定是騙人的,婆婆是好人。」 她讓桑兒從帶來的盒子裡取出一盤做好的餅子,往萬氏面前一擺。

       「他都說了什麼,快快告訴我,我和他這些年都生疏了,有些話不好講。」萬氏故作傷心的一抹淚,不自覺地拿起手邊的餅子配茶,一入口的酥軟讓她忍不住的貪嘴。

        成了。「世子爺說了很多,可我記性不好,老是記不住,下回他再叮囑了,我一定牢牢記在心裡。」 萬氏不滿意,但勉強接受。

       「嗯,乖,娘這簪子給妳添添色,妳穿戴得太素了,以後世子爺再告誡妳什麼要立即來說給娘聽,別讓人給糊弄了,做出不可彌補的糊塗事。」

       「好,那糖蒸酥酪和什麼蜜糕的……」再做嘛!做了充當除草劑,澆灌在花圃裡。

        萬氏呵呵笑的執起她的手。「啊!這是什麼?真好吃。」

       「山芋餅,我們蜀地才有的山芋,特好吃的,您喜歡吃就多吃一點,軟綿好入口,不特別甜, 但就是好吃的讓人停不下來。」哎呀!真吃了,妳就不怕我下毒呀!人老不怕死。

       「是不錯……」 萬氏是真的沒想到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寧知秋有膽子下藥,她還挺開心地多吃了幾個山芋餅。 誰知到了夜裡就出事了。

        先是癢,抓了止癢,不抓又癢。 可是越抓越癢,最後癢得受不了,她全身都癢得不行。 人一癢是止不住的,旁人使勁的幫忙抓癢總抓不到癢處,忍不了的萬氏便自己來,長長的指甲抓出一條條血痕。 等到真扛不住請來大夫時,她臉上、臂上、後背都撓出血了,滿是抓痕,十分驚人,幾乎沒有一塊皮是完整的,有的地方連肉都抓下來了,流出來的血染紅了衣衫。

        由於大夫是男人,不好直接替萬氏看診,便交由屋裡服侍的丫頭、婆子先告訴大夫病況,大 夫再開藥讓她們塗抹,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剝下來,全是斑斑血跡,還有碎肉黏在上頭。 只是藥性發揮太慢,萬氏不自覺的去抓,她特意留的十根長指甲都抓斷了,可見她有多用力 想止癢卻無果,反而把癢變成傷,渾身上下傷痕累累,她連自己最在意的臉都抓花了。

        「大夫,你看多久才能好?」都傷成這模樣了,還能出門見人嗎?不如留在府裡養著。

        陪皇上去祭天的輔國公父子回府了,他們先去見了華勝衣,敘話一番後便回正房。 這一瞧叫人嚇了一跳,萬氏完全變了個樣,昔日的嫵媚風情全沒了,只留下慘不忍睹的抓痕, 還久久未好的發出一股異味,好像有什麼東西腐爛了,腐肉臭味隱隱飄散。

        至於明月閣改回無塵居,宋明月等人連人帶物被丟出院落,華勝衣偕妻入住一事,父子倆反應不一。

        世子居處本應由世子來住,華勝衣並未剝奪世子之位,因此一由蜀地歸來,理所當然要回到原來的住處,輔國公認為理當如此,那本來就是長子住的地方。

        可是頗不以為然的華諾衣很不是滋味,同樣是親生子,為何厚此薄彼,他都住了好些年,為 什麼要搬,不是世子就住不得嗎?還用那麼粗暴的手法丟人丟物,太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誰說一定是長子承爵,當初長輩也有意讓他繼承國公府,所以才讓他住進世子正屋,畢竟長子若沒了,嫡次子是順位繼承人,他差的只有一份詔書而已,只差一步。

         傳言早就死在外頭的人還回來幹什麼,存心給人打臉的嗎?妻子哭訴,淚流滿面,女兒驚慌, 抱著他不放手,童言童語的說:「爹,你怎麼不在,有人欺負我和娘,我怕……」 她怕? 堂堂國公府的嫡出姑娘居然在自個兒府中受到驚嚇,這口氣是男人都吞不下去,一個該死的人憑什麼讓他的妻女受驚害怕?

        大夫又被請了來,重寫藥方的他苦笑的搖頭。「原本三日就能好全,只要不再抓,忍一忍就過 去了,可是……」 不忍的後果是傷上加傷。

        「怎麼忍?你光會說風涼話,分明是你的藥沒用,我剛抹上時是不癢,可過了兩、三個時辰又癢了,我順手一抓就抓破了皮,痛得我直打滾。」痛了不打緊還是癢,又癢又痛,真是折騰人。 可不抓不行呀!那種癢抓了以後很舒坦。

        「夫人,這種事得妳自個兒去克制,老夫治的是病,對症下藥,要是妳忍耐得住早就好了, 但是妳又沒耐性的去抓,快好的地方又被抓傷,同一個傷口反反覆覆的受傷,妳想它好得起來嗎?」只會潰爛,傷口越來越嚴重,日後就算好了也會留下難看的疤。

       「有誰生病是自願的嗎?若非你醫術不精,我又何須平白多受這些苦。」癢個沒完的萬氏心裡不舒服,她心情暴躁的把氣出在大夫身上,認為是他沒盡全力醫治。

        被人當頭喝罵是庸醫,「濟世堂」的大夫神色不快。「國公爺,尊夫人的癢症老夫看不了,煩請另請高明。」 一說完,他就要藥童收拾藥箱走人。

        輔國公連忙上前一攔,好言相勸。 「大夫別惱,拙荊病中難免心口煩悶,出言不遜,看在她非出自本意的份上,給她開個藥舒緩舒緩。」 這女人是自找罪受,不就是癢而已,有什麼不能忍的,還像小孩子似的鬧脾氣。

        雖是夫妻二十餘載,輔國公對萬氏的夫妻情分並不深,他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已逝的元配喬氏, 因此對喬氏所出的長子便有偏愛,對萬氏及其子就少了一些在意和關心。 當初他沒想過這麼快再娶,想等孩子大一點再說,但是當年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見他家中無主母持家,還要勞煩老姊妹費心,因而下旨賜婚,他才在守完一年妻孝後二度當新郎。

        只是畢竟不是自己看中意的,又有些被迫的意味,他對萬氏便沒有那麼看重,只給了她一個孩子便算交差了事。 只要她對孩子好,他可以忍受自己的枕邊人是她。

        國公爺給了他臺階下,大夫順勢道:「我也不是不給夫人治,但還是要看她自己,這症狀唯有 一忍,不忍不行,最怕抓了,一抓就癢。」

       「這……」還真是難為了。

        此時有道小小的輕軟嗓音冒出來—— 「把人打暈不就成了。」暈過去就毫無知覺了,哪還會癢。

       「哪能把人打暈了,用安神香還差不多……」為之失笑的國公爺順口一接,驀地他覺得說這話的人挺有趣的,轉過頭一看,瞧見個芙蓉面、柳葉眉、紅菱嘴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盛滿會說話的水波,他問道:「妳是哪個?」

       「我是世子夫人。」寧知秋一眨眼,笑得特別甜人。

        一聽她自稱世子夫人,他又笑了。「妳知道我是誰嗎?」

       「世子的爹。」她雙眸亮晶晶,活似鑲了琉璃珠子,流光閃爍。

        聞言,他哈哈大笑。「沒錯,我是世子的爹,也是妳的爹,大愚即大智,妳很好,那小子沒挑錯老婆。」

        哎呀!被公公看穿了,他們父子倆怎麼都生了一雙利眼呀!叫人玩不起來。「爹,媳婦給您行禮了。」 她一福身,姿態幽靜如畫。

      「我身上沒帶見面禮,過幾日我讓人送去無塵居。」 人和人的緣分就這麼奇妙,寧知秋入了國公爺眼緣,他看她樣樣都好,人嬌美,性情靈慧又 古靈精怪,他越看越滿意,是打著燈籠也挑不著的長媳好人選。

       「誰說沒有,我不就收到了。」她雙手一捧,故作沉重到捧不動的姿態,手都要往下垂。

        他好笑地問:「給了什麼?」

        「心意。」 驟地,他不笑了,目露深意,眼中多了激賞與讚許。

        「好、好、好,妳很好,我兒子撿到寶了。」

        「我也常這般告訴他,要他懂得珍惜。」不扮拙的寧知秋露出清亮無濁的眸光,瞬間一張瑩白小臉美得叫人不敢直視,萬千光華彷彿集於一身,明珠去塵揚輝。

        聞言,國公爺笑意滿眼。「我兒以後就拜託妳了。」

       「爹,我性子憊懶。」她盡量,但別指望她盡心。

        憊懶性子……他沉厚的笑聲從胸腔中發出。「妳若非我兒媳,定是忘年小友,年紀輕輕就如此豁達。」 這邊相見歡,那邊的萬氏是一臉陰沉,見他倆越談越起勁卻對她置之不理,心裡那團火越竄越高。

       「國公爺,妾身這次的癢症來得蹊蹺,肯定是有人在吃食上動手腳。」她不信好端端自己會癢得受不了。

       「嗯,是該好好查一查,上回婆婆讓人送到我們屋子裡的糖蒸酥酪和百果蜜糕被貓弄髒後, 我們往窗外的花樹底下一倒,結果不到三日花樹全枯死了。」要查大家一起查,看誰禁得起查。

         輔國公一聽,眉毛往上挑高。

       「妳送來的山芋餅是打哪來的,我吃了以後晚上就發癢了。」不管是不是,她都咬定是她做的。

        寧知秋一臉純真的道:「山芋是蜀地帶來的,給府裡的廚房做的,婆婆掌管著中饋,府中一切自是由您管著,我不過張口讓人去做而已。」 她的意思是府裡都歸萬氏管,她要吃個點心也要透過廚房才有,廚房做什麼她吃什麼,沒得挑。 這也是一種告狀,表示萬氏管太多了,連小倆口的吃食也要管,身為府裡的主子還要看人臉 色。

        一說是廚房做的,萬氏怔了一下,心想:怎麼不是她親手做的,這樣不好栽贓。「那妳一路拿過來——」

        她打斷萬氏的話,「婆婆,我是世子夫人耶!怎麼會自己提食盒,您看我這身板提得動嗎?是廚房的李嬤嬤提到您院子門口再交給我的丫頭,我們就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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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5 11:47:4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章 當家的手段

「什麼,把中饋交給世……世子夫人?!」 萬氏的癢症沒好嗎? 當然是好不了,也不會讓它好,時不時癢一下也挺有趣的,她自個兒都習慣要抓一抓,把快好的痂又給抓破了。 基本上,她算是毀容了。 怎麼能不毀了呢!癢了就抓,抓了就傷,傷了以後更癢,周而復始,她想好是難上加難。

        即使後來她讓人用湖緞剪成條狀包住兩隻亂抓的手,可還是癢呀!她便改用蹭的,用包住的手去蹭癢處。 只是這力道上控制不住,蹭呀蹭地,依舊把皮蹭破了,沒有及時上藥,傷口就更嚴重了,等到發現時已經紅腫化膿,有些腐肉已經爛在裡面,必須挖出來才不會繼續爛下去。 這一挖,萬氏那張臉還能看嗎? 可是為了活命,她還是挖了,一張臉坑坑洞洞的,見不得人,她用面紗覆面,遮住孩子看了會尖叫的醜臉。

        繼續掌中饋? 成呀!只要她敢頂著那張臉出府與人往來,照樣赴宴和各家夫人交際應酬,自是能手掌大權, 至少這些年她打理得還不錯,除了將公中的銀子中飽私囊外,府裡沒亂過。 可是她不敢出門,連走出屋子都再三猶豫,看著銅鏡中不再美麗的臉,她驚慌,她憎惡,她面容猙獰地想撕爛它,換張更年輕稚嫩的面皮,例如寧知秋嫩得掐出水的臉皮。 她恨世子夫人,更恨自己為何貪嘴,一口氣吃完整盤山芋餅。

       「別笑了,再笑就滾下榻了,妳那小身板不禁摔。」唉!她一得意就忘形,這病沒得治。

       「你去瞧過那張臉了沒,哇塞!真是嚇死人了,我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趕緊用雙手捂面, 我天生膽子小,怕看多了會作惡夢。」居然把自己搞得那麼慘,也真夠蠢了。

       「妳膽子小還敢下毒?」她分明去嘲笑人,藉著侍疾之名把人氣得連床都下不了,還說兩句看似安慰人,實則讓人病上加病的話落井下石,她這心夠黑了。 但黑得好!她用的手段真是大快人心,不讓人死卻往死裡整。

        寧知秋不滿的嘟起嘴,「我沒下毒呀!」

       「沒下毒?」華勝衣訝然。

       「我只是加了山芋汁而已。」那是毒嗎?又害不死人。

       「山芋汁?」 「山芋的皮削掉,會流出一種乳白色汁液,手若碰到汁液就會癢,但用水洗掉了就沒事……」 是帶了點輕微毒性,但不致命,就是處理上有些麻煩,要放在水裡削皮,或是直接煮熟了再剝皮。

        寧知秋這也是誤打誤撞,一路從蜀地回到京城的路上挺無聊的,愛吃山芋的她便讓會醫的丫頭蠶兒收集山芋汁,然後紅泥小火爐慢慢熬成塊,塊再磨成白色細粉。 回府不久,萬氏就送他們一份大禮,好歹讀過書的她也曉得要回禮,人家做初一她不好不做十五。 於是她讓桑兒去廚房點一份山芋餅,將自家帶進京的山芋讓廚娘去做,等做好了再把山芋汁粉摻入糖粉裡,和糖粉一起灑在山芋餅上頭。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只能說萬氏惡有惡報,或是說她蠢,後宅的險惡她不知曉嗎? 居然敢吃「敵人」拿來的東西,還一點防備也沒有的吃光,她當家做主了就忘了只要有女人就有爭端,誰也不是吃素的。

       「貪嘴吃了就算了,起碼忍一下,碰了山芋汁頂多癢個一、兩天就沒事,偏她不肯忍,硬要去抓,把原本輕微的癢症變成重症。」自個兒找死。

       「妳真沒想過會這麼嚴重?」一臉縱容的華勝衣抓住妻子的滑膩手臂,防止她掉下榻。其實真是萬氏自己忍不住,妻子這回頂多稱得上是惡作劇,吃不死人,是他們高估萬氏的忍功了。

        寧知秋順勢偎入身後這座山的懷抱。「說好了一個月就一個月,我還沒玩夠呢!癢癢之後是巴豆,讓她拉到連站起來的氣力都沒有,再扮鬼嚇唬她,嚇得她夜夜驚夢、驚懼不安,疑神疑鬼的見到風吹草動都疑心有鬼。玩到她承受不住,精神崩潰,最後半夜再發出幾聲慘叫,那我們就能收買太醫說她得了癔症,到時有病的人還跟人家爭什麼掌家大權,安心養病去吧。」

       「我們?」他挑眉。

        她咯咯笑的調戲丈夫,朝他青髭微冒的下顎胡摸一把。「夫妻是一體的,我玩得樂你不也開心?」

        他低下頭狠狠一吻。「妖精。」 太壞了,壞到太可愛。

       「世上有太多的沒料到,一個癢症能搞得那麼慘,還不到十天呢!我就把中饋拿到手了。」 太沒成就感了,害她滿腦子大玩特玩的計劃全用不上。 寧知秋裝出「壯志未酬」的沮喪樣,但閃著亮光的雙眸似在說:快稱讚我吧!我是舉世無雙的大美人,人美聰慧,是世間少見的才貌雙全。

       「心急吞不了熱粥,萬氏已在府裡多年,她佈下的人盤根錯節的盤據整座國公府,妳不曉得誰是她埋下的暗手,若她存心下點絆子,妳是防不勝防。」他吃過這樣的虧。 當初就是他的小廝慫恿他與人意氣相爭,他一時氣血衝上頭便動了手,然後曹國舅就死了。

        不論他有沒有要曹立德的命的意思,曹立德都是因他而死,他做錯了,就該反省,誰叫他被人矇蔽,是非不分,以為自己再怎麼胡鬧也不會有事,全京城有哪個官員敢辦輔國公府世子。 但他錯了,還是有人敢。 萬氏在大街上哭著說都是她的錯,是她太寵孩子了才寵出京城一霸,她跪求大理寺要嚴加辦理,把他的壞習性改正,不求有功,福蔭百姓,至少也要堂堂正正地做人,不愧於天。

        殺人償命,一進大理寺就不可能無事出來,萬氏此舉就是要他死,她還收買人去擊鼓鳴冤, 編列了數十條罪狀,表面上自己還去跟告狀之人賠禮道歉,因為教養出個不肖子。 要不是他打小常往皇宮跑,深受先帝的喜愛,加上德太妃的求情,否則萬氏早就如願了。

        寧知秋胸有成竹的笑了笑。「人心是什麼,唯有利也,那位能給他們什麼,無非是權與銀子, 能被收買的人心就不是問題,你要相信我,我能解決的,操縱人心是我長項。」 她已經想到辦法要如何整治府裡被養刁的下人,輕視她稚嫩的人可有苦頭吃了,她向來最愛挑這種人下手。

       「我的,妳是我的。」幸好他眼光獨到下手快,強橫地將人拘在身邊,不然他這一生也不會 知道有人值得他如此深愛,為了她回眸一笑,他願化身石橋,等她從橋上走過。

        忽被抱緊,她訝然之後是止不住的笑意。「你真心悅我了是不是?你愛上我的美色。」

      「不。」

       「不?」她瞇起眼。

       「我心悅的是妳整個人,不論是妳的好,還是妳的壞,妳的一切都圈入我的心。」他圍起牆藏住她,唯有他能擁有。

        她嘴角上揚,心裡喜孜孜。「我喜歡這個『圈』字。」感覺很親密,將兩個人的心圈在一起, 永不分離。

       「我亦然。」他低笑。

       「你聽說了沒有?」寧知秋覺得心口像有小鳥在跳躍。

       「聽說什麼?」 「那位萬氏一聽到你將接任京衛指揮使,眼睛睜得有多大,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不 可能』……還把御賜的紫檀木琉璃彩繪牡丹如意屏風給推倒了,嘖!你說她力氣得有多大啊。」 是氣得有多恨,拿件死物來出氣。

        「御賜的?」他忽地坐正,愕然的語氣中笑聲很輕。

       「御賜的。」她肯定的點頭。

        華勝衣面上一板,露出嚴肅。「看來我得進宮一趟。」謝罪。 毀損御賜之物輕則下獄,重者白綾一條、毒酒一杯,以死答謝皇家的厚德深恩。

        「拜見一下德太妃,若沒她拉你一把,此時的你早已身首異處。」點滴之恩,泉湧以報。

        當今聖上的生母是出身低微的宮女,她在皇上五歲那年便久病纏身的過世了,當時先帝憐他年幼便送他到德太妃宮中,由德太妃代為撫育,直到十年後才轉至皇子所,與年長皇子們同居一處。

        若沒有德太妃的庇護,皇上早在皇子的爭鬥中被當墊腳石給鬥死了,感念德太妃之恩惠,皇 上在登基後追封自己的生母為慈惠太后,還將德太妃當成母親,日常請安不曾落下。

        「不過我進宮也只是做做樣子,姑姑不會在意這種事,她只要我好就心滿意足。」德太妃曾說過——我沒有皇兒,勝哥兒便是我兒。太妃娘娘將侄子視同親子,娘親護子天經地義,何須言謝,那也是割肉之痛呀!

        「再說了,毀損御賜之物的人也不是我們。」

        「大哥,大哥,你幫個忙吧!我求你了,念在我們兄弟情份上,請你務必要出面……」

        忽聞門外一陣吵雜聲,夫妻倆同時眉頭一皺,不太痛快。「何人喧鬧?」

        門口的下人回應道:「是二爺。」

       「他有什麼事?」兄弟情份?他幾時顧念過身在蜀地的兄長,如今卻來叫他顧念情份,著實可笑,他們之間哪有什麼情份可言。

       「不知。」誰曉得他來幹什麼。

        華勝衣吩咐,「讓他去偏廳等我。」

       「是。」

        他起身拉了拉微皺的上衫,將懷裡的妻子扶向一旁,下了錦煙蓉覃湘妃榻,輕輕喃語一句,「我去去就來,晌午過後無事,陪妳上街逛逛。」

         來到偏廳,他在主位上坐下便道:「你找我有事?」 看到意氣風發的兄長,華諾衣心裡五味雜陳。

       「有件事想找你幫忙。」 以前,他一直活在大哥的陰影下,眾人只見到縱馬過街的兄長,無人識得輔國公府還有一位才高八斗的二公子,他只會讀書,在兄長盡情的玩樂時,他始終埋頭苦讀。 娘要他忍耐,忍一時才有宏遠的將來,他不能像大哥那樣一事無成,只知胡鬧而無上進心, 若要得到想要的就得更用心,機會是自己給自己的,不要相信身邊的人。

        他聽了,默默地當個影子,不多話也不彰顯自己,他在累積實力,在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可是就在他沾沾自喜,自以為出人頭地時,五品的翰林院侍讀值得得意了,那是服侍皇上的近官,他可以天天見到皇上,與皇上近如咫尺,怎麼昔日的狂風暴雨又來到。

        大家眼中的紈褲子回來了,帶著他不知出自哪個牆旮旯的妻子,主子和下人加起來不到十人, 這得過得多拮據,多落魄呀!連奴才都養不起,可見日子相當艱辛。

        結果所有人都錯了,他不是過不去才逃回來,而是受到重用了,小時候常跑皇宮還是有用的, 與皇子們打好關係,不論誰上位都於他有利,不爭不搶便有天大的好處等著他。 華諾衣嫉妒他的兄長,非常嫉妒,母親的話誤他一生,若是他也像大哥一樣常往宮中德太妃那兒跑,也許今日的他就不只是五品小官,看在太妃娘娘的份上,皇上最少封他個三、四品官兒做做。

       「何事?」華勝衣的聲音很平靜,無半絲起伏。 他忍住到口的急吼,手心悄悄握起拳。

       「想必你已聽到消息,母親她失手打破一座琉璃屏風。」

       「御賜的,剛剛傳到我耳中。」原本是要賜給他,他嫌笨重難看沒要,宮裡便轉賜給萬氏。

       「大哥怎麼看?」華諾衣滿臉不安的看向他大哥,猜測他會做何打算,毀損御賜之物這件事可大可小,主要是看人。

       「你認為我該怎麼做?」華勝衣反問。

        頓了頓,他笑容中有幾分澀然。「大哥這麼問是還在記恨我們當年沒有出面保下你,還親手把你推下無底深淵?」

       「我忘了。」不值得掛懷的人何必當人看,豬狗牛羊噴了你一身屎,難道你還噴回去?這是妻子說的。

       「忘了……」華諾衣呵呵苦笑,沉重的心頭凝窒成團。

       「這事你不用求我,琉璃屏風在國公府摔壞的,身為世子的我也有責任,我會出面擔下。」 反正背黑鍋的事他也沒少做過,早習慣了。 曾經,他也想像別人家一樣兄友弟恭,哥哥調皮帶著弟弟一起胡鬧,上樹掏鳥蛋,下水撈魚, 一起做醜得要命的彈弓打其他小孩、捉弄夫子,在他臉上畫烏龜,偷吃祠堂的供品等,他認為有個弟弟很好玩。

        但是他拉不動弟弟,不是力氣上的拉不動,而是弟弟並不與他一起玩,不論他說得多天花亂墜,口沬橫飛,又拉又扯又威脅利誘的,明明很想玩的弟弟卻不為所動,只說他不喜歡。 很久以後他才知道弟弟只是不跟他玩,跟其他孩子卻玩得很起勁,尤其是萬家的表哥表弟一來,弟弟笑得可開心了,他大老遠都能聽見笑聲。

        後來他再也不找弟弟了,既然他不當他是哥哥,他也當作沒有這個弟弟,各玩各的,他還缺人陪玩嗎? 漸行漸遠的兄弟再也沒有任何交集,但即便他在被流放的那一天,他還是希望能見到弟弟, 口中說一聲保重也好。 但是沒人來,祖母因他的事病倒了,府裡人急著請太醫為她醫治,每一個人都留在榻前侍疾。

       「我不是……要你負責,只是說句話……」華諾衣漲紅臉,極其難堪的不敢抬頭見人。 他是臊的,因為他親娘才是惹出禍事的人,可是她為了維持她可笑的顏面希望可以私下解決, 別傳了出去。 母親太天真了,這種事哪有可能私了,她要面子,皇家就不要嗎?她這打臉的舉動可視為對皇室的不滿,就算被殺了也是罪有應得,誰敢為她求情。

        父親只是一笑置之,讓她自個兒看著辦,意思是絕不插手,越是皇上信任的近臣越是不能輕舉妄動,皇上看重的是臣子的處事能力,若是連當斷則斷的果敢都沒有,誰還敢用,犧牲一人保全所有人便是皇上出的難題。

        華勝衣笑了,「有什麼不同嗎?」萬氏是他名義上的母親,他不背過就是不孝,母之錯手便是兒之錯手,推卸不得,凡知孝悌者皆以孝母為先。

        華諾衣更加尷尬了,是沒有不同,一樣是請罪,母親做錯的事由兒子承受,他何必裝什麼君子的要大哥不必如此做。「那就有勞大哥了。」

        「不必,我本來也是要入宮,太妃娘娘許久未見我了,想必是想我了,我隨口說一聲也就沒事。」此事可大可小,不過以他的角度看來只是小事一件而已,一座死物抵不過一個活人嗎?

        隨口說一聲、隨口說一聲……就這麼簡單,然而他們卻是得提心吊膽的擔心宮裡會降罪。華諾衣握拳的手一緊,「那也是大哥得貴人青眼,輕而易舉地解了我們眼中的大事。」

       「諾哥兒,別學這種娘氣的酸言酸語,大丈夫的眼界該胸懷天下,而非後宅的一畝三分地, 想想看你真正要的是什麼,不要被你娘帶歪了,只侷限在眼前。」只有女人才爭一時,有志氣的男兒看的是萬世千秋大業。

       「我娘她……」沒有帶歪我。 但,真的沒有嗎? 華諾衣說不出口,直覺大哥說對了,母親只教他爭,爭父親對他的關注,爭府裡的大權,爭國公府的大位,連妻子也是她幫他爭來的,凡是大哥有的,她都要搶過來。 可是她沒問過他要不要,而他從來只有照單全收,因為母親只生了他一個孩子,她不會害他。

        華勝衣舉起剛勁有力的手阻止他開口。「回去告訴萬四同,別再在我背後使陰招搞鬼,這次我只摘掉他吏部主事,再有一次,我讓他萬家再無一活口,記住了沒?」

        他駭然,驚恐地連退三步。「舅舅被革職是你做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幹過什麼他自己最清楚,讓他活著是我不屑殺他,髒手。」

       「你……你……」大哥在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強大的,強大到讓人害怕,他眼底的冷意寒似尖刀。

       「我就是這樣過來的,在你娘和舅舅計劃殺我時,他們可不想我活。」他仁慈多了,給人一 條活路。 他把話撕開了說,管他陰謀還是陽謀,全都衝著他來就是,他祭刀的人血尚未吸足。

*             *             *

       「什……什麼?真的假的……」

       「不會是騙人的吧!哪有這樣的好事。」

       「就是嘛!天上哪會掉餡餅,肯定有鬼。」

       「不過是真的也不錯,我家也能多一條生計,家裡的小子都快長大了,半大孩子吃垮爹娘呀!」

       「說的也是,孩子的爹說要送孩子上學堂讀書,不求出人頭地,好歹認識幾個字……」

       「真好呀!你家有小子,我家只有三個女兒,光是她們的嫁妝就愁得我整夜不能睡……」煩 吶!

       「別愁,說不定世子夫人真沒騙人呢!到時妳攢個幾年就能給女兒說門好親,找個好女婿。」

       「唉,我也希望是真的……」 底下鬧烘烘的一片,有管事婆子、有丫頭、有粗使雜役……一群下人全聚集在一起麻雀似的嘰嘰喳喳,約莫有兩百多人,未到的是還有活兒要幹。 大致說來,該來的都來了,其實也沒少了誰。 一遇到有利可圖的事,人人跑得飛快,誰也不願落於人後,就怕有好事自個兒得不到,落入別人手中。

        「安靜、安靜,不要再吵了,世子夫人要出來了。」 吸足氣的桑兒一張口,聲音嬌脆又中氣十足,宛若那清亮的箏音,「錚」地一聲使人耳朵發麻。 她這麼一喊,果然吵雜聲全都沒了,大夥兒屏息以待。

         一會兒,身著百花曳地衣裙,外罩珍珠白繡胭脂紅睡蓮紗衣的清豔女子緩緩走出,淺淡的笑容有如她紗衣上的紅蓮,明媚高潔,妍雅秀致,紅蓮透紗,出塵飄逸。

        「世子夫人知道你們背地裡瞧不起她的出身,可她還是願意關注底下的勞苦人,給你們一個可以光明正大撈油水的機會……」有誰不喜歡銀子? 當桑兒說到「撈油水」三個字時,眾人互使眼神,心照不宣的知道誰撈多少,誰又為撈多撈少大打出手,很少有人不想貪小便宜,有小利可拿誰不要,跟錢過不去是傻子,銀子多多益善。 難道真是鄉下來的傻子?有錢也不能這麼花啊,有人陰謀論了。

        「世子夫人,妳不會趁機抓個帶頭的殺雞儆猴吧!」

        「妳是哪個院子的?」 剛剛出頭的婆子又沒膽的縮回去,她是國公夫人跟前管茶水的,受夫人的吩咐來一探虛實, 順便鬧鬧場。 可是一瞧見世子夫人嘴角淺淺的噙笑,她莫名的打了個寒顫,感覺心裡毛毛的,有千萬隻蟲子要往裡面鑽。

        「唉!我的心意遭人誤解真是心痛,你們說我能得到什麼呢?」寧知秋停頓了一會,給人思考的時間。

        得到什麼? 好像什麼也沒有,反而要拿更多的銀子出來,人人有分而不是只給一個貪了,有好處大家分。 其實世子夫人還真是傻,盡做些損己利人的傻事。

       「別看我從鄉下來的,我也是出身世家,祖上數代為官,最高官拜二品,只是樹大招風,被人給拉下馬而已。」她的伯父們敗在個「貪」字上頭,過不了這一關。

        原來世子夫人是官家千金呀! 官拜二品吶!咱們看走眼了。 落難的小姐難怪無人聽聞,她也著實可憐,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肯定是吃太多苦了。

        唉!咱們也別為難她,她也不容易…… 人心善變,都是同情弱者,尤其像話本上的千金小姐,更能博得更多的憐憫,人家不是沒見過世面,而是身不由己,誰願意被人陷害,從此家道中落呢? 一切都是命呀!蒼天難怨。

       「也許有人會笑我傻,但人生傻一回又何妨,短短數十年眨眼就過,千金散盡還復來,一個人一生花用多少有定數,何必把銀子看得太重,所以傻就傻唄,我就是個傻子。」寧知秋手心往外一翻,表示她是個樂天知命的傻子。

       「世子夫人不傻——」忽然有人喊出這一句。 接著是此起彼落的呼應聲,不當世子夫人是傻的,她只是單純,想讓大家過得更好。

         寧知秋噗哧笑出來,「是呀!我不傻,謝謝妳喔!」還有人慧眼識佳人呢。 底下一片哄笑,指著一名羞紅臉的綠衫小丫頭。 這名丫頭後來改名叫綠意,管著寧知秋名下十來座莊子。

       「我的要求不多,第一,不能用國公府的名義仗勢欺人,故意壓低價錢或收取回扣。第二, 採購的菜蔬和各項物事一律要最好的,不許摻雜次品或劣質品。第三,不得爭功諉過,誰做錯了自個兒跳出來,不要推給他人……」 寧知秋一口氣說了十條要求,聽的人有人明瞭,有人懵懵懂懂,但大多聽得懂其中意思。

       「每個月月初我會先撥銀子下去,你們自個兒合計合計,只要把我要的東西給我,我不管你們從中得利多少,譬如十兩買茶,買到夠用一個月的茶葉花了九兩銀子,那多出來的一兩便賞了,不用繳回……」

       「世子夫人,妳不怕我們騙了妳嗎?」有人提問。

        她笑著道:「所以才設有管事,帳房有帳房管事,茶酒房有茶酒房管事,各處都有管事看著, 以後出了差錯我也不找底下人,直接找管事負責,辦錯一回賞十板子,扣銀十兩,第二次二十大板,扣銀二十兩,第三次再錯是四十大板,扣銀四十兩,以此類推,到了第五回是一百六十大板,扣銀一百六十兩,不過——」她笑得特別媚人,似乎百花在她身後齊放。

       「不過什麼?」

       「只要能挨過一百大板而不死的人,此事就算揭過,再也不提,哪個皮厚的人儘管來試試, 執刑的是世子爺手下的兵爺,他們膀粗有力,打起人來很輕鬆……」 在場眾人聞言倒抽了口氣,感覺股顫,被打一百大板還能活嗎?早早見閻王去了。

      「世子夫人,有罰有沒有賞。」光罰不賞叫人不服。 「有,管事人選由你們自己選,你們做錯事由他來罰,不必經我手,每半年考核一次,哪一處做得好,前三名分別獲得十兩、五兩、二兩的獎勵金,也是你們自己選,但是不能投給自己的管事,而是從其他管事裡選,所得的銀子由獲選的那處人共有,你們可以置辦酒席或均分。」

       「這麼好?」有油水可撈還能分銀子。 自家種的菜也能拿來賣嗎?有人小聲的問身邊的人,不意被寧知秋聽見,她笑笑地看著大家。

       「自家養的豬、種的菜,什麼花花果果的,只要不比外面賣的差,還能固定供貨,都可以直接找管事談,府裡下人家裡的東西優先採購。」下人手邊有銀子就不易被人收買,更能凝聚向心力。

       「嘩」的一聲,大夥紛紛交頭接耳的討論起來,難以置信又面露喜色,無形中心已先偏向世子夫人這一邊。 其實寧知秋很狡猾,採的是攻心為上的招式,底下的人想要什麼就給什麼,她只須管好幾個帶頭的管事,由他們去安排下頭的人事,她只管坐享其成,有人犯錯了就找管事來究責,誰叫他沒管好。

        懶人有懶招,她採分工合作法的確讓自己很輕鬆,看似她吃虧,事實上是佔便宜。 樹大有枯枝,府邸大了有蠹蟲,一個敢貪的奴才不只貪個十兩、八兩,一匹二十兩的杭綢就敢報三十兩、五十兩,從中賺取差價,國公府上下連主子在內近三百人,一季兩套衣服就要數百匹布料,這貪得可多了。

        如此算來,輔國公府一年有上萬兩銀子落在這些背主的奴才手上,這還不包括他們在外面收取好處,私下開鋪子倒賣主子好多賺一筆,暗地裡的骯髒勾當多不勝數。

        寧知秋早算出大約的數,她留了一成左右的油水讓人撈,皆大歡喜,這是主子允許的,何樂不為? 換算下來,實質損失還比被貪走的少了七、八千兩,而寧知秋卻賺足了名聲和奴才們的感激, 為她日後接掌輔國公府大權打下良好的基礎,尊敬與敬畏並進。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府裡的下人真要忙翻,在自個兒的差事上不敢有絲毫馬虎外,還要督促有空閒的家人養雞、養鴨、養牲畜,把能利用起來的空地全拿來種菜、栽花,拾籃雞蛋也能賣給主家,小錢攢多了便變成大錢。

        若干年後,在京城的高門大戶中,唯有輔國公府的聲名遠播,他們的下人已不靠月銀過活, 一個人一年所賺的銀子不比開鋪子的掌櫃差,個個買屋置產,成了小富戶。 這當然是當初跟著世子夫人一起耕耘府務的下人才有的結果,因為後來的輔國公府根本很少向府外買人,光是家生子就在府中擠破頭想佔一席之地,哪有外人來搶飯碗的份。

        其他人家想仿效卻是東施效顰,他們不像輔國公府主子人口較少,各家房頭鬥得厲害,誰也不服誰的搶著要肥差,沒一個能與寧知秋的寬宏大度比肩,紛紛失敗收場。

       「世子夫人,妳好厲害喔!妳怎麼能精準的算出府內一個月的用度,而且分毫不差的只保留一成利潤讓人去分,世子夫人,妳真沒有被神仙附身嗎?妳比男兒還強……」 兩眼閃亮亮的桑兒一臉崇拜,她對她家主子越來越佩服得五體投地,只差沒擺上香案,三牲素果的雙手合掌一拜,她把寧知秋當成神了,覺得她幾乎無所不能,簡單的動動嘴皮子就把別人認為萬分困難的關卡給理順了。

        其實府裡的管事並不配合,十個之中就有九個是萬氏的人,他們遵從萬氏的指示刻意刁難世子夫人,先是不肯交出帳本,說世子夫人年輕看不懂帳目,又說小孩子駕大車難勝重任,拒絕撥款。 世子夫人也不囉嗦,讓人搬來鎖在庫房裡十年內的帳簿,前世學過速讀和心算的她用三個白日就全部看完,還挑出每本帳簿虧空、挪移的部分,用朱砂圈起,讓帳房們自行籌款償還, 還得算利息。

        帳房們一看臉都綠了,總額幾十萬兩銀子他們哪拿的出來,其中的大頭是萬氏拿走的,他們只分到小頭,本金加利息利滾利,三代為奴也還不清。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以寧知秋先收服的是府裡的帳房,所謂有錢好辦事,誰要不給她銀子就是她的仇人,她絕對會下狠手整治,你口服心不服無妨,我直接捻死你! 粗暴,是一大殺器,她用的得心應手。

        不過說破了也沒什麼,就是一個「懶」字,寧知秋想要的是吃得好、睡得好,一覺睡到自然醒,睡醒了之後喝杯羊奶,做些美白保養,然後出去逛一圈,散散步,聞聞花香,看看花草, 再回來吃頓早午餐。 午後日頭不大時便曬曬太陽,補充一下維他命C,在有微風輕送的樹底下看會兒書,再打個小盹。 她要的真不多,如此而已。 也不爭權,也不奪利,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不侵犯到她的領域,她和每個人都能和睦相處。

        偏偏有人要打破她規劃好的美好日子,人家讓她不痛快,她就痛痛快快的打回去,讓人家後悔給她不痛快。 錙銖必較心眼小,人不犯我相安無事,人若犯我……嗯哼!吃屎去!糞坑沒加蓋。 事隔兩個月,寧知秋的懶人管理法收到成效,再翻開帳本一看,足足省下千兩銀子,她什麼也沒做就收買了人心。 難怪丫頭們對她崇拜有加,更加下定決心要一輩子追隨,人生能得明智的主子,死也無憾了。

       「別太誇我,我會得意忘形,妳家世子叫我要收斂,說我近日氣焰太高。」 她做了什麼?只不過逛街、買鋪子、置幾塊地而已,且她用的是自己的嫁妝銀子,招誰惹誰了? 逛街逛到路見不平,救了個被王府長史調戲的小姑娘,對方因她的勇猛而一見傾心,居然要對她以身相許,一輩子不嫁的跟著她,差點沒把寵妻成寶的華勝衣給氣炸了,嚴禁再有女子接近妻子。

        買鋪子就買鋪子,還專挑快倒的那一種,她一插手介入,鋪子就起死回生,生意火紅的把周邊同行都幹掉,一枝獨秀,引起不少民怨,紛紛到輔國公府門前訴苦。

       她買了地蓋了莊子,只種大船載來的種子,物稀而量少,大家爭著搶買,每次地裡的作物才冒出一點綠芽,大夥兒就圍著田邊等它們長大,一到採收期便蜂擁而上,你爭我搶的大打出 手。 而寧知秋呢?她坐著收銀子,身後有丫頭搖扇搧涼,好不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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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5 11:48:0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二章 最好的報復

        若是你是外鄉人,來到京城一定要先問問京裡誰的名聲最響亮,十個有十一個異口同聲的說——京衛指揮使夫人。 多出的那個是肚裡的娃兒,他也算一個。 不認識京衛指揮使夫人? 那麼輔國公府的世子夫人總認得吧!那是御賜的一等國公爺家的媳婦,已得了世子夫人的誥命,不過將來也不一定是國公夫人,以當今皇上對其夫婿的看重和提拔,日後封個異姓王爺也不無可能,說不得以後是位王妃了。

        從蜀地回京至今已經一年了,期間發生不少「有趣」的事,有暗殺、有毒害、有潑汙水的, 更甚者誣衊世子夫人與人通姦,或是有人意圖推她落水,不過小夫妻遊刃有餘地一一化解,還把同樣的招式回敬回去,玩得不亦樂乎。

        寧知秋說是「玩」,華勝衣蹙眉,叫她別胡鬧,而得罪他們的人都過得慘兮兮,苦不堪言,哭著跪地求饒。 當起家的寧知秋真的不太管事,她連看帳本都懶,直接丟給她一手培植的丫頭桑兒、蠶兒, 她們又各自挑了四名小丫頭當幫手,幾名丫頭理事、管帳、當眼線,將府裡大小事一手抓。

        每天吃得精緻,睡得跟豬一樣懶得翻身,丈夫一早上朝她還在睡,睡飽了就讓人淨面、綰髮、 梳妝描眉,用了早午饍後就到花園坐坐,見池裡荷花開了還坐上小舟摘花去。 真的沒人比她更清閒的了,悠哉的叫人羨慕,每一回輔國公瞧見她在池邊垂釣,竟興起告老致仕的念頭,長媳年紀輕輕就過起閒雲野鶴的日子,他年近半百了還跟年輕小夥子拚什麼, 還不如一根釣竿一壺茶,人生自得其樂。

        沒多久,池邊多了把大傘,傘下是手握釣竿的國公爺,他和寧知秋各坐池子的一邊,遙遙相望,兩人還真的成了忘年之交,讓忙著京務的華勝衣看得眼紅又吃味。

      「妳贏了。」 莫名其妙的飛來一句,正在吃丫頭剝的葡萄的寧知秋怔了一下,神態慵懶的抬頭一瞟。 看到入目的那一張臉她著實嚇了一跳,這人是誰呀? 呃,瞧半天才認出是萬氏,寧知秋的婆婆,她真的變得快讓人認不得了。怎麼這麼憔悴,活似五十幾歲的老婦,面容枯瘦,了無生氣,兩眼無神,皮膚暗沉到有些發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十歲。

        可能是日子過得太舒坦了,她都忘了有多久沒去請安,雖然每一回都被趕出來,但她樂此不疲,想試試自己有沒有氣死人的本事。 顯然地,萬氏非尋常人,她撐住了,但她要的得不到,失去的還越來越多,把她折磨得形銷骨立,一件壽字紋團花衣服不是穿而是披在身上。

       「婆婆,妳這話沒頭沒尾的,我再神通廣大也聽不懂妳的神來一筆,妳要不要坐下來好好說說?」非常時刻不便起身相迎,她仰著頭看人也挺累的,話語裡也不再用尊稱。 東琢磨、西琢磨,寧知秋琢磨出躺椅,她此時舒舒服服的坐躺在上頭,背靠靠枕,兩腳平放, 手邊放的是養顏的櫻桃汁。

        看到她如此悠閒快活,萬氏嫉妒得眼底快要噴火。 「明眼人不說暗話,少揣著明白裝糊塗,妳不會不知我在說什麼,妳只是懶得理我。」忽視她,無視她,當她是米糧餵食的貓狗。 最了解妳的人是妳的敵人,這句話說得分毫不差,看來萬氏也受夠了教訓,吃足了苦頭,才有了這深刻的體會。

        哎喲!開竅了,看出她的憊懶性子。「婆婆,我真的不是神,妳用不著崇拜我,妳什麼也沒說我哪裡猜得到,妳一來就興師問罪的樣子,我嚇都嚇死了,我說過我膽子很小。」 小到沒辦法單手打老虎。

       「妳還膽子小?」萬氏呵呵怪笑,笑得有幾分淒涼。「妳要裝蒜裝到什麼時候,一開始我還真以為妳柔弱無依,性情膽怯又畏縮,難有作為,結果是我看走眼了,終日打雁反被雁啄瞎了, 沒看出妳的心比虎狼還狠。」

       「婆婆,人生得過且過,凡事別太計較,有妳一口飯吃就吃,有妳一口茶喝就喝,妳看老太君過得多舒坦,帶著娘家小輩遊山玩水去,樂不思蜀的都不想回府了。」老人家玩得開心就好,何必管太多閒事。

        原本看孫媳婦不順眼、想塞兩個房裡人給孫兒的老太君,在丫頭被孫兒退回時,她還發了好大的火,讓小夫妻跪了一夜,可是一見兩人相視一笑,相互扶持的濃烈情意,她忽然懶了, 心生倦意。 何苦呢?為了一時的固執壞了祖孫情真的值得嗎?她沒得到孫兒感激的笑臉,反而將他推得更遠。

        於是她放下了,人也想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管得太多倒是招人嫌,還不如和小輩們多親香親香。 國公府的人口少,子嗣不旺,除了老二家有個女兒外,再無孩子的童聲笑語。想含飴弄曾孫的老太君就讓娘家人送幾個小姑娘、小子來相陪,她也好過過乾癮。

        這些孩子一來也就熱鬧了,半大不小的少年少女靜不下來,一心想往外跑,有點返老還童的老太君在小輩的起鬨下買了一艘船,帶著一群孩子到南方玩去了。 這一去三、四個月未歸,還真是玩翻了,寫了封信回來說要繼續玩,叫府裡捎帶銀子過去, 他們錢花完了。

       「不要拿我跟老太君比,她的兒子是輔國公,我的兒子是什麼?一個五品小官算什麼東西!」 和京衛指揮使一比真是上不了檯面。

      「婆婆得去問吏部了,為何小叔子一直升不了官。」皇上近臣不好嗎?多少人求都求不到, 能直接面見皇上。 人心不足蛇吞象,沒有比較之前樣樣都好,一有對比便有不滿,想要的更多,不甘心更深。

        一說到吏部,萬氏想到他曾任吏部主事的兄長,頓時眼中的恨意更盛。「我都承認我輸了不行嗎?妳還要我怎樣,難道要我跪下來求妳才肯高抬貴手放過……」

       「婆婆,我真不曉得妳在說什麼,沒頭沒腦地我聽得一頭霧水。」她是真迷糊了。

       「呵!妳還裝是不是?妳敢說叫人打斷妳舅舅雙腿的人不是妳,妳沒把他往乞丐窩一扔任他自生自滅?」萬氏越說越氣憤,癢症治好了仍留下醜陋疤痕的臉十分猙獰。

        看萬氏神色不對勁的走近,桑兒帶著的四名丫頭米粒、圈兒、采菊、折稻趕緊上前一攔。 主子現在可不是一個人,半點差錯也不能有。

        寧知秋了悟的「嗯」了一聲。「真不是我幹的呀!婆婆,府外的事不歸我管,這事妳得問世子。」 是華勝衣做的。 寧知秋一口一個婆婆,她從不喊萬氏母親,在她心中只有周氏及已逝的婆母喬氏才是娘親, 萬氏的為人不值得她喊娘。

        「我不管你們夫妻誰下的狠手,都是狼狽為奸,我怕了,不跟你們相爭,此事到此為止,你們不許再對我的娘家人下手。」萬氏憤怒的指責,兩眼紅得像要吸乾人血。

        寧知秋一笑,很輕很輕,如一滴水滴入池面,輕輕的漾開漣漪。「真的不爭嗎?何必言不由衷。」

        萬氏目光一閃,藏不住的惡意如波濤巨浪,拍打著極度不甘的心。「妳怕我嗎?始終把我當個威脅。」 有她在,寧知秋休想事事如意,她會時時躲在暗處,像隻毒蠍子似的出其不意地扎上一下, 要不了她的命也要她疼。

        面帶憐憫的寧知秋揚唇一笑,「知道人生有哪八苦嗎?」

       「什麼意思?」她防備地瞳仁一縮。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妳自個兒數數佔了幾樣。」她的心已經病了,沉痾難癒。 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求不得、放不下……萬氏忽地胸口抽痛,站不穩地往後一晃。

       「妳……妳胡說,不是這樣的,不可能……」 不會求不得,她欠缺的只是機會,若是沒有世子夫妻,她一生最想要的就到手了,再沒人擋 在前頭。

       「妳要是再放不下,神仙來了也救不了妳。妳沒瞧見萬家的下場嗎?他們就是妳的殷鑑,把世子爺惹惱了對妳沒有好處。」她已經手下留情了,沒追趕落水狗。 被革職的萬四同妄想藉著輔國公府這棵大樹再度東山再起,他主動找上萬氏商議,要怎麼除掉擋路的華勝衣。

        兩人都有些迫不及待,一個被奪了權,一個被解了職,他們想扭轉局勢就得兵行險招,不豁出去不行,人被逼急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何況一旦事成,他們就能翻身。 兩兄妹的智謀不差,的確做了一番天羅地網的安排,可惜既生瑜,何生亮,偏偏遇上比他們更奸狡善謀的世子夫妻,光是動動小指頭就能將人捻死,更別提算計在他倆頭上。

        如今的萬家只剩下一個空殼,當官的沒有一個禁得起徹查,被人告發了便只有一條路——抄家,他所有貪瀆而來的不法家產全數充公。 銀子沒了,宅子上了封條,妻兒老小無處可去,連件衣服、首飾也沒來得及帶出來,孑然一身。 後來萬氏讓兒子帶舅舅一家在外購置一處三進院,又給了一些花用的銀子,這才有棲身之地。

        只是萬四同還不死心,有了銀子又不安份了,買通了幾名閒漢躲在華勝衣回府的路上,意圖絆倒他的馬,再一擁而上地要了他的命,讓他橫死街頭,再也沒辦法找萬家麻煩。 早看透萬四同把戲的華勝衣全身而退,並未受到傷害,反過來給了閒漢五百兩銀子,讓其打斷萬四同的腿,哪裡最髒就往哪裡丟,只要還留一口氣在,隨他們怎麼處理。

       「不——都是妳,都是你們!妳和那個該死的賤種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他們一回來,她的所有就毀了,如今什麼也沒剩下…… 她的丈夫不愛她,她的兒子和她疏離,她的娘家支離破碎,她自己變得跟鬼一樣,再也見不得人,掌握在手中的權力也被奪走了,她還有什麼?

       「因為這裡是我的家。」他非回來不可。 他的祖母、他的爹、他娘的牌位都在王府裡,他在這兒出生長大,他不回來還能去哪裡? 他鄉不做故鄉,唯有一家人團聚才是家。這是妻子教會他的事,她有最疼愛她的家人。

       「世子爺,回府了呀!」看見丈夫出現的寧知秋也不起身相迎,照樣笑盈盈的坐著,只抬起略胖的手一招。

       「還躺著?不起來動一動,小心不好生娃。」目光沒放鬆的華勝衣盯著妻子隆起的腰身,很不安心。 原本是想晚一點再懷孩子,等她過了十八再說,誰知孩子自個兒就來了,一對疏忽的蠢爹娘在胎兒三、四個月大時才發現不對勁,這才請了大夫來診脈,一診卻是喜脈無誤。

        這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比牛皮還能吹,一眨眼就九個多月了,快瓜熟蒂落,準娘親等著卸貨。 「我剛讓米粒、折稻扶著我來回走了半個時辰,這會兒腳有點痠才坐下來休息一會兒,你快幫我捏捏。」好在她在飲食上做了調整,否則她勻稱的雙腿準和一般孕婦一樣水腫得厲害, 連床都下不了。

        都成妻奴的華勝衣坐上另一張躺椅,大手輕重適中的揉捏著妻子小腿肚。「什麼米粒、折稻, 妳不能取好聽一點的名兒嗎?」 什麼海棠、芍藥也好,先前的桑兒、蠶兒還算俗中帶雅,現在這些算什麼,真的不想再被朝中同僚取笑,他的小廝叫稻作。

       「世子爺,米粒很好,有米可吃,奴婢很喜歡。」曾經餓到只剩下一口氣的米粒是寧知秋的瘋狂追隨者,主子說的話都是對的,她非常喜歡自己的新名字。

       「是呀!世子爺,奴婢也喜歡折稻這個名字,稻子折了便是收成,有了收成才有飯吃,主子是世上最聰慧的人。」折稻多好聽呀!收了稻子慶豐收,家裡不挨餓。

       「還真是反了,這是誰家的丫頭,居然敢跟主子頂嘴。」她們眼中到底有沒有他的存在?

       「我們是國公府的丫頭。」兩個丫頭齊聲一應。 噗哧!寧知秋被眼前的幾人逗笑了。

       「妳還笑得出來,什麼主人教出什麼樣的奴才,一個個刁鑽奸滑。」氣笑的華勝衣指著妻子鼻頭,埋怨她把丫頭養嬌了,一個個都有了小姐脾氣,根本不怕他。 夫綱不振。

       「可你不就被我刁鑽奸滑給勾丟了魂嗎?非我不娶的強取豪奪,把我爹氣得想用端硯砸你的頭。」翁婿相見,仇深似海。

      「妳捨不得。」他握起妻子的手放在嘴邊輕吻。

      「捨不得什麼?」她將手放在小腹上,感受手心底下的胎動。

      「捨不得我被砸破頭。」他看見她偷偷藏起屋裡的硯臺和紙鎮,把筆和宣紙挪近岳父手邊。 危險物品先收好,只留下砸不死人的輕物。

      「我是怕我爹把你打傷了要坐牢,誰管你死活。」她不承認自己動了小手腳,家裡見血總是不太好。

        華勝衣輕笑地把鼻頭與她一蹭,面有憐惜。「好好的把孩子生下來,什麼都別想,一切有我……」

       「你們有完沒完,大白天的不知羞就在人前打情罵悄,也不怕生出個缺耳少鼻的小怪物。」 被晾在一旁的萬氏無人理會,看著小倆口你濃我濃,濃情蜜愛,再想到自己一生從未被人如此疼愛過,她又妒又羨的口出惡言。

       「妳還沒走?」華勝衣未轉過身,語氣冷淡。

       「我為什麼要走?我走了你們還繼續不要臉的廝混,肚子那麼大了還不消停,真是淫蕩。」 最好這胎生不出來,胎死腹中一屍兩命。

        華勝衣沉下臉,聲冷如寒霜。「不見黃河心不死,真要逼我們讓妳往絕路上走?」

       「什麼絕路,我只要你給我一句準話,不准再碰我的娘家人。」否則她真要不管不顧的豁出去。

      「妳此時還有空閒管娘家人的事?」他露出令萬氏不安的詭異眼神,似諷似嘲,嘴角微勾。

      「你……你又做了什麼?」難道大哥他已遭逢不幸……不,不對,聽他的話意應該不是娘家人,那麼是…… 諾兒?!

      「現在去還來得及送。」她想要的是得不到了。

      「送什麼?」萬氏心口狂跳不已。

      「送行。」

      「送行?」什麼意思。

      「二弟已向皇上上摺子辭官,他發現他更想做的事是與書為伍,所以他打算去教書。」當夫 子也是個選擇,書香之中沒有紛爭,唯有聖人與賢者。

        這近一年來,華諾衣被母親逼得去走後門、巴結上司,只為求升官,他不願,她就罵他沒出息,甚至要他想辦法把他大哥除掉,好拿回該屬於他的世子之位,可他冷眼看著,他大哥的實力在那擺著,又有這麼厲害的嫂子,傻子才去跟這夫妻倆爭。

        看開了,不執著了,許多事也都看得更清明,他畢竟不是傻子,也不再是被娘親牽著走的三歲小孩,明白即便跟這個大哥不親,亦不要得罪他。 既然不爭了,那當這個官還有什麼意思,跟他舅舅一樣貪汙撈錢然後落得淒慘下場嗎? 他不想走上跟舅舅一樣的路,思考良久自己到底想要怎麼的人生,終於做出這個決定。

       「什麼?!」她眼前一陣白光閃過,目眩了一下。

       「剛才我去看過了,他正在收拾行裝,不用半個時辰就會出門。」他給二弟指了路,有個地方迫切需要先生。 蜀地。

       「你……你是什麼居心?諾兒快走了才告訴我,你是怕我阻止他是不是?」萬氏氣急敗壞, 找人發洩怒氣。

        他冷笑。「我把妳二媳婦綁了手腳塞上嘴,丟上遠行的馬車,夫唱婦隨,她想留在府裡享福而不跟去服侍怎麼成?望母親體諒,不要見怪,夫妻長期分隔兩地是會生疏的。」

       「你……你……」她氣不順的捂著胸口,沒法說話。

       「還有……」

       「還有?」她的臉白了白,要人從身後扶著才站得住。

       「父親剛剛決定要將輔國公之位傳給我,好過幾日清閒日子,他正在書房寫奏摺,妳是到書房阻止父親呢,還是趕緊到門口攔著二弟,不讓他走?」看著她兩難的痛苦神情,華勝衣心口抑鬱的結解開了。

       「你……」一口氣沒上來,萬氏氣得昏過去了。 萬氏被她帶來的人抬走,匆匆離去。

        結果她沒攔住華諾衣夫妻,在她醒來時人已離城數百里,而越想越痛快的輔國公等不到明日, 一寫完奏摺便匆匆入宮,皇上御筆一批准了他退出朝堂,改由長子華勝衣繼任輔國公,為史上最年輕的國公爺。

       「最好的報復不是殺死你的仇人,而是要過得比她好,取走她的一切,奪了她的最愛,讓她心之所繫的執著全部落空,一點一點地讓她從充滿渴望到走進絕望,由高峰中跌入谷底,華哥哥,你喜歡這樣的報仇方式嗎?」 活著,卻生不如死。

        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這三苦萬氏得一直受著,她的怨不會消除,她會一直想著去求, 無法放下的心始終困在執著中,難以超脫。

        看著眼前有著輕柔笑意的妻子,華勝衣動容地抱緊她,眼眶泛著迷濛淚光。「謝謝,小泥鰍。」 她又教了他一課,殺人不用刀,讓人活著受苦才是真正的折磨。

       「不客氣,華哥哥,我不幫你還能幫誰呢?不過……我好像要……生了……」肚子好痛。

       「什麼?」生……生娃兒…… 忽然呆滯的華勝衣頓時手足無措,平時冷冽的臉呆得可愛,傻乎乎的僵住不動……啊!他是不敢動。

       「世子爺,世子夫人要生了,快抱她去產房。」臨危不亂的蠶兒連忙召集跟她學醫的四個丫頭稈兒、苗兒、麥花、小草準備。

       「喔!要生了,要去產房,我抱她……」華勝衣動作僵硬的抱起妻子,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華勝衣,你是牛呀!是不是要讓我把孩子生在你手上,走快點——」感覺下身羊水破了的寧知秋急得大吼。

       「好,快。」 妻子一吼,他果然變快了,再回神時,人已被推出產房,站在門外像被遺忘的人,眼神茫然 的望著一盆又一盆端出的血水,腦子裡一片空白的他不知該做什麼。 幾乎是一輩子——其實只有兩個時辰不到,比起其他痛得死去活來的產婦,多虧寧知秋調養有成,很順利地生下孩子,沒有什麼臍帶繞頸、產後大血崩的糟糕事,她一生完孩子就睡著了,讓人直呼好命。

       「我的兒子……」抱著甫出生,全身紅通通的皺皮小娃兒,華勝衣忍不住淚流滿腮,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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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5 11:48:16 |顯示全部樓層
尾聲 終於回家了

        三年後——

       「姑姑回來了,姑姑回來了,我看到姑姑的大馬車,好多好多穿鐵衣的人,是姑姑回來了……」 穿著一件短衫,露出兩隻胖手的白胖小人兒跑得很急,一雙小短腿還沒凳子高,跑得跌跌撞撞地,可不讓他跑還不高興。

        他叫寧豐收,快兩歲了,是寧知理的大兒子,是個淘氣到令人頭疼的孩子,八、九個月大就開始學說話,口齒不清還特別愛說話,說著說著就成小話癆,從早到晚說個沒完。 寧豐收還有個「妹妹」在他娘親的肚子裡,寧家人喜歡女兒,想要和像寧知秋一樣的小女娃, 他們想念著這個打小身子不好,成親沒多久就離開他們身邊的親人,盼著能再見一面。 早盼晚盼地,終於把人盼回來了。

        「咦,你是誰?」 寧家門口站了一位翩翩少年郎,眉毛濃密,瞳仁漆黑,鼻梁高聳,唇帶胭脂色,容華出眾, 清俊逸然,一個美少年也。

       「二姊,妳不累嗎?一回家就玩我,妳為什麼不乾脆裝失憶,讓爹娘抱著妳痛哭。」都幾歲了還這麼稚氣,當他還是七、八歲的小毛頭,她說什麼都相信,還被逗哭了好幾回。

       「哎呀!原來是我家的寧小方,你長高了,變好看了,二姊都快認不出你來,果然男大十八 變,小猴兒也能變得人模人樣,像個人了。」她的家,終於又回來了。

        聽到「回家」兩個字,鼻頭一酸的寧知秋差點哭出來,她心口發暖的想著,回家真好,她的家人都在,一個不缺。

        「二姊,從妳嘴裡就不能吐出一句好話嗎?我像猴兒妳是什麼?還有,我本來一直就比妳高, 妳是家裡最矮的一個。」二姊一點都沒變,還是喜歡欺負人,開口毒死人。

       「誰說的,還有人比我更矮,寧豐收——」她不服氣的一喊,要比個矮她不是第一個,矮中有矮。

      「在在在,姑姑妳找我?姑姑,姑姑,妳比大姑姑好看,大姑姑凶,二姑姑笑,我喜歡……」 奶聲奶氣的小胖子嘴甜得很,根本是他二姑姑第一,哄起人來甜死人。

        大姑姑凶,二姑姑笑?小豐收呀!你果然還小涉世不深,分不清好壞,大姑姑只是凶而已, 二姑姑一笑會要人命,那是個心黑的。寧知方在心裡同情有眼無珠的小侄子。

      「哎喲!這肯定是抱錯的小孩,我們家的人都不太愛說話,你看你爹是鋸嘴葫蘆,你小叔叔挑話揀字的,祖父只會抱著你呵呵笑,看看都不像。」怎麼會生個話癆子呢?真奇怪。 基因突變?!

       「沒錯、沒錯,我是爹的兒子,爹說我叫寧豐收,字慎之,妳是姑姑……姑姑,禮物、禮物, 妳要給我見面禮……」他尾音拉得很長,十分可愛又討喜。 慎之的意思是告訴他行事為人要慎之又慎,不可行差踏錯,害人害己,像他大伯祖父他們, 為了貪念害了一家人。

        「給你棒槌好不好?」寧知秋又在逗小孩了。

       「棒槌?」好玩嗎? 兩歲不到的寧豐收根本不曉得什麼叫棒槌,他只在乎能不能吃,好不好玩,有不有趣,說起來跟他二姑姑小時候一個樣。

       「是呀!我用棒槌往你腦袋上敲,把你敲入泥裡,就像把種子灑在地裡,很快就會發芽長大 了。」像大樹一樣高——她還記得的這句廣告詞,好像是賣奶粉的…… 前一世離她好遠了,她幾乎快忘了她曾是一名編輯。

       「啊!我不要發芽,爹,你快來,有壞姑姑,她要把我種在土裡,嗚嗚——我不要身上長葉子……」寧豐收嚇得放聲大哭。

       「真能耐了,一回來就把孩子弄哭。」華勝衣牽著三歲的兒子走過來,語帶調侃。

        她故作陶醉的一晃腦。「很美妙的哭聲你不覺得嗎?多宏亮有勁,這才是小男子漢,咱們冒哥兒哭得太秀氣了。」 被娘親嫌棄的小男童抿著嘴,神情和他爹一模一樣。 這就是寧知秋不服氣的地方,她生的兒子為什麼不像她,反而和他爹像個十足十,所以她打小就玩兒子,玩得很凶,兒子都被她玩成精了,聰明程度不下十歲孩子。

       「哇!長得真像。」寧知方一臉驚訝,先看看面容嚴肅的小臉,再瞧瞧神色冷肅的大臉,說不是父子真沒人相信。

      「寧小方你腦袋被門板夾了呀!他的兒子不像他要像隔壁老王嗎?」 啊!慘了,輔國公府隔壁住的真姓王,王尚書。

      「秋兒——」華勝衣冷眸一瞟。

      「華哥哥快看,有飛機。」唉!她該喊飛碟的。

      「飛雞?」雞飛起來有什麼好看?

        寧知秋大笑的拉過面癱的兒子,快步往宅子裡跑。 自從回到蜀地,到了已是寧家鎮的流放村,她就像放飛的鳥兒一般快活,心境變開闊了,人也開朗多了,彷彿昔日在桑園裡穿梭的小姑娘又回來了,採著桑葚,啃著甘蔗,滿園子瘋跑, 還躲起來嚇路過的村民。 那時候是無憂無慮的,爹疼娘寵,一家人都把她放手心上怕她化掉似的疼,她可以放縱,她 可以任性,她是被包容的。

       「姊夫。」寧知方喊了一聲。

      「嗯。」華勝衣應了一聲。 無趣的兩個人。

        當走進廳堂時,就看到一名嬌氣的小女人哭聲細細,一手抱著她娘,一手拉著她爹的衣袖不讓他走開,讓他們高興的紅了眼眶又有些哭笑不得。 這小女兒呀!被他們養嬌了,真對不起女婿。笑著的寧錦昌和周氏偷偷拭淚。

      「都當娘了還這麼孩子氣,也不怕孩子笑話妳。」眉眼不鬱結,看得出來日子過得好,福澤深厚。

      「他敢笑我,我就揍他,我是他娘我最大。」一回到自己家就變得活潑的寧知秋在兒子鼻前揮拳頭。

        大概被嚇多了,冒哥兒很鎮靜,不為所動。

      「還揍孩子呢!妳小時候娘揍過妳嗎?來,冒兒,來姥姥這,姥姥疼你,不要壞娘。」一看到年畫娃娃般的小外孫,周氏笑得嘴都闔不攏,又摸又撫的愛憐不已。

        壞娘?睜大眼的冒哥兒第一次聽見有人敢說娘壞,國公府裡的人沒有一個不怕娘,就連爹也是個沒用的,娘只要佯哭就趕緊輕聲細語的去哄,娘真的很壞。

       「娘不疼我了,妳喜新厭舊,移情別戀。」寧知秋假哭,裝出不滿的樣子。

       「去去,是不疼妳了,我只喜歡這個,有了小的誰還要大的,找妳夫婿哭去。」小外孫長得多可愛,粉妝玉琢的。

        被母親推開的寧知秋訝然不已,她居然不如個小鬼。 儘管那是她生的。

        「失寵了?」華勝衣笑著安慰妻子。

        「對,我娘變心了。」太可惡了,她會輸給自己兒子。

       「別難過,家有悍妻,我不敢變心。」他取笑道。

       「你說什麼?」誰凶悍了?她再溫柔不過了,從不高聲怒罵。

         腰上遭兩指一擰,他苦笑,「我說妳收斂點,岳父大人在看著呢!咱們可不能讓他擔心。」

        她橫了他一眼,走向寧錦昌。「爹,我回來了。」

       「嗯,回來就好,這次能住多久?」他摸著外孫的頭,眼中有疼愛。

       「大概一個月吧!我向皇上告假三個月,扣去來回路途,約莫能停留月餘。」他也順道來看看二弟。

        經華勝衣引薦,華諾衣一路從京城來到蜀地,知秋書院又擴建了,由原本的一百多名學生到如今近千名的學生,年紀從六到十五歲的孩子都有。因為不想招收太多的學生造成人滿為患,因此才控制在千名以內,再多也不收了,誰來說情都一樣。

        寧錦昌和寧知理教書十分用心,書院裡的學生三年來考中秀才的有七十八名,還在啟蒙的佔多數,是不少人家想把孩子送來讀書的書院,為了幾個名額搶破頭,目前已是蜀地最大、也是名氣最響亮的書院。

        華諾衣來到知秋書院當夫子,書院裡福利不錯,有專門為夫子設置的住所,單身或攜家帶眷的院落各自分開,束脩足以養家活口。 當然,對習慣奢靡生活的宋明月遠遠不夠用,她恨透了沒有京城繁華的蜀地,已經鬧了幾回要回京,但華諾衣言明她若要回去可以,順便把他寫好的休書一併帶走。

       「孩子叫什麼名兒?」寧錦昌問外孫的大名。 「九霄,華九霄,小名冒哥兒。」華勝衣神態十分驕傲。

       「九霄,凌志九霄,這名……太大氣了吧!」怎麼給孩子取了這麼個名字,八字太輕壓不住。

        寧知秋笑著扯扯父親的袖子。「他爹以前是京城一霸,我們當然要爭氣一點,讓他繼承他爹的衣缽,成為京城小霸王。」

       「妳……你們……淘氣。」他一瞪眼,捨不得罵女兒,只好一臉指責的瞪女婿,好的不教偏教壞的。

       「爹,大姊怎麼沒來?我想她了。」真想了。

       「她呀,又在坐月子了。」第三胎。周氏瞇眼一笑。

       「又?」她要生多久呀! 真應了那句三年抱倆,第四年再添一個,未免太多產了,又不是母豬下崽,一生多胎生個沒完,她生一個討債的就怕了,隔了好些年都不敢再生。

       「就知道是妳,什麼壞姑姑,就妳會欺負小孩,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調皮。」一身青衫儒袍的端雅男子溫潤輕笑地走進來。

       「大哥。」看到兄長身側嬌柔秀婉的女子,寧知秋又變成秀外慧中,賢淑大方的小姑子。

       「大嫂。」

        水凝心含笑一頷首,「妹妹。」

       「大哥,你到底去廟裡燒了幾次香?」她搖頭又嘆氣。

      「燒香?」他不解。

      「燒高香呀!不然怎麼娶到這麼好的嫂子,啞巴秀才也能拾到寶?」她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眾人一陣哄笑,連嫂子也捂嘴偷笑。

       「妳呀!專挖坑給大哥跳,這回回來就去蠶室、桑園、製糖廠走一走,我們又擴充了一倍, 另外多了釀酒坊和茶坊,桑葚酒和桑葉茶十分搶手,供不應求,我們合計給妳三成紅利,別忘了帶走。」出嫁女也能分紅。 他們這個家是妹妹興起來的,要不是她,寧家五房可能過著食不果腹的日子,等不及大赦就散了。

       「你和爹要教書,家裡的作坊誰來管?」有銀子拿她是不會客氣,一家人哪分兩家話。

      「喂!二姊,妳是不是太矮了,看不到高大如山的我,我原諒妳的長不高。」寧知方刻意比了一下他和寧知秋的身高差距,以示蔑視。

        這小子,太久沒領教她的功力,皮在癢了。「華哥哥,你打他,玉不琢,不成器。」

       「啊!太卑鄙了,二姊,沒人找幫手的,我溜……」 不過沒溜掉的寧小弟被反手一扣,押到寧知秋面前。

       「你們姊弟的恩怨自己解決。」他不摻合。

       「二姊夫英明……噢!二姊,打人不打頭,妳自個兒說過的,怎麼又打我後腦勺?」偷襲非君子所為,他齜牙咧嘴的抗議。

         我不是君子,我是你二姊。「順手。」

       「哪裡順手了,分明手很短還要踮腳……」一說完,他真的溜了。

         臭小子,算他跑得快。「娘,我要吃燙片鴨子、獐子肉和怪味雞,妳會做了沒?」

        「這……」周氏乾笑,廚藝一如以往的差。

        「姑姑、姑姑,我要糖吃,爹爹說姑姑壞,但有糖吃,我要吃糖……」忘性大的寧豐收又來纏他姑姑。

        寧知秋眼底一閃狡笑的從荷包中掏出用油紙包住的糖塊。「喏!姑姑不壞,姑姑給你糖吃。」 小孩子有糖吃就十分高興,一拿過來就往嘴裡塞。

       「好吃,甜……哇!好辣,嘴巴燒起來了……」

       「秋兒——」這孩子……連自個兒侄子也捉弄。

       「小妹。」這妹妹呀!玩性不改。

        寧知秋笑看著她娘和大哥一臉無奈。「我沒說糖不辣呀!」

        看著寧家人一家和樂的笑鬧,冒哥兒走到母親身側,也要了一顆辣糖,但他沒有整顆吞,而是小口的舔。 「娘,我喜歡姥姥家。」大家笑得很開心。

       「我也是,咱們母子同心。」她大笑的抱著兒子一親。

       「娘,我長大了……」他臉紅的欲掙開母親的魔手。

        突地,一雙大手環抱住母子倆,輕擁入懷。 「我答應你們,只要朝中無大事,我每兩年帶你們回來一次。」他的妻兒由他來寵,甘之如 飴。

        聞言,寧知秋和冒哥兒咧嘴地回抱他。 「我們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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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割乳記

        秋在多年前的乳房檢查發現左乳長了一顆二點二公分的腫瘤,當時不知是良性或惡性,醫生說超過兩公分就要切除乳房,秋當時很果決勇敢,就說割了吧,還定下手術時間。

        可是出了醫院後卻越想越害怕,到處去問長了乳房腫瘤的人,割過的人勸秋割一割,沒事, 沒割過的人說幹麼要割,妳割了腫瘤還是有可能會長出來,白割了。

        後來秋想了一想,又去看另一位醫生,那是個漂亮、說話好聽的女醫生,她說可割可不割, 持續追蹤觀察就好。 就這樣秋做了三年多的追蹤觀察,期間女醫生調走了,又改看另一個女醫生,這位許醫生有點酷,不太愛笑。 「妳真的不割嗎?右邊又長了一顆,約零點八公分,妳自個兒摸摸看。」 摸得出來才有鬼,零點八公分才一丁點大,又在皮膚底下,秋摸了老半天也摸不到,有種受騙的感覺。

        又做了約一年多的追蹤觀察,當醫生第三次問秋,「妳真的不割嗎?」

        秋一口回答,「割。」

        醫生愣住,以為聽錯了,又問一遍,「真的要割?」

        秋說:「割呀!不然秋媽又要囉囉嗦嗦了。」

        然後醫生安排手術、住院時間。 其實秋真的有點不好意思說,真的像住在家裡一樣,因為秋有保險,所以住自費的單人房, 有電視,有冰箱,冷氣吹一整天,病房外是空中花園,住得十分舒適。 一共住了三天,像在度假,第一天是報到,做術前檢查,秋沒事的走來走去,第二日上午十一點多後進手術房,隔天十點多出院。

       有件事一定要和大家分享,好讓你們也笑一笑,秋檢查前是左乳腫瘤二點八公分,右乳腫瘤零點八公分,可X光片一做,右乳多了三顆,分別是一點二、一點四、二點八。 照理說來左邊腫瘤一割除應該比較大顆,可是根據看過腫瘤的秋弟說,左乳大約小指的三分之一,用塑膠袋裝著,而右邊的裝在透明玻璃裡,比拳頭小,比乒乓球大。

        後來秋才知是三顆腫瘤長得太近,不好割除,醫生索性將連著的一塊肉一併切除,整顆挖出來。

        秋看了診斷書才曉得左乳是腫瘤切除,而右乳則是「部分」乳房切除,看到「部分」的字眼 秋嚇了一大跳,部分是多少肉呀!秋會不會大小乳? 不過目前看起來還好,拆了線之後只有右乳偶爾會抽痛,左乳的疤慢慢褪去,硬塊也小了。

        還有,麻醉師真的很厲害,秋進了手術室後,麻醉師從點滴瓶下方注射麻醉劑,當時很痛, 秋直喊痛。

        麻醉師說:「忍一下,打麻醉針本來就會痛。」 可麻醉針還沒打完,秋頭頂後方有位女護士拿了氧氣罩往秋嘴鼻一罩,跟秋說這裡面是氧氣, 用力吸沒關係。

        秋看著麻醉針用力吸了兩下,然後……手術結束了。 歷時一個半小時。

        總之,身體健康最重要,大家都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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