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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我是分身

[都市言情] 奈菲爾 -【婚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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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9:47:51 |顯示全部樓層
40、情與愛的纏迷5

  盛母臉上笑意,慢慢隱去,心中說不出來的難受。   

  章懷遠將丈母娘看著,這種碰壁的滋味,他豈有沒有嘗過。他說:「媽,她這幾天不大舒服,本是想她在家休息,但她聽說你回來,非要過來了。」

  盛母點頭,自己的女兒,怎麼個脾氣,她豈有不知道。更是明白,她在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當初一味堅持,絕對不會有那場婚禮。也是知道,硬把她嫁過去,她委屈。可是,自己更是清楚,她若不離,那場婚姻,便會牢牢捆鎖著。

  然而,當初離婚,她沒有給任何理由,硬是要離。當時自己不明白,後來,等她反應過來時,章懷遠已經答應簽字。

  這半年,她左想右想,前些天,無意碰到另外一位,便明白了。對方也是可憐人,如今這狀況,當初沒有動作,如今再去動作,到落了個落井下石的罪名。

  而章懷遠,也是有分寸的人,她自是相信他。然而自己相信沒有用,興許是,都太過年輕,心氣高。最後,走那一步,倒也不新奇了。

  章懷遠去見盛父,盛時今也在場。

  盛父見他來,笑說:「今夏沒有過來?」

  「來了,不舒服回房休息去了。」章懷遠解釋。隨著落座,他目光落到時今茶杯上,淡淡的茶香撩過鼻尖。他記得這味道,在他和盛今夏婚姻關係最好時,常看到她喝,偶爾也給他泡。不過,因他不喜喝,幾次後,她便也懶得為他泡了。

  盛時今慢慢品著,眉頭微鎖。

  盛父先詢問章懷遠生活的近況,隨後又跟盛時今說:「雙雙有幾天沒過來了,她最近是不是很忙。」

  「嗯,有些忙。」

  「定下要過日子,你也上心一些。」

  盛時今淡淡的點頭,並沒有什麼過多的情緒。

  晚了一些,盛時今走向今夏房間,抬手敲門。今夏來開門,並未看出什麼不妥。他知道,她善於隱藏,尤其是在他面前。他痛恨自己,沒有本事讓她不受傷。在她和章懷遠結婚時,他幾乎夜夜失眠。他暗暗發誓一定要認真對待工作,從她肩上接過盛家的擔子。如今,在部隊,他也算小有成就,然而,她在不復當年的簡單快樂。

  今夏見是他,有一絲詫異。

  「懷遠說你不舒服,好些了?」他解釋。

  「嗯?」她稍稍愣了下。他在為她開脫嗎,想起那個人,心微微一緊。怕盛時今擔心,也為了圓謊,解釋:「有些頭暈,大概是昨晚沒有睡好。你也知道,我睡眠一不好,各種毛病都來了,一點也不打折。」

  「這麼大人了,也不注意一些,懷遠就不說你?」

  「哥。」今夏將盛時今望著,好似要望進心裡去。

  盛時今微微一怔,笑了下。

  今夏往邊側讓了讓,盛時今便踏進來,走到一組木椅上坐穩。抬起頭,見她仍站著不動,問:「怎麼了?」

  「哥。」她抵著門,微微思考,低聲問:「已經定下來了是嗎,什麼時候回部隊?」

  盛時今認真看著她,見她一雙秀氣的眉緊緊蹙起,咬著唇,神思苦惱的樣子,他不由心思一動。

  今夏重複問,盛時今晃了下心思,簡約答:「章伯伯,他跟那邊打過招呼,大概是想我去西部。」

  「你,去嗎。」

  「沒有決定,呆南邊已經習慣。如果沒有意外,我沒有打算離開。」

  今夏心思微動,沒有打算離開,是不是說,因為那一個地方,駐紮著他們共同的回憶?如果真是這樣,今夏不大敢想下去。又若,如果一個人真選擇忘記一段感情,那麼,無論身處何地,都是沒有關係的吧。所謂睹物思人,也只是沒有真的放下吧。

  想起,昨晚和章懷遠的一番交談。事後她也想過,不管有沒有意外,念安進他們家門,太難。別說她爸爸不同意,她媽媽更不同意,更重要的是夾著盛今生,父母不知還好,若是知道,怕又是一場不小的風波。

  她在盛時今身邊坐下,對於他的感情生活,她更關心他的工作。如果章伯伯,也就是章朝朝的爺爺,能得到章伯伯青睞,不止是證明自己有那個能力,同樣預示著前途錦繡。

  不是說南邊不好,畢竟,如果有更好的去處,沒有人願意甘於寂寞。

  「哥,調動這事,我不懂。但有一點我清楚,章伯伯選中你,你不要錯過這次機會。」

  盛時今豈有不懂,但至於章司令看上他什麼,他心裡不是不清楚。可他不想今夏為難,就怕她多想。而在南海,他不覺不好。

  抬眼,望著他硬朗的眉目,今夏抬手覆上他寬厚的手背,有些急,「哥……」

  他微微側臉,看著她柔軟的輪廓,長長的眉睫輕輕的顫動,靈動的眼浮見一絲一絲的擔憂。他抽出手,拍拍她,笑:「看你,我只是隨便說說,如果上面調動令下來,就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

  今夏舒了一口氣,心尖的石頭一下子重量全失,眉心出了一層汗。盛時今看著她笑,抽來一張紙,要為她抹汗。今夏難得不好意思,側了側身,接過紙巾輕輕抹了一下,想起身去扔了。

  盛時今伸出手,像往常一樣,笑:「給我吧。」

  今夏頓了下,想起往昔,盛時今寵她慣著她的日子,反觀今日,她已經成人,不免不好意思,「哥,還當我小孩子呢。」

  「可不是,在我心中,你就是長不大的小孩。」

  盛時今笑,幾日煩躁的心,忽然間平靜下來。那些彷徨,那些不安,在這一刻,找到了歇腳地。

  「要是二哥也像你省事這樣就好了。」今夏想起來,不敢挑明。

  大哥知道二哥和念安的關係了嗎,如果哪一天大哥忽然記起來,三個人要怎麼相處?

  這也不是她最擔心問題,盛今生脾氣可不比她大哥時今,如果惹惱今生,是血是淚,也只有打碎銀牙往肚子吞的命。別看在平日裡,念安是那副風風火火的性子,要對上她二哥?念安這只紙老虎,怕是彈指即破。

  她不知道,念安遇上盛今生是她之幸還是不幸。她也有想過聯繫,號碼撥了好幾次,最後關頭都被按了,聽到他們爭吵後,她暫時沒辦法心平氣和去面對。

  或許時間可以教會她,如何去忘記,但眼下,她想著先放一下。

  盛時今情緒微微波動,在今夏沒察覺前已恢復如常。他笑:「你的意思是我很省事,那,你是比較喜歡我了?」

  今夏惱,每次總是問這樣的問題,叫她怎麼回答的好?她惱惱的瞪著他,「你們在我心中都一樣重要。」

  「看看,又生氣了是不是?」

  「我……」

  盛時今忽然說:「在懷遠面前,不要太繃著自己。」

  「哥,你幫外人說話。」

  「他哪裡是外人了?」

  今夏一時失語,怕糾纏這問題,急急問道:「哥,擺酒過後,她是隨你去部隊還是留在家裡?」

  「隨我去,那也得結婚了才行。還是你有更好的建議?」盛時今浮現些微光,冷硬的輪廓線條,因她的認真思考柔和來。

  「盡給我出難題,你們的事,我哪裡做得了主?將來,要是有個什麼閃失,還不把我給埋怨去。不過有一件我到可以幫著你打點。」

  「什麼事?」時今稍有興趣,笑問。

  「婚禮啊,雖然沒什麼經驗,但好歹我也算半個過來人。操持起來,應該不會太難吧。」

  時今仍將她牢牢地望著,看她嘴一張一合,好像是在描繪一件藝術品。望著,不由漸起恍惚。

  「哥,你說,要是、要是她知道、知道我不喜歡她,她會不會撮合你一起來討厭我?」今夏開著玩笑,試探性的問。

  「誰?李雙雙嗎,她敢。」

  今夏抿唇輕笑,「我開玩笑了,嫂子就是嫂子,尊卑不能變。」

  「你就是太……」時今講不下去。

  今夏不以為意,仍笑:「哥,二哥他好像有交往的女朋友。」

  「你二哥什麼時候沒女朋友過?」時今好笑地看著她。

  「我是說,固定那種。」今夏在講這句話時,慢慢攥起手,語調變得很緩很慢。

  盛時今抬手,點了下她眉角,「老二,你少操一點心,等哪天遇著了降著他的人,自然沒有能耐無法無天。倒是你,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哥自然是站在你這一邊。媽那邊你不要管,爸呢,他有他的考慮。我,只想你過得輕鬆一點。盛家的責任,有兩個鐵錚錚的男人,不該由你來背。」

  「哥,你是不是也覺得章懷遠他很好,特適合做我們盛家的女婿?」今夏低頭,眼裡的光芒變得複雜,聲音也低了:「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們的想法。男人結婚了,逢場作戲無傷大雅。我也是可以忍受的,這是男人的劣根性,不會因社會進步而改變。只是,哥,我只是覺得,不能這樣過下去。這樣強行綁著在一起,每天演戲,他很累,我、我也很累。哥,我一直在想,他娶我一定很痛苦。如果換我,忽然有一天,得知自己要嫁給一個自己一直將他當為哥哥的人,我肯定也無法接受。」

  盛時今只覺喉嚨堵了什麼似的難受。他別開視線,心情更複雜了幾許。

  今夏理了理思緒,問:「媽媽這次回來,你的婚禮,就別指望我會幫忙。」

  「剛還說要幫我打點,才多一會兒就變卦了,還真小氣。」

  今夏咬唇,鬱鬱地瞪著盛時今。盛時今笑著舉手投降,「好好,我也不敢差遣你,就算你願意,章懷遠他也不會點頭。」

  「又關他什麼事。」

  「今夏,其實,懷遠對你,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樣。」

  今夏不想他說,心裡慌亂,打斷:「我知道他心思複雜,我也沒打算要弄明白。他對我怎樣,根本就不重要。」

  盛時今知道她不樂意聽,但看著她這樣,自己心裡也不好受。他瞧著她躲閃的眼神,心裡一沉。這樣下去,只會是她自己受傷。不管她願不願聽,不管章懷遠會不會覺得他多管閒事,今天,就由他做一回壞人。他頓了頓,說:「你們結婚時,商瑗自殺過,這事你不知道是不是?」

  只覺世界如五雷轟了一樣,今夏渾身一僵。

  商瑗自殺?

  那個人自殺過?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她不自禁的攏著手指。想起婚禮前夕商瑗歇斯底里的情緒,這個結果,不是沒有可能,但是她從沒有往這方面去想。只知道婚禮當夜,章懷遠半宿未歸,第二日,面色不好。她也只以為是,他對這硬綁在一起的結合而排斥著,厭惡著。

  她,沒有想過會是這樣。

  在她意識裡,沒有把生死和愛恨掛鉤。再愛一個人,再恨一個人,也只是一種心情,一種情緒,是可以深埋的。生命,是不可再生的,沒了,就是沒了。感情沒了,失去了,還可以重新拾起。

  盛時今牢牢地將她望著,知道她難受,自己更難受。說起來,如果沒有兩家長輩施壓,如果今夏沒有懷孕,那麼,章懷遠娶的人怕要另當別論。

  但他又覺得今夏有必要知情,雖然章懷遠一再強調,不給她這個知情權。若是永遠瞞著這件事,他知道,今夏會一根筋走到底。

  「搶救過來後,曾有一度,她患有嚴重的抑鬱症。」

  震驚過後,倒也恢復了平靜。接下來的劇情,她完全可以猜想得出來。她想了想,認真地說:「如果是這樣,那麼,有一半的責任在我,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存在,也就不會那樣了。我不會承擔全部的責任,章懷遠也有責任,他可以不娶我。他若不點頭,難不成章伯伯和章阿姨會綁著他?其實,他也可以說不要孩子,那樣我肯定會去做掉,哪怕是爸媽不同意,他們家不同意,我肯定會做掉的。如果是這樣,朝朝也不會遭受這些苦。」她一口氣上不來,劇烈地咳起來。臉憋得紅彤彤的,眼角閃著銀芒。

  盛時今有些後悔,不該對她講這些。然而看著她失神,看著她掙扎,他更心疼。

  「哥,就算當初我不提出離婚,我們的情況也不會有什麼變化。如果那些都是真的,他對商瑗懷著的歉疚更深,便會想著法子去補償她。哥,我受不了,看著他們痛苦,我也不好過。如果,不是因為我姓盛,我也和商瑗一樣,誰會在意我?」

  「你就是顧慮太多,也太感性。」

  「俗話說的虛偽是不是?章懷遠沒少這樣說我。我也覺得自己虛偽,可我就是這樣想的。」

  「這些已經過去了,你現在的打算呢,還是想著等朝朝病好了,還是要離開是不是?」

  今夏沉重的點頭。

  「不想給自己一次機會?」

  「哥,我和他沒有經過戀愛。對他,我就是陌生人,他在我心中,我一直把他當作偶像來景仰著。我想,你肯定是知道的,知道我暗戀他。可說真話,我從沒有想過要嫁給他,在我心中,他就像是神一樣的存在。可是這神一樣的人物,在那個早上悄然粉碎。」

  盛時今知道多說也是枉然,今夏有主張,就如離婚,章懷遠提出那樣苛責的條件,她也毫不猶豫的點頭。若是她細細去想,便會知道,章懷遠哪裡是要離婚,不過是被她撞得狠了,想讓她屈服一下。而今夏呢,就像是一根筷子,如果生生折斷,怕是在沒機會逢源。所以,那一場硬仗,誰又是真的贏家?

  兩敗俱傷了吧。盛時今想。

  他輕歎:「如果這是你想要過的生活,哥會支持你,爸媽那邊我去說。」

  「媽回來不是因為你要訂婚?」

  盛時今含糊應了聲。

  今夏也沒有想更多,眼下,她實在分不出心去思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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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9:48:03 |顯示全部樓層
41、滿地繁花1

  暮色滿滿時,章夫人來電話說把朝朝帶回玫瑰園,問什麼時候回去。今夏接聽電話時,章懷遠正好回來,她看了章懷遠一眼,說馬上。

  章夫人說不要急,她可以等。

  掛了電話,章懷遠問:「說什麼?」

  「阿姨問……」口氣稍稍頓了頓,舌根一卷,沒有把『我們』說出來,「什麼時候回去。」

  「現在就可以,你今晚什麼都不吃,我讓廚子先準備著。」他沒有詢問她的意見,略沉吟,又回道:「算了,廚子也沒什麼新花樣,我知道有一家館子味道不錯,等一會我們去嘗個味道。」

  「不去,沒什麼胃口?」

  哪知,章懷遠根本就不理她,逕直踏出去。今夏將他背影望著,默了下。心知他是去和她爸媽作別,也就隨他去了。

  離開盛家,章懷遠根本就不問她想吃什麼。他目視前方,車裡一度安靜得只聽得見車輪壓著路上的積雪吱吱的響聲。

  因是年29,路邊的樹幹等,均掛起的一盞盞的大紅燈籠,綵燈,祝福的標語,給這寒冷的城池,添了一絲絲溫暖,年味也十足。

  她靠著車門,不去思考,也盡量不去看他,免得擾了心緒。

  在一個路口,他側頭,看她望著前方出神。他頓了下,輕聲詢問:「想聽什麼音樂?鋼琴曲好吧,我記得你鋼琴彈得很不錯。」

  或許也只是象徵性詢問,因為根本不等她回答,便換了一張片。

  當音樂淌出來,今夏很詫異,扭頭去將他牢牢地望著,他也同樣用一種她難懂的眼神將她牢牢的鎖住。今夏心神又是一晃,只覺尷尬,急著別開眼,不知不覺竟問:「你也關心這些?」

  「在你眼中我應該關心什麼?」章懷遠心情不錯,眼角浮上一絲戲謔的笑意。

  今夏在心裡回答,總不會是關心她。

  知道她不會回答,他也不覺得鬧心,還起了說下去的興致。他說:「我記得你是十三歲就拿過大賽冠軍吧,那時候你多高?比現在矮一個頭?我記得好像這樣,沒錯吧。」

  經他這麼一提,她記起來了。那天,她從頒獎台上下來,便看到盛時今,他身後還站著章懷遠,兩人應該是剛從球場上下來,都穿著球衣。她記得很清楚,章懷遠手上還拎著一個籃球,藍白相間的球服,藏藍色的板鞋,倒映在霞光中。他個子很高,瘦瘦的但健實的體魄。少女心事,她將目光落在他身上少許,深怕對方會發現她的窺視一樣,急急地低頭,臉也隨著升溫,燙至耳心。

  盛時今向她介紹,她只是低聲說你好,連稱呼也沒有。不是忘了,而是,不知要叫他什麼,隨著叫聲懷遠哥?又是排斥的,索性什麼都不叫。

  盛時今無奈,側頭對章懷遠解釋說,她內向。

  今夏低著頭,腳尖踢著地上的碎石,貼在山頭上的斜陽,將章懷遠修長的身段拉得很長,幾乎要和她的重疊在一起。她看著地上兩人的身影,心像是要蹦出來似地怦怦亂撞。

  其實,那天,他目光幾乎是沒有落在她身上,可她仍是很高興。甚至,她在日記本上寫下了一段話。她寫道:愛情是那一瞬間產生的視覺衝擊。

  現在想起這段話,她忍不住發笑。

  那時,那時她懂什麼呢,只不過是多看了幾本雜誌,也想著,愛情大抵如此罷。

  對於她忽然笑出聲,章懷遠有點莫名,嘴角卻也扯出一抹淡笑。車子正好停下來,門童過來為他們開門。

  今夏下車,張望了一眼才知道這裡是洛城。她側身望著章懷遠,心裡嘀咕著,吃一頓飯也沒必要折騰成這樣。但看著他,話在舌尖打了一個轉彎便改道了。她不想破壞這種難得建立起來的和諧氛圍,因她一句話打破。這個時候,肚子當真有些餓了。

  以前和他來過這裡一次,只因那天她吃什麼都沒胃口,便覺心煩意亂。他難得早回家,照顧她的阿姨便把情況添油加醋對他訴了一通。他聽了,微微皺眉,倒也沒說什麼,給她找來一套外出的衣服,讓她換了,出門一趟。

  那段時間,她特犯懶,一點也不想動,更不想出門。可他呢,半強迫著要給她換衣服,今夏只得點頭。

  換上他挑的衣服,隨他出門了。

  他沒有解釋去哪裡,車子開了幾乎一個多小時,她在車上快要睡著了,他把車泊好,對她說到了。

  她睜眼,見是陌生的環境,一時搞不清自己身處何方,問他他們在哪裡。他說洛城。

  今夏記得這個地方,有一次她無意聽人提起,說洛城有一大半的娛樂業都是屬於章懷遠名下的產業。

  當時,聽了,倒也沒當回事。

  跟在章懷遠身後,長廊掛著火紅的燈籠,欄下是紫竹,紫竹上結有綵燈。周圍很安靜,章懷遠走得急,她微微喘氣。聽到她喘息,他便放緩腳步,等她上前。今夏不習慣走在他前面,他停下時,她也收住步伐,等著他。

  見她站著不動,他有些不耐煩,往後退一步,很自然的去抓住她柔軟的手,箍在掌中。

  今夏試圖抽出手,他握得更緊,拉著她繼續往裡走。今天她沒遮掩,又和章懷遠這樣出現,接待的人見著她,臉上的表情很豐富。

  章懷遠不客氣,在那人將目光定格在今夏臉上時,他冷冷的瞪一眼回去,那人訕訕低下頭。

  這場景,今夏想笑,又不大好意思,低頭生生的憋著,差點沒憋了個內傷。

  踏進了專屬的雅間,他才鬆開她。侍奉的人敲門進來,先上來一盤東坡土豆片。

  今夏更是詫異,抬頭,目光飄過去。他並沒有看她,而是幫她布菜。興許是感應她的注視,稍稍抬頭。今夏急著低頭,望著這道色味俱佳的菜餚,肚子不爭氣的唱起空城計。也不知章懷遠有沒有聽到,她自己覺得丟人。

  陸陸續續上了一樣別緻的小菜餚,幾乎都是她偏愛的,勾起了她的食慾。也不顧會不會丟人,她先嘗了土豆泥,味道很好,還是當年那個味道。

  抬頭,見章懷遠只是坐著看她吃,一副饒有興趣的表情。

  今夏以為是自己吃相不雅,有些懊惱,她總是這樣,在他面前毫無形象可言。雖然,她告訴自己,不要去在意。次數多了,心裡總多少都會存著疙瘩。而他坐著,自己在吃,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得不問:「你不餓嗎,怎麼都不吃?」

  「不餓。」

  今夏心想,你不餓,還這樣折騰?顯然,這種沒良心的話,在人家好心帶自己來的前提下,是絕對不好說出口,只得繼續和盤中的食物奮戰。

  心裡懸著這樣一個疑問,他載她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章懷遠看著她防備的神情,忽而覺得很愉悅。見她土豆片只吃了幾口,便停下來,看樣子是有話要講。他等了半晌,又見她換為勺子繼續奮鬥。餐桌上,只有勺子碰陶瓷發出的清脆動靜。她吃得很慢,小口小口的,像是小雞啄米。

  他來了興趣,笑著說:「土豆不會發胖,不要太擔心。而你的體重,在長一點會更有手感。至於你擔心的那些,大可不必,一年後,你又長了一歲,就算你復出,也當不了偶像,只有靠實力吃飯。雖然我不曾懷疑你的實力,但是要在那圈子裡混口飯吃,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與其那麼辛苦,不如,考慮另一條出路,你認為呢。」

  聽他這樣講,她只是瞥了他一眼,並沒有接話。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天聽了盛時今一席話,她改變了一些看法。但她更願意相信,自己是不想破壞難得的氣氛。

  「我一直在想,你不願意復合的緣由,可以告訴我嗎。」他忽然跳轉話題。

  今夏遂不及防,嗆了一口,激烈的咳起來。咳得厲害了,氣上不來,臉憋得通紅。

  「別激動,想復合也可以,朝朝總不能沒有媽媽是不是?」說著,順手把水杯推到她跟前,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動作十分嫻熟。

  今夏沒有猶豫,接過去,又喝了一口水,氣息終於順了。臉色還是嫣紅,興許是咳嗽的緣故。在柔軟的燈光下,看起來居然有幾分嬌柔。

  章懷遠目光釘在她臉上,見她抬頭望過來也沒有迴避,反而更磊落。

  「不要和我開這種玩笑。」今夏很嚴肅地瞪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暖氣太足,她覺得手心沁出一層濕汗。

  「盛今夏,我很忙,可沒大把時間陪你坐在這裡看你吃這些,還有心情和你開玩笑。」章懷遠表情也認真起來,口氣不在柔和,有了一絲惱意。大概是她又拂了他的面子,掃了他的興致。

  「我是不是應該表現得感恩戴德?三拜叩感謝你對我的青睞?不過章懷遠,我不知你今天受了什麼刺激,又或者是為了孩子。復合併不是去民政局扯一張證就可以,你確定了?可你有沒有想過,婚姻,不是那個樣子。」

  既然已經談論到這個話題,他便乘勝追擊,「在你心中,婚姻是什麼樣子,該是什麼樣子?」

  今夏茫然搖頭,「不知道,但我肯定不是那個樣子。」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父輩們想著我們復合,你也是願意的?」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今夏不知哪裡來的膽量,她揚著頭看向他,說得斬釘切鐵。

  章懷遠點頭,「你還真是狠心。將來朝朝問起媽媽,你怎麼回答?你肚子的孩子,你是打算帶著她去嫁人了?」他眉角忽然就沉了下來,口氣寒寒的,「盛今夏,你可以離開一次,但你不會次次有這種運氣。這一次,你是打算用什麼法子?不管什麼法子,也得我點頭才行。」

  今夏搞不明白,上一刻,氣氛還好好的,怎麼說變就變。她有些疲,試圖講道理。「我們已經離婚了,你沒權干預我的人生。為了朝朝,先前的我就不說,我可以退一步。但是,我不想在將就下去,你痛苦我也痛苦。不管,章伯伯什麼意思,章阿姨什麼想法,我爸媽什麼態度,都是可以忽略的。我們,不需要去為他們一個想法,而繼續委屈著活著。這樣,太累。」

  「朝朝也可以忽略不計?」

  今夏揉了揉眉尖,木木的盯著水杯發怔。

  只要一想朝朝,心底就是一陣翻湧。

  「不可以,盛今夏,你以後的人生還真只有我說了算,讓你高飛一回,這一筆賬,我們慢慢算,我有的是時間。」

  今夏只覺一口氣憋在喉嚨上,背脊絲絲涼意。她低低的喘著:「怎麼算?不就是想看我怎麼栽在你手裡嗎。沒必要大費周折,一刀下來就好,省事不費心。」

  章懷遠額角都在跳動,緊緊握拳。

  今夏眼角瞟過去,心下發寒,真怕他氣血攻心。可是,她這人脾氣上來了,也是顧不得那麼多。她扣住桌一角,咬牙:「是不是想著要動手?」

  章懷遠扔下一句:「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女人。」

  今夏被他氣得臉色發白,手在顫抖。章懷遠還想說點什麼,手機響起,他低頭看了一眼,接起來,也不知是誰,只見他時不時皺眉。

  只講了短短一分鐘便掛斷了,這樣一來,今夏的氣也順了不少,細想一下,忽然覺得兩個人還真是無聊。

  章懷遠見她沒動,「不是餓嗎,怎麼不吃了?」

  今夏瞪他,這樣一鬧還無沒心無肺的吃下去,她的道行也算高了。

  見她只是瞪著自己,眼睛要冒出火來。他瞭然,點頭說:「也成,那回去?」

  今夏站起來,章懷遠又說:「我讓廚子備了幾分,打包回去。這裡的菜確實不錯,回去萬一餓了,廚子可不會大半夜起來專門給你做夜宵。」

  「你還真煩。」今夏撂話,穿上大衣,也不理他,直接拉門出去。

  章懷遠緊跟上去,手機一直在響,他低頭看了下,便不理了。直到上車,手機還是鍥而不捨的震動著。今夏煩了,瞪了他一眼,卻見他眉角浮動著一絲寒意。

  她心下一凜,琢磨著,又是誰招惹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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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滿地繁花2

  回C市途中,他手機不停的震動,今夏聽了幾次,也就麻木了。看他忍而不發,她有些擔憂,礙於交流障礙,她覺得保持沉默比較安全。

  一路上,兩人都不說話,也沒什麼話好講。他專注開車,她托著腮幫盯著一排排倒退的夜景。

  一個小時後,車子下高速進市區,他說:「我去一趟洛川佳苑。」

  「那在前面路口停車,我先回去。」

  「我是說你陪我一道過去。」

  「我想起還有事。」今夏急急拒絕。

  洛川,洛川就是她心上一道疤,她離開後,就沒打算再回去,不管什麼理由,她都不願意回去。她也不願去想,他讓自己陪去的緣由。

  章懷遠直直的將她看著,在今夏的眼神裡,他像撞到了鐵板,胸口,生悶的疼。

  「什麼事?」

  她低頭看一眼腕表,急著說:「我幫朋友改編劇本,她明天就要,今晚必須趕工出來。」

  「明天除夕,要也是年後的事了。」他心一沉,知道她在找借口。他有些恨她,這個女人,一直都口是心非,從不敢承認內心的真實想法。

  「很多地方都要改,我必須早一點寫出來,年後,就來不及了。」

  「盛今夏。」他克制著低吼。

  今夏微微側頭,抬起下巴將他的不悅望著。心下也掂量著,這樣急急的拒絕,到底是害怕什麼?

  章懷遠也怒瞪她,心裡恨極了,喉嚨緊了緊。他一直不明白,她怎麼就不懂得委曲求全,哪怕一點點也好。這樣的鋼硬,每次都撞得他一口氣差點兒喘不過來。離婚也是,在外跌撞了一年多,這硬脾氣沒有一點變化。

  他目光移到她額角上的傷,已經淡了,若不細看,幾乎是看不見的。他就這樣盯著,默想,應該很很疼的吧,可她,一聲都不吭。

  就這樣眸光凝住了,他抬手,靠近了她一點,拂開她下垂的髮絲。

  她想要往往後避開他,卻被章懷遠一手箍住,動不了。

  章懷遠繃著下巴,目光牢牢地鎖住她。恨她,連潛意識裡,都在躲避自己。今夏也意識到自己的躲閃,她並沒有要真的和他對著來,只是這樣子,她很不習慣。

  「以後,別這樣莽莽撞撞。」

  今夏稍低頭,章懷遠瞧著她,指腹停在她額角上方,問:「是不是很疼?」

  今夏咬唇,本是不疼的,偏生被他這樣一問,那些原本安靜的沒有受創的細胞,忽然間就像是被沸水煮騰,刺痛她眼睛。今夏深吸氣,說:「就算疼,也是跟你沒關係的。」

  「你?」章懷遠再次被噎著,心驀地一沉。

  沒關係?怎麼個沒關係?

  他木著臉,瞪著她,「怎麼沒關係?你倒給我說說。」

  「有什麼關係,你也給我說說?」

  章懷遠扯了扯領口,胸口憋了一股火,呼一下,就噴出來了。他,真想搖一搖她。可,那些難受,他都生生忍住了。恨聲道:「你要聽是吧,那好,只要,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們的關係就扯不清。」

  看著他這樣,今夏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堵在喉間。而心,疼得跟什麼似的。這個人,總是這樣,每次都這樣蠻不講理。她握著拳,緊緊的咬著牙,想起了離婚時,他說的那句話。他說,你要離婚?我會讓你一無所有。

  他做到了,她一無所有,名聲掃地,這是代價。

  今夏低下頭,咬著唇說:「我們能不能不要總這樣吵?」

  「要吵的也是你。」

  「洛川,我是不會去的。」

  聽了這話,章懷遠忽然就洩氣了,牢牢地看她兩眼,硬是把她手攥在自己掌中。

  車到了前面路口,車停下來,卻不肯鬆開手。今夏抽了抽,他抓的更緊。今夏有氣:「放手。」

  「不放。」

  「章懷遠,你還要怎樣?」今夏只覺眼前發黑,眼一點點冒著火花。

  「我讓司機來接你。」

  「不要,我自己回去。」

  「那想我放手,想都不要想。」他這句話一語雙關,今夏心急,哪裡還去分辨,就算細聽了,也是不會明白的。

  兩人僵持著,後面的車,一直在按著喇叭。章懷遠沒有要鬆手的意思,今夏回頭看了看,不得不做出讓步:「不用麻煩司機,等他過來,我打車更快。洛川,洛川我暫時不想去,以後的事,我們誰又預料得到?你去吧,小心開車。」

  章懷遠繃著的臉,緩和了些。心下怕也思考了不少,得了她這句話,鬆手,「回家等我,路上注意安全,知道嗎。」

  今夏解開安全帶,欲下車,他又說:「還是先送你回去。」

  今夏自然是不依,章懷遠想了想,她好不容易軟了下,也不在說什麼。今夏推門下車,章懷遠並沒有立馬開走,而是通過鏡子,看著她纖瘦的背影,在無數霓虹燈下,慢慢的走遠。

  她,一直都是這樣,在心中築起一堵牆,將自己牢牢的裹著。

  看著她走遠,直到她的身影縮成了一小黑點,他才想起有一件事忘了告訴她。打算下車追去,發現車子橫在路中。

  他定了定神,用手機發出一條消息。

  今夏攔下一輛車,坐上去,手機叮叮的響了下,有短信息。她拿出來,第一條是廣告,樓房開盤大酬賓,她直接刪了,在拉下,居然有章懷遠的一條,簡潔的字眼:到家給我電話!

  想著他說的話,鼻尖酸得要掉淚。她不知在那一刻,她是不是該相信,在那樣的時刻,他心裡裝著的是她,想著的也是她,是真的心疼著她。而不是,出於一種,兄長的關心和拂照。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試著去相信一次,這個男人,在某些時刻,他和自己,也是走得極近的。

  念安說,她太木了,性格太木,人又不懂變通。這樣的女子,面對男人時,總是要吃虧。男人,喜歡依賴一點的女子,又不全然是依賴,他們希望著自己的女人,把他當成天地,又希望自己的女人,有新時代女性的知性美。然而,念安話鋒一轉,嘲諷說,世間哪有這麼完美的事,所以,世間的感情,也就這樣,多數是求而不得。

  念安在說這話時,嘴裡吐出漂亮的煙圈,雲霧間,她看得迷茫。

  司機見狀,樂呵呵的說:「和男朋友吵架啦?」

  今夏稍稍平復的心緒,又隱隱的跳動。

  男朋友?那應該是前夫。她對司機笑了下,報上地址,開始假寐。

  章懷遠車開到洛川佳苑,便看到商瑗,她蹲在地上。風吹過來,積壓在枝條上的雪,像花瓣一樣輕輕墜落。有一部分,灑在她的髮絲間,落在她肩頭上。她低著頭,不知在地上比劃著什麼,棕色的卷髮,擋住了她大半張臉。

  他把車停下,她抬頭,微微瞇著眼。好一會兒,適應了光線,慢慢站起來。

  章懷遠下車,走到她面前,低頭看她。

  「我、我想問問,如果,我願意,就這樣跟著你,不求名不求利,你是不是就會履行當初的承諾,照顧我?」她的嗓子木木的,大概是凍著了,絲絲的顫抖。

  章懷遠沉默片刻,說:「照顧你可以,我會給你找兩個保姆,也會給你找最好的醫生,找一處環境最佳的住處,安頓你和你的父母。但我也希望你明白一點,在我這裡,有一樣,我不會給你。這句話,我曾講過一次,今晚是第二次講,以後勢必不會。請你不要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你想要什麼,我一直盡量滿足著你,但,適可而止……」

  商瑗急急打斷:「你知道,我什麼都不要。」

  「什麼都不要,也好。」

  商瑗急了,搖頭:「不,我要。」

  「你先聽我說。」

  「不,沒什麼好說,你終是要走,你到底是不要我,看不起我的。懷遠,你說我會找到更好的,要是那個人不是你,有什麼意思?你說你欠我,可是,章懷遠,既然欠了我,那就繼續欠下去。為什麼要中途停下來?是不是,是不是因為她,是不是這樣?」

  章懷遠承認:「是。」

  商瑗顫笑,淚,像是雨水一樣,傾灑了下來。

  「你看,你最後還是選擇她。我仍是一無所有。為什麼?就因為她姓盛?就因為她給你生了一個孩子?還是,還是你對她……」

  瞧著她這樣,章懷遠心不是鐵打的。想起那些年,畢竟是她一路陪著自己,最後自己始亂棄終。可,如果怕她再次走極端,只會讓彼此更痛苦,還有,另一個人。

  所以,他只是涼涼地看著商瑗。就讓她一次絕望個徹底,不在抱著虛無的幻想。

  商瑗哭哭啼啼,盛今夏的電話打進來。商瑗聽到鈴聲,驀地抬起頭,淚眼汪汪地望著他。

  章懷遠沒有去看她,走了幾步,才將電話接起來。她說:「到家了。」

  「嗯,我等一會就回去,照顧好朝朝。」

  「再見。」說著,掛了電話。

  章懷遠猶在發怔,商瑗已走過來,啞著嗓子問:「她嗎。」

  他這才收了手機,對她說:「不早了。」

  商瑗知道,他的意思是散了吧。可她佯裝不懂,剛在他臉上,她看到了慍怒不滿的神情。她知道,他會溫柔,也曾對自己溫柔過,可那種溫柔,總是少了點什麼。直到剛才,她頓然醒悟。他待自己的溫柔,就好像,好像敷衍。因為,他對自己,對朋友都一樣,不冷不熱。只有,只有那個人,那個人是不一樣的。他會喜怒無常,會脾氣暴躁,甚至不分場合。

  她揚著頭將他牢牢地望在眼中,望到了心裡去。越看,心越痛,氣息越是不穩。

  章懷遠抬腕看了眼,不急不躁地說:「對你,我沒有說謊。」

  商瑗只覺心木木的疼,都是真話?她冒出了一身冷汗。那日,他派吳江送她回去,再沒出現。而近日來,甚至是近一年來,他對她的避讓,是不是,他對自己,對自己早就絕了念頭?

  就像他跟盛今夏發生關係後,對她說分手一樣。

  這樣想,心更痛了。

  她以為,他離婚,是因為他心裡還有她。卻不想,他從不涉及這問題,只是如往常一樣,請最好的醫生照顧她,如果,她的要求不太過分,他,偶爾也會幫她一把。

  然而,那敏感的話題,關於他的婚姻,關於盛今夏,他隻字不提,也不許她提。

  她一直安慰自己,他對自己也是有感情的。只不過,章家那樣的大家庭是不容許她的存在。可他,護著她,守著她,讓她覺得,他們是可以有未來。這樣想,這樣念,天天守著他,盼著他,愛著他,祈禱著能夠白頭相依。

  直到,他說,你也適可而止。

  原來,他已經不再放任她,容忍他。

  他,要一刀斷了她的癡念。

  可自己,端著明白裝糊塗。想著,他定不會對自己怎樣,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她都不會放棄。

  現在,終究還是走到了盡頭。

  她不知,七年,七年到底算什麼。在他心裡,她有沒有一丁點空間。

  她恨,如果自己有一個好的出身,是不是就可以和他長相廝守?只因她沒有,她只是普通人,普通的家庭,沒有人在乎她的死活,他們關心的只是他們的門楣,關心的只有盛今夏。只因她出身好,一落地就被譽上華麗的王冠。她得到,她失去,都會引人注目。而她,是死、是活,只有自己含淚吞。

  她慢慢的,叫著他的名字,她叫著:「懷遠。」

  章懷遠微微皺起眉,他不免要想另一人,連名帶姓,一點也不溫柔的,甚至稍稍顯著不耐煩叫著他。她總是這樣,急急躁躁,生氣的時候,臉稍稍泛紅,漂亮的眼睛,盈著氳光。

  「一定要這樣嗎。」

  章懷遠清了下嗓子,「不然,你想怎樣?商瑗,很早前,你就該清楚。」

  「我不清楚,我們明明相愛,為什麼,為什麼要選她?」

  章懷遠目光一沉,一面煩這樣的糾纏,但要是甩手就走,指不定她會發狂。若是,不狠一點,她又心存幻想。

  他寒著聲道:「我會補償你。」

  商瑗大笑:「補償?一張支票還是什麼?章懷遠,她有沒有罵過你混蛋。我現在想罵你,你這混蛋。我只求偶爾可以看看你,你都不肯。你,是不是愛上她了?」

  章懷遠眉頭慢慢攏緊,沉穩地說:「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放鬆。我讓司機來接你。」

  「如果,如果我不同意呢。」

  「不同意什麼?別再做無謂的掙扎,只會苦了自己。那些事,適可而止。我希望,留著一些美好的記憶,還是,你想全部收回去?」

  商瑗顫著唇,渾身都冰涼。

  她想說,也只有你有這本事全部收回。而我,就算有心,也是力不從心。

  可對著他,什麼都說不出口,渾身都在顫抖。他明明近在眼前,卻怎麼也觸摸不到。她明明獨佔了他近乎最美好年華里的情感,還是把握不了他。

  那個,曾經在他們生命裡,毫不起眼的盛今夏,她就那樣,突然撞進他們的生活裡,奪走了屬於她的所有。

  章懷遠動了動,風吹得有些冷。

  「我只想聽一句,你是不是愛上她了?」

  「這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見我嗎。」商瑗一步步走近他。

  章懷遠沒有避讓,回眸直視她。

  「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會記得我一輩子?」

  章懷遠皺眉,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她也聽不進。

  商瑗見他不答,苦笑:「你看,以前我可以用死來挽留你,如今,如今這個,對你都沒用了。」

  「等一會兒,司機來接你。」深深看她一眼,轉身往車方向走去。

  商瑗看著他,走得毫不遲疑。她小步追上去,拉著他衣襟。章懷遠頓了下,慢慢撥開她的手,一言不發的離開。

  身後,雪舞得起勁,商瑗木木地站著,她好像看到了滿世界的櫻花雪。那個年少,站在她面前,捧起了她的世界。

  他說,來,牽緊我的手,別走丟了。

  可是,現在,章懷遠,你能不能在說一次,她一定會,緊緊地牽著你手,不會就這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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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9:48:33 |顯示全部樓層
43、莫離莫棄1

  章懷遠走進起居室,臥房的燈影,透著暖光。他脫下外套,走到玄關處,便停下。轉身往洗浴間走去,沖好澡出來,看到她坐在床上看書,身邊是小小的朝朝。

  他心一暖,嘴角也浮上淡淡的笑意。

  今夏抬頭,看到他,怔了怔。章懷遠就著她的目光走過去,掀開暖被,鑽進去。今夏回過神,想要讓開他。

  章懷遠握住她的手,聲音輕飄飄的砸過來。他說:「別吵著朝朝。」

  今夏心想,吵到了也是你的責任。章懷遠眉輕輕一挑,身壓過她,低頭去看朝朝。粉嫩的小臉蛋,就好像桃花。

  他忍不住,撐著臂膀側頭去看她,撫在朝朝臉上的手,忍不住用了一點力。

  「讓開一些,別壓著我。」今夏悶聲說。

  他不動,就這樣看著她。今夏有些心慌,這樣近距離,她有點害怕。

  章懷遠往後直了直,拉過她的手。今夏低頭,見著當初被自己砸出去的婚戒。

  她掙脫去,把手握成拳,揚起下巴看著他。

  他使著力氣,將她的手再度抓住,攏在掌中。將她的手掰開,把戒指套進她指中。低頭,瞧了半天,露出一個較為滿意的表情。

  「我不要。」

  「戴著,少給我惹些麻煩。」

  「戴了才是麻煩。」她定定的回望他。

  章懷遠咬牙,這女人總是這樣,不軟不硬,但每回硬起來,都是撞得他悶疼。

  今夏低頭看著指環,她真想就這樣撥出去。她側頭看了看朝朝,提醒幾乎貼著她的人道:「不早了,休息吧,朝朝今天也累了。」

  章懷遠低頭去看,小子睡得倒是香。捉著她的手沒有鬆開,順著姿勢壓過去。

  今夏被他按下,緊接著,他伏下來。靜靜的,兩個人都望著對方的眼睛。然後,今夏說:「別,會吵著朝朝。」

  「我們輕一點。」他撥開她的劉海,低頭,去含住她柔軟的唇瓣。她的唇很軟,他擔心,是不是用力吸,就能含出水滴來。

  今夏微微抗拒著,朝朝就睡在一旁,他們這樣,這樣……

  「章懷遠,你讓開。」她惱了,推著他想要逃走。

  章懷遠攏住她的手,往下吮去。今夏急了,他這樣,這樣不是要教壞朝朝嗎,這個男人,一點也不害臊。她低低叫著他,章懷遠含糊應了聲,「別動,吵醒朝朝就不好了,你是想給他早教嗎。」

  「還不放開我?」今夏只覺臉都燒紅透了,胸襟很涼,他的唇碾過之處,都是一陣陣涼意。

  「弄好了就放開你。」他折騰回來,堵上她的唇,懲罰性的用力咬著。

  「疼。」今夏絲絲抽氣。

  「我也疼。」

  隨後,他的手也往下探去,碰到她粉嫩的花蕊,稍稍用力一捻。她本能的去推拒他,被他壓住,含糊說:「在動,小心壓著朝朝。」

  今夏果然不動了,咬著唇不肯配合他。

  前戲纏綿細緻到了極致,直到她有些克制,章懷遠才沉進她身體去,慢慢的動起來。

  低頭,見她咬著唇,忍著所有的情緒。動作便故意弄得更大一些,她有些吃不消,卻死死的咬著唇,不肯發出丁點聲音。

  章懷遠卻來了興致,伏下去輕輕含住她的唇,哪裡敏感撩撥哪裡,弄得她又恨又惱,眼濕漉漉的。明明是要噴出火花來,可看在他眼中,居然有了更高的興致。

  在他大力撞擊中,今夏心驚肉跳,怕驚動到身邊的小人兒。想到這,臉更燙,連著那地方也火辣辣的燙。

  可他一點也不留情面,憑著一股蠻力深深撞進去。今夏只覺自己都陷進去了,他更是一點都不含糊。

  在那一刻,她覺得,他要融入她身體裡。

  今夏眼前有點眩暈,要迸出火花似的。他的臉,就在她上方,像是懸掛在虛空天穹的星,發出閃耀的光芒。

  她豎著耳根,時時刻刻留意朝朝有沒有醒來。

  章懷遠清楚她的心思,其實,他想告訴她說,朝朝睡得沉,這樣的動作是不會吵到他。可他就想看她小心緊張的樣子,那緊致的溫暖夾緊得他很緊,他都不好動了。

  今夏有點煩他,心想著就不能快一點?可他又用力的狠狠的貫穿她,好像是為了懲罰她的分神。

  後來,也不知他弄了多久,她累得連眼都睜不開了,他才放過她。事後,還給她清理,可她實在是太累了,居然枕著他就這樣睡過去。

  朝朝餓了,鬧著吵著,也沒能喚醒她。章懷遠小心把朝朝抱起來,怕吵著她,走出臥室,在起居間裡,小聲對朝朝說:「男子漢,不哭鼻子。」

  朝朝也聽話,只是汪汪的望著他的爸爸。章懷遠親親他眉頭,心裡十分滿足,然後去給他弄吃的。

  好不容易折騰好,哄得他入睡。章懷遠看著今夏緊鎖的眉頭,心想著,還真不是帶孩子的料。看著看著,歎了口氣,扯開被子,從背面摟過她。

  一早,是在朝朝吵鬧聲中醒來。睜開眼,便看到她和朝朝在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服誰。

  他覺得有意思,半瞇著眼,看著一大一小的怒目圓瞪。朝朝氣咻咻的,抬起胖嘟嘟的小手就要去抓她,她也不躲,任他扯。章懷遠複雜的看著她,這時朝朝咯咯的笑了,大概是覺得抓他媽媽的頭髮很有意思。章懷遠看不下去,別看小朝朝人小,力氣可不小,這一抓,指不定有多疼。

  他起來,故意沉聲道:「章朝朝,誰許你欺負媽媽?」

  章朝朝也狗腿,一聽見他爸爸聲音,立馬鬆開手,討好地跑去摟住章懷遠,蹭著要他抱。

  章懷遠帶著朝朝去洗漱,傳來兩人的笑鬧聲。今夏聽得有些出神,他對朝朝,比她上心多了。

  這個發現,她悵然了好一陣子。

  管家敲門,說是章老先生派車來了。今夏下樓,便看到章家的司機,還有章欒欒和小伊甸。小小孩子,看到她笑瞇瞇的齊聲喊著:「三嬸嬸。」

  面對兩張童真的小臉,今夏到底沒有出聲糾正。隨後,便看到章夫人走進來,笑著解釋:「早上起來,聽朝朝二伯伯說要來這邊,兩個小丫頭聽了吵著鬧著非要跟著過來。這不,不來吵得人不安生,就讓他們跟著來了。」

  今夏抱起小伊甸,因為她小一些,她還能抱得動。欒欒抗議,「三嬸嬸偏心,就只對伊甸好,哼哼。」

  今夏有些不自在,這個稱呼,多少有點彆扭。再去看章夫人,她笑著看自己,對伊甸說:「不要鬧嬸嬸,等一會你三叔叔來了,他會不高興。」

  欒欒撇撇嘴,也不知從哪學來這詞兒,老少有成的說:「三叔叔重色輕友。」

  今夏心驚。

  小伊甸不屑,對她姐姐說:「老師說,男人要對自己老婆好,三嬸嬸是三叔叔的老婆,自然會對三嬸嬸更好一些,你要是也嫁給了三叔叔,三叔叔肯定對你好。」

  今夏不敢信的看著小伊甸,章夫人忍不住大笑。這時,章懷仁走進來,興許也是聽到了這句話,也樂不可支,故意說:「也得問問你三嬸嬸點不點頭?」

  小伊甸急著問今夏,恰好章懷遠摟著朝朝下樓,也來攪一局,「這可不行,我是你三嬸嬸的人。你得去找秦笙,他也許會考慮你這個提議。」

  小伊甸嘟嘟嘴,臉垮下來,委委屈屈地說:「秦笙哥哥說我幼稚。」

  今夏聽了,有些哭笑不得。眾人的目光呢,並沒有因小伊甸而少她一分,她渾身都不自在。章懷遠訓了小伊甸,把朝朝交給章夫人。不出聲的章懷仁,饒有興趣的將她望著。

  「你把上次我帶回來的毛尖放哪裡了?」章懷遠問。

  今夏忙說:「我去拿。」忙不迭達上樓去,直到了二樓才舒一口氣,也有些感激他為自己解圍。

  她在樓上磨了很久,慢吞吞下樓,不想聽到更驚悚的問題。小伊甸天真發問:「三叔叔,三嬸嬸的肚子是不是有小暮暮了?」

  章懷遠故作沉吟,「快了。」

  這句話,引得章夫人責怪。

  在今夏微微晃神時,便聽身後有人道:「你對他,也不是沒有感覺的不是?」

  今夏轉頭,看到章懷仁,他手裡拿著一盒,應該是章懷遠所說的毛尖了。

  對於章懷仁的問題,她不可否認,只是感覺這東西,終究只是一種心情,過了也就是過了,做不了數。活著的人,總不能用一份心情去維繫一生。何況,她和章懷遠,又算得上什麼呢。

  她笑了下,「他是朝朝的父親。」

  「只是這個身份?」章懷仁並不打算放過她。

  「那該是什麼身份,最多也就前夫罷了。」

  章懷仁知道她是有意迴避,更是清楚,他問不出什麼實質內容。前些天,他和章懷遠認真談過一次,他沒發表任何意見,只是聽他在說。他就知道,他這弟弟對這弟媳婦兒心思可不那麼簡單。但有一點,他同樣不明白,當初家裡安排婚姻時,他激烈反對過,後來,得知對方懷孕,他忽然就同意了。現在,他還是不大明白,自己的弟弟看起來對盛今夏也不是沒有感覺,既然有,當時怎麼會簽署離婚書?看來,中間的曲折,若兩位當事人不說,他們是沒辦法知曉詳情。

  至於外面那位,在這位三弟媳婦兒沒進門前,他就知道沒戲。至於他們結婚了,傳出那些事兒,不管真假如何,他也可以理解。事業做大,有些壞毛病,也可以說是無傷大雅。他也不信,他弟弟沒有分寸。

  章懷仁看著她,這個女孩,她一向是隱忍克制的。

  昨天在和父親談及她時,父親毫不含蓄地說:「章家三個兒媳最得心意我要數今夏。章家,得她,幸事。」

  雖然,他和這弟媳婦不熟,但自己的媳婦常常提到她,說她如何有才華。要他媳婦誇一個人,太難,盛今夏佔了一席之位。

  據他觀察,章懷遠對她,不說不上心。雖然他從來沒有表露過他的心事,甚至有時會表現一種讓人誤會的情緒。

  至於盛今夏心裡怎麼想,自己猜不透,也探不出實情。他看著她說:「何不把前字去掉?」

  今夏驚訝地回頭望著他,心底一顫,到底是沉得住氣。她晃了晃頭,四兩拔千斤道:「這個,二哥說了不算。」

  「他呢,算不算?」

  「二哥開玩笑吧,你拿的是什麼?」

  知道她不願在談這問題,章懷仁心裡歎了一口氣,揚了揚,「毛尖,老三還以為你走丟了,催我上來看看。」

  今夏為自己的鴕鳥心態羞赧,不自在的笑了下。

  這個人,他到底想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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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莫離莫棄2

  這是她第二年在章家過年,氣氛如故。當二嫂看向她指中婚戒,笑說:「這老三,還真夠悶騷的。」

  今夏慢慢把手攏起來,也不好解釋。

  二嫂笑看她,「小了些,老三還真是小氣。」

  今夏想要說,這戒指是當初她看上的,怪不得他。她也不覺得小氣,做工精巧,她一眼便相中了。她原以為章懷遠對她最終選了這一款非常不滿,不想他眉頭都不皺一下便買下來。

  這時,大嫂也進來,看到兩人在聊天,笑說:「媽媽要堆長城呢,你們誰去湊個數?」

  二嫂搖頭:「這個我玩不來。」

  「今夏呢。」大嫂看向今夏,「這樣坐著也是無聊,咱媽沒把錢燒出去,心慌得緊。」

  今夏擺手,「我不行,玩不來。」

  二嫂也笑:「大嫂你就別帶壞我們今夏了,要讓老三知道。」然後意味深長的笑。那笑看在今夏眼中有些毛骨悚然,無所遁形的感覺。

  大嫂拍額,一副瞭然的表情,說:「我都忘了,老三這人沒風趣,一板一眼,玩個麻將都受管制。今夏呢,你別理他就是了,他要不高興,讓他來找我,今晚你嫂子我說了算。」

  他們這樣一唱一和,今夏有些尷尬,為難道:「大嫂,我真不會玩。」

  二嫂也附和,「就別為難今夏了。」

  大嫂搖搖頭,笑著下樓。

  二嫂喊她去花棚,滿園花香四串。二嫂摘了一束,見她站著不動,只笑:「摘一些回去,養在房裡,提神。我看你最近氣色不錯,心情也是好了許多,這是好現象,繼續保持。」

  今夏只是笑笑,也去摘了幾朵,淡黃色的花瓣,讓眼前一亮。二嫂湊近她,曖昧地問:「老三沒少折騰你吧,你也別害羞,先聽我說,這事呢,對女人也是享受。」

  今夏啞然,捧著花束的手緊了緊。二嫂低笑:「也別不好意思,看你的氣色,比起以往來好多了。雖說我不大贊同他這樣,不過,我看你們現在過得還算不錯,我也就放心了。」

  今夏只能苦笑,二嫂都這樣認為,其他人恐怕也都這樣想吧。

  見她不答,二嫂遲疑,小心試探:「不會是那方面不協調吧。」

  這樣一說,今夏更不好意思,知道不答二嫂不會死心。她在心裡歎道,不想雷厲風行的二嫂也有八卦的嗜好。她不得不故作認真,勉為其難道:「還好。」

  二嫂一聽,拍手,口氣斬釘截鐵:「那就是不大好?」

  今夏聽了,吸了一口冷氣。這個,要怎麼說?難不成告訴二嫂說,每次,她都覺得身心都不是自己的麼。顯然不能,這種私房事,還真不能言傳。

  然後便聽二嫂抱怨,今夏尷尬不已。抬頭,章懷遠居然就立在花圃前,神色古怪將她凝望著。

  雖有一定的距離,今夏怎麼看都覺得他是聽到了二嫂的問題。這樣一來,不免臉紅胸悶。二嫂回頭,也見到他,咳了聲,解釋說:「摘些花,臥室裡太沉悶。」然後對今夏眨眨眼,「我這好了,老三,你給今夏摘一些,精神頭怪不好的。」

  今夏更是無奈,是誰在前一刻還誇她氣色好?

  二嫂呢,捧著花,一眨眼功夫就不見人了,有訓練女兵的架勢。

  章懷遠慢慢踱過來,今夏不自在,低頭去弄。他走到她身後站定,微垂著眉,看她毫無章法,不由搖頭。

  身後的人不出聲,她也不做聲,心裡有些煩躁。用力去剪一株玫瑰,不想被根莖上的刺劃傷,白嫩的手臂,頓時淌下鮮血。她正要收回手,打算回去清理,章懷遠卻先她一步,握住她的手,微微皺眉,口氣很沉,興許是不高興。他說:「還是這樣不小心。」

  今夏想要抽回手,用力了一下沒動,他緊緊的鎖著眉。

  「我回去清理。」希望他明白她的提醒,不想他只是看著,然後一言不發拉著她就走出花圃,往廊道走去,跨過長廊,盡頭處是往二樓的入口。

  小伊甸見著兩人牽著手,趕緊用手捂臉,對著身後的欒欒說:「姐姐,閉眼。」

  今夏更窘,這樣子,要她怎麼面對兩小孩?章懷遠才不管,蹭蹭上樓。

  幫她塗藥水時,他好像故意似的,一點也不溫柔。今夏疼了,擰眉,卻一聲不吭。

  清理好了,章懷遠沉著眉,眸光釘在她臉上。今夏知道他不高興,想著還是走為上策。不想他不急不躁地問:「我認為有必要證明一下我的能力。」

  今夏惱,臉卻不爭氣的紅起來。她帶著慍色瞪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會讓你知道。」章懷遠聲音很低沉,夾著一點威脅。

  今夏抿唇,急著想逃出去。章懷遠知道她的意圖,攔在她身前,堵住她的逃路,挑著下巴問:「我認為我們還是證明比較好,我可不想不明不白擔了這罪名。」

  「我什麼都沒說。」她不敢去看他的眼,這男人,還真愛計較。

  「不說?可你的眼神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二嫂我不行。」他步步逼近,今夏不得不後退。他身上凜冽的氣息,四面八方鋪灑下來,籠罩著她。

  今夏抬眼直視他,肯定道:「你肯定是看錯了。」

  「錯不錯做過不就知道了嗎。」

  「章懷遠,你真齷齪。」今夏惱羞成怒。

  章懷遠欣然接受,緊緊握住她的手讓她動彈不得,點頭:「男女間、夫妻間,不做齷齪事那才叫不正常。」

  「我……」臉憋得通紅,「你……」

  「噓,我們得抓緊時間,再過一會兒就年夜飯了。」說著,低下頭,含住她嬌滴的唇瓣,輾轉吮吸。

  對於他,今夏掙不脫,被動的接受他的攻略。只是,吻著吻著,她氣息也漸漸亂了節拍。

  她緊緊的抓著他手臂,感受他的指腹的熱度劃過自己的皮膚。

  「三叔叔三嬸嬸,你們在做什麼?」小小的童音傳過來,一切戛然而止。

  今夏驚醒過來,想起沒有關門,也不知小伊甸看了多久。這樣一想,心都漏了幾拍,就想要推開章懷遠。他淡定的不鬆手,也不回頭,對著小伊甸說:「你嬸嬸眼睛進東西了,我幫她吹吹。」

  今夏瞪他,他笑笑,低問:「還是你想告訴她,我們在做少兒不宜的事?」

  以為這事便這樣過去了,哪料年夜飯桌上,小伊甸一語驚人。她對著她媽媽說:「媽媽,今天三叔叔在房間裡給三嬸嬸吹眼睛。」

  今夏正在哄不肯吃飯的朝朝,聽了這話,不禁心驚肉跳。

  本來小伊甸聲音不算大,但這樣敏感的問題,一桌人都停下來,目光齊齊的投向小伊甸。

  只有章懷遠,淡定地喝著湯,見朝朝折騰得厲害,要從今夏手中接過去。聽了這句話,眉頭都不動一下。朝朝望著章懷遠,歡喜得緊,手舞足蹈。

  一頓飯,今夏渾身不自在,總覺得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夾著曖昧。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大概是心理有鬼才會有這種錯覺。

  飯後,哄得朝朝睡覺,章生便陪章父進房,大概有事。章懷仁建議說去放煙火,二嫂也很感興趣,大嫂則是擺手搖頭說老了玩不動了。今夏擔心朝朝不大想去,章夫人催她也去玩玩。

  最後,章懷遠說把朝朝也帶上,今夏不同意,晚上溫度低,朝朝可經受不起。章懷遠卻不這樣認為,最後選了折中的方法便是在自家院子。章懷遠把朝朝弄醒,說男孩子就不能慣著養。今夏惱他,搶過朝朝護在懷中,非常不贊同。

  見她這樣,章懷遠搖頭笑著說:「你看你,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要對朝朝怎麼樣。」

  「天氣不好,他也還這麼小,萬一有個什麼呢。」

  「小子就應該多鍛煉。」

  「可他身體……」

  「我有分寸。」章懷遠複雜地將她望著。

  兩人的爭執吵醒了章朝朝,一醒來就嚷著要爸爸。今夏氣得磨牙,道:「章朝朝。」

  朝朝才不理她,章懷遠戳了戳朝朝的臉,「聽媽媽話爸爸才帶你放煙火。」

  見父子兩這樣,今夏把朝朝給他,自己早沒了心情。她回屋,盛時今打電話過來問她要不要去放煙火。今夏站在窗前往庭院看,偶爾幾片雪花落下來,空氣中飄散著火藥的味道,震耳的轟炸聲,渲染著年味。

  今夏想,虧得章家在市郊,不然,非得引來非議。

  她聽著盛時今的聲音,她把手機貼更緊,好像這樣,她的哥哥離自己更會近一點。

  「你不在家?」

  今夏答了,他又問:「要出來嗎,我過去接你。」

  「李雙雙呢。」

  「她在家陪她爸媽。」

  「你不過去?」

  「改天吧,想去看煙火嗎。」盛時今問。

  今夏點頭說:「嗯,可是……」

  「別可是了,別把自己繃得太緊,要適當放鬆。我這就過去,要不要跟懷遠說一聲?」

  「嗯,等一會告訴他。哥,我等你。」

  盛時今頓了片刻,點頭說好。

  今夏不知道,她這樣一句『我等你』會讓盛時今悵然好一陣子。他掛斷電話,抽了一支煙,漸漸平復激起的心緒。

  有的人求而不得,他一早便清楚。那個人,只能是心中一道魔障,她的美就像是夜空綻放的煙花,他只能遙遙相望。

  他為自己有了這心思而羞恥。

  風吹過來,他走回車上,一輛車子駛過去,在前方停下。他望過去,看到副駕駛座有人走下來,這個人,他恰好認得。

  念安,今夏的朋友,盛今生現任女友。盛時今默默的觀察著,片刻,盛今生氣沖沖摔門下來,衝過去一把抓住念安往這邊拖。念安掙扎起來,對盛今生又打又踢。盛時今覺得該迴避,但若是現在開車,肯定會被他們發現權衡後他坐著不動。

  他靜坐在車裡,廝打的兩人走近了。他們的對話,他聽得極清楚。念安氣急敗壞的吼道:「盛今生,你這混蛋還不放開我。」

  盛今生冷笑:「放開你?好讓你去打攪我大哥還是我妹妹?念安,你以為你那點心思我不知道?不要對我們盛家人使手段,我大哥心善,我妹妹仁慈,就算知道也不會對你怎樣,我可不一樣,你敢惹我,招惹我們盛家,總得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全是我的錯,我鬼迷心竅去促成她和章懷遠那混蛋,早知道後面是那樣,打死我我也不會。可我哪知道會是那樣啊,哪知道會害了她?」

  盛今生臉色鐵青,咬牙克制。念安梗著脖子,眼淚就流了下來,她低啞著道:「今生,我知道我對不起她,她待我好,我不是不知道。可是,如果她知道,知道你大哥的心思,你知不知道那樣會毀了他們。」

  車裡的盛時今渾身一僵,手中的煙抖落。

  燈下,盛今生也是一窒,握著念安的手愈發用力。緊緊的箍住,好像是要把怒意都要灌輸給她。他憤怒低吼:「你別胡說八道,念安,別以為我不敢揍女人。」

  念安也在顫抖,每次想起這事,她都害怕,害怕哪天她忍不住了會說出去。忍了這麼久,還是爆發了。盛時今愛著今夏,這是多麼可怕的發現,那樣的家庭,倘若被人發現,盛時今要怎麼面對?善良的今夏,會被擊垮的吧。說好了,要藏著,哪怕一輩子,現在,面對咄咄逼人的盛今生,她再也撐不下去了。

  「你揍啊,你除了揍我,你還會做什麼?你敢對你大哥說別對她癡心妄想嗎?」

  「你這女人。」盛今生怒火蹭蹭上來,拖著她往公寓方向走去。

  盛時今枯坐了好一會兒,目送兩人漸漸走遠,直到消失才收回視線。

  他抹了一把額頭,微許冷汗。他下意識去摸煙,手機在空寂的車裡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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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9:49:22 |顯示全部樓層
45、莫離莫棄3

  盛時今從沒有過像這一刻這般猶豫,他答應今夏,會給她點燃一場煙火。這年少時的誓言,隨著他們漸長,已隨著當年的風漸漸遠行。

  今天,他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得把當年的諾言履行了。而今晚,念安一語道破,藏在心中多年的心事瞬間再次尖銳的襲來,撕心裂肺的痛。

  這個算不上秘密的私事,他一度逃避。如今,心已結疤,還是會痛。那天,她揚著頭問:「你確定了嗎。」

  盛時今沒有這麼肯定,他確定了。給不了的,他選擇退出。至於,記憶中另一個人,她該擁有更好的。他的弟弟,他相信會給那個人帶去幸福。

  車停在章家庭院外,保衛見是他,急著放行。他步行進去,不想章司令在等他。盛時今倒也不意外,來了,也是打算見見,若是時間允許,便帶今夏出去,若是不行,改天也不遲。

  他同司令座談,最後他還是那句話:「我考慮考慮。」

  從司令書房出來,今夏等在樓下,見他下來,慢慢站起來。章懷遠坐在她一旁,目光淡淡的,見他來了,衝他點點頭。

  盛時今在茶几對面坐下來,二嫂聞聲也下樓。今夏起身去煮茶,保姆要代勞,她不給,非要自己動手。

  煮好端上來,正要斟茶,章懷遠拉住她,「我來。」

  今夏愣了下,覺得他的手很乾燥,熱度灼得她的手背燙了一下。她抬眼,對上盛時今深邃的眼神,急著低下頭。這樣,在哥哥面前,章懷遠到底要表達什麼?

  章懷遠為在座的一一斟茶,卻讓保姆給她上牛奶。今夏惱他,又不好發作。二嫂則是笑:「老三,你這也太偏心了啊。」

  章懷遠看著盛時今的眼,笑:「她睡眠質量一直很糟糕,還是改喝別的,再者,牛奶養顏。」

  一番話,情真意切,深得人心。今夏胸悶,幾時她睡眠質量差?他這樣,不是要人誤會嗎。

  幾人談論的話題,對今夏而言,那是她不曾瞭解的世界。後來,二嫂建議出去玩玩,章懷遠笑:「你不怕二哥不高興?」

  「怕什麼,繃了一年,也就等著這大年夜放鬆一下。」二嫂不以為意,轉頭笑看盛時今,「你家那位不會對你嚴加管教吧。」

  盛時今笑笑不答。

  二嫂又看今夏,撮合她一起。今夏點頭說:「好啊。」

  章懷遠側頭去看今夏,「沒見過你這麼玩的。」

  「老三,二嫂可要說你了,有你這樣不懂風情嗎。好不容易湊個人數,你還管三管四,還好是今夏,要是換了別人,非得和你鬧。」

  章懷遠也不辯白,手指輕輕摩挲她的手。心裡卻想著,以後可不能讓二嫂帶壞她,大半夜的出去像什麼話,她這小身板,抗得住嗎。

  她還、還很高興。這樣想,他惱了一陣。惱她對自己的冷清寡慾,對其他人,甚至是一個陌生人,都比對他要好。這樣想,心恨得緊,手微微使力,想看看她會不會當場發作。不想,她側頭看了看他,笑著附和二嫂的提議。

  她和章懷遠坐一趟車,二嫂則是坐上盛時今的奧迪,二哥本來也要去,但有事耽擱了。

  上車後,她便不再說話,眸光落在前方,眼神飄渺。她一直這樣,在無人的地方,或者在他跟前,總是繃得緊,又或者是故意忽略他。曾經這樣,現在如故。章懷遠想得急躁,習慣性的要去找煙,卻不想她說:「不是說好最近不抽了嗎,你都忘了?你不顧自己也得為朝朝考慮,我也不想吸二手煙。」

  聽了她的話,怔了怔,打開窗把煙扔了出去。

  她不說話,他也不知要說點什麼,車裡氣氛很沉悶。忽然,他側頭問:「班得瑞的聽嗎。」

  「卡農的吧。」她不經意說出來,事後想挽救以來不及。

  章懷遠有些意外,問:「你也喜歡?」

  「偶爾聽一下,談不上喜歡。」她急急的辯解,深怕他誤會一樣。

  見她這樣,章懷遠居然笑出聲。今夏原以為他會譏諷點什麼,不想他很認真地說:「我也喜歡他,對了,家裡的琴房,我打算改建。除了鋼琴,你還對什麼樂器感興趣?」

  「我只學過鋼琴,其他都是一知半解。」

  「這樣啊,本還想省點聘用老師的費用,看來,這個算盤要落空了。」

  「你要學?」這樣問,又覺得自己的問題多餘。

  「朝朝啊,總得培養一些興趣吧。要不,讓他跟你學鋼琴,男孩子彈鋼琴,帥氣。」

  今夏側頭去看他,路邊的燈照進來,他朦朧的側臉,極像是鍍了一層金光,刺得她眼疼。她晃了晃頭,眼睛酸酸的,尖銳又無力承擔的虛脫感。她用手去抵著眼皮,想要擺脫這種沉重。

  章懷遠忽然伸過手,握住她手。今夏嚇了一跳,這還開著車呢,這人……

  他們站在楊山山頂,今晚人很多,幾乎都是來放煙花的。盛時今和二嫂早就到了,兩人站在山頂斜坡上,並肩站著俯仰整座城市的燈火。

  見兩人姍姍來遲,二嫂不免打趣,弄得今夏萬分不好意思。

  後來,在點燃煙火時,看著在夜空爆炸散落下來的七彩火花。在那一瞬間,她淚下微涼的淚。怕他們見著她的狼狽,她微微仰著頭,冷颼颼的風,刮過她的臉,刀削似的。

  「你這人,不過是一場煙火,早知道就不該答應你出來。」不知幾時,章懷遠立在她身側,更不知他觀察了多久。

  今夏渾然一僵,他便貼過來,一手箍緊她的腰,臉貼得她很近。他有些埋怨的口氣道:「掉這麼多淚,不怕朝朝知道了笑話,嗯?」

  今夏想要躲開他,卻是離不開。他的力道很大,緊緊的把她鎖在他控制範圍中。用指腹輕輕的給她擦淚,「大過年的,我們不興這個。」

  「我只是……擔心朝朝。」

  章懷遠認真端詳她,低下頭,唇貼在她耳背,低聲說:「放寬心,朝朝很堅強,你這樣,若是累壞了,將來誰教他彈鋼琴?嗯,別哭了,眼睛哭腫了,不怕大哥二嫂擔心嗎。聽話,別哭了。」

  盛時今微微側著頭,目光很複雜。二嫂看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耳邊,煙花炮竹的轟炸聲不絕於耳。

  整座城市,都籠罩在耀眼的光忙中。

  盛時今收回目光,二嫂問:「聽說你拒絕章司令?」

  「沒譜的事。」他笑了下:「你從哪裡聽說?如果真有其事,服從安排是我們的本職。」

  二嫂笑:「你這人鬼精了,章司令出面要人,你們旅部難不成還會不放人?時今,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也沒什麼不能說。你也看到了,章懷遠對今夏未必不上心,只是這兩人我們這些外人是道不明白了,牽牽絆絆,總得給他們時間。章司令要人,可以說和今夏毫無干係,你這樣,反而讓她心裡有芥蒂。你說呢。」

  盛時今抿唇,眸光很沉,他鄭重答道:「不過捕風捉影的事,不是沒定論嗎。」

  「你這人,說你鬼一點也不假,要不是我還算瞭解懷仁他父親,我肯定不敢亂講。司令他看上的人,就算是搶也會搶過去。」她講著覺得好笑,「有點土匪的感覺是不是?可不是,他們章家男人,一個個都自以為是。你看看,前面就有一個,悶騷。」

  盛時今含糊地笑了下。

  他不清楚,她是不是看出了什麼。今晚,她一路都跟著自己,看情形興許是察覺了。雖說自己的心思不夠光明磊落,他倒沒有太重的負擔,如果只是身邊的人知曉。

  見他眉宇間攏了些悵然愁緒,章懷遠二嫂在心裡歎了口氣,「時今,你放心,今夏和老三,她未必是弱的那一方。老三這個人,你也還算瞭解。每次提及今夏,他雖然沒有表明什麼,但對朝朝的寵愛,教育朝朝的方式,你也明白意味什麼是不是?」

  「如果不是放心,當初就算我父母親同意這樁婚事,哪怕他是我朋友,我也是不會點頭答應。正因為知道,後來的變故更是難以釋懷。」

  「我也沒料到會是那樣,依我對老三的瞭解,結了婚定然不會離,偏偏出乎我的意料。都說人無慾則鋼,我不知道這合不合今夏。那段時間,她和李先生,你是不知道,章家上下鬧哄哄的。尤其是我婆婆,眼淚都不知掉了多少,每次和我通話,都離不開今夏。好在後來這事黃了。說起來,他們章家也是仗勢欺人了,李先生也是可惜的,對今夏也是用了心。不過我個人認為,李先生那樣的性子,未必適合今夏。」

  盛時今垂眉,點頭:「我們家做得有欠考慮。當時今夏擰著要結婚,我知道她是存了什麼心思。我們這圈裡,她是看透了,她一心想擺脫,去追尋一種簡單的生活。可她忘了,這人世間都沾著塵氣,哪裡又脫得了俗?雅軒,謝謝你。」

  懷遠二嫂側頭去看他,「謝什麼,我什麼都幫不上。」

  盛時今笑了下,轉身去把餘下的全搬下車,懷遠二嫂也來幫忙。

  最後一簇煙火爆炸開來時,懷遠二嫂用手機拍下一張合影,裡面有今夏,有章懷遠,也有盛時今。

  離開楊山,他們在城區分手。今夏輕輕擁抱盛時今,在他耳邊低語:「哥,今天我很開心。」

  盛時今僵了下,聲音是克制的暗啞,他說:「回去好好休息,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我知道。」

  今夏回到車上,盛時今站在原地,章懷遠啟動車子,他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們的車駛出去,今夏看著後視鏡中越來越小的身影,她忽然很想流淚。

  起風的街頭,她的哥哥,孤單的目送她離開,就好像是她結婚那天,他擁抱著她對她說『好好過』。

  她終究辜負了那番話,辜負了愛她的人,辜負了所有的期待。

  章懷遠瞅見她心情低落,心頗不是滋味,礙於二嫂也在車上,沒有說什麼。二嫂好像沒有察覺氣氛的微妙,講了許多章朝朝的趣事。

  眼看要到家,章懷遠電話在響,他直接關機。二嫂見了,笑說:「業務繁忙。」

  章懷遠笑笑並不接腔,二嫂笑罵:「是不是今晚看我特別不爽?打擾你們小兩口搞浪漫。」

  「有點。」

  「你還真直接,今夏,你來說二嫂有沒有打擾到你們?」

  今夏不大自在,章懷遠笑說:「二嫂你就別為難她了,她面薄。」

  「看不出啊,還挺護媳婦。」

  「二嫂,你要再說下去,今夏可真是要跟你急了。」

  回到家,在起居室,章懷遠拉住她,「不舒服?是不是受寒了?」

  「有點累,我去看朝朝。」

  「這麼晚了,他早就睡了,洗洗我們也睡。」

  今夏瞪了他一眼,章懷遠把她推進洗浴間,要幫她脫衣服,直接被今夏攆出來。

  他對著浴室門咬牙,這女人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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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莫離莫棄4

  年初,今夏陪章夫人去見了幾位政要夫人,他們談起戲曲,話題免不了回到今夏這裡,有人直誇章家三位兒媳婦,章夫人也是欣喜,聊得很盡興。

  年初五,她和盛母見了一面。盛母想見朝朝,今夏悶頭說:「改天吧,要不,可以直接聯繫朝朝他爸爸。」

  「老三,還在生媽媽的氣?」

  今夏搖頭。盛母觀察她,肯定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氣,答應這樁婚事。老三,老實說,你草率離婚我不同意,我不知你是出於什麼原因非要離開。或許,商瑗只是一根導火線,你是恨我們擺佈了你的人生。你可以恨我怨我,但不要拿自己賭氣,划不來。」

  今夏低著頭,攪動杯子的熱牛奶。手心慢慢冒出了汗,胃微微抽痛,不知是不是忘了吃早餐。她記得起來,陪朝朝玩了一陣,然後就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她告訴自己說見一面,至上一次,他們已經近一周沒有見過面了。她有幾次電話,因為不知要說什麼,或許就如她說的,恨著也怨著。盛家明明不止她一個女孩,偏偏選中她。

  「老三,有個疑問,媽媽必須得問,離婚和商瑗的關係有大多?」

  「如果我說有,你會怎樣?」今夏直直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胸口微微起伏著。

  「今夏,我是你媽媽。」盛媽媽臉色微變。

  「是,我知道你是我媽媽,正因為這樣,我暫時不想見你。」

  「你總是這樣,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場為我考慮嗎。」

  「我也想,但是媽媽,你確定我們今天合適談這個問題?」

  盛母握著杯子的手指慢慢收緊,兩目緊緊的釘在她臉上。微紅的唇,用力的抿緊。她的聲音不似平日的淡然,她問:「你知道了什麼?」

  今夏反問:「你覺得我應該知道什麼?媽媽,在你心中,如果沒有我,是不是更好受一點?」

  「老三……」

  「媽媽,嫁給章家,我除了是平衡雙方利益的棋子,還有什麼?」

  「老三,媽媽愛你。」

  「我知道,可是你也愛你的江山。媽媽,對你來講,江山也很重要,所以,在權衡利弊後,犧牲我無可厚非。」

  「你不能這樣想。」

  「那我要怎麼想?」

  「老三,媽媽沒有想過,而懷遠,不管你怎麼看他,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今夏手抵著桌緣,因用力過度,細細的血管突起,呼吸也重了,身子在微微發抖。她吐著氣,「是最合適盛家吧。」

  「老三,最後同意你離婚,你以為,只是你死擰就可以?如果不是……」

  「在你心中,他那麼好,你乾脆認他做你兒子得了,還找我做什麼?」今夏呼一下,站起來,撞到桌子,一滿杯牛奶溢出來,桌布一下潑滿了奶汁。

  她快步離開,盛母隨後追出來,已不見她人。恰好接到章懷遠電話,懷遠說他安排了飯莊,今晚吃個便飯。盛母擔心今夏,回話慢了半拍,章懷遠已察覺異樣,問今夏是不是去找她了。

  盛母也不隱瞞,卻也不多說。

  敏銳的章懷遠,一猜便知道是什麼事。他忍了忍,嗓音有點發沉。他說:「媽,我不反對你說她,也不反對讓她知道她嫁給我嫁進章家的初衷。但你在這個時候,在她心情最脆弱時跟她講這些,你要她怎麼想。」

  盛母也是知道這女婿生氣,因為今夏傷心了。她深吸氣,故作鎮定:「我自然是知道,但是她不能一直躲在自己的殼裡。況且,她姓盛,不能軟弱一輩子。」

  「媽,如果你指的是面對感情這件事,你逼得急了,如果當初你們不逼急她,也許我們的結局會不一樣。」章懷遠並沒有說,盛今夏提出離婚,寧願一無所有,寧願脫離盛家,也要走,態度狠絕。

  掛了盛母的電話,他拿起鑰匙就出去。章夫人見他出去,問:「今夏呢,一個下午都沒見著。」

  章懷遠腳步駐了一小會,答道:「她和朋友有約。」

  章夫人點頭,慢慢品味那句朋友有約。章懷遠踏出去,上車,啟動,車子快速的駛出。調出她的號碼,撥過去,無人接聽。他想了想,打算撥盛時今的號碼,在按下第一個鍵時,又把手機扔出去。

  車子在路上行駛半刻鐘,接到沈江的電話。他告訴自己,辛苦尋找近一年的骨髓,在K市第二人民醫院有最新的進展。

  章懷遠聽到這消息,抑制著激昂澎湃的心情,聽了沈江的闡述。縱使見過各種生死離別的沈江,也聽出了章懷遠尾音的顫抖。別人不知道章懷遠,他是知道幾分的,這個男人,太善於隱藏自己。

  章懷遠說:「你來安排,如果可以,我今天就飛K市。」

  掛了沈江的電話,他習慣性想去摸煙,才想起已經有一段時間不抽了。開始時,還習慣性攜帶,最近幾日,也忘了帶。車上到是有煙癮犯時堵嘴的口香糖。他在盛今夏的車上也有看到過。

  盛今夏抽煙,他是想不到的。那樣克制的一個人,以為會嚴格要求自己,不想在那個圈子裡,也染了『惡俗』。他不介意女人抽煙,但是盛今夏,絕對不行。

  不過,經過這些時日的觀察,她也只是在心煩氣悶時,找出一支攥在手中把玩。

  這算不算癮癖?

  也有好幾次,她對他的行為毫不掩飾的逼視。是的,也只有盛今夏敢逼視他,儘管隱藏得很好,還是被他撲捉到。

  他也試圖挑起她的情緒,效果也不是他樂意見到的。她,盛今夏,剝開一層面具,看到的是另一層面具,她把自己緊緊的裹著,像是蠶蛹。

  忽然,他想起破繭而出這四個字,心顫抖得厲害。

  他深呼吸好幾次,再一次撥打盛今夏的號碼。他發現自己的手在輕輕顫抖,喉嚨也在發緊,他甚至聽到了自己心脈搏動的力量。

  當盛今夏的聲音終於通過電波傳過來時,他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就好像是,期待太久,期盼太長,有一天夢想照進現實,宛如那一縷不真實的曙光。

  「章懷遠?」今夏在彼端試探性的詢問。

  「是我。」他克制著。

  本以為接下來,對他,她會不屑一顧,卻不想她沉默半晌,開口說:「今天,我想住我自己的公寓。」

  章懷遠只覺什麼東西狠狠砸在心尖上,一波駭浪直撲門面。他接腔:「找到了骨髓,我今天要飛K市,如果,你想和我一起,那現在先回家。」

  「你,你說什麼?」她的聲音顫得厲害,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

  「我說過,不會讓朝朝有事。」

  他的保證,宛如黑夜中,蒼茫的海面,突然呈現的一盞枯燈。今夏呼吸漸重,她不確定重複問:「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給你電話前。」章懷遠頓了頓,問:「你在哪?」

  今夏沒有心思計較,誠實交代她的行蹤。章懷遠聽了,唇緊緊的抿著,蹦出一句話:「等我過去。」

  他是第二次踏進這裡。第一次踏足的心情複雜莫辯,甚至帶著一絲自己解釋不了的憤意。

  她來開門,章懷遠看到她那一瞬,眉又擰起來。她手拎著包,妝容整齊,但是即使粉霜掩飾得再好,也掩飾不了她心上的疲憊。章懷遠甚至想說,別把自己繃得這麼緊,我們是朝朝的父母,不是敵人。然而這些話,每次在心尖上過濾,總是找不到何時的時機和她推心置腹的細談。她好像也是在迴避這些問題。

  今夏看了他一眼,想要詢問。章懷遠低頭看著她,問:「今天,你見朝朝外婆去了?」

  今夏怔了怔,點頭。

  「你沒有什麼想要問我?」

  今夏搖頭,「該說的你已經說過。」

  章懷遠只覺被她不軟不硬的話噎了一下,她的態度就好像是一堵牆,牢牢的將兩人隔在彼端。

  「什麼時候走?」她問。

  「沒有確定,但我想今天過去看看情況。」章懷遠很自然的握住她的手,往自己大衣口袋裡放,牢牢的抓著。他感覺到她用力的掙了掙,眉眼間,有絲絲惱意。

  回到章家,章懷遠進書房和他父親閉門談了半刻鐘,她上樓去看朝朝。小伊甸和保姆陪他玩耍,額上冒了汗,卻玩得很高興。見今夏回來,笑嘻嘻望著她。今夏抱起他,心彌進無盡的辛茫,抱著他的手不禁有些發抖。朝朝不停的叫著媽媽,漂亮的臉蛋上,儘是喜悅。

  今夏低眉問:「朝朝今天乖不乖?」

  章朝朝眨著眼,無邪的眸孔,浮上光芒。一瞬間,今夏只覺心頭一陣翻湧。她的凝重猶感染了朝朝,他瞪著眼,望著他媽媽。

  晚一點,章懷遠進來,朝朝已經睡下。今夏坐在一旁,低著頭,也不知是不是在看朝朝。他走到她身後,站了片刻,她也沒有抬頭。章懷遠蹲下來,認真端詳朝朝,又側頭去看她。她眼睫,輕輕顫動,目光,卻是迷茫。

  「我等一會過去,你在家照顧朝朝。」

  今夏側頭,目光凝集在他臉上,難得順從的點頭。

  「最晚,明晚回來。」

  「好。」今夏覺得累,說不清楚的恐慌,一下子全都堆砌在了胸口上。

  「好好照顧朝朝。」

  「你一個人過去?」

  「那邊有朋友,醫師也一道過去。」章懷遠站起來,順便也把她拉起來,抬手拂去遮擋她眼簾的劉海,才將她拉近一些,手扶在她頸後上,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安撫的吻。

  今夏怔忪,隨即心裡一陣慌亂,掙了下想要推開他。章懷遠順勢收攏手臂,將她牢牢箍在懷中。

  「也照顧好自己。」

  今夏低著頭。

  章懷遠看她這樣,心底一陣酸脹翻湧而起。他用雙手牢牢箍住她後頸,迫她面對著自己。她倒也抬起頭,然而在她眼睛裡,章懷遠看到了那一瞬而逝的慌亂和緊張,他心一沉,悶聲說:「等著我回來,聽見沒有。」

  今夏被他箍得有點痛,瞪著他,「章懷遠你弄疼我了。」

  見她臉發白,他鬆開了一點,「答應我。」

  「你先放手。」今夏急呼。

  「答應我。」他固執的瞪著她。

  她有些呼吸困難,聽到他這句,眼前竟然混亂紛雜。

  他到底要怎樣?

  他也不甘弱,眼神咬在她額際下方,克制的等著。今夏耗不過他,說:「我們等你的消息。」

  章懷遠手底下的力更重,胸口像是頂著一股煞氣。知道自己的力道,她會疼,可他,疼了這麼久,也想她疼一下。

  「小心一點。」最終,她還是說了。

  「送我去機場。」

  「不是有司機嗎。」

  「送我去機場。」他固執的堅持著。

  「我去換衣服。」真不想和他這樣,也不想自己這樣,卻不想兩人的相處戰火硝煙,樓下還有人看著,一旁朝朝也在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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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9:49:49 |顯示全部樓層
47、迢迢流水1

  章懷遠走這一夜,章朝朝半夜發起燒來,急招來醫生,折騰了一整晚,直到次日,才有所好轉。今夏也是驚著了,寸步不離守著朝朝。

  章夫人勸不動,不得已給遠在K市的章懷遠打電話。章懷遠接到電話,剛和病人家屬道別,聽了章夫人的轉述,眉一沉,「讓她接電話。」

  窸窸窣窣的聲音,許久沒有動靜。章懷遠走了幾步,離沈江及隨行的醫生幾步之距,一再壓低聲音:「盛今夏,你現在就給我去休息,聽見沒有。」

  「你那邊怎麼樣?」她的嗓音很啞。

  「很順利。」他答,「我回來再告訴你。現在,你先去休息。朝朝已經這樣了,你若再垮下,誰來照顧朝朝?他需要你,你丟下他一次,還要再丟下他第二次。」

  「我沒事,真的。」

  「那你也得吃一點,醫生也說了,沒什麼問題。你這樣守著也幫不上忙,讓媽看一下,醫生也在,你回房休息,我馬上回去。」

  斷了通話,沈江走過來,古怪的看著他,問:「章小公子他娘親?」

  章懷遠不答,沈江便猜剛才那一通電話的主人,難不成是商瑗?興許,除了商瑗,他又在意誰。這樣,沈江自以為猜對了,說:「等朝朝手術後,你和盛……也就是朝朝他媽媽再無瓜葛,你便可以心無旁貸過著你的幸福生活了。」

  「這話,以後不要再讓我聽到。」低沉的口氣,有著絲絲的警告。

  沈江怔了怔,不大明白。

  章懷遠也不再說話,抬眼看去,遠處有起伏的山巒,山頂上有積雪。透明的太陽光照射著,光芒刺痛眼睛。

  「你作什麼打算?如果換我,我肯定是和商小姐。你們在一起這麼多年,她也愛你,你也愛她。」

  「沈江。」警告意味更濃。

  沈江作罷,「我知道,這話以後我不會再講。只是覺得很惋惜,七年感情,雖然這兩年來,你們……」

  「那些都過去了。」

  「過去了?是啊,都過去了。可她為你自殺,盛今夏會嗎,不會。」

  章懷遠陰冷的瞪他,沈江自知說錯話,這事沒有幾人知曉,他便是其中之一。

  在機場,不想碰上商瑗,她拉著行李,見到他們便停下來,隔著人流看著他們。章懷遠沒有留意,就在上一分鐘,他再次打電話過去,章夫人告訴他說今夏喝了半碗粥。這樣的食量,他很不滿意,但就目前她的心情來講,已經很好了。

  沈江看到商瑗,又見章懷遠沒反應,禮貌性的衝她點頭。商瑗猶豫了下,便拉著行李走過來,對沈江笑道:「沈醫生你好。」目光卻是落在章懷遠半沉思的眉心上,殷切的期盼著他回應,哪怕一小點也好。

  然而,她盼了許久,他還在沉思,對她沒絲毫感應。

  望著這樣的他,商瑗的心,一點點沉下去,那種窒息的刺痛感再一次洶湧的襲來。

  沈江看出兩人的微妙,先閃一邊。

  章懷遠發現商瑗時,眼裡閃過驚訝。稍後才記起來,她籍貫這裡,見到也無可厚非。

  商瑗看著他,問:「你這是?」

  章懷遠沒給她遐想的空間,打斷說:「公事。」

  商瑗低頭,心尖的疼,一陣強過一陣。她不知道,為什麼男人放手可以輕鬆灑脫,而她,只要一想起,就覺得生命已失去了一大半。

  「你連敷衍都不願意了嗎。」

  「你,也不需要敷衍。」

  商瑗吸吸氣,勉強笑了下,問:「你這是回去?」

  章懷遠點頭。

  後來,商瑗居然找沈江換位,沈江也不知是不是同情她還是真要湊合兩人,願意去坐經濟艙。

  當商瑗走到他面前,章懷遠把唇抿得更緊,眼角也是更沉。

  商瑗有些歉意的對他笑了下,坐下來,卻略顯侷促。興許也是知道他不高興,但即使這樣,她也想爭取多一點與他相處的時間。

  這兩年來,她一直用他對自己的歉疚心裡,牢牢地困著他,也困著自己。她不能前行,便強行拉著他原地踏步。現在,他要掙脫她打造的枷鎖,離開她灰暗的世界。

  章懷遠側頭,眼神牢牢的鎖在她側臉龐上。商瑗被他看得有些發顫,他的目光總是這樣,藏著所有情緒,卻可以將你打牢。她微微低下頭,擺弄著手機,「我有給你發信息,祝你,還有朝朝新年快樂。有收到嗎。」

  「我一向不看短信息。現在你說了也一樣,謝謝。」

  商瑗苦笑,在心裡對自己說,看吧,這就是男人,不管曾經,他對你許下多美麗的誓言,一旦觸犯了他們權益,你便一文不值。

  「朝朝好一些了嗎。」

  章懷遠眉目微動,卻一轉了視線。

  商瑗重複道:「朝朝好些了嗎。我知道你想什麼,無非是又想著我會打什麼主意。可章懷遠,若是沒有你的特許,我能打什麼主意?命就這一條,你連她都不稀罕了,我還有什麼砝碼押注?而她,縱使我討厭她恨她,卻不能否認,她確實有資本。一個盛家,就可以讓我輸得體無完膚。」

  章懷遠心尖劃過銳痛,盛家,又是盛家,倘若沒有盛家,是不是就沒有盛今夏這號人?然而,看向商瑗的眼神,更複雜了幾分。糾正她的用語,很鄭重道:「在我這裡,她只是朝朝的母親,姓什麼,沒關係。」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不能是我?」

  「商瑗,我不喜歡你繼續糾纏於這個問題,於你,沒一點好處。不論是感情還是時間,對你除了物質補償,我已經無能為力。所以不管有沒有她,如果我們在一起,就算有人阻止,我們還是會結合。這兩年時間,我以為你想明白了,我也以為自己想明白了。然而,直到最近,我才徹底的明白。」

  商瑗眼睛裡,有慌亂,也有驚恐。章懷遠言外之音,她清楚。倘若當初她不自殺,便不會有這兩年來的糾葛。她更是清楚,這兩年來,他努力的彌補她,只是因為他不能讓她死。

  「你是愛上她了嗎。」商瑗還是忍不住問。這興許是女人的天性,對於分手的戀人,總是想要刨根究底問究竟,無非是想挽留或者是不想這些年,一切化為灰燼,更不想,白白便宜了他。

  對於這個問題,章懷遠並沒有回答。商瑗低頭,自嘲:「懷遠,你還欠我一次北歐之行。」

  「我說過,會還給你。既然我說過,我就不會食言。」章懷遠眼梢微挑,「我一直認為,你很有分寸。所以我並不想虧待你,不過,你別告我,你不知道她是朝朝的媽媽。」

  這句話份量很重。商瑗足足呆了半分鐘。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說的不是這個。章懷遠點頭,重複說:「她是朝朝的媽媽。」

  商瑗只覺虛了一樣,癱軟了。她急喘著,問:「只是這一層身份?」

  章懷遠不再開口,他想,聰明的商瑗,不可能猜不透其中緣由。

  直到飛機降落在C市機場,商瑗還處在悲痛辛楚中。章懷遠見她神情恍惚,提出送她回去。

  車上,商瑗沒機會問,司機在前面,有些話也問不出口,更是知道,問了也改變不了任何。

  下車,她還是忍不住,「我不管你的決定,我會等你。」

  「不值得,我不會回應。」

  「真要做得這麼絕嗎。」

  「好好把握,生活不會虧待你,也不會虧待我。」

  回到家,先去看朝朝,小子睡得安穩,卻把盛今夏折騰得夠嗆。只一日不見,好像又瘦了幾分,眼眶都凹陷進去了。

  章懷遠見父母親都在等著他,哥嫂也在靜候,今夏也看著他。章懷遠說:「我先去洗個澡,今夏,幫我放洗澡水。」

  章夫人聽了很不滿,用力瞪章懷遠。章懷遠不在意,拉著今夏往樓上去。一進門,就把她抱進懷中。落空了一天的心,好像灌進了什麼糖漿似地,滿滿的。這是從未有過的體驗。

  而他的嘴角,也有了一絲微笑。

  今夏有些喘不過氣,推開了一點距離,又被他箍緊,撞上他堅實如鐵的胸膛,撞得她疼。

  興許是知道她彆扭,他自己也不習慣。但他想,以後會慢慢習慣。他,或者她,都得習慣。

  「總是不好好照顧自己,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如果你看到一個生龍活虎的我,會不會又指責我?」

  章懷遠悶哼,這個人,不嗆他一句,就不舒服。

  「我去放洗澡水。」

  「不必了。」

  今夏掙出來,古怪地看向他。

  章懷遠看著她耳根漸漸紅起來,笑了笑。然後才認真道:「這段時間,朝朝必須要住到醫院去。等開過專家會診後,便確定手術時間。你好好照顧自己,其他的不要太操心,以後朝朝還等著你照顧呢。」

  「我只是……」

  章懷遠握住她的手,「朝朝很堅強。」

  章懷遠換洗了,來到客廳,一家人都嚴陣以待,像是等待宣判一樣。章懷遠從容坐下,今夏看了看,在章懷遠邊上坐下來。

  章父詢問情況,章懷遠也把事態講明,一家人,七七八八討論。章懷遠看著今夏臉色不好,便說:「我讓醫生過來給你檢查一下。」

  今夏心裡一驚,只不過是一宿沒睡,今天又緊張了一天。他這樣,到讓她覺得自己羸弱不堪。搖頭拒絕:「不要,等一會休息一會就好了。」見他眼神還是牢牢地釘在自己的臉上,便知道他沒有聽進去。

  章夫人見兩人竊竊私語,今夏臉色不好,她自然是知道。看出自己兒子的擔心,心下是歡喜的,暗自高興著,眉梢也不覺染了多一些笑意,「今夏,不舒服先回房休息。老三,你也是,媳婦不舒服,也不懂得體諒。」

  章懷遠好像也在等著這句話,點頭說:「讓醫生過來看看。」

  今夏不習慣所有目光都彙集到自己身上,就好像在舞台上,或者是接受採訪時,那些陌生的臉孔,刺眼的閃光燈。那場合,她應付自如,只因為他們是路人,而這裡,坐著的都是熟知她的人。

  章懷遠看出她的不自在,心裡卻是一喜。這樣小性子的她,更讓他覺得多了幾分真實。

  章夫人也是看出來了,催道:「快去,老二,你聯繫一下沈醫生。」

  二嫂雅軒點頭,又看看今夏,便去打電話。

  章父也發話,雖沒太大的情緒波動。今夏知道,這位司令做到這樣,已經是極限。她想,再不回房,怕是要引起更大的紛亂了。

  而這裡,也確實沒她可做的事。她站起來,對在座的笑了下便上樓。

  章懷遠目光緊緊的追隨著她,直到看不見了,大嫂打趣:「回神了。」

  小伊甸抱著熊仔,一本正經地說:「媽媽,三叔叔是不是和三嬸嬸談戀愛啊。」

  小伊甸的話,引來一陣笑聲,緊張的氛圍,稍稍舒緩了些。

  章生見自己女兒天真的問,不拘言笑的他居然也笑了下。章懷仁抱起小伊甸,問:「你知道什麼是談戀愛?」

  「我知道,電視上都這樣演的。我看到三嬸嬸演的電視啦,談戀愛就是可以親對方的嘴嘴。」

  樓上的今夏,無力的靠在門邊。

  心裡有些慌亂,胸口悶悶的疼。疼的厲害,眼前都有些模糊。

  至從知道朝朝病情,無數日夜的驚恐,如今,終於找到了。

  他說,不會有事,他說,會還你一個健康的朝朝。

  可他不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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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9:50:02 |顯示全部樓層
48、迢迢流水2

  這段時間,所有人都在忙,章懷遠推掉所有工作,全天日呆在醫院。這時候的朝朝,除了章懷遠,誰的話都不肯聽。只要有章懷遠在場,他就會乖乖的。

  父子親近,今夏早就看清了,到沒有過多的心酸。只是望著小小的他,遭受這等苦痛,對自己的無能為力很彷徨。

  章懷仁和二嫂,近來也不好過。瀋陽軍區某位德高望重的老首長屢次向章懷仁旅所在的部隊要人,對方結束,二嫂和章懷仁便動身回部隊。

  盛時今因婚期將近,而且他去留未定,暫時在家裡,待婚事定下來便啟程。

  今夏擔心,怕因自己的原因,時今對章伯伯遲遲不作回應。章懷遠也是看出她的憂心,便藉著這日回家休息,對她含糊地解釋了一下。

  章懷遠說:「你現在最主要的是照顧好自己。你大哥他自有分寸。調令遲遲不下,並不是你大哥能決定的。不是說朝朝爺爺要就可以,也得看大哥上頭肯不肯放,你看二哥就是很好的例子。」

  「聽起來怎麼跟土匪似的。」今夏不是不懂,還是擔心,就是害怕生出變故。

  章懷遠聽了,嘴角有了一絲笑意,但很快隱匿了。他認真說道:「你總是這樣,結婚時你考慮的不是自己,現在你考慮的不是自己。盛今夏,什麼時候你先為自己考慮一次?」

  今夏聽出了他的不快,倒也不是太在意。找到骨髓後,他們很默契的不在爭鋒相對。這種相依相偎,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就會消失。

  因朝朝手術,盛時今的訂婚儀式推遲了。今夏說不必這樣,如期舉辦就好,反正就是幾家親朋小聚一下。

  盛時今不同意,他鄭重的告訴她,不管大小,都要等朝朝病好了。

  這樣一來,今夏心又亂了。

  盛母這些日,也天天往醫院跑,盛父因為他工作的關係來得少,但只要一有時間,必要趕來。

  有幾次,今夏看著自己的父親兩鬢長出了白髮,見他結束工作就過來,於心不忍。便說:「爸,我知道你很忙,你看,朝朝有這麼多人照顧著,你就不要每天這樣往返了。」

  「回家也沒人,與其惦記著,不如親自來看看,看一眼也好,比傳話放心一些。」

  今夏怕父親誤解,也知這樣說,他會傷心。便解釋道:「我怕你身體吃不消,你每天都那樣忙,總是沒時間休息。好不容易忙好了,又匆忙趕來醫院。」

  「你是我女兒,朝朝是我外孫,我不來看你們,看誰去?你看,你爸我身體倍兒棒,不礙事的,你放寬心一些。」

  今夏不能說什麼,私下裡,只能囑咐他的秘書讓他平日裡多留意一些。

  朝朝手術那天,齊家上陣。盛父也是在主持結束一個會議後,急急忙忙趕來。朝朝他爺爺更甚,特地從蘭州飛回來,一下飛機就趕往醫院。本來二嫂也要回來的,今夏說不用了,這樣興師動眾,不好。二嫂是懂她的,今夏這樣說後,便也沒說什麼,只是在手術當天打電話來詢問情況。而電話也不打給今夏,直接詢問章懷遠。

  手術很順利,主刀醫生宣佈時,在眾人前,今夏流下了淚水。章懷遠緊緊的抱著她,低聲安慰:「你看,我們的朝朝很堅強。」

  這一夜,章懷遠要得很凶,也有點粗暴,大概是壓抑太久,急切的需要找一個出口。

  第二天,今夏醒過來時,他也沒有起床。她看時間,居然已經十點了,急忙起來,披了衣服,才去把窗簾拉開。

  清晨的陽光,強勢的擠進來,刺得她瞬間眼睛就流了淚。用手去擋住光線,庭院的冬青,已長出了綠葉,管家在花壇上施肥。望著這片生氣盎然的空地,才驚覺時光悄然的步進了春天。

  在她起身那一剎,章懷遠已醒過來,但是不想動。這會兒,強烈的光線從窗欞中晃進來。他微瞇著眼,掀開被子坐起來。從他的角度望過去,她整個人都呈現在一片金光中,看起來,特別柔軟。

  他觀察了她一會,見她沒動,便起身走過去。在她一旁站立,順著她的視線往下看,滿庭的生機,空氣也變得靈動。她的髮香淡淡的刺著鼻尖,身上散發一種特別的味道,卻又是別於自己。章懷遠靠近了她一些,特別聞仔細了,不是沐浴香,也知道她沒有用香水的習慣。那麼,是什麼香味,偏偏這樣好聞。

  見她出神,忍不住問:「看什麼?」

  今夏聞聲,微微側了側頭,「我去醫院。」

  「你要好好休息,這些天,你累得夠嗆的。」

  「我不放心。」

  「你這樣,我更不放心。」

  今夏難得有耐心,轉身去看他。這個男人,愈發琢磨不明白,他的行為,有時她會覺得他對自己也是好的,但有時又覺得,並不是那樣。他們的關係,只是無奈的結合,互惠互利而已。

  回憶起昨夜的瘋狂,今夏有點兒發懵,想著自己是不是太無可救藥了呢。發生之前,她腦子也清醒著,可是在那樣的情況下,覺得拒絕也太矯情了。尤其是就目前情況,兩人沒有分房,共枕一床,如果可以心無旁貸,是不是就可以心如止水了?

  她認真地看著他,愈發覺得,這眉眼、這鼻樑、這唇瓣,在她腦子刻下了滅不去的印跡。她的朝朝,長得還真像極了章懷遠。

  想起最近他也沒怎麼去公司,有些擔心,「今天去公司嗎。」

  「去的,再不去,朝朝教育費用怎麼辦?你去掙?」

  今夏低頭,「不是不可以,不過法律上來講,雙方都得盡義務。」

  可章懷遠卻有點不高興,悶聲道:「可以什麼,難不成你去拍電影?無論如何,我都不想你在涉足這一行。做什麼都可以,這個,太折騰了。」

  「你怎麼這樣……」霸道,今夏惱他,在她覺得他也還算不討厭時,他又說了這樣討厭的話。他到底懂不懂尊重人?

  今夏氣他,說:「我做什麼,跟你沒關係。」然後甩手,踏著脫鞋蹭蹭跑出去,只留下一縷淡淡的餘香。

  出門時,章懷遠也同她一道,兩人一起走向車庫。章懷遠說:「我先去一趟醫院再去公司。」

  「不用那麼辛苦,我和阿姨通過電話,朝朝很好。」她走向自己的那部車,拉開車門坐進去,不想章懷遠也走過來,上了副駕駛座。

  今夏悶悶的斜了他一眼,他卻心安理得。

  「醫生說,朝朝是他見過恢復得最好的,也是最堅強的。」

  「醫院和你公司不順路。」

  「我先去醫院。」

  「不開車,等一會怎麼去公司?我可不送你。」

  章懷遠忽然就笑了。

  今夏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同時也覺得這個男人很莫名其妙。她把鑰匙插好,發動車子,太陽光有點強,刺得眼睛不舒服。

  章懷遠很主動,把她的包拿過來,翻出太陽鏡,斜身過去。今夏想要避開,卻被他抓牢了,沉聲喝道:「別動,比朝朝還會折騰。」

  今夏啞然,倒也不動了。

  章懷遠為她戴上太陽鏡,還煞有其事評價說:「今天的妝不錯,比起你們劇組那化妝師畫出來的好。」

  「你看過?」

  「朝朝要看啊,你總是南飛北往,朝朝要見媽媽怎麼辦,只能開電視給他看。這小子也聰明,見了一次,就認準了。」

  今夏聽了,不禁呆了呆。這話,怎麼聽起來有點兒彆扭?

  一回味,又不不對勁,瞪了他一眼,「什麼是認準了,我就是朝朝的媽媽。我不管你將來和誰,哪怕你用權勢打壓我,也不可否認,我和朝朝的母子關係。」

  章懷遠本是想說輕鬆的話逗逗她,這才發現,這話題是雷區。但見她這激烈的反應,居然有點放鬆。

  「還是我來開車吧,你這樣,我還真不放心。」

  去到醫院,朝朝精神倍兒活潑,就如他的名字充滿了朝氣。

  今夏陪朝朝一小會,便和章懷遠一起去醫師那裡咨詢情況。醫生給了他們一個很樂觀的答案。

  章懷遠便說:「再過幾天,朝朝就不用住在醫院了。」

  今夏也這樣想,不管醫院環境多好,讓人感覺起來都是不好的。章懷遠在醫院呆了一個鐘頭,電話不斷。

  今夏看不過去,便催他。章懷遠指著自己的臉對朝朝說:「親親爸爸。」

  父子兩折騰了半晌,章懷遠才心滿意足離開。

  章懷遠回到公司,吳江便把洛城莊園設計圖紙呈遞給章懷遠。章懷遠低頭看著,偶爾皺一下眉頭。吳江立在一旁,看這情形便知道他看不中。吳江也仔細看過這一份圖紙,設計大方簡潔,也迎合了刁鑽老闆的喜好。這樣一份設計,無論放哪裡,都是無可挑剔,更是挑不出毛病。自己也是認為這樣的設計,章懷遠會很滿意,不料想並不得他心。

  章懷遠看了一陣子,開口說:「這不是我要的效果,太過浮華了。你替我約見Allen,時間就安排在明天。」

  吳江退出去,章懷遠又看了許久,臉色越來越不好,直接把圖紙扔出去。之後,撥出一個號碼。

  半天才接起來,還是怒氣沖沖的,「三哥,你太讓我失望了,媛媛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待她。」

  章懷遠沉著臉,沉沉地說:「章雪嬌,我的事你再插手,別怪我這做三哥的不講情面。洛城莊園,這一次就算了,Allen是你朋友,也是我朋友。你若不想她為難,你要做什麼我不攔著你。」

  章雪嬌第一次聽到章懷遠用這種口氣,不由怔住了,原本那些話,就這樣堵在喉中。

  章懷遠頓了頓,又道:「我的事,以後你最好別插手,你說我冷血也好無情也罷,現實就是如此。這兩年來,還沒鬧夠嗎。現在你還不知輕重給我鬧,非要攪得大家都不得安寧你才罷休?章雪嬌,你得好好想想,自己有沒有能力承擔後果。」

  「三哥,我只是認為,你這樣單方面做出決定對媛媛不公平。」

  「那麼,你認為怎樣才公平?章雪嬌,兩年了,你還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濃濃意味的警告。

  章雪嬌被他這樣一說,低低的哭起來。興許是沒有想到,自己的三哥說話也這樣狠,不留一點情面。

  章懷遠聽到這哭聲,壓著怒火,陰冷的說:「洛城我交給Allen,自有我的打算,你誤導Allen夫婦,只會浪費彼此時間。我也坦白告訴你,洛城,我從沒有打算要給商瑗。」

  「可是,你說過會給她一座城。」

  「雪嬌,你這樣咬著過去不放,是想為難誰呢。」

  結束通話,章懷遠支著手按住眉心。扔在地上的圖紙越來越不順眼,他扯鬆領帶,桌上的筆被他砸出去。

  洛城,又是洛城。

  忽然就記起,有個人說,你給的,我都不要,你這個人,我也不要了。

  至於,每次想起這句話,都慌得厲害。

  以前她不要,他就放開,以後,不管是為了誰,再由不得她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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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愛的副作用

  這一天,做什麼都不順心,下午盛母約見他。他結束手頭上的工作過去,盛母已在茶樓等候。

  章懷遠泊好車,繞到雅間。盛母見他急急趕來,額頭冒著些許汗,不由怨道:「說不急,這樣趕做什麼。」

  章懷遠拉開椅子坐下來,笑說:「沒什麼事就過來了。」

  盛母聽了,撲哧一下笑出聲:「我知道你是大忙人,今天這樣,若是讓今夏知道又要埋怨我了。」

  「既然提到了她,我也要說說我的立場。她這個人有時說話有些刻薄,但您作為她母親,作為朝朝外婆,我們的長輩。我還是希望你留給她足夠的空間,而不是跟上一次干預她。當然,我說這些也很可笑,不願意你們干預她,而我自己卻是希望自己還有這個能力干擾到她。」

  盛母認真的端詳著章懷遠,點頭:「你說得對,不過有些事,她總不能一直迴避。我是她媽媽,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他們著想。我知道她怨我,沒有給過她選擇。有時看著她對自己埋怨,也後悔過,但如果還來一次,我還是那個決定。她理解就罷了,不理解那就這樣怨著我罷。」

  「媽,這句話我不贊同,為人子女,無條件支持理解父母聽起來都難以接受,何況還要做。李家固然好,我知道您也很看好這樁聯婚。但時今未必需要這樣的婚姻作為鋪墊。他有能力走向自己的事業頂峰,你這樣逼著他們做選擇。時今自然不會說什麼,也知道您是從自己的角度為他們將來做打算。但若是今夏知道,你要怎麼解釋?她這個人,寧可自己苦一些累一點,也不願意她所敬愛的人走到這一步。」

  盛母怔了怔,慢慢斂下眼簾。

  章懷遠也沉默,這番話之前沒有機會講,現在一口氣講出來,只是想,盛母在做出每一個決定前,能少談一點利益。

  他想起自己的婚姻,在得知盛今夏懷孕後,母親叫他談話。而那個時候,盛父著了某些人的道,盛家上下一片恐亂。

  母親說:「老三,在這之前,我是沒有辦法逼你做選擇。如今,今夏有了我們章家的孩子,你娶她是責任。你也知道,我一直就想她做我的兒媳婦,如今這樣正好。我也不管你先前對誰許下承諾,我不會去干預,以後我還是不會干預,凡事都得看你自己把握。」

  他還憋著不能釋然,聽了母親的話,更是憋得緊。

  盛母看他這樣,點破:「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以後還是絕了這念頭。不說我不同意,她也不是適合的人。」

  其實,他也有問過盛今夏。那天,他從家裡出去,直接去找她。她話不多,那天更沉默。兩人繞著校園走了一圈,她一直不說話,沉默地聽著他不聽的挑起話題。說到最後,他也不再開口,藉著西下的霞光,看著她緋紅的面頰。

  他看得出,有好幾次她都要張口的,但每次只望了他一眼便別開了視線。

  他醞釀了好的話,最後只化作一句『你願不願意嫁我?』

  這些事時不時出來蹦躂一下,讓他無處可逃。

  他以為,他們會平淡的過下去,甚至也想過,對她好一點,和她好好談一談。可那時那些措手不及的事壓著他,她卻置身事外的漠然,消磨著他們不多的時間。

  最終,她斷然抽身。

  盛母默了半晌,慎重地說:「我想,時今需要這樣一樁聯婚。」

  章懷遠只覺氣血翻湧,胸口憋著一股寒氣,銳痛陣陣。他清嗓子道:「時今不但是我朋友,也是今夏的大哥。這樁婚事無非錦上添花。李雙雙這個人,她品性我不便評說,今夏尊敬時今,她不願他為難,即便不贊成,也不會反對。我不希望因為這件事,影響她的正常生活。」

  「我知道李雙雙和今夏鬧過一些矛盾,年少不經事,各自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看彼此不順眼,那些可大可小。李雙雙也是驕傲的孩子,今夏自不必說,他們的驕傲不容許低頭一寸。可不要忘了,這世上沒有絕對的是與非,誰敢標榜自己沒有犯過錯?黑與白是與非,不過是相輔相成罷了。你也許會想,這個丈母娘心性涼薄,親人也要算計。但有一點我們誰也迴避不了。那就是每個人都得學會承擔她那一部分責任和義務,獨自去面對去解決各自的人生境遇。對於今夏,我嚴格要求她,並不後悔。她是我的驕傲,是盛家的驕傲。」

  「您是不是對她說了時今的事?」

  盛母愣了片刻,搖頭:「時今,我一直把他當著自己親生的來撫養,甚至在他身上花了更多的心思。你說我虛偽也好,求名也罷。我問心無愧。」

  章懷遠不得不承認,這一點盛母做得很好。

  「時今的身世,今夏不可能知道,沒有人對她提起。就連今生也只是猜測。」

  盛母補充。

  章懷遠想,盛今生既然也猜到了,那麼今夏怎麼猜不到?他不由想起,她住進玫瑰園後,年前那段日子。以及結婚當日,她牢牢的抱著盛時今,重複著說:「哥,你要好好的,聽到了嗎,你要好好的。」

  那心疼的語氣,他都生出了嫉妒。

  而盛時今,也是牢牢地抱緊她,眼裡儘是心疼和不捨。關於盛時今的秘密,早在他還沒見過盛今夏便知道,縱使他隱藏得很深,幾乎不露痕跡。

  章懷遠斂了眉眼,說:「今夏她有主張。」

  「如果她和上次一樣,不顧後果的離開,你還是由著她來嗎。」

  「不論她走多遠,終是要回來,頂多是浪費一些時間,多走一段彎路,多看一道風景。」他眼前的燈火撲哧撲哧閃著星輝,隱隱的,腦子便浮現了那日她身上穿著的大紅色旗袍,旗袍底下,勾畫出她苗條柔軟的身姿。

  他不知道,穿上旗袍的她,那樣的奪人眼目。可她臉上,並未見太多喜悅,即使她一直在微笑。甚至,那笑容刺得他心火翻湧。二嫂見著時,眼睛都裡儘是驚歎。可還是滅不掉他心中那股火,盛今夏在他心中點燃的那把火。

  在那一刻,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她身上時,他心情變得十分複雜。他清楚的知道,她是他妻子,孩子的母親,他們要攜手共度風雨。

  當她含著笑意的眼睛無意中投射向他時,瞬間就沒了暖意。

  那一剎,他聽到心底匡噹一聲,沉了。

  「既然這樣,我便不再插手。要是她這樣和我僵持下去,我心裡也不好受。她是我女兒,我一把手把她拉扯大,現在她要脫離我。你也說,等有一天,她自會明白。那好,我便等著那一天。但若是她要插手時今的婚事,我定不許。我知道,念安是她朋友。但這孩子就是心性太善良,對誰都好,卻不懂得去設防。念安是誰?起先我就不同意時今跟她交往,後來兩人還是走到一起。我只當是遊戲,便不去阻撓。現在她卻纏上了今生,興許也是知道我拿今生沒辦法。這樣死皮的人,我勢必不會承認她。時今也好,今生也罷,盛家絕對不歡迎她。所以今夏這裡,你去做做工作。」

  「她有自己的主張。」

  盛母微微怔忪,片刻後,輕輕歎了口氣,覺得面對著章懷遠,自己老了,再也跟不上他們的步伐,天下,在不屬於他們那一代。

  六點一刻,章懷遠起身離開。到醫院樓下,碰上李雙雙。李雙雙見到他,迎著他走來,問:「朝朝好些了吧,我這段時間陪我媽媽去外省探親,今天剛回來。」

  章懷遠看向她的眼神很淡,頷首點頭。

  李雙雙也不甚在意他的態度,想了下,老實說:「本來想上去看看,又怕影響今夏的心情。」

  「最近人來人往,吵鬧得很,這些日她也折騰得夠嗆,需要更多的時間休息。」

  李雙雙又不傻,豈有聽不出章懷遠言外之意。在他跟商瑗還是男女朋友時,章懷遠對她並不熱心,而那時她站在商瑗的身邊,一切都是為她打算。後來的變故,他這樣的態度,已經很好了,她很知足。

  她掩飾笑了下,「那,我就不打擾她休息,改日我再來。」

  章懷遠淡淡的點頭。

  李雙雙頓了頓,說:「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和她好好相處。」

  「這事我做不了主。」

  「他們盛家人,脾氣都挺古怪。」李雙雙訕訕。

  「我們家朝朝脾氣也怪。」章懷遠煞有其事的點頭,「挺記仇的,這性子大概是遺傳了我。」

  一瞬間,李雙雙一張臉白如雪。章懷遠這句話足以說明了,她李雙雙若打盛今夏的主意,那麼,他勢必會討回來。這句話也讓她心裡涼了半截,在心底歎道,幸好,幸好沒有為商瑗抱不平,不然,她還不知要怎麼收場。

  「我還有些事,改天再來看朝朝。」

  章懷遠淡淡點了下頭,李雙雙狼狽的逃開。

  走時,她還在想,幸好幸好。

  章懷遠呢,他站了片刻,抬頭看向那扇窗子。因距離太遠,不知是不是有人站在窗子後。

  然而,只要看著這扇窗,不安的心,就會變得踏實。

  跨步的幅度,不由比平日大一些,走得也急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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