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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彌 -【喜床上的陌生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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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9:35:01 |顯示全部樓層
喜床上的陌生人 作者:香彌

「喵~我終於找到你了。」眼前的黑貓如是說。
老天!莫非先前姊妹爭吵,她撞到頭昏迷時,把腦子給撞壞了,
要不,怎會聽見貓說人話呢?更扯的是,牠竟說自個兒是人類,
她昏迷時,神魂被招至孟府與他冥婚,後又因故失蹤,
他這道士世家的傳人只好施展離魂術,附身在貓身上千里尋妻……
真是荒謬,她堂堂靖國公嫡女花若耶,怎可隨意與人訂親!
儘管她心裡有種直覺,他說的都是真的……但那又如何?
蘇醒後,為避免庶妹爭寵再波及到她,娘親已為她定了親事,
本想這事就此揭過,豈料幾個庶妹仍三番兩次暗害她,
多虧有他相救才保住小命,甚至,因他的呵護而恢復記憶,
朝夕相處的回憶一幕幕湧現,她終於明白原來自己愛的人是他!
這下可糟了,姑且不論她該如何與娘親解釋自己「已出嫁」一事,
光憑他的尋常百姓身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鴻溝便已跨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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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9:35: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1章(1)

    靖國公府。

    時值盛夏,日落時分,天邊落霞瑰麗絢爛,花若耶坐在跨院廊簷下一張藤編的椅子上乘涼。

    今日一整天都無風,天氣熾熱得即使坐著不動都能令人汗流浹背。直至适才,才拂來一絲絲的涼風,稍稍消減了幾分酷熱的暑氣,花若耶不知不覺闔上眼睡著了。

    莓兒從外頭進來,如霜想提醒她,讓她別吵醒小姐,這幾天太熱,小姐夜裡都睡不好,難得這會兒有了睡意,想讓小姐多睡會兒,可她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聽莓兒張口便嚷道——

    “小姐,李府那邊又有新的消息傳出來了!”

    剛睡著的花若耶被她的聲音吵醒,抬眼望向她,惺忪的眼神裡還有一絲迷蒙,沒聽清楚她适才說的話。

    “莓兒,你說什麼?”雖然身為靖國公嫡長女,花若耶的脾氣卻比底下三個庶妹都好,鮮少端架子責罰下人,有什麼好吃、好喝的也都會分賞給身邊伺候的下人,因此在她身服侍的莓兒、如霜與其他幾個丫頭,全成了靖國公府下人們羡慕的物件。尤其是那些服侍其他三位庶小姐的丫鬟們,更是巴不得能與莓兒她們互換主子。

    “小姐,李府那兒又傳出新的消息了。”莓兒上前,一臉興匆匆地將不久前從外頭聽來的傳聞告訴自家小姐,“先前那李府少夫人不是將滑胎藥摻在參茶裡,原本是要送去給李少爺的寵妾虹姨娘喝,想打掉她肚子裡的孩子嗎?

    “結果那參茶卻陰錯陽差進了她公公李侍郎新納不到一年的側室肚子裡,讓剛好也懷了身孕的她滑了胎,李府上下因此鬧了個雞飛狗跳,李大人震怒,李少爺也忍無可忍鬧著要休妻,小姐還記得嗎?”

    聽莓兒提及這樁幾天前發生的事,花若耶精神頓時一振,連忙追問:“李府又傳出什麼消息了?”她平日沒別的嗜好,就愛聽這些閒事當消遣。

    剛巧莓兒另外幾個姐妹也分別在京裡其他幾戶大戶人家裡當差,常能得知那些名門高第後宅的事。知道主子愛聽,所以莓兒一得知什麼新鮮事,頭一個就來告訴自家小姐。

    李府這位少爺的妻子閨名叫蔡薇,出身自武將世家,父兄都是軍中赫赫有名的將軍,論家世,算是李家高攀了他們,當初還是李家千求萬求才求得蔡家將女兒下嫁給李少爺。

    可沒想到蔡薇去年嫁進李府後,李家上下就不安寧,先是李老夫人跌跤摔斷腿,而後李府遭了竊賊,接著李少爺與朋友游湖不慎落水,回來後大病一場,足足將養了兩個月才復原,不久前又發生蔡薇對李少爺的寵妾下滑胎藥,卻意外害得李侍郎的側室滑胎之事。

    蔡薇長花若耶兩歲,花若耶以前曾見過她幾次,雖出身武將之家,可蔡薇卻是個嬌弱的姑娘,脾氣溫良,當初聽聞她做出下藥的事來,花若耶還有些不敢相信。

    “先前李少爺鬧著要休妻,可他岳父蔡老將軍壓根不相信自個兒的女兒會做出下滑胎藥的事來,於是讓兩個兒子親自調查這事,結果竟查出是虹姨娘誣陷李少夫人。蔡老將軍怒斥李少爺寵妾滅妻,今兒個一早親自去李府要將女兒接回將軍府,後來發生什麼事,您知道嗎?”莓兒說到這兒打住話,一臉神秘兮兮。

    “發生什麼事了?莓兒你快說呀,別賣關子了。”花若耶心急的催促她。

    “蔡老將軍去李府時,也不知怎麼的竟有個道士同行,這道士一進李府就說李府有妖怪,李府這一年來之所以不安寧,全是因妖怪作祟!”

    聽到這兒,花若耶驚訝的瞠大眼,“李府有妖怪!”

    就連一向沉靜的如霜也一臉吃驚。

    “沒錯,據說那道士一到李府,拿出照妖鏡一照,就讓妖怪露出了原形,你們可知道那妖怪是誰?”

    花若耶聽得興起,沒有多想便道:“莫非是李少爺那寵妾?”

    莓兒搖頭,“不是她,原來鬧得李府闔家不寧的妖怪,竟是李侍郎納的側室。”

    “竟然是李侍郎的側室,她是什麼妖怪?”花若耶好奇的問。

    “聽說她原身是只耗子精,與道士鬥法後不敵,負傷逃走了。”

    聽完,如霜半信半疑道:“這世上真的有妖怪嗎?”

    “就是呀,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半只妖怪呢,真想親眼瞧一瞧。對了,莓兒,那耗子精長得什麼模樣?”這些傳聞經過口耳相傳、加油添醋之後,原本圓的也能說成方的,通常只有三分是真,七分誇大,所以花若耶也沒有全信,不過是當趣事聽聽罷了。

    “據說那耗子精的毛是白色的,體型比一般耗子還要大上五、六倍。”莓兒張開手臂比了個大小,活像她曾親眼目睹似的。

    “那查明真相後,蔡老將軍可還堅持要把女兒帶回去?”花若耶問。

    “聽說李侍郎親眼瞧見側室竟是只耗子,嚇得都厥過去了,而李少爺得知自個兒錯怪妻子後,想求妻子原諒,可李少夫人怎麼也不肯再留在李家,要求下堂而去,便跟著蔡老將軍回了將軍府。”

    “她應是在李家受了不少委屈。”花若耶想起以前曾見過蔡薇幾面,每回見她,她總是羞羞怯怯的有些靦腆,依她那樣的性子,若非徹底寒了心,不會如此決然自求下堂,不留一絲餘地。

    李家的事讓她想起了自家的事,打她懂事起,父親與母親就不曾同睡一房,父親夜裡都宿在兩個側室那裡。

    夫妻倆感情不睦,連帶的父親也不喜她這個女兒,明明她是嫡女,但父親卻更偏疼兩位姨娘所生的幾個女兒。

    思及此,花若耶若有所感的說道:“以後我成親一定不許我夫君納妾,他若堅持要納妾,只能先休了我再納。”

    在她看來,母親之所以不願同父親親近,必是因父親偏寵兩位姨娘令母親心寒,她為母親感到心疼不平,可父親的事她沒辦法管,但以後她絕不允許自個兒丈夫這麼對她,他若待她不好,她情願不要這個丈夫。

    突然聽見自家小姐這番話,如霜與莓兒互覷一眼,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接腔。

    小姐性子看似和善,實則一旦有所堅持,撞了南牆也絕不回頭。她既然這麼說了,日後萬一真發生這種事,小姐定是義無反顧的下堂求去,絕不會隱忍退讓。

    如霜想起這陣子夫人正準備為小姐議親,能與靖國公府結親者自然都是門當戶對的世家貴族的公子、少爺,可這樣的家世,要他們只娶一妻而不納妾,只怕很難。

    就拿夫人來說,她堂堂牧陵郡王之女,當今太后的侄女,下嫁給靖國公後也無法阻止靖國公再納兩房側室,還收了幾個小妾。

    如霜有些擔憂的想勸解小姐幾句,這時跨院外頭忽然傳來一陣爭執聲——

    “這次我絕不會再讓你們,我非去不可!”

    “你們別想同我搶,這回我一定要去!”

    “長幼有序,輪不到你們去。”

    花若耶循聲望過去,“咦,聽起來像是明霞、芹芝和紅纓她們。”

    如霜和莓兒也聽出來了,“是三位小姐沒錯。”這三人皆是靖國公的側室所生,亦是花若耶的庶妹。

    雖是庶妹,但花若耶與花明霞的生辰只相差一個月,比起花芹芝也只大上三個月,三人今年芳齡都是十六。

    而花紅纓與花明霞是同母所出,今年芳齡十五。

    “她們這是在吵什麼?我過去瞧瞧。”花若耶起身,走下廊道往外頭而去。

    來到跨院外就瞧見三個妹妹你一言我一語的相持不下。

    她眸光一瞟,瞥見弟弟花競誠也在那兒,卻絲毫沒打算上前勸阻三個姐姐,一臉袖手旁觀看好戲的表情。

    花競誠是靖國公唯一的兒子,與花紅纓同年出生。他生母只是個小妾,生下他不久便過世,之後被國公夫人養在身邊帶大,她對這兒子比對花若耶這個親女兒還要疼寵,因這層關係,他們姐弟倆的感情比起其他三個姐妹還來得親厚些。

    見三個妹妹正相持不下沒瞧見她,花若耶走過去問弟弟,“競誠,明霞她們三個在吵什麼?”

    瞅見大姐過來,花競誠朝她略略頷首示意,這才收起看好戲的眼神,擺出平素裡穩重端方的表情,簡單回答,“越平王府過幾天要辦荷花宴,她們在爭那天由誰過去。”

    越平王為人風雅又好熱鬧,四季皆會在府裡舉辦筵席,春有桃花宴,夏有荷花賞,秋有菊花會,冬有梅花齋。因越平王身分貴重,能受邀與會之人身分皆不凡,因此京中之人皆以能受邀為榮。

    而越平王府另有一件為人津津樂道之事,便是越平王世子唐奉書。這位世子生得玉樹臨風、丰姿俊朗,素有京中第一美男子之稱,京城不少名門千金傾心于他,常有為他爭風吃醋之事發生。

    花家三位庶小姐在去年底靖國公的生辰上見了唐奉書一面後也芳心暗許,因此得知越平王府將舉辦荷花宴,三人才爭搶著想前去。

    花競誠將三人爭吵的原由告訴花若耶後,沒再多留,轉身離開,幾個姐姐之間的吵鬧,他這個弟弟不宜摻和其中。

    他走後,花若耶望向仍在爭執不休的三位妹妹。

    “二姐,去年菊花會你已去過一次,這回該由我去才是。”花芹芝生得明眸皓齒,肖似其母,仗著她母親最得父親寵愛,在幾個姐妹裡,脾氣也最為驕縱跋扈。

    “三姐,今年的桃花宴你才去過,只有我還沒有去過越平王府,這次的荷花賞怎麼說也該輪到我去了吧。”花紅纓是靖國公最小的女兒,也最受他疼愛,她模樣生得嬌俏可愛,說話的聲音也軟軟儒孺。為了去見心上人,在兩個姐姐面前也絲毫不肯相讓,最後不惜抬出父親來,“要不咱們問爹去,這回該由誰去越平王府?”

    “你別仗著爹寵你,就把爹抬出來壓咱們。”花芹芝怒目瞪她。

    “三姐,我不讓你去也是為了你好。去年爹生辰時,越平王世子來給爹祝壽,你為了親近他,刻意裝作沒走穩撞向他,可他卻連扶你一把都不肯,讓你當眾摔倒在地出了糗,你何必再到他面前招人嫌。”花紅纓軟糯的嗓音說出氣死人的話。

    花芹芝羞惱的漲紅了臉,“你少胡說八道!當時世子正在與人說話,沒瞧見我才會來不及出手扶住我,他事後還為此特地向我道歉。倒是你,你寫給世子那麼多封書信,人家一封都沒回過,我勸你別再自作多情,世子才看不上你這丫頭。”她尖銳地諷刺回去。

    聽見自個兒偷偷寫信給唐奉書的事竟被她得知,花紅纓臉色愀變,嗔怒的詰問花序芝,“你怎麼知道我寫信給他的事,你是不是偷看我寫的信?”

    花芹芝冷哼,“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定是哪個該死的奴才把這件事洩露給你的吧?回去我非打死那奴才不可!”

    花紅纓怒不可遏。

    花若耶在一旁看得咋舌,沒想到三個妹妹為了爭搶男人,竟能撕破臉面吵成這股。

    就在她們吵得不可開交之時,花明霞眸光一瞥,瞅見站在附近的花若耶,脫口叫了聲,“大姐!”

    她們三人之所以會那麼湊巧聚在這兒,本就是要來找她的。

    花紅纓與花序芝聞言頓時住了口,一起看向花若耶。

    被她們瞧見了,花若耶也不好再置身事外,趕緊出聲勸解道:“都是自家妹妹,有話好好說,既然你們都想去,那一塊過去不就得了。”哪知她這話一出,不僅沒平息三個妹妹的怒意,反倒惹得三人的怒嗔.

    花若耶不明白自個兒說錯了什麼,怎麼會招來三位妹妹的不滿。她平日與三個妹妹並不親近,礙于她母親的關係,她們見了她頂多只是說些寒暄話,心裡話是絕不會對她這個姐姐說的。

    “大姐這話說得輕巧。”花芹芝不冷不熱的說道:“要是咱們都能去越平王府,何必在這裡相爭不下呢。”

    “為什麼你們不能一塊過去?”這事花若耶確實不清楚。

    “越平王世子是什麼身分,他過生辰,越平王府下帖子邀請的都是各府的嫡子嫡女。”儘管知道依花若耶的性子,對這事八成是真不知,並非明知故問,但回答時,花明霞話裡還是透著一絲不平和酸妒。

    縱使因為父親的偏寵,平素裡她們幾人的衣食供養全都和嫡女一樣,但庶女身分擺在那裡,在外人眼中就是矮嫡女一截,像這種正式筵席,庶子女是無法出席的。

    花若耶一愣之後,登時明白過來,原來荷花宴只有她這個嫡女才有資格去。接著她不解的問:“既然這樣,那你們在爭什麼?”她們三人是庶女,都沒資格去,還有什麼好爭的?

    花紅纓替她解答疑惑,“若是大姐不去,咱們就能代表大姐去了。”

    “我?”花若耶沒想到她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花明霞解釋道:“大姐不是一向不喜出席這種筵席嗎?”花若耶是靖國公嫡女,她若不出席,便可由她們姐妹其中一人代替她出席。

    說著她突然想到,三人相爭了半天,萬一花若耶這回突然想去,她們豈非白吵了?末了,花明霞試探的問:“姐姐應當不會想去吧?”她模樣清秀,在幾個如花似玉的姐妹裡算姿色最平凡,不過她平日喜歡吟詩作對,頗有文才。

    花若耶擺擺手,“我不喜歡湊這種熱鬧。”身為靖國公嫡女,自小各種筵席她沒少參加,小時候還圖新鮮好玩,但隨著年紀漸長,她越來越不愛出席那種必須端著身分,一言一行皆需維持大家閨秀的矜持端莊的宴會,看著眾人看似言笑晏晏,實則虛情假意,皮笑肉不笑,她越瞧越覺得無趣,因此這兩年來的大小宴請,她能推則推,至於後來是由誰代替她去,她倒是沒多問。

    “那大姐讓我去吧。”花紅纓登時拽住她的手央求道。

    花若耶還來不及開口,就見花芹芝一把推開花紅纓,擠到她身邊要求道:“別讓她去,大姐讓我去。”

    花紅纓氣惱的再推開花芹芝,“大姐,二姐和三姐都去過越平府了,這回該由我去!”

    “由我去才對。”

    “該我去。”

    為了去見心上人一面,三姐妹誰也不讓誰,毫不顧忌自個兒的身分,爭搶扯著花若耶的手臂。

    花若耶一時掙脫不開,揚聲喊了聲,“夠了,你們別扯了!”

    就在這時,不知誰推了她一把,花若耶一個踉蹌沒站穩,摔倒在地,“叩”的一聲,腦袋磕碰到地上的一塊石頭,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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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9:35:29 |顯示全部樓層
第1章(2)

    泗水城孟府。

    戌時,該是安歇的時候,然而孟家老宅卻無一人就寢,日落後,孟家族人紛紛從各地趕來,此時約莫有二十幾人守在廳堂裡,等著後院傳來的消息。

    有人端坐著閉目養神,也有人坐不住,不時走到大門處引頸朝後院張望,有人淡定的啜著茶,另有幾人低聲交談著——

    “你們看今晚的事能成嗎?”

    “今晚的時辰是請出叔祖親自測算出的吉時,若是錯過這時辰還不能成事的話,恐怕就……”

    “有家主親自出手,還有三位長老和家主夫人在旁護法,應當不會有問題。”

    此時孟宅的後院站著四男一女,五人神情皆一臉肅穆。

    其中三名老者是孟家長老,站在中間面貌儒雅的中年男子便是孟家家主孟清聿,一旁那名約莫四十歲,面容秀雅的婦人則是孟清聿的妻子錢苡安。

    幾人各自靜默不語,待時辰從戌時一交亥時,其中穿著黑色長袍,鬚髮皆白的七旬老者便出聲朝孟清聿示意,“時辰到了,開始吧。”

    孟清聿即刻祭起手中法器,口頌引魂咒語,一邊燃起引魂符紙,施法招魂。

    其餘四人在一旁護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今晚的招魂。

    稍頃,院中無端刮起一陣陰風,插在祭壇上的招魂幡隨著那股陰風獵獵飄動,讓燥熱的夜裡憑添了一抹陰森之氣。

    然而幾人臉上卻露出喜色,尤其是錢苡安,她兩眼緊盯著祭壇目不轉睛,今晚招魂的成敗關乎她兒子生死,不由得她不緊張。

    孟清聿沉穩的燃起一張又一張招魂符紙,孟家幾人不敢移動寸步,全都屏息盯著祭壇,等待招來的魂魄現身。

    忽地,那股陰風遽然停了下來,幾人頓時臉色一變。

    孟清聿當即咬破舌尖,將一口血吐在手裡的符紙上,並催動法力再次點燃手裡事先以朱砂寫上生辰八字的引魂符紙。

    可燃盡了半疊引魂符紙後,卻不見适才消失的陰風再起,孟清聿臉上微露一抹焦急之色,錢苡安見狀,連忙取出事先準備的一支引魂香點燃。

    引魂香十分珍貴,製作一支需費時數十年的時間,孟家如今只僅存這一支,因此不到必要關頭不輕易使用。此時見時辰己過半,仍未能將今晚要招的魂魄召來,她不得不點燃引魂香協助丈夫。

    半晌後,孟清聿手裡的引魂符紙即將用罄,引魂香也已燃了大半,但招魂幡仍遲遲沒有動靜,幾人臉色越來越凝重。

    孟清聿臉色蒼白,額上滲出冷汗,引魂符紙需施以法力才能點燃,燃了數十張符紙,他法力已有些不濟,卻仍不肯停手,毫不停歇地一口又一口朝符紙吐出舌尖鮮血。

    今夜的時辰是請叔祖測算出來,一旦錯過,兒子就無救了,因此孟清聿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棄。

    眼瞅著時辰將過,錢苡安滿臉不甘,他們夫妻這段時日耗盡心血想挽救兒子一命,卻將功虧一簣,又悲又急之下,她失態的朝空中喊道:“老天爺,我們孟家世世代代除魔衛道,我們夫妻倆更從未傷害過任何一名無辜之人,禰真要讓我們唯一的兒子就這麼枉死在邪術之下嗎?”

    不知老天爺是不是聽見了這番話,應了她所求,隨著話落,忽地陰風大作,飛沙走石,招魂幡被刮得獵獵作響,後院裡的草木也被吹得七零八落,幾人一時之間幾乎睜不開眼。

    須臾之後,待陰風平息後,幾人睜開眼,瞧見祭壇前方陡然出現了一名姑娘。

    看見憑空出現的姑娘,錢苡安驚喜的脫口而出,“成了!總算招來了,清聿,快!你快帶她到大廳去,我這就去帶息風過去!”

    孟清聿蒼白的臉上也露出了笑意,朝那姑娘拱手一揖,溫聲啟口說明原委,“召喚姑娘亡魂前來實乃不得已,望姑娘見諒。因吾兒中了邪術,需與姑娘冥婚,藉喜事來化解此咒煞,待姑娘與吾兒冥婚後,我定親自為姑娘超渡,送姑娘往輪回路去。”

    那姑娘似乎渾渾噩噩的,呆愣地杵在那兒。

    孟清聿明白新死不久的亡魂通常會神智不清,要過一陣子才會漸漸清明,因此也不以為意。

    錢苡安也跟在丈夫之後朝她施了一禮,“姑娘,若非沒有其他辦法,咱們也不願這麼做。待你與我兒成親後就是我們孟家人,往後每逢你的忌日,咱們定會備妥豐盛的祭品祭拜你,望你成全。”

    說完,錢苡安便與丈夫分頭行事,孟清聿引領那姑娘的魂魄前往孟家廳堂,錢苡安則將兒子的魂魄帶過去。

    他們的兒子一個月前中了邪術,為了保住一命,他們不得不暫時攝出兒子的魂魄,令他肉體呈現假死狀態,暫時避開那奪命的惡咒。

    不過這畢竟不是根本的解決之道,為了徹底解除邪術,他們在叔祖的指點下找一亡魂,利用冥婚的方式以喜事來衝破惡咒,然而這亡魂不能隨便找,需與兒子八字相合,才能借她的八字助兒子破除此咒。

    經過叔祖的測算,擁有那八字之人將在今日遭逢死劫,因此他們才在今晚設壇施法招魂,經過一番波折,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讓他們順利招到魂了。

    錢苡安很快地將兒子的魂魄帶到廳堂裡,孟清聿瞧見兒子的魂魄與那姑娘一樣渾渾噩噩、神智不清,不由得輕歎一聲。

    由於兒子不贊同冥婚,他們不得已之下,只好暫時施法封住他的神識。

    守在大廳裡的二十幾名孟家族人皆知,今晚的冥婚乃是為了破除家主的兒子孟息風所中的邪術。

    這些孟家人個個都是開了天眼之人,自然也瞧見他們招來的新魂,紛紛好奇的打量著她。

    見她看來不過十六、七歲年紀,模樣生得秀美清麗,在風華正茂的豈蔻年華就香消玉殞,有人替她暗自惋惜歎了聲。

    婚禮由孟家一位年逾七旬的長老主持,此時新郎新娘兩人的魂魄俱在此,在孟家人的協助下,兩人完成了三拜的儀式。

    接著再由孟家年長的女眷充當喜婆,送神智不清的新郎、新娘前往事先準備好的喜房裡。

    喜房的床榻上躺著一個人,正是新郎官孟息風的肉身。

    喜婆讓兩人坐在床榻邊,雖然兩人此時皆渾渾噩噩、神智不清,喜婆仍把該說的話對新郎、新娘說道:“你們已拜了堂,今晚是你們的洞房花燭夜,雖然你們這洞房沒法過,但禮數咱們還是得按規矩來,你們倆好好在這兒休息一晚。等雞一叫,家主就會送新娘去投胎,還望新娘先忍一忍。”

    說完,喜婆也沒再多留,離開了喜房。

    在她離開後,新郎與新娘宛如木偶一樣,呆愣愣的坐在床榻旁。

    半晌後,新娘子的眼睛忽地眨了眨,再隔了片刻,她徐徐轉過頸子望向坐在身旁的新郎官,看了幾眼後,她面露困惑的出聲問他——

    “欸,你是誰?”

    她這一問,似是驚醒了新郎官的神智,他側過頭,一雙凜銳的眼神睇向她,蹙起眉質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在我房裡?”

    “我……”她剛啟口,下一瞬便驚愕的瞪大眼,親眼目睹眼前男人竟如變戲法似的,說完話後便吃地一下鑽進了躺在床榻上的男人身子裡,消失不見!

    她驚奇的瞪著躺著的男人,見他閉著雙眼,濃眉似劍,鼻挺唇薄,面容俊俏,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覺得他同方才瞧見的那人長得很像……

    看他還是一動也不動,她忍不住好奇的探出手,想找出适才那人究竟是躲在哪裡。

    然而她探出的手卻穿過了男人的身子,落了個空,她疑惑的抬起自個兒的手瞧了瞧,再試著探向男子,但又再次落空,男子明明就在她眼前,可她怎麼都無法觸碰到他,她迷惑的低垂腦袋看著自個兒的雙手,似是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這時,屋外傳來雄雞啼鳴的聲音,“咯咯咯——”

    在外頭守了一夜的孟清聿推開房門踏進兒子的寢房,準備為昨晚引來的那抹魂魄超渡,送她前往黃泉路。

    跟著丈夫一塊前來的錢苡安,沒在寢房裡見到兒子的魂魄,心中一驚,焦急的脫口而出,“息風呢?”

    “息風的魂魄已回到他的身子去了。”孟清聿一進來就發現這事了。

    “這是說邪術已破除了嗎?”錢苡安滿臉抑不住的欣喜。

    孟清聿走過去仔細觀察床榻上的兒子,“我觀息風印堂,那邪咒應是破除了。”他眼裡露出一抹欣慰之色,這段時日的心血總算沒白費。

    “那他怎麼還沒醒過來?”錢苡安快步來到床榻邊,此時她眼裡只有兒子,一時沒瞧見坐在一旁的姑娘。

    “息風的肉身受到惡咒影響,神魂與肉體重新融合,難免要多花些時間。”

    說完,孟清聿拱手朝救了兒子一命的姑娘施禮,“多謝姑娘救了小犬一命,在送姑娘前往輪回投胎之前,想請問姑娘閨名。昨夜你與吾兒已冥婚,即使如今陰陽兩隔也算是我孟家人,我將為姑娘立牌位,送入孟家祠堂供奉。”

    聽見丈夫的話,錢苡安也連忙從兒子身上收回眼神,滿臉感激的附和,“就是啊,不知姑娘貴姓、閨名為何?日後也好為姑娘立牌位祭拜。”

    聽見兩人的話,那姑娘這才從迷惑中回過神來,抬目看向他們夫妻倆。

    見她神智似乎尚未完全恢復,不過比起昨夜,如今神情已不再渾渾噩噩、呆呆傻傻,應當能聽得懂人言,錢苡安耐著性子溫言再問:“不知姑娘叫什麼名字,可否告訴我們?”

    “名字?”她眯起眼想了半晌,然後茫然的望著錢苡安,“我叫什麼名字?”

    “沒錯,不知姑娘怎麼稱呼?”錢苡安微笑的問她。

    “我……想不起來了。”回了這句後,她反問她,“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錢苡安有些錯愕的看向丈夫。“這是怎麼回事?”

    “怕是她神識還未恢復。”

    “那該怎麼辦,問不出她名字便無法為她立牌位。”

    孟清聿看向那姑娘,打算施法助她恢復,便淩空畫了一道符籙拍向她的魂魄,但下一瞬,他霎時驚訝的收回手,“她竟是生魂,不是死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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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9:35:43 |顯示全部樓層
第2章(1)

    所謂生魂,便是肉體並未死去,但魂魄卻出竅離體。

    昨晚將那姑娘的魂魄招來後,急著安排她與兒子冥婚,孟清聿一時之間也未進一步詳查,沒想到招來的竟是生魂而不是陰魂,而這抹生魂還不知因何緣故忘了自個兒是誰,讓他連想送她回魂都無法。

    錢苡安為了讓她想起自個兒是誰,試著問她,“姑娘,你仔細想想,你家裡都有些什麼人,住在何處?”

    努力想了想,她茫然的搖搖頭,“我想不起來。”

    “那你再想想,可有記得什麼事或是什麼人?”至少能有個尋找的線索。

    她蹙著眉,比著自己的腦袋,“我這兒空空的,什麼都記不起來。”

    “那你可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魂的?”錢苡安再問。

    “不知道,我一醒來就看見旁邊坐了個人,然後他像變戲法似的,咻地一下就鑽進了這個人的身子裡。”她邊說邊抬手指向躺在床榻上的孟息風,又驚又奇的說道:“更奇怪的是,他們兩人好像長得一個模樣呢!”如今只是一縷魂魄的她,還看不出魂魄與人的差別。

    錢苡安試著向她解釋,“你瞧見的是息風的魂魄,因為破除了邪咒,所以他的魂魄回到自己的身子裡去了。”

    見她聽自己說完後驚訝的瞪大眼,想著她救了兒子一命,錢苡安心裡已認定了這個兒媳婦,便神色柔緩的接著說:“說來你與息風已拜過堂,算是夫妻了,等你想起自己是誰,咱們送你回魂,再正式登門提親,迎娶你過門。”

    那姑娘還沒開口,就聽見另一道嗓音反對道:“我不答應。”

    聽見這熟悉的嗓音,錢苡安面帶喜色的看向兒子,“息風,你醒了!”

    孟息風的神魂在與肉身融合時,能清楚聽見外界的聲音,因此一清醒過來便明白眼下的情況。他坐起身,先瞥了那姑娘一眼,這才望向父母,“她連自個兒是誰都不記得,咱們不該乘人之危,興許她早已與人訂親或是嫁為人婦了。”他當初之所以不贊成爹娘為他招魂冥婚,便是顧慮到不知招來的魂魄會是何人,若是已為人妻呢?

    沒想到爹娘竟趁他不備強行對他施法,迫使他的意識陷於昏沉,渾渾噩噩之下完成了冥婚。雖因此破解了他所中的咒術,但這樁未經他同意的冥婚,他不願承認。

    “這……”兒子所說也不是沒有道理,尤其她並非陰魂而是生魂,倘若已訂了婚或是嫁了人倒是麻煩了……錢苡安看向丈夫。

    孟清聿沉吟道:“要不這事等這位姑娘恢復記憶後再議。”

    就在他們說話間,那姑娘陡然發現自個兒的身子輕飄飄的,竟然能飛到半空中,她先是驚愕的瞠大眼,接著便試著穿牆而出往外飄去。

    “啊,我竟然可以穿牆呢!”

    見她像個孩子般來來回回玩得不亦樂乎,孟氏夫妻也不以為怪,縱容的看著這位救了兒子一命的恩人。

    見她玩膩穿牆遊戲,兀自往外頭飄去,寢房裡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時,錢苡安神色肅然的望向兒子。

    “如今息風已脫險,咱們也該揪出害他身中惡咒之人了。”

    “那人利用咒術來咒殺息風,定然需取得息風身上之物,而能取到這些東西的,定是咱們身邊人……怕是有人勾結了外人出賣息風。”家族裡出了叛徒,這是身為家主的孟清聿最不想見到的事。

    “爹娘放心,這人我會親自揪出來。”孟息風眸底掠過一絲冷意,他會讓出賣他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你們都有名字,只有我沒有,要不乾脆我自個兒取一個吧。”在外頭玩了一會兒,再飄回寢房時,那姑娘眼裡的神采更明亮了幾分,先前還有些迷茫的神智已逐漸恢復清明,一見到孟家三人便興匆匆說道。

    “那姑娘想叫什麼名字?”剛與兒子談完話的錢苡安柔言笑問。

    想了想,她望向坐在一旁慢條斯理用早膳的孟息風,飄到他面前,徵詢他的意見,“欸,你說我叫什麼名字好?”對於此刻自個兒是抹魂魄的事,她臉上沒有什麼憂愁之色,反倒因為魂體可以自由的飄來蕩去,感到十分新奇有趣。

    孟息風淡淡瞟她一眼,隨口說道:“你既然什麼事都不記得了,連家住在哪裡都不知道,就叫不記吧,什麼都不記得的意思。”

    聽見兒子敷衍的話,一旁的錢苡安輕斥兒子,“息風,你怎麼這麼說話呢!”

    知道兒子那張嘴從來吐不出好聽的話,往往一開口便能氣死人,錢苡安趕緊替兒子緩頰,“息風嘴笨,不會說話,你別介意。”

    她倒也沒怪孟息風,“他說的沒錯呀,我確實是什麼都不記得了,不過我不喜歡不記這個名字,不好聽。”

    “那你可想到要叫什麼名字?”錢苡安對她心存感激,耐著性子,和顏悅色的問。

    她歪著腦袋想了想,不經意瞥見窗外不遠處那口池子裡盛開的白荷,兩眼一亮,喜孜孜說道:“要不,就叫白荷吧!”

    錢苡安稱讚道:“白荷這名字不錯,咱們往後就叫你白荷,等你想起自個兒是誰後,咱們再送你回去。”

    孟清聿也頷首溫聲道:“這段時日白荷姑娘就先留在孟府裡,若有想起什麼事便告訴咱們,咱們也會幫著打聽姑娘的身分,希望能早日送你回去。”夫妻倆再與白荷敘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孟氏夫妻打算去見叔祖,將白荷是生魂之事稟告叔祖。

    昨夜招魂沒招來死魂,招來的竟是生魂,離奇的是這生魂竟還助息風破除了惡咒,令他們夫婦百思不得其解,因此想去請教叔祖。

    房裡剩下白荷與孟息風,孟息風也起身往外走,見她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東飄西蕩的似是在玩,見她這般無憂無慮的模樣,他回頭冷眉冷眼的警告她,“你最好儘快想起自己是誰,否則生魂離體太久,肉體將會漸漸衰亡,屆時你也別想回去了,只能成為孤魂野鬼,再也當不成人。”

    “可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呀。”她一臉無辜的回道,接著好奇的問起他另一件事,“你爹娘說,是他們把我招來與你冥婚,救了你一命,聽說咱們昨晚已拜過堂,這樣咱們算不算是夫妻了呢?”

    他嚴詞否認,“不算!當時咱們都神智不清,豈能作數。”

    她兩眼定定望著他,“可咱們都拜過堂了,還能不作數嗎?”

    爹娘以冥婚喜事來破除咒煞,咒煞既然破了,就意味著昨晚的冥婚確實成了,但這冥婚本不是孟息風所願,故而也不想認,可被她這麼一問,他無法逃避,不得不回答她,“我欠你一個救命之恩,日後定會回報。至於冥婚之事,你不要記掛在心上,也許你早已嫁人,等你恢復記憶,屆時我會親自送你回魂。”

    似是覺得他說得有理,白荷點頭附和,“就是呀,我可能已經嫁了人,還生孩子當娘了,可先前你爹娘也說了,我定是肉體出了什麼事故,魂魄才會出竅離體,不巧被你爹給招來。”她接著胡亂臆測,“難道我是招了丈夫寵妾陷害,喂我服了什麼滑胎藥,結果一屍兩命?”說到滑胎藥時她隱隱覺得熟悉,好似曾聽誰說過似的。

    孟息風提醒她,“你還沒死。”

    “說不得我小產了,這會我的身子正半死不活呢。”她再隨口猜測,接著問他,“你說我丈夫見我這般,會不會責罰害我的小妾?”

    孟息風懶得回答她這胡亂瞎猜的事,逕自往書房去。

    她不死心的飄在他身邊,追問:“欸,孟息風,你說那小妾見我昏迷不醒,會不會趁機害死我呢?”

    他被她煩得緊,不客氣的啟口道:“你別胡思亂想,事情未必是這般,說不得是你嫉妒正妻,想謀害她不成反倒害了自己,這才會離魂。”

    “你的意思是說我可能是個小妾?”她歪著腦袋,黛眉微蹙,“我不想做別人的小妾,與其如此還不如嫁給你呢。”

    孟息風額頭微抽,不打算再同她繼續這個話題。

    此時剛好兩名年輕一輩的孟家子弟正要去探望孟息風,在半途遇上,兩人立即熱絡的迎上前來。

    “息風,太好了,你總算破除那惡咒了!”

    孟息風只是朝兩人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

    知這位堂兄弟平日便不是多話之人,性子也有些淡漠,兩人也不以為意,走在左側穿著一襲藍袍,面容俊秀的孟息鈞覷見一旁的白荷,面露疑惑的多瞧了她兩眼。

    “息風,這姑娘怎麼在這兒?”昨晚冥婚時他們兩人也在場,自是認得出她便是大伯招來的助堂兄破煞的魂魄。

    孟息瀾也發現不對勁之處,“是呀,她怎麼不懼陽光,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他身量壯碩魁梧,下頷蓄了落腮胡,性情有些大剌剌。

    孟息風只簡單回答了句,“她是生魂,不是死魂。”

    “什麼,她是生魂!”聞言,兩人驚訝的盯著白荷直看。

    白荷被他們那仿佛在看什麼稀奇之物的眼神給看得害臊了,往孟息風身後躲了躲。

    見狀,孟息風不動聲色的往前移了一步,擋住兩位堂兄弟打量的眼神。

    兩人這才收回眼神,孟息瀾好奇的問:“她是生魂,那大伯是怎麼招來的?又怎麼能助你破除惡咒?”

    關於這點,一旁的孟息鈞不等孟息風回答,便猜測道:“約莫是她的肉身出了什麼意外,致使魂魄離體,才會陰錯陽差被大伯給招來。”說完,他不解的看向孟息風,“不過叔祖不是替你算了個相合的八字,要借著那八字助你破咒嗎?難道這姑娘的八字與叔祖推算出的八字一樣?”

    同年同日同時出生之人雖不多,但真要找還是有的,因此同樣的八字並非是獨一無二。

    孟息風搖首表示,“我不知道她的八字。”

    “你不知?”孟息瀾訝道。

    白荷從孟息風身後探出頭來,替他回答道:“因為我不記得自個兒的事了。”

    自然也不記得生辰八字。

    孟息風接腔替她解釋了句,“她失憶了,不知自己是誰。”

    孟息瀾瞪大眼,“竟有這事,如此一來不就無法送她回去了!”

    “生魂離體可不能拖太久。”孟息鈞有些擔憂的瞥了白荷一眼。

    白荷點點頭,“這事孟息風方才告訴我了。”

    孟息瀾好意道:“那你還不快想想自個兒是誰,咱們才好送你回去。”

    白荷白他一眼,“這事又不是吃飯喝水,說想就能想起來。”她腦袋就像被掏空的池子,裡頭什麼都沒有,連從何想起都不知道。

    “這種事確實急不來,姑娘也別著急,大伯既然將姑娘招來,定會想辦法幫助姑娘恢復記憶,咱們兄弟也會盡力幫忙打探姑娘的來歷。”孟息鈞勸慰了她幾句。

    “嗯,多謝。”白荷點點頭向他道謝。不知為何,對於遺忘的那些事情,她並不急著回想起來,仿佛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她此時只想趁著難得的機會在外頭多玩一會兒。

    深夜時分,孟息風脫了外袍準備就寢,瞟見白荷穿牆而入,他皴起眉,“你這麼晚來有何事?”

    “宅子裡大家都睡了,我想我也該睡了。”雖然她一點都不覺得困倦,可眾人都睡了,也沒人可陪她說話,她無聊之下只好回來找他。

    孟息風這才想起娘似乎並未替她另外準備房間,他重新穿上外袍,說道:“我帶你去客房。”

    “去客房做什麼?”

    “自然是讓你歇息。”說著,便逕自舉步往外走。

    “可我想留在這裡。”她沒動,在床榻旁坐下。

    “咱們孤男寡女,豈能同居一室。”他停下腳步,長眉輕攏,肅色道。

    “咱們昨晚已拜堂成親了。”她提醒他。

    “我說了,當時咱們都神智不清,這婚事不算數。”

    “可咱們確實拜過堂。”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昨晚就待在這裡,她不想去客房,想留在這兒。雖然對昨晚拜堂的事沒什麼印象,卻對他一再嫌棄她、不認她這妻子,想撇清關係,她心中有些小小的不豫,因此不想讓他稱心,刻意拿這事來堵他的嘴。

    他驀地沉下臉來,“我以為咱們已經說好了。”等她恢復記憶就送她回去,以後各過各的日子,互不相干。

    “那都是你一個人在說。”她可什麼都沒答應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孟息風橫眉豎目地質問。

    “意思就是,我要睡在這裡。”

    “這是我的寢房。”孟宅不缺廂房,他沒打算把自個兒的房間讓給她。

    “可昨晚這裡是我們的喜房,我和你還在這兒並肩坐了一夜昵。”她堅持不走。經過一整天,她神智已完全恢復清明,不像初時那般迷茫,雖然仍不記得自己是誰,卻已不再迷迷糊糊。

    她覺得自個兒應當是個好脾氣的人,卻也不是沒底限,能任人隨便拿捏欺負。

    聞言,他冷冷瞥她一眼,也沒再趕她走,“好,既然你喜歡這寢房,那就留下吧。”身為除魔衛道的天師,這些年來他見過的魂魄沒有上千也有上百,他索性當她是那些陰魂,無視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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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脫下外衣後,他吹熄燭火,避開坐在床榻旁的她,逕自躺上床沒再理會她。

    在幽暗的房裡,她仍能瞧得一清二楚,見他睡下,她坐在旁邊直勾勾盯著他看。

    “欸,孟息風,你們孟家是天師世家,你也會捉妖驅鬼嗎?”她好奇的問。

    他沉默著沒有答腔。

    “你看過妖怪嗎?”她再問。

    他仍是闔著眼不發一語,當沒聽見她的話。

    他不回應她的話,她也沒在意,自顧自再問:“你為什麼會中了那什麼惡咒?”

    他沒回答。

    她自問自答,“我知道了,你若不是做了天怒人怨的事,就是橫刀奪愛搶了別人心頭所好才會被下咒,我說得對不對?”

    他眉頭微動,還是一句都沒回。

    她倒不是非要他回答她不可,而是夜裡太靜了,她又一點都不覺困倦,見大家都睡了覺得有些寂寞,這才想找他說話。

    半晌,見他似是睡著了,她也沒再吵他,穿牆而出打算四下逛逛,打發這漫漫長夜。

    她沒敢跑太遠,只在附近逛了一圈,夜深人靜,連雞犬都睡著了,她正覺得無趣準備要回去時,隱約聽見有處房裡傳來奇怪的聲音,她好奇的飄上前,穿牆而入。

    在白荷四處遊蕩的這一晚,靖國公府為了花若耶昏迷不醒之事,花明霞、花芹芝、花紅纓全都被禁足了。

    靖國公夫人雲鳳青罰她們在房裡閉門思過三個月。

    越平王府三日後要舉辦的荷花宴,姐妹三人全都無法前去。

    可雲鳳青是她們的嫡母,她們不敢有隻字片語的不滿。這位嫡母雖然不得她們父親的寵愛,但她出身高貴乃是牧陵郡王之女,而牧陵郡王是當今太后的兄長,雲鳳青見了太后要喊一聲姑姑,論起地位毫不亞于靖國公。

    靖國公花肇謙雖與正室不親近,但對她人前人後倒也十分敬重。

    這些年她主持府裡的中饋,靖國公府在她打理下,井然有序,尊卑分明,因此即使是她們的母親在她跟前都只能恭恭敬敬,不敢有一絲逾矩。

    此時站在床榻旁看著女兒的雲鳳青,神色陰駑。

    她嫁給花肇謙二十年只得了這麼個女兒,她費盡心思為女兒籌謀打算,從幾年前便開始在京中世家貴族的子弟中仔細挑選,想為女兒謀一門好親事,如今好不容易千挑萬選才終於挑上了一個。

    女兒出事那日,越平王府正好派人來為世子唐奉書議親,她很滿意這門親事,待越平王府的人離開後,她正想把這好消息告訴女兒,哪裡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原以為女兒很快就會清醒,誰知她竟昏迷到現還未醒來!

    瞅見女兒這般模樣,雲鳳青恨不得命人將那三個害了她女兒的庶女給痛打一頓。

    要是女兒有個什麼好歹,她絕饒不了她們!

    “欸,孟息風,你知道昨晚我瞧見什麼了嗎?”一早見到孟風息醒來,白荷興匆匆地飄到床榻旁。

    他瞥她一眼,也沒作聲,走到面盆前準備洗漱。

    她沒在意他的冷淡,興奮的將昨晚瞧見的事告訴他,“我跟你說,我昨晚親眼瞧見傳說中的妖精打架了!”

    聞言,孟息風軒眉微攏,“什麼妖精打架?”他怎麼不知孟府有妖精?

    她臊紅著臉,伸出兩根手指頭交纏在一塊,“就是那種妖精打架啊。”對於這種事,姑娘們總是羞於直接啟齒,因此都以妖精打架來稱呼。

    瞅見她的手勢,孟息風愣了愣才明白她的意思,臉色頓時一沉,訓斥她,“你一個姑娘家竟跑去窺看這種事,難道不知羞恥怎麼寫嗎?”

    她無辜辯解,“我也沒想到會瞧見這種事,昨兒個我一人在府裡頭四處逛,忽然聽見有人呻吟,以為是誰身子不適便過去瞧瞧,哪裡知道一進去就撞見床榻上的人正在做那事。”

    孟家並非每個人都能瞧見她,只有開了天眼的人才能看見,住在祖宅裡的孟家人不多,包含孟清聿夫婦和孟息風在內不過也才七、八個人,那天冥婚前來觀禮之人都是旁支,是從其他地方趕來,並不住在本家。

    而宅子裡的下人都只是尋常人,沒一個人能見到她。

    “非禮勿視,縱使不慎撞見,你也不該多看。”孟息風斥責她,方才聽她話裡透著的那股興奮勁兒,他不問也知,她昨兒個意外撞見後定是沒即刻離開,還逗留在那兒觀看。

    “欸,你不想知道我昨晚瞧見的那兩人是誰嗎?”見他像個夫子一樣訓斥她,她也沒在意,她早就看出他這人性情古板嚴肅。

    孟息風直接以行動來表明他不想知道那兩人是誰,轉過身洗漱。

    她不死心的飄在他身邊叨念著,“你真的一點都不想知道嗎?那兩個人可是你絕對料想不到的人!”

    他無動於衷。

    “你們五長老和八長老……”

    聞言,一直面無表情的孟息風終於露出一絲驚訝之色,抬起洗得濕漉漉還來不及擦乾的臉望向她,“你說那兩人是五長老和八長老!”

    見終於誘得他出聲了,她得逞的嘿嘿直笑,慢吞吞的賣著關子,“我可沒說是他們兩人。”那兩個人都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

    他不容她狡辯,“你方才分明說了五長老和八長老。”

    她趁機反訓了他一句,“話要聽清楚,我只說“你們五長老和八長老”,可沒說是他們兩人。”

    他頓時意識到被她戲弄了,“你這是在誆我?”

    “是你自個兒沒聽清楚,誤會了,怎能怪我。”她嘻嘻笑道。

    知道他不問,她怕是要沒完沒了,孟息風不得不問道:“那兩人究竟是誰?”

    聽他開尊口問了,她這才高興的告訴他,“是你們府裡那個白臉管事和廚娘。”她不知道那管事姓什麼,見他面色白皙便叫他白臉管事。

    聽見是那兩人,孟息風俊眉微蹙卻沒再多說什麼,拿起巾子把臉擦乾。

    “欸,既然他們兩人郎有情妹有意,你要不要撮合他們,安排他們成親算了?”她想既然那兩人有情,不如成全他們,也省得他們辛苦的在半夜偷情幽會,完事後那廚娘還得躲躲藏藏、偷偷摸摸的走回去。

    孟息風沒告訴她那管事已成親,家小都安置在外頭,至於那廚娘則是個寡婦。

    孟家待下人一向寬厚,倘若那管事想納廚娘為妾,他們也不會多管,可聽說那管事的妻子是個妒婦,絕不容丈夫納妾。幾年前管事有意納妾,被她追砍了好幾條街,怕也是因著這關係,管事與廚娘才會瞞著眾人夜裡私會。

    不過這事他沒告訴白荷,洗漱好後,他挑了件銀灰色長袍穿上,再束起髮髻走出寢房到靜室練氣調息。

    那靜室似乎安置了什麼辟邪之物,白荷無法跟進去,只好自個兒一人四處溜達,半途遇見孟清聿夫婦,兩人關心的與她敘了幾句話。

    瞅見兩人親昵的手挽著手,白荷羡慕的脫口而出,“孟伯伯、孟伯母感情真好。”說著這話時,她腦海裡突然掠過一男一女,兩人的面容有些模糊,瞧不清楚。不知為什麼,她直覺這兩人是夫妻,但兩人的關係很疏離,不像孟氏夫妻這般親密。

    錢苡安含笑的看了身旁的丈夫一眼,“我和你孟伯伯自小一塊長大,又成親二十幾年,這都老夫老妻了。”成親後,她與丈夫一直很恩愛,這一生她最滿意的事便是嫁給了丈夫,如今兒子已平安無事,此生可說別無所求了,當然若是能再添個兒媳婦什麼的,那就更好了。

    瞅著白荷這個名義上的兒媳婦,她十分中意,即使知道自個兒離魂,她仍一直不急不躁,不憂不懼,這分從容淡定讓她很欣賞。

    她心中不禁暗自期盼白荷仍是未嫁之身,如此一來,說不得兩人有緣能做婆媳。

    一旁的孟清聿則關切的詢問白荷,“你可有想起什麼事來?”

    白荷輕搖螓首。

    錢苡安安慰了她一句,“不要緊,我們已經派人去打聽了,也許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來。”

    白荷頷首,再敘了幾句後,她目送兩人離開,怔怔的注視著他們交握在一塊的手,和並肩而行的親昵身影。

    她忍不住豔羨的想著,要是以後她和她的夫君也能這般就好。

    難得有情郎,白首不相離。可這有情郎絕不能多情,只能對她一心一意,要是他三心兩意,見一個愛一個,那不要也罷,她不願像母親一樣……想到這兒,白荷忽然一愣,她母親是什麼樣的?

    她努力想了想,最後一無所獲,什麼也沒再想起來。

    孟家有一處禁地不准任何人擅入,這事在白荷來到孟家的翌日便被叮囑過。

    她雖然有些好奇,卻也不至於為滿足好奇心就擅闖禁地,她頂多只在那處禁地——白閣附近張望幾眼。

    白閣是棟兩層樓的閣樓,樣式與孟家其他的房舍相差不多,皆是黑瓦白牆的建築,四周栽滿了山茶花,孟家人和下人皆不敢隨意前來,故而此處十分清幽靜謐,只有一名年紀約莫五旬的侍者守在門前。

    今晚孟息風入睡後,白荷一人閑著無聊,四處遊蕩,不經意飄到白閣附近,那名侍者似乎也去就寢了,白閣前無人看守。

    她瞥了一眼,準備飄到其他地方時,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道冰冰涼涼,宛如夏日溪澗從山石間落下的清冽嗓音。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她驚疑不定的四下逡巡,想找出是誰在說話,忽然之間,白閣緊閉的雕花木門仿佛被一道風給吹開了。

    “姑娘請進。”那嗓音再次在她耳邊響起。

    她有些驚疑,不過略一遲疑後,仍緩緩飄了過去。

    進去後,屋裡沒有點燈,但她是一抹魂魄,能在夜裡視物,望見有一人端坐在蒲團上,她好奇的靠近,瞧見那人一頭霜白的長髮沒有束起,隨意披散在肩上,接著在看清他的面容時,她倒吸了一口氣。

    倘若這世間真有神仙,應當便是如此吧。他俊美無儔,膚如白玉,五官細緻得猶如上天精心雕琢,完美得令人屏息。

    “你是誰?”仿佛怕褻瀆了這謫仙般的男子,她小心翼翼出聲詢問。

    “孟家的人都叫我叔祖。”他抬目看向她。

    “可你看起來似乎並不老。”她直言不諱的表示。

    “我已活了許久。”久到他都記不得他的年紀了。

    她怔怔的望著他那雙仿佛浸染了滄桑歲月的枯寂眼神,脫口問道:“你怎麼會住在這禁地裡?”

    “因我不欲見外人。”

    “那你為何讓我進來?”

    “因為你與孟家有緣。”她是他所測算到的契機,既能解了息風身上的咒,而他尋覓多年之人也將因她出現,因此他特意見她一面。

    這是白荷最後所記得的話,而後她連自個兒怎麼離開的都不知道,等再回過神來已是翌日清晨。

    她迷迷糊糊的張開雙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回了孟息風的寢房,思及昨夜的事,她興匆匆將此事告訴孟息風。

    “孟息風,我昨晚進了白閣,見到你們叔祖了!”

    正要洗漱的孟息風神色一沉,“你擅闖了禁地?”

    “我沒有擅闖進去,是叔祖讓我進去的。”她將昨日被叔祖叫進禁地之事告訴他。

    聽完,孟息風有些訝異,“叔祖讓你進去?他還對你說了什麼?”

    “他說我跟你們孟家有緣。”她托著腮頰,有些懊惱自己竟然想不起那位叔祖的模樣了。

    孟息風略一沉吟,告誡她,“你進禁地見了叔祖的事,別再對其他人提起。”

    “為什麼?”

    “你一個外人進了孟家禁地難免引人非議。”在孟家,除了歷任的家主夫婦,無人能有幸得見叔祖,就連他也不曾。叔祖見了她,定是有什麼特別的緣由。

    “又不是我自個兒闖進去的。”她叨念了句,不過還是順從的點頭答應,沒再對其他人提起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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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9:36: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3章(1)

    一得知孟息風要出門去捉妖的事,白荷飛也似的趕來,一路飄到了他面前。

    “孟息風,我聽說你要去捉妖,我也要去!”她一臉興高采烈,兩眼晶亮的望住他。

    被她那明亮的眼神盯著,靜默片刻,他面無表情的駁道:“我是出門辦事,你去做什麼?”

    “我沒見過妖怪,你讓我去嘛,我保證絕不會妨礙你捉妖。”

    他不發一語的往馬房走。

    她不死心的跟在他身邊,軟語央求著,“我一定不會壞你的事,你讓我去開開眼嘛。”

    他抬目覷看她一眼,“我若不讓你去,你會留下來嗎?”

    “不會!”她毫不遲疑的回答。

    孟息風沒再出聲,逕自往前走著。

    看向他的背影,白荷後知後覺的醒悟到他八成是默許她跟了,欣喜的綻露出笑顏,一臉乖巧的表示,“我一定乖乖聽你的話。”

    他警告她,“你若亂跑跟丟回不來,屆時無法返回自己的肉身,真成了孤魂野鬼,可別怨人。”

    他明明是冷著臉說出這話,她卻從他這番警告裡聽出了他的關心之意,連忙道:“你放心,我一定緊緊跟牢你,不離開半步。”

    說完,見他從馬房裡牽出一匹黑色駿馬,他跨上馬兒後,她也趕緊飄上後方馬背。

    孟息風回頭睞她一眼,薄唇微微一動似是想說什麼,不過最後什麼也沒說,扯著韁繩馭馬從後門離開。

    孟家祖宅坐落于泗水城外梧棲山半山腰之處,白牆黑瓦,周遭山林圍繞,十分清幽。孟息風沿著山徑縱馬下山,白荷坐在他身後,好奇地看著沿途景致,這幾天她雖然常在孟家閑晃,卻也不敢離得太遠,這還是頭一次下山。

    山路顛簸,可她是一抹魂魄,絲毫不受影響,穩穩地安坐在馬背上,正確的說,是飄在馬背上。須臾後,她才突然發覺,她能飄,壓根用不著跟他一塊坐在馬背上。

    然而看著坐在她身前那抹頎長挺拔的身影,她忽然覺得與他這般同乘一馬似乎也不錯,仿佛兩人真是一對夫妻似的……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發覺自己竟不覺得排斥,孟息風雖然老是板著張臉,不過相處幾天下來她並不討厭他,倘若……她恢復記憶後確定自己還未嫁人,要不乾脆就嫁給他好了。

    孟伯父、孟伯母那麼恩愛,說不定以後他們兩人也能那般。

    一路上,白荷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間來到山下,孟息風進了城後,來到一處宅院前。

    他向門房表明身分,門房進去通報後,很快宅裡出來了一位四旬左右,模樣高瘦的管事,那管事一見到他,十分客氣的迎他入內。

    “孟天師,快請進,我家老爺正等著您呢!”

    孟息風將馬兒交給一個小廝,跟著管事走進去。

    白荷跟在他身後,一邊打量這座宅子。在她看來,這宅子不大,那些樑柱上的雕刻不夠雅致,園中栽種的花木泰半都只是些凡品。

    她不知這座在她眼裡很是普通的宅邸,它的主人卻是泗水城的首富,在泗水城百姓眼裡,朱家可是高不可攀的大戶人家。

    孟息風被管事引進廳裡,朱老爺連忙起身相迎。

    “孟天師,你總算來了,犬子等著你救命哪!”朱老爺身形福泰,約莫五十歲左右,唇上蓄著兩撇鬍子。他經營玉器致富,為人慷慨,常施粥贈藥救濟貧窮的百姓,幫助了不少人。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孟息風,兩年前貫穿泗水城的那條泗水相繼有十來個人離奇溺斃,連官府都查不出來是怎麼回事,鬧得眾人一時人心惶惶,當時便是孟息風出手收了在泗水裡肆虐的水妖,泗水這才重新平靜下來,不再有無辜之人溺死河裡。

    近來兒子出事後,接連請了幾個大夫都沒用,而後有人提起他是不是中邪了,他這才想起孟息風,趕緊差人去請他過來。

    孟息風也沒多問,直接說道:“帶我去瞧瞧令公子。”

    “好好,孟天師請隨我來。”朱老爺領著他往兒子的寢房走去,絲毫沒瞧見跟在一旁的白荷。

    還沒到廳房,便聽見屋裡傳來陣陣哀鳴的呻吟聲——

    “好痛、好痛,疼死我了……”

    白荷好奇的先一步飄進房裡,一進去就見到床榻旁有兩個丫頭按著在床榻上痛得打滾的一名男子的雙手,似是在阻止他去撓自個兒的臉。

    “少爺別抓臉。”

    她走近仔細一瞧,發現那男子全身腫脹,尤其那張臉又紅又腫,五官全都擠成一團,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有些嚇人。

    在她之後,孟息風也跟著朱老爺進來,他沒走近床榻,只是淡淡投去一眼便將目光移向屋頂的橫樑上。

    白荷發現,也隨著他抬目往上頭看,訝異的瞅見有只白貓就站在橫樑上,正拱起背脊,露出尖牙朝他們齜著牙,似是在威赫他們。

    “那只貓該不會就是妖怪吧?”她好奇的指著那只白貓問孟息風。

    孟息風點點頭。

    朱老爺也留意到他望向橫樑的眼神,跟著抬眼看過去,只覺得眼前似有白影一閃而過,仔細再看,卻什麼也沒見到。

    孟息風見白貓躲進一根樑柱後,收回眼神,走向床榻。

    床榻上的男子看見父親過來,虛弱的朝著父親哀嚎,“爹,我疼得快掉死了,你再不想辦法救我,等我一死,咱們朱家就斷子絕孫了。”

    “爹請來孟天師救你了,你再忍一忍,很快就沒事了。”安撫了兒子一句,朱老爺趕緊抬頭詢問孟息風,“孟天師,依你看,小兒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全身腫脹成這般?可是沾了什髒東西?”

    孟息風沒回答朱老爺的話,目光冷沉的看向床榻上的朱少爺,問他,“你是不是曾對貓做過什麼事?”

    “什麼貓,我不知道,我爹不是請你來救我嗎?你還不快救我,我快疼死了!”朱少爺疼得沒心思去想自己曾做過什麼事,朝他吼道。

    朱老爺見兒子這般,一臉心疼,“孟天師,小兒這可是中邪了?你看要不要先施法幫小兒祛邪,再來問別的事?”

    孟息風沒理會朱老爺,望住朱少爺沉聲再問:“你是不是對貓做過什麼事?”

    見他一再問著這事,白荷若有所思的抬頭看了眼又從樑柱後現身的白貓。

    朱老爺不明白孟息風為何一直追問這無關緊要的事,一時著急,忍不住催促道:“孟天師,你還是先幫小兒施法吧,至於貓的事,晚點再說成不?”

    孟息風冷冷的說了一句,“他若不老實回答,恕我幫不了他。”

    “這……難道這事與貓有關嗎?”朱老爺一悟之後,登時醒悟過來,孟息風不會無緣無故問兒子貓的事,他連忙看向兒子,催促道:“你快回答孟天師的話,你是不是對貓做過什麼事?”

    朱少爺呻吟的哀嚎著,“爹,我疼得什麼都想不起來。”

    旁邊那兩個丫鬟,其中一個猶豫了下,囁嚅的出聲道:“老爺,少爺幾個月前發現一窩小白貓,一時好玩將它們捉來玩弄,打斷它們的四肢,再剖開它們的肚子,之後又拿火燒它們,最後還用腳把沒燒死的小貓一一踩死。”

    聽見朱少爺竟如此虐殺那些小貓,白荷抬頭瞥了橫樑上那只白貓,心裡已約略明白,那幾隻小貓多半是這只白貓生的,它八成是來為自個兒的孩子們報仇。

    再瞅了床榻上的朱少爺一眼,适才的不忍之心全消,她語帶不忿的朝孟息風說道:“朱少爺對那些小貓做出這麼殘忍的事,你不要救他了,他這是罪有應得!”孟息風淡淡覷她一眼,沒有作聲。

    朱老爺膝下只得這麼一個兒子,十分溺愛,他不是不知道兒子平日沒少做那些欺男霸女的事,也常拿下人和那些牲畜撒氣,只是不知兒子居然殘暴到這種地步,登時又驚又怒的斥責兒子幾句,“好端端的,你去為難那些貓做什麼?”

    “那不過只是幾隻畜牲!”朱少爺仍不覺得自個兒有錯。

    孟風息面無表情的開口,“萬物皆有靈,一報還一報。朱少爺,你在虐殺那些貓的時候,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聞言,朱老爺忙問:“孟天師,你的意思是小兒眼下這般情形,全是因那幾隻慘死的小貓作祟嗎?”

    孟息風搖頭,瞧見白荷竟飄到橫粱上,他眉頭微皺,那白貓已成精,如今因孩子慘死而挾帶怨氣,白荷雖是魂魄,卻也易被怨氣所傷,正要叫她下來時,卻聽她對著那貓說話——

    “換作我是你,我的孩子被人這般虐殺,我也饒不了那人,這朱少爺真是太可惡了!”

    白貓聽她這麼說,原本覼著牙的兇狠模樣忽地微微一斂。

    白荷見狀繼續說道:“你放心,若是孟息風非要收了你,我一定幫你。”她拍著胸脯一臉仗義的表情,接著勸道:“不過趁他還沒動手,你快逃吧,等孟息風離開後,你再偷偷回來報仇就是。”她認為做惡事之人都該受到懲罰,這白貓為了自個兒慘死的孩子來找朱少爺報仇,並沒有錯。

    見她竟當著他的面唆使白貓逃走,孟息風抬了抬眉,從衣袖裡取出一個窄口細頸輸著麒麟紋的白玉瓶,施法念了幾句咒語,揚手一揮,頃瞬間白荷和白貓便一塊被收進白玉瓶裡。

    朱老爺瞪大眼看著孟息風拿在手裡的白玉瓶,适才見他拿著瓶子念了幾句咒語,便朝著橫樑一揮,隱約間見到有一、兩道白影被收進白玉瓶裡,他有些驚疑不定,“孟天師這是把那作祟的貓靈給收了嗎?”

    孟息風沒有多做解釋,只道:“貓妖我已收了,不過奉勸朱老爺,你這些年行善無數,這次尚且能護得朱少爺一時。然而孽做多了終究得償還,倘若朱少爺殘暴的性子再不改,下一回可就逃不了了。”

    朱老爺忙不迭地代兒子回道:“是是是,待小兒這次好了之後,我一定讓他痛改前非、再不造孽。”

    臨走前,孟息風取出一張符紙遞給他,囑咐,“把這靈符燒成灰讓他喝了。”

    朱老爺趕緊收下符紙,親自送他離開朱府,同時送上一筆豐厚的酬金。

    出了朱府,騎上馬,孟息風往城門而去,來到城外時,他找了處無人的僻靜之所翻身下馬,取出白玉瓶將白荷和那只貓妖放出來。

    原以為白荷會又氣又惱,不想卻出乎他意料之外,她不僅沒氣惱,反倒嘖嘖稱奇。

    “方才你就是拿這瓶子把我和白貓收進去的嗎?它看起來這麼小,想不到裡頭可大著呢,足夠再裝上一百隻白貓和我。”

    孟息風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她眼神清澈澄亮,沒有半分不悅之色,只是一臉好奇的打量著他手裡的白玉瓶。

    然而一旁的白貓可沒她這般好脾氣,面對适才收了它的人,它全身的白毛都炸了起來,猙獰的朝孟息風撲過去,尖利的爪子惡狠狠地朝他的臉抓去。

    孟息風抬手一揚就將撲過來的白貓甩了出去,白貓落地後再兇狠的撲上去。

    白荷呆呆地看著孟息風與白貓鬥起法來。白貓看著小小一隻,可它身上卻散發出一股驚人的凶戻之氣,宛如一頭威猛兇暴的惡獸,速度也矯健得猶如閃電,令她的雙眼幾乎追不上,只能隱約瞧見一閃而逝的白色身影。

    擔心它會傷了孟息風,她驚駭得想阻止,卻壓根無法接近一步。

    但更教她吃驚的是孟息風,他避開了白貓一次次的攻擊,見他這般從容不迫、遊刃有餘的模樣,她這才稍稍安心在一旁觀戰。

    她雖然同情白貓,卻也不願見到孟息風受傷。

    幾息之後,孟息風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揪住白貓的後頸,將它整只提了起來。

    見白貓被他擒住了,白荷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出聲為白貓求情,“孟息風,你別殺它,它也是為了替自己的孩子報仇才會這樣,你饒它一命吧。”

    看向手裡這只即使被擒仍不停掙扎嘶吼的白貓,孟息風沉聲對它說道:“你靈智已開,修為得來不易,別為報仇之事被怨氣纏身,徒然造下殺業。這世間,一報還一報,朱少爺所做下的惡事,老天自會記上一筆,日後你且等著看他的下場,何必急於一時。”

    白荷聽出他沒打算殺了這只白貓,擔心白貓不肯死心,堅持想報仇會惹惱孟息風,為了打消它報仇的心思,她也在一旁勸道:“那朱少爺沒死,我知道你心裡定有不甘,可你想想,為了這種人犯下殺孽值得嗎?你好不容易才修煉到這般地步,不要為了這種人弄髒自己的手,遭了天譴可就不值得了。”她叨叨絮絮的說到這兒,對著白貓再說:“呐,以後你若是再生崽子,記得藏好一點,可別再被人發現了。”

    白貓察覺兩人對它沒有惡意,身上的戻氣這才漸漸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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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2)

    發現白貓身上的怨氣已消去,孟息風放開了它。

    它一落地後,金色貓瞳看了孟息風一眼,然後向著白荷走過去,朝著她點點頭似在向她道謝。

    白荷驚訝的瞪大眼,還來不及說什麼,下一瞬白色身影一閃往旁邊的林子裡竄去,眨眼間便不見蹤影。

    望著白貓離去的方向,白荷有些不舍,“它走了。”

    孟息風跨上一旁的黑馬,見她還有些依依不捨的看著白貓消失的方向,他沉默一瞬,啟口道:“該回去了。”

    她如來時那般飄到他後方坐著,好奇的問他,“欸,孟息風,你說那貓還會不會再跑去找朱少爺報仇?”方才他們那般勸它,也不知它聽不聽得進去。

    “它身上的怨氣已消。”

    “你的意思是它不會再去找朱少爺報仇了?”

    “嗯。”他回頭睞她一眼,馭著馬兒緩緩往孟宅而去。

    “方才我以為你會殺了它,你肯放了它真是太好了,要我說,最該死的是那位朱少爺,竟然那麼殘暴的虐殺那些小貓。”見他肯放了白貓,她很高興,他果然如她想的一樣,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朱少爺這麼做怕不是第一回了。”他在朱少爺身上瞧見濃厚的怨氣纏身,可見他素日裡沒少做惡事,多虧他爹平日行善積德,福澤深厚才庇佑了他,然而護得他一時護不了他一世,他若再不悔改,繼續造惡,日後他爹也庇蔭不了他。

    “就這麼放過他未免太便宜他了,應當讓他再多吃些苦頭才是。”她有些不平的說道。

    “貓妖在他身上下了毒,縱使飲下我那符紙的水解了毒,朱家也註定要絕後了。”

    “咦?朱家會絕後,這是為何?”

    “因為朱少爺的身子早已因酒色過度而虧空,又被貓妖下毒傷了根底,不會有後。”

    “這也算是報應了吧。”得知這事,她覺得大快人心,接著想起另一件事,興致勃勃地問道:“你那只白玉瓶是什麼做的?怎麼那麼神奇,能收人、收妖,裡頭空間還那麼大!”

    “那是法器,不能收人,只能收妖和鬼。”

    “可你方才分明將我收了進去。”

    見她沒聽明白他的話,他毫不留情的點醒她,“你是魂魄不是人。”

    她一拍額頭,“啊,瞧我都忘了自己不是人。”

    聽她這麼說,孟息風神色古怪的回頭瞟她一眼。

    他那眼神諱莫如深,讓她有些不明所以,接著像是發現新奇的事,脫口指出,“欸,孟息風,你竟然對我的話有問必答耶!”他之前對她的話總是不怎麼愛搭理,可自那白貓離開後,不管她問什麼,他竟然一反先前淡漠的神態,回答了她每個疑問。

    聞言,他不再作聲,回過頭逕自騎著馬爬上通往孟宅的山徑。

    “你怎麼不說話了?”坐在後頭瞧不見他的表情,又遲遲等不到他回應,她索性飄到他身前,叨絮的問著,“孟息風,你當天師多久了?像今天的貓妖你見過幾隻?還有這世上真有鬼嗎?我怎麼都沒見到。”

    聽見她最後一句話,他回了句,“我眼前不就有一隻。”

    她一時沒會意過來他指的是她,朝左右瞧了瞧,“咦,在哪?”

    他像看傻子一樣給了她一個嫌棄的眼神。

    她一愣,登時明白過來,“你們不是說我的肉身還沒死,我怎麼能算是鬼呢?”她可不覺得自個兒是鬼,鬼能在大白天裡行走嗎?

    “到後頭去,別擋著我。”她飄在他跟前,令他的眼神總不由自主的瞅向她,惹得他心煩。

    以為自己真擋到他了,白荷飄往他身後,但嘴裡仍好奇的問著他,“那白貓不是妖怪嗎,它能不能變成人形?”

    “它已成精,但修為不到,還不能化成人形。”本不想再搭理她,但他沒管住自個兒的嘴,仍是回答道。

    “那它要什麼時候才能化成人形?”

    “約莫還要十年。”

    “還要這麼久啊,我以為妖怪都能變成人。”咦?她似乎在哪聽過妖怪變成人的事,她眯起眼努力想了想,隱隱約約想起幾句話——

    據說那道士一到李府拿出照妖鏡一照,就讓妖怪露出了原形……

    這話是誰說的呢?

    見身後突然安靜下來,孟息風回頭看了眼,見她低垂著眼似在想什麼,也沒多問,他收回眼神望向前方。

    通往孟家的山徑孟息風打小來來回回走了無數遍,閉著眼都不會走錯,胯下的馬兒也是熟門熟路,因此他任由馬兒自個兒走著。

    雖然感覺不到身後的重量和體溫,可知道她就坐在他後頭,靠他很近,他心思不由得有些浮動起來,忍不住揣想她究竟是什麼人?家中都有什麼親人?還有她究竟訂了親,嫁了人沒?

    瞧她模樣約莫才十六、七歲,說不得還未嫁人,但也有些姑娘十五、六歲就出閣了,想到她有可能已為人婦……他隨即打住,不再讓自個兒深想下去。

    “你叔祖說,她便是他測算出能助你破煞之人,我那晚並沒有招錯魂。”

    “可她是生魂並非死魂。”孟息風提出疑惑。

    “先前叔祖只讓我依著那八字招魂,為父不明原由,誤以為要招的是死魂。”

    孟清聿解釋完後,看著兒子再說道:“既然咱們沒招錯魂,你又同她完成了冥婚,我和你娘的意思是,她的八字既與你相合,倘若白荷還未許過人,那麼日後等咱們送她回去時便順道登門提親,你看可好?”他一向尊重兒子的意見,因此這話只是與他商量。

    “這事待她恢復記憶再說吧。”他神色淡淡的表示。

    “好,那就等她得回記憶,咱們再來談這事。”見兒子不像先前那般反對,深知兒子性情的孟清聿心中一喜,明白這事約莫是有轉圜的餘地了。

    “還沒打探她的來歷嗎?”孟息風問。

    “這幾日派人拿著她的畫像在泗水城附近四處打探,都沒人知道她是誰。我請五長老卜了個卦,說是要往北方找,已讓人沿途往北方去了,也傳書讓幾個在北方的孟家子弟幫忙留意。”

    孟家最精於測算之人是叔祖,但叔祖輩分高,不好事事去勞煩叔祖,因此這事他是請擅長蔔算的五長老為白荷測了個卦。

    與父親再敘了幾句話,送走他後,孟息風繼續待在書閣裡翻查典籍,想尋找有什麼方法能幫助失憶的生魂恢復記憶。

    這一陣子為了查找這些典籍,他甚至騰不出時間揪出先前在他背後勾結外人,對他下咒之人。

    白荷在孟清聿離開不久後,穿牆而入,見孟息風專注的查看架子上那些陳舊古老的書冊,沒發現她來了,她索性安靜的跟在旁邊覷看著他。

    他長得有幾分像他娘,五官俊俏,那雙眼睛看著人時冷冷淡淡的,像秋天的霜,可她知道他這人心腸不壞,從那日他肯放了貓妖就看得出來。

    不過他要是能多笑點那就更好啦。

    半晌後,孟息風才發現她來了,眼神還直勾勾地瞅著他,他抬目睇她一眼。

    “你做什麼這麼看著我?”

    “你怎麼都不笑?”她直接問道。

    “沒事我笑什麼?”

    “我來這麼多天都沒瞧見你笑過,連對著你爹娘你也板著一張臉,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孝嗎?”

    他淡淡回了句,“我打小就這樣,你若瞧不順眼,別往我跟前湊。”

    “連一句話都說不得。”她咕噥了句,接著再問他,“你這幾天都待在書閣裡找什麼,要不要我幫你找?”

    “你識字?”

    她望著他拿在手裡那本書冊,出聲念著,“魂魄若殘缺不全,可擺聚魂陣,來招回佚失的三魂七魄,使其歸位……”念到這兒,她好奇的抬眸問他,“聚魂陣是什麼?”

    他沒回答她,聽見下人來請他去用膳,他將手上的書冊擺回架子上,往外走了出去,來到門前,他突然頓住腳步,朝跟在身邊的她吩咐了一句,“你既然識字,不如努力想想能不能寫出自己的閨名。”

    “我什麼都想不起來,要怎麼寫?”

    他走回書架前取了一本書擺在桌案上,翻開第一頁,對她說道:“你先照著這本《太上清靜經》寫幾遍,說不定寫著寫著,就能寫出你的閨名。”

    瞧見那本書,她覺得自個兒不是很想寫字,找了個藉口推了,“你忘了我只是一縷魂魄,拿不了筆的。”

    “我沒讓你拿筆,你只要淩空虛寫就行了,多寫寫,說不得能想起那些被你忘記的事,否則你整日這般無所事事的四處遊蕩,早晚有一天生魂變成死魂。”見她這段時日一直不憂不愁的模樣,他不得不警告她,想讓她認真一些。

    “你別嚇喊我。”她又不是故意要忘了以前的事,這幾日她已很努力在想了,就是想不起來,又有什麼辦法。

    “不知死活!”他斥責了句,往外走去。

    她不滿的啐了聲,“你這人怎麼這樣,我又不是沒在想。”她飄到門口想去別處,回頭瞟了眼他擱在桌案上的那本書,躊躇了下,再飄回去,依著他适才的交代,照著書上的字,用手虛寫著——

    老君日,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

    吾不知其名,強名日道……

    寫完一頁,她下意識的抬手一揚,一縷清風拂過書頁翻到了第二頁,要再照著上頭的字寫時,她這才發覺自個兒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她竟然一揮手就翻動了書頁!

    她驚奇的試著再揮手,桌上那本書便隨著她的動作不停的翻頁,她玩得起勁,安靜的書閣裡一時之間只聽見窸窸窣窣的翻書聲。

    玩了一會兒,她看向架上的那些書,試著想取下一本,結果她的手穿透了那書,壓根就碰觸不到。

    她試著揚起手來,想把那書給扇出來,但那本書還是文風不動的待在架子上。

    她訕訕的重回桌案旁,本以為自個兒多了個了不得的能力,原來頂多只能用來翻動書頁,其他的什麼也做不了。

    她沮喪的歎了口氣,意興闌珊的繼續用手虛寫著字。

    寫著寫著,腦海裡忽然掠過一座恢宏的大宅子,比起先前去過的朱老爺家還要更恢宏大氣、更寬敞,也更華美。

    接著仿佛有幾個人在她耳邊說——

    “大姐……這回該由我去!”

    “由我去才對。”

    “該我去。”

    她蹙凝黛眉,順著幾人爭吵的聲音,想要再進一步看清她們的面容時,卻模糊成一片,然後所有聲音全都消失了。

    “那些人是誰呀?還有那座大宅子怎麼看起來很眼熟?”她疑惑的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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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孟家人平時各忙各的,但每逢初十,住在祖宅的孟家人都會聚在膳堂一塊用膳。至於其他族人,只有在逢年過節或是特殊的日子,譬如先前孟息風冥婚之事才會回到祖宅。

    這晚剛好是初十,膳堂裡除了孟清聿夫婦與孟息風,住在祖宅的三個長老和孟息鈞與孟息瀾也來了,孟息瀾身旁還坐了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姑娘。

    白荷雖然無須吃喝,也跟著孟息風過來湊熱鬧。在座的除了那姑娘,其他孟家人都開了天眼能瞧見白荷,故而錢苡安特別為她安排了一個席位,就在兒子身旁。

    桌上擺著滿滿一桌菜肴,看著他們吃得津津有味,白荷能看不能吃,只能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些菜,試圖想聞

    聞它們的味道。

    坐在另一頭的五長老瞧見她一臉饞相,忍不住打趣她,“白荷,你要是想吃,可得趕緊想起自個兒是誰,等你回去了,老頭子我就讓府裡的廚娘給你燒一桌好菜,親自送過去給你吃。”五長老模樣生得矮矮胖胖,蓄著一把白鬍子,素日裡總是笑咪咪的像個老頑童,白荷偶爾也會去找他說說話,因此兩人已有幾分熟稔。

    她眼巴巴的望著靠她最近的那道醬燒茄子,委屈的表示,“我很努力在想了,可我的名字像是被誰偷走了,怎麼也找不回來。”

    坐在五長老身旁,另一名高瘦的八長老瞅她一眼,桴著下頷的那綹山羊鬍子,徐徐出聲道:“老夫想起以前曾聽聞一件事,有個人出了意外,同樣也忘了自個兒是誰,結果有人敲了他一棒後,他便想起來了。”

    五長老聞言,登時一臉興匆匆的提議,“要不咱們也敲白荷一棒。”那模樣像恨不得即刻找根棒子來試。

    孟息鈞連忙提醒長輩,“五長老,白荷是魂魄,可沒法依樣畫葫蘆,照著敲她一棒。”那一棒敲下去,也敲不到她的魂體。

    被他一提,五長老也記起了白荷眼下只是魂體的事,但卻不想在小輩面前掉了面子,罵了他一聲,“你這小子怎地如此不知變通,她是魂魄敲不得,咱們難道不能拍她一記五行雷符嗎?”他擅長卜卦測命,不擅符籙,想到什麼符就隨口一提。

    一旁的孟息瀾瞪大眼,“五老長,你同白荷是有多大的仇,這是要把白荷給炸得魂飛魄散嗎?”白荷是魂體,可經受不起五行雷符的威力。

    “胡說!白荷這丫頭常來陪我老頭子說話,就像我孫女一樣,哪來的仇。既然五行雷符不能用,總可以用別的符嘛。”五長老強辯道。

    坐在孟息瀾身邊的孫芳苓,瞧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一直提白荷的事,忍不住睜著雙眼朝孟息風身邊看去,不過她沒開天眼,瞧不見白荷。

    “風表哥,這位白荷姑娘長得什麼模樣啊?”她嬌軟的嗓音問著孟息風。她母親是孟清聿的妹妹,兩個月前與孟息瀾訂了親,兩家準備在十月時為他們完婚。

    孟息風看了白荷一眼,她模樣生得清麗秀美,黛眉杏眼,飽滿小巧的唇瓣,宛如一顆櫻桃,十分誘人。

    一旁的白荷好奇的想知道他會怎麼形容她的長相,卻聽見他說:“她長著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

    “你這有說等於沒說嘛。”白荷笑駡了句。

    孫芳苓也嬌笑出聲,“那在表哥眼裡,我是不是也是長著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

    孟息風沒接腔,因為白荷正附在他耳邊說著悄悄話。

    “欸,你這位表妹是不是心悅於你?我發現吃飯時,她一直在偷看你。”

    孟息風不假思索的否認,“沒這回事。”不管以前孫芳苓是否曾傾心於他,但她如今已是息瀾的未婚妻,兄弟之妻可不能戲。

    “是嗎?”白荷不太相信,直覺他這表妹對他定是芳心暗許。

    瞅見孟息風只顧著與白荷說話,沒搭理她,孫芳苓再出聲道:“風表哥,你在同白荷姑娘說什麼?”她看不見白荷,也聽不見白荷的聲音。

    “沒什麼。”孟息風無意對她多說什麼。

    五長老笑呵呵的指著孟息風與白荷,調侃道:“他們小倆口都冥婚了,已算是夫妻,夫妻之間難免說些悄悄話。”他平日雖然總是帶著一張笑臉,看來平易近人,不過他一雙眼卻很毒辣,能看出孫芳苓對孟息風仍餘情未了。

    當初她想嫁的便是孟息風,兩家長輩也有意撮合他們,可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孟息風得知堂弟孟息瀾對這位小表妹心生愛慕之事,因此拒絕了這門親事。

    而後,孟息瀾向孫家求親,後來雖發生了一些波折,不過兩人還是訂下了親事。

    既然她已許了孟息瀾,在他看來,就該收起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免得再招惹出什麼事端來。

    聽見五長老的話,孫芳苓擱在膝蓋上的手悄悄收緊。

    孟息瀾替她夾了些她愛吃的菜到她碗裡,哄著她,“芳苓,你愛吃紅燒魚,多吃些。”

    孫芳苓一雙明媚的水眸望著孟息瀾,秀眉輕蹙,豔麗的臉龐上流露一抹擔憂之色,“瀾表哥,我聽說白荷姑娘不能離魂太久,拖得太久她的肉身就會衰亡,這是不是真的?”

    “嗯,不過咱們大夥都已分頭在幫著打聽白荷的來歷,大伯也派人往北方去打探,也許很快就能有消息了。”他性子大剌剌,但面對心上人時,語氣分外溫柔。

    孫芳苓一臉關心的表示,“希望能快點打聽到白荷姑娘的身世,送她回魂,我好想親眼見見她本人呢。”她與幾個表哥可說是一塊長大,孟息風這人性子一向淡漠,但适才他在與白荷說話時,那眼神隱約透著分柔意,她從沒見過他用那樣的眼神看過她。

    當初爹娘要將她許配給他時,他毫不留情的拒絕,帶給她的羞辱讓她至今難忘。憑什麼一個才相識不久的魂魄能得到他這般相待,而她這個與他一塊長大的表妹卻得不到?!

    孫芳苓暗暗朝孟息風身旁那看不見的人投去陰冷的一眼。

    白荷渾然不覺,因為這時孟息風竟然將桌上的每道菜都夾了些,盛到一隻空碗裡,擺在她面前。

    她心頭頓時五味雜陳,泛著抹酸酸甜甜的滋味,“我又不能吃,你替我夾這麼多菜做什麼?”

    “你來孟家也有半個多月,這麼久未曾進食,應當也很懷念食物的味道吧。”

    聽他這麼說,她心頭一熱,正感動時,卻聽他接著再說:“這種看得到卻嘗不到的滋味如何?”

    哼,她就知道他哪會這麼好心,原來是想氣她,她沒好氣的嗔他一眼,磨著牙,假笑回道:“非常好,你要不要也來試一試?”

    孟清聿與妻子錢苡安互覷一眼,會心一笑,白荷也許以為兒子是故意氣她,可他們看得出來,兒子不過是想藉此刺激她,想讓她早日想起自個兒的身分。

    看來經過這段時日朝夕相處,兒子對白荷已動了心。

    用完膳後,白荷跟著孟息風離開膳堂,她一路心不在焉的想著适才臨走時,孫芳苓跑來對孟息風說的話——

    “風表哥,當初你中了那惡咒時,我沒能力幫你破咒,即使恨不得以身相代也沒辦法,幸好老天有眼,讓白荷姑娘替你解了咒。白荷姑娘對你的救命之恩,我也很感激,我回去後也會幫著打聽白荷姑娘的身世,希望能幫她早日回魂。”她說著這番話時,眼神柔得似水,嬌嬌柔柔的嗓音也透著抹纏綿之意。

    她敢打睹,孟息風這表妹絕對對他有情。

    她忽然間有種自己所有物被人覬覦的感覺,頗不是滋味。

    孟息風的命是她救的,她才不要她的感激,只要孟息風的就夠了。

    且方才她得知孫芳苓與孟息瀾早已訂了親,既然都要嫁給別人了,就別想來染指她的男人。

    這段時日與孟息風朝夕相對,她早在不知不覺間對孟息風漸生好感,只是先前沒太在意,此時卻逼得她不得不正視這件事,她兩眼直勾勾瞅著在前面的孟息風,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張口想叫住他。

    “孟息風,我有話要……”

    可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吼了句,“你跟著我進澡房做什麼?出去!”

    “咦?”她這才發現自個兒竟一路跟著他進了澡房,她臉一紅,飄了出去。

    他的聲音追了過來,“不許偷窺!”

    剛動了小心思就被他給說破,她紅著臉嗔道:“誰要偷窺你啊!”方才想對他說的話,忽然間不想說了。

    這個像木頭一樣又硬又古板的男人真討厭,也不知那個孫芳苓是看上他哪點了。

    夜裡,孟家後院的涼亭裡,孟息鈞陪著孟息瀾在飲酒澆愁。

    見孟息瀾拎著酒壺,仰頭灌了大半壺的酒,孟息鈞輕歎一聲,“你這是何苦呢?”他已連飲了三壺酒。

    抬手抹掉唇邊沾到的酒液,孟息瀾帶著幾分醉意,望著夜空上的冷月銀輝,用著懷念的語氣,喃喃說著,“你不知道,當年她還只是個六、七歲的小丫頭時,紮著兩條辮子,一張小臉粉雕玉琢,煞是可愛,那時我第一眼見到她就移不開眼了,想著等她長大了,便要讓她做我的妻子。”

    “你明知道她一直心有所屬。”孟息鈞沒有點明,但他們兩人都知道孫芳苓心中所屬之人是何人。

    “可我打小就處處疼著她寵著她,息風倒是一向不愛搭理她,為什麼她卻偏偏對他上心,對我的付出視若無睹?”孟息瀾質問,蓄著大鬍子的臉上流露出一抹不忿。

    孟息鈞思索了下說了句,“這大概就是所謂情不由己吧。”息瀾情不由己的對孫芳苓一見傾心,而孫芳苓則對息風一見鍾情,兩人皆求而不得。

    孟息瀾一口喝完手裡的酒,將酒壺砸碎,“我知道是芳苓一廂情願的愛慕著息風,這本怪不得息風,可你不知道,當初息風中了邪咒時,我竟一度希望他就這麼死了,想著如此一來,也許就能讓芳苓徹底死心了。”

    也許是他們兩人的父親都過世了,在孟家年輕一輩裡,他與息鈞走得最近,感情也最為親厚,故而在息鈞面前,他能掏心掏肺的說出心裡話。

    說完那番話,孟息瀾接著便自我厭棄的說道:“我是不是很惡毒?”

    孟息鈞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勸慰了幾句,“你能這麼想,就證明你不是這樣的人,你只是一時被嫉妒蒙蔽了心,並非真心想讓息風死。你放心吧,我想等白荷回到她自個兒的身子後,說不得息風很快就會成親,屆時芳苓也只能死心了。”

    “你的意思是……他會娶白荷為妻?可當初冥婚時,他不是百般不願嗎?”孟息瀾聞言有些訝異。

    “那是當初,我瞧著這段時日他似是改變了心意,你沒瞧見他對白荷與旁人不一樣嗎?”

    “哪裡不一樣?”孟息瀾不明所以的問。

    “他對白荷特別縱容也特別有耐性,以前芳苓若是纏著他,他總是不耐煩的甩開她,不讓她跟著,可他卻容許白荷鎮日跟著他進進出出。”發現這件事的人不只他,至少五長老也察覺了,故而先前在膳堂時才會刻意當著孫芳苓的面那般說。

    “我以為那是因為白荷只是一縷魂魄,還救了他的緣故,所以他才格外容忍她。”

    “息風從來就不是會勉強自己的人,他不想做的事,誰也不能勉強他。所以當初為了讓他冥婚,大伯只能趁他不備,施法封了他的魂魄。”

    聽他這麼一說,孟息瀾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沒錯,眼裡恢復了些神采,“要是息風娶妻了,芳苓也許就能回心轉意,一心一意對我了吧。”

    書房裡,孟息風屏氣凝神,提起朱砂筆劃符。

    白荷杵在一旁不敢出聲,安靜的看著,方才他已事先交代過她,在他畫符時不能吵他。

    畫符不是用朱砂筆隨便畫畫就成,沒有灌注靈氣的符與廢紙一樣,毫無作用。

    他運氣將靈氣透過朱砂筆注入到所繪的符紙裡,一筆一劃勾勒著那些神秘的文字,注入的靈氣越多,符紙的威力也越大。

    論畫符,他是孟家的高手,即便是長老畫的符籙,使出後也未必有他畫的符籙威力大。

    片刻之後,見他終於完成那張符,白荷好奇的湊上前去看。

    孟息風拿起剛畫好的符,吩咐她,“你把頭抬起來。”

    “做什麼?”她不解的抬起眼看向他。

    “這是聚神符,我待會要把這張符拍到你腦門,也許能令你想起什麼事來。”

    這是他這陣子查找了無數本典籍,才查到一個可能有用的辦法來。

    看著那張符,她感受到上頭一股無形的力量,心生懼意,往後退開了一步,小心翼翼的問他,“會痛嗎?”

    “你怕痛?”他不答反問。

    “怕。”她用力點頭。

    “不會痛,一下就好。”他說這句話時,嗓音比往常柔和了幾分,隱隱間還透著抹誘哄之意。“快過來。”

    聽他說不痛,白荷這才緩緩上前,乖乖的仰起臉。

    他待她閉上眼後,迅速將手上的符拍向她的腦門,他的手觸碰不到她的魂體,不過那張符一靠近就仿佛被一股力量給吸到她額心間。

    “啊——”她尖聲慘叫,全身傳來一種仿佛被烈火灼燒的感覺,她的魂魄顫抖的抽搐著,“你騙我,痛、痛死了!”她抖著嗓音控訴。

    見她這般,孟息風下意識的抬起手想擁住她,但張開雙臂卻抱了個空,他只能看著她哄道:“很快就不痛了,你快想想有沒有想起什麼事來?”

    “我我我……”她痛得嗓音都嘶啞了,“我腦子疼得好像要炸開了,什麼都沒辦法想……”

    見她很痛苦,孟息風狠下心再催促。“你凝神靜氣努力想。”

    “我我我好疼……”她痛得整個魂體幾乎都扭曲了,只覺得自己仿佛被置放在烈火上烹煮,“我、我不要想了!孟息風你快快救我,我痛得快魂飛魄散了……”

    她哀求的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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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9:36:59 |顯示全部樓層
第4章(2)

    她的哀嚎聲宛如一根根的針紮進他的耳膜裡,孟息風緊掐著掌心,咬牙撐了一會兒,最後終是忍不住,快步走至桌案前,提起砂朱筆再畫了張符,那符完成後,又迅速拍向她。

    頓時仿佛天降甘霖,澆滅了方才那宛如烈火焚身之痛,白荷長長吐了口氣,稍頃,緩過勁來後,鮮少動怒的她擰眉嗔目的指著他的鼻子嗔罵。

    “你方才竟然騙我說不痛,你知不知道我剛才簡直生不如死!你是不是故意作弄我,看我痛成這樣很好玩嗎?”

    他是知道那符可能會令她有些疼痛,卻低估了那痛意,於是語氣裡透著抹歉意解釋,“我不知你會那麼疼,我只是希望幫助你恢復記憶。”

    “方才要是再繼續下去,我看我還沒恢復記憶就先活生生痛死了,我絕對不要再試第二次。”她心有餘悸的表明。

    他靜默須臾說道:“我帶你去城裡走走吧。”希望能藉此讓她想起些什麼。

    她離魂已超過一個多月,依然什麼都想不起來,而派去打聽的人也遲遲沒有傳來好消息,也許她自個兒沒發現,但他留意到她的魂體已逐漸變得黯淡。

    最遲再一個月,屆時再不能送她回她的身子裡去,只怕……會來不及。

    聽他要帶她出去玩,白荷頓時轉怒為喜,忘了适才他讓她痛得死去活來的事,興高采烈的與他一塊出門,渾然沒察覺他藏在眉目間的那抹憂色。

    晌午時分,烏雲密佈的天空降下大雨,消減了幾分燥熱的暑氣。

    白荷在屋外仰著臉,看著那些雨珠穿透她的身子落入泥地裡。

    只是一縷魂魄的她感覺不到冷熱,也不覺得餓餓,不過她這兩日發覺自個兒似乎漸漸有些倦乏的感覺。

    那種倦不是困倦,仿佛是植物缺了水,逐漸乾枯凋萎似的。

    算一算,她來孟宅已有兩個月,她心忖該不會是她的身子開始衰亡了吧?她不是不擔心,只是不論她怎麼努力回想,就是找不回那些佚失的記憶。

    她有些沮喪的飄進書閣裡想找孟息風,才剛進去還來不及說話,就見到孟府那位白臉管事進來請示。

    “風少爺,落雲鎮有戶人家家裡鬧鬼,求上門來請咱們去驅鬼。家主外出,鈞少爺和瀾少爺也不在,您可要去一趟?”

    宅子裡的幾位長老年事高都已退隱,如今在頤養天年不理會這些俗事,若是有人登門求助,通常都是由家主與三位少爺輪流前去處理。

    孟息風擱下手裡的一本書冊,朝窗外瞥去一眼,頷首道:“我過去瞧瞧,你把那戶人家的住處告訴我。”再過一個時辰便將日落,這時趕到隔壁的落雲鎮差不多入夜,正是那些鬼靈出沒的時間。

    管事將地址告訴他後說道:“這會外頭下著大雨,我去為風少爺準備馬車。”

    “嗯。”孟息風應了聲,在他出去前又朝他瞥去一眼,問了句,“伍管事,你的臉是怎麼回事?”他的左頰青紫一片像是被誰打了。

    伍管事尷尬的摸了摸左臉,回了一句,“家有悍妻,讓風少爺笑話了。”他家婆娘也不知是打哪得知了他與廚娘的事,昨兒個他回去後,暴怒的追著他打。

    妻子兇悍如虎,不少人都勸他休妻,但她在他落魄時收留了他,之後還不嫌他身無分文,下嫁給他,為他生下兩子一女。

    他雖然偶爾會偷腥,背著妻子與別的女人私會,但他心裡仍是很在意這個糟糠妻,因此即使她再蠻橫潑辣,他也沒動過休妻的念頭。

    孟息風點點頭表示明白,沒再多問下去。

    在伍管事出去備馬車時,他看向默默站在一旁沒開口的白荷,見她神色有些懨懨的,語氣裡透著抹關心,“你怎麼了?”平時愛說話的她,此時沉默得有些不太尋常。

    她輕搖螓首,想了想問他,“欸,孟息風,我來了這麼久,除了我之外怎麼都沒見到其他的鬼魂?”

    “孟府周圍設有結界,外頭的孤魂野鬼進不來。”

    “那我怎麼能進來?”她納悶的問。

    “你是我爹招來的,不是孤魂野鬼,且你是生魂不是陰魂。”

    她輕蹙起眉再問:“若是我來不及回肉身去,就這麼死了呢?是不是以後也進不來了?”她是不是就無法再像此時這般,隨時都能見到他?

    瞅見一直不驚不懼的她此時竟露出一抹愁容,孟息風心忖,遲遲無法回去,她心中約莫也是怕了,為了安撫她,他說出自己這兩日在研究的陣法。

    “你別擔心,我已查到一個溯魂的方法,也許可以直接將你送回你的身子去。”因當初她離魂在先,他爹才能將她的魂魄招來,然而送她回去卻得有她肉身在旁才能辦到。

    可這個陣法不需要在她肉身旁,可以憑藉著陣法之力將她的魂魄送往來處,不過這陣法是上古流傳下來,年代久遠,已有些殘缺不全,他正嘗試著將它復原。

    聽見他找到辦法,她神色一亮,“真的嗎?”

    “我還在研究這陣法,等復原後,若沒問題便可一試。”

    她心神一松,欣喜之下脫口而出,“太好了,我真怕我回不去就這麼死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

    聽出她話裡對他的不舍之意,他眼神沉沉的注視著她。

    話出口後,白荷這才察覺自己不經意間竟把心思給說了出來,有些羞臊,接著想既然說都說了,索性直接再問他,“要是以後我回去了,還能不能來找你?”

    他正要回答,伍管事恰巧進來稟告馬車已備妥。

    孟息風回書房收拾了一些符籙與法器,坐上馬車後,白荷也連忙飄進車裡,在他對面坐下。

    他沒趕她下去,在馬車駛出孟府後才望著她說了一句,“你想來便來。”

    突聞此話,白荷微微一愣,下一瞬才明白他這是在回答她先前問的事,頓時喜逐顏開,“那就這麼說定了,等我回去後就來找你。”

    “嗯。”他輕應了聲,眸底隱隱滑過一抹柔暖之色。

    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來到落雲鎮時已入夜,這時雨也停了,他們直接前往那戶鬧鬼的人家。

    來到那裡,見到的卻是一處年久失修的廢墟。

    孟息風下馬車查看,正察覺不對勁之處,下一瞬便遭到襲擊。

    兩名蒙著臉,身穿夜行衣的男人舉刀朝他劈砍,他手裡沒有武器可以阻擋,猝不及防之下被砍中了左肩,滲出的鮮血頓時染紅了他的肩頭。

    驚見這變故,白荷想幫忙,然而她飛奔上前卻壓根觸碰不到人,只能在一旁急得團團轉。

    駕車的車夫見自家少爺遇襲,連忙從車裡找出了根木棍,想過來助孟息風一臂之力,但他一上前又有一個黑衣人竄了出來攔下他。

    他自顧不暇,沒辦法再過去幫孟息風。

    方才事發突然,孟息風一時不備才會遭他們偷襲受傷,此刻他很快便鎮定下來,掏出身上帶的符籙,以符為刃,予以還擊。

    這些符若是對上妖魔鬼怪,威力極大,對上一般人,威力則要減弱許多,不過這些符都是孟息風親筆所繪,靈氣極強,因此在他手上還能發揮出八成的威力。

    那兩名黑衣殺手見他拿出符籙來對付他們,一開始並沒有看在眼裡,掉以輕心之下很快就吃了虧,一沾到那些符,他們身形竟有些凝滯,趁此機會孟息風抬腳朝兩人踹去。

    兩人冷不防被踹得一個趔趄,但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殺手,鎮定的迅速穩住身子後,不敢再小覷他,謹慎的避開他拋出的符籙,一前一後呈包圍之勢不讓他再有機會使符,並且淩厲的齊齊出手,舉刀砍向孟息風。

    就在兩人的刀朝他胸前和背後砍來時,孟息風一個矮身竄出兩人的包圍,飛快的取出一張五行雷符,施法灌注靈氣後砸向他們!

    兩名殺手來不及避開,本以為符紙頂多像适才那般令他們身形略有遲滯,沒想到此符威力大得讓他們仿佛被雷轟了似的,登時被符炸開的靈力給轟得飛了十尺遠,五臟六腑猶如全移位了,登時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白荷見他一個人就打敗了那兩個人,緊繃的心才剛放下,可下一瞬就聽見從廢棄的破屋裡傳來一聲啐罵聲。

    “真是廢物!”話落,破屋裡走出一名男子,此人長著一張黑瘦的臉,下頷有顆痣。他望向孟息風,張狂獰笑,“不愧是孟家年輕一輩裡的第一高手,能耐比我想得高得多,讓那兩個廢物殺你倒是不敬了,就讓我親自來會會你,能死在我手上,也算是你的榮幸。”

    “是誰讓你來殺我?”孟息風神色不變的冷冷問道。

    似乎是篤定了孟息風將成為他手下的亡魂,男人露出一抹嗜血的陰狠笑意,“若是打敗我,我便告訴你。不過在你死前,我可以讓你知道你是死在何人之手,你記住了,大爺名叫熊三。”他說完,不由分說便出手。

    他十指戴著指套,上頭鑲著一根根銳利的尖刺,一被刺中便將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他身形快如鬼魅,孟息風來不及閃避,手臂登時被那尖刺劃出一道血口。

    見他受傷,白荷紅著眼撲上去想槌打傷了他的人,可她的拳頭拳拳落空,壓根動不了他分毫。

    孟息風見她這般,沉聲道:“讓開,我沒事。”

    熊三見他似是在對誰說話,也沒多問,他深諳兩方交手,大意分心的人死得快,長年在刀尖上打滾,他就是仗著這分謹慎從無數的戰役中一步步活著爬上來。

    怕妨礙了他,白荷緊咬著唇退開。

    然而眼看著熊三兇狠的連連朝孟息風出手,讓他身上又再添了幾道傷口,她看得又驚又痛。

    眼前這場血淋淋的拚殺,讓她明白,那叫熊三的男人是真的想殺了孟息風,她努力想著要怎麼做才能幫他逃過這一劫。

    孟息風身上流出的血,讓熊三仿佛嗅到血腥味的野獸般,攻擊越來越瘋狂,他戴在十指上的尖刺像最狠毒的兇器,在他身上劃下一道道的血痕。

    他臉上猶如厲鬼露出肆意猙獰的笑容,準備收割孟息風的性命。

    白荷驚駭的看著孟息風仿佛變成一個血人,並即將被殺死,可是她卻沒辦法救他,不由得心急如焚。

    孟息風拚著再挨他一拳時,趁勢再使出一道符,五行雷符再次發威將熊三炸得倒飛出去。

    白荷見狀臉上一喜,可下一瞬卻見熊三吐了一口血,旋即又從地上一躍而起。

    他抬手抹掉唇邊的血,咧出陰森一笑,“已經很久沒有人能如此傷到我,你小子有種,若非已收了你的買命錢,我還真捨不得讓你這麼快死。”說完,他宛如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朝孟息風撲了過去。

    孟息風原以為适才那一擊能重創他,沒想到此人的身子仿佛不是肉做的,竟然還能再戰,偏偏他連續使出兩枚五行雷符消耗不少靈氣,身上又傷痕累累,幾乎已無還手餘力。

    不過他也不是沒有後手,只是不到生死關頭不輕易使用,因為一使出來便是兩敗俱傷。

    可眼下的情況已不容他多想,他咬破指尖準備淩空劃下一道符,是五帝雷符,這符威力比五行雷符還大。因為是淩空畫符,他避不開,因此在轟了熊三的同時,他也逃不掉。

    就在這瞬息之間,一旁的白荷看見熊三宛如奪命羅刹般朝孟息風殺過去,她再也顧不得多想,立時朝孟息風撲過去,就在這一瞬間,她的魂魄爆發一股劇烈的白光,白光之中還挾帶著一股巨大的靈力將熊三整個震飛了出去!

    這次倒地後,熊三隻覺得五臟宛如被震碎了,再也無力爬起來。

    孟息風駭然的停下手,抬手想接住從半空中墜落的白荷,可他的手觸碰不到她的魂魄,她的身子穿透他的手直直墜落在地。

    白荷虛弱得再也飄不起來,看向倒地不起的熊三,她松了口氣,“孟息風,太好了,我總算救了你……”

    “你太胡來了!”見她魂體虛弱至此,他驚怒的沉著臉斥道,沒有一絲劫後餘生的喜悅。

    她為了救他耗盡神魂之力,若無法及時送她回到自己的身子裡,不久將魂飛魄散,他面色沉重的取出白玉瓶,“我立刻帶你回去!”此時的她虛弱得動不了,他只能暫時先將她收進白玉瓶裡才能帶她回孟府。

    “你別忘了去問熊三究竟是誰要殺你。”孟息風一來到這裡就遇襲,定是有人買通這些人想殺他。她惦記著這件事,在被收進去白玉瓶前還殷殷叮囑著他。

    急著帶她趕回孟府,孟息風答應了聲,將她收進白玉瓶後便快步來到熊三面前,撿起先前他手下掉落的刀,直指他的心口冷聲質問:“你敗了,是誰讓你來殺我?”

    “我不是敗在你手上。”熊三雖瞧不見白荷,可方才他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巨大力量給震飛,又見孟息風方才對著空無一人之處說話,想起他天師的身分,他明白對方多半是他看不見的鬼怪,他想弄明白他究竟是敗在何方

    鬼怪之手,“适才傷我那人是誰?”

    “不論是誰傷了你,你都敗了。願賭服輸,莫非你想不認帳?”孟息風沒打算將白荷的事告訴他,倒是將刀往他心口刺進一寸。

    熊三發狂大笑,“哈哈哈,想我熊三在刀尖上打滾這麼多年,如今竟敗在一個鬼怪的手上,可笑可笑。”他五臟六腑盡碎,縱使再活也不久了,數十年來都過著刀尖舔血的日子,他早有覺悟,就像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一樣,早晚有一天他也會命喪他人之手,只是沒料想到會死在一個不知名的鬼怪手上。

    見他不想說,又見此人生機已斷,殺不殺他都活不了多久,孟息風急著帶白荷趕回孟府,不想再多作糾纏,遂轉身離去。

    見他竟這麼走了,不再追問,熊三看著他的背影啞聲問:“你不想知道是誰買你的命了嗎?”

    孟息風頭也不回。

    他若繼續問下去,熊三未必肯說,但見他不再問了,熊三反倒想告訴他了,“你有種,好,我就告訴你,買你命的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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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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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9:37:16 |顯示全部樓層
第5章(1)

    深夜時分,孟清聿夫婦與府裡的三位長老全都齊聚在大廳裡。

    “她神魂受傷過重,恐怕撐不過兩個時辰。”五老長神色凝重的望著被送回來的白荷。

    她神魂的靈光已黯淡得幾近熄滅,一旦等靈光徹底消失便將魂飛魄散。

    錢苡安方才已從兒子那裡得知她受傷的原委,知道白荷再次救了兒子一命,她難過的看著丈夫。

    “難道就沒有能救她的辦法了嗎?她救了息風,咱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魂飛魄散哪!”

    “我這就去布溯魂陣。”孟息風轉身去書房,準備佈陣所需之物。

    孟清聿叫住他,“你已想出要如何修復那溯魂陣的辦法嗎?”

    孟息風背脊一僵。那溯魂陣十分繁複,他雖已修復八成,但還有兩成未能完成,若非此時已無計可施,他也不願在倉促間使用此陣。

    見狀,孟清聿神色凝肅的啟口,“你還未能完全修復溯魂陣,貿然使用有可能對白荷的神魂造成更大的傷害,她如今的神魂已不堪再受創。”

    孟息風兩眼發紅,緊握了拳頭,“眼下若什麼都不做,難道要我親眼看著她就這樣神魂消散,徹底消失於天地間嗎?”若是能及時送她回到肉身裡,還能救得了她一命,可如今他們不知她的肉身究竟在哪裡,想送她回去也辦不到。

    眾人一時之間全都靜默下來。

    這時,一向寡言的六長老徐徐出聲,“先將她的魂魄放在玉鎮裡溫養吧。清聿,你們夫婦再去請示叔祖,看看有沒有救她的辦法。”

    聽他這麼一提,眾人這才想起族中這位神秘的叔祖,孟清聿與錢苡安連忙應道:“我們這就去!”

    臨走前,錢苡安勸慰兒子,“叔祖道法高深,也許會有辦法救白荷,你先別著急,等我們回來再說。”

    孟氏夫婦離開後,孟息風連忙將白荷的魂魄引進一隻玉鎮裡,這玉鎮修補不了她受創的神魂,但至少能稍稍穩住她的魂魄,不至於消散太快。

    五長老、六長老、八長老在一旁守著,當初是他們幫著孟清聿將白荷的魂魄引來孟家,看著她與孟息風完成冥婚,如今見她落得這般下場,心中都有幾分不忍。

    孟息風守在玉鎮旁,一向淡漠的他此時俊顏緊繃,神色憂急。

    白荷的聲音從玉鎮裡傳了出來,“孟息風,我救你是心甘情願,你不要為此自責。”能因此救了他,她很欣慰,即使她可能會就這樣消散在世間,但能見到他好好的活著,這就值了。

    “我不需要你救,你不該如此莽撞!”他咽喉宛如被什麼堵住了,嗓音異常沙啞。他寧可與熊三兩敗俱傷,也不願讓她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只為保全他一命。

    她從他責備的話裡聽出了他對她的不舍,微笑著說:“好啦,就當我多管閒事。”她心忖這男人真像根木頭一樣,即使捨不得她都不肯明說。

    可這樣的他卻教她越來越喜歡,越來越不想和他分開,她甚至想與這個人一起度過朝朝暮暮,一起白頭。

    他嘶啞的道:“是我今天不該帶你一塊出去。”若是她沒跟著他一塊過去,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可我很慶倖今天跟著你一塊過去了。”她盯著自個兒黯淡得幾乎快瞧不見的手,在最後一刻,輕聲的問出一直想問的話,“孟息風,若是我沒有嫁人,你願不願意娶我為妻?”

    他張口想回答時,瞬間臉色大變,察覺玉鎮裡的她倏然消失無蹤!

    “白荷、白荷——”他驚駭的呼喚著她的名字。

    一旁守著的三位長老也倏地站起身,盯著玉鎮,三人都察覺不到玉鎮裡那抹屬於白荷的神魂了。

    孟息風捧著玉鎮,那眼神陰駑得駭人,他用力晃著玉鎮,神色狂亂的吼道:“白荷,你出來!不管你有沒有嫁人,我都娶你為妻!你聽到沒有,快出來……”

    三人見他這般都暗自吃了一驚,沒想到一向淡漠的他竟會如此失態,就連當初他身中惡咒,性命危在旦夕之間也鎮定如常,不曾這般驚慌無措。

    詫異過後,六長老旋即靜下心來,凝神查看孟息風手裡的玉鎮,忽然間訝異的咦了一聲。

    見他面露異狀,五長老連忙問:“怎麼了?”

    “白荷不是魂銷魄散,而是她的神魂被人招走了。”

    “被人招走?”五長老和八長老聞言,連忙也跟著屏息查看玉鎮。須臾,三人都得出了一樣的結果,她的魂魄確實被人招走了。

    魂魄若是消散,玉鎮裡多少會留下一些殘魂的氣息,如今玉鎮裡什麼都沒有,最重要的是,他們感應到了一絲術法的痕跡。

    原本這種事,依他們的修為該一眼就能看出來,但因玉鎮隔絕了外界的氣息,才使得他們無法即刻查覺到這點。

    五長老趕緊將這消息告訴孟息風。

    “息風,白荷的魂魄沒有消散,而是被人招走了,說不得這會兒已回到她自個兒的身子裡去了。”

    孟息風緊緊抓著玉鎮,赤紅的雙眼不敢置信的望向五長老,“白荷的魂魄沒有消散?!”

    “沒錯,不信你自己仔細瞧一瞧就能明白。”此時說再多,都不如他自個兒查看來得快。

    聞言,孟息風強迫自己冷靜,可他此時心緒大亂,一時之間難以鎮定下來,閉上眼,須臾,這才睜開眼仔細查看玉鎮,片刻後,他緊繃的神色才稍微緩了幾分。

    “會是誰招走了白荷的魂魄?”

    五長老猜測,“也許是她的家人請人來替她招魂。”他們要送她還魂,非得找到她的身子不可。不過相反的,若能在她的肉身旁,只消請來法力高強的術士便能招回她的魂魄。

    一旁的八長老慶倖的出聲道:“幸好這招魂來得及時,若是再晚兩個時辰可就……”屆時她魂銷魄散,也招不回她的魂魄了。

    五長老附和,“可不是,真是萬幸!”他瞧了眼臉色已恢復的孟息風,不禁有些同情他與白荷。

    這小倆口好不容易情投意合,互訴衷腸,結果睦眼間又分隔兩地,雖然白荷能回去也算是好事,但她走得太突然,這會兒讓孟息風上哪去提親。

    只要她不是魂銷魄散,他們總有一天能再相聚,孟息風對此有信心,因為她先前曾親口允諾他,待她回去後,她會來找他。

    稍晚,匆匆趕回來的孟氏夫妻得知此事後,兩人驚訝的相覷一眼,眼底都流露出一抹敬佩。

    “竟與叔祖所說的一樣,她已回去了。”

    聽聞此言,八長老訝問:“叔祖已料到這事?”

    孟氏夫妻齊齊頷首,“我們去求見祖叔時,不待我們說明來意,叔祖開口只說了一句話。”

    五長老好奇接腔問:“他說了什麼?”

    “他說從何處來,已回何處去。”

    聞言,孟息風情急的追問:“那叔祖可有說她是自何處來?”

    這件事錢苡安特地為兒子問了,微笑著抬手指向北邊的方向,答道:“叔祖說龍氣所在之處。”

    “娘是說……京城?”

    “叔祖說完這句話就不再多言,但應當錯不了。”

    靖國公府。

    一間寢房裡,幾人圍在一張床榻旁,神色緊張地看著床榻上昏睡的少女。

    半晌後,瞅見她睫羽微微顫動了下,接著緩緩掀起眼皮,睜開閉了兩個多月的雙眼,幾個丫頭見狀,忍不住驚喜地低呼出聲,“小姐醒了,夫人,小姐醒了!”

    站在床榻旁,見足足昏迷兩個多月的女兒終於蘇醒過來,饒是性情冷傲的靖國公夫人雲鳳青,也忍不住動容的濕了眼眶,疊聲說著,“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女兒昏迷兩個多月,府裡包括她親爹都認為她不會醒過來了,可她就這麼一個女兒,哪裡肯放棄,這段時日把能請來的太醫和大夫都請來了,卻個個束手無策,沒有一個能令女兒趨醒。

    直到幾天前,她一手養大的庶子花競誠跟她提起一件事,“母親,我聽一位同窗提起一件奇事,據說他有個姑父也像大姐這般昏迷不醒,後來他們請來一位高人,那高人說他姑父是魂魄離體才會昏死不醒,施法替他招魂後,他就醒過來了。”

    聽聞這事,她連忙囑咐兒子去向那位同窗打聽,他姑父家請的高人是哪位,等問到後,她再想方設法的把人給請了過來。

    當時瞧見那位高人竟是一位姑娘時,她心都涼了半截,不相信她有能耐救醒女兒,可人都請來了,她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讓那元姑娘進房瞧了女兒。

    元結衣看了花若耶的情況之後,當即表示,“她這是魂魄出竅,肉身才會陷入昏迷。”

    “那姑娘可有辦法讓我女兒回魂?”

    “夫人若想救回你女兒,可命人按我說的擺下祭壇,今晚我替她招魂。不過我話說在前頭,若我把她的魂魄招

    回來,可要收一萬兩的酬金喲。”

    聽她還沒動手便先獅子大開口,她當即沉下臉來質問,“若你沒辦法令小女蘇醒呢?”

    “若是不成,於令嬡也沒什麼損失不是?何不讓我試一試,說不得就能救回你女兒呢。”元結衣嬉皮笑臉說道。

    見元結衣說得這般輕佻,她本欲命人將此人趕走,可下一瞬又想,如今也沒人能讓女兒蘇醒過來,姑且任她一試。於是命人將元結衣所交代的事給辦好,祭壇就設在跨院前的院子裡。

    在施法招魂時,元結衣吩咐讓她們守在女兒房裡,不到半個時辰,果真見到女兒睜開了眼。

    見母親、莓兒,還有如霜她們都圍在她的床榻旁,剛醒來的花若耶納悶的出聲,“娘,你們這是幹什麼,為什麼這麼盯著我看?”兩個多月沒開口的花若耶,咽喉宛如被沙礫磨過,又疼又啞。

    “小姐,您知不知道您已昏迷兩個多月了!”如霜將這事告訴她。

    “我昏迷兩個多月?這是怎麼回事?”她詫異的問。

    莓兒說道:“小姐,您還記得先前明霞、芹芝和紅纓小姐,為了要去越平王府相爭不下,你去勸解結果被她們推了一把,腦袋磕碰到石塊的事嗎?”

    她回想了下,點點頭,“嗯,是有這事。”這是她腦海裡最後一段記憶。

    “您那時昏過去了,這一昏就昏迷兩個多月,直到現在才清醒過來。”莓兒說到這裡,看向自家夫人,“這段時間夫人可急壞了,還好夫人替您請來了一位天師,這才把您的神魂給招了回來。”

    聽莓兒扯到神魂的事,花若耶滿臉驚訝,“我的神魂怎麼了?”

    雲鳳青告訴女兒,“元天師說你腦袋那一撞,把魂魄給撞離了身子,出竅離魂了。”她這會兒不敢再對元結衣存有輕視之意,尊稱她一聲天師。

    “咦,竟有這種事,那離魂後我的魂魄去了哪裡,我怎麼什麼都不記得?”她想坐起身卻全身無力爬不起來,如霜見狀,連忙塞了顆軟枕到她身後讓她靠著。

    “這……”雲鳳青回答不了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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