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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紋 -【珠光寶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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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9:48: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別得罪孟當家

  選定了鋪子之後,便積極的動工。

  孟若荷一大清早正與東方文宇在用膳,準備用膳後出府,朱永誼卻派人來請。

  東方文宇見到孟若荷聽到通傳後,進食的動作加快,不由得眉頭輕皺了下,「吃慢些,讓他們等。」

  「二當家來找,肯定有事。」孟若荷一口把粥給灌進了嘴裡,「我去瞧瞧,難不成是允兒吃不慣我今天送去的雞粥?我給她送去的還特地刮去了上頭的雞油,口味清淡。」

  「應該不是允兒,若是允兒不適,朱永誼動靜會更大,應該是溫家的人來了。」

  「溫家?」孟若荷一愣,隨即想到自己首飾鋪動工,下個月就要開張的消息早就已經傳了出去,身為京城首飾鋪中最為風光的華月居,今天來應該是想要探些消息。

  「來了也好,就當打聲招呼。」孟若荷對東方文宇俏皮一笑,沒有開口要他出面。

  東方文宇行事低調,她打定主意日後不論發生何事,都不會讓他替自己出頭,她要靠自已打下一片江山。事實上,她能有今天東方文宇已經幫了她許多,助她走得順遂,但她可沒打算一味的索取討要,她相信自己的能耐,將來不會讓東方文宇後悔喜歡上她。

  只是溫家那邊……溫家大少爺還算是個君子,但那溫家小姐——想起她,她不由得搖了下頭,就不知溫家當家的會是何等模樣?

  不管如何,做生意各憑本事,難不成溫家還敢吃了她不成?

  她站起身,帶著洛晨前去,東方文宇的眼神一掃,程毅會意的跟了過去。

  孟若荷踏進朱府正堂時,朱永誼與溫重光正氣氛很好的說著話,令人意外的是,來的人中竟然還有溫家兩兄妹。

  「荷丫,過來,」朱永誼看到她,立刻說道:「來見過溫老爺,你該是聽過溫老爺大名吧?」

  「這是自然。」孟若荷臉上帶著笑,對溫重光一禮,「溫老爺素來喜歡與人為善,福澤四海,荷丫久仰。」

  她的話是摻了不少的水份,跟朱家行善天下相比,溫重光算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府裡養的妻妾不少,就是捨不得拿點錢出來做善事。

  好聽話人人愛聽,溫重光聞言,果然露出抹笑,「二當家,不知這位姑娘是誰?挺會說話的。」

  「這是荷丫,姓孟,名——」

  「孟若荷?!你怎麼會在這裡?」溫從芳一認出來人,一時激動地脫口而出。

  她今日一大早便被她爹給壓著來向朱永誼賠罪,本來她還能裝著一副大家閨秀的得體模樣,但一看到孟若荷卻立馬裝不下去,畢竟她有今日的遭遇,全都是因為孟若荷的緣故。

  溫從行也訝異在這裡看到孟若荷,在青山書院一別之後,雖對她的應對進退印象深刻,但也無緣再見。

  但因為她那日的一席話,讓他打定主意不許妹妹再與李少慶接近。這些日子,家裡拘著妹妹,讓向來刁蠻的她發了一頓不小的脾氣,這幾日好不容易才消停了些,今日才帶著她到朱府來,為了她前些日子氣憤的收了首飾鋪裡所有荷花飾品的事情跟朱永誼賠罪,原本說得正好,朱永誼看來也沒有跟妹妹計較的模樣,卻沒料到遇上了孟若荷。

  「芳兒,不得無禮。」溫從行可沒昏頭,這是朱府,可不容自己的妹子撒潑。他今日特地前來,一來是替溫家賠罪,二來更是深知二當家與東方文宇情誼深厚,東方文宇就住在緊鄰朱府的東方府裡,他盼著有機會能讓朱永誼開口替他引見。

  「怎麼,你們認得?」溫重光好奇的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

  溫從行只道:「與孟姑娘有過幾面之緣。」

  「說什麼孟姑娘,爹,她就是孟若荷,說什麼清雅若荷,巴著李哥哥不放的那個連臉面都不要的表妹!」

  孟若荷心中翻了翻白眼,跟李少慶的過去真的就是她人生中一段巴不得抹去的黑歷史。

  她斂下眼,溫和的臉上帶著一抹楚楚可人的淺笑,「我與表哥不過就是表兄妹情誼,荷丫早已跟溫小姐解釋清楚,溫小姐何苦一味的針對誣衊。」

  「我說的是事實,何來污衊一說?」溫從芳不笨,但就是驕縱,一看到孟若荷就忘了此行的目的,一下子流露出本性,語帶不屑的道:「自己不要臉、下賤,還裝無辜。」

  「芳兒!」溫重光看了朱永誼一眼,連忙斥了一聲。

  溫重光這些年在商場打滾,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孟若荷的打扮雖稱不上華麗,但是耳墜、手鏈都十分精巧,一看就知不是個下人,且還被請來正堂相見,被朱永誼如此善待,不管過去她曾做過些什麼,那些都不重要。

  他腦子裡飛快的想著,雖然傳聞朱二當家寵愛妻子,但畢竟是富貴人家的子弟,三妻四妾是平常,就算朱家有家訓娶妻不納妾,但食色性也,他打心底就不信朱家代代都能遵循,十有八九這是他看上的新人,長得小家碧玉,別有一絲楚楚可人的味道。怕得罪了朱永誼,他立刻斥責女兒道:「你的規矩呢?」

  「爹,你是怎麼了,根本無須懼怕她,她不過就是個——」

  溫重光瞪了她一眼,「別再說了,方才二當家才不計較你退回鋪子裡所有荷花行首飾一事,你還要任性?」

  提到這件事,溫從芳又是一陣暗恨,這一切都是因為孟若荷,要不是因為她,她又怎麼會理智盡失的讓人收了鋪子裡所有跟荷花沾上邊的首飾。

  關於溫從芳拿走華月居所有荷花首飾的事,孟若荷知道,只是沒料到這事竟會鬧到了朱永誼面前——這真是犯了傻了。孟若荷同情的看了眼溫從芳,再轉頭看朱永誼,以為他會不悅,卻沒料到他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她不由得挑了下眉,以眼神無聲的詢問他在笑啥?

  「你與你表哥……」朱永誼的口氣帶了絲戲謔,「不知那人可知道?」

  朱永誼說得隱諱,但在場除了溫家人不清楚之外,他口中所言的「那人」指的是誰,該聽懂的都聽懂了。

  孟若荷也沒惱,甜甜一笑,「那人自然知情,不過就是過去的事情,以前眼睛不好,識人不清,最近喝了不少明目的藥茶,現在眼睛雪亮得很。」

  朱永誼撫著下巴,輕笑了笑,這丫頭說話就是直接又有趣。他指著一旁的位子,讓她與溫家幾人面對面坐著,這才正色道:「我可不管你們過去有過什麼爭執,以後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彼此各讓一步吧!」

  「這是當然。」溫重光看朱永誼臉上不隱藏的笑,更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孟若荷之於朱永誼肯定不一般。「不過就是兩個小姑娘有些爭執,日後無須再提。」

  長輩開了口,孟若荷沒有不依的道理,然而溫從芳可能就沒這麼好脾氣,果然就見她瞪了自己一眼。這樣的對手,實在不用她多花心思,她有禮的對溫重光說道:「多謝溫老爺不跟荷丫計較,以前的事就如二當家所言,日後不再提了。」

  溫重光立刻看向自己的閨女。

  溫從芳把頭一撇,對父親的視線來了個視而不見。

  溫重光氣在心裡,這個丫頭真是被她娘親給寵壞了,只能忍著氣,對朱永誼說道:「二當家,失禮了,讓你見笑了。」

  朱永誼拿起一旁的茶盞輕抿了一口,放下後道:「溫老爺這話說的,若真論失禮,也是對荷丫。不論出身,今日單就氣度,溫家小姐跟荷丫還真是差得遠了。」

  溫從芳一惱,站起身道:「你竟拿我與這繡娘之女比?」

  朱永誼見狀,冷冷的一挑眉。

  溫從行立刻拉住妹妹,「你以為這是何處,由得你撒潑?」

  溫從芳氣惱,她明明就不想來,朱家縱使是第一皇商又如何?溫家也不容小覷,更別提哥哥有才情,將來若是走上仕途,他們家在朝廷便有人,朱家不過商戶,還得敬他們幾分。

  「道歉。」溫重光斥道。

  溫從芳一個咬牙,正要開口,朱永誼卻已嘆道——

  「道歉若無真心,又有何意?朱府向來不為難人,溫小姐若還不知自己何錯之有,一聲表面的歉意就免了吧!免得說我朱府仗著權勢欺壓人。」

  溫從芳聞言,身子微僵,聽出朱永誼話中的諷刺,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反應。

  溫重光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女兒一眼,「丟人現眼。」

  溫從芳委屈的紅了眼,但一對上孟若荷,心中又是一惱。

  孟若荷一臉無辜,她很安份,啥都沒做,怪到她頭上實在沒道理。

  「溫老爺,」畢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一個人,朱永誼不再理會溫從芳,只道:「方才不是還在好奇玄武大街上正忙著整修的鋪主是誰嗎?如今人就在你面前,就是荷丫,日後你可以稱她一聲『孟當家』。」

  溫重光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孟若荷,怎麼也沒想到新鋪子的當家竟然是個年輕丫頭,若是別人也就算了,要是她真是朱永誼的女人,這對華月居而言可不是件好事。

  「二當家,」溫重光的口氣不由得一硬,「溫某向來對二當家敬重,卻沒料到你如今竟幫個不知是何來歷的丫頭開鋪子。」

  孟若荷聽出他話中的鄙夷。方才還誇她會說話,怎麼一聽她是對手就換了副嘴臉,她不由得心中冷冷一笑,不過面上依然溫和的道:「溫老爺,你這該不會是在質疑二當家吧?」溫重光皺起了眉頭。

  「溫老爺應該知曉,二當家看人看事的目光向來毒辣,能得他看中,不論是人或物都能從乏人問津變成家喻戶曉。」孟若荷看了朱永誼一眼,言談之間還不忘誇讚他幾句,丟頂高帽子給他,只見他一臉揚揚得意。「溫老爺自己也是有才有能,才能被二當家相中,如今成為一方之富,至於我,既然也能被二當家看中,自然不會比溫老爺差。」

  「好大的口氣。」溫重光方才對孟若荷的好感全都消失殆盡,不過就是個毛沒長齊的丫頭,他冷哼道:「我無權置喙二當家所作所為,只冒昧的說一句,二當家可別色令智昏,厚此薄彼。」

  朱永誼皮笑肉不笑,這溫老爺看來是人老了,也胡塗了,竟誤會了他與孟若荷的關係,還不知輕重的脫口而出,這是在朱家,要不是孟若荷已是東方文宇看上的人,這些話傳進了他娘子耳裡,這可多糟心。

  看來這些年溫家靠著朱家坐大,有些得意忘形了。

  「好一個色令智昏,厚此薄彼,原來在溫老爺眼裡,我是如此昏庸無能之輩,甚至是個將朱家家訓之一——娶妻不納妾,置之不顧之人。」

  溫重光微愣,他是一時怒了,口不擇言,將心中所想脫口而出,急忙補救道:「二當家誤會,是我胡塗了。」

  朱永誼沒答腔,只是冷冷一笑,溫重光頓覺通體生寒。

  「溫老爺是胡塗,只是關乎生意,以利掛帥,心急也是情理之中。」孟若荷在一旁氣定神閒的開了口,賣了個好給溫重光,如此就算老人家再不領情,也不好再處處針對。「還請二當家別與溫老爺計較。」

  果然,溫重光的表情一變再變,最後只能閉上嘴。

  孟若荷嘴角的笑意深了幾分,「溫老爺情急,也是怕將來二當家有所偏頗,不如……荷丫有個提議,等朱家的商船、馬隊回來,共同約定一日挑選、競價,畢竟原石毛料誰也不知解石出來是好是壞、是大是小,到時就各憑運氣和本事。不知二當家、溫老爺以為如何?」

  「挺公平的。」溫重光還沒開口,朱永誼已經同意,若要競價,便是價高者得,興許還能為朱家再添一筆豐厚的收入,他看著孟若荷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幾分讚賞。

  溫電光並不想同意,先不論競價與否,對於寶石、玉石他是半路出家,是二當家找人牽線,這才做起了這門買賣,這些年也都是依靠著朱府的工匠,他哪有辨識原石毛料好壞的能力?

  他也不是不想要有自己的人手,只是一個好的工匠難尋,至今找的人都比不上朱府不說,就算有些好的,沒多久也會被挖走,他就算知道是朱家所為,但也無能為力,誰叫他們的貨就是得靠著朱家。  

  更別提朱永誼身邊有人相看原石毛料的眼光極准,鮮少出錯,若是朱永誼存心相助,他根本無法與孟若荷一爭。

  如今這局勢,他是不妥協也得妥協,不然若是朱家收手,華月居也得關門大吉。

  溫家雖富,但這幾年也是靠著華月居這才累積起更多的財富,如今要他拱手讓人,他自然百般不願。

  想想,不過就是個乳臭未乾的丫頭,沒啥本事只是仗著寵愛,也變不出太多花樣。

  最終,溫重光只能帶著一雙兒女忍著氣離去。

  「孟若荷,我小看了你。」溫從芳特意經過孟若荷身旁,冷冷啐道:「果然好手段。」

  孟若荷嘴角帶著笑,起身向朱永誼道聲告退,帶著洛晨緩緩走向朱府大門。

  朱永誼好奇的看著她的背影,但也沒有開口詢問。

  看著正準備登上馬車的溫從芳,孟若荷淺笑向前,「溫小姐方才說得沒錯,我確實有手段,畢竟我無法像小姐能夠仗著家中富貴,只要不喜便能不管不顧的恣意妄為。說到這個,我其實還得感謝小姐,要不是你將所有的荷花首飾退回,二當家又怎麼會尋上我,有了另開間鋪子的心思?」

  孟若荷比任何人都清楚另開首飾鋪跟溫從芳沒半點關係,但是溫從芳處處針對,她也不介意誘導溫老爺,提醒一下他的寶貝閨女才是始作俑者,回去得好好的罰一罰她。

  果然溫重光聞言,瞪著溫從芳就像是想打她一巴掌似的。

  溫從行連忙道:「爹,回府再說。」

  溫重光一哼,上了馬車。

  溫從行看著自己的妹妹,嘆氣道:「還不上車。」

  溫從芳氣惱的搭上自己丫鬟伸過來的手,登上馬車。

  「孟姑娘,今日是舍妹失禮了。」溫從行不像自己的父親和妹妹一般,他從孟若荷的言談之中明白,這個姑娘並非胸無點墨,朱永誼更不是個好女色之人,所以他肯定眼前的姑娘必有其過人之處,才會得朱永誼另眼相看,「姑娘要往何處,可要送姑娘一程?」

  「謝溫公子,不用了。」孟若荷覺得溫從行不像溫家人不講理,只是可惜人再好,有這樣的家人,只怕將來作為有限。知道他崇拜東方文宇,她也不客氣的再打擊一下溫家人,「我就住在東方府裡,幾步路而已。告辭。」

  溫從行的雙眼微瞠,沒想到孟若荷竟然住在東方府?!他眼睜睜的看著與朱府相鄰的東方府終年鮮少開啟的大門在他眼前打開,孟若荷帶著丫鬟消失在門內。

  溫從行若有所思的上了馬車,吩咐馬車前行。

  「爹、芳兒,」久久,他才開口道:「以後遇上孟姑娘最好禮遇三分。」

  「不過就是個不知羞恥的賤人。」

  溫家富貴,若要衰敗,不會是敗於困境難關,而是敗在德行敗壞。溫從行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妹妹,少了華月居,溫家不過只是少做了門生意,但若得罪朱家,最後失去的可是溫家今時今日的名聲權勢。

*             *             *

  關於鋪子裝修的事,孟若荷不懂,自然不會自以為是的全攬在手中,她把想法告訴程雲,讓他去跟工匠討論,她相信他們能做出她想要的樣子。

  纏了東方文宇有些天,終於在開張前,讓他親筆定了鋪名,簡單卻又別具意義的兩字——清荷。

  每每看到清荷兩字,孟若荷的心就不能控制的自我膨脹,所以說魅力這種東西是很難說的,她長得不是最美又如何,男神喜歡就成了!她自戀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東方文宇壓根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將清荷的大小事全交由她發落,自己依然如同過往一般,每三日至錦繡山莊教導朱景昱,其餘時間留在東方府內,鮮少出府。

  他原以為孟若荷在鋪子開張後,要讓府裡工匠輪流至鋪子駐留一事會被程雲回絕,畢竟他手下的人個個手藝超凡,恃才傲物,未必會聽從孟若荷的安排,卻沒料到孟若荷嘴巴甜,懂得做人,幾個工匠都被哄得服服貼貼。

  看她那副討好的嘴臉,他有時還想不透自己當初怎麼就會被她給吸引了……但緣分就是奇妙,愛就是愛上了,慶幸她腦子沒有抽風,為了鋪子客似雲來,把腦筋動到他的頭上,要他也輪流進鋪子裡坐鎮。

  沒幾個月的功夫,清荷打出了名聲,孟若荷替姜允打造的那套緣定三生,姜允最終轉送給大皇子妃,而大皇子妃到宮裡去晃了一圈,閃了不少貴女的眼後,清荷的生意就從沒有冷清過。

  東方文宇設計的首飾向來清新典雅,但孟若荷的設計卻是金銀用得極少,反而鑲嵌了不少各色珠寶,看起來華麗大氣,更適合用來嫁娶,彰顯身分,所以價格高,利潤更好。

  今晨下了一場大雪,洛晨早早就讓人在清荷後方的作坊裡燒了好幾個火盆。今日輪到孟若荷親自坐鎮鋪子裡,東方文宇天還未亮就去了錦繡山莊,這也成了兩人之間的默契,東方文宇不在府裡時她才出府。

  此刻,孟若荷正低聲跟程雲討論著金釵上刻的芙蓉花,門外的吵雜聲並沒有影響兩人分毫,不過隨著吵嚷聲越來越大,想不受影響都不成。

  孟若荷收回自己看著程雲手中金釵的視線,抬頭看向窗外,洛晨很快的去了又回。

  「小姐,是小姐的姨母想見小姐一面。」

  孟若荷眼底困惑一閃而過,沒想到是姨母找上門,她還以為她在青山書院前狠狠的削了李少慶的臉面之後,他們一家看到她都會繞路走,來個相見不相識。

  好不容易耳根子清靜了幾個月,沒想到人又找上門了,這一家人貪得無厭,十有八九足聽到風聲,所以想來探個究竟,或許還有私心想分一杯羹。

  「小姐,」洛晨臉上也寫著不喜,「我讓人打發她。」

  「不。」孟若荷思索了一會兒,她知道這位姨母的臉皮有多厚,若是惹惱了她,沈氏一點都不會介意在鋪子裡撒潑。

  就要過年了,這幾日雖冷,但鋪子裡生意卻極好,來往的客人不少,沈氏要丟人,她也不介意讓她徹底抬不起頭來,正好她也想尋個機會把自己爹留下來的宅子給要回來。她將手洗凈,披上了洛晨拿來的大氅,心情很好的走了出去。

  「荷丫,可見著你了。」沈氏一見她,立刻一臉欣喜的上前握住她的手。

  孟若荷面上帶著甜笑,忍著心中噁心的感覺,任由她握著自己的手。

  「姨母一直擔心你的身子,接連上門去看你幾次,都被孫氏那婆娘給擋了回來,正擔心著她是不是對你不好,幾乎夜夜難安——這不,問了不少人,一得知你進了京城,就趕著來瞧瞧你。你這孩子,怎麼進了京都不跟姨母說一聲,這是跟姨母見外了?」

  聽到沈氏上門去找孫氏,孟若荷皺了下眉頭。她娘沒向她提過沈氏上門的事,但依沈氏的性子,她娘肯定沒少受委屈。

  「快來讓姨母瞧瞧,果然一方土養一方人。」她火眼金睛的一眼就看到孟若荷手腕上的紫玉環,「這氣色看著比住在那破落京郊好得多了,聽說你如今就住在東方府裡?」

  「是。」注意到了沈氏的視線,孟若荷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手給抽了回來。

  沈氏也不介意,只顧著說:「據聞東方先生也住在東方府裡,是不是真的?」

  打聽她的事也就算了,為什麼無緣無故提到東方文宇?孟若荷不由得心生警惕。「姨母問這個做什麼?」

  沒注意到孟若荷的神情有變——沈氏從來都沒理會過孟若荷的情緒,就算她現在胖了點也好看了些,穿著也富貴,但在她眼裡,不過就是個膽怯的小丫頭,骨子裡就是那股寒酸氣。「自然擔心你一個姑娘家,既非奴婢,住進東方府裡不成規矩。這個孫氏還真是放心,竟讓你跟東方先生同居一府,也不知她打什麼主意。」

  孟若荷心中一哼,神色自若的說道:「我住在東方府,不過是因為臨近清荷罷了,別人怎麼說,可不是我能管得著的。」

  「姨母知道你是行得正,但難防悠悠眾口。」

  孟若荷覺得可笑,她不過一個小人物,住在哪裡,誰有那閒功夫說三道四。

  沈氏目光四處梭巡著,終於看到了正打量著一支金步搖的李紅瑤,連忙叫她過來。

  李紅瑤不太情願的收回目光,走到孟若荷面前。  

  孟若荷注意到她今日刻意打扮,穿著一套全新粉色棉袍,臉上還抹上胭脂,添了幾分艷色。看到她的模樣,孟若荷似乎猜到了什麼。

  「你跟紅瑤兩個表姊妹自小感情就好,我想了幾日,決定還是讓紅瑤住進東方府去陪陪你。」

  陪陪她?孟若荷挑剔的看著李紅瑤,想也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肖想東方文宇的人不少,但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樣,跟她比都差了,還妄想得到東方文宇的另眼相看。

  她皮笑肉不笑的給了個軟釘子,「姨母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是萬萬不能接受,畢竟我在東方府的日子過得很好,現在也有奴婢伺候,雖說是缺了個粗使丫鬟,但紅瑤這身子骨,只怕是受不了折騰,礙於情份,我也不好指使,所以還是算了吧!」

  李紅瑤眉頭皺了起來,「荷丫,你在胡說什麼,誰要給你當奴才?」

  「不是來給我當奴才,那是要進東方府做什麼?」孟若荷側著頭,一臉無辜的反問:「千金小姐嗎?」

  李紅瑤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

  「表妹,老實說一句,在東方府的這些日子,我是聽到了不少事兒,知道這些年想要跟東方先生攀上關係的人不少,其中好些女子各有手段,令人看了都覺得害臊。表妹雖然是為了我好,但為了表妹的名聲,我可不想讓外頭的人把表妹跟那些不知羞恥的人歸在了一道。」

  李紅瑤的臉漲紅,「你胡說什麼?我只是去陪你罷了。」

  「那就多謝表妹好心,我不缺陪伴和奴婢。」

  「你——」

  沈氏拉住女兒,制止她說話,說沒幾句就跟孟若荷置氣,真是沉不住氣的丫頭。「別說了,你到一旁去看看首飾,我跟荷丫說說話。」

  李紅瑤不甘心的瞪了孟若荷一眼,退到一旁。

  「荷丫這是忘了我們家慶兒嗎?」沈氏眼底閃著精明,開始動之以情,「你表哥這些日子正忙著年後的春闈,這次肯定能高中。」

  就憑李少慶?!孟若荷在心中冷哼,德行有虧,若真高中,還真是老天無眼。她也不多說,只道:「那就先恭賀表哥和姨母了。」

  沈氏的表情僵了僵,「荷丫,你也別鬧彆扭,我知道你在介意著溫家小姐的事,但憑她?怎麼也比不上你與你表哥親近。」

  經過青山書院一事後,溫家對李少慶的態度明顯冷淡,聽說還將溫從芳給拘了起來,不許她再與李少慶多接觸,眼看這門親事就要吹了,沈氏認定是孟若荷鬧出的事,對孟若荷自然多有不滿。

  不過前些日子聽聞孟家的破屋子過了年後要整修,想著一窮二白的孫氏和孟若荷怎麼有能耐,追問之下才知道孟若荷被朱家二當家相中,管起了一家首飾鋪,還住進了東方府裡,這下不單李紅瑤起了心思,就連李少慶都希望能遞拜帖進東方府,跟東方文宇見上一面,至於沈氏,她看上的自然是這間鋪子了。

  她早聽說過清荷的佩飾標榜的是獨一無二,隨便一件都要上百兩銀子,她自個兒知道自己的家底,也沒妄想擁個一件半件,上回兒子幫溫從芳買的那件首飾,都花掉他們大半積蓄了,如今也算打了水漂,不過一聽孟若荷在這裡當差,這可就不同了。

  看這裡客似雲來,想來每月進帳的銀兩不少,孟若荷的賞銀也不會少,不論溫家的親事成或不成,兒子再多收個孟若荷當媳婦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所以便打著如意算盤,帶將女兒來了。

  「姨母今天就答應你,不論將來你表哥高中與否,都會給你個交代。」

  「姨母,你說的是真的嗎?」孟若荷的雙眼發亮,一臉的欣喜。

  看著孟若荷的樣子,沈氏不由得得意了起來,就算再端著架子,一聽到跟李少慶還有機會,不也一副樂得開懷的模樣,任她拿捏。

  「這是當然。」沈氏親熱的拍了拍孟若荷的手,「不會委屈你。」

  「姨母對我真好。」孟若荷眨著水汪汪的眼睛,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養著,她已不若以往瘦弱,臉頰長了肉不說,整個人看起來亮麗許多,「原還不知該如何跟姨母開口,姨母竟主動提起,果然就是個明理的。」

  沈氏表情一變,「你這是什麼意思?」

  「姨母不是說要給我交代嗎?」孟若荷一臉無辜的反問:「我心心念念的便是我爹娘留給我的宅子,荷丫之前說過要讓姨母住到百年後,但如今姨母明理,說要物歸原主,我是求之不得。」

  沈氏可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但孟若荷完全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又揚高聲音道——

  「我知道姨母肯定知道表哥日後會高中,飛黃騰達,所以也住不慣那破宅子,我不好拂了姨母的意思,那就請姨母找一天好日子,整理好搬出去,把宅子給清出來。」

  「荷丫,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說——」

  「姨母別說了。」孟若荷握住沈氏的手,微微用力,明明嘴角帶笑,但眼中的冷意一閃而過,「我懂。」

  看到如此陌生的她,沈氏到口的話竟全都梗在喉中。

  「娘,我要這副耳環。」壓根不知道沈氏心頭的恐懼,李紅瑤走過來說:「荷丫,這副耳環正好配我。」

  上門的就是財神爺,就算是惹人厭的李紅瑤,孟若荷自然都能露出一臉燦笑,鬆開沈氏的手,順著李紅瑤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一副桂花為鏈、底下配上翠玉的垂墜耳環,「紅瑤表妹人長得俏,這十里飄香的桂花耳環確實適合表妹。」

  李紅瑤一喜,「讓人拿來給我瞧瞧!」

  沈氏雖不知道這副耳環要多少銀兩,但看這做工精細,也知道要不少錢,看孟若荷熱切的模樣,方才那一閃而過的冷意該是她看花了眼吧?

  她有些忐忑的看著孟若荷,試探的說道:「荷丫,既然是你表妹喜歡,就直接包起來吧!」

  陸掌櫃在一旁聞言,雖然不喜沈氏一進門就無禮的要見孟若荷,但既然是客,也就動手要將耳環包起。

  孟若荷對陸掌櫃使了個眼色,讓他暫時不用動作,只是笑著對沈氏說道:「表妹的眼光好,只是鋪子的規矩——銀貨兩訖。一百二十兩!多謝。」

  李紅瑤不禁睜大了眼,「什麼?你跟我們要銀子?」

  「一百二十兩。」孟若荷笑得很甜,「表妹總不可能以為這副耳環我是要送給你的吧?」

  李紅瑤確實是這麼打算,當下臉色也不好看了,「怎麼?讓你送點小東西給我心疼了嗎?」

  「確實心疼。」孟若荷大大方方的承認,「畢竟我一個孤女,打小沒了親娘,爹死了之後,留下的薄產都捏在姨母的手裡,我一個女子現在拋頭露面求個三餐溫飽,這日子才好過一點,你就隨著姨母來鋪子看我,我感激你們關愛,但表妹看中的耳環也應付款才是,別忘了表哥李少慶的名聲,今日可是有青山書院的儒生在,人家該是聽過表哥的名號,若是你們不付帳,硬要我墊上,傳出去可不好聽。」

  孟若荷的聲音不大,但周遭幾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而她說有青山書院的儒生不假,文人愛玉,最近鋪子裡有幾件很精巧的玉雕,縱使不是人人都買得起,還是吸引不少文人雅士前來賞玩。

  當下立刻有耳語傳來。「我知道那個李少慶,前陣子才在青山書院欺負個小姑娘,說是他的表妹,他羞得都不敢再進書院,怎麼這事都還沒消停,今日又來?」

  「他表妹都被逼得快走投無路,這李家人也是欺人太甚。」

  「德行有虧,李少慶看來也不是個好的……」

  沈氏臉色變了,儒生最在意的便是有個好名聲,她雖貪財,但也不會賠上自己的兒子。忍著氣,決定私底下再來收拾這個死丫頭,這會兒拉著李紅瑤就要走。

  李紅瑤氣在心頭,脫口說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丫頭,也不想我們照顧你多久,如今翻臉不認人,在這裡拋頭露面,活該一輩子嫁不出去。」

  「紅瑤表妹就別擔心我嫁不嫁得出去,總之我有鋪子可以讓我吃飽穿暖,總比得靠著旁人、硬占他人房產才能過活來得強。」

  李紅瑤一張臉漲得通紅,原本想噁心人,卻沒想到竟然反被噁心了。

  沈氏氣急敗壞的拉著女兒,李紅瑤氣不過,在經過孟若荷身旁時,忍不住暗暗撞了下她。 

     這一撞並不重,只是為了消點氣,不想孟若荷卻是一個踉蹌,撞上了一旁的木櫃子,人就軟軟的倒在地上。

  這一幕令在場人都忍不住驚呼,李紅瑤則是愣在一旁,她不過是輕碰了一下,怎麼可能這樣就暈了。

  洛晨一急,連忙要上前,忽地眼角一道人影一閃而過,她定睛一看,東方文宇已經將人給抱在懷裡。

  李紅瑤還沒回過神,東方文宇的聲音便已響起——

  「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把人押住,扭送官府。」

  洛晨一聽,毫不遲疑地叫了屋後兩個負責灑掃的粗壯婆子將李紅瑤給捉住。

  沈氏見狀,連忙嚷道:「這是怎麼了?不過只是碰了下罷了,怎麼可能就這麼暈過去?你們放開我女兒——」

  「娘!」

  沈氏見那兩個婆子壓根不理會她的話,乾脆要過去把孟若荷拉過來,瞧她到底是真暈假暈,但是東方文宇的眼神掃了過來,那一眼令她通體生寒,不敢上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閨女被拉扯出去,自己也只好急急忙忙地跟上。

  東方文宇大步抱著孟若荷走了出去,直接坐上等在外頭的馬車。

  孟若荷可以感覺周身的溫暖,她只是裝暈,想整整李紅瑤,沒料到東方文宇會突然出現……這下子倒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人了,可以睜開眼了。」

  她一愣,這才緩緩的睜開眼睛,一下就對上了東方文宇的目光。

  「你倒是好本事,裝柔弱倒打了人家一把。」東方文宇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一臉的不自在。「但以後要裝,裝得像一些,你的眼珠子和氣息都露出馬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若是沒我出現,你早被拆穿了。」

  孟若荷被說得有些心虛,咕噥著辯駁道:「當下我是真有點暈。」

  「是嗎?看來身子差了些,回去看大夫,再吃幾帖藥,應該就好了。」

  孟若荷一下子就來了精神,猛然搖頭,「其實現在感覺起來好得很,我真的好得很,不暈,一點都不暈,所以不用吃藥,不要吃藥。」

  「你啊!」東方文宇輕敲了下她的額頭。

  她皺了下眉頭,摀著自己被敲疼的額頭,察覺自己還半臥在他的懷裡,她想起身,但才一動他的手臂就一緊,她只能乖乖不動。

  「既然暈了,就繼續裝著。」東方文宇道:「總不好一到自家門口就活蹦亂跳的。」

  「知道。」她甜甜一笑,安然的倒在他的懷裡,這樣的天氣,靠在一起還挺溫暖的,她一點也不介意跟他膩在一起。「你今日回來得早了?」

  「嗯。」

  她分心的瞧了他一眼,察覺他不想多語,她也沒有多問,在他的懷裡調整個更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

  「怎麼,想睡?」

  她點點頭,「誰叫東方先生的懷抱令人既溫暖又安心。」

  「糖舌蜜口,盡會哄人,我看你就算全身都壞了,這張嘴一定也還好好的。」

  她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張開眼,嘟起嘴,親了他一下,「除了會哄人,還會親你。」

  「你啊!」馬車停了,他立刻說道:「閉上眼,裝暈吧!」

  她笑了笑,聽話的閉上了眼睛,安心的被他抱在懷裡。

  一見東方文宇下了車,洛晨隨即一臉焦急的上前,「少爺,大夫就來了。」

  東方文宇大步的走向屋子,「不用,她不過是氣血虛,你去抓幾帖四物湯,熬給她喝便好。」

  他的話才說完,就感到一隻小手伸到他的腰際,不客氣的左右擰了擰,他的腳步不由得頓了一下。

  洛晨注意到他的異樣,「少爺,你怎麼了?」

  「沒事。」東方文宇故做鎮定,「去熬湯吧!」

  洛晨狐疑,看了眼他懷裡的孟若荷,只能依言往灶房過去。

  將人給放在床上後,東方文宇才道:「你膽子肥了。」

  孟若荷扮了個鬼臉,立刻翻身坐起,「誰叫你欺負人,我明明好得很,你非要洛晨給我喝藥。」

  「那不過是補湯。」

  「那是中藥湯。」當她是三歲小孩嗎?

  「別像昱少一樣,」東方文宇覺得好氣又好笑,「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一個人,還怕喝藥。」

  「沒法子,我天生就是吃不了苦。」她翻身下了床,坐到一旁的羅漢榻上,一副揚揚得意的樣子。

  他坐到她身旁,也不就此跟她爭辯,總之東西送上來,自然會讓她全都喝下去。

  「你表妹你想如何處置?」

  這一點倒是問倒了她,孟若荷眨了下眼,人被送進了官府,這事可大可小,端看她打算讓自己「傷」到什麼程度。

  「關她個幾天,就把人放了。」

  東方文宇挑了挑眉,「如此輕輕放下?」

  「沒辦法,我心好。」她說得大言不慚,「反正今日之事一傳開,李家的名聲肯定不能聽了。這些年我姨母為了讓李少慶苦讀,筆墨紙硯花費不少,更別提還要與人相交,拜師求學,李家早就沒剩多少銀兩。趁這次李紅瑤的事,讓他們立刻把房子空出來還我,此事就作罷。」

  「都快過年,你把人趕出去,不怕別人說你一句不近人情?」

  「說就由著人說,我又不活在別人說的話裡。」李家對她才是狠絕,她不過是讓他們一家在年前搬離,已經算是客氣了。

  「你主意既已拿定,就照你說的做。」

  她做得越狠,在東方文宇看來越舒心,畢竟他可不想看她對李少慶還存有一絲的留戀。

  李家該慶幸今日是孟若荷出手,所以還留了條生路,若是惹了他,他可不會輕輕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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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9:48: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外頭的傳言

  孟若荷拿著炭筆與程雲低聲商量著,程雲時不時的點著頭,向來有些孤傲的神情倒顯得軟和許多。為了要送進宮做為太皇太后壽禮的擺件,東方府裡的工匠是同一條心。

  終於談定了個大概,孟若荷鬆了口氣,喝了口洛晨送上來的茶。

  洛晨忍不住笑道:「小姐,程雲這人向來不太搭理人,就你本事,沒幾天就讓他聽了你的話。」

  「這是程雲和大夥兒瞧得起我。」孟若荷能讓人喜愛,除了自身的能耐,有更多的原因是平易近人的態度。

  她看著桌上的圖紙,太皇太後生辰在三月三,她打算用純金的盆底再配上純金的枝幹,再加上九百九十九片翠玉葉片,三十三個通透的芙蓉玉打造成壽桃,送上一份寓意極好的祝賀之禮。

  只是金子好辦,翠玉也不難找,但通透的芙蓉玉卻是可遇而不可求,若沒壽桃,這份禮可是做不成了。

  程雲看著孟若荷糾結的模樣,略有些遲疑後道:「小姐難道不知府裡其實有一塊五、六尺高的芙蓉玉嗎?」

  孟若荷雙眼一亮,「在哪裡?」

  「就在少爺手中。約三年前,程皓他們帶回了塊成色極好的芙蓉玉,少爺看了十分喜愛,便讓人做了木座,放在寢房之內,若小姐捨得,倒是可以用來做為壽桃。」

  「我有什麼好捨不得的。」孟若荷不假思索的看著洛晨,「去跟東方先生說一聲,把芙蓉玉搬過來,咱們把芙蓉玉給切了。」

  可洛晨卻與程雲對視了一眼,動也不動,欲言又止。

  孟若荷心急,也顧不得他們的異樣,索性自己起身,急急忙忙的跑到東方文宇的書房,稍早她才看到他跟程毅在裡頭說話。

  「有事?」東方文宇看她急急跑來,挑了下眉問道。

  「我聽程雲說,你屋內有塊芙蓉玉。」

  「是有這麼一塊芙蓉玉。」東方文宇點頭,「你想做什麼?」

  孟若荷將手中的圖紙給他,「你看看,這是我打算做為太皇太后壽禮之用,漂亮吧?」

  看著她一副等著讚美的樣子,東方文宇不禁淺笑,「打算用芙蓉玉做壽桃?」

  她急切的點點頭,這設計圖越看越覺得漂亮,她真的是個天才!

  「看起來確實吉祥又大氣,只是你不要後悔。」

  「拿不到芙蓉玉做出想要的擺件,我才會後悔。」

  「既然如此,你便拿去吧!」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孟若荷興奮的捧起東方文宇的臉,在他來不及反應前,也不管程毅在場,用力的親了下他的嘴,之後才收回手對程毅道:「程毅,快派人去拿,送到庫房。」

  程毅鎮定的這才將視線轉回來,領命退出書房。  

  東方文宇將手中的竹簡擺到一旁,又重新拿起一捆打開,淡淡的說道:「芙蓉玉並非特別貴重,只是少見,世人看重的不是其價值,而是寓意。」

  「我知道。」孟若荷急切的說,表達自己也不是毫無學識,「相傳是唐太宗給楊貴妃的定情之物,因楊貴妃小名為芙蓉,所以被稱為芙蓉玉。」

  「說得極好。」東方文宇讚賞的拍了拍她的頭,之後便低頭看著竹簡,不再說話。

  孟若荷隱約察覺有些不對勁,仔細的想了一遍,最後雙眼微瞠,「誠如你所說,芙蓉玉並不特別貴重,那你為何要特地留下?」

  「自然是打算拿來當定情之物。」他沒抬頭看她,但聲音裡已有笑意。

  她驚呼,果然土豪,就算不特別貴重,不過那是跟通透的翠玉相比,再說還是那麼大塊的玉石,肯定價值不菲。

  不可否認,東方文宇雖然外表看起來冷峻,但比她還浪漫,只是也真夠敗家的,三年前她都還沒遇見他,他就預留了定情之物……等等,若是當定情之物,這就代表著——

  「這是要送給我的?」

  「不害臊,」他笑著掃她一眼,「怎麼就認定這是送給你的?」

  「你不送我,能送給誰?」孟若荷可不客氣了,「你親也親了,抱也抱了。」她擠進了他的懷裡,坐到他的腿上,「現在我還坐在你身上,你想不認帳?」

  「聽聽,這是個姑娘家該說的話嗎?」

  「東方先生,」她裝出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別跟我說什麼該或不該,老實說,是送給我的,對嗎?」

  「猜中了,可惜也來不及了。」他抬起手,摸了下她的臉,「沒想到你如此大方,拿自個兒的私房做壽桃。」

  她不服氣的撇了下嘴,「你欺負人,我辛辛苦苦給你的鋪子做口碑,你卻占我便宜?」

  「在今日之前,你還不知道這塊芙蓉玉我打算要送你,你怎麼說是占你便宜,更別提這鋪子也有你的份。」

  「可是……」

  孟若荷話還沒有說完,他已經欺近飛快的吻了她一下,「好好做,若這份壽禮獻上,肯定名動京城,清荷客似雲來不說,還會名揚四海。」

  他的話打動了她,其實她也不是說捨不得這塊芙蓉玉,畢竟正如他所言,她本來就不知是要送給她,只不過想著他收藏玉石多年所抱的心思,覺得可惜了。

  「若有角料,我都要留下來,做成珠串也好。」

  「做耳墜吧,時刻戴著。」

  「好啊!」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你親手做給我?」

  「要我出手,」他側頭看她,「不便宜。」

  「東方先生,談錢就傷感情了,求求你,做給我吧!」

  「好!」他的手點了點她的鼻子,「我做給你。」

  「順道看看還能不能再做些小飾品,我想送給我娘。」她露出一抹笑,「也該是時候把我娘親和阿牛叔的親事給辦了。」

  「還管到長輩的親事?你還真是不嫌事多。」

  「我娘還年輕,我如今都住在京城裡,我實在不放心她一個人,反正阿牛叔孤家寡人,對她也有心,以阿牛叔的性子,我娘親以後肯定不會吃苦。」

  「這件事就交由文殊去辦吧!」

  她微驚,「大夫人?!」

  「以你娘的個性,沒個有威望之人出面說服她,只怕是難以讓她點頭再嫁。文殊從小隨著她祖父走遍大江南北,性子豪爽,也沒女子不能二嫁的想法,所以跟她一提,她該會幫這個忙,只是日後得欠她一個人情。」

  「只要我娘親可以幸福,不論大夫人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東方文宇不客氣的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臉,這陣子養得好了,胖了一點,手感也更好,「臉皮真厚,你以為你有什麼能耐可以讓文殊稀罕你的人情,她若是想討要,也是對我,你省省吧!」

  她「嘖」了一聲,似笑非笑的勾了他一眼,「別瞧不起人,我相信等過幾年,我定會風風光光的讓你自嘆弗如,畢竟實力這種東西是騙不了人的,珍珠絕對不會蒙塵。」

  「有自信是好,但自我膨脹就免了。」他又順手捏了她的臉頰一下,「你的腦子記得的本就不多,所以還是專心的畫點圖、做首飾,別作白日夢。」

  她抽了抽嘴角,男神這張嘴真是忒毒。

  她的神情令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得不說,聲音好聽的人,就連笑聲都吸引人,這不他一笑,她心中生起的一點不滿全都煙消雲散。

  屋外大雪紛飛,屋內溫暖,她也不急著走,反正芙蓉玉也跑不了,她就安心的窩在他的懷裡。

  東方文宇常看一些她看不懂的竹簡,他從沒避著她,她也從來沒有問過,他們倆向來喜歡這麼靜靜的窩著,直到聽到門口響起的聲音,她這才站起身,整了整身上衣服,門正好被從外打開。

  「荷丫。」

  聽到這聲熟稔的叫喚,孟若荷的臉一亮,才看向門口,手臂突然被東方文宇輕拉了下,她一個不穩重新坐回他的腿上。

  站在門口的朱景昱看到眼前這一幕,一副大受打擊的退了一大步。

  孟若荷是不介意在旁人面前與東方文宇親密,但他這宣告主權的意味太明顯,讓人好氣又好笑,朱景昱明明就只是個孩子。

  「你們在做什麼?」朱景昱炸毛似的衝了過來。

  東方文宇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未經通報,直闖而入,你的規矩呢?」

  朱量猛然停下腳步,一臉委屈的看向孟若荷。

  「不知你現在這麼抱著我,規矩又何在?」孟若荷不認同的看了東方文宇一眼,但還是壓低聲音,給了東方文宇顏面。「放手。」

  東方文宇嘴角微揚,鬆開了手。

  孟若荷立刻起身,走到朱景昱面前,「少爺,什麼時候回來的?」

  「方才才進府,便急著來看你,可是你……」他抬頭看看東方文宇,又看著孟若荷,「你在做什麼?」

  「就跟東方先生談點事兒。少爺該知道,我與東方先生合作,總有不少事情得交談。」

  「談事情也不用抱在一起吧?」

  就算是個孩子也不好糊弄,孟若荷伸出手,牽著朱景昱,「我待會兒本來就要去朱府一趟,你來得正好,不如陪我去瞧瞧今天我給你嬸母燉的雞湯好了沒?正巧,我今日特別多做了點,到時給你一碗大的。」

  朱景昱聞言雙眼一亮,但隨即不悅的說:「你別想用吃的來給自己脫罪。」

  「脫罪?!」孟若荷忍不住笑了出來,「少爺,你真是太可愛了。」眼角瞄到東方文宇眉頭微皺,她立刻說道:「走吧!少爺,再不走,等會兒我可走不了了。」

  朱景昱看到東方文宇也站起身,沒有第二句話,拖著孟若荷就往外走。

  孟若荷回頭,對東方文宇揮了揮手,要他坐回去。好好一個大人,何必幼稚的跟個孩子吃醋,也不想想以他的長相和身分,到底是誰該擔心誰?

  「荷丫,你不喜歡我了?」

  一出屋子,一陣寒風吹來,孟若荷縮了下脖子,低頭看著朱景昱一身錦袍,看來是凍不著,這才說道:「少爺,這個指控我不能認,我向來最喜歡少爺。」

  「騙人,你方才跟東方哥哥抱在一起,那是成親的人才可以做的,就好像我爹娘,仲叔和嬸母。」

  「少爺說的是沒錯,但是沒成親,彼此喜歡的人也可以偶爾抱抱。」

  孟若荷原不想讓朱景昱跟著進灶房,但他堅持,她也沒有制止,反正這是在東方府,規矩沒這麼多,她打開燉鍋的蓋子,一陣香氣撲鼻而來。

  朱景昱心思一下子就被吸引了,但還是不忘分心的指控,「所以你喜歡東方哥哥?」

  「少爺,我本來就喜歡他。」孟若荷老實的承認,拿著木湯杓盛了一小碗。

  朱景昱覺得自己幼小的心靈再次受到了打擊。

  孟若荷笑著看了他一眼,「但是對我來說,少爺是最特別的一個。乖,張嘴,嚐嚐味道。」

  朱景昱張開嘴,喝了一小口,圓圓的眼睛閃著光亮,不過隨即又嘟起嘴,「你騙人。」

  「我騙誰都不會騙少爺。」孟若荷將碗交給他,讓他自己慢慢喝,又拿來一個白玉盅裝滿湯,小心的放在竹籃裡,還用棉布圍好保溫,這才交代給洛晨,「先送去給二夫人,我晚些時候再去看看她。」  

  洛晨笑著點頭,拿著竹籃走了出去。

  得了閒,孟若荷蹲下來,認真的跟朱景昱說話,「少爺對我好,荷丫一直記在心裡。」

  朱景昱一臉埋怨,但手上的動作沒停,一口接著一口的喝著,直到碗見底,這才說道:「但你現在卻跟東方哥哥好,你明明是我的娘子。」

  孟若荷聞言差點沒忍住笑出來,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少爺抬愛,荷丫很開心,可是少爺,你才六、七歲,我都十八了,等到十年後你能娶妻時,我都成老姑娘了。」

  「我不介意。」

  孩子!你不介意,但我介意,你爹、娘應該也沒法子接受。不過孟若荷也沒打算說服他,只是換了個角度說:「少爺,你該知道,只要成了夫妻難免為柴米油鹽爭執,我與東方也會為這種事而爭執。少爺對我而言太重要,所以說什麼我都不能跟少爺成親,因為我一點都不想要跟少爺吵架。」

  朱景昱聞言,困惑的側著頭,總覺得這話哪裡怪怪的,但是孟若荷的神情太過正經,他被說服了,因為他也不想跟她吵架。「好吧!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可以不娶你,可是你還是要陪我,給我做好吃的。」

  「這是當然。」看著朱景昱心情轉好,她也跟著微笑,「不過少爺怎麼會突然回府?」

  「娘親說有事。」朱景昱回答,「還有,我爹今年過年是回不來了。」

  「我聽說了,」孟若荷一嘆,「似乎是船在江南出了點事。」

  朱景昱點頭,原本轉好的心情又有些低落,「我爹原本答應我過年前會回來,還會給我帶不少好玩的玩意兒。」

  「少爺,我相信大當家肯定也是歸心似箭,但是出門在外,本就難免有變數,人平安才最為重要,對不對?」

  「對,」朱景昱勉強扯了扯嘴角,「還是荷丫說的話我愛聽。」

  「明日我要與程雲和洛晨去鋪子,你要不要去問問大夫人,若大夫人同意,你就跟著我一起去如何?」

  「好。」朱景昱將手中的碗交給她,「我這就去問。」說完,飛也似的跑了,他身後的兩個丫頭連忙跟了過去。

  有這麼一個說風就是雨的主子,兩個丫鬟也是辛苦了。看著他們的背影,孟若荷笑著微搖了搖頭。

*             *             *

  雖說清荷與東方府離得並不遠,但帶著朱景昱,這麼冷的天,孟若荷還是讓人備了馬車,直接停在鋪子前。

  朱景昱穿得多,圓滾滾的像顆球似的可愛,迫不及待的跳下來,抬頭看著鋪子上頭的匾額,簡簡單單的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清荷。

  「這是東方哥哥的字。」他的語氣有點酸。雖說已經很努力,至少他認為自己努力了,但他的字也不知何時才能追上東方文宇。

  「是啊!寫得很好,對吧?」孟若荷已經極力克制,但是上揚的嘴角還是顯示了她的得意,「東方先生最愛荷花,鋪名也是他取的。」

  朱景昱撇了下嘴。

  「我知道,是我多嘴了。少爺,別生氣了,天冷,快進去。」孟若荷連忙將人帶進去。

  鋪子裡正好有客人,她也沒打擾陸掌櫃,直接去了後頭的院子。

  昨日駱國公夫人來訂首飾,來年要嫁娘家侄女,打算做些名貴罕見的配飾給大哥家添妝,她來了正好跟程雲討論細節。

  跟在她身旁的朱景昱對這些閃亮的寶石也很感興趣,東摸摸西摸摸,孟若荷也由著他。

  「既要添妝,就給她個寶箱。」討論了好一會兒後,孟若荷靈光閃現的道。

  程雲眼底閃過一絲困惑。

  孟若荷拿著筆,在紙上畫了個用金線纏成的寶箱形狀,鏤空的地方鑲上一個又一個的寶石,「這樣的東西送出手,肯定貴氣又吸引人的目光。」

  「這個倒是好。」程雲拿起圖紙來,仔細的思索了一番,「這東西將來說不定會有不少客人專程來下定,做為陪嫁禮。」

  「這樣自然是最好,只是這金絲線不好做,還要鑲上寶石,這得考驗你的功夫了。」

  「包在我身上吧!小姐。」程雲不怕難,就怕沒有挑戰。

  「荷丫,你好厲害。」朱景昱湊上前,急急的說道:「這個寶箱漂亮,我也要。」

  「好,少爺喜歡,等日後我這鋪子分了紅,就讓程雲做一個送給你。」她可不是對誰都這麼大方,不過對朱景昱絕對是例外。

  「荷丫對我真好。」

  「這是當然。」她摸了摸他的臉,「少爺討人喜歡,當然對少爺好。一來就只顧著跟程雲說話,都忘了時辰,都快中午了,你該是餓了吧?不如我們回府去,荷丫親手做一桌好菜給少爺吃。」

  朱景昱當然好,於是孟若荷牽著朱景昱,帶著洛晨走了出去。

  「荷丫、荷丫,」上馬車時,朱景昱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道:「今日不用你下廚,我們去悅客居用膳,我請你,吃完之後我們再回府吧!」

  孟若荷聽過悅客居,是京城裡最大的酒樓,上門的多是達官顯貴,重要的是,那是朱家的產業,朱景昱要吃什麼,吩咐一聲就有人送進朱府去,根本不需要親自上門。

  見到孟若荷懷疑的眼神,他坦白道:「老實說吧!是因為現在時辰還早,我不想回去。」一回去肯定被東方文宇抓去讀書,他是能逃則逃。

  孟若荷一笑,時間確實也還早,誤不了朱景昱的學習,就小小的縱容了他一下。

  他們到悅客居時,還不是最熱鬧的時候,朱景昱拒絕了小二要帶他們上二樓雅間的提議,而是要坐在一樓的大堂,選了個以一塊如潑墨般的天然玉石做成的屏風後頭的位置。

  「在客棧裡,能聽到最多小道消息。」朱景昱坐下來後,對孟若荷說道:「這是我爹教我的。」

  孟若荷輕挑了下眉,也沒有反對。

  很快的桌上便擺上了好幾道酒樓的拿手菜,朱景昱拿起筷子,開心的吃了起來。

  孟若荷還不餓,吃得慢,因為礙於朱景昱在,所以也不好叫洛晨一起用,只能讓她跟著青竹和青柳一起站在一旁。

  「就說不祥的那位,才懷了孩子,莊裡的家蠶死了大半不說,就連他大伯子、嫂子唯一的獨苗都落湖,差點一命嗚乎。」

  孟若荷原沒留意外頭的動靜,但這幾句話傳進了她耳裡——才懷了孩子?莊裡的家蠶死了大半?獨苗落湖……她的筷子停下,外頭那些人說的人指的是允兒?!

  「不過她的好日子也不多了,據說府裡要進新人了。」

  「有這事?她不是被寵上天了嗎?」

  「就憑她?!見過她的人,哪個不是說她長得其醜無比,這德行還指望能天長地久?!二當家就是圖個新鮮,現下應該是過了興頭。你瞧,前頭那間清荷,就是二當家做主送給要進的新人的。」

  「清荷的生意可好了,那華月居生意一落千丈,沒想到這女人這麼有手段,竟讓二當家送這份厚禮。」

  孟若荷越聽,眉頭皺得越深。

  「是有手段,據說是莊裡一個繡娘的女兒。」

  「看來是個狐狸精。」說話的口氣裡已有不屑。

  「前些日子說是她姨母尋上門,那狐狸精還不念舊情,將人給趕跑了,最後還鬧進了官府裡,弄得人家無家可歸,心狠手辣啊!」

  孟若荷心頭激動,不由得雙手握拳,她抬頭看著洛晨,就見她臉上雖已露出不悅,卻也沒有太多驚訝,至於朱景昱——她瞄了一眼,就是個吃貨,八成還沒把話給聽進去,還說什麼能聽到最多小道消息。

  她打了個手勢,洛晨見狀,立刻上前,「小姐?」

  「坐下。」知道洛晨會拒絕,孟若荷板起臉來,「要你坐就坐。」

  朱景昱咬著雞腿,分心的瞄了一眼,將東西吞下後道:「坐吧!」

  洛晨只好坐下。

  「這些傳聞你聽過?」孟若荷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

  洛晨點了點頭,「是。」

  「什麼時候的事?」

  「小姐若是問二夫人不祥之事,這是二夫人自小便背負的莫名罪名,原本這些年消停了些,誰知道之前莊裡的家蠶死了,又加上少爺落水的事,這話又被挑了起來,還越傳越難聽,偏偏前些日子才收到消息,去猛族的商船行經江南時船工都莫名染病,所以誤了回京的時間,現在只怕年都無法回京過了,便將這一切又都怪到二夫人和肚子裡的孩子上頭。」

  「混帳!」明明一個好好的姑娘,倒霉的被從自己的故鄉送來京城,不同情她也就算了,還給她羅織罪名,「允兒知情嗎?」

  洛晨搖頭,「二夫人從不出府,外頭的事二當家交代絕不能告訴二夫人,偶爾二夫人追問,跟在身邊的丫鬟才會挑著講個一、兩句。」

  「看來朱府的下人得清理一番。」

  洛晨驚訝的看著孟若荷。

  「昱少落水一事,除了錦繡山莊的人知情外,大夫人已交代不許外傳,如今為何會傳得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且除了允兒近身的人,誰有這麼大的神通得知她懷有身孕?」

  洛晨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一直只顧著替二夫人抱不平,卻從未細思到這一層。

  朱景昱吃得滿嘴油亮,帶笑的看了孟若荷一眼,「荷丫,你聰明。」

  孟若荷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關在作坊裡,跟些不會說話的寶石玉石過日子,都好過聽外頭這些糟心事,雖說謠言止於智者,但這世上聰明人實在不多。

  她不在乎別人說她是狐狸精,畢竟她行得正坐得端,卻不代表她能容許別人對她說三道四。

  溫家的華月居也有朱家的影子,但從沒有什麼閒言傳出,為何事情落到她頭上,傳言卻如此難聽,難道是溫家的人?

  她早料想到溫家會針對她,卻沒料到會是這種潑髒水的做法,如果這真是溫家所為,這家人實在沒腦子,若是想讓二當家聽到傳聞為了不讓自己的妻子難受而避嫌收手,是打錯了如意算盤,二當家向來與人為善,但只要扯上允兒,就是觸及了他的底限,說不準朱家會因為這事兒,與溫家之間的和諧不再。

  「荷丫,放心吧!」朱景昱壓低了聲音,「這種傳言聽聽就算,現在會讓人碎嘴,是因為朱家還不想出手,若是我娘出面,這些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孟若荷雙眼微驚,「少爺的意思是……」

  「等著看吧!」朱景昱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孟若荷的心定了下來,看來厲文殊回京不是沒有原因,看朱景昱的神情,對於散布傳言的人是誰,朱家應該已經瞭然於心。

  酒樓裡人多嘴雜,她也沒有多問,總之只要知道對象是誰,便能防患未然,不讓對方再有機會使壞就好。

*             *             *

  孟若荷暫時無心理會外頭的傳言,待在東方府裡,細細的磨著手中的芙蓉玉,做成一個個小兒拳頭大的壽桃。

  「小姐,我帶著陸掌櫃回來了。」

  孟若荷一聽眼睛一亮,精神奕奕的起身走了出去。

  洛晨見了,連忙拿了件大氅追出去,「小姐,小心別受涼。」

  孟若荷聽話地讓她為自己穿上。

  陸掌櫃聽著洛晨的交代,直接讓馬車給停進後院,看到孟若荷立刻迎了過去,一張臉笑意盈盈,「當家,你交代的事小的辦妥了,全在車上。」

  「陸掌櫃辛苦了。」孟若荷轉身,打開馬車,看著裡頭的兩口木箱,拒絕了洛晨的援手,自己抱起了其中一口,另一個讓陸掌櫃拿著,「隨我來。」

  清荷開了大半年,這還是陸掌櫃第一次踏進東方府。以前他是錦繡布莊的管事,被朱永誼吩咐來打理首飾鋪,大小事全聽孟若荷發落,原先他也跟外人一樣,以為二當家對孟若荷有意,但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以他在布莊的大總管底下學習多年的經驗,這一點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他肯定二當家會出面絕對是看中了孟若荷的才能。

  「東方先生。」

  東方文宇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著抱著顯然十分沉重的木箱走進來的孟若荷,不由得挑了下眉,「難得這個時辰沒待在作坊裡?」

  這些日子,東方文宇算是見識到了她的執著,一投入工作就六親不認,廢寢忘食。

  「自然是有好事發生。」孟若荷將手中的木箱放下,又交代陸掌櫃上前,將另一口木箱同樣放在東方文宇面前。

  陸掌櫃恭敬上前放下後,再將懷中的帳本拿出,交給孟若荷,安份老實的退到一旁去。孟若荷一臉期待的看著東方文宇,東方文宇沒動作,好笑的盯著她。

  孟若荷努了努自己的嘴,暗示的看了看木箱,要他動手打開。

  東方文宇覺得好笑,但就是不動如山,沒打開的動作。

  孟若荷不由得「嘖」了一聲,「你這個人怎麼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她索性自己動手將兩個木箱打開,裡頭都是白花花的真金白銀,塞得滿滿的,「看到有沒有很開心?有沒有很興奮?」

  見孟若荷一臉期待的將帳冊給送上,東方文宇隨手翻了翻,便將之放在一旁,「還可以。」

  「還可以?就這樣?!」孟若荷有些驚訝,才開張不到半年的鋪子,共得了六千多兩的銀子,她狠狠的替他賺了大錢,他的反應卻如此冷淡?

  果然是萬惡的富二代,在她眼中看來迷人的金銀,他全然不放在眼裡。

  「以後帳冊送來給我便成,」東方文宇讓陸掌櫃先退下,「至於這銀子,別隨身帶著,你也不怕被搶了。」

  「我這是用心良苦,還特地交代了洛晨跟著陸掌櫃去換的,就是想讓你看著真金白銀興奮一下。」

  東方文宇忍不住輕笑,「這點興奮——你留著自個兒品味吧!」

  她失望的撇了撇嘴,坐了下來,看到洛晨送上的茶,她不由得皺了下眉,「單看我如今眼中只有你,你就該知道我『眼睛』好了,不會再識人不清,所以這茶別喝了,成嗎?」

  「知道你不喜中藥味,」他看也沒看她一眼,只是重新拿起筆,「裡頭加了桂圓。」她聞言,眼睛微亮,喝了一口,淡淡的中藥味因為加了桂圓,還不難入口。「還不錯,這是什麼?」

  「福圓茶。」東方文宇低頭專注的在紙上畫著。

  她不禁好奇的伸長脖子看著,是山水畫,但又不太像——她看著輪廓、地形,這是在繪製猛族的山川流域,可他為何要繪猛族的地圖?她心中疑惑,卻也沒有問出口。

  東方文宇察覺她的目光,也沒有反應,只是任由她看著。

  「今日不可能只是專程讓人拿這真金白銀和帳本來給我開心一下這麼簡單吧?」

  孟若荷被看穿了心思,難得有些不好意思,「這不是年要到了嗎?總得要置辦年貨什麼的。」

  東方文宇一笑,「每個月給你的薪餉難道不夠?」

  「是還行,但我得要置辨我娘親的嫁妝,想給她點特別的東西,但不好占你便宜,厚著臉皮從鋪子裡拿首飾回去,所以不如趁今天我們把錢分了吧?」

  他將筆給放下,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你想怎麼分?」

  「照規矩走,當然你七成,我三成。」說到分錢,她的興緻高昂,「但若是你私心覺得我這陣子的勤奮令人感動,想改的話我也很樂意。」

  「好啊!改。」他很爽快的說:「我八成,你兩成。」

  她的杏眼一瞠,「只有改多,怎有改少的理?」

  「說可以任我改的人是你,我開了口你又不滿意,既然如此,你自己想怎麼改?」

  她比了個四,看看他的表情,又比了個六,最後索性伸出五根手指,「五五分。」

  「真不知要說你貪還是不貪。」東方文宇掃了孟若荷一副豁出去的模樣,挑了挑眉。

  「這意思是同意了?」

  「不以規矩,不成方圓。」他拿著沾著硃砂的筆,在她的額心一點,「不行。」

  「欺負人!」她伸手在眉心輕觸了下,看著手指上的一抹紅,「為何與我如此計較?」

  「這是情趣。」

  一句話堵上了孟若荷的嘴,她沒好氣的拿著沾上硃砂的手往他白凈的臉上一抹。「這才是情趣。」

  他側過頭,吻上她的唇,肆意霸道,弄得她面紅耳赤,氣喘吁吁。

  明明看著清冷的一個人,一動起情來卻如火般灼熱,她也一點都不隱藏自己喜歡他的親近,雙臂勾著他的後頸回吻。

  直到她癱軟在他的懷裡,他才拿一旁的帕子擦拭她額頭上的硃砂,「不去作坊了嗎?」她安靜的窩在他的懷裡,搖了搖頭,「陪你一會兒。」

  他抱著她的手微緊,她沒說話,只是待在他的懷裡,靜靜的看著他。

  時光安寧,歲月靜好,她不由得輕揚著嘴角,分錢什麼的確實是情趣,畢竟以後,他的東西不也是她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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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9:48: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孫氏的歸宿

  孫氏來訪的消息傳來,孟若荷顧不得其他,立刻放下手邊的活兒跑了出去,好一陣子沒看到孫氏,還真是想念得緊。

  「瞧你,跑得這麼急做什麼?」原本拘謹站在東方府堂上的孫氏一看到人,連忙上前拉住她。

  「想娘了。」孟若荷勾著孫氏的手,「娘的手怎麼這麼冰?快過來烤烤火。」

  孟若荷急急的將人給拉到火盆旁,雙手還不忘握著孫氏的手摩擦,「我原還想著這幾日忙完,便能趕在除夕當日回去跟娘吃頓團圓飯,沒想到今天娘就先來看我,娘肯定跟我心裡相通,知道我想你了。」

  一路上帶著沉重的心情而來的孫氏,聽到孟若荷的甜言蜜語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見洛晨去倒了兩杯薑茶來,孟若荷拉著孫氏到一旁坐下,小心的拿起其中一杯,「娘,快喝一些,暖暖身子。」

  孫氏看了一旁的洛晨一眼,自己從未讓人伺候過,顯得有些不自在。

  孟若荷也沒多說什麼,只道:「娘,快喝。」

  孫氏依言喝了一口,感到溫熱的薑茶從喉間滑下肚,人頓時舒坦多了。

  「娘是一個人進京來的嗎?」

  孫氏搖頭,「我隨著你阿牛叔來的,他正好進京來賣一批皮料,現在天冷,價錢正好,他送我到了東方府就去忙了,等回去時會再來叫我。」

  「我也好些日子沒看到阿牛叔,等會兒讓他進府來吃頓飯再走。對了,」孟若荷想起一事問道:「我找人去與娘親商討裝修房子一事,娘親怎麼把人給請回來了?」

  孫氏皺了下眉,「屋子還能住,別白白花錢。」

  「能住得舒適,怎麼會是白花錢?」孟若荷撒嬌的輕晃著孫氏的手,「娘,你就聽我的,若不是娘擋著,今年除夕前屋子早就整修好了。」

  「你在京城也不容易,賺了點銀子自個兒留著,別老花錢。」

  「娘,我賺得很多,昨日東方先生才給了我不少銀子,你別替我省,我還指望著你替我多花點。」

  「你……」孫氏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本事,只是……你要知道,有才情是一回事,但壞人姻緣是另一回事,這可是會消福德的。我們雖不是富貴人家,但你爹是個秀才,向來就是個知大是大非之人,朱家對我們有恩,朱家家訓本就明定娶妻不迎妾,先不論你不該去壞了朱家的規矩,單想想你死去的爹,他肯定也不想見你當人家的妾。」

  孟若荷先是聽得迷糊,最後一臉瞭然,「娘,原來你是聽到傳聞才來找我的。」

  孫氏也沒隱瞞,點了點頭,「我雖未見過二夫人,但也聽過人說二當家很疼惜妻子,若我知道二當家對你是這門心思,說什麼當初我也不會答應東方先生,讓你進京來開首飾鋪子,還住在緊臨朱府的東方府裡。」

  果然三人成虎,明明子虛烏有的一件事,卻說得繪聲繪影,連孫氏都不相信她的為人。

  「娘,外頭的傳言都是假的。」要是別人孟若荷才懶得解釋,但面對孫氏,她也沒有隱瞞自己的心思,「先別說二當家看不看得上我,就說我自個兒,我心裡有人了,一心只想跟他過一輩子,一生一世一雙人。」

  孫氏聞言鬆口氣之餘,還是難掩擔憂,「你說的不是你表哥吧?」

  前些日子沈氏尋來,打聽孟若荷的下落,她是口風緊,不想讓李家再來打擾閨女,奈何孟若荷進京一事知情的人不少,若真有心,李家早晚能打聽出來,若是李家再上門找閨女,她真擔心閨女一門心思又偏了過去。

  「娘,我還沒告訴你,前些時候我姨母尋來了。」

  孫氏眉頭一皺,「我就怕這個,他們可有為難你?」

  她搖頭,「沒有,我還逼得他們不得不把我爹那座在京裡的宅子還給我。」

  「他們願意?」

  「本是不願,不過我逼得他們點頭了。」她不想說,她作了場戲把李紅瑤給關進官府裡住了幾日,最後李家就乖乖的認了。「總之在年前,他們會將宅子清出來還給我,到時我租人、賣掉,都好過給他們這些狼心狗肺的人白住。事情做到這個地步,你以為我還對他們有何情份可言?」

  孫氏這才放下心來,只是——「除了你表哥之外,還有誰?」

  孟若荷甜甜一笑,露出點害羞的模樣。

  孫氏摸了摸她的臉,「瞧你這樣子,是娘認得的人?」

  孟若荷點點頭。

  孫氏仔細的思考,「難道是程毅?」

  孟若荷猛然被自己的口水一嗆。

  洛晨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隨即摀住嘴,把頭給轉到一旁。

  「這是怎麼了?」孫氏連忙拍著她的後背,「難不成真被我說中了?」印象中,安安靜靜的跟在東方文宇身邊的程毅十分壯碩,但長得還不錯,跟自己的閨女也算般配。

  「娘親,你會害死人。」孟若荷想到東方文宇,若讓他聽到,程毅可就倒霉了。她立刻看向洛晨,用眼神示意她,絕對不能外傳。

  洛晨聳了聳肩,暗暗的指了指內堂。

  孟若荷不由得嘴一撇,看起來是個翩翩君子,竟然也幹這種聽壁腳的賊事,男神的形象正急速的崩壞。

  「娘,我心頭上的人是東方先生。」

  孫氏微瞠了下眼,「東方先生?!你胡塗了,東方先生怎麼會看上你?」

  雖說不是孫氏親生的,但好歹也叫了好些時候的娘親,竟然這麼傷人自尊……

  「實際上,就是他看上我,」她很慎重的強調,「一開始,就是他看上我。」

  孫氏搖了搖頭,「別胡思亂想了,在東方先生手底下好好做事就好。」

  孟若荷不由得翻了個白眼,看向內堂,「你還要在那裡待多久?這樣好玩嗎?」

  「你在跟誰——」孫氏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一身紫袍的東方文宇走了出來,她不由得緊張的站起身,「東方先生。」

        「孟夫人無須客氣,請坐。」

  孫氏惶恐的坐了下來,不安的眼神飄向孟若荷。「方才荷丫說的,東方先生聽到了?」

        東方文宇點頭,「聽到了。」

  「真是失禮,」孫氏連忙賠罪,「荷丫是說笑的。」

  「娘——」

  孫氏掃她一眼,要她閉嘴。

  孟若荷嘟起了嘴,不悅的看向東方文宇,真是上天不公!明明就是他看上她,怎麼弄得好像是她纏上他似的——雖然之前她是暗戀過他沒錯,但就是覺得不平。

  「孟夫人,是我喜歡荷丫,若孟夫人同意,在下便擇日上門提親。」

  孫氏驚得睜大了眼。

  孟若荷這才得意的揚起嘴角,「你聽,娘,我沒胡說,我說的是真的。他喜歡我,還要……提親?!」

  東方文宇挑了下眉,不懂她的驚訝緣何而來?

  孫氏有些無措,看著顯然也被嚇住的孟若荷,不禁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娘該同意還是不同意?」

  孟若荷回過神來,連忙道:「同意!當然同意!娘,避免他後悔,快答應、快答應!」

  孟若荷不害臊,孫氏卻覺得難為情,「你怎麼一點矜持都沒有?」

  過了這村就怕沒了這個店,在男神面前還要什麼矜持?孟若荷拉了拉孫氏的衣袖。

  平心而論,孫氏也挺擔心東方文宇是一時衝動,她也沒想太久便點頭說道:「正如荷丫所言,我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如此甚好。」相較於孟若荷的反應,東方文宇顯得淡定,「擇定吉日,再知會孟夫人。」

  孫氏有些失神的點了下頭。這幾日,正為了大夫人回城時跟她說的一番話而心神不寧,偏偏又聽到閨女與朱二當家的傳聞,更是一夜無眠,一大清早便跟著穆翰進了城,就擔心閨女真的要嫁入朱府為妾。

  原本她都做好了爭吵的準備,打定主意不管如何也要勸醒自家姑娘,卻沒料到事情直轉急下,超乎她所預期,她現在有點暈,懷疑自己在作夢。

  孟若荷雖樂,但忽地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道:「不成,親事得緩一緩。」

  東方文宇原本淡定的神情轉變,不悅的掃了她一眼。

  儘管反應不大,但她明顯察覺他的不快,她討好一笑,「你忘了嗎?我還有事掛在心上。」

  東方文宇明白她指的是孫氏的婚事,孟若荷這幾日忙著三月太皇太后的生辰禮,一忙起來六親不認,連與他說幾句體己話的時間都不多,自然也沒跟孫氏有聯繫,所以應該還不知道厲文殊已經找孫氏談過的事。  

  「你與你娘多日未見,肯定有許多話想談。」他決定讓孫氏自己跟孟若荷說。「今日就陪她四處走走。外頭太冷,穿暖和些。」

  東方文宇的交代正合孟若荷之意,立刻拉著孫氏的手,「娘,我帶你去瞧瞧作坊,裡頭的寶貝可多了。」

  孫氏被拉起身,正要行禮告退,孟若荷卻直接將她給帶走了。

  「荷丫,這對東方先生失禮了。」

  「我們成親後,他就是娘的女婿,他受你一禮,這才真是失禮了。」

  孫氏一愣,孟若荷的話自然是有道理,只是她還是弄不清楚這兩人怎麼會走在一起?

  「你與東方先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是瞧不起自己的閨女,而是東方文宇多得是名門閨女喜愛,只要他開口,只怕沒有姑娘家不點頭嫁他的,他怎會看上了荷丫呢?

  「娘親,當然是因為你女兒我長得好,所以被惦記上了。」

  「瞧你得意的,」孫氏被逗笑了,「別說這東方府的丫頭,就連錦繡山莊的婢女長得好的也不少,可沒聽過東方先生為誰上心。」

  「緣分這種事是一言難盡,而且那些丫鬟再漂亮也沒用,因為東方先生喜歡的是我。」

  孟若荷勾著孫氏的手,「總之我與東方先生兩情相悅,娘親放心,外頭那些傳聞也別理會,你只要記得,你女兒這輩子已經認定了一個人,就是東方文宇,我會幸福的。」

  聽到這番話,孫氏不安的心總算是完全放下來了。

  孟若荷接著帶著孫氏去了作坊,又去朱府拜見了厲文殊,因為姜允現下的情況特殊,所以她並沒有替孫氏引見。

  厲文殊正與孫氏閒話家常,孟若荷就見洛晨上前,低聲說道——

  「馬車已備好。」

  她不解的挑了下眉,她並沒有吩咐任何事。

  「是少爺交代的,」洛晨說道:「小姐應該會想帶著孟夫人去清荷看看。」

  孟若荷還真忘了該帶孫氏去看看這些日子她忙碌的成果。

  厲文殊聽到隻字片語,笑問道:「怎麼?要出府?」

  孟若荷一笑,「想帶我娘去清荷走走看看。」

  「確實也該去瞧瞧。」厲文殊看著孫氏,「荷丫很有本事,日後你也能放心了。」

  孫氏誠惶誠恐的點頭。雖說她不是朱府簽下賣身契的奴才,但是她畢竟是錦繡山莊的繡娘,厲文殊就是她的主子,所以今日平起平坐,難免惶恐。「謝大夫人。」

  「我前些日子跟你提過你跟穆翰的事,你考慮清楚後就告訴荷丫,她孝順,你也不好讓她總是掛心你的事。」

  孫氏的臉微紅了下,穆翰的好,她自然清楚,只是她守寡了這些年,也沒有過改嫁的心思,一心只想好好照顧孟若荷,但這大半年來,孟若荷進了京,屋子突然空了下來,難免覺得寂寥,跟穆翰相處的機會也多了,說不想要找個伴是自欺欺人。

  只是都這個年紀了,若再嫁人,總覺得丟人,面上過不去。

  似乎看出了孫氏的掙扎,厲文殊說道:「日子是你在過,何必在意旁人碎嘴,你又不吃那些說三道四的人一口水、一口飯,自己過得好,閒言閒語自然就淡了。」

  厲文殊說的是一針見血,孫氏一愣,點頭稱是。

  「荷丫,你帶著你娘親去吧!」厲文殊對孟若荷說道:「要過年了,若有什麼缺的說一聲,回去時從府裡拿。」

  「謝大夫人。」孫氏起身道謝。

  「以後便是一家人,無須拘束。」厲文殊雖溫和,但知道要孫氏改變態度也非一朝一夕之事,便也沒多說,讓兩人離去。

  一坐上馬車,只剩兩母女,孟若荷再也按捺不住,急急的問道:「娘,你願意跟阿牛叔成親嗎?」

  這話問得直接,令孫氏一張臉紅得似血,「才幾日不見,你這嘴怎麼越來越口沒遮攔了。」

  「娘,我們兩母女又不是外人,有什麼不好說的?」孟若荷拉著孫氏的手,「娘,你喜歡阿牛叔嗎?」

  「不知道。」孫氏不想回答。

  「說不知道,那就是喜歡了,」孟若荷鬆了口氣,雖說覺得穆翰挺好,但也得孫氏喜歡才成。「阿牛叔對我們倆好,我也希望阿牛叔開心幸福,我這些日子在京城常想著娘,擔心娘一個人在家,若是有阿牛叔可以照顧娘,我就能安心了。我還想過,如果娘沒人照顧,這輩子我也不嫁人了。」

  「你這丫頭,說什麼胡塗話。」孫氏忍不住輕拍了下她的手,「你不嫁人?!捨得東方先生?」

  「捨不得。」她老實承認,「但為了娘,不捨也得捨。」

  「就會哄人。」孫氏一嘆,「縱使我有這心思,也得人家願意才成。」

  聽孫氏的話,這是有戲了!孟若荷興奮的說:「娘親,阿牛叔對你好,肯定願意的,這事兒就交給我。」

  「你別只顧著這事兒,關於你姨母一家——」

  「好好的提她們做什麼。」孟若荷根本不想把心思花在不必要的人上頭。

  「你趕著在年前把宅子收回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孫氏一嘆,「雖說李家行事作風令人厭惡,但畢竟還是親戚,我怕你被說閒話。」

  「娘,方才大夫人才說過的話,你回頭就忘了嗎?日子是自己在過,何必在意旁人碎嘴?」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你不顧念自己,也得想想東方先生,將來你們成親,你總不希望自己的名聲拖累了他?」

  若是自己還好說,但是東方文宇……雖說孟若荷也不認為東方文宇會在乎這件事,以她對男神的了解,說不准他還巴不得她把人越快趕出去越好,只是他的身分的確是高高在上的擺在那裡,她確實沒有必要為了自己的一丁點痛快,讓他的名聲有損,男神自然就是要讓人崇拜的。

  「娘,你說的有道理。」孟若荷決定在這件小事上讓步,橫豎不過是晚個幾天,留個好名聲也行。「就等過了年再說。」

  「好,你懂事。」

  馬車停了下來,沒等洛晨扶持,孟若荷就先下車,小心的將孫氏給扶下來。

  看著孟若荷獻寶的樣子,孫氏一張臉笑意滿滿。陸掌櫃看到她們立刻迎了過去。

  今日雖然天冷,但上街採買年貨的人不少,鋪子裡的生意還不錯。

  「當家,溫家小姐來了好幾日,只看不買,我聽到她與下人的談話,似乎是在等當家,不過今日倒是還沒看到人。」

  溫從芳找她?!肯定沒好事。「總之上門是客,以禮相待便是。」

  「是。」陸掌櫃聞言,也沒打擾她們母女,去招呼其他客人。

  孟若荷帶著孫氏在鋪子裡挑著首飾,拿了支通體翠綠的玉簪子,若她沒記錯,這是出自程雲之手,梅花香自苦寒來——手輕撫著上頭栩栩如生的梅花,在孫氏的頭上比劃了下,「這個好看,適合娘親。」

  孫氏不懂珠寶玉石,但一看也知道這是好東西,連忙說道:「不成,這太貴重了。」

  「娘別忘了,這鋪子我也有份,這也算是你的。」孟若荷不管,硬是將簪子給插進孫氏的髮髻裡。多了個簪子,人就顯得高貴了起來,「我的眼光果然好,適合娘親。」

  「果然,人就是得要銀兩傍身,裝個樣子也能成鳳凰。」聲音不大,卻清楚的傳進了孟若荷的耳裡。

  孫氏的臉色變得難看,孟若荷心中不由得一惱,轉身看了過去,在兩個丫鬟簇擁下的溫從芳穿著一身用羊皮做成的保暖皮裘,傲然的走了過來。

  不可否認,溫從芳是個漂亮的姑娘,只可惜她的性子毀了上天給她的好相貌,縱使出身富貴,但門當戶對的人家熟知她性子可看不上她,願意上門攀親的都是看中溫家的財富。

  為了她的親事,溫夫人沒有少煩惱過,就盼著閨女收斂些,給自己留些好名聲,但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幾口不見,就成了孟當家。」溫從芳打量著孟若荷,「果然好本事。」

  「託溫小姐的福,就如你所見,生意挺好。」孟若荷讓孫氏到一旁坐下,示意要上前來的陸掌櫃去忙,這裡由她來招呼就好。「溫小姐自己鋪子不光顧跑來清荷,荷丫實在受寵若驚,看來我們清荷的首飾就是好,才能引得溫小姐上門。」  

  溫從芳根本不是看上她鋪子裡的東西!話說原本打造首飾的工匠因她之前退了首飾,心生不滿,不再供貨給溫家,後來清荷開張,這一來一往之間,溫家鋪子的生意一落千丈,但偏偏她爹也沒辦法,誰叫這幾年錢來得太容易,把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如今自己手裡沒人,也只能坐困愁城。

  在府裡被指責多了,她心裡不滿,就想找孟若荷解氣,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緣故,卻沒料到要見她一面也不容易,今日好不容易遇著,面對自己存心的諷刺,孟若荷卻一副巧笑倩兮的樣子,讓她也沒法子當眾借題發揮。

  「狐媚子的手段果然了得。」

  孟若荷的眼底閃過一抹厲光,「荷丫不懂溫小姐的意思。」

  「靠著手段得到二當家的青睞,得到這一切,這聲狐媚子你自然當之無愧。」

  「我原還想不明白,所謂我與二當家有私情的傳言鬧得滿城風雨是何故,原來是因為溫小姐。」

  溫從芳一哼,「別給我扣這麼大的帽子,我也不過是聽到傳言罷了。」

  「既只是傳言,就不該再外傳。人言可畏,流言止於智者,但如今看來,溫小姐不是個聰明人,才會跟著人云亦云。」

  這身後傳來、帶著貶抑的話語令溫從芳一惱,轉過身斥道:「什麼人輪得到你來插嘴本小姐的——」

  厲文殊一身雪白的狐裘,冷著眼對上溫從芳的雙眸。

  「大夫人。」溫從芳自然認得這位朱府當家主母,在厲文殊面前,她的氣勢明顯一消。孟若荷有些意外厲文殊會到來,只覺得溫從芳今日算是出門沒看黃曆,該是倒霉了。

  「日前昱兒在錦繡山莊落湖,慶幸的是孟當家出手相救,昱兒才得以平安無事,不論是對昱兒或朱家來說,救命之恩就是如天般的恩情,就算是要我全部身家我都願意,更別提一間小小的清荷。」

  關於朱景昱落湖的事,眾人是有聽聞,卻沒料到救人的是孟若荷。

  溫從芳的表情沉了下來,在厲文殊嚴厲的目光底下,有些膽怯。

  厲文殊輕「哼」了一聲,「做生意本就各憑本事,溫家不思振作,反而讓你一個無知小輩來尋晦氣,合該是破敗的時候。你的兄長是個有才情之人,明年春闈原該有個好成績,但如今看來……」

  厲文殊的話聲隱去,但足以令溫從芳嚇出一身冷汗,「大夫人,是從芳失禮不懂事,日後定當謹言慎行。」

  「既知不懂事,」厲文殊伸出手,輕拍了拍溫從芳的肩,感覺掌心底下的抖動,她微揚起嘴角,「以後就好好修身養性,先修口德吧!」

  「是。」

  原本助溫從行登上金榜也不是不可,但如今看來,不單不能幫,反而還得壓他一頭,不然讓溫家在朝堂之上有人,幾年之後就算朱家根基穩固,也難保不會被人算計,惹上麻煩。

  「若是無事就走吧!日後別再讓我聽到這些閒言碎語,令人不悅。」

  看著溫從芳嚇白一張臉,幾乎落荒而逃,孟若荷實在打心底佩服厲文殊,明明只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讓這個刁蠻小姐知難而退,真不知自己到何時才能有這樣的氣勢?

  「多虧了大夫人,溫小姐才會這麼輕易的離去。」

  厲文殊淺淺一笑,「她雖不聰明,但也不至於賭上整個溫家。今天之後,你的耳根子算是能清凈些,只不過若真要一勞永逸,你就得讓自己夠強悍,不過外頭關於你的傳言也傳不了太久了,等你與東方成親之後,這些人就會知道自己的可笑。」

  厲文殊看中了支金步搖,讓陸掌櫃拿過來細看,用金線繞成開啟的扇面上鑲著紅寶,垂墜上是一隻栩栩如生飛舞的蝶,「這是你的手筆?」

  「大夫人好眼力。」孟若荷回道。

  「眼力再好也比不上東方,明明是我家昱兒先看上了你,怎麼最後卻被他給搶了?」

  孟若荷聞言失笑,「大夫人說笑了。」

  厲文殊讓陸掌櫃包起來,「這支金步搖我要了,就當東方的謝禮。今日是他讓我走一趟,總不能讓我空手而歸。」

  孟若荷驚得雙眼微瞠了下,「怎麼——」

  「溫家小姐來了好幾日,東方早就知情,今日是特地讓我找個機會來幫你一把,所以我要這份禮可一點都不為過。」厲文殊不客氣的又挑了對蝴蝶耳墜。「我夫君年前是趕不問來,但我也得將自己裝扮得美美的,至少讓自個兒看著心情愉快才成。」

  孟若荷看得出厲文殊輕快語氣下的淡淡愁思,厲文殊和朱大當家這對青梅竹馬的感情真不知讓人如何形容,從在娘胎裡就定下的親事,厲家老爺更在朱家家主亡故後,親手教導朱家兩位當家,讓他們有今日能獨當一面的能耐,真要說起來,朱大當家與厲文殊也算是患難之中走過來的夫妻。

  「等日後,若東方先生同意,就由我隨著商船去猛族,如此一來大當家也不用與你分隔兩地如此之久了。」

  聽到孟若荷的話,厲文殊先是微驚,最後忍不住笑出來,「這一來一往也得花上快一年的時間,東方不會捨得的。」

  走陸路快馬加鞭從猛族到京城最快大概幾個月,但運送的東西有限,用商船則無須在意礦石大小、重量,所以這麼多年以來,總是走水路運送,且一路上可以在各地做買賣,互通有無,只是如此一來,要花的時間更長了。

  「若他不捨,就讓他隨我一起。」

  「這倒是可行,只是這幾年……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孟若荷不解的看著她。

  厲文殊沒有多言,拍了拍她的手後,轉身招呼著一旁的孫氏,讓她過來跟自己一起瞧瞧,未來女婿是東方文宇,丈母娘多挑點喜歡的首飾,想來他這個做女婿的也不會小氣。

*             *             *

  孟若荷在除夕前兩日離開京城回到家裡,想著既然要吃團圓飯,便找了穆翰來家裡,穆翰的娘親死了之後,他一直是孤家寡人一個,反正已經打算要將他與孫氏的親事給辦了,孟若荷就不管這麼多的規矩,人多一起吃飯,年節也熱鬧些。

  卻沒料到除了穆翰來了外,還帶了個大概五、六歲的女娃,聽了孫氏解釋才知道,不知是哪對狠心的父母,該是家裡不好過,竟把女兒帶到山裡丟了,也不想想這天寒地凍的,孩子怎麼活得下來,慶幸穆翰正好上山去看設下的陷阱,這才發現這個被凍得渾身青紫的孩子,趕緊將人帶回來。

  孟若荷幾乎第一眼看到這個小女娃就很喜歡,雖然長得瘦小,見到生人也有點膽怯,但是笑起來很可愛,看到她,意外的讓孟若荷回想起前世小時候孤獨無依的過往,觸及她心頭最柔軟的一面。

  這個孩子不會說話,也不認得字,只能比手劃腳的表達自己的意思,可惜孟若荷看不懂,不過跟孩子相處幾天的穆翰和孫氏倒是已經摸索出了方法,所以相處起來沒有問題。

  「總不好娃兒、娃兒的一直叫著,」孩子玩累了,直接就睡在孟若荷的懷裡,她更是喜歡得緊,「先給她取個小名,就叫她甜甜,因為她笑起來甜,也希望她以後的日子都是甜的。」

  「這個名字好。」穆翰馬上贊成道:「過去的苦日子沒了,將來的日子就甜了。」

  「只可惜這孩子不會說話,也不知爹娘是誰?」孫氏一嘆,「我請了莊裡的田大夫瞧過了,也該是因為這原因,所以才會被丟棄吧!」

  孟若荷抱著甜甜,低頭看她已經睡著卻依然皺著眉頭的小臉,「不如娘和阿牛叔成親後,收養這個女娃不就成了。」

  孫氏也是有這個打算,只是——「她不會說話,你不介意?」

  「娘,我怎麼會介意?」孟若荷一笑,「不過是不會說話罷了,放心吧!有娘和阿牛叔,再加上我這個才貌雙全的姊姊在,總不會讓她被人欺負。」

  孫氏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這臉皮——怎麼有人誇自己才貌雙全,也不怕人笑話。」

  「是事實怎麼會怕人笑話?」孟若荷轉頭看著一旁的洛晨,「阿牛叔和我娘收養這孩子的事,就勞煩你處理了。」

  「是,小姐。」洛晨用力的點了點頭,「小姐的心好。」

  心好嗎?!孟若荷一笑,只是一種同為天涯淪落人的感慨吧!

  大年初一吃完了八寶粥,暖了身子,孟若荷就隨著孫氏、穆翰帶著甜甜去拜年。 

 原本穆翰和孫氏還有些彆扭,畢竟兩人還沒成親,但孟若荷就是想趁這個機會把消息給散播出去。她人在京城,可沒法子時時刻刻關注著孫氏,難得年節眾人都在,打好與鄰居的關係,順便介紹甜甜,她相信真心關心孫氏、穆翰的人,知道兩人成親一事,肯定會樂見其成。

  牽著甜甜,孟若荷帶著甜笑,在村子裡的二十餘戶人家走了個遍,還送了不少從京城裡帶回來的年貨,逗得大夥兒都笑得闔不攏嘴。

  看時間還早,甚至連隔壁村都去了,只不過她在經過李家的舊屋時,見到沒有清理、打掃的跡象,不由得撇了下嘴,看來她姨母一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以為她還是個好欺負的,不會真的把他們逐出去,所以才沒來整理舊厝。

  她收回視線,很快就回復了好心情,幾乎送完了她帶回來一半的東西,她才帶著已經累癱睡著的甜甜跟著孫氏回家。

  隨意吃了點東西,穆翰見甜甜沒醒,就將孩子留下,自個兒先回去。

  孫氏也趕緊讓孟若荷去歇會兒,孟若荷沒推辭,只是進房前說道——

  「過些日子,我跟大夫人提一提,這幾個村子裡的孩子不少,在我爹死後,附近也沒個夫子教導,每天要花上一個多時辰進京城去,沒點閒錢的人家還真沒法子讓孩子讀上書,不如再找個願意來莊裡的夫子教導孩子吧!」

  「這倒是個好主意。」孫氏也是一心期待,「甜甜不識字,若讓她學了字,以後大夥兒也能更明白她想表達什麼。」

  孟若荷撫著下巴,就算不為別人,為了甜甜,這件事也是勢在必行,「不如我明日就回去跟大夫人說。」

  孫氏先是一愣,最後出聲取笑道:「明日?!有沒有必要這麼匆忙,我看你是拿著大夫人做藉口,主要還是想回去看東方先生吧?」

  孟若荷眨了眨眼,「既然回去了,就順便瞧一瞧。」

  「你還真是不害臊。」孫氏捏了捏她紅潤的臉頰,「女大不中留。」

  孟若荷笑了笑,卻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快去歇會兒。」

  「大過年的,我去睡了,這不代表我得懶一年。」

  「懶或不懶是看性子的。」孫氏可不太在乎這個,「你不趁著這幾日好好休息,等開了春,又是鋪子又是太皇太后壽禮,有得你忙了。」

  孟若荷也沒推辭,昨夜守歲睡得晚,今曰又起得早,還真有點累了,決定去跟在她床上熟睡的甜甜躺一會兒,抱著軟軟的孩子窩在一起,感覺挺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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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9:49: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雞湯有問題

  孟若荷的臉皮厚,尤其是對上東方文宇的時候,她更是毫無節操可言。

  一回到東方府,便急急的跑去見他,聽說東方文宇正在院子裡賞梅,連忙往院子過去,遠遠看去,風雅俊秀,沉靜的身影與盛開的梅花相呼應,美得像山水畫似的。

  她對程毅使了個眼色,輕揮了揮手。

  程毅一笑,小姐跑過來這麼大動靜,死人都被驚動了,更何況是主子。他退了一步,很識相的把院子留給兩人。

  孟若荷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正打算要嚇東方文宇一下,沒料到他冷不防轉過身——

  「做什麼?」

  她倒抽了口氣,整個人嚇得倒退了一大步,差點跌在雪地中。

  東方文宇眼明手快的拉住她,手一用力,讓她撞進自己的懷裡。

  她驚魂未定的眨了下眼,揉了揉被撞痛的鼻子,語帶埋怨道:「你怎麼突然嚇人?」

  「你是作賊的喊抓賊,不知是誰想嚇人?」

  她嘟了下嘴,不客氣的問:「想我沒?」

  東方文宇低下頭看她,「你不過才回去三日——不,今日是第四日。」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說是四日不見,也相當於十數年未見,不過算了。」她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樣,知道男神要聽好聽話。「你不想我無妨,我想你就成了。」

  東方文宇果然露出笑容,「還以為你會多留幾日。」

  「本來是如此,但除了想你之外,還有點事兒,」她興奮的對他一笑,「我有妹妹了。」

  他摸了下她的手,察覺她掌心是溫暖的,滿意的點了下頭,「你指的可是阿牛叔撿回來的那個孩子?」

  「你消息倒是靈通,就是那個孩子。我給她取了個小名叫甜甜,跟著阿牛叔姓,就叫穆恬。我想請大夫人給莊裡再尋個夫子,到時甜甜和附近的孩子都能去讀書。」

  「大夫人會同意,只是要找個好夫子不是一、兩日的事。」東方文宇看著她略微失望的神情,「不如暫時由我教導吧!」

  她一臉驚訝,「你願意?!」

  「不過是教導你妹妹,」他說得雲淡風輕,牽著她的手,走在梅花盛開的院子裡,「順便再多教幾個孩子罷了。」

  她崇拜的看著他,「大行受大名,東方先生,以你今時今日的地位還願意紆尊降貴去教農、獵戶的孩子,這事傳出去,你的事跡簿上又得加上大大一筆。」

  「事跡簿?」他挑了下眉,「這是什麼?」

  「就是我心中對你崇拜的記事本。」

  她說得很正經誠懇,但東方文宇只覺得好笑,一把勾住了她的腰,「腦子裡盡想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這叫天馬行空,咱們做設計的,就是得有這點胡思亂想的本事。」

  「話從你嘴中說出,錯的都成對的。」東方文宇懶得跟她爭辯,雖說她的話聽來可笑,但也有幾分的道理。「之前不是信誓旦旦的說要在年前將你姨母一家趕山去,怎麼現在他們還好好的住在榆錢衚衕裡?」

  「這還不是因為你。」

  「我?!」東方文宇不解。

  「是啊!」她語調輕快,「為了你的名聲,我怕將來我們成了親,我如此不近人情,會讓你遭人非議。」

  「你以為我在乎?」

  「你不在乎,但我在乎。」她停下腳步,面對他,「好名聲雖然不能當飯吃,但不可否認,一個如雷灌耳的好名聲,會讓你走到哪裡都被人敬重三分,就像你今時今日一樣。」

  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那些都是虛名。」

  「我知道。」她摀著自己被捏的臉,奇怪他怎麼就有捏人的怪癖?

  「就好像以前我認為你高高在上,連靠近一步都怕褻瀆了你,不過相處之後,才知我錯得離譜,你明明就浪漫過了頭,敗家過了頭,還很幼稚、有仇必報,又愛計較、欺負人。但沒關係,這些我知道就好,別人都別想知道,這樣他們才會把你當神一樣看待,只敢遠觀,不敢褻玩,你就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東方文宇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你這心思——夠陰險。」

  她露齒一笑,「可是你喜歡對吧?!」

  他抬手點了下她的鼻子,「孟若荷,恃寵而驕不是個好行為。」

  話雖是這麼說沒錯,但現在縱容都給了,要收回也遲了。

*             *             *

  孟若荷深知自己姨母的性子,她若沒親自走一趟,是不用指望將屋子給收回的。

  所以過了元宵,辦了孫氏和穆翰的親事後,這日孟若荷起了個大早,神清氣爽的帶著東方府裡幾個粗壯的下人、婆子去李家,她的到來讓原本平靜的小衚衕熱鬧了起來。

  不管沈氏和李紅瑤的咒罵或是李少慶帶著憤恨的目光,她全坦然的收下,直到把人都「請走」,她好整以暇的將屋子裡外看了一遍,留下人來好好清理之後,才在眾人的目光登上馬車離去。

  屋子如今空著也是無用,今年的冬天極冷,京城倒還好,普遍住在城裡的,手邊都有點閒錢,但出了京城之後,越遠的地方謀生越不易,這個年應該有不少人日子難過,正如同甜甜——她應該也是家裡過不下去,才會被丟棄,這樣的孩子聽說有不少,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像甜甜一樣好運,被穆翰和孫氏收留。

  「前些日子我讓你派人去京郊查看的結果如何?」孟若荷開口問道。

  洛晨輕聲的說道:「確實有此無父母的孤兒流浪,我讓人帶了回來,這幾日應該就會進京。我也順便讓人散了消息出去,若是家裡真過不下去的,可以帶孩子到清荷一趟,清荷願意收留,有幾戶人家表示願意把女兒送來,但沒半個男孩。」

  這件事情早在孟若荷的預期之內,重男輕女自古皆然,兒子是要留家裡傳宗接代的寶貝,女子則不同,將來要嫁人,就是賤命。  

  「我最近得忙著太皇太后的生辰禮,你就派幾個人先把這裡給整理起來,再請幾個婆子,孩子到了後,你先費心些,教點規矩,等過些日子,我會在這院子內找人教他們讀書識字、學點手藝,讓他們將來有個謀生之力,之中若有好的,以後也是我們的助力。」

  「是。」洛晨眼底閃過讚賞,「小姐的心好,定有好報。」

  孟若荷不過是因為甜甜的關係,想起上輩子的自己。身為孤兒,一路成長要不是有人相助,可不知長大後會成什麼模樣。她幫不了全天下的人,但自己現在有了銀子,可以做點事,學著朱家人,富而行其德。

  「等到千秋節後,也該輪到少爺和小姐的親事了,小姐與少爺的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打算打算。」

  「說到打算,你比我還大上兩歲,該是比我還急。」孟若荷忍不住取笑,「有沒有看上好的,我替你做主?」

  「小姐別笑話人家。」

  「我說正經的,」孟若荷認真的思索了下,「你覺得程毅如何?」

  兩人對視一眼,最後忍不住笑了出來,同時都想到之前孫氏誤會孟若荷對程毅有意一事,不過不可否認,程毅長得好,性子也沉穩,是個不錯的人選。

  「小姐別亂點鴛鴦,」洛晨止住笑意之後,才小聲的說道:「人家喜歡洛青。」

  孟若荷微驚,但又覺得理所當然,洛青的相貌、應對確實是這些洛字輩的婢女中最出挑的,端看她在厲文殊面前應退得宜,就知道她絕不簡單。「東方先生知道嗎?」

  洛晨搖了下頭,「就算少爺知情,應該也不會插手閒事。」

  「程毅跟在他身邊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怎麼會是閒事?」想著洛青和程毅,相貌看來是挺配的,只是……雖說與洛青接觸的機會不多,但總覺得洛青雖是下人,卻有些傲性,怕是看不上程毅。

  她撫了撫下巴,若是洛晨的親事,說什麼她都會插手,但扯上洛青,她如今算是朱府的人,還輪不到自己費心神,她得照料懷孕的姜允,打理鋪子的生意,日子忙得很,可沒有時間管這麼多的閒事。

*             *             *

  開春時節,乍暖還寒,朱府一大清早就熱鬧了起來,朱大當家終於要回來了。

  孟若荷興奮的坐在馬車上,期待的看著外頭。

  「坐好,」東方文宇沉穩的說道:「別毛毛躁躁。」

  孟若荷乖乖的坐好,但沒多久,還是好奇的掀開了車簾。

  朱家的商船歸來,若是以前,她只能遠遠的看著,如今她可以近距離的接近,自然興奮至極。

  水路上,數十艘船緩緩的駛進渡口,陸路上,等著搬運的驢車、馬車綿延了數里,聲勢驚人,不過因為有護衛看守,一般人都只能遠遠的看著。

  今日陽光賞臉,給了個大晴天,但還是有些冷,東方文宇看著孟若荷乖乖穿上大氅,這才讓她下了馬車。

  在洛晨的陪伴之下,孟若荷登上了其中最大的一艘船,船身約有尋常兩艘船隻並列那麼大,甲板面積更為寬敞,船艙底部增加了承載能力,在水路上航行速度雖慢,卻也更為安全,運送的貨物更多。

  船工將船上的貨物搬下,除了原石之外,還有不少猛族特有的香料和茶葉。

  「若小姐有看上的,回去向少爺說一聲。」

  孟若荷點了點頭,腳下這艘船除了比其他商船更大了些外,這裡的護衛也是最多的。

  「洛晨。」

  聽到叫喚,洛晨轉身,頭一低行禮道:「大當家。」

  孟若荷跟著轉身,也是一禮。

  朱永霖打量著孟若荷,明明她身上的是件陰沉的黑色大氅,上頭卻綉上金線,還有幾顆小巧的翠綠珠玉點綴,立馬顯得活潑生動起來,這件大氅看來做工極為細膩,更別提上頭的珠玉,比起他夫人所用的有過之而無不及。他馬上便猜出對方的身分,「你是荷丫?」

  朱永霖認得自己,令孟若荷有些受寵若驚,她一笑道:「我就是荷丫,大當家。」

  朱永霖笑道:「我雖遠在異域,但也聽聞了不少你的事跡,尤其我那不著調的兒子,提起你是讚不絕口。」

  這一去一年的時間,相隔千里,書信往返並不便利,他這次在猛族待了近三個月,朱永誼總會派人給他捎來京城裡的大小消息,順便再替他的夫人和孩子帶上家書。

  厚厚的一疊,絕大部分是出自他夫人之手,至於少數則是朱景昱的鬼畫符,雖說是同一個時間收到,但都不是同一個時期所寫,不過看朱景昱的描述,他真心喜歡孟若荷,還打算娶人家當老婆,只可惜人家已被東方文宇看中,就算不計較年歲,她也不可能嫁進朱府。

  「少爺向來聰慧懂事,十分討人喜愛,今日本要帶著少爺前來,可是少爺身子有些不適,無法一同前來。」

  朱永霖聞言眉頭一頓,看向洛晨,「少爺不適?」

  「是,不過昱少並無大礙,」洛晨回答,「少爺交代過讓他好好休養。」

  提到了東方文宇,朱永霖心中瞭然。看來不適是假的,不想讓兒子跟孟若荷接近才是真的。這個東方,外人眼中明明就是一副高高在上、超凡卓絕的模樣,實際上幼稚又小氣得緊,竟防著他不過才滿七歲的兒子。

  「怎麼不見東方?」心尖上的人在這裡,沒道理東方文宇不在。

  「找我何事?」東方文宇緩緩的走過來。

  看著東方文宇翩然而至,朱永霖忍不住撫了下自己滿是鬍渣的下巴,「我這一年來風吹日曬的,都憔悴了。」

  東方文宇挑了下眉,「容貌氣度是天生,這跟有沒有風吹日曬沒有半點關係。」朱永霖聞言,撇了下嘴。

  東方文宇沒有理會他,逕自看向孟若荷,「可有看中的?」

  孟若荷一笑,「還沒來得及細看。」

  「去吧!」東方文宇難得大方,「賞你一塊。」

  孟若荷的雙眼閃著光亮,「這是你說的。」

  「君子一言。」

  「我一定要去挑一塊最大塊的。」

  「最大——未必是最好。」

  「沒關係,痩死的駱駝比馬大,只要夠大,解石出來的東西也不會小。」

  這可未必。東方文宇聳了下肩,由著她。

  孟若荷興匆匆的走到船的另一頭,那裡放著一堆巨大的原石毛料,她一臉的敬畏,像是巴不得拿出三炷清香,敬告神明,求解石出來的都是名貴的玉石。

  朱永霖露出一抹笑,「挺活潑可人的,跟那些只懂得裝矜持的女人不同,難怪你會看上。」

  東方文宇沒有回答,只是看了眼四周,「有些生面孔。」

  「真是火眼金睛,船經江南時,不少船工、護衛吃壞肚子,所以才拖了些時候,連年都沒法子回來過。等回程時,還有些人身子虛弱,便在猛族多找了幾個人手,我查過,都是可以放心的人。」

  東方文宇對此不置可否,依然用漫不經心的目光打量,「猛族情況如何?」

  朱永霖也沒瞞,「兩國邊境時有亂事,我弟妹呢?她可還好?」

  「有了身孕,但身子虛,懷得辛苦。」

  朱永霖一嘆,「首領身子不見好,這個時候,她可不能出事。」

  東方文宇微斂下眼,當年姜允嫁入朱家,放棄郡主之位,但她的身分終究特殊,縱使無了封號,她依然是猛族首領安王爺姜炎的妹妹,若是她有個萬一,經有心人挑撥離間,兩國間的平和可能毀於一旦。

  東方文宇的目光落到孟若荷的身上,淡淡的道:「這些生面孔,過幾日便送回去。」

  「放心吧,」朱永霖點了點頭,「我也正有此打算。」

  「這幾日多派些人看著,連夜將貴重之物都搬了。」

  「瞧你這小心翼翼的樣子,可一點都不像你。」

  「小心為上的好。」

  「知道了,就聽你的。」雖說朱永霖實在想要回去先歇個一宿,但東方文宇開了口,他索性忙完了再回府,反正一年未歸,也不差這幾個時辰。他的目光順著東方文宇,也落到孟若荷身上,「奇怪,這丫頭的眼睛是不是有問題?那堆石塊都是我特地尋來要搬回錦繡山莊給我夫人當造景的蛇紋石,美則美矣,色澤也挺好,但並不是什麼原石毛料。」

  「她的眼睛向來不好,」東方文宇的聲音有些清冷,「唯一開眼的一次,就是看中了我。」

  看著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朱永霖嘲弄的「嘖」了一聲,「真不知她唯一開眼的一次,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嘆?」

  東方文宇冷冷掃他一眼,不理會他,走到孟若荷身旁,「選中了沒有?」

  「這個!」孟若荷指著其中一塊幾乎有她一個人高的石頭,「我要這塊。」

  東方文宇也沒費心彎下腰仔細端詳,只是看向程毅,「叫人搬回去。」

  正好兩個船工費力的從船艙搬上來一簍石塊,東方文宇將人叫過來,低頭看了一眼,隨意拿了個手掌大小的交到孟若荷手中,「我挑這塊。」

  孟若荷用雙手捧著,「就這個?」

  「嗯,」他輕應了一聲,「貴精不貴多,比你的大而無用實在。」

  孟若荷瞋了他一眼,拿著他挑中的石塊,興匆匆的跟在船工後頭,看他們將自己看中的原石毛料搬下船,因為太過巨大,一顆石頭就佔滿一輛牛車。

  「孟當家,這跟當初的協議不一樣。」

  孟若荷聽到聲音,轉頭見是溫重光來了,她這才想起當初的協議——商船運回的毛料可要經過兩方競價的,這下她大庭廣眾之下就帶走一塊,還是非常大的一塊,這好像是有點說不過去。正在思索該如何開口時,朱永霖已經上前——

  「溫老爺,好久不見,怎麼會親自來渡口?」

  「大當家,」一看到朱永霖,溫重光的口氣難免激動了起來,「這些日子大當家不在京城,二當家擅自做主讓這位孟當家開了間首飾鋪跟華月居搶生意,之前明明談好,若商船返京,船上的貨是各憑本事,競價而得,但今日孟當家仗著有二當家的縱容,直接來渡口將毛料帶走,二當家對我不公無妨,但陷朱家於言而無信之地就不好了。大當家不在京城的這段日子,二當家的行事實在令人不解。」

  朱永霖慶幸之前朱永誼給他的信中曾提及東方文宇做主讓孟若荷開鋪子的事,不然單聽溫重光所言,他可能會將朱永誼叫來,就他不顧商場道義一事先訓他一頓。

  「這位孟當家對我朱家有大恩,溫老爺難道不知?」

  溫重光心中突了一下,原本料想初回京城的朱永霖並不知孟若荷曾經出手救過朱景昱,所以才趕著來狀告,朱永誼一心偏袒孟若荷,試圖讓朱永霖對孟若荷心生嫌惡,趁機讓朱永霖許下承諾,讓溫家佔得先機,怎知朱永霖竟然知道她是朱景昱的救命恩人。

  「看來溫老爺很清楚此事。」看他神色有變,朱永霖的嘴角嘲諷一揚,真不知該說溫重光蠢還是笨,縱使暫時矇騙了他又如何?回府之後,他自然便會知情。這個老傢伙果然就像他娘子給他的家書中所提,年紀大了,耳目閉塞,是該時候讓他退下來,頤養天年了。

  「溫老爺既然知情,我也正好說說我的打算。」朱永霖爽快的做下決定,「此次商船所帶回來的貨全由孟當家處置,若溫老爺有任何需要,就自個兒去與孟當家談吧!」

  在一旁的孟若荷聞言倒抽了口冷氣,全由她處置?!

  溫重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溫老爺,朱家向來恩怨分明,我要報大恩,您老也能理解才是。」

  「這並不公平——」

  「公平?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朱永霖看著溫重光的眼神微冷,「溫老爺該知,不識時務,實非智者。」

  溫重光再愚昧也聽得出朱永霖話中的警告,心中暗恨,微斂下的眼角餘光看到有道人影從朱永霖身旁掠過,他困惑的抬起頭,正好對上東方文宇略微涼薄的眼神。

  「東方先生?」對於東方文宇,溫重光見過幾次,他算是少數知道朱府工匠就是由他帶領的人之一。

  沒理會他,東方文宇直接走到孟若荷身旁,「回去吧!你該是急著把毛料解石才是。」

        孟若荷難掩激動的說道:「大當家說要將此次帶回的貨全交由我處置?」

  「由你處置,並非是贈予你。」這個傻丫頭,平白擔了工作還喜孜孜的,果然沒腦子。

  「你不懂,這是代表大當家的器重。」

  東方文宇懶得多說,走向了馬車。

  「東方先生,既然要交由我處置,我就還不能走。」

  東方文宇停下腳步,看了朱永霖一眼。

  「荷丫,你先隨東方回去解石,等東西都運回去入庫之後,你再去看看。」

  孟若荷的雙眼閃閃發亮,向朱永霖告辭之餘,也不忘對神情僵硬的溫重光一禮,這才跟著東方文宇上了馬車。才坐定,她就迫不及待的道:「既將那毛料送給我了,到時解出來,裡頭的玉石就是我的。」

  「好。」東方文宇非常大方,反正不過就是一塊什麼都沒有的石頭,他挺期待她知道真相後的表情。

  「今天你真有些奇怪,轉性了?」平時都要跟他討價還價才能要到東西,說是情趣,今日卻這麼好說話。「身子不舒服?」

  東方文宇沒好氣的瞥她一眼,「我身子很好,只怕等會兒是你不好。」

  「我不可能不好,你看我挑了這麼一大塊石頭,我就不信解不出東西。」

  「我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沒錯。」孟若荷笑得燦爛。

  「若這塊石頭真能解出貴重之物,你確實本事。」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臉,「畢竟也不過是塊大當家尋來給厲文殊放在錦繡山莊的蛇紋石。」

  她的眼睛睜大了一下,「這不是玉石?」

  「你以為船上只要是石頭就一定是原石毛料?這是誰告訴你的?」

        孟若荷埋怨的看了他一眼,「我要下去,我要重新選一塊。」

  他的長手一拉,將她拉住,「你沒機會了,寶石放在面前也不知道怎麼挑,我看,回去再喝些明目茶吧!」

  「東方文宇,你一天不欺負我是不是很難過?」

  「這是情趣。」

  看他正經八百的講出這句話,孟若荷直接對他扮了個鬼臉。

  看著她委屈的樣子,東方文宇的心情極好,不管外頭風風雨雨,只要面對她,他的心情就會沒來由的好轉,這是她的魅力,也是無人可取代的。

  孟若荷回府後,放棄了解石,被大當家選中的蛇紋石,貴重之處就在這樣的大小難見,真讓她切開來,也就不值錢了。

  東方文宇挑中的那塊手掌大的毛料,倒是解出了水頭挺好的翠玉。

  逗了她一天,東方文宇難得大方的將翠玉給了她,果然孟若荷立刻就滿足了,只可惜她拿到翠玉在作坊琢磨沒多久,掌燈時分就聽到消息傳來,說是停放在渡口的商船起了大火。

  貴重之物幾乎都已下船,貨物的損失不大,但是要建造出足以航行四海的船隻卻得花費數年之久,若火勢控制及時也就罷了,要是一發不可收拾,朱家損失慘重。

  孟若荷放下手中正在玉石上描繪的炭筆,站起身,走了出去,正好見到朝作坊走來的東方文宇,又朝他的方向腳步加快了些許,「東方先生。」

  東方文宇伸手扶了她一把,「無須匆忙。」

  「我聽說失火了,怎麼回事?」

  「不過出了點意外罷了。」東方文宇輕描淡寫的道:「有幾個外地的船工在船上用火不慎,火很快就滅了。」

  「所以真沒事?」

  東方文宇點了點頭。

  孟若荷看著他的神情,沒察覺到什麼異樣,但不知為何就是心頭覺得不踏實。

  「怎麼?」他低頭與她四目相接,「認為我騙你?」

  「是有這麼一點感覺,不過你沒理由騙我。」一這麼想之後,她就釋然一笑。「陪我一會兒可好?」

  東方文宇點了點頭。

  也不顧一旁有人看著,孟若荷拉著他的手,「今天你給我的玉石,我做個掛飾給你,就讓程雲雕荷花。」

  聽到她打算送他,他的嘴角微揚。

  「你喜歡什麼樣子的?」她繼繼絮叨著,「盛開的荷、半開的荷還是含苞待放的?算了,只要是荷,你都喜歡。」

  「的確。」

  「的確也是你給的,」她一笑,「到時再做一個送給少爺,他前些日子也告訴我,他最喜歡荷花。」

  東方文宇一愣,臉色立刻變了。

  似乎早有預期他的反應,她嘞笑的看著他,「你都這麼大的人了,別跟個孩子計較。」

  「你故意的?」

  她老實的點頭,「誰叫你讓我挑了塊蛇紋石回來。」

  「明明是你自己的能力問題。」

  「好,我承認,沒關係,等我有機會領商船出去幾趟,累積多點經驗,我也能變強。」

  他還真不知道她有這麼大的野心,「船上的日子辛苦,你不怕?」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等我有一天有銀子,就造艘舒適的船,到時帶你一起四處去遊歷。」

  單就她記得帶上他,就足以令他同意去搗鼓什麼船,但是她打算讓朱景昱跟他擁有一樣的佩飾,想都別想!

*             *             *

  陽春三月,迎來千秋節,大皇子妃送上由清荷打造的壽禮上呈太皇太后,得到不少讚賞,太皇太后在壽宴之上更大大的賞賜了孟若荷。

  不到一年功夫,孟若荷從一個沒沒無聞的繡娘之女,搖身成為京城的一個傳奇。

  一時達官貴人爭相結交,孟若荷皆以禮相待,畢竟這一個個都是清荷的客戶,她得罪不起也不想得罪。

  這日在作坊裡忙了大半天,孟若荷在洛晨的堅持底下這才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

  「今早禮部尚書薛夫人派人至清荷送了帖子,說是薛家小姐及笄,想與小姐商討及笄禮。」

  薛大人掌學務、科舉考試諸事,想要巴結相交的人不少,如今薛夫人送了帖子來,是給她一個體面,對日後的生意也有所助益,孟若荷自然不會推辭。

  「孟當家。」朱府的小廝上前,「大夫人有請。」

  孟若荷瞧了眼天色,這還沒到要給姜允備晚膳的時辰,垂下目光不經意的看到小廝的神色有些不對,問道:「出了什麼事?」

  「回孟當家,二夫人吃了東西,現在正鬧肚痛。」小廝低聲說道:「大夫來了,情況看來不好。」

  孟若荷聞言,臉色有些蒼白,急急的往朱府走去。

  「小姐,走慢些,小心摔了。」洛晨也是急在心裡,但還是不忘關心孟若荷。

  「你先去問清楚,」孟若荷交代,「到底怎麼會鬧肚痛?」

  「是。」

  洛晨一走,孟若荷立刻走到連接兩府的月洞門。

  朱永誼和姜允居住的曦雨閣外,跪了一整排的下人,孟若荷發覺自己一現身,她們看到自己的目光有異,心頭微突了下,面上卻不顯,直直的走了進去。

  朱永誼在門外迴廊焦急的走動,東方文宇和厲文殊則一言不發的坐在外頭的八角亭內,臉色沉重。

  坐在厲文殊身旁的朱景昱一看到孟若荷,站起身就要跑過去,卻被厲文殊的眼神一掃,立刻重新坐好,頭低低的在原位不動。

  孟若荷心中的怪異感更深,她走到東方文宇的身旁,輕聲問道:「允兒情況如何?」

  「未知。」東方文宇回得簡短。

  東方文宇沒有看她,但冷漠的神情卻是她所陌生的。

  洛晨過來,向亭內的主子行了禮後,站到孟若荷身旁,孟若荷微側著身,靠近洛晨。

  洛晨會意,附耳說道:「小姐,方才我問了洛青,她說二夫人是喝了小姐做的雞湯才出事的。」

  孟若荷心頭一震,因為姜允的身子不好,又懷有身孕,她做的任何吃食都是小心再三,怎麼可能會出錯?她急得想要開口問清楚,但一看到眾人看她的目光,看來是已經定了她的罪,她的手緩緩的握成拳,壓下自己的思緒,現下最重要的人是姜允,她只能靜待結果。

  終於,房門打開來,大夫走了出來。

  朱永誼急急的上前,「褚大夫,我夫人如何?」

  「二夫人此回很兇險,雖暫時無性命之虞,只是孩子——老朽不敢保證,只能盡力讓二夫人臥床,看是否能保下胎兒。」

  朱永誼聞言臉色微白,但也沒說什麼,直接就進了房裡。

  厲文殊起身,來到褚大夫面前,「多謝褚大夫,這幾日還要勞煩褚大夫暫住府內,待我弟妹的情況穩定,朱家必送上厚禮。」

  褚大夫連忙拱手,「大夫人言重了,當年要不是厲老爺子相助,也沒有今日的褚某。二夫人的事,老朽定當盡力,老朽方才派人拿著藥方取藥,不知可備妥了?」

  「自然。」厲文殊立刻派人帶著褚大夫下去。

  褚大夫一走,厲文殊面上的冷峻一閃,看向了孟若荷。

  孟若荷心一沉,上前澄清道:「此事與我無關。」

  「在你送上的雞湯內發現紅花、附子,這些都是活血通經,孕婦慎用之藥,你還有臉說與你無關。」

  孟若荷感到冤枉,看向東方文宇,「別人不知,但你一定清楚,我根本不懂藥材,又怎麼會在吃食裡頭胡亂添加?」

  「就是不懂,所以才會因無知而任意妄為。」厲文殊厲聲斥道,目光銳利的看向東方文宇,「荷丫是你帶回來的,朱家向來敬你、尊你,如今我將人交由你處置,希望你能給朱府一個交代。」

  東方文宇面無表情,不發一言。

  孟若荷氣急敗壞的攔住欲甩頭離去的厲文殊,「大夫人,若是我做的,我認,但非我所為,不能賴在我頭上。」

  「讓開。」

  孟若荷堅定的搖頭道:「不把話說清楚,還我清白,我不讓。」

  厲文殊只是往旁掃了一眼,周遭的奴婢便上前強把孟若荷拉開。

  「大夫人!」看著厲文殊頭也不回的離去,孟若荷覺得不甘。

  「別嚷了,」東方文宇終於打破沉默,輕斥了一聲,「允兒要靜養。」

  孟若荷察覺到他的冷淡,一顆心直往下沉,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連你也不信我?」

  他冷眼看她,「所有證據皆指向你,你要我如何信你?」

  孟若荷覺得荒謬,「我不懂藥材,真的不——」

  「程毅。」東方文宇打斷她的話,喚了一聲。

  程毅上前,交上個藥包。

  東方文宇接過手,面容冷峻的拿到她面前,「這是在你房裡找到的,你還有什麼話說?」

  孟若荷沒見過這東西,伸出手接過來,在洛晨的幫忙下手忙腳亂的打開上頭的棉線,裡頭包的是好幾種她根本喊不出名號的草藥,她困惑的搖頭,「這不是我的。」

  「在你房裡尋見,你還不認罪?」

  「不是我的,我如何認罪?」所有證據都對她不利,但她還是認為他該相信她,兩人明明相愛,他對她的信任卻禁不起考驗,令她心痛。

  「你還要否認?」他怒斥一聲,看著她的眼神像是看仇人。

  「混帳!」孟若荷惱了,「我說了,不是我!」

  他憤憤的自齒縫間擠出聲音,「趁我還沒後悔前,滾出東方府。」

  她的眼中含著淚水,但她拚命把淚水逼回去,活了兩輩子,她也不是沒吃過苦、被人冤枉過,但從沒有今天這麼難受,他竟一點機會都不給她,就直接把她趕走,她不甘心,她走了就代表認了罪……

  「我不走!」

  「現在任性對你沒有好處。」東方文宇嚴厲的看了她一眼,「你有兩條路,自己滾出去,要不留下來,等二當家得空時親自收拾你,到時,我絕不會出手幫你。」

  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再看她一眼,他絕情的轉身拂袖離去。

  只要扯上姜允,朱永誼可以說是理智全無,若最後他們真認定是她加害姜允,她可能都沒條活路,東方文宇現在讓她滾,是對她還有一絲關心嗎?

  她在心中冷哼,這樣的關心太過廉價,他不信任她,就算這決定是出自他的愛,看來都很可笑。

  看著他的背影,孟若荷用力的咬著唇,把頭仰得高高的,倔強的不讓自己的淚水流下來。

  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輕扯,她緩緩的低下頭。

  朱景昱臉上帶著遲疑的神情,安慰她道:「荷丫,你別難過,他們……他們不信你沒關係,我相信你。你是好人,絕對不會害二嬸母。」孟若荷聞言,再也忍不住的任淚水洶湧而出。

  一看到她哭,朱景昱的眼眶也紅了,「沒關係,荷丫,你先回家去,我會想辦法替你找證據。」

  她努力止住淚水,但是眼淚卻越掉越多。

  「小姐,我也相信不是你做的。」洛晨抹了抹自己微濕的眼,拿了條帕子輕拭著孟若荷的臉,熬雞湯時,她也在場,她很清楚孟若荷並沒有在裡頭加什麼中藥材,至於那些出現在孟若荷房裡的東西,她更是看都沒看過。「但是昱少說得對,趁著如今有少爺開口,你先離府。」

  孟若荷稍止住了淚,有人相信她的感覺令她覺得安慰了些。

  「只是眼下這個情況,我不能跟小姐回去。」洛晨擔憂的看著孟若荷,「小姐回去的路上小心。」

  孟若荷不想走,但是如今情勢,她不走不行。

  還以為自己只能狼狽的被趕出東方府,沒料到竟還給她備了馬車,甚至讓程毅親自送她回去。 

        她原想拒絕,但想到骨氣又不能當飯吃,她被冤枉,啞巴吃黃連已經委屈了,雖說是到了春天,但天氣還冷著,叫她用自己的兩條腿、凍著身子走回去,她可不是個傻的。

  她沒錯,錯的是那些誤會她的人,踏上馬車前,她臉上的脆弱已經消失,回眸看著氣派的府第——她一定會重新回到府裡,證明自己的清白,到時……想起東方文宇,她的心情複雜。

  「笨蛋。」她哽咽的罵了聲,今日以前,她以為自己很幸運,可以與他共度一生,但如今那些甜蜜就像夢一樣,現在夢醒了回到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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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9:50: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肚子里有了?

  程毅一路無話將孟若荷送到家門前。

  直到這時,孟若荷才注意到後頭還有輛放滿了好幾木箱的馬車。

  「這些都是少爺交代的。」程毅將東西全都搬進屋子裡。

  孟若荷看著程毅的神情,看不出他到底信不信她,但他的態度一如過往的恭敬,這樣至少不會讓她感到太難受。

  走進屋內,孫氏成親之後,便住到穆家,但每日還是會回這裡打掃,所以仍是窗明几淨的。

  孟若荷將東西如數收下,打開其中一隻木箱,是些上好的布料和成衣,另外還有些補品,甚至有寶石、玉石。

  這算什麼?!平時向他討要點東西,便要討價還價,說是情趣,如今將她趕走了,這些倒捨得送給她了?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她的聲音一冷,「若是感謝我對他的盡心盡力,這些東西還少了。」

  雖然她氣得想要讓程毅將東西全都給帶回去,但最後她還是理智的收下,還是那句話——骨氣不能當飯吃,她沒道理把財富往外推,什麼情情愛愛都可以下地獄去了,就是個混帳!

  「小姐,保重。」程毅沒有多語,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屋裡一下子靜了下來,她也沒去查看那些木箱的心思,她回來的動靜不小,她娘應該很快就會得知,她索性自己去阿牛叔家裡,主動說是得空了才回來住幾天,她可想不讓她娘擔憂,就算知道事情應該瞞不住,但也打定主意能瞞一天是一天。

  孟若荷自信自己頗能裝模作樣,所以巧笑倩兮,沒讓任何人察覺到一絲不對,只是當她回絕了她娘的好意,獨自一人回到空蕩蕩的屋子時,臉上再也掛不住偽裝出來的滿滿笑意。

  夜已深,她躺在床上,卻是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白天的堅強至此冰消瓦解,夜晚的黑暗像猛獸似的,將她的逞強一口吞沒。

  她反覆想了許多,最後決定不管如何,她都要再回東方府,就算要她走,她也不要走得不明不白。

  不再試圖入睡,她坐起身,披了件衣服,也沒點燈,輕聲的打開門,走到屋外,空氣中帶著一絲涼意,她不由得縮了下脖子。

  「天冷,怎麼不多穿些?」

  肩上被蓋了件雪白的披風,孟若荷先是一驚,抬起頭,看到熟悉的五官,她先是一喜,但隨即臉又沉了下來。

  「你來做什麼?」她退了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東方文宇手一伸,將她拉回,不顧她掙扎的將她擁入懷中,「生氣了?」

  他的轉變令她胡塗,皺著眉道:「被誤會,你能開心?」

  東方文宇輕笑。

  她瞪了他一眼,真虧他笑得出來。「你到底來做什麼?抓我回去給允兒一個交代?你可知道我有多難過?別人誤會我也就算了,你怎麼可以——」

  他淡淡的打斷她的話,「由始至終,我從未懷疑你。」

  「沒懷疑過我?!」她怔忡了下,茫然的眨了下眼,「可是……可是你當著眾人的面定了我的罪,還不留情面的將我趕走。」

  他輕嘆了口氣,抱著她的手一緊,「跟腦子不好的人相處,果然累人。」預期到她可能的掙扎,他的手抱得更緊,語氣驀然一沉,「我與文殊都沒有懷疑你,只是我們不能顯露想法。你該清楚,能近身的都是自己人,所有證據都指向你,我與她若還是一心維護你,將無法服人。」

  孟若荷在心中消化他的話,雖然不平,但也能理解,只是就是覺得委屈。

  「等過些日子,真相水落石出,就會還你清白。你就暫時住在這裡,我給你帶過來的寶石,夠你忙和好些日子了。」

  她撇了撇嘴,「我的清白你當然得要替我找回來,只是允兒——她沒事吧?」

  「好好靜養,該是無事。」

  她皺起了眉頭:「究竟誰這麼狠心,對她下手?」

  他低下頭,碰了下她的鼻尖,「事情還未有定論之前,說任何人是兇手都言之過早。總之,你自己小心為上。」

  她輕嘆了口氣,吻了下他的唇,「我不過一個小人物,別人腦筋動不到我身上,只是正如你所說,能近身的都是自己人,允兒的身份特殊,若是她有個萬一,牽動的是大齊和猛族兩方的平和。」

  「這件事你倒是看得清楚。」

  「我倒希望我看不明白,我真的擔心允兒的安危。」

  「放心吧!她暫且無事。當年我們一行二十餘人從猛族來到京城,如今就只剩不到十人,我不會讓她有事。」這些年不論是他或姜允要活下來都不容易,原以為如今已夠強大到足以無所畏懼,現在才知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

  「你到底是誰?」

  東方文宇先是沉默,最後忍不住笑道:「現在問這個,未免太遲,不論我是誰,你只能與我生死與共。」

  她「嘖」了一聲,「別把生死與共這種話掛在嘴邊,我是可以為你而死,但說不定哪日我死了,你還捨不得你的命。」

  他伸出手捏了下她的鼻子。「胡言亂語。」

  她痛得皺了下眉。

  「你從未疑惑過為何昱少叫我哥哥?」

  「自然疑惑,但是他說這是他爹娘的意思。」

  「那個小子,」他搖了搖頭,「我是猛族首領的義子,真論起輩份,於禮得叫允兒一聲姑姑,所以昱少叫我一聲哥哥並不為過。」

  「猛族首領的義子?!」

  他點了下頭,看著她驚訝的神情,忍不住失笑,「不過這是對外的說法,實際上,我是他的親生子,只不過因為我娘親的身份特殊,所以見不得光。」

  她張著嘴巴,愕然的望著他。

  「我娘親是當年原該嫁給南疆王的清荷公主。」他伸出手,同情的拍了拍儼然已經嚇傻的她,「不過半路上她逃了婚,跟我父親遇上。公主逃婚,皇室必不會外傳,只是我娘親生我後,身子不見好,我才滿周歲,她便撒手人寰。

  「當時我父親的後宅並不平靜,他為了保我一條命,帶我回猛族之後便謊稱我是他收的義子。我自小身子不好,我父親索性以輸誠為由,與大齊立為兄弟之邦,受封安王,將我與允兒送進京,一方面遠離了猛族內紛亂的情勢,一方面也認為京城的氣候更適合我成長。」

  孟若荷怔忡的盯了他許久,好不容回過神,找到聲音道:「你現在是在告訴我,你爹是猛族首領,你娘是公主,所以當今聖上是……」

  「我舅父,縱使事情過去二十多年,當今聖上也得為皇族顏面思慮,所以他不能當著群臣之面承認我是清荷公主所出,不過卻能夠替我做主,讓天下人承認我是猛族首領的親生子。」

  孟若荷被震得頭都暈了,細細一想,他棄仕途從商,應該是因為身分特殊,一個外族人,親爹還是猛族首領,若真讓他在朝廷佔個位置,不論官位高低,難免引人疑慮。

  東方文宇有自知之明,此生最想做的事應該就是與朝堂上的紛亂劃清界限,這一點從他小小年紀開始求學,便隱姓埋名,明明姓姜,卻給自己取了個東方的姓便可見一斑,只可惜他雖無心爭奪權力地位,別人卻未必相信。

  她像是想通了一切,「那些人要對付的人不是允兒,而是你才對,誣陷我只是為了讓你難受。」

  「是。」東方文宇也坦然的承認,「允兒是替我受了罪。」

  在孟若荷看來,當什麼皇帝、王爺、首領的,權勢雖大,但整天爭奪算計,也沒了自由,倒不如做個商戶,賺得金銀滿滿,日子過得逍遙自在又快活。

  「如今的猛族首領與大齊為兄弟之邦,我爹是個異姓王爺,立下世子一事早該有定案,偏偏我爹不急,一拖數十年,世子之位依然懸著。」

  「我知道,你爹有私心,他想讓你繼位。」  

  若姜炎死了未立世子,到時便是大齊的皇帝下旨,人選將交由大齊皇帝決定。

  東方文宇雖是「義子」,但也是姜炎親口認下,是半個漢人,又在大齊長大,就算他不是自己的外甥,皇帝屬意的繼位人選也肯定是他。

  姜炎在與清荷公主相遇之前,就已經有了正妻,還有個親生兒子叫姜碩,傳位於他是情理之中,但因為姜碩的性子殘暴,再加上姜炎自己的私心,這件事遲遲沒有定論,也因為如此,這才引發了紛爭。

  偏偏就算知道背後的主使者是誰,苦無證據,也沒辦法將人揪出來。

  「把人給逼出來。」這樣一路挨打的感覺太糟心了。

  看著她一臉義憤填膺,他輕笑,「你別想插手,我讓你離開東方府,便是要你從此事抽出。」

  東方文宇對於權勢並沒有太多的渴求,是王爺也好,普通百姓也罷,他都懶得去過勾心鬥角的日子。這些年,隨著他進京的人,死的死、傷的傷,直到他安分的待在東方府裡才消停了些,偏偏他父親的身子大不如前,爭端將再起。

  若要坐到那個位置,才能保自己和周遭的人一世平安,他就只能去坐上那個位置。

  「我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她的雙眼晶亮,「我要跟你回東方府。」

  「我知道你不是,所以我才更擔心,這件事沒有妥協空間。」他一句話回絕了她的熱切。「再過不久,就會有結果了。」

  孟若荷苦惱的皺著眉頭,知道他打定主意,便很難說服他改變的,不禁咕噥道:「我還以為自己嫁個大才子,沒想到將來還是個異族首領,我成了首領夫人不說,還有個安王妃的名頭,這樣的人生真是處處有驚喜。」

  「怎麼,你不想當王妃?」

  她沒有太大憧憬的聳聳肩,「我更想當名聞四海的孟當家,就像大夫人一樣,人家提到她,總是豎起拇指稱讚一聲巾幗不讓鬚眉。我還想有自己的船隊,往返五湖四海,日子過得舒心自在。」

  「好,只要你想,什麼都行。」

  簡單幾個字,代表給她絕對的自由,她該開心,卻又忍不住一嘆,「想來,最可憐的是允兒,小小年紀離鄉背井,原來都是為了護著你。」

  東方文宇承認這一點,這也是為何他對姜允總是多了一份憐惜,更別提如今她會受罪,都是衝著他而來的。

  「再過一會兒天就要亮了,你快回去睡會兒,我得走了。」

  她這才注意到他身邊沒有任何隨從,「你自己一個人來的?」

  「我來找你的事別說出去,在事情還沒結束前,」他低頭用鼻子碰觸她,「我也不會再來見你。」

  她勉強的牽動嘴角,見東方文宇神秘來去,看來防的人不單是允兒近身之人而己。

  孟若荷實在不是個能坐以待斃的人,雖然東方文宇是為她著想,讓她遠離爭端危害,但一想到暗處的那隻手,她就是坐立難安。

  今日她聽到了進城去的穆翰帶來消息,京裡人都在議論原來清荷實際是屬於東方文宇所有,太皇太后和當今聖上召他入宮,還讓他在宮裡待了幾日,如此低調度日的一個人如今卻站在風口浪尖,她知道,只有東方文宇的能耐越高,後頭的人便越心急、越容易現身。

  孟若荷拿著炭筆,在院子裡隨意的塗塗畫畫,但始終定不下心,直到夕陽西下,她才放棄的嘆了口氣。午時前後,孫氏帶著甜甜來給她做了午膳,她胃口不好,沒吃多少,現在倒有些餓了。

  揉了下眼,她起身進屋,孫氏中午過來時說是給她帶了前些日子腌的鹹魚,打開了放在灶上的食盒,撲鼻而來一股鹹魚味,她一時沒心理準備,反胃了下。

  魚腥味喜歡的人很喜歡,不喜歡的人退避三舍,而她恰好是屬於後者,她皺著眉將食盒給拿開,準備等孫氏再過來時讓她把鹹魚拿回去。

  「小姐。」

  聽到叫喚,孟若荷抬起頭,一陣激動,「洛晨,你來了。」

  洛晨連忙走了過來,一時之間顧不了行禮,急切的問:「小姐,你方才反胃了?」

  「是,」她指了指被擺在一旁的食盒,「裡頭有好幾條鹹魚。」

  「小姐,」洛晨一臉慎重,「你是不是有了?」

  「有了?什麼有了?!」

  「就是……」洛晨急了,「少爺真是的,你們都還沒成親,怎麼可以——」

  孟若荷慢半拍的意會到洛晨的意思,這該不會懷疑她有身孕在害喜吧!她忍不住笑了出來,「洛晨,你誤會了,我沒有。」

  「小姐,我知道你不好說,但放心,若真是有了,少爺一定會給你個交代。」

  孟若荷無奈的搖頭,「洛晨,我真的沒有身孕。你餓不餓?我等會兒做飯給你吃。」

  「我怎麼能讓小姐伺候?」

  「洛晨,」孟若荷笑道:「在這裡我不是什麼小姐。」

  洛晨一臉愁雲慘霧的被推坐到一旁。

  現在朱府裡的氣氛古怪,二夫人的身子並不見好,成日臥在床上休養,二當家都不敢離開床邊太遠。

  少爺絕口不提小姐,看樣子已經認定了小姐的罪,或許是念在舊情上,只是將小姐趕走,但這個決定,卻惹得大夫人和二當家不快,眾人都想著,等二夫人身子沒事了,朱家是不會放過小姐的。

  以朱家對待背叛者的手段,到時小姐只怕生不如死,若是少爺願意相助還好,就怕少爺也撒手不管,所以如果有了孩子倒好,至少能看在孩子的份上——

  「小姐,不管你肚子裡有沒有少爺的骨肉,總之我們就咬定了有,一定有。」

  孟若荷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洛晨,你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

  「小姐,雖然我相信你的清白,但是眼前的情況苦於沒有法子證明,我不想讓少爺誤會你,真對你怎麼樣,導致日後後悔,所以我們現在能拖過一天是一天,說不準過些日子就能水落石出,總之不能冤枉了你。」

  看著洛晨,孟若荷很想把東方文宇之前來找她並將事情解釋清楚一事全盤託出,但又想起了他離去前的交代,儘管她相信洛晨不會背叛自己,不過還是隱瞞的好,免得事情節外生枝。

  「洛晨,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一個謊言得用另一個謊聲來圓,我有沒有身孕這件事,東方很清楚——」

  「小姐,放心,我知道該怎麼說。」洛晨安撫的看著孟若荷,「難道小姐不想回東方府嗎?」

  「我當然想回去,但是東方——」孟若荷突然頓住,腦子裡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她肚子裡確實是沒有孩子,但她卻可以用這個理由回去東方府裡,躲在暗處的人是怕東方文宇回猛族去搶位置,那如果知道東方文宇有子嗣呢?

  孟若荷臉上不由得浮現得意的笑,自己的腦子果然是太好了,設個局,請君入甕不就成了?

  「洛晨,我跟你回東方府。」

  「小姐的意思是現在要隨我回去?」

  孟若荷點頭,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總要東方給我個交代吧!」

  洛晨有些遲疑,但又想著不能放任有孕的主子一個人獨居在外,便將心一橫,兩人一起回去。

  孟若荷帶著洛晨堂而皇之的回到東方府的消息,一下子便傳了開來。

  在孟若荷的授意之下,洛晨更是把孟若荷有身孕一事特意的傳播出去。

  孟若荷要的便是自己有孕之事在朱府和東方府掀起波瀾,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問:「東方先生呢?」

  「在書齋。」洛晨小心翼翼的說:「程毅已經去告訴少爺。」

  孟若荷點點頭,接下來就等東方文宇自己找來,想了一會兒,她轉身大步走向後院。

  「小姐,你慢些。」洛晨連忙扶住了孟若荷。

  孟若荷也由著她,這樣演得更像些,主僕倆直接來到作坊。

  工匠一看到她明顯有些驚訝。經過這些日子,大夥都知道她爽朗好相處,只是她傷了朱府的二夫人,就算是無心,也是罪大惡極,原以為她被逐出東方府後,就不會再見到她,卻沒料到才多久功夫,她又突然出現在東方府裡。

  「小姐。」程雲上前,依禮還是叫喚了一聲。

  孟若荷對他一笑,「作坊的一切可好?」

  「一切安好。」程雲點了下頭,不解的目光看向洛晨。

  洛晨低聲說道:「小姐有了身孕,所以還是回來東方府養著為好。」  

  程雲的眼微瞠了下,與其說是驚訝孟若荷懷有身孕一事,不如說他更驚奇東方文宇竟會不顧禮法的在還未成親之前與孟若荷有了肌膚之親。

  「程雲,」孟若荷輕快的說道:「替我開庫房,我要取物。」

  程雲遲疑了一會兒。

  「怎麼,連你也不信我?」孟若荷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程雲微垂下眼,拿出銅鑰,開了庫房。

  沉默總比直接承認來得好,孟若荷自我安慰,接著自顧自的坐到東方文宇的位置上,拿著雕刀看了眼他放在一旁的丹青,從木盒裡挑了個適當的大小翠玉,在玉片上雕著。

  「我的雕工不如你,」孟若荷說道:「你在一旁看著,若有做得不好之處,提點我一番。」

  「提點不敢,只是小姐的身子不若以往,還是回去歇息為好。」

  提到她的身子……孟若荷帶笑的看了他一眼,「原來你的小心翼翼不是不信任我,而是怕我傷到肚子裡的孩子?」

  程雲也沒隱瞞的點頭,他雖一直待在作坊裡,但是他並不愚昧,若以前他還不敢有定論,然而以今時今日孟若荷的能耐,她根本無須危害二夫人,因為根本沒有動機和理由。

  「在孩子生下來前,小姐還是勿搬重物,忌動刀剪針錐為好,雖說於禮不合,可既有了身孕便是喜事,府中上下皆會期待小主子出世。」

  孟若荷沒見過程雲如此婆媽的一面,又看著一旁洛晨一臉熱切,突然覺得這個誤會到後來如果一發不可收拾,十個月後她沒生出個孩子給他們瞧,自己會不會就成了千古罪人?

  孟若荷有些心虛,逃避兩人的目光,低下頭,雕著玉片。

  「誰允許你進府來?」

  東方文宇的聲音突然傳來,孟若荷的手一滑,割破了指頭。

  「小姐!」洛晨嚇了一跳,連忙上前。

  「出去!」東方文宇冷著臉,斥了一聲。

  洛晨擔憂的看了孟若荷一眼,最後仍無可奈何的跟著程雲和眾工匠出去。

  直到作坊的門一關,東方文宇才幾個大步上前,拿起她的手看,「你怎麼回事?傷了自己?」

  「明明就是你突然吼了一聲,嚇著我了。」孟若荷沒好氣的瞪著他。

  他拿出錦帕,壓住了她的手,「平時也少見你拿雕刀,你今日怎會心血來潮?」

  「我這雙巧手可不是只會塗塗畫畫。」她瞋了他一眼。

  他無奈的看著她,「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我是回來幫你,怎可說我在玩把戲?」這話說得實在傷人了。

  「我讓你出府去,你竟然回來,回來也就算了,還說有孕?!」他低頭看著她平坦的小腹,「這是怎麼回事?」

  她無辜的聳聳肩,「洛晨來看我,我因為鹹魚味道難聞,反胃想吐,洛晨卻誤會我有了身孕,我原想解釋,但又想著為何不將計就計?如果這一切都是針對你而來,自然也不會放過你的子嗣,若他們藏了人在你或允兒身邊,只要知道我有孕就會心急,如此更容易逮到人了。」

  「你是把自己置於險地?」

  「我不在乎!我想與你同富貴,更想與你共患難。如果今日我真放任此事不管不理,我自己都會懷疑這樣的我憑什麼得到你的喜愛?」

  「荷丫,我從未懷疑過你的心。」

  「我知道,但是如今我有孕一事已經傳了出去,你現在若再把我逐出府,那些想要害你的人也絕對不會放過我。」

  這是逼他妥協,令他進退兩難。「你自毀名節,日後還要不要做人?」

  「世人看事情總以結果論,誰能笑到最後就是勝者,過程如何有誰真會計較?反正我們成親是早晚的事,結果都是與你一起,我有何懼?」

  「你在強詞奪理。」

  看到他皺起了眉,她立刻上前,撒嬌的搖著他的手,「我每次都聽你的,你就依我一次可好?」

  他沒好氣地看她,「你怎能昧著良心,大言不慚?」

  孟若荷露出討好的笑臉,「你別惱,其實你該開心,我如此善解人意,不顧危難,為你分憂,有我這樣的女人愛你,你應該感動到哭了才是。」

  「你就盡會說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哄人開心。」他低下頭與她四目交接,沉默的與她以目光交戰,最後嘆了口氣,「如今情勢,我確實無法再將你逐出府,既然懷了我的孩子就安份些,這些東西不許再碰。」他瞄了下桌上的刻刀,「乖乖的畫你的圖,想你要做的配飾便成了。」

  這是代表著她可以留下來了?!她的內心在歡呼,「我會乖,不會讓你擔心。」

  他並不相信她的保證,但如今也是莫可奈何。

*             *             *

  孟若荷坐在姜允床邊,可以感覺到屋內的幾雙眼睛都直勾勾的盯著她,看姜允氣色不錯,她的心也放下了,她也不怪那些如臨大敵的下人,畢竟以為她想加害姜允,所以防著她也是人之常情。

  「嬤嬤,帶著洛雅下去吧!」

  楊嬤嬤的表情遲疑,但也不好拂了姜允的意思,只能帶著洛雅退到門外。

  「嬤嬤的態度傷了你吧?」

  聽到姜允溫柔的詢問,孟若荷搖頭,「不至於,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我,也怪不得她們。你信我嗎?」

  姜允微笑,「你沒理由害我。」她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我相信文宇也是信你的,不然不會將你逐出東方府,他是想把你從這件事中摘出去,只是卻沒料到——」她的目光瞟向她的肚子,「這個孩子來得突然了。」

  雖說「假孕」這件事是她的點子,但是只要旁人一提,她就難免不自在,尤其是對方看著她的目光中明顯的帶著期待。

  「身子可有不適?」

  她搖頭,乾巴巴的說:「能吃、能睡,好得很。」

  「你倒是幸運,有個不折騰娘親的孩子,或許是個溫柔的小閨女。」

  孟若荷沒回答,只是笑。

  「要不是以文宇的性子斷然不會同意,我還真想與你指腹為婚,讓我們的孩子成親。」

  與朱家聯姻?!雖然懷孕是假的,但一點都不影響孟若荷作夢,嫁或娶首富家的子女,她的孩子一生發達,更別提姜允是個大美女,朱永誼也長得不差,生下的孩子外貌肯定一等一。但想到東方……正如允兒所說,以他的性子,就算不介意輩份倫理,只怕還是不會點頭答應,因為緣分天定——他性子浪漫,認定宿命,他與她的緣分是如此,他們的孩子更是。

  看著孟若荷低垂著眼,不發一言,姜允一嘆,「聽聞我的吃食現在都要經你試過才會送到我的面前?」

  孟若荷點頭,這點子是她提的,她自願當姜允的試毒人,只不過大廚房送給姜允的所有東西,她一口都沒吃喝,反而從自己院子裡的小廚房內重做吃食,讓東方文宇或是洛晨親自送到姜允面前。

  「委屈你了,你也是有孕之人,文宇卻如此待你。」

  孟若荷不太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這跟東方文宇其實沒半點關係,他也不太贊成,只是拗不過她。

  「允兒別擔心我與東方先生,你只要好好養著身子,照顧好肚子裡的孩子。」東方文宇在外人面前對她冷淡,是讓別人以為對她不重視,戲要演足,所以她也只能瞞著姜允。

  門口有聲音,姜允神色一正,這才喚人進來。

  孟若荷有些驚訝進門的是洛青,見她托著木盤走進來,上頭有個白玉盅。

  「二夫人,小姐,大夫人交代,給二夫人送燕窩。」

  姜允坐起身,看著洛青添了一碗,但還沒送到她面前就被孟若荷給接過手。

  「小姐?」

  「你該知道,允兒吃的東西都得經過我。」

  洛青垂下眼,「是。」

  「下次別再犯。」孟若荷的口氣有些硬。

  洛青滿是歉意,「這是大夫人親自看顧火候,不單二夫人,大當家、昱少的房裡也都各送去一盅,是奴婢思慮不周,但奴婢也是不想每每令小姐心裡難受。」

  孟若荷不是不知道府中的下人如何看她,就算是懷了孩子,回到東方府又如何?最終不過就是姜允的試毒人,若真有人害姜允,她第一個就會遭殃。

  「我並不覺得委屈。」若是在東方府,她早就暗中將手中的燕窩給丟了,如今是任何人都不能信。心一橫,她把手中那碗燕窩吃得精光。「允兒,以後不論是何人送來的東西,沒讓我試過,你絕對不能碰。」

  姜允心疼的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將空了的白玉碗給放到一旁,孟若荷看著有些不安站在一旁的洛青,道:「若是為我著想,你有心了,但是你該知道,一切都要以二夫人的身體為重。」

  「這是怎麼一回事?」東方文宇從外頭走了進來。

  孟若荷見到他,站起身。

  東方文宇瞄了眼桌上的白玉盅和空著的碗,「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看看允兒,正好洛青送上大夫人做的燕窩過來。」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東方文宇的口氣很冷,手一揮,將桌上的白玉盅打落,破碎的聲音傳來,湯水濺濕了孟若荷的裙擺,「出去。」

  孟若荷真的覺得,要不是知道這是演戲,男神這種態度對待她,她肯定會難過死,還有看著碎掉的白玉盅,這又是另一種心疼,這個敗家子,隨便就打破一樣寶貝。

  「還不走?!」

  「文宇,你別……」

  「你別插手。」東方文宇打斷了姜允的話,見孟若荷不動,索性伸出手,拉著她的手腕,直接將人給拉出去。

  孟若荷被他拖著走,腳步有些踉蹌。

  直來到兩府間的月洞門前,東方文宇才停下腳步,見四下無人,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道:「可有不適?」

  孟若荷抬起了自己的手,讓他看到手腕上的微紅,好笑的反問:「這算不算?」

  他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下次直接讓人倒了便成了,你別真把自己當成試毒人。」

  「放心吧!縱使那些吃食真有古怪,我身強體壯,吃一點也死不了,更別提我肚子裡又沒東西,要落我胎是作夢!」

  「不要胡說八道。」東方文宇的臉色沉了下來。

  她看他陰下臉,只能裝成小媳婦似的微低著頭,「怎麼會這個時辰去找允兒?有事?」東方文宇點了下頭。

  「什麼事?」

  「宮裡來消息,說姜碩派人進了京。」

  原本只是裝委屈的孟若荷,聞言臉色一下變得蒼白,姜碩——他同父異母的兄弟。

  「晚些再說,先回府。」他跟她說話的時候,臉色始終陰沉著,畢竟這還算是在外頭,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在暗中看著。

  孟若荷只能點點頭,垂頭喪氣的往東方府的方向走。

  看著她的背影,東方文宇也佩服她把受欺負的樣子演得十足,搖了搖頭,也沒有多大留戀的轉過身,與她往反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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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9:51: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主謀現身

  「荷丫,我知道東方哥哥對你不好,以後你不要跟著他,只要跟著我就好。」

  孟若荷聽到朱景昱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因為朱景昱來找她,要她陪他出府逛逛,她才得以走出自己的院子,離開東方府呼吸點自由的空氣。

  「荷丫,我是認真的。」坐在馬車裡,朱景昱嘴裡塞著自個兒方才叫人從街上買來的白糖糕,話都說不太清楚,「我是天底下最相信你的人。」

  「我知道,吃慢點。」孟若荷拿著帕子給他擦了下嘴角,「少爺確實是最相信荷丫的人,荷丫真是三生有幸才能遇上少爺。」

  「可惜三生有幸也比不上你跟東方哥哥的緣定三生。」

  孟若荷一愣,「少爺是從哪裡聽來的?」

  「我聽我娘親跟我爹說過,我爹還說東方哥哥就愛這些虛的風花雪月,我娘卻說總比叫我爹裝個斯文、哄女人開心都不成來得好。」

  孟若荷一笑,「原來如此,難怪大當家昨日派人說要打造一套緣定三生。」

  「可是我爹說,東方哥哥不願意。」

  「是啊!」孟若荷點了下頭,「這種獨一無二的東西,他只做給我,不過,你可以回去讓大當家來找我,我幫他做。」

  反正做一套給姜允也是做,現在再一套又如何,就算知道東方文宇知道,心情會不好,但她有把握能哄得他開心。

  給大夫人打造一套緣定三生,朱大當家的酬金肯定不少,出自東方文宇之手依然是他的獨一無二,至於她——她追求的不是獨一無二,她庸俗,還是錢財為重。

  看著朱景昱親手送到自己面前的白糖糕,她咬了一口,「好吃。」

  「當然,我特地一大早找你出門買的,等會兒我們去了阿牛叔家,把這些給甜甜。」

  「少爺真好,還會掛念著甜甜。」

  「她是你妹妹,又不會說話,我自然要多關照她一點。只是我再好,也比不上東方哥哥在你心目中的地位。」

  她伸手,拍了拍朱景昱的頭,「等少爺長大了,就知道情這一字是半點都不由人,少爺自有自己的緣分。」

  「緣分?!我明白,二嬸母說你肚子裡的孩子很乖巧,沒讓你受累,該是個乖巧的女娃,所以我要娶她,她是我的小媳婦。」

  小媳婦?!孟若荷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先是姜允再來是朱景昱,她的女兒還挺搶手的,只可惜——現在還沒影兒。

  「有緣的話、有緣的話。」孟若荷只能賠笑。

  「對了,我聽洛青說,早市那裡有攤子在賣糕點,尤其是桂花蓮子糕更是一絕,我們先繞去買。」

  孟若荷看時辰還早,也就沒有拒絕。

  馬車停下,外頭熱鬧,洛晨下車去買。

  朱景昱坐不住,也跟著下車去。

  孟若荷原想將人拉住,卻沒拉著,無奈之餘也只能跟著下去。

  今日出府,隨行的護院不少,她也不擔心朱景昱的安危,就見他跟在洛晨的身邊,在一個小攤子前專注的挑著糕點。

  這個吃貨,對吃是十足十的感興趣,她走了過去,也跟著他一起多挑了幾樣,打算回去後分給附近的孩子吃。

  拿著包好的糕餅,朱景昱滿足的走向馬車,孟若荷讓洛晨付銀子,自己跟在朱景昱身旁,但才走幾步,就聽到後頭響起爭執聲,她不解的回頭看了過去,竟然是小販說洛晨給的銅錢是假的。

  用假錢可是個不小的罪名,孟若荷皺著眉,走回去問道:「怎麼回事?」

  「小姐,這錢明明就是真的,這小販硬說有假。」洛晨氣不過的嚷道。

  孟若荷接過被說是假錢的銅錢,看半天並不覺得有異。

  「明明就是假的,」小販叫嚷,「怎麼?你們仗著人多,要欺負人?」

  孟若荷看著圍過來的護院,不想要生事,「洛晨,算了,再換幾枚銅錢給他便是。」洛晨咕噥著,不太情願的換了幾枚銅錢。

  孟若荷這才轉過身,沒想到原本應該在不遠處的朱景昱立卻沒了蹤跡,她的心一突,幾個大步向前,四處的找著,又急急的跑回馬車旁,將車門一開,裡頭空無一人。

  洛晨也注意到了朱景昱不見了,臉色有些蒼白。

  「快找!」孟若荷喝道:「你們都快去找,洛晨回府去告訴東方,說昱少不見了,讓他派人來找。」

  洛晨連忙往東方府的方向去。

  該死!孟若荷在心中咒罵自己,沒想到有人會對朱景昱下手,這是朱永霖與厲文殊的獨苗,若有個萬一,她以死謝罪都賠不了。

  她目光急切的梭巡著,冷不防看到地上有道亮光,她連忙走過去彎腰撿起,原本她打算做個荷花佩飾給朱景昱,但因為東方文宇不同意,她只好改做了這個滾錢鑲金的平安扣。

  她抬頭看著前方,有條小巷,她立刻尋了過去,忽然間,她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正要找是哪兒傳來的,腦子竟暈沉了起來……

  孟若荷醒來的時候,四肢有些無力,鼻間聞到的儘是腐臭之味,難聞至極,身旁有著壓抑的嗚咽聲,她奮力的睜開眼。

  「荷丫。」朱景昱看到她醒來,聲音難掩激動,她好久都沒有動,他真的好怕她已經死了。

  「少爺?!」她摀著頭,忍著痛,看著四周,沒有窗子,不見陽光,只有鐵門上有個小孔,一旁昏暗的油燈散發出一點光亮。「你沒事吧?」

  朱景昱搖搖頭,雖說他向來膽子大,但自小被家裡護著,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對待過。忍著使不上力的不適,孟若荷將他給抱進懷裡,輕聲安撫,「在街上少爺怎麼會突然不見了?」

  「因為——」

  「因為昱少看到了我。」鐵門被打開來,有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孟若荷認出洛青,不由得雙眼驚訝大睜。

  「荷丫,她是壞人。」朱景昱縮進孟若荷的懷裡,指控道。

  在街上,他就是看到洛青向他招手,他才會走過去,一過去便聞到一股味道,醒來後就在這裡了,身旁還躺著一動也不動的孟若荷。  

  孟若荷壓下心中的情緒,看著洛青問:「為什麼?」

  洛青微揚起嘴角,她本來就長得好,如此一笑更是美艷了幾分,「只是各為其主罷了。」

  她微側過身,孟若荷看到他身後的男人一身黑衣,臉色有些蒼白,眼裡透著冷冷的殺意。

  她肯定自己並沒有見過對方,默默與他的眼眸對視半晌,忽地道:「姜碩?」

  黑衣人聽到她的話,緩緩的勾起嘴角,「你的眼力不錯。」

  孟若荷只是猜測,沒料到猜對了。東方文宇總說她眼力不好,瞧瞧,這次她打得多準啊!

  她抱著朱景昱的手一緊,「你抓我來做什麼?」

  「只是看看讓姜文宇惦記上的女人是什麼模樣罷了。」姜碩蹲到孟若荷面前,勾起了她的下巴,「長得是還行,但比起洛青還是差了幾分,他怎麼就看上你而不是洛青?」

  孟若荷沒有掩飾心中的厭惡,頭一側,甩開了他的手。

  「倒是個有點脾氣的。」姜碩陰沉沉的一笑,「聽聞出自你手的首飾皆身價不凡,若是識相的話,我可以留你一命,讓你跟著我。」

  「作夢!」孟若荷啐了一聲。

  「怎麼?姜文宇就真這麼好?」姜碩又捏住了孟若荷的下巴,這回他用了力,不讓她甩開。

  「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你連他一根頭髮都比不上。」

  姜碩氣得反手給了她一巴掌。

  「你不可以打荷——」

  孟若荷被打得一陣暈眩,但手依然護著朱景昱,摀住了他的嘴,要他不要多話。

  「朱家少爺,要不是留著你還能牽制朱家不許輕舉妄動,要不我還真想一刀砍了你。」姜碩冷冷的看著朱景昱,站起身,對身後的洛青說道:「好好招呼她,才不枉我費了這麼多心思將她給『請』來。」

  洛青拿了一碗黑漆漆的藥汁上前,一臉冷漠的來到孟若荷面前。

  「你要做什麼?」孟若荷防備的看著她。

  「送你肚子裡的孩子上路。」

  孟若荷還來不及反應,洛青已經一把掐住孟若荷的頦骨,將藥強行灌進了她的嘴巴裡。孟若荷因為之前被下了迷藥,身子仍舊無力,根本掙扎不了,只能感覺到苦澀藥汁順著喉嚨而下。

  朱景昱顧不得害怕,用力的推開洛青,「荷丫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小媳婦,不許你傷害我的小媳婦。」

  洛青踉蹌了下,手中的碗落地應聲而碎,剩下一點的藥汁全灑了,她一惱,用力的甩了朱景昱一巴掌。

  孟若荷被藥汁嗆得一陣猛咳,看到洛青動手,憤怒的吼道:「混帳,竟敢以下犯上?」

  「孟若荷,看清楚,如今你們已成階下囚,命如螻蟻。」

  「為什麼?」孟若荷滿滿不解,「不論是東方或是朱家都待你不薄!」

  「待我不薄?!」洛青覺得可笑,「你可知我娘親是當年被選中陪著姜允進京的嬤嬤之一,我爹帶我隨行,卻在途中遇襲,我娘為了保護姜允而死,我爹也受了重傷,說得好聽,說我是忠臣之後,所以對我甚好,但我依然是個丫鬟,縱此再體面,還是個丫鬟,少爺也從來不會正眼看我一眼,甚至在我流露情意時,不留情的讓二夫人將我送給了厲文殊。」

  孟若荷愕然。

  「四年前我隨少爺返回猛族,遇上了少主,」洛青嘲弄的一個揚眉,「少主許諾,只要我助他,事成之後,盡享榮華,我不再是個丫鬟,能夠得到我所想要的一切,包括少爺。」

        孟若荷難以置信,「你以為姜碩不顧自己安危親赴京城,會輕易的放過東方?」

  「會,只要少爺殘廢了就好。」

  孟若荷心驚,「你是什麼意思?」

  「只要打斷了少爺的雙腿,這一輩子他就只能待在我的身邊。」

  「你真的是瘋了。」孟若荷簡直不敢相信耳裡聽到的話,洛青的心性竟扭曲至此。

  「我確實是瘋了。」洛青也不否認,還微微一笑,「至於你,不過就是會繪幾張圖,說些似是而非的話,說什麼緣分——不過是鬼話連篇!若是你再也畫不出東西,少爺還會多看你一眼嗎?」

  東方文宇喜歡她,並不單單只是如此,但看著洛青瘋狂的眼神,她識趣的沒有逞口舌之快,只道:「你要如何對付我,我認了,但你該知道,若傷了昱少,朱家不會放過你。」洛青低頭看著憤恨看著她的朱景昱,諷刺一哼,「他不會死,可是要留著他讓朱家幫助少主拿下安王之位呢,至少在少主繼位前不會死。」

  孟若荷真想破口大罵,但只能死命的咬牙忍住。

  洛青見孟若荷竟沒有半點腹痛的樣子,略微不解,難道是藥下得不夠?她不留情的一腳往孟若河的肚子踢了過去。

  孟若荷沒料到她會動手,抱著朱景昱身子連忙一側,她一腳直接踢到了她的背上,她不禁悶痛的「哼」了一聲。

  洛青似乎打紅了眼,不留情的一腳一腳踢了過去。

  孟若荷被打得渾身疼痛,幾乎要受不了的暈了過去,突然手背一陣劇痛,她痛苦的呻吟出來,原來洛青竟拿著碎裂的碗瓷片,用力的劃過了她的手背。

  「若毀了這雙手,你就什麼都不是了。」

  瘋子,真真是個瘋子,她的知覺漸漸麻木……

  「住手!你在做什麼?」程毅進來時看到孟若荷的手已經一片血肉模糊,連忙上前一把扯開了洛青。

  看到程毅,孟若荷在迷霧之中徹底懵了,他們是一夥的?!

  「放開我,」洛青掙扎,「我要毀了她的手!」

  「夠了!」程毅用力的搖晃了下她,「少爺人已經到了外頭,一切都結束了。」

  洛青一震,「你說什麼?」像是意會到什麼,她隨即大吼,「你騙我,你根本不是真心幫我,你這個叛徒!」

  姜碩發覺苗頭不對,急忙往外竄,但外頭東方文宇早已佈置好人手,就等著甕中捉鱉。

        程毅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幽幽說道:「我若真的聽了你的,我才真的是叛徒。在你以為少爺對小姐有意,一時心急,出手害昱少落湖,意圖讓人誤會,把小姐趕走時,應該從沒想到,少爺早就派我在暗地裡留心小姐。你趁著昱少和小姐沒留心時,出手推昱少入湖一事,這件事我第一時間沒說,但我心知根本瞞不了太久,沒過多久便告知了少爺。當時我可以替你求情,說你是因為少爺而入了魔障,但你敢謀害昱少,又有何事做不出手的?從那時少爺便要我留心你的一舉一動。」

  洛青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不然你以為為何二夫人吃了那湯藥最後依然無恙,朱家商船雖起火,卻能夠在不造成太多損害之前就滅了火,還有姜碩如何能順利混在船工之中來到大齊,這一切早在少爺的預料之內,所以你回頭吧!不要再錯了。」

  回頭?!洛青覺得荒謬,她已經回不了頭,隱約可以聽到外頭吵雜聲,刀劍相擊聲,姜碩入京,帶來不過數十人,若被發現蹤跡,只有死路一條。她惡狠狠的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孟若荷,「我將她打成這副模樣,少爺能放過我?」

  「我替你求情。」

  「我不需要。」洛青啐道,拿起手中的碎片,「我要殺了她!」

  程毅眼底閃過無奈,手一揚,用力的打向她的頸項,讓她軟軟的倒下。

  孟若荷虛弱的看著眼前這一切,用盡全身力氣撐著一口氣。

  「小姐。」程毅蹲在孟若荷的面前。

  「護著少爺……」孟若荷氣若遊絲的說,並看著一旁的朱景昱。

  程毅卻是將孟若荷給抱起,對朱景昱道:「昱少,跟著我!」

  離去前,他看著癱軟在地的洛青一眼,最終只是頭也不回的離去。

  眼前是座普通的莊子,算是朱家別院,多年前因曾有宵小闖入,殺了幾個奴僕,當時朱永霖的爹便做主廢了此處,卻沒料到讓洛青拿來幫著姜碩當成暫居之所。

  東方文宇沒有出手,只是任由東方府和朱府的護院將別院裡的人如數制伏。

  對這個異母的兄長,東方文宇的心中向來複雜,小時候他不懂,為何對方總是厭惡著自己,直到長大,他才知道一切都是權勢逼人。

  見姜碩被狼狽的壓著,東方文宇的眼神就像看著陌生人,「人呢?」

  「死了。」

  東方文宇的雙手一緊,上前狠狠的給了他一巴掌。

  「混帳,你打我?!」  

  「打你一掌,還是便宜了你!大齊與猛族交界的亂事是你惹出來的,派洛青下藥,加害允兒,打著算盤若允兒有個萬一,便師出有名,卻沒細想一旦兩國戰事真起,生靈塗炭,你良心何安?」

  姜碩不屑的啐了一聲,「姜文宇,我最噁心的便是你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什麼翩然佳公子,雙手不染血腥的超然,我看你這輩子能乾淨到什麼時候!」

  「四年前我已經答應你此生不再回猛族,不與你爭奪,難道還不夠?」

  「你的承諾無用,老頭子心中掛念的始終是你,在你小時候,擔憂你安危,送你到大齊,待你長成,讓朱家助你往返猛族與大齊,博得好名聲,他圖的便是讓你這個私生子取而代之,從你出生那時起,你我之間的爭奪就足你死我活!」什麼義子?他呸!那小子就是個無聘無媒苟合下的私生子!

  東方文宇神情複雜的看著他,最終漠然的拿出衣襟裡的匕首,這是多年前他命鐵匠打造,自己親手在柄上鑲著來自猛族的各色寶石,平時只是拿來把玩,眼下,他將這把獨一無二的匕首沒入姜碩的胸膛……

  他始終堅定的盯住姜碩難以置信的雙眸,這麼多年來,姜碩加害過他無數次,姜碩不是沒落入他手上過,但他每每放過,從未讓自己的雙手沾上人血。他想證明自己與姜碩這種眷戀權勢之人不同,只是終究,他也並無不同。

  這別院四周景緻優美,還有些猛族風光的味道,不失為一個適合他長眠之地。

  看著姜碩不甘的倒地,他的心思百轉千回,直到看到程毅抱出來的人,他臉色微變的跑了過去。

*             *             *

  孟若荷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東方府裡,她渾身痛得厲害,想起身卻只是平白遭罪,痛得呻吟出來。

  聽到聲響,東方文宇立刻上前。

  她眨著眼看著他,恍如隔世,想要說話,卻覺得喉嚨乾澀。

  東方文宇輕輕扶起她,端著一碗藥粥,喂她喝了一口。

  入口的藥味,令她皺眉。

  「聽話,多喝些。」

  她只能勉強的喝了半碗,這才虛弱的開口,「昱少沒事吧?」

  「除了受了點驚嚇,一點事都沒有。」他輕柔的替她順了下頭髮。「你自己傷成這樣,還掛心那個胖小子。」

  她勉強的笑了笑,察覺自己纏上棉布的右手沒什麼知覺,她想要伸手去碰,卻被東方文宇制止——

  「別!」

  「我的手怎麼了?」

  他靜了一會兒才回道:「洛青下手太狠,你的手筋斷裂,就算好了,也恢復不了像從前一樣。」

  孟若荷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聽到毀了一隻手,難免心中難受,一時之間沉默下來。

  東方文宇一嘆,將她摟入懷裡,「都怪我,去得遲了。」

  她在他懷中搖了搖頭,事已至此,怪誰都沒有用。「毀了一隻手,至少保住了一條命,算是幸運了。」

  東方文宇聞言,心裡卻只是更難受。「日後你無法畫圖——」

  「我還有另一隻手啊!再給我幾年功夫,就跟以前一樣厲害。」她的笑容有些虛弱,但口氣卻是自信滿滿,「還是你嫌棄我?」

  「胡說八道。」他輕嘆了口氣,「等你好了之後,我就帶你回猛族去。」

  她沉默了一會兒,「姜碩——死了?!」

  「是。」東方文宇回得簡短。

  孟若荷沒有追問他是如何死的,畢竟這樣的人,留著就是個隱憂。「那洛青呢?」

  「還被關在關住你的地方,程毅替她求情,我將她留給你處置。」

  孟若荷微斂下眼,她向來不是大度之人,但是洛青的爹娘確實是為了東方文宇和姜允所死,這是天大的恩情,然而她的背叛也是無法原諒的。「程毅呢?我想見見他。」

  東方文宇讓人去把程毅喚來。

  孟若荷看著跪在面前的程毅,他的忠心無庸置疑,只是若再將人留在身邊,只怕不論是東方文宇或是程毅,都是心中有疙瘩。

  「程毅,你對洛青有何打算?」

  「屬下想帶她離開。」

  「離開?你如何保證她不會再回來使計陷害朱府或東方府?」

  程毅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開口道:「將她的腿筋挑斷,雙腿盡廢,此生就只能留在我身邊。」

  孟若荷聞言忍不住嘆息,這一個個的瘋子!洛青原是如此打算對待東方文宇,如今程毅拿來還諸彼身……

  「罷了,」她抬頭看著東方文宇,「真要交給我處置?」

  東方文宇點頭,「君子一言。」

  「好,就照程毅說的做吧!」孟若荷嘆道:「若你不嫌棄,我在榆錢衚衕的宅子裡收養了一些孩子,我與東方先生回猛族後,那些孩子就交給你照料了。」

  程毅原以為能保住洛青的命就已經萬幸了,沒料到孟若荷還替自己安排了去路,他感激的磕頭,「謝小姐。」

  「你別謝我,好好看著洛青,若她再使壞,我無法再放過她。」

  「屬下以性命擔保,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起來吧!」孟若荷靠著東方文宇,覺得眼皮有些重了。

  看她疲累,東方文宇讓人退下,卻看到抱著朱景昱的朱永霖進門。

  「荷丫累了,改日再來。」東方文宇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孟若荷雖累,但是一看到朱景昱,強打起精神,「快過來,讓我看看。」

  朱景昱掙扎了下,朱永霖將他放下,就看他跑了過去。

  東方文宇不是很情願的讓開了在床邊的位置。

  孟若荷仔細的打量著朱景昱,除了臉頰有些腫外,看起來依然是可愛的小胖子,她露出微笑道:「少爺沒事便好。」

  朱景昱聽了,眼眶一紅,「荷丫,我知道我的小媳婦沒有了。」

  孟若荷微愣,她倒忘了這事兒,抬起頭看著東方文宇,就見他聳了下肩。

  反正本來就沒有的孩子,現在趁此機會就當沒了也好,她也不用再糾結日後哪裡生個孩出來圓謊。

  「別難過,」她輕聲的安慰,「以後還會有的。」

  朱景昱擦了擦淚,「我娘也這麼說。荷丫,你也不要太難過,等你好了之後,你要跟東方哥哥回猛族去,等我長大,十年後,我就去找你,你那時再把我的小媳婦準備好吧!」

  孟若荷聽得腦子一抽一抽,眼角餘光看到東方文宇一臉山雨欲來的樣子,閨女都還沒個影兒就被人惦記,他心裡肯定不痛快。

  「這事等日後再議。」怕朱景昱會被東方文宇丟出去,孟若荷敷衍的說。

  朱永霖眼色比自己兒子好得多,一把將坐在床上的朱景昱給抓過來,他知道孟若荷剛醒,本也不想過來打擾,偏偏朱景昱知道自己的小媳婦沒了,心情低落,更在得知孟若荷和東方文宇不久後就要返回猛族時,哭得像天要塌了似,吵著要見孟若荷,他沒法子只能將孩子抱來。朱永霖心中真的覺得這個兒子沒有出息。

  「昱兒這次遭遇大難,除了受驚外一切安然,這都要感激你。」

  「大當家言重了,少爺沒事便好。」

  朱永霖搖了搖頭,「朱家向來有恩報恩,你對朱家恩情如天,只要你開口,不論任何東西我都雙手奉上。」

  「大當家,我什麼都不——」

  「朱家船隊的一半。」東方文宇打斷了孟若荷的話。

  孟若荷一驚,拉了下他的衣袖,「你胡說什麼?」

  東方義宇低頭對她一笑,「你不是說過有朝一日想要擁有與朱府一樣的船,今日大當家爽快開口,你就欣然收下。」

  人家根本沒說要送她船,而且還一半!

  「等你好了,跟我回猛族,以後有自己的船隊,你可以隨心的往返任何地方。」

  「你願意?」

  他淺淺一笑,「我是不想與你分離太久,但若是你能開心,我只能由著你了。」

  孟若荷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只是——看著朱永霖,人家的臉都黑了一半,要人家平白讓出一半商船,確實是狠了一點……

  「爹,你就給荷丫吧!反正等我娶了小媳婦,荷丫也會給嫁妝。」

  東方文宇狠狠的瞪著朱景昱。

  「我們就給一半的船,」朱景昱圓圓的包子臉燦爛一笑,「當聘禮。」

  朱永霖聽到自己兒子的話,差點沒吐血。他今天才發覺,這個兒子何止沒出息,根本就是個敗家子。

  「荷丫,你等我,十年之後,我再去找你了。」

  孟若荷看著兩個同樣神色陰沉的男人,不禁為朱景昱的未來感到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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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十年之約

  時序入夏,金黃稻穀開始結實累累,荷花飄香,一行商船行走海路,浩浩蕩蕩的來到猛族。

  當朱景昱在過了近半年後再次踏上踏實的土地,臉上不見一絲不適,有的只是滿滿的期待。

  朱家與猛族的安王世子妃孟若荷合作的船隊陣容龐大,這麼些年來,靠著南來北往,將貨物互通有無,賺到金銀滿缽,連帶的使一般百姓也看到了商機,跟著打造商船,朱家的造船廠是訂單滿滿。

  朱景昱身為朱家大當家的獨苗卻沒有舒適度日,從十歲起,就跟著他爹或仲叔南來北往,兩年前更獨自帶領朱家商船出海。

  時隔近一年,再次踏上猛族的土地,每每他都會讚歎這裡的轉變,原本猛族百姓生活普遍窮困,不過十年光陰,因為東方文宇帶回大齊的各種技術,教百姓養殖,發展耕種,鼓勵工商,百業昌盛,讓人走在最熱鬧的街上,還會有錯覺自己是置身於繁華的大齊京城中,百姓的生活好了,更將東方文宇——如今恢複本姓的姜文宇,這位世子爺視為神衹。

  但對朱景昱而言,不論是姓東方還是姓姜,這個人的存在就是他眼中的一粒沙,即便時光流逝,他不再如當年是一身圓滾滾的小娃兒,甚至身量都追上了姜文宇,外貌身手更是一樣不差,然而姜文宇依然是他此生最大的天敵。

  交代完隨行的護衛、船工處理船上貨物,派出去的小廝正好回來,上前在他耳際低語了幾句。

  他神采飛揚的騎上備好的馬,就來到了大街上那間叫清荷的鋪子——

  對於孟若荷來說,不論經過多少時光,珠寶依然是最愛。為了討媳婦兒歡心,姜文宇在猛族最熱鬧的地方自然也開了間與京城清荷不論大小、擺設都幾乎一模一樣的鋪子。

  「昱少來了。」正在招呼客人的掌櫃一見貴客上門,將客人交給夥計,恭敬的上前。

  朱景昱輕揮了下手,讓人不用多禮,看著四周問道:「怎麼不見玥丫頭?」他口中所言之人是姜文宇與孟若荷最寶貝的掌上明珠姜彤玥。

  「小郡主正與恬姑娘在後頭。」

  「我進去找她。」朱景昱也不用掌櫃招呼,他早將自己視為姜家的一分子,雖然姜文宇至今沒有點過頭。

  還沒靠近,就聽到悅耳的笑聲,他的嘴角不由得微揚。看著正在八角亭外指著湖中荷花、一張小嘴講個不停的姜彤玥——雖然年方七歲,但有個外貌不俗的父親,小小年紀就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一身藕色衣裙,頸間一串耀眼的項圈,襯得她紅撲撲的小臉更出色。

  「昱哥哥。」姜彤玥一看到他,興奮的衝了過來。

  朱景昱伸出手,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昱哥哥,我等了你好久。」姜彤玥被他抱在懷中,急急的問道:「這次可有給玥兒帶好玩的玩意兒?」

  「什麼都可以缺,玥兒的東西卻不能少,我已經派人將給你的東西送進府裡,這會兒是要帶你回去瞧瞧。」

  「昱哥哥對我真好。」

  「這是當然,你可是昱哥哥獨一無二的玥妹妹。」

  姜彤玥雙眼閃著光亮,「我爹最喜歡的就是獨一無二。」

  朱景昱挑了挑眉,「玥妹妹,別殺風景的提你爹。」

  姜彤玥聞言,忍不住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目光看向八角亭裡的穆恬,「甜甜姨,等等咱們一起回府吧。」

  十年前穆翰和孫氏帶著穆恬隨著孟若荷來到了猛族,重新開始新生活,如今穆翰早已不是當年的小小農戶,他因為教導當地人農作,在百姓中得到一片好名聲,猛族首領更特地替他向皇帝請旨,賞了個侯爺的爵位。

  穆恬站起身,用手比劃了幾下。

  朱景昱的眉頭皺了起來,「讓你跟著回府你就去,怎麼這麼多話?」

  穆恬聞言,看了朱景昱一言,乖順的點了點頭。

  朱景昱抱著姜彤玥走到八角亭內,看見桌上有小點,不客氣的坐下,也不急著回去了,「你做的?」

  穆恬替他斟了杯荷花茶,點了點頭。

  朱景昱看著她優雅的動作,當年一個小小孤女,如今脫胎換骨成了個進退得宜的大家閨秀,雖然不會說話,但與她相處,就是有份難得的自在——這是這麼些年來,朱景昱南來北往,夜深人靜時,心頭不時會翻起的思緒。

  穆恬自在的在朱景昱的目光底下,翻著手邊的帳本。

  她的人生因為遇上了養父母和孟若荷而有了大轉變,她一直很感恩惜福,也盡力的成為一個得力的助手,雖然她的年紀不大,但是思緒清晰,所以孟若荷早將帳務的活兒全交到她的手裡。

  「昱哥哥嘗嘗。」坐在朱景昱大腿上的姜彤玥拿起了荷花糕,送到他的嘴邊,「我覺得味道比我娘做的還好。」

  朱景昱不客氣的一口吃下,入口香甜,帶著一抹荷花的香氣,「還算有你娘幾分功力。」

  姜彤玥一聽,目光看向穆恬,就見她靜靜的坐在一旁,彷彿沒聽到朱景昱的話,臉上始終帶著淺笑,翻著帳本,手飛快的在算盤上撥動著。她不由得在心頭輕嘆,默默的伸出手,把玩著桌上的一盒寶石。

  這可是她爹瞞著她娘給她的,這是她爹的私人珍藏,她爹還說只要她開口,就用這些寶石做出任何她想要的、世上獨一無二的首飾,就像她娘三不五時掛在嘴邊說的,她爹在外頭是威風八面,但實際上就是個浪漫過頭的敗家子。

  朱景昱雖然不再是當年的小胖子,但是他愛吃這點依然沒變,他不客氣的吃著桌上的小點,喝著荷花茶,陪著姜彤玥研究著盒子裡的寶石,姜文宇對自家閨女果然大方,這麼名貴的東西也讓她隨手把玩。

  「我是偷偷帶出來的,」姜彤玥說道:「我想給甜甜姨看看,若甜甜姨喜歡,我就讓爹給她做件首飾,給甜甜姨添妝。」

  朱景昱挑了下眉,口氣微變,「添妝?添什麼妝?她要嫁人了?」

  「不是,」姜彤玥笑道:「雖說喜歡甜甜姨的人很多,但甜甜姨還沒有看上的人家,我只是聽娘說,早在很久前外祖母和外祖父早就在給甜甜姨備嫁妝,我喜歡姨,當然也得盡份心。」

  「玥兒果然懂事。」朱景昱摸了摸她的頭,「這次回來,我打算帶玥兒進京一趟。」穆恬撥動算盤的動作因為朱景昱的話而明顯微頓了下。

  「玥兒想去京城嗎?」

  姜彤玥點點頭,距離上次進京已是三年前的事了,當時她還不太知事,只隱約記得那是個很繁華的地方。

  穆恬抬起頭,手飛快的比劃。

  朱景昱見了,不在乎的一個聳肩,「我自然會讓荷丫同意,至於東方——只要荷丫同意,東方也不會有意見。」 

  穆恬同情的看了朱景昱一眼,姜彤玥是她姊夫的第一個孩子,自然是寵愛有加,她不認為姊夫會讓小小年紀的閨女遠離身邊。

  「這是怎麼了?」朱景昱有些不服氣,「不過就是帶著玥兒回京去玩玩罷了,你應該知道,我與荷丫的十年之約?」

  穆恬一嘆,指了指姜彤玥,手又舞動了下。

  「七歲又如何?這點根本不是問題,我告訴你,我們朱家人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當年我給了聘金——那可是朱家當時船隊的一半,荷丫欠我一個小媳婦,就是得還,若是你覺得玥兒太小,由你來代替,我也可以將就。」

  姜彤玥聞言,真想摀著臉呻吟出聲,在她心目中,世上最聰明的人是她的爹姜文宇,朱景昱僅次於他,但不知為何只要一對上穆恬,朱景昱就是個傻的。

  穆恬輕搖了下頭,低頭看著帳本,不再搭理朱景昱。

  「怎麼?!」朱景昱不快起來,「配我還委屈了你不成?」

  姜彤玥看著穆恬莫可奈何的比手劃腳解釋,悄悄的從朱景昱的大腿上滑下來。

  「少再說什麼我是朱家的少爺,了不起的大人物,說穿了,你就是看不上我!」

  穆恬停下了揮舞的手,無奈一嘆,收拾起桌上的帳本。

  「說不過我就要走?你就這麼點出息?」

  穆恬一笑,搖了搖頭,指了指他的身後。

  朱景昱一個轉頭,臉色一變,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姜文宇扶著懷了近七個月身孕的孟若荷站往涼亭外,冷冷的看著他。

  朱景昱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來的。「我……」

  「玥兒還小,荷丫現在有孕,不可能陪著她進京,所以你死了心,把貨給卸了,就可以啟程回京了。」

  「我打算在這裡多留些時候。」

  「做什麼?」

  「培養感情。」朱景昱回答得理所當然。

  姜文宇不悅的一挑眉,「你們朱家人還真是一脈相傳,一個個的對個小丫頭都下得了手。」他打心底對朱景昱總在自個兒閨女身邊打轉一事很介意。

  「既然你都說是一脈相傳,不如就成全我。」姜文宇冷冷一哼。

  「荷丫,你可不能忘了咱們的約定,你就是欠我一個媳婦兒。」

  孟若荷只要聽到這事就覺得頭疼,真不知道朱景昱小小年紀怎麼就這麼執著?

  「如果玥兒不成的話,難不成你願意休了東方,跟我成親嗎?」

  「胡說八這些什麼?」姜文宇臉上已是山雨欲來。

  一旁的穆恬收好帳本,對自己的姊姊比劃了幾下,意思是她在灶房還蒸著甜糕,應該好了,打算去包起來,讓姜彤玥帶回府裡去。

  「甜甜姨,我跟你去。」姜彤玥跑到穆恬身邊。

  穆恬低頭對她一笑,點了點頭。

  「我也跟你去。」朱景昱也站起身,不客氣丟下一句,「反正我不管,荷丫,你答應的事就得做到,若你不成,玥兒不成,那只要跟你有關的人,我都勉強能接受。」

  姜文宇眉頭一皺,正要制止,孟若荷輕拉了下他的衣袖,他只能不情願的閉上嘴。

  等人一走,他將孟若荷扶坐在椅上,不快的說道:「什麼十年之約?!鬼扯,都是他自個兒自說自話,你就眼睜睜的看著那小子拐走我們的閨女?」

  孟若荷一笑,「別惱,我一點都不擔心我們的閨女,我擔心的是我妹子。」

  姜文宇微愣,「穆恬?」

  孟若荷點頭,「你總看著昱兒在玥兒身邊轉,卻沒發現每每甜甜都在一旁嗎?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她嫁給姜文宇後,對朱景昱的稱呼也改了,論起來算是他的表嫂,總不好再一口一聲少爺叫著。

  姜文宇靜靜的想了一會兒,也無怪乎他沒往穆恬的身上想去,雖說穆家如今已不可同日而語,但那侯爺的名頭不就是聽起來好聽罷了,與家大業大的朱家相較,家底上的差距還是不小,更別提穆恬口不能言。不過說到這個小姨子,除了不能說話之外,倒是樣樣出挑,尤其是管帳記事很有一套,若進了朱家,對朱家助力不小。

  「這小子的算盤倒是撥得精。」姜文宇嗤了一聲,「也不想想穆恬是否看得上他?」

  「甜甜也到了待嫁的年紀,在這裡也沒相看到中意的人家,我倒覺得她對昱兒也不是全然無意,只是心頭該是介意自己的殘缺,所以也不敢表露真心。而昱兒也真是的,明明是個聰明的孩子,偏偏一遇上甜甜就成了個傻的,分明想討好卻總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若我們不出手,只怕甜甜她也不會對昱兒有想法。不如我們出面做主,不單成全一樁美事,以後京城裡也有自己人,看管生意也方便多了。」

  「你已是富甲一方,還不滿足?」東方文宇伸出手,輕揉著她的右手,「不如我再多給你幾座山,讓你派人去開挖,若有所得,全算你的。」

  她帶笑的瞧了他一眼,如今猛族南來北往的商人多了,人們的生活好了,日子漸漸舒坦,眾人眼中的姜文宇依然是高高在上,但在她心目中,就是個疼愛她的夫君。眼角餘光無意間瞥見桌上那盒姜彤玥未來得及收拾的寶石,每顆寶石成色都極好,絕對都是精心挑選過,她不禁好奇的問:「這是什麼?」

  姜文宇看了一眼,難得有些不自在,「不過就是點寶石,留著打算做點小東西。」

  「我還真不知道在我眼皮底下,你還能藏這麼多的好東西?」她拿起其中一顆紅寶,帶笑的看他一眼。

  姜文宇扯了下嘴角,「難得一見、獨一無二就是得留在自個兒的家裡。」

  她搖著頭,果然不管時光如何流轉,他還是個敗家子。

  「讓玥兒挑,就是打算給玥兒做些東西,她是你的掌上明珠。」她放下手中的紅寶,改而拿出自己身上的紙和炭筆,畫起圖來,「就給她做個『金枝玉葉』吧!以金線為葉,珠寶為葉脈,細節你自己琢磨。」

  她的右手廢了,雖說花了幾年的功夫,她用左手也可以畫出花樣,卻沒法恢復到以前的流暢,她的傷至今仍是姜文宇心中的痛。

  「給玥兒做一個,也給你做一個。」他笑著抱住了她,「你才真是我的掌上明珠、金枝玉葉。」

  她甜蜜的倚進他的懷裡,「等孩子生了,將昱兒和甜甜的婚事辦了,待孩子再大一些,就帶著孩子們一起跑船吧?反正首領的身子一日好過一日,說是身子不好,硬是讓你回來,但你看看,這都十個年頭過去,說什麼行將就木,我看他身子比我還好,再活個二、三十年沒問題,所以我們不如趁機出去輕鬆個幾年,可好?」

  姜文宇幾乎沒有思索的點頭同意,反正他對權勢本就沒有太強烈的企圖,妻子、孩子在旁,做些自己喜歡的事,就已經足夠。

  至於朱景昱——看著遠遠跟在穆恬身旁走來的他,為了不看到他在自己的妻子和閨女身邊打轉,他就幫他一把,不過小姨子要出嫁,他這個當姊夫的肯定不能小氣,真是便宜了朱家這個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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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9:51:44 |只看該作者
後記 相逢相識自是有緣

  大家好,我是子紋 。感謝在閱讀網閱讀我的作品。

  就在前幾天,我跟我家大少爺說,我星期四要去我們國中班長家做情人果,大少爺很疑惑的問說——

  「你們同學都不用上班的嗎?」

  我說:「有幾個家庭主婦不用,但有幾個職業婦女要。其實到我這個年紀,還能跟國中同學聯絡上是件難得的事,所以我的同學們就算是要上班,也會請假,排除萬難見上一面。」

  大少爺不留情的回我,「哪有難得?!你們明明就很常見面。」

  當下我有些啞口無言,好吧!我得承認,自我同學會過後,我們幾乎是每月一約,甚至二約、三約……但是我真心覺得現在還能與國中同學有所聯繫,能夠天南地北沒有壓力的聊著,真的是十分美好的事,所以縱使約得再多次,每每都覺得意猶未盡。

  就如同現在,我在寫這篇後記時,我有一個遠嫁南部的同學,因為她做的髮飾漂亮又耐用,每次做好,圖片一P0,就有人出聲要搶,這次她們決定用抽籤的方式比較刺激,幾個女人你一言、我一句,瘋成一團,不過我很認份,我只上去報了個名,就乖乖的回來寫後記,最後我就是個打醬油的,沒有抽中——果然,我沒有偏財運。

  想想我現在的日子稱得上寫意,有了她們陪伴,只要寫稿累了,看看她們的訊息,總能找到笑點哈哈大笑,心情輕鬆不少。

  說來這本書的女主角名字,也算是拜了她們幾個人所賜——因為在寫這本《珠光寶妻》時,提到了蓮花茶,知道了一堆蓮花的好處,蓮花一身都是寶,最後大伙兒還決定團購白河蓮花茶。收到蓮花茶時,看著在水中泡開的整朵蓮花,我突發其想把女主角的名字改成若荷(蓮花與荷花是同種),用荷花牽起的緣分,帶入這本稿子之中。所以說,我的同學們現在可不單豐富了我的生活,還成了我的靈感來源,真是太愛她們了。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很微妙,縱使生命中的人來來去去,緣起緣滅是常態,但我始終相信相逢相識自是有緣,我向來珍惜。雖然每個人的生活各有其美麗與哀愁,不過我知道以她們的智慧,都能夠走出各自的精采,順順利利,平平安安,祝福她們也祝福我身邊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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