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2139|回覆: 2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艾林 -【食誘堡主夫(洞房夜過後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7-8-18 00:13:2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食誘堡主夫(洞房夜過後之一)作者:艾林

身為侍奉三朝君王的禦廚傳人,她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好手藝,
在商隊裡遇到化身馬販的霍炎庭時,
她就發現外表冷酷的他有顆體貼溫柔的心,
沿途為了尋找食材她看花了眼,不小心掉隊給他添麻煩,
遇上山賊打劫時,她還不小心撒了他一臉胡椒幫了倒忙,
因此當兩人重逢,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青睚堡堡主時,
她覺得上天真是太厚待她了,讓她可以再見到他……
當發現自己喜歡上他後,她為他背負的過去而心疼,
她每天為他烹煮料理,和他共處的短暫時光總是如此甜蜜,
他好事的父母也在一旁猛敲邊鼓,甚至製造機會讓兩人共浴,
她知道他也是喜歡自己的,否則不會吻她,還說希望她幸福,
可他卻突然收回她賴以為生的食鋪,斷她生路、趕她離開,
不管他為什麼這麼做,她都不會就這樣放棄,
她會一步一步軟化他,就先從收買他的胃開始……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7-8-18 00:13:47 |只看該作者
序:美食天堂臨安

    這個故事的背景大約設定在宋室南遷至臨安(現在的杭州),建立南宋之後。

    距今八百多年前的臨安是南宋的政治中心,也是當時的美食中心。

    據好多古書記載,臨安各種各樣的麵食、蔬果、小點、北方胡食,多得數不勝數,引人垂誕,而呆林的這本書呢,就用了不少南宋的美食哦。(呵呵,才不會告訴你們,呆林寫書的時候寫到讒蟲亂竄,最後只能一邊寫一邊啃胡蘿蔔。)

    在八百年前,臨安的人們早晨起來七般事——油、鹽、醬、鼓、薑、椒、茶,這樣看來,古人們還挺貪嘴的耶,大清早起來,用的說的都是食物的調味品。

    看看這油、鹽、醬、薑什麼的是不是跟我們今天用的調味品差不多?所以大概可以看出如今的中餐在宋代就已經有了很好的基礎,不過他們所說的椒,是指花椒或是胡椒。

    漢代時,胡椒由張騫引回中原,大受追捧,一直沿用至今。烤羊腿時灑一把胡椒和鹽,真的可以飄香萬里呀!(讒)

    另外在南宋臨安,光是點心店都可分成葷素從食店、素點心從食店、饅頭店、粉食店數種,從食即是副食,指小食、點心等食品。

    其名店如雜貨場前甘豆湯、戈家蜜棗兒、官巷口光家羹、錢塘門外宋五嫂魚羹、湧金門灌肺、五間樓前週五郎蜜煎鋪、太平坊大街東南角蝦蟆眼酒店、朱家圓子糖蜜糕鋪。像蜜棗兒、蜜煎、蜜糕,大概就是我們如今所說的蜜餞果脯一類的甜食,而魚羹則是用雞湯和各式的好料,比如說鮮筍、小蝦、火腿、香菇、魚片,將它們熬成香香的濃湯,時至今日都還有餐館做魚羹,可見美味傳承八百年,仍然是美味。

    在故事裡還有提到一種名字很可愛的吃食,叫糖霜玉蜂兒。宋代遂寧糖霜(即冰糖)的應用又給美食錦上添花,所以才會有糖霜玉蜂兒這麼好聽的名字出現,可惜呀,呆林找了好多好多資料,也沒能完全找出這糖霜玉蜂兒到底長啥模樣,真是遺憾。

    咳咳咳咳,說了一這麼多,大家是不是也食指大動了呀?不妨礙大家讒蟲亂竄了,咱們下次再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7-8-18 00:14:01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一支龐大且人數眾多的商隊由大宋臨安出發,向幾千里地之外的西夏進發。商隊中有茶商、鹽商、布商外,還有許多大宋前往西夏討生活的手藝人、工匠和替人運送馬匹的馬販。

    長長的商隊裡,老幼婦孺占了三成,所以出發一個多月,這支商隊才行進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初秋剛至,浩浩蕩蕩的隊伍邁入雄偉的山林,進入路途中最兇險的地段。清涼的早晨過後,晌午時分隊伍停下用膳,嫋嫋的炊煙從野地裡升起,山林中鮮活的綠意與炊煙勾出一幅猶如仙境的畫卷。

    “二寶三寶小寶,來來來,嘗嘗這個芝麻脆餅,這裡還有些肉乾,都是姊姊親手做的。”十七八歲的布衣姑娘把用油紙包好的食物塞到骨瘦如柴的小孩手上。

    小孩們整齊地退後兩步,低下頭,不好意思起來。他們是石匠張大木的兒子,石匠這一家子生活困頓,一路上總是能省則省,一天裡頭,一家六口只靠打獵采野果充饑,水芙蓉見他們清苦,常常在歇腳時把做出來的吃食分與他們。

    “水姑娘,這怎麼好意思,我們已經受你的恩惠太多了。”張大木是個老實漢子,堅決推辭。

    “老張,你不要這些吃食,我可要了,看得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老張,你不知道吧,水姑娘的爺爺廚藝超群,先後侍奉過三朝皇上,如今聖上每餐都指名要水禦廚料理,這水家姑娘的手藝,可都是從她爺爺那裡學來的,能吃到皇上才能嘗到的手藝,真是三生有幸啊。”商隊裡的隨行護衛李叔跟水禦廚家裡的某位下人是表親,因此知道一些水家的事。

    周遭的人聞言都重新打量起衣著樸實的水芙蓉,驚訝地感歎人不可貌相。

    “李叔!這些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讓二寶三寶小寶吃下喲。”水芙蓉紅了臉,有些難為情地說道。在外人面前被提及家世,她還是不怎麼習慣。

    她回身,想自人們好奇驚訝的注目下逃走,誰知一不留神竟對上一個黑面男人的眼睛。适才她正跟孩子們說話的時候,他正拿著一包東西從旁邊走來,在聽到她是禦廚的外孫女時,布衣男只輕瞥了水芙蓉一眼,並未露出旁人那種驚訝和嚮往的神情,表情冷淡無波。

    那急速掠過的一瞥之後,他的目光平淡地落到張大木三個可憐瘦弱的孩子身上。

    他們一起上路也有一個多月了,她和這個黑面男子沒有任何接觸,氣勢冷峻的高大男人也從不跟其他人攀談,他神秘、沉默,但有著強大的存在感。聽李叔說,他是販馬的商人,身邊十位與他同樣衣著的漢子是他的同伴。

    十一個人,同樣的沉默、同樣的自律、同樣的神秘,雖然他們身著同樣的深藍袍服,但誰都看得出,其他十個人唯黑面男人馬首是瞻。

    “該上路了該上路了!動作快點,天黑前找個村子打尖。”隊伍的最前方,商隊領頭人高呼著。

    散落在平坦山道四周的人們騷動起來,收拾好炊具,重新上路。

    水芙蓉把三叔三嬸和行李留在自家的牛車上,她安步當車,慢慢地走在隊伍的最後面。

    商隊裡的姑娘們都嘰嘰喳喳地在牛車或是馬車上談天說地,而她則對路邊掛滿野果的大樹、結出漿果的植物著迷不已。

    “這個是什麼果子呢?”大隊伍在山道上越走越遠,水芙蓉卻不急著追上,她蹲在路邊,摘下一些漿果放到了嘴裡,“哇!好甜喲,把它們全摘下來,做成甜漿。”

    她自言自語,小手拉過腰間綁著的布包,俐落地把紅紅的漿果全數摘進布包裡。布包不但裝滿吃食,裡面還有好幾個大大小小的罐子,不明就裡的人,都會對她這個布袋好奇好一會兒呢。

    “這顆嫩芽也不錯,摘下來到了營地可以做菜包子。”雜草叢生的野地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個塞滿奇珍異寶的匣子。

    噠噠噠噠,幾聲馬蹄聲之後,渾厚低啞的男聲在她頭頂響起。“追上去。”

    仰起螓首,秋陽刺眼,她眯起眼睛一看,脫口而出,“是你呀。”黑面男跟她一起落在了隊伍尾巴。

    其實水芙蓉從心裡承認,他不是真的很黑啦,只是他總是拉著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彷佛每個人都欠他銀子似的。

    如果不論那過於凜冽的目光,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發現,這個男人並不難看,他性格的臉幾乎是神作,每一絲線條都像精心雕刻出來的,透著無匹的陽剛之美,濃黑的長眉上挑,一雙冰冷的眸子,閃耀著“我不好惹”的威嚴光芒。

    寬厚的肩膀、細窄的勁腰裹在深藍色布袍子底下。能有人把普通的布袍穿得如此氣宇軒昂,富有氣勢,水芙蓉還是頭一次見到。

    他的布袍外罩著黑漆漆的皮甲,健腕及小腿上都帶著與皮甲同一質地的護具,一條烏黑精亮,散發著殺氣的長鞭在他的腰上纏繞著。

    見水芙蓉慢慢站起身來,並沒有追趕商隊的意思,黑面男子皺起了眉頭。

    “你為什麼不追上去呢?”水芙蓉反問。

    他一臉譏誚,笑她的問題。

    “荒郊野嶺,你比較像狼和虎的食物,而我,是野獸的敵人。”他走在隊尾是為了商隊的安全,卻沒想到會碰到她。

    “食物”水芙蓉一直仰首,看著坐在高大馬背上的他,嘴裡念念有詞。

    他冷冷的眼神迅速打量水芙蓉一番,她瘦弱的身子頂了一張與身材不太相襯的粉臉,粉頰有幾分豐腴。

    她跟傾國傾城、美若天仙靠不上一點邊,除了英氣十足的濃眉外,她的整個人看起來柔柔的、乖乖巧巧的,眼睛、下巴、形狀美好的櫻唇都被柔和的氣質籠罩,若說她最出色的地方,便是一雙靈動有神的眼睛。

    “還不快追上去”她還在蘑菇什麼?這一段山路常有山賊出沒,見她掉隊掉得越來越遠,他才勉強開金口提醒一下,他不想為她分心。

    “你說狼喜歡吃什麼呢?我這裡有肉乾、有叫化雞、有酥餅,還有野果子。等它撲上來,我就把這些吃的扔出去,它就不會對我產生興趣了吧。經過我親手調製出來的美食,可比我還好吃哩!”水芙蓉偏頭可愛地說道。

    青蔥小衫下的粉桃色百褶裙隨著風兒擺蕩出漣漪,直入他陰沉的眼。

    “要是山賊土匪殺過來,你也用這一招,你會連跑的機會都沒有。”笨!

    “這裡會有山賊嗎?”翦水明眸四處亂瞟。天上白雲朵朵,地上風兒輕輕,繁花野草也自成一派美景,看著不像有危險的樣子耶!水芙蓉在心底暗歎。她第一次離家這麼遠,對可能發生的兇險都缺乏認識。

    那一臉的懵懂催化出霍炎庭的怒氣,俊臉比平時更嚴峻可怕。是誰讓如此瘦弱又迷糊的她跋山涉水、千里迢迢不辭辛苦?她的爹娘親人呢?禦廚後人該是這樣的境況?若不是有商隊依靠,她早就被沿途的惡狼山賊吃得骨頭都不剩了,艱險的長途跋涉根本就不適合她!

    哇!好看的眉毛都打結了耶,她說錯什麼了嗎?水芙蓉不解地搔搔頭,兩條隨便梳成的烏黑髮辮跟著她一起搖來搖去。

    “芙蓉!快過來,日頭太毒,回牛車上去吧,你再不上車,你三嬸又要拎我的耳朵了。”矮胖的三叔從前方追過來,一邊走一邊高聲對著水芙蓉說道。

    水芙蓉個性平易近人,年長的老奴都在她的懇求下直呼她的名字。

    “三叔啊,我還想……”偷瞟了眼臉色不太好的男人,她立即改口了,“我這就過去。”顛簸的牛車並不比步行好多少,本想借著步行多摘些野果子,順便活絡已經酸麻的身體的打算只能到此結束。

    粉桃色百褶裙跑出三丈之後,停了下來,水芙蓉揚起柔麗的笑容轉頭道:“公子,如果真有山賊出現,我覺得李叔和你都會好好的保護咱們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覺得你會那樣做。我和其他姑娘不應該害怕,對不對?”語畢,水芙蓉揚揚手輕快地跑到了三叔面前,和他一起加快腳步回到了前方的隊伍中。

    假若不是想保護大家,他和他的同伴不會分散于商隊的頭尾,而他也不會時常留在隊伍的後頭。她知道看似冷漠的他是在保護大夥。

    被一個傻呆呆的姑娘信任著,他該高興嗎?怔了一會兒,平日果敢的霍炎庭這才催動龍駒追上前面的隊伍。

    就在風平浪靜中,商隊平平穩穩地又走了三日,不料途中遇上一場突來的大雨,隊伍中好多人都得了風寒。

    商隊只好在傍著河道的偏僻小村莊駐足休整,一大群人就在村莊最邊緣、靠近河岸的土地廟前落腳。

    當牛車在土地廟前一停妥,水芙蓉急切地跳下了車。

    “芙蓉,汲水的事讓三嬸來,你好好歇著,等一會淨了手臉,我叫你三叔去給你做晚膳,芙蓉有什麼特別想吃的菜式嗎?”三嬸如慈母般照顧著她。

    三嬸說話的工夫,水芙蓉注意黑面男子及他的同伴沒有進入可以避雨擋風的土地廟,僅是在廟外搭起一個簡易的帳子歇腳,把土地廟中的空位讓給有需要的人。

    “芙蓉?”等半天小主子也沒有回應,三嬸再次喚她。

    “嗯?哦,三嬸,汲水這種重活讓我來,我還有力氣,這裡離河岸很近,要淨手淨臉,我自己到河邊洗洗就好了,倒是你跟三叔,陪我一路奔波,你們早些歇息歇息才是。”收回視線,水芙蓉溫和地說道。

    “老主子將你托給我跟我家那口子,是我們老倆口的福分,老主子如此信任我倆,即使累死也心甘情願,我跟你三叔自小就在水府裡做事,老主子待我們如同親人,我們倆的兒子也受老主子的提攜,如今在宮裡的禦膳房裡得了差事,我們兩老臉上有光啊!即使走再遠的路、幹再重的活,咱們心裡也高興,哪會覺得累?倒是芙蓉你……年紀還小,便離鄉背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想到他們離開臨安的原因,三嬸神色黯然。

    “死老婆子!別胡說八道,還不快去給小主子拾些乾草,讓她夜裡睡得舒服些。”三叔皺眉訓斥道。

    “瞧我的笨嘴拙舌,我這就去這就去。”三嬸的背影奔入不遠處的土地廟。

    不小心被勾起傷心事的水芙蓉並無不悅,能有三叔三嬸陪她,她已經相當感恩了,哪還會怪他們一時失言。

    “芙蓉,別聽老婆子的話,今晚想吃些什麼?這裡靠河,村裡應該有人補魚為生,我去給你弄條鮮魚嘗嘗?”

    “三叔,不用那麼麻煩了,不如你和我一起熬鍋熱的姜湯分給大夥吧,前幾日的大雨,我瞧著有不少姑娘都染了風寒,出門在外不易,病倒就更難了。”

    “芙蓉心細如塵,宅心仁厚,如果是老主子在這裡,也會這樣做的。”

    “嗯,我這就去河邊汲水煮湯。”

    提著空桶,她飛快地奔到河邊打起一桶水,就怕兩位老人家跟她搶。吃力地打完水,她和三叔一起燒出一鍋熱氣騰騰的姜湯分發給商隊裡的眾人。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姜湯好好喝?”

    “不愧是禦廚家的女兒!嘖嘖。”

    “喝過許多姜湯,這湯的滋味就是跟別人做的不同。”

    “身子都暖了呢!”

    “娘,我不覺得冷了。”

    喝著姜湯時,商隊裡的氣氛也變得熱烈起來,大家紛紛對水芙蓉表達謝意和感激之情。幾個身染風寒的孩子,原本青白的小臉都紅潤了許多。

    “芙蓉,按你的吩咐,我給土地廟外那幾個販馬的漢子送了姜湯,他們不喝。”三叔躬著身子小聲在水芙蓉耳邊說道。

    黑面男子跟他的屬下真是讓人琢磨不透,警覺到幾乎拒人於千里之外了。水芙蓉不以為然地道:“意料中的事,把剩下的湯都分給其他人吧。”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7-8-18 00:14:18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大夥分完姜湯,水芙蓉覺得有些乏了,馬馬虎虎吞下兩口烙餅,慢慢地往青翠的河岸邊走去。

    此時天光已暗,繁星散落在天空,在最西側的天際透著美妙的橙色霞光,荒煙蔓草覆蓋的河堤,升起一團團乳白色的水氣。

    河堤再往前,是寬闊清澈的河水,河水嘩嘩流動的聲響掩蓋了草叢裡的蟲鳴聲。河道寬廣,水流相當湍急。

    她想去淨淨臉,然後回廟裡睡覺,水芙蓉來到河邊,掬起冰冷的河水潑灑到臉上。

    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輕輕地頂了她一下,差點將她瘦弱的身子頂到河水裡。

    她連忙回頭,只見一匹高大的馬正矮著身子,肚皮貼地,用長長的馬臉頂著她系在腰際的布袋子。

    蹲著的水芙蓉連忙四下張望,在一人高的草叢裡,她沒有見到任何人。

    沒有人?黑面男的馬怎麼會在這裡?

    “你的主人呢?”黑面男應該在附近吧。可她扭頭四處看,邊上卻沒有任何人影。

    “他不在這裡嗎?你自己溜出來的?”她很認真地對著馬兒道。

    馬兒連瞧都沒有瞧她一眼,長長的馬臉正忙著貼近她,嘴巴都快拱進布袋了。

    “你是在找吃的嗎?”她看出端倪,善解馬意地把布袋裡的各種小吃食各抓了些出來,攤在遍佈薄繭的小手上。

    “這個是路邊的漿果,這個是我在出發時給自己做的糖球,這個是蓼花糖,你想吃什麼?就知道你識貨。”水瑩瑩的明眸一彎,水芙蓉笑了。

    滿面垂涎之色的馬兒舔走她手心中間的糖球,巨大的馬嘴還發出叭嗒叭嗒的聲音。

    “糖球用了桂花醬、玫瑰醬還有上等的枇杷蜜,是不是很香?不要搶啦,慢點,我會給你吃的。”水芙蓉好脾氣地哄著馬兒。

    饞嘴的馬兒很快就將糖球吞吃乾淨,喉嚨裡還發出滿意的低哼。

    “龍駒”深藍的衣裳從野草中現身,低沉的嗓音隨之而來。看到龍駒趴臥在地上,極富魅力的眉頭打起結。霍炎庭訝異地盯著半跪在地上的龍駒,接著凜冽的視線對上水芙蓉。

    “你對龍駒做了什麼?”低沉雄渾的聲音透著森冷。

    “它、它、它找我要糖球吃。”水芙蓉急忙吞下嘴裡的漿果,含糊地道。只是吃個糖球而已,大爺不用臭著一張臉吧?

    “胡扯!”

    “是真的喲,它很識貨啊,我自製的美味糖球,它很愛吃,不信你看。”水芙蓉又從布袋裡摸出剩餘的糖球放到龍駒面前。

    只見英挺的馬兒一改方才垂涎欲滴的饞貓樣,傲慢地霍然而起,一臉漠然地看著水芙蓉及她手上的糖球。

    而那長長的馬臉好似在說本大爺可不愛吃你這爛東西!

    好會演戲的馬……水芙蓉傻了眼。那個對著她流口水差點捅穿她布袋的饞鬼去哪裡了?

    “還要胡扯嗎?”霍炎庭冷冷道:“龍駒是天下少有的千里寶駒,它不僅能日行千里,而且食不精不用,非上等井水不喝,能為你區區一點小東西收買?”也難怪他生氣,一匹可換一座城池烈性寶馬,若非受到傷害,絕不會向陌生人屈膝。要知道,他可是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才馴服這匹狂傲的千里神駒,若它區區為了一個糖球就失了氣節,那他這個名震天下的青睚堡主還有臉見人嗎?

    水芙蓉呆呆地瞄了瞄手上的糖,再慢慢地偏頭看著龍駒。

    龍駒跟她大眼瞪小眼。

    “你的馬好奸詐喲,你做主人的都沒察覺到?”水芙蓉看著神情冷冷的黑面男道:“它這麼道貌岸然不太好吧,想吃就吃,不用裝模作樣,對不對?裝模作樣,肚子受苦。”

    噫?她說這麼多,為什麼他不回句話?

    在她還在強調龍駒的道貌岸然時,倏然察覺不對的霍炎庭大掌已解下腰間烏亮的皮鞭。

    河岸上的風搖晃著齊肩高的芒草,濃密的荒草深處,有著不同尋常的動靜。

    “過來!”霍炎庭冷聲道。

    “你拿鞭子做什麼?你不會要打龍駒吧?好啦好啦,它雖然道貌岸然又會耍滑頭,但可以慢慢改嘛。”不知周遭變化的水芙蓉以為霍炎庭真的是想找自己的馬兒算帳。

    “遲鈍。”霍炎庭冷哼道。

    話音一落,四周的草叢裡鑽出幾個手提大刀,衣著污穢的男人。

    約略數一數,能看見的大概就有十人之多,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藏在草叢裡。

    他們堵住霍炎庭及水芙蓉前面的道路,神情兇狠的執起刀,一步一步朝兩人逼近。

    “是山……賊?原來真的有山賊哦。”猶不知死活的水芙蓉還站在原地,恍然大悟地道。

    霍炎庭的額頭青筋浮現,在場所有山賊加起來都不會有水芙蓉那樣讓他頭大。

    她不乖乖過來,他要怎麼保護她?她離山賊還那樣的近。

    很快反應過來的霍炎庭猿臂一伸,烏黑的長鞭如電光般橫空劈過,掃向面目兇狠的山賊們。

    被擊打到的幾個山賊應聲倒地,發出慘叫。

    第一輪攻擊止住,霍炎庭再次揮動長鞭,烏黑發亮的鞭身如同魅影,讓人防不勝防,此時猶如靈蛇出洞的長鞭出其不意地纏上依舊傻站在原地的水芙蓉身上。

    鞭身盈滿力道,猛然一卷,瘦小的水芙蓉小小的身子彈到半空。

    既然傻姑娘不知道躲,那他只好用鞭子拉她過來,令她置身自己身後安全的地方。

    本來是一個很簡單、他做過很多次的動作,結果卻釀成慘劇。

    當他把小小身子圈到自己面前時,翻騰著的水芙蓉身上倏地嘩啦啦的掉出好多東西,有漿果、糖球、燒餅,有路上采的野花種子,還有一包一包的調料。

    就在霍炎庭準備接住她小身子的時候,那些一包包調料竟全散落開來,形成團團嗆人的粉雨,撒了霍炎庭一頭一臉。

    “咳咳咳!該死!你身上這是什麼鬼東西?”他不住的咳嗽,眼睛流出淚水,鼻腔裡全是辛辣的味道。任他判斷能力再怎麼高竿,也想不到會有此等遭遇。

    他眼睛已看不清,頭腦脹得發痛。

    “哎呀!是胡椒粉!”水芙蓉連聲驚呼。

    雖說目不能視,霍炎庭還是憑著聽音辨位,精准地接住小小的身子,讓水芙蓉安全著地。

    “啊哈哈哈!好好笑!有人帶胡椒粉做暗器啊哈哈哈……”方才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山賊,笑得滿地打滾。

    “這姑娘可是個好姑娘,幫了我們的大忙了。”

    “李四,快起來,快,還有你們,還不趁這時候把那男人解決掉。”

    山賊們重整旗鼓,向水芙蓉和霍炎庭圍過去。

    他得迎敵,他得救出自己和沒有抵抗能力的水芙蓉,可是,濃烈的胡椒令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他只能握著鞭子防禦,無法主動進攻。

    水芙蓉忙拂去霍炎庭臉上肩上的粉末,可他看起來並沒有比較好。他陽剛的臉被辣得通紅,甚至還有些腫……這些胡椒是爺爺選給她的上等貨,辛辣程度可想而知。

    “快,快到河水裡洗洗,跟我走。”只有用水洗一洗才會好一點。

    “帶我去河邊。”他認同她的決定。

    水芙蓉牽起深藍色的衣袖,覷了個空隙,拉著他抬腿便跑。

    “別讓那兩人靠近河邊。”兩人要到了河裡,勢態便對他們不利。

    渾身緊繃的霍炎庭隨著水芙蓉跨前兩大步後,雙手一收,將嬌小的她拉進懷裡。

    “冒犯了,姑娘!”

    與他相貼,感受到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結實身軀時,水芙蓉一陣頭暈目眩,她的心跳猛烈地加快起來。

    “閉氣,入水。”沒給她多少眩暈的時間,霍炎庭沙啞的嗓子就傳來指令。

    下一刻,兩人雙雙落水,他們順著湍急的河水被沖往下游,遠離眼前的危險。

    他想全身而退,並保住這有些遲鈍的姑娘,只能出此下策。

    在亂石密佈、危險重重的河道裡,他緊緊的擁著她,隨著河水載浮載沉,鐵打似的強壯身軀幾乎成為她的浮木。

    約莫一袋煙的工夫,兩人被沖出兩裡地開外。洗淨滿頭滿臉疼痛的霍炎庭確定山賊不會那麼快追來之後,他帶著水芙蓉泅到岸邊,爬上陸地。

    從河岸起身,嘴唇凍得發紫的水芙蓉雙膝一軟,再也支撐不住地跪坐下來。

    夜風襲來,吹得她瑟瑟發抖。

    水汪汪的大眼睛在落到霍炎庭滴著血水的手臂時驚呼道:“你受傷了”想必是河裡的亂石劃傷了他。

    “沒有大礙。”霍炎庭不在意地道,龐大的身子忙著從地上拾著枯枝。

    見她仍擔憂的看著他的傷處,他淡淡道:“死不了的。”

    接著選出一塊被灌木合圍的空地,逕自用枯枝乾草升起火來。

    “把衣服烤幹,我不可想帶一個病人上路。”冷著臉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到一箭之地外,又升起一團火來,烘烤自己的衣服。

    水芙蓉來到灌木中的火堆前,冰冷的肌膚竄起一陣溫暖。

    他好體貼,知道她現在最需要什麼。

    分佈著大小不同紅痕的小手,將褪掉的青色外衫和中衣放到火上烘烤。

    在光與溫暖間,她發起呆來。

    除了劈作響的木頭燒灼之聲,一片寂靜。

    “每一個人第一次看見山賊,都不會有什麼太好的反應,除了遲鈍點,你還算有可取之處。”至少沒有尖叫到他頭疼。聽她半天沒動靜,他不由自主地挑起話頭。他是在擔心她嗎?他自己也覺得困惑。

    遠遠的,他渾厚低沉的聲音輕輕飄送過來,水芙蓉勾了勾豐潤的芳唇。

    “下一次,我一定會機靈點。”這是他所能說出的最好的安慰了吧?水芙蓉不覺失笑。

    “別再幫著山賊向自己人撒胡椒粉就好。”簡直是害人利器。

    水芙蓉哭笑不得。

    不過一會兒的工夫,霍炎庭已從火旁拿起深藍外袍快速穿上,靜靜地等著水芙蓉。今晚與他遭了罪,他不忍心催促她,再說商隊那邊還有他的手下和護衛,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這個好像……是蛇……吧?”灌木後邊突地傳來水芙蓉很慢、很遲疑的聲音。

    渾身一凜,霍炎庭來不及多想,足尖一點,人便到了火堆旁。

    蛇他一雙銳眼沒有看到蛇,而是注視著火堆旁那個黑髮鬆散僅著肚兜的姑娘。形狀優美的雙肩裸露在外,細滑的皮膚似上等白瓷,水眸在火影的照耀下有如水晶。

    霍炎庭雙耳只聽見血氣往頭上衝撞的聲音。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的看著他,看得他心猿意馬。

    “哈哈!看錯了,不是蛇,是一根枯木……長得好像蛇喲!”仔細看清後松了一口氣的水芙蓉細腕挑了挑腳邊那根彎曲的枯木給他看。

    深吸一口氣,霍炎庭黑著臉,很快消失在火光旁。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7-8-18 00:14:30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水芙蓉,那個嬌嬌小小、有些遲鈍的女人,簡直是他的劫數!

    一個晚上,他就見識到她所帶來的麻煩。

    她攪動著他的心緒,打劫了他內心的平靜。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令他印象如此深刻。

    “好了,我穿好衣裳了,我們趕快回土地廟吧。那些山賊會襲擊商隊嗎?李叔能應付得過來嗎?”

    他通體灼熱,眼底掠過的仍是她在火堆旁天真無邪的樣子;而她卻神情自若,並無半點尷尬。

    該死!她應該叫嚷著哭著,要他負責。

    青衫從他跟前走過。

    “你走錯了,那邊才是回去的路。”若沒必要,他真不想開口說話。

    “啊!那邊啊,哈哈,上路了上路了。”她嘻嘻哈哈地走向霍炎庭指的路。

    霍炎庭幾個大步走向前,離她遠遠地率先走在前面,丟給她一個壯碩的背影。

    好似計算過她的腳步一般,雖然沒有與她並肩而行,但他總是保持好十步以內的距離。

    水芙蓉腳下不停,心裡也不停地想著他的細心。

    仍然黑著一張臉,可他真不是壞人,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很小的時候,就跟爺爺去廚房做事,跟前來來去去的都是爺爺的師兄弟,要不就是爺爺的徒弟,要不就是爺爺徒弟的徒弟,他們都是男子,混在他們中間,我時常都會忘了自己是位元姑娘,哈哈哈。”他是不是還在為剛才的事尷尬呢?其實她並非養在深閨的嬌小姐,在男子中混跡,男女之防比別的姑娘淡薄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不動如山的背影依然沉穩的保持前進,不為所動。

    “你就把我當你的兄弟好了!兄弟之間看一看,完全沒有關係。小冬哥就常常這麼跟叔叔說。”女紅什麼的她可能不懂,兄弟相處之道她倒是懂很多,眼下好像他才是吃虧的那一個,需要她開導開導。

    霍炎庭眉頭皺得更緊,繼續趕路。

    半炷香的工夫,霍炎庭霍然停住腳步。

    “過來,輕點。”他壓低聲音道。

    這次她可聽話了,一眨眼的工夫,她便像只小老鼠一樣溜到他身旁,身子乖乖的矮了下來。

    俊眸往下一瞥,那可愛的模樣柔軟著他的心。

    “有山賊嗎?”

    “看那邊。”霍炎庭慢慢也矮下身子。

    水芙蓉順著霍炎庭指出的方嚮往西邊望去,只見遠處燒著兩個大大的火堆,靠近他們這邊的火堆,有六個山賊正看守著跪坐在地上的一群婦人。

    稍遠一丈以外的另一處火堆,則是有四五位十六七歲的姑娘,在她們身畔同樣有山賊看守。

    “這不是商隊裡的姑娘們嗎?”水芙蓉定睛一看,認出所有人。他們是商人的家眷和手藝人的女兒們。

    霍炎庭沉凝不語,銳利的眼密切注視著兩團火光。想要救出所有人,他分身乏術,他武功再高強,也不能同時救出分散的人質。

    隔得很遠,山賊的交談隨風而來。

    “都快點吃!別磨蹭。”

    “等老狗牽來牛車,就把女人們全趕上車,拉回山寨……啊哈哈,讓兄弟們好好樂一樂。”接下來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和淫笑。

    霍炎庭與水芙蓉不由自主地互相望瞭望。

    如果,她能引走一部分山賊的注意力,也許霍炎庭連忙打消這個念頭,他不忍拿她冒險。

    “我去引開最遠的那兩個山賊。”水芙蓉握緊胸前烏黑的髮辮,很有勇氣的說道。

    一眨也不眨的目光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臉上。

    “不行!”

    “公子,你救得了東邊的婦人,就會讓另一邊的姑娘們受陷危困,除了讓我去引開那兩個看守姑娘的山賊,你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搭救兩處。”

    “你會武功?”他拉長臉,微眯起眼睛,語氣嚴厲。

    “不會。”

    “會輕功?”

    “不會。”

    “那你憑什麼去引開那兩個山賊還能全身而退?”他救人時,哪還有工夫去護她周全?

    “跑得比較快。”

    “你!”強詞奪理。

    “讓我去吧。”水芙蓉聰慧的眼底閑著堅持,她有些激動地拉住霍炎庭的袍袖道:“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去救人。如果我們此時不出手,姑娘們的清白就都毀了,這無疑是要了她們的命啊!如果我今天不做些什麼,明天我一定會後悔,可能我會被砍幾刀,可能會摔斷腿,可我更害怕後悔,我不想到頭來既沒能救她們,還成為你救她們的累贅。”

    夜風裡的星光就這樣灑在她的小臉上,霍炎庭將她的樣子真切的看在眼底心裡。

    “好!給你,他們如果欺近,你用它防身。”霍炎庭遞給她一把玄鐵匕首,刀刃雪亮。

    水芙蓉接過刀道:“比我經常用的菜刀好,又輕又鋒利,如果他們為難我,就讓他們嘗嘗我的菜刀刀法。”話音剛落,水芙蓉便矮著身子離開霍炎庭的身邊,直接往最遠處的火光奔去。

    半袋煙的工夫,靠西邊的一處坡地上傳來清脆的叫喊。

    “吳家媽媽,你們……”

    樹影婆娑的山坡上,青色衣衫驚動了兩團火堆旁的山賊。

    “水家姑娘,快跑,有山賊!”婦人中有人認出那件青衣,連忙提醒。

    “有山賊?呀——不好了不好了,山賊吳媽媽不要著急,我去找人來救你們!等我。”

    “你們兩個,快去把那個女的給我捉住,宋三、黑頭過去看住那些姑娘。”

    原本看守著姑娘們的兩個山賊依言提刀,追上山坡。

    宋三跟黑頭正打算往另外一個火堆移動,然而就在此時,深藍色的疾風閃過,一個身影騰空而起,烏黑的長鞭在山賊中間萬分淩厲的攻擊。

    六個山賊,一個被鞭頭打瞎了雙眼,一個被鞭子卷起,撞擊到粗壯的樹幹上,再重重落到地面,一個正想偷襲霍炎庭的山賊,被堅實的鐵掌打得倒地不起,其他三人則是在如冰看一般落下的鞭子之下被打得遍體鱗傷,連連求饒。

    上了年紀的婦人們見情勢逆轉,連忙站起來幫忙,她們找來樹藤,把受傷的山賊捆成一團大粽子。

    “主子,我們來了。”

    與霍炎庭同色衣袍的霍光霍康霍飛帶著其他人從重重山林後奔出來,走在後面的霍飛身後持著繩子,七七八八的山賊被他像螞蚱一樣串成一串兒,隊伍的最後是高昂著頭顱的龍駒。

    “主子,屬下來遲了。”

    “主子,山賊都被我們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們整個山寨都被我們抄了!”開朗強健的霍康得意的道。

    “屬下失職。”老成持重的霍光則是請罪道:“這些婦人原本被商隊護衛藏在山洞裡,山賊對地勢很熟,從洞後將人劫走,我們剛一發現就追來了。”

    “把婦人們送回營地,將所有山賊都嚴加看管,等我回來定奪,龍駒過來。”霍炎庭拍拍霍光的肩,騎上龍駒朝水芙蓉消失的方向前進。

    猶如一大團白雲的龍駒在山林中狂奔,勁風撲面,卻吹不散霍炎庭心中的不安。

    她在哪裡?她還好嗎?她是否有被砍上幾刀再摔斷腿?

    不,他不允許她有任何閃失!

    為什麼還看不到她?為什麼?

    一顆強壯的心越懸越高,他幾乎無法呼吸。

    強烈的自責令他怒不可遏,他不該答應她的!

    快要把自己罵死的當頭,他在風裡聽見一聲清脆的笑聲。

    是她在笑!

    他拉住韁繩,跳下馬背,走到幽暗的山坡邊上。

    亂石山崗的下方有了處平坦地勢,一團小小的火堆正燃燒著,水芙蓉坐在火堆旁,手裡捧著一個手掌大小的罐子與兩位山賊有說有笑。

    她,完好無缺,可那乾淨的笑,他覺得刺眼。

    “順子哥,再來一塊,這糟鹵鴨胗可是我爺爺專門做給我吃的,一路上我都捨不得吃,你們快多吃些,我爺爺的手藝,在這裡很難吃到喲。之前我落水時,全賴它被系在布袋暗兜裡才沒有被水沖走,這位小哥你也多吃點。”

    “真的好美味。”個頭高一點的小山賊滿足的驚呼後道:“姑娘,一會你就繞到這座山後面,往北去,不久就能回到那座土地廟。”

    “多謝兩位小哥不殺之恩,你們跟那些狠毒的山賊不一樣呢。”她漂亮的眼睛笑起來很是可愛。

    “我們哥倆也不想當山賊殺人,可天不給人活路啊,家裡遭了災,吃不飽飯,娶不上媳婦,除了當山賊,沒有別的路,我們山寨當家的心狠,姑娘年紀還小,我們哥倆不忍心抓你回去,一會你快走,一定能找到你們的人。”

    “順子哥,不如別當山賊了,你跟著我走,我沒什麼錢,可我有手藝,以後尋個地方開家食肆,可以給你倆一口飯吃,不用再提著腦袋打家劫舍。”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7-8-18 00:14:45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忽地咻的一聲,利鞭盈滿內力擊來,兩個山賊後背被襲,雙雙倒伏在黃土裡。

    水芙蓉訝異的抬頭。

    黑面男陰鷙地現身,挺拔高大的身子透著一股陰寒。

    “公子你別綁他們!順子哥是好人。”

    “哼。”高挺的鼻子冷冷地哼了聲。

    “喂!幹麼這樣。”水芙蓉為順子哥倆抱屈,“他們都沒有傷害我。”

    “姑娘,別說了,落草為寇的那天,我兄弟倆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他們認命了。

    “不行不行,你們還要給我當食肆小二呢。”

    霍炎庭臉色更黑了,他將手指放在唇邊吹響。

    一眨眼的工夫,五六個深藍身影快速出現。

    “將人一起帶回營地。”

    “放了他們好不好?”順子哥倆被藍衣人帶走,水芙蓉只得跟在霍炎庭的身後求情,“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喲!道貌岸然你也來了。”她看到了龍駒。

    龍駒鼻孔裡噴出粗氣,好像在說,你說誰道貌岸然?

    “一會再跟你說糖球的事。”對龍駒眨眨眼,水芙蓉對著深藍的背影循循善誘,“人哪有不做錯事的時候?他們剛才放我一條生路,說明他們本性不壞。公子,啊啊啊……好可怕|!”

    小小的身子突地被丟到龍駒背上,從未騎過馬的水芙蓉嚇得花容失色,直到一副強壯的身軀來到她的身後,給她依靠,叫聲才停止。

    “那個膽大包天跟山賊拉交情的女子去哪裡了?”他嘲笑她。

    “它它它……真的好高。”水芙蓉向後靠了靠,輕觸到他的胸膛,又像被燙到似的躲開。

    “我不想再聽那兩兄弟的事。”他很嚴肅相說道,他恨透全天下所有的匪頸,即使是剛才那兩隻善良的山賊也一樣,沒有原因,就是恨!

    他為什麼那麼討厭順子哥?水芙蓉緊閉著嘴,心裡好納悶。

    黑面男真的很生氣耶,如果她再說下去,會不會被他的鞭子劈死?識時務者為芙蓉,嗯,她再找機會說說看好了。

    “可不可以……咳咳,讓我下馬……我真的好怕!”她縮著脖子可憐兮兮地道。高大的馬兒每動一步,她便一陣搖晃,而身後那灼熱堅實的胸膛,也不斷擾亂她的心湖。

    “把頭抬起來,目光放遠,看見那團火光了嗎?那裡就是土地廟。”

    “真的?那裡是土地廟?”

    “你很快就能知道三叔三嬸是否安好。”

    經他指點,她漸漸不再那麼害怕了,留神著兩邊樹林的風景和遠處的火光,漸漸的領略到在馬背上才能看見的景色,她好像離天更近了一些呢。

    “抓緊。”他叱了一聲,龍駒四蹄騰空,如箭般疾射而去。

    如他所言,要走半個時辰的路程,他們很快就到了。

    水芙蓉一下馬就被三叔和三嬸團團圍住,三嬸的臉上還掛著淚。

    “我的芙蓉啊,剛才亂烘烘的,我四處都找不到你,嚇死我了,還以為你被山賊們抓走了。”

    “三嬸我很好,大夥都無礙吧?”

    “大夥除了受了驚,其他都還好。”

    “多虧了你李叔還有那些藍衣馬販,他們太神勇了,比大內裡的高手都還厲害呢,幾下子就把那些沖到前頭的山賊打得落花流水。”

    耳朵聽著三叔三嬸的話,水芙蓉分神注意著四周,黑面男高大的身影猶如天神一般雄偉,他平直寬闊的肩幾

    乎搶走她所有的目光,四周很曙雜,有家人團聚後的呼聲,有喜極而泣的擁抱,有餵食牲口的響動,在人聲鼎沸的忙亂中,她的目光始終追逐著他。

    “芙蓉,起風了,去廟裡吧,你三嬸把草都給你墊好了,你也累了,快睡吧。”

    兩位老人家確定她真的沒有受傷後,雙雙架著她,把她帶進了土地廟裡安歇。

    腦子裡塞滿今日遭遇的水芙蓉哪裡睡得著,她等著三叔三嬸都睡著後,悄悄爬起身來,來到土地廟外。

    “姑娘怎麼還沒睡?”臉頰帶傷的李叔親切地問道。

    “李叔,你的傷還好嗎?”水芙蓉關切的問。

    “你李叔我走南闖北,刀裡來劍裡去的,這點傷算不得什麼,倒是姑娘還好吧?你要出了什麼事,老頭兒就沒臉見你爺爺了。”

    “我沒事,山賊來的時候我掉進了河裡,幸得那個藍衣公子相救。”

    “難怪山賊攻來的時候我沒找到你,這次真是走大運了,沒想到會碰到他們在商隊裡。”李叔的嗓音越壓越低。

    水芙蓉附耳過去,也小聲的問道:“李叔是說那些藍衣馬販嗎?”

    “正是,聽說他們是福興馬行的人,可我看著不像,長聽商道上的武師說,有一隊極神秘又武功高強的馬隊,他們時常會混跡在各商隊當中,掃清商道上的山賊和響馬,這些年來,他們抓到的山賊不下千人,掃平的山寨不下百座,聲名遠播,偏偏誰也不知道他們的來歷,被抓到的山賊響馬土匪,第二天准會被五花大綁送到官府的門口,那個福興馬行又是鐵桶一個,什麼消息也不透露。”

    天下還有這樣的俠義之士?水芙蓉聽得雙眼不由自主地看向土地廟左側的布帳子。

    “姑娘別看了,他們剛才有人過來交代,不要靠近布帳,今日所有犯惡的山賊都被看管在布帳後面的空地。”李叔提醒她。

    “好,我不過去。”水芙蓉提著桶子,打算去河邊取水,“我去汲些水來做宵夜。”

    “啊,有口福了。”

    水芙蓉婉拒李叔要為她提水的好意逕自走了,走到半路,想起順子哥兩兄弟。

    他會怎麼處置善良的兩兄弟呢?不行,她放心不下。挽著桶,水芙蓉蓮足一旋,改變方向,朝布帳後走去。

    夜風幽冷,月亮懶散地在雲朵裡露臉,冷沉的黑夜,被布帳後的兩團熊熊營火烘暖。

    遠遠便能看見布帳四周把守嚴格,高大如天兵天將的藍衣人神情嚴肅的環立四周,根本不容人靠近。

    小小身影轉而爬上了處傾斜的坡道,借助高處將帳後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身著深藍長袍烏黑皮甲的黑面男傲立正中,山賊們都在他身前跪成一片。

    只見黑面男沉著臉,握著一幅畫像對著上了年紀的山賊們問話。

    “做山賊多少年了?”威嚴的音調響起。

    “十……十多年了。”

    “十年前,有九個山寨聯手突襲應鵲城,你有參與嗎?”

    “……有。”當時那可是一件大事啊,整個西北地方的山賊,十有八九都有分,經過他們洗劫之後,整個應

    鵲城毀於一旦,那個在西北曾繁華一時的城鎮,如今只剩一堆黃土。

    “可有見過這個女人,可有搶過這個女人?”

    上了年紀的山賊低垂著頭,用眼角偷偷摸摸的瞄著畫像。

    “看仔細!”

    “是……是。”

    隔了半晌,才聽那山賊道:“沒沒……沒見過。”

    火光在黑面男的臉上映出恐怖的陰影。

    “上了年紀,腦袋不好使了吧,再想想,可有見過我家少夫人。”霍光感染到主子的凜洌之氣,厲聲道。

    “大爺,都這個時候了,咱們怎麼還敢胡說,瞧瞧這畫像,這夫人容貌俊得天仙似的,我要見過絕對不會忘,當時,大夥劫了許多女子帶回各個寨子,九個山寨的寨主把長得好的俏的俊的都自己留下了,他們甚至差點為了一個美人打起來,如果當時有這般絕色的話,他們早就自相殘殺了。”

    又是毫無頭緒,黑面男轉過身,面向河岸閉眼吐息。

    她究竟被帶去了哪裡?十年了!他背負了十年的罪過何時才能得到救贖?

    銳利的眼睛睜開,首先進入他眼底的,是遠處那一抹青色身影,心中煩憂瞬間被移到一旁,他足尖一點,幾個起落,人已站在陡坡上與水芙蓉相對而立。

    “為什麼還不睡?”他不悅道,“荒村之地,別在野外久留,出外最好有人相陪。”口氣相當的嚴厲。

    “李叔想吃宵夜,我出來汲水……這是你……的夫人吧?”水芙蓉盯著他仍拿在手上的畫,輕聲問。

    他輕嗯一聲,不願多談。

    “你在這裡等,哪裡都別去。”他將畫收回腰袋,毫不溫柔地拿過水芙蓉手裡的水桶,提氣而去。

    幾個眨眼的工夫,他已空著手回來了。“水我已經給你放在土地廟外了,你回去吧。”

    說不出心底是什麼滋味的水芙蓉垂著頭道:“順子哥他們……”

    “其他人明早送官,你說他倆還有些一向善之心,我暫且留著他們賞他們一口飯吃。”對山賊,他從不抱任何憐憫之心,山賊就是山賊,不可饒恕。水芙蓉向他求情,他本來可以置之不理,不過一見她瘦弱的身影,他頓時改變了主意。

    低垂的螓首點了點,青色衣衫越過高大的身子往土地廟走去。

    順子哥倆重獲新生,她應該很高興的呀!為什麼心底沉沉的?酸酸的?從剛才起,她就覺得自己變得好奇怪。

    “明天,我與兄弟們就會帶著山賊離開商隊,前方有大宋及西夏駐軍,不會再有危險了,你們可以平安到達西夏。”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讓人心痛的瘦弱肩膀定住,緩緩轉過身來,水芙蓉的臉上有些蒼白,頭水陸又瞳盯著霍炎庭陽剛俊朗的輪廓。

    “這一輩子該不會再見了吧。”她嘴唇疇暉,聲音又小又低。

    “你說什麼?”

    蒼白的小臉上,綻開一絲笑花,“沒什麼,晚安。”

    水芙蓉大步跑開,夜色模糊了她的身影,唯有被營火映得通紅的粉裙在他的瞳中翻起層層漣漪,一圈一圈泛入心湖。

    她剛才到底說了什麼?猜測令霍炎庭有些煩亂,以至於這夜不得好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7-8-18 00:15:01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喔喔喔——

    兩個時辰之後,遠處村莊的雞鳴了,太陽對面的山蝴裡探出一個光亮的弧度。

    布帳前的營火早就熄滅了,濃重的青煙緩緩上升,藍衣人已整裝待發。綁起來的山賊被牢牢的個成一大串,準備送官。

    “主子,上路了!”

    霍炎庭對著前頭開路的霍飛點了點頭。

    馬兒在晨光裡嘶鳴起來。

    “等等!”清脆乾淨的嗓音忽地從繚繞的山嵐裡傳來,“三叔快點,他們要走啦。”

    是水芙蓉!霍炎庭迅速回頭。

    “呼,總算趕上了。”水芙蓉帶著笑臉出現在他眼前。

    她的笑容當中難掩那藏不住的疲憊,眼睛雖然還是那樣明亮,眼圈卻清楚地告訴霍炎庭她一夜未眠的事實。

    沒來由的,他胸中一團慍怒,氣她不懂怎麼照顧自己,這個姑娘讓人放不下呀,遇到危險時太遲鈍,長途跋涉又不懂如何休息,別人歇腳的時候,她又在為其他人烹煮食物……他越想越不舍。

    “這是我做好的饅頭,給你們路上帶著吃,我想你們每日都這麼辛苦,飯量一定很大,所以做了三大籠,三叔,快,給他們。”

    成山的饅頭被包在包袱裡,正冒著暖暖軟軟的香氣。

    霍光霍飛霍康等人都傻了眼。

    “公子你們就收下吧,我家小主人做了一夜呢。”說著,三叔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饅頭的好處很多很多,可以存放比較久,餓了烤一烤就能吃,不烤就著水也能下肚充饑。”

    霍炎庭抑住心中波瀾,目不轉睛地盯著水芙蓉看。

    “後來想想饅頭可能還不夠,我就帶著三叔去村子裡,買了豬肉跟香蔥,給你們包了一百顆包子。”水芙蓉拿起放在桶裡的一個紙包打開給霍炎庭看。

    白白胖胖,香氣撲鼻的包子引來在場人的驚歎,四周響起吞咽口水的聲音。

    她為了弄到足夠的材料,大半夜的跑去敲人家的門,還好善良的村民沒跟她計較。

    “你當我們是……”霍炎庭臉色有點難看。

    “對了對了,我還烤了二十個金銀卷子,味道極好,這是專門送給你的。”

    “不……”

    “這是給道貌岸然馬兒的糖球,那天它真的是在跟我要糖吃,雖然它狡狷的不願承認。”

    “龍駒它……”

    “這是給你的羊肉幹,我本來打算留著自己吃的,給你了!哈哈。”她越說越有勁。

    閉目吸氣後,霍炎庭維持平板的語氣道:“送這麼多吃的做什麼?”

    “我爺爺說,口袋裡有吃的,才人見人愛,肚子裡有好料的,才會沒有煩惱。”

    “我不想人見人愛。”

    “吃了好料沒煩惱。”她笑得很可愛。

    “主子,這包子好好吃,口齒……留香……哇,你看那鮮美的湯汁都滋滋往外冒了。”

    活潑的霍飛已率先吃開了,受到美味的吸引,有好幾個人也都忍不住拿起剛出爐的食物塞進嘴裡。

    他們原本都是很謹慎的人,不會隨便吃東西,但因為知道主子曾救了這姑娘,因此就不客氣的收下了她的謝禮。

    “黑面男,恐怕後會無期了,收下吧,做個留念,一路上保證沒煩惱。”

    後會無期這四個字勾起霍炎庭的一絲傷感,那感覺他還未抓住確認,就被硬生生擋在心門之外。

    “祝你早日找到愛妻。”水芙蓉將裝滿吃食的三個大桶交給霍康後,對著霍炎庭揮了揮手,與三叔一起離開眾人的視線。

    與霍炎庭告別之後,水芙蓉便跟著商隊進發,前往西夏,經過一個多月的艱苦行程,終於到了西夏都城興慶府。

    “怎麼才初冬就飄雪了呀,好冷啊,受不了了。”

    酷寒的氣候,想不讓離鄉背井的水芙蓉打退堂鼓都不行。

    還未在西夏安定下來,水芙蓉便又帶著三叔三嬸往回走。

    終於,在大宋與西夏的交界處,她找到了一個心儀的住所——紫溪城。

    “姑娘,你選咱們紫溪城住下准沒錯!”紫溪城中的胖房東樂呵呵地說道:“天下年年戰亂,三十幾年前,大宋都城沖梁被金國女真人占了去,老夫一家人逃命來到了這裡,住了幾十年,平平順順、安居樂業。甭看這紫溪城是在關外,冬天,靠著西北側的高山擋住北邊來的風雪,城裡和北邊的草場都不會有大災,有時甚至比沖梁還暖和幾分,從祁連山上來的雪水匯成紫溪河,飲水灌溉都不成問題。”

    “嗯!剛翻過西北的高山過來,我就覺得這裡暖和好多呢。”水芙蓉在房東的小院子裡四處瞧著,對這個半新不舊卻乾淨清爽的院落很是滿意。“李老爺,紫溪城是算大宋還是西夏的城池呢?”

    “這裡位於兩國交界,算是三不管地帶,因此城中並無官街,這座紫溪城呀,是歸青睚堡霍家所有。”

    “霍家?!”水芙蓉好奇了。

    “大姑娘來。”李老爺招招手,帶著水芙蓉跟三叔來到門邊,指著東北地勢極高的地方說道:“看見了嗎,那就是青睚堡,這絮溪城有七成產業都是他們家的。”

    “哇!”遠處雄渾高闊的白石城堡,被莽莽煙雲環繞,層層迭迭的高樓亭台,散發著莊嚴與神聖的味道。

    “霍家可不得了,富可敵國,是西北商業巨壁,城外有他家千頃牧場,年年賣出的牛羊戰馬數以千計,紫溪河兩岸良田亦是霍家的產業,除這些外,年年通過青睚堡交換的茶葉、官鹽、毛皮等物多不勝數,聽說這三十年前,大宋都城南遷至臨安花費的銀兩,還是找霍家上一代老堡主霍老爺借的呢。”李老爺說得繪聲繪影的。

    “我們在臨安可沒聽說。”三叔搖頭不信,堂堂皇族豈能向商賈借錢?

    “關於青睚堡的傳聞可多了,如今青睚堡主事的是堡主霍炎庭及二少霍嶽庭,老堡主早已放下事務,鎮日裡就陪著妻子遊山玩水,逍遙自在。”

    “青睚堡的人會不會向城中商家抽成?”水芙蓉擔心地問。她租下小院,打算開一間食肆,用以養活自己和三叔三嬸,離家在外,她只能自食其力。

    “二十多年前是會的,如今不會了,青睚堡堡主對紫溪城的城民既公道又愛護,姑娘大可以放心,若是堡主殘忍無道,紫溪城也不會如同眼下這般繁榮,你瞧瞧這街上多熱鬧興旺。天下年年戰亂紛爭,青睚堡強大的護衛卻能保得這片樂土,土匪山賊不敢來、兩國也不敢在這鬧事。”

    從言談之間便可知李老爺對青睚堡的敬仰之情,而從他笑顏逐開的神情,就能知道這紫溪城是何等的繁榮寧靜。

    “李老爺,這院子我租下了。”院門正好對著紫溪城裡熱鬧的河東大街,對將來的生意很有益助,李老爺為人和善親切,又同是沖梁老鄉,水芙蓉當即決定租下這裡。

    “好,大姑娘一個人漂泊異鄉,很是不易,李某也不是狠心之人,算你每月一兩銀子吧。”

    “多謝李老爺。”

    相談甚歡之下,兩方簽下租契。

    找到落腳的地方,水芙蓉一刻也不停地展開了她的食肆買賣。

    從購置新的炊具、傢俱到掛起“芙蓉坊”的招牌,用了不過短短四天時間。

    嚴格說來,芙蓉坊並不是一間招客進店用餐的餐館,它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食檔,擺在小院的臺階上,每日販售各種小點心和鹵蛋、肉乾、聽雞等小食,偶爾水芙蓉興致來了,她會做些紫溪城城民見也沒見過的宮廷點心,比如梨五花兒、水晶燒賣、小籠包、雕花蜜栗子等物。

    高超的廚藝、不停變換的花樣美食、童雙無欺的價格、待客熱情的店主,這些讓一個小小的芙蓉坊迅速成為紫溪城覓食的焦點。

    來往的商賈、本城居民還有聞聲而來的老饕都湧到芙蓉坊前搶購美食,常有人為了多買一顆鹵蛋或是一盒子糯米棗而吵起嘴來。

    漸漸的,不知從何時起,天晴也好,下雨也好,河東大街總有一眼望不到頭的長龍,從芙蓉坊一直排到街尾,盛況空前。

    如此的好口碑下,聞名遐邇的芙蓉坊得到了青睚堡的邀請。

    “要我去做廚娘?青睚堡?”

    一個六十開外的老人點點頭,他自稱是青睚堡的總管,衣著樸素,寡言慎行卻又不失禮數。

    “姑娘應該知道青睚堡絕非一般小門小戶,堡中紀律嚴明,只要姑娘點頭,保你安安心心的做事,還能有豐厚的酬金可拿。”

    支著螓首,水芙蓉想了想,沒費太多工夫便拒絕了青睚堡的好意。

    這條消息一傳聞,芙蓉坊的生意便更好了,食客們一邊討論著芙蓉坊的老闆有點傻,傻到不知道窩進青睚堡去發財,一邊又喜孜孜地為還能繼續品嘗到芙蓉坊的鹵蛋熏雞而洋洋得意。

    這日午後,芙蓉坊還冒著熱氣的蓼花糖出了爐,濃郁的芝麻香氣染遍了整個紫溪城。一顆圓圓胖胖透著熱氣的蓼花糖兒帶著香氣,被一個中年婦人捧到了青睚堡夫人田春光的鼻子底下。

    四十幾歲、保養得極好的田春光兩眼放光,一把接過蓼花糖,輕咬了一口。

    “春光妹,我現在真的很討厭蓼花糖。”田春光的相公,青睚堡不管正事、只顧愛妻的老堡主霍磊,很是吃味地看著妻子手上的美食。對!就是這個東西,就是那個該死的芙蓉坊,讓他受了一丁點冷落,不!連一丁點都不行。

    “磊哥!”田春光委屈地放下手裡的蓼花糖,在中年婦人捧過來的水盆裡淨了手後道:“這不是水芙蓉做的!被騙了,還勞雪梅為它站了好半天呢。”吃過大江南北、橫掃眾多美食的田春光,哪怕小點心中有那麼一絲欠缺,她都能嘗出來,水芙蓉親手做的,就不會有任何缺失,想糊弄她這個頂級美食客,想都別想。

    “呵呵,那個水芙蓉是想死了!春光妹,一會我就帶人去扒了她的皮,把她吊在樹上打,打到她願意來我們家做廚娘為止。”曾經的漠上第一大梟雄為愛妻露出許久不見的陰險表情。

    “磊哥,不是說好我們要正大光明、堂堂正正、軟言細語、親切和藹的做人嗎?”田春光埋怨地睞他一眼。

    這一眼,醉了霍磊的心,鼻子立即被牽在田春光的手裡,“是,春光妹說的是。”

    “我們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好好規勸她,讓她一心向善地為我們烹調美食。”田春光搓搓玉手,露出令人發毛的微笑。

    當日夜裡,田春光很快樂地向水芙蓉展現她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西時一過,熱鬧一天的河東大街安靜下來,除了偶爾跑過的幾隻小狗小貓再沒人跡。所有食物告罄,水芙蓉收了攤子,跟三叔三嬸吃起晚飯,小木桌邊,勞累的三人有說有笑,忽地一群神秘漢子沖進小院,沒說一個字便把水芙蓉連人帶飯碗一起劫到一處清幽的山間宅子裡。

    水芙蓉保持她遇到突發事件一貫的遲鈍,人呆呆的,連從芙蓉坊裡捧出來的半碗飯都忘了放下。

    “是芙蓉坊的水芙蓉?”笑容可掬的田春光乾脆俐落地來到她旁邊。她還以為水芙蓉一定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呆呆的小姑娘……有趣,實在是有趣得很。

    她遲鈍的神情、乖巧的樣貌,招來田春光的喜愛。

    “我就是水芙蓉。”她有些木訥地道,雙目呆呆地定在田春光臉上。眼前的婦人笑得好美呀!豐腴的臉頰似細膩的玉石,毫無細紋的臉龐看不出歲月的痕跡,一身鮮紅欲滴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既火熱又撫媚。

    “原來你就是水芙蓉,來人啊,先給我打!”一身黑衣、五十開外的瘦削漢子,沉著端正的長臉,從鮮紅的衣裳後一閃而出,聲如洪鐘。

    小手執著筷子,扒了一口飯塞進嘴裡,水芙蓉的目光在霍磊跟田春光之間遊移了一會,恍然道:“你是要打我?”

    忍住,不能笑!兩夫妻心領神會地交換了一下眼神,這個遲鈍姑娘太有趣了。

    “當然是要打你,竟然敢拒絕做我青睚堡的廚娘!你如今站在誰的地頭上你明白嗎?”霍磊皮笑肉不笑的哼道,一根碗口大的烏木棍子已經被請了出來。

    “水姑娘,我是青睚堡的當家主母田春光,這位是我的夫君霍磊。”田春光和藹地說道:“姑娘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拒絕青睚堡的邀請呢?是嫌青睚堡給的薪俸太少?還是想以此為由,要更多銀子?”

    戀戀不捨地放下飯碗,水芙蓉據實以告。“不瞞霍夫人,打芙蓉來到紫溪城裡開業以來,食客眾多,有一天,一位八十歲的老奶奶吃過我做的糖霜玉蜂兒後,就一直在芙蓉坊外等著打烊,只為告訴我,她死也不會想到,隔了三十幾年還能嘗到沖梁甜食,每嘗一口,無不是對家鄉的懷念和惦記,也令她想起她過世的親人,她請求我,要我一定不要離開紫溪城,讓她有生之年還能再嘗到家鄉味。”

    “為了素昧平生的客人,你寧願拒絕青睚堡的優厚待遇?”

    “錢很重要,讓更多的人幸福也很重要。我們水家的家訓是,吃得飽沒煩惱。我不能辜負紫溪城的客人們,不論颱風下雨,他們都來為芙蓉捧場,我說什麼都不能棄他們於不顧。”

    田春光聽完這番有些傻氣的話,笑了。遭到拒絕的是她,可田春光打從心裡喜歡水芙蓉,欣賞她的傻氣和率真。

    “春光妹,別跟她廢話,有人敢掃老子興,老子就讓她活不下去。”霍磊揮手讓護院抓過水芙蓉開打。

    “老爺,別對水姑娘這麼凶。”田春光連忙緩頰,“水姑娘,別怕別怕,你先隨雪梅出去,待我勸勸我家老爺子。”

    雪梅是跟隨田春光三十幾年的丫鬟,主子一個眼神,她便領著水芙蓉出了房間。

    水芙蓉揀起自己的飯碗,躲在雪梅的背後,慢慢地經過霍磊和執棍的護院身邊。

    真的好可怕喲,差點就被打了……獨自在異鄉沒人靠,她好難過,水芙蓉的櫻唇委屈地扁著。

    等雪梅帶人離開,田春光頑皮的眸子一閃,“磊哥,這種傻姑娘根本用不著棍棒,你在東廂好好歇著,瞧我怎麼哄得她為我們賣命吧!說不定還能把她留下。哈!這個傻姑娘,來了就別想那麼容易離開。”

    “春光妹,可別離開太久。”霍磊在妻子面前顯得像個大孩子。

    安撫好丈夫,田春光整整神色,收起嬉笑的不正經表情,紅著眼眶出現在水芙蓉的面前。

    “我家相公還是不肯放過你,這可怎生是好……芙蓉呀,你可不知道,我家老爺曾有塞上梟雄之稱,被他折磨過的人,如今見了他都會抖,他對那些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人,特別的狠,有的還丟了小命呢。不如趁這工夫,我讓雪梅帶你偷偷溜出去吧。”

    “夫人……”

    “叫我春光姊好了。”田春光歉疚地拍拍她的手。

    “春光姊,你放我走,那個那個老堡主會為難你嗎?”水芙蓉心裡閃過感激後憂懼地問道。

    “你甭問了。”田春光背過身去,肩膀微微地發抖。

    連雪梅也跟著一起紅了眼睛,仿佛隨時要掉下淚來。

    水芙蓉此時若能不問不聞地走掉,她便不是水芙蓉了。

    “他會為難你呀?我要怎麼做他才不會罰你和雪姨呢?”

    “別問了,快走吧。雪梅快,老爺只讓我過來規勸水芙蓉,要是耽擱太久,他會帶著護院過來的,水姑娘快點走吧,再不走,連看門的老奴都要跟著遭罪了。”

    “哎!春光姊,你別傷心,這裡有火房嗎?我做幾個小菜,你幫我送過去,但願霍老爺嘗過我的菜後心情大好,親口下令放我走。”

    “水姑娘真是個好姑娘,真是好姑娘呀!一會兒我定會幫你美言幾句。”田春光眸中閃過光亮,中計了!她暗中欣喜萬分。

    “請春光姊為我傳個口信,告訴我三叔三嬸,我很平安,叫他們早點歇息不用等門。”

    “嗯,一會兒我就命下人過去說一聲,你放心吧。”

    “水姑娘,火房在西側,請隨我來。”雪梅將火房的方向指了出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7-8-18 00:15:15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三個人一同來到西側的火房,未等水芙蓉開口要食材,鹿草、銀耳、燕窩、幹鮑魚、人參、驢尾、靈芝等昂貴的食材已被送到手邊。

    “水姑娘還需要什麼儘管吩咐,只要是你說得出的材料,我們便能奉上。”

    水芙蓉不由得咋舌!這些好料簡直可以跟皇上所用的食材媲美,霍家果真是富可敵國呀,名不虛傳。

    “這些就很好了、很好了。”水芙蓉梭巡一周,火房裡柴米油鹽麵粉糯米幹貨樣樣俱全,她可以開始動手了。

    挽起粉色的袖子,水芙蓉指揮火房的小工燒起火來,她則開始揉起懦米粉。

    一眨眼的工夫,糖霜玉蜂兒跟胡桃酥熱氣騰騰地擺入質地上乘的青瓷碟子。

    “太好了,我這就給老爺送去。”嘴裡正嘗著糖霜玉蜂兒的田春光,一邊接過水芙蓉手裡的盤子一邊含糊的道,美味的玉蜂兒在她嘴裡,抖起一場味覺輕雨,幸福的感覺抑不住的湧上。

    水芙蓉累得兩頰飛紅,粉袖不住地抹去汗水道:“得趁熱吃。”

    田春光笑著點頭,步履飛快地朝霍磊所在的東廂奔去。

    半炷香過去了,田春光沒再回來,雪梅代為傳話,“夫人說,老爺剛才吃了點甜的,不如再來點咸的,老爺還在氣頭上哩。”

    水芙蓉不疑有他,又回到灶火前烹出一道雞汁浸脆方筍。

    地道的江南菜品還沒送過去多久,雪梅又來傳話,“方才是道正菜,老爺說,下面要吃點心,老爺的脾氣好像下去一些了,你回家有望了。”

    時值三更,水芙蓉又一次提起精神做起食物來。

    “前一道是酸的,換道甜的吧。”

    “老爺說口幹,水姑娘你再想想辦法。”

    “剛才那道菜,老爺和夫人都讚不絕口,不過他們忽然很想吃雕花蜜煎。”

    “夫人和老爺說,剛吃了甜的,再來道鹹的嘗嘗。”

    “來點麵點……”

    “小籠包!老爺點名要小龍包。”

    埋頭奮戰的水芙蓉,就這樣被欺壓得無法休息,一刻不停地做著各色美食,不知不覺的,天空已漸漸露出魚肚白。

    卯時,天已濛濛亮了,騎在龍駒背上的霍炎庭精神抖擻地帶著霍光他們回到青睚堡。

    一夜未睡的他,身姿依然挺拔,陽剛俊美的五官仍是嚴肅威猛。

    “呀!堡主回來了!”剛過青睚堡山門前的玉石門樓,家丁己認出他們的身影。

    “快開門,快開門,堡主回來了!”一群家丁護院都圍了上去,牽馬的牽馬、伺候的伺候。

    霍炎庭已有半年未回來了,這麼長時間,他一直在各地巡視青睚堡的產業,連過年也是待在揚州處理公務。

    家丁們執著夜明珠在前面引路,他昂首闊步的朝青睚堡的主廳走去。

    “堡主,您回來了。”六十開外的總管佟伯迎了上來,他睡眼惺松,手裡還系著衣帶。

    “佟伯,不必這麼勞師動眾,時辰還早,叫大夥都去休息吧。”霍炎庭抱歉地說道。

    “堡主,你回來,佟伯哪裡還睡得著,你們快去備茶點和早膳,堡主一路奔波該累了。”佟伯對著副總管一通吩咐。

    “最近堡中和紫溪城裡沒什麼大事吧?”霍炎庭定住步子,四下看看,輕聲問道。

    “回堡主的話,兩處都很好,呵呵。”他當然不會告訴堡主,葉家人又來鬧過了,自從少夫人葉錦娘失蹤,葉家人從此不依不饒,上門哭鬧是常有的事。

    “嶽庭呢?”

    “二堡主被西夏洛王爺請去商議事情了。”

    “爹娘是不是還在天山附近遊歷?”這是他兩個月前收到的消息。

    “回堡主的話,老堡主跟夫人早回來了,而且這次一住就是一個多月,不曾離開。”

    “嗯?!”霍炎庭的眉毛皺起。

    “紫溪城裡開了一間芙蓉坊,賣出的點心,嘖嘖嘖嘖,老頭這麼大年紀了,提起來都流口水,可惜呀,芙蓉坊生意太好,每人只限買一件吃食,要再買,還得重新排隊。”

    “佟伯!”霍炎庭想聽重點。

    “呵呵,讓堡主笑話了,這夫人發現芙蓉坊的東西好吃,當然是會留在堡裡天天命人去芙蓉坊購買吃食,夫人如此看重芙蓉坊,可偏偏芙蓉坊的老闆不識抬舉,請她來做廚娘,她竟然拒絕了,一點都不給我家老主子面子,太可惡了。今夜老爺跟夫人擄她到山泉別館,打算好好懲治懲治她。”佟伯說著說著不由得替老主子生起水芙蓉的氣來。

    不是吃就是玩!霍炎庭不知碰上這樣的爹娘,是不是他運氣太好,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他繼續走向主廳。

    倏然,堅定的步子停了下來,有一道光亮閃耀在他的腦袋裡。

    不會是她吧?!霍炎庭不覺心漏跳兩下,半年多過去了,她瘦弱的小身子,巴掌大的小臉,乖巧的模樣,從不曾在他記憶中淡去。

    這該就叫牽掛吧。

    “佟伯,芙蓉坊的老闆是不是姓水?”他狀似無意地提及。

    “堡主怎麼知道的?芙蓉坊的老闆叫水芙蓉。”

    “年紀不大,十七、八歲左右?”

    “嗯,堡主說的正是。”

    “她被我爹娘關在山泉別館裡?”語氣聽起來很平常,但只有霍炎庭自己才知道,他該死的擔心了。

    遲鈍、率直的水芙蓉哪裡會是奸狷狡詐的爹、鬼見愁的娘的對手?!尤其是在她拒絕做專屬廚娘之後……

    “堡主?!你不進去休息嗎?堡主?”

    只見深藍高大的身影騰空而去。

    “堡主這是怎麼了?難道也想嘗嘗水芙蓉的手藝?”佟伯一頭霧水。

    離開青睚堡,霍炎庭疾馳著攀上山顛的山泉別館。此地正是紫溪城夏季乘涼賞月的好地方,從山泉別館往下俯視,遠處的雪山、草場、城鎮盡收眼底。

    霍炎庭進入山泉別館後就直奔火房,他大力地踢開火房門,只見渾身被汗水濕透的水芙蓉手裡拿著一柄湯匙,杵在火爐旁,她小小的腦袋正小雞啄米似地一點一點著,門被撞開這麼大聲她竟然沒有被吵醒,可見有多疲累。

    前方的鍋裡,噴吐出濃濃的香氣,馬上發現她的姿勢太危險了,霍炎庭走上前想拉開她。

    遲鈍地感覺到有人來了,水芙蓉嚅囁著芳唇道:“雪姨,這鍋冰糖雪梨燉雪蛤,還要再等一會兒……”努力抬起小小的螓首,迷蒙的眼睛微微睜開後,霍然瞠大,“黑面男!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你是來救我的吧?!”過於興奮下,她衝口而出。

    他的臉有那麼黑嗎?霍炎庭氣悶地搖搖頭,“你在這裡待多久了?”

    “應該有三四個時辰了吧,一直在料理食材,都忘了時間。”

    霍炎庭心一緊,眉頭一蹙,她整個人疲憊不堪,臉上全是汗漬,粉色衣衫上也到處是油污。

    該死的!他有些心痛。

    佈滿繭子的大掌捉住水芙蓉的細腕,拉著她便往東廂而去。

    “堡主!您回來了?佟總管怎麼也沒替堡主通報一聲。”迎面而來的雪梅一見霍炎庭,連忙福了福身。

    驚天的震撼襲擊著水芙蓉,她下意識地跟上霍炎庭的步子,與他並肩而行,雙眼緊盯他的側顏,嘴巴越張越大。他是青睚堡的堡主?!那個富可敵國的霍家大少!他……不是馬販嗎?

    亮晶晶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偉岸的身影這一切一定是夢,她又夢見黑面男了,如同這半年來的每一個夜晚,這一定一定是個夢,太不真切了!分別後的他和她怎麼會再相遇呢?

    邁步之間,霍炎庭跟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水芙蓉已站在東廂門外。

    “春光妹,再來一口。”

    “蟹粉獅子頭,好美味呀,蟹粉的鮮美,嫩藕的爽脆,簡直讓人停不了口,老爺,你還記得有一次在臨安,三王爺府上的宴會嗎?當時就是這道蟹粉獅子頭最對味,聽說是宮裡的禦廚做的。哦呵呵,沒想到還能在咱們紫溪城吃到。”

    “這道熏雞也很不錯。”

    “老爺,吃過這些菜,都不覺得困了。”

    兩個吃得興致高昂的人,總算發現到門扉被人推開了。

    “爹娘,兩位也上了年歲,日夜顛倒傷身子。”不疾不徐,眉頭帶著怨懟的霍炎庭不悅地開口。

    “炎兒?你也是嗅到這菜香才回來的吧,我可不會分給你!”田春光皮皮地一笑,猛然發現水芙蓉也在,她毫不尷尬地對著水芙蓉笑笑,“今日真是辛苦水姑娘了。”被抓包了,呵呵,她絲毫沒想掩飾自己的行為。

    “放她回家!”霍炎庭看向霍磊。

    “臭小子,竟然敢管起我跟你娘來了,找死啊?!水芙蓉不能走!”霍磊對兒子沒啥好臉色。

    打從一開始他跟田春光就沒打算放這個廚娘離開,即使此時霍炎庭站出來阻止也不能改變他的心意。

    “爹跟娘的閒事,兒子管不了,現在我管的是水芙蓉的事。她的事我管定了!我是現今的堡主,自主理事務

    以來,從沒有霍家主子為難外人的道理,今天也不許。”竟為了口腹之欲折磨了水芙蓉一夜未睡,這兩個老人家越來越不知輕重了。

    也難怪,面對如此美味誰還能講道理?

    可在多年的歷練之下,他面對爹娘也是一派公事公辦的模樣。

    水芙蓉滿面通紅地側著頭,呆呆地看著為自己討公道的霍炎庭。她覺得自己心跳好快,臉好熱!這這果然不是作夢啊,水芙蓉依然沉浸在重逢的驚喜當中。

    “你們倆認識?!”慧黯的頑皮眼神在水芙蓉和兒子之間溜來溜去,田春光別有用意的問道。

    “娘還是早點休息吧。”

    “你竟然敢無視你娘的問題,給我跪下!”霍磊跳起來,橫眉堅目吼道。

    “等我送走水芙蓉,確定你們不會再找她麻煩,到時兒子必定自來向兩老認錯。”他保護欲極強的將水芙蓉推入身後。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他兒子竟然在保護水芙蓉。十年了,這場景令田春光又想笑又想哭。她的兒子不會孤老終生了!

    “想帶廚娘走,門都沒有!霍沖,把山門封了。”霍磊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霍炎庭冷冷地道:“爹,你今日要攔了我,青睚堡的所有事務我都還給你,堡主之位我也拱手讓出,是你接還是二弟接,你自個兒看著辦,兒子從此對任何生意不再過問,也會離開青睚堡,去做我想做的事。”

    “要我繼續做堡主?我才不幹,嶽庭才不會接這個堡主之位,你少拿這事威脅你爹我!”霍磊氣得火冒三丈。他最怕的就是忙得沒時間陪在他的春光妹身邊。

    “你今天要不放水芙蓉,我們可以走著瞧。”氣他們虐待水芙蓉,氣他們嚇唬傻傻的她,氣他們把人綁來山泉別館肆意妄為,不替水芙蓉回敬一下,他對不起自己焦慮的心情。

    “你爹我什麼都吃,最不愛吃的就是威脅!霍沖,家法。”

    “磊哥,別吵了,我們去小睡一會,水姑娘累了一天,讓她也回去歇息一下。”田春光對相公擠了擠眼睛。

    霍磊這頭雄獅瞬間乖乖地變成大貓。

    “被你一說還真累了,我就不跟這笨兒子一般見識了,全聽春光妹的安排。”

    深藍色的身影握住粉色姑娘的衣角,急速將人帶離兩個麻煩身邊,朝別館外走去,他要叫人好好看著芙蓉坊。

    “果然是你呀!”

    走著走著,在他身後的水芙蓉輕笑著出聲。

    嚴肅地眉眼轉向她,不明就裡地望著她。

    “我剛還以為在作夢呢,沒想到你真的是青睚堡的堡主,我來紫溪城三個月了呢,從來沒見過你?你到哪裡去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給的糖球,龍駒吃了嗎?它還喜歡嗎?它愛吃我再給它多做些。啊!真以為不會再見了呢。”

    他一句話都還沒說,水芙蓉已滔滔不絕的說個沒完,霍炎庭聽著她的碎念,眉目間的凜洌之氣不覺被柔化。

    隔這麼久,再聽到她清脆的聲音,依舊有一股熱氣直入他的心窩。

    “你怎麼會來紫溪城?”難道她知道了他的身分追來的?

    “本來我已經在西夏了,可是好冷喲,我最怕冷了,又不能回臨安,只好回頭了,想說走到哪裡暖和就在哪裡留下,正巧路過紫溪城,瞧著這裡比較溫暖,又繁榮寧靜,便留……下來了。”水芙蓉毫不掩飾地打了一個哈欠。

    心疼她眼下的青影,霍炎庭道:“我叫他們送你回去休息。”他轉頭對邊上的奴僕道:“命人備轎,抬到這裡來,送水姑娘回去。”

    說話間,一隻小小的手握緊了他的衣袖。

    回頭一瞧,水芙蓉的頭已貼在他的手臂上,眼睛輕輕閉著。

    “就……讓我……靠一下,好困,沒有力氣了。”接著,細細的打鼾聲淺淺響起。

    一直在旁邊看的霍沖及其他奴僕都笑了。

    霍炎庭睨了他們一眼後,放柔的目光落在水芙蓉的小臉上。

    隨意挽起的髮髻,不施脂粉的小臉,閉起眼睛時,乖巧得如鄰家妹妹……她每一絲纖弱的呼氣聲,都莫名的牽動他的情緒。

    上天這是怎樣的安排?霍炎庭無聲地問著。再遇上她,這算是緣分嗎?

    “堡主,轎子來了。”

    不忍她這樣站著睡著,霍炎庭毫不避嫌地抱起水芙蓉小小纖瘦的身子移進轎內,為她輕巧的分量而憐惜、心煩。

    “平安將姑娘送回她的住處。”

    “遵命。”轎夫抬起轎子,穩穩地消失在山泉別館。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7-8-18 00:15:31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春光妹,我們為什麼要放走水芙蓉?我還以為你正準備想法子把她留住呢。”霍磊托著下巴,注視著似乎在深思什麼的田春光。

    “磊哥,你可能做生意比我強,可兒女之事,我看到了你沒看到的。”

    “哦?”

    “說不定再過不久,我們家就又要有長媳了。”

    “葉錦娘已經找到了?”霍磊皺起霍家人獨特的濃眉。

    “我的笨磊哥!不是啦,是水芙蓉啦!”

    “炎庭喜歡水芙蓉?!”心思不及田春光靈敏的霍磊納悶。

    田春光喜上眉梢地直點頭。

    “何以見得?”

    “我問你,當年炎庭十六歲,你將家業就這麼全數交給他,那麼重的擔子,他有沒有像今天這樣據理力爭?”

    “好像沒有。”炎庭是家中長男,從小就老成持重,對父母家業,責任感比任何人都重。

    “他從小到大,從未像今天這樣為一個外人對我們有過要求,甚至連他自己也不曾,更別提是為葉錦娘了,可以想見,水芙蓉對他有著不同的意義,至少她很特別。”

    “炎兒有了水芙蓉,那葉錦娘怎麼辦?”

    “磊哥,十年了!霍家花費鉅資尋找過,而炎庭疲於奔命,四處捉拿山賊,都是為了葉錦娘,我們付出的代價還不夠嗎?葉錦娘毀了我兒子十年,我不想讓她毀掉他的一生,水芙蓉來得正是時候,我要讓炎兒過上正常日子!”

    十年了,炎庭過著怎樣的日子,她這個做母親的比誰都清楚,帶著負罪感的十年,用生命去尋找的十年,該停止了。

    田春光雷厲風行,翌日就動手實施她的計畫。

    “炎兒。”田春光笑容可鞠地出現在霍炎庭面前。

    “娘。”霍炎庭應了聲,眼神示意商議完事務的各分號掌櫃離開。

    田春光笑著與掌櫃們點頭告別後,面帶愧疚地對兒子說道:“昨日我們那麼對水芙蓉實在不應該,但你也知道,有那麼可口的食物誘惑,我和你爹就什麼都顧不得了,既然你跟水芙蓉有交情,不如你替我跟你爹向水姑娘告個罪。”

    “嗯。”霍炎庭不動聲色地瞥了母親一眼,繼續看起各分號掌櫃送上來的帳本。

    無事獻殷勤,必定有詐。霍炎庭心中有數,謹慎地應對。

    “你跟水姑娘怎麼認識的?”田春光探問道。

    “萍水相逢,沒什麼好說的。”銀翔商號上上月的茶葉損壞一批,他要派霍光去好好查查,霍炎庭仍埋首于公事,修長的手指翻閱著帳冊。

    “騙人,你明明就拉她的小手了,當我沒看見?”田春光收起笑臉。

    貓躲狗嫌鬼見愁總算露出真面目了,霍炎庭放下手中帳冊,與母親四目相對。

    有什麼奸計儘管使出來吧,別去煩水芙蓉就好!霍炎庭滿面寫著這樣的句子。

    “你有了喜歡的姑娘,就這樣瞞著爹娘?罰你每天去芙蓉坊給我帶份餐點回來!要特別的,要水芙蓉親手做的!”

    “叫霍沖霍飛去不行嗎?”他們霍家又不是沒下人。

    “他們跟水姑娘沒什麼特別交情,水姑娘可以不賣他們的帳。”

    “堡內事務繁多,過兩天我還要去草場檢視今年的馬匹,沒空。”

    “你不去,我就不知道上次的事會不會重演,對了,你要讓你那十個護主奴去,我就打斷他們的狗腿!霍光也別想娶雪梅的女兒,霍飛今年更甭想回鄉成婚,都給我做和尚去吧。”田春光撂下話後便風一般的揚走了。

    霍炎庭在主廳裡坐了又坐,咬碎銀牙,碰上這樣的娘,他有什麼辦法?

    他臉色鐵青,眉頭皺起,想來想去,他還是出了青睚堡,來到河東大街上的芙蓉坊後門,不來,鬼見愁定會讓堡中人都受到牽連,他於心不忍。

    “二牛叔,下次給我送些磨好的糯米粉來,一定是要當年新米磨的。”水芙蓉收下二牛叔送來的麵粉,拿出一袋碎銀,塞到二牛叔手裡。

    “姑娘放心吧!”二牛叔拍拍小布袋道:“姑娘,多了,又多了。”

    “二牛嬸臥病在床,買點吃的給嬸子補補身子,二牛叔別推了吧。”水芙蓉笑了,揮別一直道謝的二牛叔。

    見二牛叔走遠,水芙蓉才察覺好像有人在看她,她抬起眼,一看到霍炎庭,臉轟地一下紅了,“霍堡主,你來找我?跟我進院裡坐坐,日頭好毒哩。”

    她把霍炎庭請進乾淨樸素的小院裡。

    一進院子裡,霍炎庭就嗅到各種新鮮食材的味道還有濃濃的茶葉香氣,一種踏實安寧的感覺不期而至。

    “霍堡主,請坐,我給你倒茶。”

    “不用麻煩了。”霍炎庭的目光落在院子向南的角落裡新抽出芽的小蔥、薑、芫荽、小白菜上面,新綠匯成亮眼的一大片。

    高原上難得的夏日,耀眼的陽光,甯寧定定地落在這小小、充滿水芙蓉氣息的院子裡。

    如果世上只有一個地方任他選擇,他一定選擇留在這個小院裡,說不上理由,就是莫名的心情安定。

    “要不要嘗嘗三叔做的茶葉蛋?剛出鍋的喲!有時我忙著備料,三叔就會幫我下廚,三叔也是盡得我爺爺真傳的好廚子呢,你……”

    “我娘想要點特別的美食,請你替我做一道別致的小菜,要你親手做的……這是給你的銀子。”他道明來意,面有難色。

    “春光姊想吃我做的菜了?好的,我這就專門為她做一道,銀子……霍堡主還是收起來吧,你救了我好幾次,我都沒有回報,若要論錢,我還不知道該給你多少銀子呢,你是想我傾家蕩產呀?”水芙蓉歡快地系上繡花圍裙,飛一樣的移到灶邊,“三嬸,把茶葉蛋拿出去吧,可以開賣了,大夥該等急了。”

    灶台前的水芙蓉揮動著斬骨刀,動作有力而流暢,雖然敞開著門的廚房面向院子,有清風流動,但難免襖熱,可這一點也不影響她的動作,她每一步都做得有條不紊。

    霍炎庭坐在通風的院子裡,注視著廚房中水芙蓉的一舉一動。

    這個小小的天地裡,瘦小的她顯得自信耀眼,令人移不開眼睛,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獨特的魅力。

    把斬好的肉骨丟進鍋子,水芙蓉端出一個小碟子送到霍炎庭身邊的小幾上。

    “今日肉鋪給我送了上好的肋排,就給春光姊做一道梅子小排吧,酸甜可口,正適合夏日食用,不過要勞煩你多等一會兒。這是我親手做的碗豆涼糕,給你解解悶。”送完點心,又送來一碗茶,給他準備好吃的喝的,水芙蓉步履輕快地重返火爐邊開始翻炒肋排。

    他的目光垂落在方方正正的小點心上。

    碧綠的粗瓷碟子裡,放著一片碧綠的沾水葉子,葉子上正躺著一小塊鵝黃軟糯的碗豆涼糕。

    克儉自律的霍炎庭除了正餐,甚少在外用餐,然而面對如此可愛又具有深刻芙蓉風格的小點,他不由自主的勾起了食欲。

    小小的涼糕進入口裡,帶來一陣陣可親的涼意,令人通心舒爽,涼意過後是淺淺的碗豆香,一層一層在口中散開,猶如裹紗的女子,一點一點卸去輕紗,露出姣好的面容。如此討喜的小點心,竟然一點也不膩,只是微帶淺淺的清甜之味。

    一口下去,他的肚腹皆叫喚著滿意。

    深幽的眸子微微抬起,直勾勾地看著水芙蓉在廚房裡揮汗如雨地辛勞著。

    “三叔,把那罐梅子醬拿出來……對,我春末時親自封的那一罐。”

    “三嬸你甭管了,一會我來泡豆子。”

    水芙蓉就是廚房裡的將軍,自信從容、光芒四射。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了葉錦娘,那個他用八抬大轎娶進門的女子。

    她從沒有為他或是他的家人洗手做過羹湯,一次都不曾,她嫌棄火房的氣味,討厭爐火的燥熱,討厭生肉的血水,討厭各種蔬菜沾著的泥土。

    他從未吃過自己妻子用心做出來的家常菜,也未得到葉錦娘任何的照顧。在他們成親兩年多的時間裡,前一年,是他無條件的遷就包容,後一年則是無盡的爭鬥。

    二弟岳庭剛過弱冠之年便告訴他——“哥,我不想成親、不想娶妻,因為我害怕自己也像你一樣痛苦。”

    那時,他才幡然省悟自己的不幸已深深影響著家人。

    “好了!霍堡主,快帶回去給春光姊吧。”很有精神的聲音吹散了他記憶中的灰霧,此時他抬起頭,看見的是一張很溫暖可親的小臉,這張臉,總是沾著些油漬或麵粉,從不刻意打扮,他卻覺得美極了。

    第二天,他又再次坐到了那個小小的院子裡等菜。

    “今天二牛叔給我抓了兩隻鴨子,我就給春光姊嘗嘗我做的八寶鴨,這道菜所需的時間也很多,你不介意吧?”

    他搖頭,坐在他昨天坐的竹椅上等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7-8-18 00:15:45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沒多久,水芙蓉端出一個大碗公,遞到他的手裡,“既然來了,試試我們家的午飯,今日我們一家三口就吃這個呢,這叫冷淘,就是將壓制出來的麵條用浸過楊枝的鮮甜井水淋過,夏天吃最是清爽涼快!”

    大碗公里,清澈的酸咸汁水裡浸著嫩白的麵條,一看就讓人感到一陣清涼。

    他在大宋境內沒少吃過這種家常的冷淘,但能做得如此誘人的,唯有水芙蓉。

    此後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天天他都到小院等候,水芙蓉給他送上各種平常卻美味的吃食,他悉數吃完,再帶著田春光所要的食物離開。

    他們之間很少交談,一半時間她都在火爐旁幹活,他想著往事,眼睛看著她。

    十年來,渾沌疲憊的心情在這個夏天像洗過井水般透徹。

    第七天,下起了大雨,青睚堡裡來了一位貴客,霍炎庭為了處理公事,拖延了些時間,等他安置好大宋來的貴客踏出主廳時,就聽霍光來報,說水芙蓉來了。

    烏黑的辮子上掛著水滴的水芙蓉提著食籃小跑著,來到他的跟前。

    “霍堡主,下雨了,我們很早就收了攤子,見你沒來,我就把今天的菜送來了。哈啾!”她打了一個噴曉。

    “霍光,把我的披風拿來。”

    “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剛才去了馬廄那邊,去看看道貌岸然馬有沒有乖一點。”她很認真地說。

    方才霍光有領她到馬廄邊轉轉,沒想到龍駒的裝模作樣還是沒有改,那她只好把做出來的桂花糖球送給別的馬兒吃了,誰教它明明愛吃又愛裝!

    “它叫龍駒。”霍炎庭好氣又好笑地說。

    水芙蓉吐吐舌笑道:“我不久留了,家裡還有活等著我幹,霍堡主再會,明天你要是過午不來,我就再給你送過來。”

    眼見百折青色短裙就要離開,霍炎庭忙道:“我送你回去。”

    “又騎馬?”水芙蓉在顫抖。

    霍炎庭無奈地吐口氣道:“霍光,備轎,送水姑娘出去。”

    “明兒見喲。”她很可愛地揮手。

    有她在這裡,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她像一道可口的食物,帶來活命的力氣、爽口的味覺還有全身的溫暖,他無法相信她有一天離開青睚堡會怎樣……

    她每日任勞任怨為青睚堡做著食物,不計代價無償付出,換來的是他的安寧。

    他爹娘為了她留在青睚堡,不再動輒離家數月,令他這個做兒子的不用為兩老操心,近來爹有時候選破例跟他一起商量堡中事務,接任堡主以來,他從未如此輕鬆愉快過。青睚堡上下五千口,還不算分號的人手,生意遍佈大江南北,他的責任重大,有爹幫忙,他感覺輕鬆不少。

    她真是不可或缺的好女人!從他乃至青睚堡,她都極為重要!

    而她的脾性溫和,待人大方,偶爾的遲鈍反而很可愛,他多想不放她走,自私地留住她啊。

    第二天,他照舊出現在芙蓉坊的小院裡,同樣等待,以及被餵食。

    昨日沒有吃到她親手做的東西,他鎮日都覺得餓,青睚堡的廚子送來不少吃的,可他就是吃得不舒服。

    邊想著,七八個油炸喂餛飩邊進了肚子。

    說不上癮是假的,他愛極了這個平凡卻溫馨的院子,愛極了平凡卻又爽口的吃食,愛極了那個平凡卻耀眼的姑娘。

    對!他愛上她了。

    “霍堡主,勞煩你今天多坐會兒,今日生意有點忙,我先烤下午要販賣的芝麻燒餅,再給春光姊備吃的,今日的客人實在太多,應付不過來呀,你請自便喲。”

    比從前更為深遠的冷眸,此時鍍上灼熱的情感直視著才到他下巴處的小腦袋。

    而她很忙,忽略了他火熱的目光。

    這樣也好,斂往眼睛裡快要迸發的濃情,霍炎庭苦笑,他有什麼權利把這麼美好的女子扯進他一團混亂的生命?

    他不配!

    一個連妻子都保護不了的男人,不配得到水芙蓉,她應該得到更好的男人!

    皓月高掛,高原上的夏夜既涼爽又清澈,紫溪城的城民們都會在這個時候聚在紫溪河邊,點起熊熊的篝火,用熱情的舞蹈享受夏夜的美好。

    收拾好攤子,水芙蓉讓三叔跟三嬸到紫溪河岸去散散心,看看熱鬧,她自己著手準備明白要販售的吃食。

    “水姑娘。”

    有人叫她?

    “紫溪河邊那麼熱鬧,城民們唱起山歌了呢,你不去瞧瞧?”一身紅衣,幹練又不失親切的田春光帶著雪梅

    立在小院的門口。

    “春光姊?你這是要去紫溪河畔嗎?”

    “當然不是,我是來看你的,特地來謝謝你這一個多月來為我和我家老爺精心準備的吃食,我那個笨嘴兒子可不會哄姑娘開心。”

    “他很好!”水芙蓉辯解,順便請田春光及雪梅進屋裡。

    田春光別具深意地睞了水芙蓉一眼。這麼快就替她那個笨兒子說好話了?

    “春光姊,坐,這是新潮出來的茶,這是茶點。”

    田春光省掉那些客氣話,直接拈來一塊玫瑰糕放進嘴裡。

    雪梅盡忠職守地在主子身後靜立著。

    “芙蓉啊,你也別忙了,來坐坐,這麼長時間,我們倆還沒機會好好說說話呢。”

    用繡花的粗布圍裙抹乾淨手上水漬,水芙蓉坐到田春光的身側,與她一同吃起玫瑰糕來。

    “岐!我要有你這樣乖巧的女兒多好,哪怕上天給我一個像你這樣的兒媳婦也好啊。”田春光不由得歎道。

    “春光姊不要開我玩笑。”自始至終水芙蓉都很鎮定。

    “我家嶽庭一直不肯早點成親,婚事十幾年前都定下了,他就是不肯,這個臭小子,不過他還不是最讓人擔心的,最令人擔心的還是炎庭,我真怕他……唉!”

    水芙蓉拿糕的手,頓了頓,雙眼筆直看向田春光。

    上鉤了!田春光知道水芙蓉的軟肋在哪裡,不由得暗自得意。

    “說來話長,我們霍家跟鄰城的葉家交情深厚,霍家太老爺,就是炎庭的爺爺,曾經娶過葉家的姑娘做續弦夫人,夫人在世時操持家務、事事盡心,深得老太爺疼愛,那位夫人死後,老太爺就對葉家人照顧得特別周到和盡心。

    “炎庭小時候便跟葉錦娘玩在一處,青梅竹馬,自然的年紀一到,炎庭就把葉錦娘娶回了霍家,跟磊哥都想著,兩人自小一起長大的,感情一定深厚,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哪裡知道他們成婚後的第二年正月,葉錦娘吵著要去應鵲城看燈會,當時正值佳節,許多人都來青睚堡拜年,炎庭實在走不開,商場上的朋友總要應酬一下,結果葉錦娘大發脾氣,與他大吵一架。

    “最後實在無法,炎庭只能拋下諸多商場上的朋友和霍家的親人帶她去了,聽同去的霍光說,兩人又在應鵲城裡爭執起來,生氣的葉錦娘在市集裡甩掉了炎庭和護衛,獨自一人觀燈,而炎庭則借酒澆愁,喝得爛醉,就在那一晚,九寨山賊殺向應鵲城,將應鵲城洗劫一空,所有婦人少女都被劫走,等炎庭酒醒一切都晚了。”

    “難怪他會隱藏在商隊裡,原來是為了尋找山賊蹤跡,好查出少夫人所在。”水芙蓉喃喃自語。

    “你說的沒錯,從那以後,他整個人都變了,頭一年他簡直是不眠不休,用盡所有辦法掃平無數山寨,尋找與當夜有關的山賊,好幾次都深受重傷,刀劍不長眼,那些山賊響馬又都沒有良善之心,稍有閃失,我的炎庭就回不來了,每次想來,我都夜不能寐,提心吊膽。

    “一年過去,不論炎庭再怎麼努力,還是找不到葉錦娘,可炎庭仍不放棄,對霍家的男人來說,責任是第一位的,保護自己的女人是他們的職責。有一次,他受了刀傷,山賊的刀上喂了毒,只差一步,我們兒子便……岳庭不得不盡力規勸,一直很重視二弟的炎庭才不再那麼拚命,他將全副的心力都放在公務上,並派出最強悍的手下繼續尋找,偶爾有重要的線索,他才親自出去。為了葉錦娘,我跟磊哥明面上說著出去遊山玩水,其實我們倆也都在四處打探消息。十年了!我們就這樣過了十年。”

    “他一定很苦,很心痛、很自責。”她聞言既震驚又心痛,他十年來的心境她感同身受。

    “十年來,他封閉他自己,從不曾展顏,十年……如果這就是懲罰,我覺得夠了!他是時候該要重新開始了,我們對不起葉家,這個債由我跟磊哥來還,炎庭應該繼續他的人生,如果他再這樣下去,我跟磊哥百年之後,誰會來對他噓寒問暖,誰會來做他的伴?”田春光抹掉眼裡的淚,面露正色地開水芙蓉,“聽我說了霍家的事,你會不會覺得我們家炎庭是個很沒用的男人?”

    “不會的,十年的尋找,執著的奔波,我覺得霍堡主才是真正有擔當的好男見,為妻子犧牲到這個地步,有情有義,不知比那些薄幸男兒好多少!”

    “這麼說,你是喜歡我們家炎庭嘍?!”

    “是,我喜歡霍堡主。”水芙蓉很坦率、很誠實,沒有半點瞥扭,大方承認自己的感情,對她來說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意識到自己喜歡那個人,是分開以後沒多久的事。

    她意外的坦率令田春光始料未及。

    “那……那喜歡的話,你就趕快向他表白啊!我相信我們家炎庭也很喜歡你的。”我們家炎庭也好喜歡你,每次從你這裡取回食物,都會跟周遭的人說說話,笑一笑,這在以前可不是經常有的事啊!田春光在心裡咆哮。

    她實在搞不懂這兩個人在搞什麼,明明相互有情,卻拖得讓人心急。

    “春光姊,芙蓉就是一個普通廚娘,高攀不上富可敵國的霍家。我爺爺雖說是一個禦廚,可並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大官,春光姊,芙蓉很明白自己的身分,再說……”水芙蓉的神情黯淡了些,“霍堡主還在尋找他的妻子,我不會讓自己的感情困擾他,他要煩心的事太多了,只要他每天來吃我親手做的食物,滿足的離開,芙蓉便已覺得知足,希望我能用食物讓他感覺片刻的幸福。我們水家的祖訓便是:吃得好,沒煩惱。”

    田春光跟雪梅交換著眼神。

    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傻的姑娘?老天在開玩笑吧!

    水芙蓉就是這樣的傻,即使知道霍炎庭對她有好感,她也不曾想過吐露自己的感情,只是默默地守護著心上人。

    “你就打算這樣沒名沒分的繼續為他煮飯呀?”田春光不可置信地問。

    “若能一輩子為他煮飯,也是一種福分。”她不是一般姑娘,有一技在身,自食其力,在臨安也見過一些世面,她有信心和志氣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她看重的人。

    田春光既為兒子能有善良的水芙蓉照顧著而開心,又為兩個人的固執而焦急不已。吃完水芙蓉做的玫瑰糕,田春光重振旗鼓,站起身來,她要回去重新謀劃一下,若照著炎庭和芙蓉兩個人這樣的相處模式繼續下去,下輩子都不一定能成親生子。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0 03:3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