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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林 -【新婦休夫(洞房夜過後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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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00:19:51 |顯示全部樓層
新婦休夫(洞房夜過後之二)作者:艾林

她打小就沒接觸過太多男人,因此從不知男人的疼寵為何物,
可眼前這個小哥不但興趣嗜好都和她相同,對她也萬分疼惜,
看到她赤足走在充滿泥濘的路上,他毫不遲疑地將她背起,
得知她拚死也要救治罹患惡瘡的老弱婦孺,
他沒有反對,反而大力支持,只要她承諾不讓自己受傷,
這些都讓她感動不已,心兒也怦怦直跳,看到他就臉紅,
依照她多年行醫的經驗,她診斷出自己──墜入愛河了!
可偏偏他們中間還有個從小就訂親的未婚夫,讓她好生煩惱,
因為不想違背自己的心,她決定和他私奔,
豈料他卻告訴她,自己就是她那從未謀面的未婚夫,
啊哈,這下皆大歡喜了,
只要她遵從他家的“以夫為天”祖訓,兩人就能白頭到老,
沒想到成親後,她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謊言,
以夫為天?等她寫好休夫狀,他就知道誰才是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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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00:20:45 |顯示全部樓層
序:Life of happiness

    新的一年到了,祝大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財源廣進。

    呆林之前跟某亞聊天時,她說,學會拿起來很重要,學會放下也同樣重要,人生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

    “哇,你說的是啞鈴吧。拿起來放下去拿起來放下去,身材練好了,Keepfit!”

    當呆林這樣叫出來的時候,就狠狠地被某亞瞪了……

    “你可不可以有點觀察力、領悟力?”

    很多時候,呆林會處在和別人雞同鴨講的狀態裡,不是我不想一下子就抓住事件的重點要領,是因為我需要些時間,就像某亞說的這句話,呆林在五、六天后才反應過來。

    “喔,原來某亞是這個意思。”那時呆林才恍然大悟,深入地瞭解這句話。

    老實說,理解後我覺得放下比拿起來更難。一件事、一個人、一段關係、一個笑容、一份信念,拿起來時,還未曾明白個中意味。不知道它代表著什麼,會帶來什麼,會留下什麼,只憑著命運的安排或是自己的努力,相逢於時間的洪流當中,可是,當到了不得不放下時,會有很多的不舍和感情,使人緊抓不放。

    說到這裡,就想到李安“少年Pi的奇幻漂流”裡的那只老虎。

    它可能真的是老虎,也可能只是Pi心中恐懼的具象化,當Pi歷經千辛萬苦回到陸地上時,老虎頭也不回地走了。Pi嚎啕大哭,他捨不得老虎,是它促使他在海上保持清醒,照顧老虎的需求讓Pi的生命得到意義,甚至可以說老虎是他旅途中的前行力量和動力,可當他安全了,就到了老虎要離開的時候,那恐怖的力量,他再也不需要了,如果繼續帶著這股恐怖的力量前行,放不下的Pi將很難再回到世俗當中。

    放下,是割捨,也代表新的開始。

    新的一年,多努力少懷舊,也儘量不為過去的不開心而糾結,世界多麼美好!

    空氣多麼清新!

    邁開大步,努力向前。

    下面這段話是泰戈爾所寫,我送給自己,也送給大家,共勉之。

    讓我不祈求庇護,無懼地面對危險。讓我不求痛苦止息,有勇氣征服它。讓我不尋找人生戰場上的盟友,試著去發現自己的力量。讓我不渴求被拯救,有耐性贏得自身的自由。讓我不變成一個懦夫,能夠在成就中感受你的悲憫,在失敗中發現你手中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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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00:20:58 |顯示全部樓層
    楔子

    風景秀麗的商山上,山腰處築有一座雅致安寧的醫廬。時值午時,山中無風,嫋嫋炊煙自醫廬的屋頂煙囪緩緩升上天際。

    屋內,許久未相見的海音音與田春光促膝長談,一個穿著淡青色五福文繡的小男孩垮著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由屋中踱到天井。

    “霍家小公子。”天井裡的藥婆婆喚了他一聲。

    “藥婆婆。”十歲的霍嶽庭極不情願地靠了過去,稚氣的眼睛望向藥婆婆身邊那坐在竹簍裡的小女娃。

    越看,他的心情就越沉重。

    “我火房裡煎著草藥,你幫我看著瀲兒。”藥婆婆將竹簍移到小男孩腳邊,“我只去一小會。”

    他可不願看顧她,可藥婆婆轉身就走,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你好討厭!”他氣憤地蹲下身,朝小女娃低吼,“你好醜,哼,醜死了!我才不要娶你呢。”就在方才,他的終身大事被娘跟音音姨定下了。

    “唔、嗄?”還不太會說話的海瀲兒睜著小眼,看著眼前的大哥哥。

    “你只是音音姨從路邊撿來的小孩,我幹麼要娶你呀!娘為了跟音音姨親上加親,就要我娶你,我吃好大的虧。你又不像音音姨那麼美,你好黑、好瘦、好難看,是毛毛蟲!”他真的好氣。人生第一次被強迫,竟然是因為他的終身大事,好委屈喲。

    小女娃見他大聲,頓時玩心大起,她搖起手上的小銅鈴,流著口水直笑。

    “你還笑!”

    咚!海瀲兒手上的小銅鈴飛了出去,正巧打在霍嶽庭的額頭上。

    “好痛。你你你……你是故意的!”霍嶽庭氣得小臉通紅,“你是不是也要學我娘欺負爹那樣欺負我?我就知道,音音姨是娘的好姊妹,你是音音姨的小徒弟,肯定會串通一氣來欺負我!我才不要哩,爹讓娘欺負成那個樣子,我才不會像爹一樣呢。我在家,爺爺疼我、哥哥疼我、姑姑疼我、姑父也疼我,見到我的人沒有不疼我的,我才不要被你欺負!”他伸出食指,猛戳海瀲兒的腦袋。

    這是什麼?好白好香的樣子。海瀲兒拉過那個看起來很好吃的東西,亮出新生的一排潔白小牙,一口咬下。

    “啊!好痛,放開、放開,我叫你放開!我不娶你,你好凶、你好毒!嗚嗚嗚,你快放開。娘,救命啊!音音姨,救命啊!”不論他怎麼拔怎麼拉,海瀲兒就是不鬆口,小小的牙齒陷入粉嫩的皮肉裡,咬出深深的齒痕。

    “海、瀲、兒!我發誓,我絕對絕對不會娶你!我們走著瞧!”痛得半死的霍嶽庭眼底浮起兩泡淚水,狠狠的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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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00:21:11 |顯示全部樓層
第1章(1)

    九月金秋時節,青睚堡裡一片祥和,自堡主夫人水芙蓉平安誕下千金之後,整個青睚堡都沉浸在幸福的歡樂氣氛當中。

    曲曲折折的長廊內,穿梭著的婢女僕人們也沾了主子的喜氣,個個衣著光鮮,眉開眼笑,步履輕快地忙活著。

    溫和的金色陽光懶懶地灑落在白玉雕成的瓊台玉閣上,一道斜斜的陽光落在議事廳的窗櫺。

    “最近成都分號拿回來的帳冊看著還算過得去,但夜雪傳回來消息,說成都農戶今年大豐收,米價微有鬆動,吳掌櫃卻沒有報上來,很有問題。”青睚堡堡主霍炎庭立在議事廳中央,與父親霍磊及二弟霍岳庭商議著生意上的要事,他想儘快處理完手邊的事,返回妻女身邊。他的妻子水芙蓉在紫溪城的河東大街開了一間小小的食肆,每日客似雲來,忙得不亦樂乎,稍有空閒,他定會去芙蓉坊等水芙蓉收攤,然後一同趕著馬車,欣賞山脊上的美麗景色,慢慢返回青睚堡。

    “哼,耍滑頭的!真是不知死活。我記得這吳興到成都分號也不過幾年吧?”老堡主霍磊五十開外,身強體壯,聲若洪鐘。透亮的陽光落在他未生華髮的烏首上,照出一片耀目的光澤,沒什麼皺紋的臉上精神矍鑠。

    近年來,堡中生意越做越大,分號遍佈大江南北,蒸蒸日上,收穫頗豐。當然,這也代表需要處理的事務也越來越多。往年,堡中生意有大兒子及二兒子合力坐鎮,無須他這個長輩操心,但他的春光妹怕累垮了兒子們,硬逼他這個只想陪夫人的老頭子站出來出一分力。

    親親娘子的話,是他從不違抗的聖旨,就算天塌下來,他都會依言行事。

    “爹,是整三年,吳興以前是河西分號的倉房主事人。爹跟大哥甭擔心,我去成都跑一趟。”人數眾多的家丁僕役都裝在霍嶽庭的腦子裡,他不用翻找任何資料,便能說出任何一個下人的出身、來歷、相貌。他不但腦筋好,長得也十分俊秀,溫文爾雅,堡內及紫溪城未嫁的姑娘們,無不將他當做未來夫君的首選人物。

    “岳庭,成都乃是青睚堡收購稻米的重地,氣候宜人,沃野千里,稻米質優價低,不容有任何亂子。”霍磊囑咐。

    “既然爹說了,我明早就起程。”

    “岳弟,成都是大宋屬地,帶霍光一起去,好有個照應。”嚴峻冷然的霍炎庭對弟弟格外愛護,當即將身邊的得力下屬出借給他。

    “大哥,無須擔心,我帶著夜雪及小七就行。”霍岳庭潔淨如玉的臉上帶著無害的笑意,爽朗的薄唇一勾,風雅無限。

    “好,那就這麼定了,早去早回。”霍磊放下茶盞,伸伸懶腰,總算結束一天的事務。

    “爹,大哥,今日風和日麗、秋高氣爽,明日我又將遠行,我們父子三人許久未去草場上騎馬喝酒,不如就今日吧,咱們好好地縱馬飲酒,散散心。”霍嶽庭期待地說道。

    “你跟你大哥去吧,你娘這會兒該想我了。”霍磊擺擺手,面露溫柔。

    “明明是你想娘了吧。”霍嶽庭小聲嘀咕。

    “你說什麼?”不怒而威的眼掃向兒子。

    “我說娘一定望眼欲穿,坐立難安地等著你回去陪她。爹快點去找娘吧!”霍嶽庭笑嘻嘻地推著霍磊出了議事廳,回頭對大哥道:“哥,我們倆去吧。”

    “我要去接芙蓉和辛桐,等你自成都回來再說吧。”霍炎庭說完這句話,也跟著他爹消失。

    俊秀的霍嶽庭站在廳中,感覺有一片片秋葉刮落在他身前,好生淒涼。他、又、被、拋、下、了。

    “二少爺,小的陪你騎馬縱酒好嗎?”見老堡主和堡主離去,極端崇拜霍嶽庭的小七慢慢移至主子身邊,討好的說道。

    “我霍家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從我懂事起,我爹就把娘寵上了天,娘做什麼事,爹都支持,哪怕當年娘趕他出門,他也不曾反抗,鎮日就只會黏著娘,他是爹耶!能不能撥點時間給我跟大哥?

    “再說我大哥,自從娶了嫂子,他整個人都變了,堡主的身分也丟一邊,整天紆尊降貴地來往河東大街接送芙蓉嫂子,有時芙蓉坊裡人手不夠,他還會幫忙販售吃食!堂堂一個大男人放下威嚴和架子,成天抱著女兒追在自己老婆屁股後面……噢,再這樣下去,我霍氏一門就要被有生意往來的商家譏笑、被各國皇族看笑話,到時候說我們是‘塞上妻奴’怎麼辦?”他真心為霍家多年的威名擔心。

    “二少爺,你說的話句句屬實,小的聽得心都痛了,哎,以後跟二少爺去各皇城拜望故交知已,多半會被人當笑談呀。”小七狗腿地附和。

    “算了算了,不說了,動身,去成都辦事。”也許去外面走走,他就不會這麼悶了。

    質地上好的淡藍錦衣迅速走出議事廳,踏上重重疊疊、雕樑畫棟的回廊。

    “岳兒!”

    半路上,去而複返的霍磊叫住二兒子。

    “爹?你想通了,想跟我去草場騎馬?”霍岳庭以為父親回心轉意,不由得喜出望外,要知道,他多喜歡跟父兄在一起騎馬聊天縱酒談笑呀。

    “不是,是我差點忘了你娘今早的囑咐。”霍磊拍拍自己的腦袋。

    “爹請講。”

    “你娘說中秋後,就準備幫你和瀲兒完婚。你大哥已經有媳婦和女兒,日子過得舒舒心心,不用大夥兒再替他操心了,眼下該把這幾年欠你的給補上,瀲兒也十八了,是時候了。”

    修長漂亮的手指暗暗握緊手上的扇子,霍嶽庭的笑容不覺加深。當年被咬傷的右手食指好似隱隱作痛起來,他永遠不會忘記,他被娘賣給海家的那一天,自己有多狼狽。

    “岳兒知道了,讓娘和爹勞心了。”為大哥分憂多年,他竟然差點忘了自己有婚約在身。霍嶽庭暗自叫苦,他真是辛苦太久,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忘了要好好處理,太大意了,早該把那個海瀲兒踢開才對。

    “嗯,那沒事了。喔,等等,我知道你不想成親,鎮日都在心底嘲笑我跟你大哥以妻為天,對恩恩愛愛的事嗤之以鼻,呵呵,我告訴你,如果這事讓你娘多費一分心,我這個做爹的就是扛也會把你扛進洞房,到時候別怪我五花大綁外加蒙汗藥伺候。知道了?”死小子,不要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在笑個什麼勁。

    “爹,兒子怎會讓你為難。”笑!比月光溫柔,比陽光溫和的笑容滲進晶亮的迷人眸子,不瞭解他的人,會以為他天性如這笑容般溫馴。

    “最好如你所言。我回春光院了,沒事別來煩我。”這小子不是一般的滑頭,他醜話可要說在前面,到時出了什麼岔子,他絕對站在親親春光妹那邊。

    “恭送爹。”霍嶽庭乖巧地拜別。

    “二少爺,你好像火冒三丈耶。”小七偷偷從他身後探出頭來,對著笑容如朝陽般的主子道。只要二少爺笑得越燦爛,即表示他心中越憤怒。

    “爹跟大哥已經被娘和芙蓉嫂子吃得死死的了,僅存我這一枚霍家之光,娘也不容我繼續閃耀下去,她是要讓我霍家在以妻為天的大道上一路走到底嗎?”幽暗之色從他眼底閃過。

    海瀲兒那個毛毛蟲是娘強塞給他的對象,往後有娘給她撐腰,他還有太平日子可過嗎?他才不會坐以待斃。想起小時候初次相遇的不愉快,他越發抗拒這門婚事。

    沉吟半刻,他轉而對小七道:“去,收拾東西,把曇花先生的《尋墓記》帶上,記得帶最近才購得的那本,那可是曇花先生的最新力作。”風流儒雅的他平生愛喝珠蘭香片、愛讀曇花先生的書。

    “是,二少爺,小七這就去。”

    不出一個時辰,打點好行李的主僕兩人和馬夫駕著馬車離開青睚堡,一路向東南而行。

    小七在寬敞的馬車裡準備了吃食、熱茶和幾口木箱子,以便霍嶽庭處理事務和休息。

    上路沒多久,霍嶽庭翻開《尋墓記》,可他漂亮的眼睛卻沒有停留在字裡行間,而是一直盯著窗外的風景看。

    海瀲兒!想到這個名字,霍岳庭薄唇撇了撇。哼,等處理完吳興的事,他會親自前往商山醫廬偷回當年訂親信物,再將海瀲兒這個趁他忙家務事,偷偷長大的毛毛蟲丟到娘親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縱然那只毛毛蟲已經破繭為蝶,他也不會心慈手軟,記得當年明明是她咬他,娘竟然要他向海瀲兒道歉,這口氣他可咽不下去。

    二少爺在想什麼?好可怕喲。小七忐忑地伺候著。霍嶽庭臉部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可他知道,二少爺只要安靜下來沉思,就代表有人要倒大楣了。

    “二少爺,您的甲邊有些老皮,小的給您磨磨。”

    霍嶽庭輕點頭,算是默許。

    小七討好地捧過主子那一隻好似上等工匠用玉石雕琢出來的美手,精心打理起來。小七看著那骨肉勻稱白淨又修長有力的手,無限崇拜,打磨起指甲,也不由得心生敬畏和仰慕。

    他專注著做事,沒察覺到霍嶽庭若有所思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側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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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00:21:24 |顯示全部樓層
第1章(2)

    霍嶽庭緩緩收回手。

    “小七。”

    “二少爺?”

    “就由你去會會吳興那個老傢伙吧。”他心底已有計劃。

    “什麼”

    “別把嘴張這麼大,以前那個提著關刀,橫行十六鄉的少年哪去了?本少爺信得過你。”霍嶽庭笑得眼角差點流出蜜來。

    “二少爺!小的、小的……怕壞了二少爺的大事。”小七拚命搖頭。二少爺又在玩他了,嗚。

    “來來來,讓本少爺把你扮成我的樣子。你不是常常跟著我出外辦差嗎?不試試怎麼知道自己不行呢?”霍嶽庭偏頭掃了一眼馬車內部,找到自己外出必備的小木箱子。

    修長好看的手拾起箱中的藥水和人皮面具,幾下功夫,長相平凡的小七成了另外一個風姿俊雅的霍嶽庭。

    面對自己的傑作,霍岳庭滿意地點點頭。這易容的功夫,他從十二歲就開始研習,經過十幾年的修行,至今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快將我的金冠、扇子拿去,再穿上我的錦袍,路上的這幾天,小七要好好學習我的每一個動作。明白嗎?”

    “小……小的明白。”

    十日之後,疾行的氣派馬車來到成都城門口。從車上走下來一位翩翩俊公子和一位身材頎長的布衣男子。

    兩人在城門口話別後,布衣男子——霍嶽庭轉入城外村莊四處探訪,時不時還到熱情的農戶家話家常。

    一天半的功夫,他已打聽出成都今年豐收稻米之約略產量、往來客商的多寡及霍家米行私下動靜。這一趟下來,他還順便跟幾位村長攀上交情,方便日後生意上的往來。

    仔細打聽之下,霍嶽庭心中有了計較,今年蜀中風調雨順,稻米豐收,每石米的購入價不過四百文錢,吳興竟敢胡亂上報到八百文,他以為青睚堡遠在邊塞,就能任他為所欲為?

    此次深入鄉鄰,他還證實了一個傳言,吳興把妹妹嫁給成都縣令做小妾後,他成為縣衙的常客,以此看來,他極有可能借助大宋官員之力來吞掉青睚堡的產業。

    以為有大宋官員撐腰,青睚堡就會忍氣吞聲?哈!霍嶽庭一臉諷笑。總是有人不自量力,想挑戰青睚堡的威嚴。

    讓小七去吳興面前打草驚蛇吧,他坐等收網。

    在無人之處,他打了一個響指,一道黑影迅速出現在他身後。

    “夜雪,帶著夜照保護好小七,吳興若有大動作,即刻來通知我。”

    “是!”接到指令,夜雪迅速消失。

    霍嶽庭不喜歡大排場,他親手訓練出來的探子及部下都習慣隱身,待他有事時才會喚他們現身。

    俊眼望著四周宜人的蜀中景色,霍嶽庭忽地好想喝他最喜歡的珠蘭香片,可所有香片都留給了小七,他只能到城裡再另外購買一些。

    也好,聽娘說過,成都竹本堂的珠蘭香片最頂級,正好他閑來無事,進城走走也好。

    打定主意的他,就這樣進了城,他很快找到名聞遐邇的竹本堂。

    “客官,打算要買什麼好茶?還是要些好的茶點?”

    “珠蘭香片有嗎?”他掃了一眼充滿茶香的竹本堂,慢慢開口。

    即便一身布衣素裳也難掩霍岳庭高雅的氣度,茶鋪裡往來的大閨女、小媳婦,都偷拿眼角窺探他,還有的往他站定的方向移動。

    對於周遭女子們的臉紅心跳,霍嶽庭見怪不怪、處變不驚的面色如常。

    掌櫃回身揭開木架上的一個石甕,安時一股沁人心脾、淡雅幽香的味道飄散出來,盈滿清香茶葉味道的茶鋪頓時有了別樣氣氛,柔美、飽滿的香味,醉了人們的魂兒。

    “客官,你需要多少?”瞧了一眼甕內,掌櫃回身問道。

    “你還有多少?”

    “半斤,再多便沒了。”

    “勞煩掌櫃都包起來吧。”霍嶽庭拿出一錠銀子,大方地放在櫃檯上。

    “好的!小二,替這位客官包上珠蘭香片。”

    店小二手腳俐落地舀出茶葉,放在鋪好的茶紙上,正包著茶,一位姑娘邁過門檻進到店裡,還未站定便直接開口,“掌櫃的,老規矩,珠蘭香片一斤。”

    “姑娘,實在抱歉,這一整年的珠蘭香片已告罄。”

    “什麼”那名姑娘吃了一驚,平凡的月餅臉微皺。

    “真的一點都沒有了嗎?”

    “真的沒有了,最後半斤被這位客官買走了。”掌櫃指了指霍嶽庭。

    這時,海瀲兒才偏過頭來,瞧了瞧面目清秀、身材文弱的霍嶽庭,黑白分明的眼睛最後死死地盯著他從店小二手裡接過的茶包。

    “那個……”她向前移了幾步。

    “我不會讓給你的。”霍嶽庭半開玩笑的把茶葉藏到身後。

    可能是被他有些誇張的舉動感染,海瀲兒哈哈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她看上去十六、七歲,笑容像六歲孩童般稚氣,令人覺得十分可愛。

    看著她的笑臉,霍嶽庭不自覺地也跟著笑了。

    “小哥,這茶今日若讓我全買到,我也不會讓給你的。”盯著霍嶽庭柔和的俊顏,海瀲兒笑得很開心。他比她高出一顆頭,站近之後,她需要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你也愛喝珠蘭香片?”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塞北的人愛喝磚茶,南方的人愛喝新鮮炒制的綠茶,只有很少的人才欣賞珠蘭香片。”

    “是呀,磚茶味厚而無香,綠茶新芽香甜而味淡,唯有珠蘭香片,味美形美,香氣濃厚。”

    “小哥,你真的好眼光,這家竹本堂的珠蘭香片,可謂蜀中之珍,我不但買來自己喝,還送給身邊的人喝。”每一年她都會送一些給師傅、春光姨和上官攸攸。

    “嗯,珠蘭香氣與茶香並重,又不失花的鮮靈和茶的香醇,的確很好,我曾到江南買過意蘭齋的珠蘭香片,結果他們將花香做得極淡,簡直失了珠蘭的本質。”遇到志趣相投的人,霍嶽庭話變得多了起來,胸中有份愉悅。

    “你說的那家我有去過,我偶爾會去江南購些藥材,有一次路過意蘭齋,試了試他們的香片,怎麼說呢,他們用的珠蘭不是當季新摘的,這香片必須用當季新發出來的鮮花與最好的綠茶一起悶制才行,連最後揀出殘花也是門功夫,若是殘花除不乾淨,花兒爛在茶裡,一罐好茶也就糟蹋了。”海瀲兒笑著說。

    她又笑了。

    雖然長相平凡,但她帶笑的眸子和薄薄的芳唇甚是可愛,整個人朝氣蓬勃、毫不造作,那出眾的笑顏勝過無數傾國佳人。

    “制香片是種功夫,沏茶也是種功夫,水太熱,珠蘭的香氣就會極快散失。”

    “說的對極了。水沸之後,稍涼再沖最佳。”

    兩人交談輕鬆而自然。談話間,霍嶽庭留意到對方的裝扮,她身著滾銀邊的桃紅窄袖褙子,下身著淺桃紅湘妃裙,頭上系著一條與衣同色的發帶,披散開的黑髮如夜中輕雲。小小的發帶在她小腦袋瓜的左側盤了一個小髻,小髻上唯一的點綴是被頭髮擋住些許的小金環,上頭還有像鱗片一般的紋路。

    站在她身邊,霍嶽庭感受到她的愉悅。

    “取山泉水最好。”他看著她,嗓音不自覺的放柔。

    “小哥可不知道,青城山的道觀裡,有一眼泉水最適合珠蘭香片。我用過河水、井水、無根水來煮過此茶,可都比不上那兒的一眼泉沏出來的好。”

    她覺得這位小哥的眼睛好像一泓清泉呀,無害、清冽、親切,只是黑眸中隱隱轉著她讀不懂的秘密。

    交流得熱絡的兩人越說越投機,一邊走一邊聊,雙雙離開茶鋪,來到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那眼泉在哪裡?”青城山上的道觀可多了,不知道她說的是哪一間。

    海瀲兒眼露淘氣地瞥了瞥霍嶽庭手裡的茶包,揚揚眉,好似在說“想知道就拿茶來換水”。

    “我是不會拿珠蘭香片跟你換泉水的,失禮事小,失茶事大。”霍嶽庭連忙死死的抱住茶包,擠擠眼睛配合她的頑皮。

    “哈哈哈,你好有意思喲。”海瀲兒哈哈大笑,輕輕一個眼神,他就明白她的意思哩!真是個機靈的小哥。

    這姑娘好可愛,還愛喝他喜歡的茶,思及這些,霍嶽庭心裡更與她親近些。

    精神上能與他有所共鳴的女子,他還沒有碰到過,但凡有女子接近他,不是說些他不感興趣的話,要不就是想用熏香熏死他。能碰見這個自然又清爽的小姑娘,猶如吃過太油太膩的東西後飲下一口清茶,舒心暢快。

    “好了,我還有其他事,先走一步,這包茶你一定要好好煮,可別煮壞了。明年我一定會比你先到,嘻嘻,到時你可別怪我買光所有存貨。”

    看來春光姨要她買珠蘭香片的事沒法辦成了,改天她得寫信好好給春光姨賠罪,眼下只好先去辦另外一件事,接著只要再為師傅購齊戰場上要用的草藥,她便可以去上官山莊找上官攸攸玩,下月初再回商山醫廬。

    “我視它如珍寶,煮不壞的。”霍炎庭沉默了一下,又道:“而且,我想我絕對會占得先機。”霍嶽庭已在心底暗暗下定決心,明年這茶還未擺到攤上,就會被他私下訂購。

    “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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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三日後的辰時二刻,海瀲兒獨自一人出了城,往城外一個名叫龍泉的小山村而去。

    她這次是要去拜訪住在龍泉村的農戶們,此地的農戶不光耕地種田,農閒時也常去山林裡採摘草藥。

    有時候直接從農戶手上買到的草藥,會比藥商那裡便宜一些,若是運氣好,她還能購得稀有的藥材,所以每次來到成都,她一定會擇一天至龍泉轉轉。

    “張嬸,有好藥留給我嗎?”

    “喲!是老麥大叔,又有好藥給我呀?”

    進了村子,海瀲兒馬不停蹄地在各家各戶轉來轉去,她自然熱情,開價公道,當地採摘草藥的農戶們頗喜歡與她往來,才過午時,海瀲兒不但收到便宜品質又好的草藥,還在熱情的農戶家裡用了午膳。

    “姑娘呀,這麼多草藥,你也甭費心了,明日我讓我家小狗子給你送到客棧。”村裡的大叔看小姑娘一人在外,總對她格外照顧。

    “多謝大叔,我正好還要去別的村子,太謝謝了。”

    離開了龍泉村,海瀲兒抬頭看了看天空,幾滴冰涼的雨水正巧落在她的鼻尖上。

    “看來快下雨了。”

    天際陰沉沉的,濃雲如鉛,海瀲兒看著這樣的天色,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前往下一個村子的途中,她經過一座破舊的山神廟,看見一名衣衫襤褸、面色灰敗的老頭兒帶著一個未滿十歲的小姑娘坐在廟外。

    “爺爺……我走不動了,嗚嗚嗚。”

    “爺爺背不動你呀。”頭髮灰白的老頭哭喪著臉,對小孫女說著,“就快要下雨了,再忍忍好嗎?只要走過龍泉村,再走十裡地,就到你姨父家了。”

    “嗚嗚嗚,我的腿好痛,嗚嗚,爺爺,小絲走不動。”哭到氣息不順,小姑娘猛烈咳嗽起來。

    本已走過山神廟的海瀲兒聽見這席話踅了回來,她看了看小姑娘的腿,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她髒髒的褲管上有一片濡濕的水漬,一雙沾滿污泥的赤腳佈滿傷口。

    這不是一個未滿十歲的小姑娘該有的腳。

    海瀲兒心頭一痛,上前微微施禮,“這位爺爺,可不可以讓我看看她的腿?”

    “你是……”

    “我是大夫。”她從袖裡拿出伏羲針。

    “可以幫小姑娘看看腿疾。”

    “可我們沒有銀子。”他們祖孫倆這趟是去親戚家要飯的,哪裡有錢做診金?阮囊羞澀的爺爺垂下頭來。

    “不礙事。”海瀲兒蹲下,用可愛的笑容安撫住小姑娘,瘦小的雙手也沒閑著,很快卷起了她的褲管,就見傷口流著黃膿,令人怵目驚心。

    情況不太好呀。

    “小大夫,這個……”

    此時雨已滴滴答答的下了起來,海瀲兒只好讓老爺爺先把孫女帶進破廟裡頭。

    在破廟裡,海瀲兒幫小姑娘的腿肚除膿液和腐肉,抹上膏藥,最後將傷口包紮好。

    “爺爺,肚子……好餓。”腳不痛了,小姑娘開始感覺到饑餓。

    老爺爺看了看轉小的雨勢道:“小絲呀,你還痛嗎?若不痛,我們就上路,到了你姨父家就有吃的了。”

    姑娘想了想,看著也餓得厲害的爺爺,堅強地站起來,“爺爺,這位姊姊包好了我的傷,腿沒那麼痛了,我跟你去姨父家。”

    “小大夫,今日真是感謝你呀,我家遭了災,實在沒什麼能報答你的……”

    “老爺爺,你快別這麼說,這些銀兩你拿著,給小絲妹妹買身新衣,再添些吃的。”海瀲兒掏出荷包,把今日帶出來的銀子都送給了他們。

    “這怎麼使得?”祖孫兩人一起推辭。

    推來推去,最後兩人也沒有抵得住海瀲兒的堅持,只得含淚收下銀子,連連道謝。

    “小絲妹妹,你腳上有傷,穿我的鞋子吧。”海瀲兒看到小姑娘的赤足,連忙把自己的鞋給了她。

    “姊姊,我穿了你的鞋,你要怎麼回家?”

    “哈哈,別擔心,我家就在這附近,很快就能到家,你放心的穿我的鞋吧,沒問題。”海瀲兒拿著鞋給小姑娘套上,發現鞋太大了,又脫下襪子塞在鞋裡。

    “雖然大了點,你先暫時穿著吧,到了村子裡再讓爺爺給你買新的。快走吧,再不走,天該黑了。”

    送走滿懷感激的祖孫倆,海瀲兒提提布裙,也步出山神廟邁步朝大路走去,只要在大路上攔下一輛入城的馬車,她就能很快回到客棧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走了好久,就是沒看見一輛車。

    天色陰暗,雨水冰冷,偶爾與她擦身而過的路人,都以驚異的眼神睇視她的赤足,根本無意助她脫困。

    “哎,原來不穿鞋這麼難受。”官道上細碎的小石子磨痛她的腳底,泥濘的道路,幾乎讓她每走一步都有跌倒的危險。

    海瀲兒拖著步子,艱難地在雨裡走著,突地一個重心不穩,瘦弱的身子撲倒在地,泥水四濺。

    “怎麼辦?”望著越來越暗的天色,海瀲兒心裡越發的無助。

    如果天黑了,就更找不到馬車進城了,再過一會兒城門關上,身無分文的她就要在野外一身濕漉地過一宿。

    想一想都覺得好可怕。

    就在這時,一個好聽的聲音傳來——

    “咦?月餅臉姑娘?”

    “小哥?”

    淺灰布袍罩著的挺拔身子漸漸走近,拿著一把油紙傘的霍嶽庭出現在海瀲兒身後。

    “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他驚訝。

    “我……呵呵。”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粉頰,忘了自己滿手是泥。

    見她把自己抹成花臉貓,霍嶽庭不覺笑了。

    每次碰到這個小傢伙,他的心情都會格外的好。

    “小哥,能幫幫我嗎?我想快點回到城裡,再過半個時辰,城門就要關了。”

    霍嶽庭轉了轉手裡的傘,瞄了一眼越來越暗的天色,“告訴我那眼泉水的準確位置,我就帶你回城。”

    “那眼可泡珠蘭香片的泉水,已經……枯竭半年了。”提到這個海瀲兒有點心虛,又不自覺地用手燒臉。

    那張小臉更花了。

    “泉水沒了你還拿出來說嘴,這不是讓人多份遺憾嗎?”他不滿地哼道。

    “你我有同好,同我一起遺憾一下也不錯呀,嘻嘻。”即使滿面污泥,也掩不住她淡淡的笑。她的笑,猶如梅蕊上的一點雪、竹葉尖上的一滴露,自然、清爽、無邪。

    看著她的笑臉,霍嶽庭心中微微一突。

    “看在同好的分上,幫你一把。”他伸出手,扶起泥人似的海瀲兒,“嗯力你的鞋呢?”

    “我……我送人了。”她尷尬的說。

    “你打算就這樣赤著腳走回去?”霍嶽庭皺起眉,不贊同地看著她。

    “有人比我更需要它。”

    霍嶽庭沉默地看著她,半晌,他把手裡的傘交給了她,“拿好。”接著他轉過身,蹲下來將平順挺拔的背對著她,“上來。”

    “這……”他要背她?海瀲兒忽地覺得萬分感動。

    “要是再不快點,我們倆都入不了城。我今日是去山中的村子拜訪村長,並沒有外宿的準備。”

    沒有太多掙扎,海瀲兒撐著傘,爬上霍嶽庭的背。

    確定她不會跌下來,霍嶽庭邁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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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00:21:59 |顯示全部樓層
第2章(2)

    好暖和。濕透的海瀲兒感覺到溫暖的體溫,鼻頭有些酸。

    她沒有爹,也還沒有丈夫,有記憶以來,被男子背還是第一次。越過他寬闊的肩,她能看得好遠,感覺到被人呵護。

    雨還在下,天也快黑了,四周幽暗一片,可她一點也不害怕,反而覺得十分安心。

    “為什麼要送走自己的鞋子?”霍嶽庭有些好奇的問。

    “我路過龍泉村外的山神廟,看到一個小姑娘,她好可憐,聽說有兩天沒吃東西了,她不但腳受傷,而且還沒有鞋子穿。你知道嗎?一個才不到十歲的小姑娘,腳卻如同一位老婦般粗糙,我不忍心,聽她爺爺說,他們還要光著腳走十裡去討飯,所以把自己的鞋子給了她,我不後悔,我肚子飽飽,客棧裡也還有銀兩,腳上也沒傷,那個孩子比我更需要鞋子。”海瀲兒說得認真。

    “寧願自己吃苦也要照顧別人?”霍嶽庭問。

    “這也不算苦呀,一會入了城,我有暖暖的被窩,有給我送吃食的店小二,好著哩,哈哈。”

    聽她樂觀爽朗的笑,霍嶽庭開始欣賞她傻傻的善良。月餅臉姑娘既有趣又不失可愛,是個不錯的人。

    “你扶好喲,我要開始跑了,得在城門關上之前沖進城。”說著便邁開大步跑了起來。

    “好!哇,你跑好快,小哥好厲害。”

    夜雨裡,傳來兩個人爽朗的笑聲。

    在霍嶽庭的努力下,兩人很順利地通過了即將關閉的城門,到達城中。

    “哇!小哥,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入了城,海瀲兒歡喜地跳下霍嶽庭的背,手舞足蹈地跳起來。

    “我……我……我快累死了。”霍嶽庭假裝氣喘如牛,坐地不起。

    “小哥,小哥,你還不能累死,我要請你用晚膳。”海瀲兒一聽,立刻上前搖他手臂。

    “那我要吃清蒸鱸魚、叫化雞、富貴肘、風乾牛肉。”聽到有吃的,方才還累到不行的人馬上眼睛閃亮。

    “好,我這就回客棧拿銀票,你在竹本堂門口等我好了。”城裡的青石被雨水洗得乾淨,她赤足站在其上,腳沒有方才那麼難受了。

    “等會兒。”霍嶽庭拉住就要跑走的小身子。

    “怎麼了?”

    海瀲兒回身,只見他半跪下來,拿出一條大汗巾撕成了兩半,分別為她包起兩隻小小的玉足。

    “好了,這樣我就放心了。”把她兩隻小腳包裹成小粽子,霍嶽庭才挺直沾了泥水的背脊。

    海瀲兒低頭看看自己被包起來的腳,又看看霍嶽庭,例開嘴、露出可愛的貝齒,幸福地笑了。

    “小哥你真好。”他照顧人真是周到。

    “快去拿錢,順便洗去污泥再去竹本堂,我也可以趁這個時候回住處換身衣裳。”霍嶽庭摸了摸她的頭。

    “好,小哥回頭見。”

    兩人各自回到客棧,半個時辰後,又再次在竹本堂前會合。他們倆找了一個小飯鋪,一邊吃一邊聊,好不盡興。

    “小哥,我以後都叫你小哥好了。我想你身邊的人應該都不會這樣叫你吧,哈哈,只有我叫你小哥,專屬的叫法,嗯,就這樣說定了。”

    “哈哈,有意思,那月餅妹就是專屬於我的叫法。”

    “月餅?你叫我月餅?”

    “你不像月餅嗎?這張臉再摔幾次,就更加扁了。”

    “你又開人家玩笑。我不要叫月餅妹!人家的臉是圓了點,但哪有扁扁的。”

    “月餅妹!”

    “我才不是。”

    玩玩鬧鬧,最終,海瀲兒也沒逃脫被叫月餅妹的宿命。

    一頓飯下來,兩人都發現,彼此都要到城外的小山村辦事,於是海瀲兒非常高興地決定,以後每日早晨都在城門口碰頭,然後一起到城外辦事兼遊玩。

    而在吳興還沒動作前,想遊覽蜀中風景的霍岳庭欣然同意。

    自那一天起,各處的小村子裡都能看見海瀲兒和霍岳庭的身影,天氣好時,他們忙完各自的事務,會在浣花溪邊欣賞水中的落花,可是每次賞玩了一會,兩人就開始打起水仗來,遠處都能聽到兩個人開心的笑聲。

    有的時候秋雨綿綿,兩個人會一起在茂密的竹林下,聽著細雨飄落的聲音,聊著他們都很喜愛的吃食,評論著成都城內最值得一嘗的好茶,更多的時候,兩人會在鄉間品嘗各種美味的蔬果和酒菜。

    每一天的相攜遊歷都充滿了快樂,變成兩人永志不忘的美好回憶。

    這一天,他們兩人照樣按時出現在約定的地點,這半個多月以來,兩人天天相約於城門前,誰都不曾失約或是遲到。

    “嘻嘻!小哥,今天不去村子了,我要去辦別的事。你知道青羊宮旁的書廠街該怎麼走嗎?”今日早晨,客棧的洗衣婦告訴她一個好消息,她便決定今日不再出城,她要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

    “從此地一直往西便是。”

    “太好了!”

    “去書廠街做什麼?”霍嶽庭邁步,追著匆匆往前的桃紅色背影問道。

    小七那邊還是沒有什麼動靜,他也樂得清閒,而身邊天天跟著一個能讓他非常愉快的月餅妹,他更加希望這段清閒的日子能再長一些。

    “呵呵。”海瀲兒露出賊賊的笑容,“我要去搶我最愛看的話本。你不知道吧,我那家客棧的洗衣婦的二姑的三兒子在書廠街的店鋪幹活,我特地拜託她幫我打探消息,嘻嘻,今天終於被我等到了。”

    “果然是小姑娘,就愛看些脂粉姻緣的小話本。”霍嶽庭歪嘴揶揄道。

    “臭小哥,你別瞎說,人家只愛看曇花先生的書,聽過曇花先生嗎?他的《尋墓記》好評如潮啊!”

    “曇花先生?”不會吧,這小傢伙與他愛看同樣的書?驚喜的火花閃過霍嶽庭眼中。

    “不妨告訴你,我聽到消息,《尋墓記》第七冊已被書廠街的卞家印坊趕制出來了,哈哈,在消息沒走漏前,我要先去搶一本,先睹為快,看看被狐狸勾去墓穴的小主子有沒有醒過來。”她不是第一次住那家客棧了,跟店小二和老婆子們有些交情,打聽消息來也頗為方便。

    正說著的海瀲兒突然一頓。嗯?小哥的眼睛為啥一下子變得亮晶晶,臉上還有著興奮之色?難道……難道小哥也愛看曇花先生的書?!

    “你……是不是也愛看曇花先生的書?”海瀲兒小心翼翼地問。

    這時,霍嶽庭做出即將狂奔的樣子,方向正是書廠街。

    海瀲兒心頭一緊……“你不可以和我搶……小哥!”

    曇花先生的擁戴著,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彼此間最瞭解對方的瘋狂。在他們心中,一本書簡直比一錠金子寶貴,因此只要有新書問世,必會引來爭搶。

    一看小哥就是同道中人,那要搶書的架式半分不假。

    海瀲兒趕忙往前跑,在街道上攔住一輛馬車,不由分說就爬上去。

    “姑娘,你這是做什麼?”趕馬車的中年漢子傻眼。

    “大叔,我、我、我有急事,幫我走一趟書廠街。”海瀲兒從懷裡拿出一串銅錢,塞進漢子手中。

    霍嶽庭定住身形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地淡笑。他方才只是做做樣子,竟然就唬住這天真的丫頭,真是太好玩了。

    這一邊,趕車的大漢滿臉為難,“姑娘,我不知道書廠街在哪裡呀。”

    “一路往西,快,讓馬兒跑起來。”

    大漢沒辦法,只好照著海瀲兒的話做,身沾泥巴的小馬兒嘶叫一聲,絕塵而去。

    她回身對著仍在原地不動的霍嶽庭扮出一個鬼臉,再對他揮了揮手,意思是明日再見。

    為什麼跟她在一起,每天就這麼開心呢?霍嶽庭大悅,歡快的笑聲差點逸出薄唇。不過,想跟他搶書?門都沒有。

    消失在遠處的海瀲兒沒有看見,那一襲灰衣輕輕一躍便飛身上了屋頂,幾個起落間已抄近道直奔書廠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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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00:22: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3章(1)

    書廠街上,林立的小攤、店鋪前前後後都堆疊著各式書冊,狹窄的街道上懸掛著式樣繁多的招牌。馬車剛來到書廠街的北口,還未停穩,海瀲兒就風風火火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直沖街底的卞家印坊。

    卞家印坊外早已人山人海,眾多愛書之人擠成一堆搶起書來。

    “你讓開!”

    “放手”

    “這本是我的書!”

    “是我的是我的!”

    有人的布鞋被擠掉了,有人的頭發散了,有人一邊叫一邊哭。好多大姑娘擠在人群裡,被成山的人們擠得只能露出一個粉臀兒。

    得到消息的人還真是不少呀。

    “被人捷足先登,好氣。”海瀲兒一握拳一咬牙,拿出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沖進搶書的人潮,頗有誓在必得的狠勁。

    用足力氣,她強擠開一個壯漢,躲過一隻粉色繡鞋,再繞過一個胖子,終於來到堆著書冊的木板前。

    木板上只剩下四本書冊,海瀲兒懷著激動、歡樂、驚喜的心情伸出手,結果手甫伸到木板上,那四本書像長了翅膀一樣,瞬間消失在她的面前。

    “不要搶我的書啊!”她急得大喊大叫,根本沒有人在意她的喊聲。

    沒有了,那帶著油墨香氣的書沒有了,那精彩絕倫的故事離她而去了,嗚嗚嗚,好心疼,真的好心疼啊。

    “嗚嗚嗚,我要看書,爹,快替人家搶一本嘛。”沒搶到書的人很多,有人見書沒了,竟然放聲大哭。

    “老闆,怎麼辦呀,書都沒了。”卞家印坊的夥計苦著臉道。

    “把地上的銅錢掃一掃,書肆要的量不足,今日再補印。”老闆看了看地上散落的銅錢和被人硬塞在手裡的銀兩,轉頭向所有人道:“各位請回吧,印坊內已沒有《尋墓記》了,被你們這一鬧,我這還得向各書肆的老闆交代呢。”

    聽到老闆的言詞,海瀲兒沒有精神地退離人潮,最後在卞家印坊的對街站定,她拉長著臉,生起自己的氣來。

    “好慘,沒有搶到愛看的書,好難過喲。”

    桃紅色的發帶一抖,小腦袋瓜兒一偏,她睇見一抹帶著頑皮的笑。

    “看看這是什麼。”霍嶽庭揚揚手,把手裡的《尋墓記》第七冊抖得書本紙張劈咱響。

    好想打掉他那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小哥好壞心!海瀲兒心裡這麼想著,可是轉眸對上《尋墓記》,她臉上堆滿諂媚的笑。

    “第七冊!”

    “這本是我的,不會給你喲。”

    “小哥行行好,讓我先看好不好,你借給我,明天一大早我一定會登門將書冊奉還。”

    “不信。”她若拿到書,一定跑得比兔子還快,那一臉賊笑,不是個聰明人也能瞧出端倪呀。

    “小哥,你一看就是大好人,不會拒絕我對不對?”她拼命眨眼,展現真誠。

    “用這麼一句奉承話就想打發我嗎?”霍嶽庭俊眉微挑。

    “小哥,你生得豐神秀雅,放眼望去,整個成都能俊過你的人只有道觀裡的神仙,而且小哥不但長得俏,連頭腦都很好,懂得欣賞《尋墓記》這樣的好書!但凡欣賞此書、收藏此書的人都格調高雅、品味非凡。

    “再來說體力吧,剛剛跟人拼搶書冊,你竟能全身而退,袍無半點髒汙,發無一絲淩亂,真令人佩服,多少來往的販夫走卒都為你的光輝臣服。”海瀲兒把能記得的馬屁通通搬出來了,這些話還是她看其他雜書學來的呢。

    “哈哈哈,不錯,挺中聽的。”

    “那書能給我了吧?”

    “這本不能給你。”他很認真的把書收進懷裡。

    “臭小哥,你好壞心眼,你言而無信,怎麼說我們也算是朋友,你竟拿我這樣一個可憐的小姑娘當猴耍。”吼,好氣人!

    “嘖嘖嘖,我好心好意給某人多搶了一本書,她竟然翻臉無情,非要霸佔屬於我的書冊,哎,難道我在她心中就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嗎?”霍嶽庭假意歎氣,如玉雕琢的手從腰後抽出另外一本嶄新的《尋墓記》,直接塞進海瀲兒的手裡。

    “什麼?你你你搶到了兩本?!”捧著屬於自己的那本《尋墓記》,海瀲兒頓時欣喜若狂。

    下一刻,她抬頭看向高出自己一顆頭的霍嶽庭,心底湧出崇拜、高興、敬仰的情緒。

    “小哥,你真的好厲害。”在由衷的讚歎聲中,那一張溫文爾雅的臉,那一雙含笑可親的俊眼,就這樣闖進海瀲兒的心底,從此住下了。

    注視著他的身影,她的心莫名的鼓噪起來。還記得那一場雨,一身污泥的她伏在他的背上,感受著他傳來的體溫和溫柔。

    是呀,這十幾天來,每個分開的夜晚,她總會不經意地想到小哥,心思凝在他身上,想著盼著第二天的相聚。

    相處的點滴不住地在胸口湧動,小小的心兒就此脫序,重重地撞在心上,她的臉也隨之染上紅霞,崇拜之情漸漸變成一種陌生又高漲的情愫。

    俊眼一揚,霍嶽庭心底暗歎,這個傻姑娘,好天真呀,她不知道該隱藏一下自己的情緒嗎?她那崇拜的眼神,自然可愛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害他都有一點心跳加速了。

    “咳咳,書你拿到了,我們找個地方一起看書可好?”他尷尬地移開視線,趕忙轉移話題。

    “就在這裡吧,我要看書嘍。”實在等不及,也不管路旁石階有多涼,海瀲兒一屁股坐了下來,小腿一盤,一頭栽進故事裡。

    怎麼就坐下來了?蜀中秋意已深,石階冰冷,染上風寒怎麼辦?霍嶽庭不由得心生憐惜。

    “我在前面的茶館占了位置,有熱茶糕點可用,別坐在這裡看了。”

    海瀲兒一目十行,壓根沒功夫回話。

    他歎了口氣,優雅好看的手拎起她的後領,拖著她來到不遠處的茶館。

    “客官你來了,雅座給你留著呢,茶涼了,我給你沏上一壺新的了。”店小二熱情地招呼著。

    “嗯。”霍岳庭頷首為謝,賞了店小二一串銅錢,挺拔瀟灑的身姿,拉著海瀲兒入了座。

    “小哥。”好不容易從書裡抬起頭來的海瀲兒,問了方才她忘記問的問題,“你是怎樣搶到兩本書的,甚至還有時間到這喝茶?”

    “那些書還未移至印坊鋪外的木板上時,我便已經拿到兩冊,根本不用與其他人近身爭搶,先下手為強嘛。”

    “你好了不起!”海瀲兒的眼裡又閃出強烈的崇拜和情愫。

    越跟小哥相處,越是被他吸引,十幾天來,他們在村裡遊玩、打鬧,一起爭搶村民送的餐點,彼此暢談共同的喜好,都令她的心越來越向他靠近。

    “喝口熱茶再看書。”霍嶽庭莞爾一笑,招呼她飲茶,“再吃點糕點,剛才你也消耗了不少體力,先暖暖身子。”他文質彬彬,溫柔體貼。

    用店家準備的小銅盆淨完手,他抹幹手上的水,執起一塊香糕送到海瀲兒的碟子裡,催道:“別為了看書餓肚子。”

    小口輕咬下,海瀲兒分神地想,小哥是她見過最講究的一個人,不管在任何條件之下,他絕不會讓自己吃苦,也讓跟著他的人舒舒服服,有好吃好喝的,而現在她就是那個被照顧得舒舒服服的人。

    趁著霍嶽庭埋首書冊的時候,她小巧卻晶亮的眼睛再一次深深地看著他。

    他舉手投足都流露出溫文爾雅的氣質,喝茶、翻書,甚至看到有趣處輕輕搖動的手,無一不強烈吸引著她,而且他的笑容上一刻還很溫柔,下一刻就染上魅惑的邪氣,讓人臉紅心跳,此時的他跟平時判若兩人,令人不由自主沉醉其中。

    以前那些話本上所說的翩翩佳公子就是他這個樣子吧?不,他應該比書裡的人物更好看、更加難以琢磨。她篤定地暗想。

    “我臉上是不是有什麼?”霍嶽庭拍拍自己的臉,對著海瀲兒一笑。

    “沒有啦,只是剛才有好大一隻蚊子停在你臉上,不過已經飛走了。看書。”

    她不好意思地搖頭,甩掉那些胡思亂想,重新回歸到《尋墓記》裡的情節。

    《尋墓記》是時下流行的精怪話本,主角萬鐘雙眼天生能看見妖魔鬼怪,由於他的一次失誤,導致他的父親被妖怪捉入軒轅墳內受盡折磨,故事從萬鐘救父開始,情節引人入勝,迷倒大宋內外許多讀者。

    書看到一半,有人忍不住哇哇叫起來。

    “曇花先生太討厭了!他怎麼可以這麼寫?!”海瀲兒將書拍在檜木桌上,紅著兩頰說道。

    “沒有出乎我的意料呀,曇花先生果然要這麼寫。這個小老頭又想賺大家的淚水了。”半個時辰前已經閱完整本書的霍嶽庭幽幽地喝著茶。

    此時天色將暗,茶館外的粉紙燈籠點了起來,秋風襲來,燈影忽明忽暗。

    “小哥,你說曇花先生過不過分,那只麒麟對萬鐘忠心耿耿、出生入死,若不是麒麟的全力相助,萬鐘哪裡打得過屍妖嘛。結果曇花先生竟然讓麒麟被吃掉,他好討厭,麒麟又可愛又會變身,我不要它死不要它死。”

    “沒錯,要犧牲也是犧牲那只羅唆的狐狸。”霍嶽庭贊同地點點頭。

    “說得對極了,曇花先生雖沒有明說那只狐狸的來歷,但一看就知道它是老妖派來的奸細。”

    “不過你別難過,我知道曇花先生經常在成都城內的八鳳客棧出沒,到時候讓我碰到,我一定好好罵他一頓,叫他下次別亂寫。”他安慰著憤憤不平的她。

    “啊?!你竟然知道他是蜀中人。”

    “是呀,上次他寫錯一個地方,我就打探出他的住處。”私底下還好好教訓了那個小老頭一頓。

    聽到這裡,海瀲兒的小眼睛裡又閃出崇拜的光芒。

    “後來他就躲著不見我,不過他最愛吃八鳳客棧的糕點,時常會在那裡出現,所以我早早就住進了八鳳客棧的天字房等他。”

    “八鳳客棧?就是浣花溪邊上的那個八鳳客棧?”

    “正是……你這是要去哪裡?”霍嶽庭站起身,朝她跑走的方向追去。

    “我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搬去八鳳客棧。”握著書,她俏皮的回身揮手道:“明日八鳳見喲。”

    望著夜暮裡遠去的桃粉身影,霍嶽庭靜立於風中,幽泉一般的眸子蕩起幽微的波瀾,他仰起頭看看天色,方覺已過未時。

    “果然跟談得來的人在一起,時間過得特別快。”

    他又度過了很特別很愉悅的一天,而且成功把小月餅引到自己身邊,他更高興了。

    海瀲兒急匆匆地跑回自己住的客棧,收拾前幾日已經採購好的藥材,雇上一輛牛車,運到幾裡地外的官家驛站。

    準備歇息的驛官開門一見瘦弱的小女孩,頓時放下手裡的事,請她入驛站內。

    “海姑娘,又給定遠侯營裡捎東西?”

    “驛官伯伯,這是給我師傅的藥材,請你儘快送到好嗎?前線戰事吃緊,不等人的。”一想到身在前線的師傅和定遠侯伯伯,海瀲兒活潑的聲線有了幾分沉重。

    眼下還差一味鉛粉沒有購齊,藥商說還要再等三四天,她明日又要搬去八鳳客棧,只好先將已經收齊的藥材寄出,等她買到了鉛粉再寄一次。

    “海姑娘放心吧,要不是侯爺在前線為咱們大宋撐著,那金國就打過來了,這裡傳送的公文、物件再多,也不敢拖延前線所用的藥材。海姑娘,你師傅還好吧?”這兩三年來,海姑娘每年都要來這個官驛寄好幾次東西去前線,加上定遠侯也有特別關照,他自然不敢怠慢。

    “師傅還是那樣勞累。”她時常會跑去戰場幫忙,每次都被師傅趕回來。因為海音音不忍看自己的乖徒弟還未出閣就混跡在兵士當中,每日受戰火威脅。

    “是呀,前線回來的兵士都說,你師傅治刀傷、劍傷、癰疽、毒瘡、解毒很有一套,同樣的傷勢,我方將士總會比女真人更快恢復。聽說女真人開出五千兩黃金的價碼,要捉拿你師傅呢。”

    “我很早就聽說了。不過不用擔心,定遠侯伯伯一定會保護好我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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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00:22:29 |顯示全部樓層
第3章(2)

    跟驛官聊了幾句,海瀲兒返回客棧,才剛踏進門,就見一個尖臉的中年婦人來到她的面前。

    “海姑娘,你可回來了,主子等你好久了呢。”

    海瀲兒往裡一看,與正起身的男子對上眼。

    “顏大哥?”

    “瀲兒,等你好久了。”

    “你怎會到這裡來?”等她的人叫顏術,兩年前來醫廬求過醫,之後就以報恩的名目出現在她身邊。

    “嗯,藥婆婆說你出遠門了,我猜你肯定又來成都縣採買藥材。我想,今年成都的新酒也該釀出來了,正好可以收一批運回西夏。”顏術一身華麗衣袍,自稱是西夏國的販酒商人,每年將西夏及吐蕃的葡萄美酒青稞酒運來中原,再將中原的花雕、竹葉青、燒刀子等運回塞外,從中獲利。

    “海姑娘,我家主子找你找得好辛苦,先是去了商山醫廬,見你不在,又連夜快馬加鞭來到成都,成都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們可是一家一家客棧打聽過來的,從城東到城西,最後才確定你住在這裡,打從到這後,我家主子雙眼一直盯著這大門呢!”那婦人為自己主子叫屈。

    “我……”海瀲兒滿臉尷尬和不耐。她又沒要他們等,誰知道他們會來呀。

    “麻姑,我跟瀲兒在這裡說說話,你回房吧。”見海瀲兒沒有領情的意思,顏術喝退婦人。

    麻姑收起尖酸的嘴臉,低垂著頭走了。

    “瀲兒,來,坐。”不苟言笑的顏術領著她到客棧大堂,來到他剛坐的木桌,兩人面對面地坐著。

    顏術外表大概二十五、六歲,外形粗獷不羈,眉宇之間是藏不住的肅然之氣。

    寬廣的厚肩和結實緊繃的肌肉撐得褐色的錦衫緊繃。

    “顏大哥,你怎麼會問到這家客棧的?”蜀中商業繁榮,客棧不下百餘家,她實在不信顏術會這麼輕易找到她。

    “猜到你會來成都,再回想一下你曾住過的地方,只要依次詢問一遍,要找到你並不難。”

    從關中商山追到成都,可想而知這位爺對海瀲兒是多麼有耐心。

    “眼下是販酒的好時機,秋收之後,新酒出窖頗多,要收好酒就是此時,而我也要為家師多尋些藥材,咱倆都很忙,你不用費心找我,說不準過幾天,我又跑去上官山莊玩了。再說,我是位瘍醫,救人性命是分內之事,顏大哥真的不必為我過多勞神。”

    “瀲兒,我並不覺困擾,你是姑娘家,又孤身一人在外,我希望能好好照顧你,你若有什麼意外,我會不安心的,若以後我又身負重傷,我真不知道該找誰來治我的傷。所以你就甭跟我客氣了。來,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東西。”顏術拍拍掌,一位小廝連忙捧出一個名貴的木盒子。

    又送她東西?以前送過金銀珠寶,今天又是什麼?海瀲兒內心正疑惑,木盒子被打開,顏術拿出裡頭的東西抖開,霎時一件閃動著光澤的皮裘在海瀲兒眼前展開。

    “這是取自長白山中的紫狐皮毛,眼見冬日將至,給你禦寒用。”顏術得意地看著她,似乎覺得她一定會喜歡。

    “紫狐皮,哈啾!哈啾!”海瀲兒一聽,臉色大變,下一秒她就覺得鼻子奇癢,彷佛有好多隻小蚯蚓在裡面爬呀爬,接著一連打出好幾個噴嚏。

    顏術見她猛打噴嚏,連忙詢問,“瀲兒,你怎麼了?”

    “顏大哥,我……我自小對皮毛……哈啾!”

    顏術剛武的臉頓時一沉。這可是他費盡千辛萬苦才找來的上等紫狐皮,竟然弄巧成拙。

    “叫麻姑收起來。”顏術黑著臉把皮裘丟給小廝,讓他拿走。

    東西雖然拿走了,可惜為時n晚,海斂兒鼻子紅了,眼淚也止不住地掉下來。

    她捂住臉,不由得暗自歎息。顏術其實對她不壞,次次送她好東西,而且處處遷就她,不過,他做的事總不得她心,他送那麼多名貴的東西,還不如小哥今天下午的那本書呢。

    唉,她又想到小哥了,思及他,就算身體再難受,心頭又變成大晴天,小哥愛笑的眼,她忘不掉呀。

    “瀲兒,要不要我去喚大夫?”顏術關切地說道。

    “你忘了,我就是大夫,回房用些藥就好了。顏大哥也早點睡,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紫狐皮你自己留著吧。”忍住鼻塞眼淚,海瀲兒對他揚揚手,立即從木凳上跳起身,一溜煙跑回房。

    她回到房裡,嗅了嗅師傅獨創的紫草油,鼻子才好過了一些。

    “看來明天得找個時間偷偷搬去八鳳客棧了。”她是單純,但不表示她很愚笨,兩年了,怎麼也感覺得出顏術的意圖。平心而論,她不討厭顏術,但也談不上喜歡,做普通朋友已是極限。

    人跟人之間就是這麼奇妙,她可以跟小哥聊一天都不覺得悶,但是跟顏術說沒兩句話就會感到不耐煩。

    揉揉鼻子,海瀲兒吹熄燭火倒頭便睡,一想到明天又能見到小哥,她心裡就滿是雀躍。

    而另外一側的天字三號房內,顏術英武肅殺的面容被昏黃的燭光照得猙獰。

    “主子,我們已經在海瀲兒身邊空耗了兩年,就讓老奴直接把她綁回金國吧。”尖嘴猴腮的麻姑擰眉道。

    “這裡是大宋國境,就這樣綁了海音音的徒弟,定遠侯一定會收到消息,恐怕你我還沒到達西夏與大宋的邊境,就會被宋軍逮個正著。”顏術冷酷地瞥了麻姑一眼。

    他其實並非西夏商人,他全名叫完顏術,是金國壽王世子,此次悄然潛入大宋,預謀將深得海音音真傳的海瀲兒帶回金國,助大軍南侵一臂之力。

    “可再耗下去,王爺會……”

    “該怎麼做,難道還要你來教本世子不成?”完顏術怒瞪麻姑一眼。

    “老奴不敢。”麻姑與眾人都跪了下來。

    “滾出去。”

    底下的人全靜默無聲地退了出去。

    窗櫺外幽冷的月色灑落靜室,完顏術深吸口氣。

    他希望海瀲兒真正喜歡上自己,心甘情願跟他回到金國,只有如此,她才會毫無保留地將她的瘍醫之術用在金國軍士身上,否則即使抓到海瀲兒,也可能會是魚死網破的局面。

    但是兩年的接近,未換來海瀲兒的垂青,反而頻頻出差錯!該死。

    “總有一天,我要你跟我回金國中都。”

    晴朗的夜空下,幾顆星子漸漸消失在濃雲之間,只留月兒獨掛樹梢。

    扛著身上的粉色布包袱,海瀲兒回身關上房門。

    天已大亮,客棧的大公雞大聲啼叫,各房開始傳來哈欠聲、咳嗽聲和交談聲。

    “姑娘,要走了?”

    “早安,是呀。”路遇客棧夥計,海瀲兒報以笑臉。

    跟在夥計身後,海瀲兒走向大廳,準備找掌櫃的結帳,誰知半路又與完顏術不期而遇,一大清早的,完顏術已衣著整齊,滿面精神,像是老早就已經起床了。

    “瀲兒這是要去哪裡?”

    “想換個住處。”她坦白道。

    完顏術頷首,扭頭對麻姑說:“去將我們與瀲兒的房費都結算了,再回去收拾東西,我先陪瀲兒去新住處。”

    “是。”麻姑銜命離去。

    “顏大哥,這可使不得。”海瀲兒連忙拒絕。

    “來,瀲兒請。一切交給麻姑就好,你要同她搶,她會生氣的。”他擋住她的去路,逼著海瀲兒不得不出了客棧的大門。

    也罷,有人這麼想替她付錢,她還能說什麼呢?她拉了拉扛在肩上的布包,心一橫,大大方方地跟著顏術上了路。

    由於兩人都不知道八鳳客棧的準確位置,只能一邊走一邊問,大約走了兩三裡路,纖巧秀美、竹色鮮亮的浣花溪即在眼前,兩人再經路人指點,終於來到八鳳客棧。

    來到掌櫃面前,想訂下兩間上房,卻只聽掌櫃抱歉地說:“哎呀,兩位客官真是對不住,今日已經客滿,不過午時會有人退房,不如兩位午時再來問問?”八鳳客棧位於風景如畫的浣花溪畔,客滿是常有的事。

    “不必午時再來,我就在這裡等,掌櫃,一有空房就來叫我,不管天字房地字房都行。”海瀲兒摸出一貫銅錢拍在櫃檯上。

    一旁的完顏術露出不解的神情。蜀中不乏清雅舒適的客棧,為何獨選這一家?

    “好好好,姑娘請到堂裡叫些吃食,打發下時間,咱們的早膳很是不錯,有豆卷、荷葉蒸雞、湯麵、湯餅、餛飩、糯米糕。”

    “那就來個豆卷,再來一份餛飩吧。”

    海瀲兒說完,拿著包袱轉身進入人聲鼎沸的大堂,東瞧瞧西瞧瞧,一邊尋找著空位,一邊希望能看到小哥。

    “為什麼一定要住這裡?”完顏術湊上前問道。

    海瀲兒沒回答他的疑問,而是先找了張靠窗能看見溪景的位置坐下。

    完顏術緊盯著海瀲兒,跟她一起入座。

    “我聽說曇花先生會在這裡出現。”她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道。若讓她碰到曇花先生,她一定要求他讓可愛的麒麟復活。一想到可以讓自己最喜歡的角色重新回到《尋墓記》裡,她就好開心。

    “曇花先生?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位編書騙人的傢伙?”一個編故事的人有什麼好見的?完顏術滿心不屑,他雖是異族人,但金國皇族對中原儒術向來心存嚮往,且皇族子弟多習儒術,在他眼裡,中原的四書五經才是好書。

    又來了。海瀲兒暗自歎氣,顏大哥可能這一輩子都不瞭解讀雜書的樂趣。

    “多讀讀四書五經、樂府美詩、楚詞唐詩,陶冶性情比讀那些雜書更有意義。”從小就喜愛中原儒學的完顏術對時下流行的話本很不以為然,對那些精怪話本更是嗤之以鼻。

    四書五經?叫她吃下四書五經和讀完四書五經之間,她會選擇吃下四書五經。

    那玩意要人命呀,讀不了幾個字,周公爺爺就找她下棋。

    “顏大哥,瀲兒真的不愛看四書五經。”

    “有時間我送你幾本楚詞樂府,我們一起研讀。慢慢的,你就會發現其中的樂趣。”他希望趁此機會,讓她見識一下自己淵博的學識。

    海瀲兒苦著臉望向他。還研讀咧,最後肯定變成睡覺。

    同時,二樓雅間裡,一隻彷佛上等羊脂玉雕出來的掌握住瓷杯,將杯中的茶水送到一張薄唇前。

    霍嶽庭在一刻前就已經注意到海瀲兒的行蹤,他好整以暇地從高處靜靜看著那張生動的小臉。

    她真的來了!他不自覺的唇角勾笑。

    可看到海瀲兒身邊的英武男子,他的笑容凝結了,親切好看的眼裡滾動著微波,胸內有些不悅的情緒。

    “二少爺,今日天未亮,吳興那邊就有動作了,小七已被成都縣令押入大牢。”夜雪手握寶劍,突然出現在屋內,恭恭敬敬地說道。

    “官商勾結。”霍嶽庭眼睛微眯。

    “吳興以為關著的是二少爺,還打算以此向青睚堡要脅,獨佔成都分號。”

    “哼,可笑。”說著公事時,他那雙幽深的眸子一直睇著樓下的海瀲兒。

    “夜照和夜風都還保護著小七吧?”

    “是的。”

    “小七這孩子,不知禁不禁得住考驗,我帶著他也快四年了,希望他性子裡的狂虐有所消散。”他手下的探子、武士、護衛都是由他自己一手訓練出來,譬如夜雪夜照在六歲左右已受他調教。

    “夜照也說,小七能不發狂,二少爺的苦心便沒有白費。”

    “夜雪,這裡有兩封信,你速速送出,一封送到三王爺府,一封送到成都永興軍的張將軍手裡。”

    “夜雪這就去。”

    “別忙,吃點東西再走,不吃早膳可不行。”他可是很善待下人的。

    夜雪收起書信,又塞了一個糯米團子在懷裡,便無聲地下了樓。

    夜雪走後,危險、含著冷笑的眼神睇了睇樓下那名穿褐色錦袍的男子,霍嶽庭起身離去。

    吳興開始動作,他就有事要做了。

    小哥不見了!

    那一天,海瀲兒等到申時才拿到八鳳客棧的一間房,她住進來之後便四下尋找,還跑到天字房前轉了轉,卻沒有見到小哥的影。

    “瀲兒?你在找誰?”像影子一樣陰魂不散的完顏術疑惑不解。

    “沒事。”她才不要把小哥的事告訴他。

    “顏大哥,我回房了。”找不到小哥,她頓時沒了精神,連去城外尋藥都提不起興趣。

    天亮之後,屋外秋光嫵媚,可海瀲兒坐在窗邊,緊盯天字甲號房的窗戶,一動也不動。

    多希望那個人能在對面的窗前出現呀,她真的……好惦記他。

    時間在等待中流逝,起初她住在八鳳客棧是為了曇花先生,可是等小哥不見蹤影,她才知道,自己之所以想搬來,是因為他。

    “真的……喜歡上了呢。”海瀲兒喃喃地說出這句話。

    發現自己說了什麼,她臉不由得紅了,想到小哥的臉,一顆心就評評直跳,但一想到他的不告而別,她心又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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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00:22:43 |顯示全部樓層
第4章(1)

    隔日,霍嶽庭仍是不見蹤跡,那個聽說是他所定下的天字甲號房仍是空著。海瀲兒清早起來,仔細看看那間房間的視窗,確定沒人才下樓用早膳,剛在大堂坐定,完顏術便不請自來地坐在她的身旁,對她噓寒問暖。

    海瀲兒把他的話當耳邊風,雙眼在客棧裡四處亂瞟。小哥是不是又在誑她?怎麼還不見他的蹤影?也沒見著曇花先生出入的身影。

    “你在瞧什麼?”

    “沒事。”顏大哥黏著她,害她都不方便去找小哥,她粉唇兒微撇。

    這時,掌櫃突然跑到門邊,伸長脖子看了看,接著惶恐地跑了回來。

    察覺四周氣氛裡的驚慌,海瀲兒站起身,透過窗子向外看去。

    在風景秀麗的小路上,四個用布巾蒙住口鼻的村民走在隊伍的前面。

    “避讓,鄉親父老,避讓。”村民身後是一群被押著、一步步蹣跚前行的女人們,她們年齡各異,有五、六歲模樣的小姑娘,也有五十左右的老嫗,然而相同的是,她們都衣衫破舊、面色灰敗,臉上皆有潰爛出血的惡瘡。

    街旁的人見到這些孱弱的女人們走來,大多掩面避走,逃得遠遠的,猶如瘟神降臨。客棧裡的人見狀都竊竊私語——

    “又是等死的啊。”

    “可不是,看來又要帶這批人去文殊院的安養堂等死了。”

    “別看了別看了,小心她們的惡瘡傳到大夥身上。”

    “好臭呀。”隨著這些女人們走近,一股股惡臭撲面而來。

    “哎呀我說小狗子,快關窗快關窗,還楞著幹什麼。”掌櫃趕緊叫夥計關上門窗。

    “是噬面惡瘡!”有人說道。

    蜀中空氣潮濕,眼下剛過換季之時,皮膚上很容易長出瘡症,而且這種惡瘡很難醫治。

    “大夫都是男子,沒人願意給這些婦孺治病。”

    “醫什麼,文殊院的和尚說了,她們要是上輩子沒作惡,這輩子就不用受這般苦了。”

    “聽說前幾天,已經有人在安養堂過世,死時渾身爛成了……”

    “別再說了,好噁心,吃下去的饅頭都快吐出來了。”

    混帳,明明是有病在身,卻將她們說成罪人!聽著閒言碎語,海瀲兒握緊了拳。她是瘍醫,除了會縫合創傷、會幫人解毒,也會治療惡瘡,她要救這些女人!

    於是她擠出八鳳客棧來到小道上,迎著那些村民走去。

    “讓開,別擋道。”粗壯的村民一把將她推到一邊。

    “我能救她們,她們染了噬面惡瘡,現在瘡已潰爛,若即刻治療便能保住性命,若再晚一些瘡毒入心,就沒救了,別把她們送去安養堂等死。”

    “小姑娘,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快回家找你的家人去吧。”一位自以為好心的老人扯住她的袖子,用力將她帶離街道中央。

    “她們是得罪了神靈,遭此懲罰,你胡說什麼。”有人投來白眼。

    “你們……”

    無助之際,街邊一隻有力的大掌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她回頭,對上完顏術的臉。

    “這位爺,快把你家姑娘帶回去吧,別讓她染上這怪病啊。”押著病婦的男人諷笑地道。

    “顏大哥,放手。”她被完顏術緊緊按在身側,無法動彈。

    “不要去。生死有命,不要管這樣的閒事。”

    說話間,逸出怪味的隊伍已從八鳳客棧前走過,消失於轉角。

    “顏大哥,我是大夫,我有能力……”

    “她們人數多,病又甚重,你一個人怎麼應付得過來?我不想看見你也染上惡瘡。”她對他的計畫至關重要,他絕不會讓她做這種危險的事,至少在帶她回到金國之前不行。

    海瀲兒眼睛瞪得老大,她惡狠狠地甩掉完顏術的手,頭也不回地跑開。

    可惡,上天有好生之德,為什麼他不能有點悲憫之心?他不願意幫忙就算了,竟然還阻止她救人,真是過分!完顏術的涼薄重重激怒了海瀲兒。

    “瀲兒——”完顏術大聲喚著她的名字,只是小小身影不理會他,越跑越遠。

    離開完顏術身邊,海瀲兒一刻也不停留的來到她經常購藥的藥商家。

    “胡老爺,我要朱砂、羊脂、蛇床子、鉛粉,越多越好。”

    “好的!這就給您拿來。”見是熟客,藥商自然盡力配合,不到一個時辰,成山的藥包堆到了海瀲兒腳邊。

    “謝謝姑娘,一共四百兩。”

    海瀲兒摸摸袖口,掏出一百兩銀票和一些碎銀子。

    “胡老爺,餘下的……”

    “胡老爺,銀子我替她給了。”清朗的聲音從海瀲兒頭頂上傳來,同時幾張銀票交到胡老爺手裡。

    “小哥!”海瀲兒驚喜地叫道。

    四日未見,再次相見,海瀲兒幾乎快要不能呼吸,豐神俊秀的心上人就在眼前呀。

    “我幫你拿藥材。”霍嶽庭俯身對她一笑,轉身對著街旁的一輛牛車招招手,“大叔,幫忙走一趟。”

    “好的好的。”趕牛車的大叔樂呵呵地駕著牛車過來。

    “你知道我要去哪裡嗎?”難道小哥看見她跟顏大哥爭辯的事了?

    “文殊院安養堂。”他靠過來,小聲嘀咕。

    “這幾天有些要事需要處理,不過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正想回到八鳳客棧,就看見你氣憤地跑開,我跟你來到這裡,就知道你想要做什麼,所以雇好了牛車在邊上等你。”這幾日他馬不停蹄地行事,所以根本沒功夫返回八鳳客棧。

    “你果然看見我了。”

    “我正要叫你的時候,你就跑遠了,害我追得好辛苦。”

    “那些婦人的慘狀你也看到了,你真的要陪我去?”她怕他反悔。

    “那當然,走吧。”霍嶽庭說完,提著藥材往牛車走去。

    海瀲兒雙頰通紅,心口一股暖流湧出。

    她胸口不住起伏,雙眼緊盯著他的背影,她的心上人如此支持她,讓她好感動。

    “還楞著幹嘛?剛才很有幹勁的姑娘去哪裡了?”霍嶽庭笑她。

    海瀲兒內心響起一個無法忽視的聲音——他認同她,支持她,護著她。

    好喜歡他!她對他的感情,已是萬分確定的事。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待她如此。她是棄兒,由師傅和藥婆婆養大,現在有個俊逸的男子呵護備至、體貼周到,她便滿腦子都是他。

    將溢滿心口的情愫藏好,她紅著臉帶著笑追上牛車,同霍岳庭一同前往安養堂。

    牛車大概走了三炷香的時間,兩人終於抵達了安養堂。

    “你們要做什麼?”安養堂走出一個和尚攔住他們,“這裡是安養堂,勸兩位留步,若染上了那治不好的病,只能等死。”

    文質彬彬的霍嶽庭上前一步,從懷裡拿出鴿蛋大小的珍珠塞進老和尚的腰囊裡,“師父行個方便,我跟這位姑娘不忍見裡面的人餓死,所以想送些吃食進去。

    若這些人裡有人轉危為安,也是師父的功德。”

    和尚垂眼,看看鼓起來的腰囊,最後揮揮手,“快進快出,別惹麻煩!”

    “我這裡有些好酒,還請師父賞臉陪小生喝一杯。”

    “好好好,老衲就在耳房等你來。”和尚兩眼放光,盯著裝在牛車上的幾個酒罈子。

    笑容可掏的霍嶽庭打了一個揖便回到海瀲兒身邊。

    “你答應我,進去之後絕對不會有事。”

    “小哥,你可別小瞧我,我四歲就學醫,盡得師傅真傳,而且這幾年替人治傷解毒不下萬次,我可是很了不起的瘍醫。你知道什麼是瘍醫嗎?就是替人縫合外傷、割治毒瘡、腐爛肌肉的大夫。噬面惡瘡雖然是惡疾,但對我來說是小病。”

    “好,你若有一點損傷,我就把你交給最惡的大夫醫治,叫他們給你吃最難吃的藥,用最疼的辦法給你治病,我還會按一天三頓揍你的小屁股。”他揚眉。他認識的塞上神醫和音音姨都是很厲害的治傷能手,她若有什麼意外,他可以很快將他們找來,確保她生命無虞。

    海瀲兒失笑,壞壞的嘴裡滿是關心呢,他擔心她,可又全力支持她,這份溫柔和氣勢,讓她好感動。

    真的真的愛上小哥了。她明白自己內心已生出牽絆和情意。

    “小哥,就這麼說定了,若我有什麼事,任憑你懲罰。”

    “我在外面給你把風,順便灌暈那個嗜酒的老和尚,有什麼需要就叫一聲。”

    “嗯,裡面全是女子,其中也不乏未嫁的姑娘,小哥還是留在外面比較好。”

    他能在外頭陪著,她已是很滿足了。

    在霍嶽庭的幫助下,海瀲兒把藥材搬進安養堂,轉身閉上厚重的榆木大門。

    她的身影就這樣一點一點消失在他面前,莫名地,他的心底升起一絲擔憂。

    天空慢慢變得陰暗起來,沒過一會兒,淅淅瀝瀝的小雨便打在耳房的青瓦片上,雨聲裡,偶爾混雜著從安養堂裡頭傳來的幾聲痛苦呻吟。

    “小哥、小哥,我忘了備炭火和水盆,請幫我準備一些來。”

    半個時辰過去,榆木大門突然敞開道門縫,滿額是汗,粉袖高挽在肘間的海瀲兒探出頭來叫道。

    霍嶽庭朝她點點頭,瞄了眼已然醉倒的老和尚,放心地離開耳房。

    “我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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