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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無敵密愛之)桃花原來在身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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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0 19:54:3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寄秋 -【無敵密愛之】桃花原來在身邊

換了個身分,換了個角度,
我才發現,
一直守護在我身旁的你,是給我幸福的桃花。


那個女人,如同她的名字,像桃花一樣美麗又囂張,
那個女人,嘴巴壞,心卻比誰都軟,
她替他這個年幼弱小的鄰居小孩,攔下父親的拳腳;
始終把他當弟弟關心……可成也親情,敗也親情,
哪怕他已經開了家保全公司,成了事業有成的黃金單身漢,
她也不把他當異性,寧願跟劈腿男交往也不考慮他,
他只能等啊等,等到的卻是一場意外讓她離開……
好吧,他做好打一輩子光棍的準備了,
畢竟這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她……等等!
這個上門來聘雇保鏢,叫華芊芊的千金大小姐是怎麼回事,
明明年紀比他小,卻開口閉口叫他臭小子、弟弟,
還說好歹也是她把他拉回正途,不可以對她沒大沒小……
見鬼了,這口氣怎麼跟周桃花一樣?
看樣子,他該藉著當保鏢的機會調查下,究竟是他太想她出現幻覺,
還是那個惹他傷心的女人換了個樣子躲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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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0 19:55: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喂!臭小子,你還真的在這裡呀!叫我找得兩腳快要廢了,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偶爾用用裝滿廢料的腦子會如何,你力爭上游也就算了,至少不要太墮落……」

        轟隆隆的機車聲震耳欲聾,如果只有一台機車發出如此噪音還能稍微忍耐一下,但幾十台機車同時發出隆隆聲,那真會要人命,完全聽不見人的交談聲,女人的喊叫也被湮滅在噪音中。

        說話的女子周桃花在這群機車騎士中顯得格外突兀,人家穿的是皮衣皮褲牛仔靴,腰上繫著各種奇怪造型的粗鍊子,頭髮染得五顏六色,唯有她中規中矩的套裝,裙子是上班族的三片窄裙,長度及膝,腳下是名牌三吋高跟鞋,鞋跟細得足以當凶器使用。

        不過說是名牌鞋子卻高貴不貴,因為是過季的零碼鞋,好在她腳小,臉皮又夠厚,再用三寸不爛之舌和櫃姊套交情,原本已是特價品,她還可以再要到折扣,省下不少花花綠綠的鈔票。

        她很省,甚至到了摳門地步,穿的、用的,連代步的車子她都能用二手的,能省一塊錢就不會用十塊錢去浪費。

        她的人生格言是—我要賺錢,賺大錢,然後讓自己和父親過上人人羨慕的好日子,從此不再被債主追著跑。

        周桃花原本也有幸福和樂的家庭,父親是和善的老好人,對誰都親切得像一家人,朋友一有困難絕對義不容辭的跳出來,母親是以夫為天的傳統婦人,在家料理家務,心思全放在丈夫、女兒身上。

        誰知父親太有義氣了,為一位友人當保證人,友人公司經營不善捲款跑了,父親因此擔下友人的債務,可賣掉房子和手上的存款也償還不清。

        那年他們由原本三十幾坪的透天厝搬到十坪不到的鐵皮屋,冬天很冷,沒有熱水器,要把水燒開了兌冷水擦身,夏天很熱,熱到全身發汗長疹子,卻只有一台老電風扇吹。

        父親白天在工地工作,晚上是大廈夜班警衛,母親也身兼三職,早上在早餐店幫忙,中午是便當店炒菜,到了晚上是速食店,兩人從早忙到晚,周桃花成了自己照顧自己的小鑰匙兒童,開始她自立自強的獨立生活。

        好不容易拚了七年,快要苦盡甘來還清債務時,母親卻因太過操勞而病倒了,拖了三個多月就去了,留下積欠上百萬的醫藥費。

        父女倆傷心之餘又過起還債的清貧日子,後來經濟終於好轉了一些,父女倆搬離鐵皮屋,那時周桃花十七歲了,終於有自己的房間和可以泡澡的浴室,雖然是租的,二十坪不到,但她已經非常滿足。

        而她比較不滿意的是隔三幢房子的住戶,那家的男主人有酗酒的毛病,不賺錢養家就算了,一喝酒就打老婆、孩子,整條巷子都聽得見他的怒叫,為此她報了三次警,上門管了兩次閒事,還差點被那名男子攻擊,公親變事主。

        不過她也因此認識那家的七歲小孩,也就是今日她口中的臭小子,一個有家暴陰影的叛逆兒。

       「周桃花!妳來幹什麼,回去。」如今十九歲的夏元熙個子很高,偏瘦,但眼神流露出狼的凶性。

       「什麼周桃花,你這小鬼懂不懂禮貌,要叫桃花姊,有我這麼貌美如花的美女當你姊姊,你爽都爽死了,還敢對我大呼小叫,快叫聲姊姊來聽聽。」

        這孩子小時候本來對她的接近很戒備,她知道那是因為家暴的陰影,熟悉之後,他怯怯的樣子更是惹人憐惜,像隻小白兔。

        誰知長大後變得這般可惡,我行我素全然不聽勸,從十一、二歲就和人打得一身傷回家,十四、五歲便是社區附近的一名惡少,狠得連他父親也怕,家暴事件才逐年減少。只可惜當他能用拳頭保護自己時,他母親過世了,死於肝癌。

        「周桃花,妳囉不囉嗦,妳以為妳是誰,我的事輪不到妳來管……啊!放手,放手,妳不能每一次吵不過我就用這一招,太過分了……」每次都擰他耳朵,一擰一個準,從未失手。

        「蛤!你說什麼,引擎聲太大我聽不見,喔,你說你會聽話,乖乖回學校讀書是吧!嗯,真是好孩子……」周桃花隨口扭曲他的話,裝出十分欣慰的表情,摸摸他腦袋。

        「周桃花妳有完沒完,妳管太多了吧!我都被妳逼著唸完高中了,妳還想怎樣。」看來彆扭的大男生臉上微紅的撥開她揉髮的手,目光掃過那過度貼近的柔軟身軀,臉上紅暈有加深的跡象。

        夏元熙的母親在他十五歲國三那年過世,他只差兩個多月就畢業了,但是喪母之痛讓他自暴自棄,因而走入歧路,輟學了。

        那時周桃花換了個工作,正要融入新的環境,等她一切都步上軌道,要一展長才時,卻察覺夏元熙竟混起黑道。

        他為人性冷寡言,聽明絕頂又行事狠戾,很快受到黑道老大的重用,成了幫中的要員。

        周桃花驚訝極了,也有些恨鐵不成鋼,決心把他扳回正途。她一有空就去纏他,纏了他足足一年,最後逼得他重返學校,考上某所風評還算不錯的學校當夜校生,第三名畢業。

        其實他還可以上大學,但他放棄了,覺得逞凶鬥勇不需要高學歷,他只要等著兵單到來,服完兵役便海闊天空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管不了他。

        偏偏有個愛管閒事的人老揪著他不放,不管他怎麼吼她、罵她,對她擺臭臉她都不怕,還敢反過來凶他、掐他,儼然以他姊姊自居,讓他氣得牙癢癢又拿她沒轍,簡直是上輩子欠了她!

        夏元熙覺得,自己會容忍一個比他大十歲的女人踩在他頭上,大概是因為在他母親的靈堂前,她是唯一敢來上香、敢對他父親吼的人,當時她還特意請了七天假幫他處理母親的後事,更別提從小她對他的關心……所以他煩歸煩卻始終把她當「自家人」看待,沒有直接翻臉或鐵拳一記。

        「不怎麼樣,只是你媽臨終前一直拉著我的手,要我多看顧你一些,我不能言而無信。」她也不想管閒事呀!一個人無債一身輕多快活,崇尚美食的她正好到處走走看看,吃盡天底下的美食。

        看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唸完高中課程,其實她也有想過放手,不再插手夏元熙任何事,理智告訴她,她終究是個外人,夏元熙要走上歧路,她也拉不住,可是她始終做不到。

        記得兩年前她陪上司去跟客戶應酬,卻中了陷阱—表面很關心下屬的女上司實則包藏禍心,為了升遷不惜出賣她,在她的酒裡下藥,企圖用她來換客戶的資金。

        她察覺不對想要逃時,那名色客戶已撲向她,仗著力氣大就想強佔她的身體,她逃到包廂口又被扯進之際,和一幫兄弟來飲酒作樂的夏元熙正好看到,他一看有人要欺負她,二話不說的一拳把人打趴了,隨後拉著她離開。

        雖說夏元熙毫不在意,直說打架打慣了,順手為之罷了,但她始終耿耿於懷,認為她不能就此撒手不理,欠債好還,人情難還,她私下決定要幫夏元熙走回正路,打打殺殺的生活不適合他。

       她更不想在社會新聞中看到他被砍,橫死街頭的報導。

       一聽到他已逝的母親,夏元熙冷漠的臉拉得更長。「妳可不可以放過我,別再來煩我。」

       「可以呀!」周桃花爽快的回答。

       「真的?」他不信的瞇起眼。

        機車聲轟隆隆的響,兩人一個側坐在機車上,一個站得腳酸,說是交談,不如說是互相吼來吼去,喉嚨不扯開來喊是聽不見聲音的,簡單的對談像在吵架,再加上周桃花豐富的肢體語言就更像了。

        「等你唸完大學,你叫我管我也不管了,隨你砍人、踹人我都視若無睹。」才怪,至少等他脫離了黑道再說。

       一聽她又在糊弄他,臉色不快的夏元熙身體一轉,騎在機車上猛催油門,意思是:妳可以走了,我要去飆車了。

       誰知,他才一催油門,周桃花忽地也上了機車後座,面色得意的抱緊他的腰。

       在二十九歲的她眼中,夏元熙是弟弟,姊姊抱弟弟天經地義,沒什麼好難為情,她還看過他的小屁屁。

        可對夏元熙而言,這絕對是人性的考驗,當那對三十四D往背後一壓,他轟地全身發熱,年輕的身體很容易衝動。

        「周桃花,放手。」她怎麼能那麼無賴!夏元熙氣急敗壞,臉色漲紅。

        「不放,除非你答應我回學校唸書。」他要考上大學並不難,難在他有沒有那份上進的心。

        他惱怒地用手去扳開她環腰的雙臂。「不要讓我發火了,上一個惹毛我的傢伙現在還躺在醫院。」

       「叫聲桃花姊來聽聽。」她玩起他泛紅的耳朵。

        一聲嗤哼由鼻孔噴出。「周桃花,去交個男朋友,去管妳的男朋友別管我。」

        「我交了。」她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著。

        周桃花本來就不醜,進入職場後又懂得打扮,她眼大有神,睫毛刷得又濃又翹,鼻梁高挺,唇色是豔麗的桃紅,俏麗的短髮更增亮點,說她不是美女的人準是瞎了眼。

        且她性格大方,口齒伶俐,還善於與人交際應酬,所以有追求者並不意外。

        只是她名字叫桃花,招來的總是爛桃花,正緣一直沒出現,也許是她太執著在賺錢這件事上,每一段感情都無疾而終。

       「妳有男朋友?」他一雙狼眸瞇了瞇。

        「不過被劈腿了。」她不難過,真的,還有鬆了口氣的感覺,那個傢伙太纏人了,纏到她快窒息。她打小獨立慣了,最討厭別人跟前跟後的管東管西,一有人在旁邊叨唸不休,她會忍不住想動粗。

        他眉頭一挑。「妳沒打斷他的腿?」

        「費事。」她的精力全用在賺錢上,哪有功夫對付一個劈腿男,而且把人打太慘還要付醫藥費,得不償失,她也怕被告,被捉去關她就賺不了錢了。

        男人算什麼東西,哪值得她付出這麼大代價。

        夏元熙露出陰狠的冷笑。「我幫妳。」

       「不用,我往他胯下踢了一腳,還給了他十元硬幣當伴遊費,反正我也沒什麼損失,還撈到好幾頓免費大餐,算是夠本了。」她周桃花不是好惹的,不怕死的儘管來試。

         胯下……夏元熙兩腿一緊,緊貼機車車身,好在不是他被踢,肯定很疼。

        「周桃花,妳下車。」

        比賽要開始了,幾十台的機車同時發動,引擎聲壓過人聲。

        「啥!什麼?」周桃花是真的沒聽見,聲音太吵了,她隱約聽到個車字,便以為他老王賣瓜誇起自個改過的機車,捧場的豎起大拇指,誇他車子的座墊很好坐。

        「妳別後悔了。」不嚇嚇她不知道怕,她自找的。夏元熙臉上閃過一抹惡作劇的壞笑。

        夏元熙從走過機車旁的同伴手上搶來一頂安全帽,往周桃花頭上一戴,扣好扣環,油門一催,車子就如同子彈射出,讓人來不及眨眼就消失無蹤。

        「你說什麼,說大聲點……啊—」她的聲音在風中破碎了。這速度、這速度……他想找死不成!

       坐在後座的周桃花嚇到了,抱著夏元熙的腰不敢睜眼,呼呼的風一直從耳邊呼嘯而過,打得她雙腮發疼,原本吵得要命的引擎聲逐漸落於身後。

        她知道他騎得很快,覺得她身體都要騰空飛起了,若非兩腳緊緊夾著車身,真要上演超人的飛行姿勢。

        像過了一輩子,但其實不到半個小時,車速漸漸慢了下來,感覺身體沒有在飄了,周桃花才吁了口氣,雙眼打開。

       「臭小熙,你想嚇死我呀!快路邊停車,我要吐了。」她滿口的酸味快要噴出去了。

       夏元熙不知是沒聽見還是故意置之不理,又往前騎了二十幾公里才停下來。

       「夏元熙,你這混蛋……」

        「我媽就葬在對面的山頭。」他望著墓園中微亮的燈光。

        同是沒媽的孩子,一提到媽媽,周桃花要衝口而出的斥罵又吞了回去。「都過去好些年了。」

        「四年又七個月。」他想他媽媽。

        「嘖!記得那麼清楚幹什麼,逝者已矣,再懷念也回不來,像我媽走了十幾年,我都要忘了她長得什麼模樣。」以前還會看看相片懷念,現在卻沒有太多時間耽溺於回憶。

        周桃花在賺錢方面很拚命,在工作了幾年後,終於存下買屋的頭期款,她想讓父親過得好一點,有個自己的小窩就不用挪來挪去,當個游牧民族。

       只是要符合她的要求,房子要好、要新、要有二十四小時的警衛管理,最好設有門卡和電梯,但價錢要便宜的房子哪裡好找,有也被人買走了,哪能輪得到她,再斤斤計較也只有眼紅的分。

        不過百無禁忌的她在挑過上百間的房子後,還是挑到不到市價一半的法拍屋,屋子裡有點凌亂,聽說還鬧鬼,她想著能不能壓低價錢買下它,好和父親同住。

        「我媽一輩子沒享過福。」以前是人家的養女,大了又為聘金被養母賣給酒鬼為妻,辛苦十幾年養家,死時連個像樣的葬禮也沒有,她娘家沒來半個人。

        周桃花是活在當下的人,不緬懷過去,她往夏元熙背上重重一拍。「多燒點紙錢給她不就得了,人活著沒享福就等在地底的時候享,像我爸就燒了很多紙錢給我媽,她樂不思蜀的花錢,連中元普渡都懶得回來看一眼。」

        她這亂七八糟的安慰惹來他一瞪,臉上有著年少輕狂的戾色。「妳不是想吐,怎麼又不吐了,都吞到肚子裡了不成。」

        本來忘記這件事的周桃花經他一提醒,立即臉發青、胃酸上湧。「你……壞小孩,姊姊白疼你。」

        「別姊姊、姊姊的自稱,我是獨生子,沒有兄弟姊妹。」原本他應該有弟弟妹妹,但被他父親親手打掉了,母親曾因暴力相向而流產三次,一次是已成形的男胎,有手有腳。

      「神氣呀!我也是獨生女,扯平。」她推了他一下,表示沒啥了不起。

       夏元熙勾勾唇,但未笑,機車停在路邊,底下是懸崖,風吹在臉上帶點涼意。「妳休息好了沒?」

       「還沒,再等一下……」聽出他的意思是要走了,才感覺好一點的周桃花臉又發綠。

       「我要下山了。」他一腳跨上機車,作勢要發動油門。

       「你想棄屍荒野?」這小子沒人性。

       「妳還沒死。」感覺後背又被人巴住了,夏元熙不自在到了極點,真想把她扔下算了。

        「哼!真想我死還不簡單,直接往我後背一推我就掉下去,這麼高的地方肯定沒得救,大家只會認為我失足落谷,不會有人把你當謀殺犯看待。」吹過風後她覺得舒服多了,一張嘴照樣毒得叫人吐血。

        他冷哼。「走了,妳明天不是有早晨會議,再不回去明天就爬不起來了。」

       「那考大學的事……」她真的不願他越陷越深。

        當沒聽見的夏元熙忽地加速,嚇了一跳的周桃花只得趕緊抱住他,心裡無限嘀咕。

        誰也沒料到,幾年後,此話竟一語成讖,她為了一趟尋找美食之旅而葬身山谷。

*             *             *

       「芊芊、芊芊,妳還好嗎?妳怎麼這麼不小心,邊開車還邊講手機,真是太危險了……」

        豬大排用菜刀背將肉拍一拍,加入魚露、細砂糖、白胡椒粉、二十度料理米酒、檸檬片、醃上三十分鐘,將蛋打散做成蛋液備用。

        將豬大排沾上蛋液,再沾上粗麵包粉,取一鍋倒入適量的油,以中火將油溫燒到一百六十度,豬排下鍋炸約四分鐘起鍋,熱呼呼的豬排切成片狀,排放在燒瓷盤子裡,小蕃茄切片,擺盤邊,淋上泰式甜辣醬,酸酸甜甜又有點微辣的「泰式炸排骨」完成了。

        哇!這味道真是香呀!好想大口咬一口,那流出的肉汁,配上酸甜的醬料,簡直是人間美味。

        「芊芊,快醒來呀!妳嘴巴咂巴咂巴的在說什麼,我們聽不清楚,妳銀行帳戶的密碼是幾號,股票放在哪裡了,還有那些房地產是交給誰管理,這可要交代清楚,別連死了都當個糊塗鬼……」

        「蕭紅玉,妳在胡說什麼!什麼死不死的,醫生說芊芊只是有輕微的腦震盪而已,休息數日便能復原出院!」真是不幸中的大幸,車子都撞毀了人卻沒事。

        「苗青萍,妳不挑我毛病就過不下去是不是,我是試著喚醒咱們芊芊,妳看她都躺了兩天一夜還不清醒,我就擔心她會不會醒不過來,腦子有血塊什麼的。」如果能撞成傻子就更好了,她名下的產業……

        肥嫩多汁的豬排,我要吃了……咦!豬排呢!怎麼不見了?

        喔喔喔,原來跑到這裡來了……

        為了道地的口味,她還特地飛到泰國待了七天和當地人學這一道料理,浪費了不少食材才好不容易學成了,看看這金黃色澤,再聞聞微酸的醬汁,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啊!這是最頂級的饗宴,誰跟她搶她跟誰拚命!

       眉頭一皺的周桃花使勁地想張開五根手指頭,她覺得用手抓豬排吃更有味道,可是她的手始終張不開,讓她急得想罵人。

       是哪個混蛋把她的手綁住了,讓她沒得吃?

        越急她就越想動,心頭的火越燒越旺。

       「啊!快看,芊芊的手動了一下。」苗青萍風韻猶存的面容閃過喜色。

       「呿!妳是看花了吧!我看她一動也不動,像個……」蕭紅玉想說死人,但一瞧見床上人兒的臉,那話還真沒膽說出口。

       「妳該去配副老花眼鏡了。」

        「蕭紅玉,妳想找我吵架呀!好啊,我們出去吵。」

        「誰要跟妳吵,吃飽了撐著,咱們芊芊還躺在這兒呢!妳就忍心她沒半個親人在身邊看顧……」她是眼紅芊芊身後的龐大資產,但也沒想過要她死,她小時候挺可愛的,當她是媽的直叫,叫得她都快把她當親生女兒了。

        「好吵……」

         「蕭紅玉,妳還敢嫌我吵,咱們家裡就妳嗓門最大,一個人的聲音頂千軍萬馬,吵架誰吵得過妳。」

        蕭紅玉臉色不快。「我哪有開口,妳不要把每件事都往我頭上栽,明明是妳喊吵。」

        「我什麼時候說吵了,不是妳,不是我,那是誰說話了……」

        苗青萍說著,兩人的視線同時投向床上雙目緊閉的年輕女子,面色蒼白的女孩毫無動靜,兩個吵著、爭著半輩子的女人突然寒毛一豎,眼露不安的看看四面白牆的特等病房,心想著難道有……那個?

        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上門,可沒做壞事的人也心虛,因為她們想要人家的錢吶!

        「餓……」

        「哎呀!聽見了沒,又有說話聲了。」苗青萍心口發涼。

        「該不會是病房不乾淨吧?」蕭紅玉倒抽了一口氣。

        「要不要請個法師、道士來?」苗青萍小小聲的說。

        「妳傻了呀!真要請人來作法,人家還真以為咱們家裡有事。」人還活著就佈壇,還不被罵到臭頭。

        「不然弄個護身符……」苗青萍已經很想走人了,但她不好一個人走,萬一床上躺著的這位忽然醒來,不在場的她不是很吃虧,顯現不出慈愛的一面。

        「哪裡有鬼?」細細弱弱的聲音微不可聞,卻又清晰的傳入耳中。

        「苗……苗青萍,妳不要故意嚇我。」蕭紅玉手心在冒冷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誰嚇妳了,沒瞧見我……我雙腿都發軟了。」想走也走不了,像是被冰雪凝住了。

        「那是誰?」她不敢問,聲音發顫。

        「妳們到底在怕什麼,世上哪有鬼。」周桃花費力的睜開了眼睛,看見了雪白的牆壁。

        咦!不對,她不是在山上嗎?怎麼人一下子來到房子裡,而且她記得下了一點小雨,霧濛濛的,還是傍晚時分,而現在是……正午!

        白色的牆面上有座掛鐘,長針指向十,短針指向十二。

        「啊!鬼呀!」

        沒膽的兩人同時跳起來,往門邊衝去,可是手一碰到門把又覺得不對勁,那孱弱的細語聲好像在哪聽過。

        苗青萍和蕭紅玉互視一眼,膽顫心驚的往後一看,一雙黑幽幽的大眼睛正瞧著她倆。

       「芊……芊芊,妳醒了?」這次沒錯了,是真醒了。

       「芊芊,我是二嬸呀!妳快把二嬸嚇死了,怎麼開車那麼不小心,往人家的車撞上去。」醒了就好,這下安心了。

       「開車?」周桃花茫然。

         她明明是徒步上山,走的還是僅容兩人錯身而過的鄉間小徑,車子根本無法通行,她走了兩、三個小時才到美食祕境,真正好吃的料理在深山。帶路的嚮導是這麼說的。

       還有,芊芊是誰,這兩位穿金戴玉的貴婦幹麼衝著她喊另一個人的名字。

        剛醒過來的周桃花還有些迷茫,她的記憶斷斷續續尚未拼湊完整,依稀記得她彷彿是往山上走,都看見隱在野林深處的紅色屋頂,正要一鼓作氣的趕往目的地,忽然身後有人喊了她一聲,她剛要回頭看……

       等等,好像有人推了她一把,她腳下一滑站不穩,人就騰空……掉……掉下去!

        她駭然。從那麼高的地方往下掉還能活?喝!她的命可真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是吧!

        「一千多萬的跑車就這麼毀了,妳不心疼二嬸都捨不得,買來不到三個月的新車……」想想都肉疼。

        她有一千多萬的跑車?周桃花被這個女人的話弄昏了,這些年她是賺了不少錢,買了間兩千多萬的房子,可是並不崇尚名車,一輛馬自達四輪傳動七人座車子,開了四五年。

         這是怎麼回事,她越來越迷糊了。

        「胡說八道什麼,車子哪有人重要,芊芊沒事才是祖上積德,老天保佑。」

        「對對對,人沒事最重要,瞧瞧二嬸這張嘴真不會說話,芊芊妳當沒聽見,別理二嬸的一時瘋癲。」討好這位大小姐可是當務之急,她是家裡的搖錢樹,一座取之不盡的大金山。

        「請問……」

        蕭紅玉、苗青萍捂嘴輕笑。

       「自家人還客氣什麼,妳這麼正正經經,我們都被妳嚇到了。」

        周桃花卻笑不出來,「請問芊芊是誰?」

        笑聲頓停,兩人都有幾分錯愕。

       「妳怎麼了,妳就是芊芊呀!」蕭紅玉微微提高了聲調。

       「我是……芊芊?」她在腦中打了個大問號。

        是她們瘋了,還是她在作夢未醒,她是專業經理人周桃花,熱愛美食,興趣做料理,今年三十九,未婚,擁有一間房子,八位數字的存款,以及一位寧願去住養老院也不願拖累女兒的老父親。她的生活乏善可陳,除了賺錢就是料理,有過幾段枯燥乏味的感情,簡單幾行字就能描述完了。

        「是呀!芊芊,妳不會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吧!」苗青萍打趣的說著,不認為連續劇劇情會發生在她身上,那太不可思議了。

        她絕不是芊芊,她只認識一位名叫華芊芊的豪門千金。腦子一團亂,周桃花轉而問:「妳們又是誰?」

       這一聽,苗青萍和蕭紅玉都愣住了,表情怔愕。

       「芊芊呀!別跟二嬸開玩笑,妳是我們一手帶大的,我們對妳的疼愛可不輸立文、占文他們,妳不會連妳的哥哥都不記得了吧?」蕭紅玉看到她茫然的神色,緊張了起來。

        她有哥哥?周桃花的心裡更七上八下了,總覺得有哪裡搞混了。「妳們養大我?那我的親生父母呢?」

       「妳……妳真的不記得了?」難道是撞到頭的後遺症?

       面對全然陌生的環境,周桃花故作鎮定的搖頭。「我不知道妳是誰,還有妳。」

       她先比向蕭紅玉,再指向苗青萍,眼中的陌生騙不了人。

      「怎麼會這樣,芊芊把我們都忘了……」蕭紅玉急得快哭了,她不是擔心芊芊的遺忘,而是怕她也忘記銀行帳戶的密碼,那可是一大筆錢呀!

       苗青萍面露憂色。「芊芊不會得了失憶症吧?」

       「快找醫生來瞧瞧,可別把腦子撞壞了。」

       兩人找來了醫生,重新為病人做一番精密檢查,確認腦部雖然有細微的血塊,但不構成生命危險,它們會隨著身體的自我修復而慢慢消失,依病患的身體狀況決定時間的長短。

        只是失憶症只能持續觀察而無藥物治療,誰也不能預料何時能恢復記憶,想起所有的事。

        周桃花對自己是誰存疑,也不曉得別人口中的「芊芊」是否她所知的華芊芊,唯有裝傻以不變以應萬變,再從中抽絲剝繭。

        她為什麼會從周桃花變成芊芊?

        她是死了還是靈魂出竅,身體還活在哪個地方?

        有太多的問題想問,有太多的不解想得到解答,可是她沒有人可問,因為沒人相信她是周桃花而非芊芊。

        她只好暫且以芊芊的身分生活著,而芊芊失憶的消息似乎很快傳開,沒多久病房裡來了一個可以證明此芊芊就是她想的那個華芊芊的人。

        眼前這個年約五旬的男人,是華芊芊的父親,周桃花在各大報刊見過,他是聯華集團總裁華正英,集團年收益近百億,躋身在亞洲排名前十的富豪行列。

        「據說妳失憶了?」

        好強的威壓,感覺像一座山往下壓來,不虧是國際知名企業家,只是對女兒的神態太過冷漠了,好似上司來慰問因公傷殘的員工,面無表情又高高在上,全無半絲溫情。

        她鎮定的回答,「是的,我誰也不記得,醫生說我這是失憶症。」

       「妳連我也不認識?」華正英例行公事般的問。

       「你是誰?」

        他面上波瀾未生的冷視唯一的女兒。「我是妳父親。」

       「父親。」多說多錯,周桃花順著演下去。

       「妳一向喊我爸。」華正英站得很直,一點也看不出是快六十歲的人,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

        她從善如流。「爸。」

       「國內的醫生看不好就找國外的名醫,一定能治好妳的失憶。」他不怕花錢,能用錢解決的事都叫小事。

        這句話……算是對女兒的關心嗎?周桃花困惑,同時回應,「治不好也沒關係,我可以重新認識家裡的人。」除非她「又」死一回,否則「失憶」這毛病是沒得治。

        「也好,反正不指望妳變聰明。」人笨一點才活得快樂,以前的她便是如此。

       她心裡有點囧,有不希望女兒變聰明的父親嗎?「我媽呢?」

      華正英頓了頓,眼中出現些許痛苦。「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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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0 19:55: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這是她嗎?

       望著辦公桌上鏡子裡既陌生,又有點熟識的面孔,周桃花笑不出來,神色木然,不管看幾次都難以適應。

       這是華芊芊的臉,她是馨華基金會的負責人,也是聯華集團的常務董事,佔股百分之四十,年二十五歲。

       她是非常年輕的女孩,有張精緻至極的臉,皮膚非常白皙水嫩,大大的眼睛本該寫滿純真,小巧的鼻頭很俏皮,配上小小的粉紅色嘴唇,跟瓷做的娃娃沒兩樣。只是現在瓷娃娃的額頭上還有著淺淺的傷疤,略微破壞了這份完美。

       若說周桃花是一朵冶豔帶刺的玫瑰,美麗卻扎人,那麼華芊芊便是山野間生長的海芋,純白澄淨的不解世事,清靈動人。

       但在一張靈秀的美顏上看見精明幹練的眼神,有些許的違和感,這麼一雙乾淨的眼睛不該有侵略性和世故。

       華芊芊主持著年捐款上億的馨華基金會,基金會主要幫助的對象是失婚、失業和被家暴的婦人,以及遭受凌虐,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基金會成立十個婦幼收容所,免費供他們吃住,保護人身安全,並教導謀生技能。

        然而雖然主持著這麼龐大的基金會,華芊芊本身其實全無金錢概念,她從不認為錢有多重要,對她而言不過是數字罷了,她有用不完的鈔票,整天除了逛街買東西,發發善心做公益外,基本上是無所事事。

        非常可笑諷刺,以前周桃花汲汲於賺錢這件事,想要賺很多的錢給父親養老,回饋曾經幫助過她的,而當了華芊芊後,她輕輕鬆鬆就可以揮金如土。

         因為華芊芊什麼都不會,又要主持基金會,於是她找了專業經理人來幫忙,經過幾次面談,從中挑出她認為最好的一位聘雇,也就是周桃花。

        華芊芊單純卻十分信任周桃花的專業,把公益活動的相關事務全交給周桃花,也允許周桃花調閱帳目,確認募款金額等等,她只需打扮得美美的出席就好,以她聯華集團的千金身分向賓客募捐。

        也因為華芊芊不管事,兩人最常有交集的地方不是在辦公室,反倒是在公益活動上,但這對周桃花而言無所謂,只要拿得到薪水就好。

        周桃花對華芊芊的了解本來僅止於此,但經過住院、出院回家這麼一段時間,她得知了其他的資訊,也察覺到華芊芊身邊的暗潮洶湧。

        華芊芊的母親在她五歲那年死於癌症,其父華正英一直未再婚,因此,她是她父親唯一的孩子,第一順位的繼承人。

        蕭紅玉和苗青萍分別是二房、三房的嬸母,她們口中的哥哥,是她們的兒子、華芊芊的堂哥,因為華芊芊的母親死得早,所以母親的角色便由二嬸、三嬸代替,她們為了自身的利益,有意無意的將華芊芊養歪了,並且說些似是而非的話令她和外祖家疏遠,少有往來。

        在基金會、在家裡,她都是處於被隔離的狀況,人家根本不讓她做些需要動腦子的事,她還傻乎乎的認為家人把她當公主疼寵,渾然不知叔嬸怕她將來繼承她父親所有的財產,而他們想分也沒得分,故而把她教笨,小侄女笨一點、蠢一點對他們較有利,最好啥事都不理,傻傻地吃喝,把錢都留給他們。

        當然,謀財害命的事他們是做不出來,若被抓到,有錢沒命花有什麼意義?而且大哥還在呢!以他的精明程度誰敢暗地裡動手腳,他和自個兒的女兒不親,也不表示允許有人加害於她。

        周桃花坐在辦公桌前有些出神,直到一道女聲響起,喚回了她的注意力。

        「大小姐,妳要我查的資料我都列印成表,有頁碼裝訂,方便妳看。」

        華芊芊自然會使用各種社群網站和軟體,但對電腦其他系統不精通,受限在這具軀殼內的周桃花不好表現得截然不同,只好讓祕書幫她尋找她要的資料。

        要變聰明很難,但要裝笨也不簡單,周桃花對於扮演華芊芊有幾分力不從心,因她對華芊芊身邊眾人的性格並不了解,自己跟華芊芊的個性差異又過大,目前以失憶矇混過去,可長久下去,還是容易露出馬腳,她也不可能一直裝笨,無所事事的混吃等死。

       「妳是……周祕書?」她假裝早上才第一次見面,不夠熟悉,偏過頭詢問。

        自己過去和名為貼身管家,兼任私人祕書的周代貞,在公事上有所接觸,知道周代貞更像是華芊芊的「褓姆」,管理她日常的衣食住行,對財務情形也知之甚詳。

        可不可靠先不論,光能一待就是十年還沒被抓到什麼紕漏,可見能力不容小覷。

       「是,大小姐還有事的話儘管吩咐我去做。」周代貞的神情和華正英如出一轍,都是面無表情,好像這世上沒什麼事能引得起他們大驚小怪,以平常心看待世事。

        「那我這次的車禍是自撞的嗎?我一點也想不起來。」華芊芊出入有司機接送,她怎會想到自己開車?

        從醫院醒來至今已有半個月了,為了保險起見,她又在醫院多住了十天,接受各種的檢查,確定身體各部位並無異常後,這才辦了出院手續,由管家送回位在半山腰的豪宅,繼續休養。

        在這段時間有不少人來探望,有的是她的堂兄弟,有的自稱是她的好友,還有常有往來的高門世家。

        但是除了馨華基金會執行長越佳心外,她一個也不認識,只能以身體不適草草打發。

        周桃花心裡一直介意著當初在山上推她一把的那隻手,經過多日的休息,她一開始的懵懂漸漸清明,她反覆的思考,確認那隻推她的手是故意的,她墜崖並非意外。

         可是問題來了,她此次上山是臨時起意,知情的人並不多,那到底是誰那麼神通廣大,居然知曉她的行程,並在中途暗下殺手,讓她死得像一場意外,而她的魂魄為何重生在一名小她十五歲的年輕女孩身上?

        再其次,華芊芊也因「意外」身亡,這也未免太湊巧了,兩者之間是否有關聯?

        在沒有解開真正的謎底前,華芊芊身旁的親朋好友她一個也不信任,有利可圖,誰都有可能出賣良心。

        所以她需要祕密調查的幫手,找出幕後原因。

        而今她只相信兩個人,一個是住在養老院的老爸,一個是被她逼著考大學,畢業後脫離黑道,自行創業的夏元熙,前者會相信女兒所說的每句話,而後者多疑,對人有諸多不信,疑心病重得看誰都覺得對方心懷不軌,一定可以把事情查個清楚。

        「警方勘驗的結果是,大小姐油門踩到底並未鬆開,也許是視線不清的緣故,妳直直撞上停放在停車格內的車輛,一共五輛,連環撞擊。」

        執行搶救的醫護人員和員警都直呼難以置信,以車輛的損毀狀況來看,坐在駕駛座上的駕駛人不可能有存活機會,但大小姐卻幸運的卡在狹小的空間,曲著身成蝦狀,身上和手腳、頭部受傷的情況不如想像中嚴重。

        不過這也歸功好車的性能好,充分保護了車內的駕駛,這才讓傷害減到最輕。

         「我不是一向由司機載送嗎,那天為什麼要自己開車?」而且華芊芊會開車嗎?就算她會開也對新車的性能不熟稔,聽說那輛車才剛買三個月。

        「大小姐是偷偷溜出去的,誰也不知曉,等接到警方通知才知道您出事。大家都以為您待在屋裡滑手機,和朋友聊穿搭。」

        華芊芊有一間個人的衣帽間,裡頭有上千件衣服,數百雙新鞋,但有一半的新貨她都沒穿過。周桃花乍見時為之咋舌,什麼叫有錢人,這才是有錢人,她那間兩千多萬買下的房子還沒一間衣帽間寬大。

        「沒人看見我出去了?」她用華芊芊的語氣問。

        「是的,三十二台監視器皆無大小姐的身影,但畫面上有車子開出車庫的影像,不過車窗是密閉的,誰也看不見車上的駕駛是誰。」那時她在書房,處理慈善晚會的邀請函,馨華此次活動是為了募集反暴力的基金,運用在青少年和家暴受害者身上,意義十分重大。

        想來這次募得的款項會相當龐大,不少有成就的社會人士已來電詢問,想必會踴躍參加。

        「所以也有可能是別人開車嘍?」她怎麼覺得有哪裡不對,不常開車的人匆匆出門是為了哪樁,急得連司機也等不得?

        可惜她的腦子裡毫無華芊芊的記憶,要不然便能知道當日事故的前因後果。

        周代貞有些困惑她的問題。「雖然沒拍到駕駛,可車禍時坐在駕駛座的人是大小姐您,車上並無第二人。」

        她的意思是理所當然是駕駛座上的人開車,若有別人代駕,車上卻沒見人未免太離奇了。

        「有沒有對我做藥物檢測,譬如喝了酒,或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她不信「巧合」這種事,現在她重生在華芊芊身上,她就要為她和自己找出真相。

         她不能白死,華芊芊亦然。

         「這……」周代貞一頓,顯然沒想到這一點,畢竟當時以搶救為先。「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好像沒有說有什麼異常,大小姐認為有什麼不妥嗎?」這件事怎麼看都是自撞意外吧?

        見她眼中升起疑惑,周桃花裝出華芊芊的天真口吻說:「我在臉書上收到不少網友的打氣,還有人強調是陰謀,我不太懂是什麼意思,所以問問妳。」

        原來是網友……周代貞釋懷的微勾唇。「大小姐別想太多,您打小只要一想東想西就會頭痛,現在剛出院不久,您要顧好自個兒的身體,煩心的事留給別人去做。」

        這是在為華芊芊好,還是限制她腦力激盪呢?周桃花暗暗思忖。

        「對了,我找的那位專業經理人如今怎麼了,我今天好像沒看到她來上班,記得她只請四五天的假。」她刻意的問,想知道自己墜谷的屍身是否被人尋獲,若是曝屍荒野,屍骨無存就太淒涼了。

        還有她父親,知道這件事了嗎?要是知道,她爸爸白髮人送黑髮人,一定很心痛吧……

       周代貞面露惋惜,「大小姐,周經理去世了,前些日子火化了,我有代表基金會去捻香,她的親人在近日內會為她舉行一場追悼會。」

        「她的親人?」老爸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他常說人死如塵,死後的榮寵全是虛空,只給活著的人增添傷感。

        她從未見過比她爸爸更想得開的人,很多老人家覺得住進養老院有被拋棄的感覺,可老爸卻覺得住在家裡只有他一人守門太寂寞,不顧她的反對,硬要搬到離家十公里的養老院,每天跟年紀相當的老人唱卡拉OK、跳土風舞、下棋、玩槌球、一起泡老人茶,說說笑笑便是一天。

        他整天笑呵呵地說這是他要的生活,叫她趕緊結婚生子,在他兩眼一閉前也能看看孫子。

        「應該是周經理的弟弟吧,看起來大約三十,氣色不是很好,好像數日未曾正常用餐休息,聲音有點沙啞,我代大小姐送上奠儀,對方不收,只說心意到就好。」周經理也是運氣不好,不就爬個山,怎麼就失足身亡了?還死得面目全非,得靠DNA鑑定才確定身分。

        應該是小熙,她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吧!

       「追悼會在什麼時候?」雖然出席自己的追悼會感覺很奇怪,但這是能夠正大光明見到小熙跟老爸的機會。

       「大小姐要去?」周代貞不太贊同。

        「當然要去看看啊,周經理幫了我那麼多忙……我覺得周經理很厲害的,指著一頁帳目就能算出正確開銷,我就不行了,一看到數字就頭昏眼花,完全看不懂是什麼意思,太費腦子的事不適合我。」矯揉做作也不適合她,太令人作噁了。

        周桃花努力模仿被眾星拱月的千金小姐,要相信人性的善良,不懷疑別人別有用心,在她的城堡裡人人都是好人……但說實在的,真的很困難,對一個活了四十年,看遍人心的女人來說,實在無法相信有真善美的世界,表現出那樣的天真態度。

       看著她無偽的甜美笑容,周代貞向來嚴謹的面容放柔。「大小姐的身子尚未好全,這一趟還是別去了。」

        「無妨,就當是散散心,我被關了這麼些天好悶呀!你們不許我出去逛街,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我就去坐坐也不累,反而待在家裡快被悶死了。」華宅雖大也逛得差不多,華家二房、三房,以及油滑的傭人,他們的底她也摸清了七、八成。

        夏元熙大學畢業後,自行創業開了保全公司,在防盜系統設計上在業界是數一數二,難望項背。後來擴展經營,例如徵信社等行業也有涉足。

        而周桃花在耳濡目染下,也學會如何觀察判斷一個人的心性,嗅出可疑的味道。

        雖然她不是真的華芊芊,但目前為止沒人識破她並非原主,反倒是華家的上上下下都被她不著痕跡的套過話。

        「大小姐,您真的只是坐坐就好,保證不亂跑?」周代貞最擔心大小姐出爾反爾,活潑好動的她耐不住性子。

        華家曾一度一蹶不起,差點面臨破產危機,眾人眼見大樹將傾紛紛要求分家,分散風險,最後獨留華正英一人咬牙硬撐,耗費了數年終於撐起這個企業王國。

       但因為打拚事業,他顧不到家庭,疏忽了妻子的健康,又因愧疚不敢接近獨生女,最後父女難再親近。

       周代貞的父親是跟著華正英多年的老部屬,見狀便主動向華正英提議,讓他的女兒來照顧華芊芊,一方面是要有個女性長輩教她該知道的一切,一方面為老上司分憂,有人在身邊看顧著孩子,華正英才能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事。

        周代貞沒有結婚,照顧華芊芊整整十年,從三十五歲到四十五歲,她一直是華芊芊最相信的人,華芊芊把她當成另一個母親,全心信賴,不論心裡有什麼話都悉數告知,親密的沒有祕密。

        「真的,我保證。」她舉起右手保證。

        「大小姐,您的保證一向不值錢。」她說話不算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往往一說完就往腦後拋。

        聞言,她咯咯直笑。「周祕書,代貞姊姊,一加一不等於二,三七也未必是二十一,做人要放鬆點,不要緊繃得像塊石頭,人嘛!率性而為,不要每件事都照尺量。」

        周桃花和華芊芊都有不受拘束的性格,喜歡直來直往,我行我素。

        因為個性像,所以周代貞不疑有他,一向心思細膩的她居然沒有發現大小姐的內在已變成另一個人,只當是車禍的後遺症,才讓她生活習慣和言行有些不同。

         「大小姐,您又任性了。」她口氣很無奈,像個寵溺女兒的好母親,雖想管教卻又無止境的寵愛。

        她笑著一眨眼,模樣俏皮。「在去追悼會之前,我想順道彎過去一間養老院。」

        她說了個院名,周代貞眉頭一皺。「怎麼突然要去養老院?」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咱們馨華基金會的宗旨是看護婦幼,但我想擴大成老弱婦孺,讓老有所終,弱有所依……」

        她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周代貞雖覺得哪裡怪怪的,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同意了。

*             *             *

        鏤空的雕花大鐵門兩側各種了一排結實累累的椰子樹,青綠色轉黃的椰子不大卻飽實,高高掛在樹上等人採擷,福蔭口渴的人們,喝一顆脾沁胃清,生津止渴。

        一走入正門,是防滑地磚鋪成的平路,專設無障礙空間,方便輪椅和拄著拐杖的老人行走,通行無阻。

        兩層樓的建築物有四幢,一、二樓之間設有電梯,另闢單棟房舍,想合住或單住都成,院內配有兩名醫生和數位護士,以及受過專業訓練,領有執照的看護員。

        這是一間養老院,但是從外人眼裡看來更像是老人渡假中心,這裡的老人臉上沒有等死的絕望和空寂,反而洋溢著一種老來享福的悠閒,到處聽得見笑聲和中氣十足的說話聲,有人在打著太極拳,有人在樹蔭下下棋,有人對著一盆花畫圖……

        偌大的院區還有個可供垂釣的池塘,池裡混養了多種魚類,若想吃魚可以自己來釣,不限釣起的數量,只要你吃得完。喜歡享受田園樂的老人家也有區域可以自行栽種,一畦畦的蔬菜都長得鮮綠。

        其實開闢菜園自種,一來省下伙食費,二來能讓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有個陶冶心性、活動四肢的去處,他們的心情放鬆了,人也愉快,自然長壽又健康,多活幾年,不得不說院方算盤打得精。

        當初周泰山走訪了十數間國內知名的養老院,眼光獨到地挑中這一間,主要是環境清幽,遠離塵囂,近可爬山,遠一點能眺望海邊,氣氛和樂,而且價格公道,不坑人。

         他這輩子就一個女兒,不想拖累她,他不認為一定要兒女親自伺候才叫孝順。

        而且女兒很小的時候就跟著他吃苦,十來歲便打工貼補家用,幫忙還債,他對不起她甚多,沒能給她不愁衣食的無憂環境,如今也不願意讓她為他操煩。

        如今她事業有成,有屋有車還有錢,他真的什麼也不求了,只希望她的後半生順遂,別讓他走後還為她掛心,這個女兒的個性比牛還倔。

        若能嫁人最好,養個孩子在身邊作伴,若是沒那份姻緣也不強求,這年頭的婚姻暴力實在太多了,他可捨不得桃花受苦,大不了老了跟他一樣住養老院,時候到了有人幫忙處理後事。

        這也是這間養老院的特色之一,只要你住得夠久,超過七年,身後事若無兒女接手,院方可代辦喪禮,過了頭七再依老人生前的願望火化或土葬,送人一路安走。

        周泰山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挑了這裡,他不想麻煩女兒,雖然價錢貴了點,是一般養老院的雙倍,但女兒付得起,他也住得心安理得,反正錢這玩意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不花掉留著幹什麼,與其留給那些見利忘義,只會吸血的親戚,他寧可全捐給慈善機構。

        「老周呀!你家桃花怎麼好久沒來了,我都想她了,上回那瓶勃什麼良的葡萄酒我快喝完了,叫她下回多帶幾瓶。」老得沒剩幾顆牙的老人咧開黑嘴,愛喝酒的他常常小酌幾杯,但院區內禁酒,他只能靠小輩「偷渡」,解解饞,餵餵酒蟲了。

        笑咪咪的周泰山面色紅潤精神爽。「聽說接了個國外的案子,少說要去一、兩年呢!怕是沒人給你帶酒喝了。」

        「去!少在我面前炫耀你有個人美又孝順的女兒,桃花真的是很好啊,每個禮拜最少抽一天空來看望你,給你弄幾樣好菜,我那幾個兒子、女兒呀!連通問候的電話也懶得打。」好在他年輕時存了一些錢,沒全給了不孝兒女,不然真得到街上當乞丐。

        王老的兒女也不是真的不孝,而是太忙了,忙得連來看看老父親的時間都沒有,他們也有自己的家庭要顧及。

        只是人不能比較,一比較就容易感慨,埋怨自家的孩子沒人家的乖順,雖說住養老院是自己的選擇,但哪個老人家不想兒女繞膝,含貽弄孫,一家人和和樂樂在一起。

        像周泰山這樣豁達,想得開的人並不多。

        「呵呵……我女兒就是好,不怕人知道,她呀!就剩下我這麼一個親人,不跟我親跟誰親。」女兒自幼就懂事,讓他省心不少,可又心懷愧疚,同年齡的孩子在學才藝,上家教班,她已經放下書包幫著賺錢還債。

         唉!他家桃花呀!真是舉世無雙的乖孩子,周泰山自鳴得意的想著,渾然不知女兒已經往生,入土為安。

        夏元熙有心隱瞞,不想老人家過於悲傷,周泰山此生最大的慰藉便是寶貝女兒,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他承受不起。

        「你家桃花不小了,有三十了吧!還沒打算結婚嗎?」那丫頭嘴甜,跟她爸一樣愛笑,會做人,他看了都喜歡。可惜他的兒子都結婚了,孫子又太小,不然……

       「呵呵……今年三十九,過了九月便四十了。」女兒很計較年齡,只算實歲,不准人提她的虛歲。只不過逢九必遭劫,桃花正應了九劫,不會……唉!想多了,人上了年紀總愛胡思亂想,女兒有小熙看著,怎會有事?她就忙了點,一忙起來昏天暗地,連吃飯都會忘記。

        父女連心,周泰山這些時日心慌得厲害,他打電話想找女兒聊聊卻找不到,上網留言也不回,讓他有些不安。

        「什麼,四十了,有這麼大歲數了,我一直以為她才二十七、八歲,不超過三十。」從外表真看不出來,她美麗、樂觀、有自信,像一顆發光的星星,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老周,你女兒真不嫁人呀!都四十了,再不嫁就生不出孩子了。」另一個坐著輪椅的老人好心的提議。

        老人家的想法都希望小輩有個好歸宿,不婚什麼的太胡來,不結婚不生孩子,將來要靠誰傳宗接代?

        周泰山笑了笑,「我跟她提了,她說找不到好的對象,要不吃軟飯的,不然便是養不活她的,這年頭像樣的男人不好找。」

       「你不是有個乾兒子嗎?人長得挺好看的,又有一份不錯的事業,兩人站在一起挺配的。」男俊女美,天作之合。

        他也想過,但……「不成,不成的,小熙小我家桃花十歲,得叫桃花姊姊呢!」

        歲數差太多了,桃花那方面的意願不高,他也就打消了將兩人湊在一塊的念頭,兒孫自有兒孫福。

        「哎呀!才十歲算什麼,你沒看電視嗎?法國總統的老婆還是他老師呢!足足大了二十四歲。」

        周泰山揮著手直笑。「不能這麼比,人家是外國人,心態比較開放,無兒無女也能結伴過一生,可咱們東方人重倫理,而且還有一些社會偏見,你看法國總統跟他妻子的事被報導,可是有很多人都質疑取笑。」

        「人家是人家,你女兒是你女兒,這才不能混為一談,我看夏先生就很好,配得起你女兒,你也別管他們差幾歲,床上合得來就好。」人老了,葷素不忌,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去你的,老不修,誰像你只在乎那檔事,前不久還想娶個印尼老婆來作伴。」他還不知道能不能硬得起來,都快進棺材的人了,色心仍不減,欲振雄風。

        想娶嫩妻的老人不服氣的一拍還算結實的肚皮。「怎麼,老子還能生兒子,你是嫉妒還是羨慕。」

        「我是怕你馬上風,老婆娶了還沒作伴多久,就又沒了。」

        「你才馬上風,嘴上沒一句好話,我……」

       老人正孩子氣地要跟周泰山切八段,老死不相往來,突然聽見向來平靜寧和的院區起了一陣小小的紛亂。

       「怎麼了,又是哪位大官來作秀……啊!訪視,看看咱們這群老不死的還能活多久。」

        因為養老院對外的風評還算不錯,被評論為五星級的養老中心,因此有不少想打響知名度的政客便會來此走一走,添個一、兩萬買菜金,送個杯子,顯現親和力。

        老人們司空見慣了,早就不以為意,政客們來不來,他們都照過自己的日子。

        「不是,是一位跨國集團的總裁千金,管著一個慈善基金會,特意到我們養老院來瞧瞧,看有沒有困難的地方需要幫助。」一位三十出頭的女性看護員和氣的說著。

       「喔,是慈善基金會呀!誰不曉得捐錢做善事可以減稅,得了名聲又省錢。」會計事務所退休的老陳最精於節稅帳目,有些仇富地說些酸言酸語。

        周泰山倒不這麼覺得,至少人家肯去做,有人受惠,這便足夠了,人家有錢是人家的事,肯捨得便是大善。

       一群老人小有興趣的討論不知道那位千金長怎樣,又針對慈善基金會褒貶不一,唯有一旁的周泰山但笑不語,一邊喝著老人茶,一邊和棋友下棋,心不在焉的想著幾時才能和女兒通到話。

        他很不安,說不上是何原因,總覺得有什麼事發生而他毫不知情,眼皮子連跳了好些天。

        驀地,他心有所感,忍不住抬頭,正好看進一雙黑亮的眸子,那雙眼睛很亮,很璨爛奪目,像他女兒得意時的閃耀光芒。

        太像了,那雙眼睛,若不是長相不同,個頭差了十公分左右,他都要以為是同一個人!

        「老……老先生,下棋呀!多動腦可預防老人失智症,下棋是非常好的休閒活動。」差點脫口喊出一聲「老爸」的周桃花很是激動,她努力壓抑著略微激昂的情緒。

        「老了,打不動籃球,除了下下棋外,還能幹什麼。」周泰山的健康情況良好,能走能跑,還能爬山,他偶爾會到菜園除草,把種菜當作強身健體的運動,老了不動,關節容易退化,他還想多活幾年好陪陪他的女兒。

       「你不老,還很健康,七十歲的人倒像五十出頭,你若是梳個瀟灑頭再打上領帶,穿上你那件鐵灰色西裝,肯定會迷死不少人。」老爸常說他越老越帥,帥到天下無敵。

       他持棋的手忽地一抖,沒握住的棋子往下掉。「妳……妳怎麼知道我有件鐵灰色西裝?」那是女兒從義大利為他帶回來的手工西裝,祝賀他六十五歲生日,但他一直捨不得穿,怕穿舊了。

       周桃花俏皮的一眨眼,和周泰山的棋友交換位置。「猜的。」

       「猜的?」她這神態……和他女兒頑皮時一模一樣。

       「我聰明唄!能一眼把人看透。」她拿起象棋中的兵,重新覆面,洗棋、排棋。「我陪你下盤棋。」

        心有疑慮的周泰山看了看長得跟女兒不一樣,卻覺得是女兒的女子,心中益發的不平靜。「現在的女孩都不玩象棋了。」

        「那是她們,我愛玩的很,陪老爸玩。」

        她那一聲「老爸」尾音有點上揚,略帶捲音,周泰山一聽頓時滿臉驚色,神色有些倉惶。「妳……妳是……」他不敢問她是不是他的桃花。

        沒有父親會認不出疼愛了數十年的女兒,但他怕知道答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就意味著他家桃花真的出事了,他連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我叫華芊芊,是聯華集團華總裁的女兒,我父親就我一個女兒,我有花不完的錢。」

        那曾經是她的志向,要讓存款破億,她從此在家當米蟲,再也不工作。

        可如今她什麼也不用做,只因有個會賺錢的父親,銀行存款數字超過十位數,而且還不包括不動產、股票、債券等。

        她真的富了,富可敵國。

        但她發現她不要這些財富,寧可做回為賺錢而努力的周桃花,那才是她真實的人生,而非假冒的華芊芊。

       不是他女兒……周泰山略鬆了口氣。「那很好呀!我女兒常說要賺很多錢來養我,若她是妳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聽著老爸的不捨,周桃花的鼻頭一酸。「你相信人死後有靈魂嗎?身體腐爛了而魂魄不滅。」

        「相信啊。」他呵呵笑著。「不然怎會有人見過鬼呢?有人見過了必然存在,我也想見見鬼長什麼模樣。」

        恭喜老爸,你見到了,我就是死而復生的鬼魂。

        經過一番對話,周桃花已經知道她老爸還不知道她的死訊,不然不可能還這麼開心,但這件事不可能永遠隱瞞下去,而且……她還有好多事要告訴老爸,不把死訊說出來,如何解釋她會以這副模樣來看他。

        「你知道你女兒已經死了嗎?她的追悼會在下個月十五。」

        「什麼!」周泰山驚得臉色發白,左手捉胸,有些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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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什麼!」周泰山驚得臉色發白,左手捉胸,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對他做了什麼——」

  周桃花正要扶起受到刺激而突然心口絞痛的周泰山,可尚未碰到人,一道強悍的力道把她推開,響雷似的吼聲在耳邊響起,沒站穩的她差點跌倒。

  嚇!好大的聲音,快耳聾了。

  「周伯伯,你還好嗎?藥呢?」不是說要隨時攜帶,他老是不看重此事,落東落西的。以七十歲的老人而言,周泰山真的很健康,沒有什麼糖尿病、高血壓等慢性病,就是這幾年心臟功能弱了些,經過治療後也好了大半。

  「別……別管我,桃……桃花,我的桃花還好吧!」他只有這個女兒了,她是他的全部。

  身材健碩的夏元熙眼神閃爍了一下。

  「她……很好,此時在國外如魚得水,邊玩邊工作,還說要學當地的料理,回家煮桌大菜讓你吃到吐。」

  「真的?」周泰山的眼眶泛紅,眼中有淚光浮動。

  「真的,桃花姊你還不了解,一看到美食就忘我,你和我都被她排在第二。」要不是為了她的美食之旅,她也不會從此去不回,再見到時是一具被野獸咬得屍骨不齊的屍骸,他完全認不出是她。

  他唯一認出的是她的衣服和背包,臉都摔爛了,四肢骨折,手臂和大腿被咬得見骨,體無完膚。

  她從上面掉下來時,心裡在想什麼,他很想知道。

  「你沒騙我吧?」周泰山想笑,卻比哭還難看,當他問出這句話時,便已明了得不到真話。

  「周伯伯,這種事我怎麼會騙你,你的身體要緊,我扶你回房吃藥。」他冷然的瞪了一眼旁邊的女人。要不是他今天正巧來看周伯伯,也不知道周伯伯會被這女人氣到怎麼樣!他搖著手。「不……不用了,我在這兒休息一會,你幫我回去拿藥,我一走動胸口就難受。」

  「周伯伯……」

  「快去,小熙,我不舒服。」不用裝,他的臉色也綠得發紫,一副快要喘不過來的樣子。

  「我不放心你……」夏元熙不想丟下他一人。

  他虛弱的一笑。「還有這位華小姐在,你擔心什麼。」

  就因為她在才無法安心。剛剛他遠遠看到了,她不知道跟周伯伯說了什麼才差點倒下……

  就算是湊巧,一個只會逛街、玩樂的千金大小姐,交託在她手中比送進虎狼口中更危險,他聽院裡的人說來了個富家千金,想必就是她。

  「我會照顧他。」這小子,太目中無人了,她原本沒打算這麼早見他,還得做一番安排。

  「你?」他不信任的一睨。

  「小熙,我的藥……」為了支開他,周泰山做出快不行的神情,摀胸的手不住顫抖。

  「周伯伯,你忍一下,我去拿藥。」腿長的人佔了優勢,他邁開大步,很快就不見身影。

  夏元熙一走,周泰山的老淚就忍不住往下滑,哭聲壓抑的放開摀胸的手,目光懇求地看向眼前的年輕女子。

  「你說我女兒死了?」

  「是的,節哀順變。」她握起他的手,彷彿是在安慰他,卻趁機用修整得美美的指甲在他手心寫下:老爸,我是桃花。

  他先一愣,接著雙目一亮。「她是怎麼死的?」這世上真的有這種不可思議的事嗎?

  「登山意外。」她沒說出她的懷疑,有可能是人為的。

  「登山……」他又哭又笑的以手背抹去淚水。「告訴她多少回別一個人到處亂走她永遠是自信滿滿,老說自己是美食征服者,要學會各國料理來孝順我……」

  「她食言了。」周桃花的鼻頭發澀。

  「不打緊,只要她過得好就好,我還有小熙呢!他是我半個兒子。」這孩子倒是挺可取的。

  「你就不想我?」她有些埋怨。

  別人的兒子又不是他的,愛喝酒的夏天旺還活得好好的。

  夏天旺是夏元熙的生父,夏元熙自從高中畢業後就搬出家中,靠著混黑道一個人獨自生活,再也沒回過家。母親死了,那裡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他走得灑脫,連一次頭也沒回。

  沒人給他錢買酒喝,又不想餓死的夏天旺索性把房子賣掉,自個兒在外租屋,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後來賣房子的錢花光了,沒錢繳房租的他在河邊的橋墩下搭了間破草屋,平時去打打零工賺點酒錢,沒事幹的時候邊喝酒邊撿拾被河水衝上岸的瓶瓶罐罐,積少成多,一個月也有些收入。 

  大家都以為他肯定過得不好,會痩骨峻峋,誰知他反而胖了十幾公斤,活得還頗滋潤的,河中有魚有蝦,岸上有狗,他真的不愁吃,現成的食物供他飽餐一頓。

  夏元熙原本想接濟他一、二,買個房子讓他棲身,可是看他一喝起酒來又死性不改,虐貓虐狗,將牠們凌虐個半死再吃牠們的肉,想略盡孝心的念頭也就熄了。

  狗改不了吃屎,常常施暴的夏天旺是沒救了,幫他反而令更多生命受害。

  「你又不是我的女兒,想你做什麼?」

   她如今姓華,是名門世家的千金小姐,如願以償的當上有錢人。

  「臭老爸。」說得真無情。說歸說,但她也明白他的想法,不禁鼻酸。

  「我家桃花下葬了嗎?」他見不到女兒最後一面了嗎……

  「葬了。」

  「葬在哪裡?」他得去看一眼。

  「不知道。」她沒問。

  周泰山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你連自已的墓地在哪裡都不曉得,你腦子凍在冰箱了是不是。」

  「好冷,不好笑,我又不是你女兒,管她葬在哪個老鼠洞裡,我姓華,叫華芊芊。」看到墓碑上刻著自己的名字,她想她會受不了。

  人明明還活著,軀殼卻埋在地底,她這樣算什麼呢?

  說實在話,她有點逃避意味,不去想她究竟是活著還是已經死去,她算是重生或靈魂附體。

  「華芊芊……」他再一次低頭拭淚,剛得知女兒的死訊,他悲痛萬分,難以承受,忽又峰迴路轉,得知這個匪夷所思的狀況,大起大落的情緒讓他不知該哭或是該笑。

  「老爸,我還是會來看你,你不許忘了我。」雖然血緣上的父親換了,但他還是那個疼了她四十年的老爸。

  「別來,免得被人看出你不是那個人。」依然疼女兒的周泰山盼著女兒過得好,人生難有重活一回的機會。

  「就要來,那個家的人和我……我是說和華芊芊都不親近,就連她的親生父親也看不出女兒哪裡變了,目前我以失憶為藉口,正好重新認識他們每一個人。」除了她父親,華家的每個人都願意為了錢體諒她,不強迫她想起過往。

  華芊芊是人人捧在手心上的天之驕女,一顆閃閃發亮的金子,大家只盼著她好,沒人敢傷害她。不過她看了車禍報告後,心裡疑竇更深,她越看越覺得華芊芊的車禍不是意外,一輛剛買不久的新車,煞車器磨損得好像開了幾萬公里的遠路,磨得只刺下薄薄一層,幾乎煞不住車子。

  但是這方面她不懂,還是得找專業人士來查,而她唯一信任的也只有一個人了,他不會受人收買——夏元熙。

  「有錢人的親情比較淡薄,你忍一忍,如今都這樣子了,你就隨遇而安了吧!」

  事情總是有利有弊,她只能接受。以女兒的聰明,要融入一個陌生家庭並不難,她一向很勇敢,把不可能的事視為挑戰。

  她一笑,面有苦澀。「老爸,我長話短說了,我把存摺放在衣櫃左邊的暗櫃裡,印章在羊毛大衣的右邊口袋裡,房地契壓在衣櫃的最裡層,還有一些股票和金飾,存摺裡有五、六千萬吧!你留著用,密碼是我的生日……」

  「你……」果然沒白疼她,都當了有錢人的女兒,還不忘要照顧他往後的生活,女兒是他一生最大的驕傲。

  「周伯伯,藥來了。」生性多疑的夏元熙不動聲色的將陌生女子擠開。

  他一向認為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肯定有目的,不會平白無故的對人關心,華芊芊成了他眼中頭號心懷不軌的嫌疑犯。

  「小熙,別急,我好多了,沒剛才那麼疼了。」這小子的疑心病還是一樣重,當他沒瞧見那伸手一撥的小動作嗎?若他知道撥開的人是誰,恐怕會懊惱得臉都發臭。

  暗笑在心的周泰山搖著頭,好笑的看著眼前的一對男女,以前是女兒的年紀大,他不好強求,女大男小難免引起異樣眼光,如今兩人的年歲正好,男的比女的大幾歲,應該……可行吧?

  他已經七十歲了,也不曉得還能活幾年,唯一放不下的是女兒,她若是找個好男人來疼她,他死也暝目了。

  「還是先把藥吃了,一會兒再找醫生看看,小病不醫容易釀成大症。」桃花不在了,他得替她顧好她父親。

  夏元熙只要每想起周桃花一回,心口就抽痛一下,他雖小了她十歲,卻是以男人的心在愛她,可是她總以為他在開玩笑,尋她開心,將他的告白當成小弟弟的惡作劇。

  一開始他對她的逼他讀書,強要他退出黑道的行為十分不高興,也非常不耐煩,常想他要做什麼關她什麼事,不好好的賺錢管什麼閒事。

  只是細雨潤無聲,不知不覺中,她在他心中佔了極重要的位置,不論他何時回過頭,她一直都在,用著「我是自己人」的笑容鼓舞他,讓他在遭遇挫折時有了力量前進。

  他知道她會在後頭扶持他,如母,如姊,如親人的陪伴,用她最美好的青春陪他度過重重難關。

  從他混道上,到他金盆洗手都很照顧他,就像他另外一個父親的江大海說過——「這個女人對你有情有義,比兄弟還得力,你要沒捉牢她就乾脆去跳河,免得笨死。」

  他也是這麼覺得,可是周桃花從來沒有用看異性的眼光看他,而他終究沒把握住她……

  「什麼小病、大症的,我自個兒的身體我最清楚……」老愛管東管西的,到底誰才是長輩。

  「吃藥。」一杯水送到面前。

  看著「華芊芊」冷著臉送水,夏元熙是滿心的排斥,認為她憑什麼給老人家臉色看,可看到周泰山訕訕一笑的接過水吃藥,還一副很怕她生氣的模樣,不由得覺得奇怪。

  「不就吃藥嘛!一個、兩個催魂似,你們倆打以前就一個鼻孔出氣……」周泰山小聲的嘟噥。

  以前……什麼意思?他和這名女子是頭一回見面。夏元熙心中生疑。

  「你剛對周伯伯說了什麼?讓他忽然發病。」

  臭小子,居然敢質問她,好想擰他耳朵,再用力轉兩下。「我只是問他貴姓,他說他姓周,那我就問他認不認識一位叫周桃花的專業經理人,他點頭,說是他女兒,我就說:節哀順變。」哼!還敢給她擺臉色,太久沒用指甲撓他,皮癢了。

  「什麼,你讓他節哀順變。」夏元熙沉下臉,表情兇惡得彷彿她多說一句話就要扭斷她纖細的脖子。

  「女兒死了不節哀順變,難道要說恭喜發財?」這水泥腦袋,硬得不會轉彎,她的死他能瞞到什麼時候,被老爸自個兒發現反而打擊更大,他連女兒的喪禮也沒出席。

  「你說什麼!」他倏地貼近,一臉怒色的扣住她纖細的手。

  「放……放手,很疼吶!臭小子,你想把我的手拗斷不成。」周桃花大叫出聲,絲毫不畏懼他的兇狠,留得細尖的指甲朝他手背又捉又掐,撓出好幾條血痕。

  「你剛叫我什麼?」一瞬間,他彷彿看見兇悍的周桃花。

  她神氣又驕傲的把下巴一抬。「我叫你放手,我可是聯華集團的總裁千金,你要是敢動了我,我父親會把你碎屍萬段,放入碎紙機裡輾成碎片當飼料。」

  「你……」難道是他看錯了?

  難掩失落的夏元熙有些失神,他腦海中充斥著周桃花的各種表情,她耍潑謾罵時,她悍然教訓他時,她從無畏色的自信……一幕幕如在眼前,鮮明得伸手就能觸摸到。

  但他很清楚曾經的一切已經消失了,隨著化做一捧骨灰,世上再也沒有周桃花,她在花開正艷的年紀殞沒了。

  不會再有一模一樣的人,她是獨一無的,從此他的心是殘缺的,少了最重要的那一塊。

  「好了,孩子們,別鬧了,一點小事生什麼口角,小熙,鬆手,你捉疼她了。」

  這孩子下手沒輕沒重的,也不想他一個大男人手勁多大,把桃花的手都捉紅了。

  夏元熙把手鬆開,冷硬的臉龐布滿陰霾。

  「桃……呃!芊芊小姐,你別怪他行事太衝動,他和我家桃花感情一向很好,她一死,他的心裡也不好受,難免一時情緒波動太大,啊,你傷著了,快拿藥抹抹……」  

  當父親的,理所當然最關心自己的女兒,周泰山眼中只看見女兒手腕上一圈紅腫指印,完全沒注意夏元熙的手背被抓得淌血,心急地回房找來退淤消腫的軟膏為她消腫祛淤。

  夏元熙是何其敏銳的人,他冷厲的雙眸一瞇,漠然的注視兩人全然無偽的親密舉止,心中再啟疑竇。

  周伯伯為人雖好,沒什麼脾氣,但也不會如此冒失的捉著一名年輕女子的手,又吹又撫的生怕她疼,儼然是唯恐女兒受苦的父親神情,他眼底流露的心疼正如他對周桃花的疼愛。

  而那位華小姐的舉動也很怪異,她居然不掙扎的任人拉著,臉上帶著淺淺笑意,彷彿周伯伯對她的關心天經地義,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而是被父親疼惜的小女兒。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有些被搞胡塗。

  可是隱隱約約的,他在華芊芊身上找到周桃花的影子,儘管兩人容貌一個明艷,一個清麗,身材也大為不同,周桃花很敢展露自己的身體,身形修長,前凸後翹,一對豐乳不吝嗇的露半球,而華芊芊的穿著較保守,玲瓏有致。但是她們的眼神、語氣,無人可仿效的氣勢如出一轍,不看外表說是同一個人也不為過。

  「看什麼,沒看過美女呀!」一在熟人面前,周桃花就忍不住露出強勢本性。

  在周桃花的眼裡,夏元熙便是歸她所管的「弟弟」,她可以對他吼,對他罵,對他動手動腳,而他不能反抗。

  他環胸,冷笑。

  「沒看過胸這麼小的美女。」

  華芊芊的胸部不算小了,擠一擠也有三十二C,可夏元熙卻莫名地想到周桃花最在意胸部大小,便出口一激。

  周桃花氣得跳腳,一掌往夏元熙後腦搧去,打在她最常落下的位置。

  「臭小子,你瞎了眼,姊的胸部還會長大,再給我一年,我讓它長到三十二E。」她一賭氣發下豪語,完全忘了華芊芊已經二十五歲,早過了發育期,想要「長大」有點困難,除非藉助整型美容。

  無論是動作和稱呼都是他熟悉的,還有那語氣分明也是周桃花的,她……「周桃花?」

  「華芊芊」聞言,轉身就走,未回頭多看一眼。

*             *             *

  周桃花和周代貞會合,兩人一起回到車上。

  「大小姐,您的手怎麼受傷了,是誰弄的?」對於大小姐十分上心的周代貞一眼就看到雪白皓腕上的淤痕,已經腫起來了,很明顯看得出是男人的指印。

  「沒事,一點意外,過兩天就沒了。」

  她以前也常常受傷,傷著傷著也就習慣了,她太好動了,難免會有些擦傷、割傷,抹點藥也就沒事了,她沒法文靜的待著。

  「要不要請蕭醫生過來看一看,雖是小傷也不能輕忽,說不定傷到骨頭了。」明明自己無時無刻跟在大小姐身邊,為何還會受傷?身為管家和秘書的自己太失職了。

  「蕭醫生?」

  又一個沒聽過的人,但聽周代貞這麼說,顯然跟華家有關。

  「是您的專屬醫生,也是華家的家庭醫生,不過他主要是為大小姐準備的,您打小就常常生病,又有過敏體質,因此特別需要醫生看護。」

  她太嬌貴了,不能有一絲閃失。

  「我有過敏體質?」天哪!那不是少吃好多好吃的料理。

  「您對蝦子,不夠新鮮的蚌類,以及核桃過敏,但都不太嚴重,少許食用不吃多就不會引發不適。」

  那就好,還是可以吃,她吁了一口氣。

  周代貞了解她的意思,立即做了解釋。

  「蕭醫生是二夫人的侄子,她大哥的長子,今年三十歲,你們從小玩到大,感情始終很好,您都喊他朔青哥哥。」

  好到喊哥哥?未免太噁了,她肯定喊不出來。「我忘了,也記不起他的長相,印象很模糊。」

  「大小姐,他就是您住院時的主治醫生,您還誇過他長得太帥當醫生是暴殄天物,他該標上價碼讓人包養,包管比當醫生賺得還多。」當時蕭醫生臉都綠了,哭笑不得。

  「噢!你說的是那位牛……呃!我是指蕭醫生,他就是蕭朔青?」周桃花本來想說牛郎,又臨時改口,人家是正正經經的醫生,醫術還不錯,為人風趣,不好嘴上佔便宜。

  不過,哪有醫生體格健美得宛如雕像,要是她不是在醫院認識他,還真的想不到他是醫生。

  「就是他。原本是他父親兼任華家的家庭醫生,不過他父親去滑雪摔斷了腿,二夫人便舉薦他接替,大小姐和總裁都沒反對,因此他成了新任的家庭醫生,每個月都會為您上門做例行檢查,為時已一年。」周代貞用心的描述,好讓失憶的大小姐聽得更明白。

  周代貞不愧是私人秘書兼貼身管家,設想周到,毫無隱瞞,舉凡華芊芊該知道的事她都善盡義務,沒有保留的告知,盼著大小姐早日恢復正常。

  「每個月都要做身體檢查?會不會太誇張了。」每半年做一次還差不多。

  「夫人是死於肝癌末期,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這也算是家族病史,總裁擔心他太忙會忽略您的健康狀況。」

  「是我父親交代的?」他不是對她漠不關心嗎?

  不怪周桃花這般想,打華芊芊出事住院到出院休養期間,她一共只看過華正英兩次,而且每次都來去匆匆,停留不到十分鐘,兩人的對話乏善可陳,近乎無話可說。

  就算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室友也不該這般生疏,出門前打聲招呼的時間總該有吧!父女倆問候幾聲,閒聊幾句。

  可是什麼也沒有,華正英總是很忙,忙到多看一眼女兒都沒空,他永遠在趕趕趕,好像有什麼在身後追逐,他不走便會被吞沒,因此馬不停蹄的往前走。

  但是老實說,忙碌只是一種藉口,只要有心,不會抽不出時間,縱使睡前的幾分鐘談心也是令人窩心。

  就像她小時候,不管老爸和老媽忙成什麼樣子,兩人都會輪流抱抱她,問她今天過得怎麼樣,功課寫了沒,叮嚀下雨要帶傘,天涼多穿一件外套……諸如此類的瑣事,讓她充分感受到父母的愛。

  而華正英一件也沒做過,他是個不合格的父親,若非他不斷的用金錢彌補自己的缺席,什麼最好、最貴的都給了女兒,周桃花都要懷疑華芊芊不是他親生的。

  「大小姐不要以為總裁不愛您,您是他唯一的寶貝,我聽我父親提過,夫人過世時總裁正在國外接洽一件合作案,他根本沒辦法趕回來,等他下了飛機時,夫人的告別式才剛結束,他只來得及在送棺那一刻撫棺痛哭,他一直跟夫人說對不起,對不起沒有好好待她……」

  那一陣子集團的營運出了問題,急需這筆款頂周轉,總裁不能摘下上萬名員工的生計不管,只為了自個兒的私情。

  「大小姐,總裁的心裡也是很苦,他和夫人是真心相愛,當初也是排除了萬難才在一起,您的外祖父根本不同意他們交往,還刻意刁難,兩人花了好長的時間才說服他。」

  「我有外祖父?」那華芊芊出車禍時為何沒來看她。

  「外祖父、外祖母、三位舅舅、五位表兄弟、三位表姊,您的外祖家人口並不少。」比華家人丁旺盛。

  周桃花更加訝異了,她……不,華芊芊怎會和外祖家疏遠呢?她再一想,心中謎惑立解,親生父親與女兒不親,自是不會主動帶她和一些親戚聚會,而唯利是圖的二嬸、三嬸巴不得她誰也不認識,好讓她們盡情壓榨她的錢,二房、三房的叔嬸眼中只有錢,就怕外祖家插手,阻隔他們的金錢來源。

  「代貞姊姊,你知道的真詳細。」豪門世家的關係太複雜了,誰和誰攀親,誰和誰結仇,私底下刀光劍影,一點也不遜於職場上的你爭我奪,忠奸善惡難以分辨。

  周桃花還沒看清楚這個家每一個人的真實嘴臉,但已漸漸拼出輪廓,相信再過不久便能拼出完整的圖。

  只是此時她苦於沒有人手幫忙,急需外援,夏元熙的徵信社正好派上用場,她得找個好的時機和他接洽……

  「這是我份內之事,不值得誇耀,大小姐的傷還是找蕭醫生來瞧一瞧,還有您的回診時間也快到了,不如讓他一併處理了。」周代貞寵辱不驚,繼續提醒她該做的事。

  「回診……」她忘了有這回事。  

     周桃花輕輕的撫摸耳朵上方約一公分處,有個一元硬幣大小的突起腫塊,輕摸不疼,但重重按壓有點輕痛,可不影響日常作息。

  因為不碰不痛,她也就直接忽視它的存在,只著重看得見的外傷治療,一些擦傷、撕裂傷的傷口好得結痂了,等痂皮脫落再抹上一瓶上萬的祛疤乳膏,她的皮膚又能光滑如初,如新生嬰孩一般嬌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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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年輕真好。周桃花不禁感嘆,華芊芊的肌膚細細滑滑的,有如在牛奶中泡過,細白得幾乎看不見毛細孔,散發著乳白色瓷光,不像她那具看來嬌艷,實則已慢慢老化的軀體,相差十五歲的老膚與嫩肌還是有相當大的差距。

  不可否認,她在華芊芊的身體重生,是她賺了,華芊芊的肌膚是那麼光澤,那麼充滿彈性,Q彈軟嫩,有股風來我自搖曳的脫俗靈氣。

  「芊芊妹妹,你今兒個的精神很不錯,眼神清澈,目中有神,兩頰散發粉色蘋果光,看來你離完全復原的日子不遠了。」瞧她在窗邊靜坐也是一幅圖畫,美不勝收。蕭朔青凝望著眼前女人,有點移不開。

        回到華家後,周桃花不知發了多久的呆,只覺得腦子裡有千絲萬縷解不開的線,她越理越亂。靜靜地望著窗外的梧桐花,她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才不會誤入地雷區。

  是把周桃花的才智展露出來,收抬一干惡親戚,還是繼續保持華芊芊的小白花形象,讓眾人把她當軟柿子捏。

  頭一回,在職場叱吒風雲的她也有舉棋不定的時候,她是周桃花,也是華芊芊,兩人天差地別,要如何自然的讓熟悉華芊芊的人接受她,不對她起疑,這真是一大考驗,且她還在考慮強勢登場,或是示弱擒凶,真正的華芊芊不能白死。

  她正想著想著,件冰涼的器具碰了她下,她猛地一驚回過神,這才瞧清楚貼著胸口聽心跳的東西是聽診器。

  而她見過最帥氣的醫生正咧開一口整齊的白牙,似笑非笑的啾著她,眼中透著抹戲詭。

  「咦!蕭醫生,你來了。」真養眼,耐看又下飯。

  周桃花忽然想吃椒麻酸甜魚片,又酸又辣的糖醋口味,鱸魚去鱗、去腮後,洗凈並瀝乾水份,頭尾切開,魚身肉取下切斜薄片,去除魚的龍骨,放入蔥薑水中腌十五至二十分鐘……

  她想下廚做料理,雙手獲得控制不住,切薄片的魚肉,下鍋去油炸,滋滋作響的炸魚聲……

  可她不能做,因為華芊芊是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別說做菜了,她連燒開水要開瓦斯都不會。

  人可以突然開竅,變得聰明,明辨事理,但是沒有教過的事,不懂還是不懂,不可能一夕之間變成料理高手。

  想當好華芊芊,她就必須放棄某些嗜好,但不是就此不碰了,她還能「學習」,找個理由學做菜。

  蕭朔青好笑的挑眉。「芊芊妹妹,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喊我,怎麼幾日沒見就變生疏了。」

  「我失憶了。」這小毛頭調戲她。

  他笑著點頭。「很好的藉口。」

  「你在吃我豆腐。」周桃花在心中不停扣分,對他的印象越來越差。

  他一臉正經。「我在聽診,聽你心臟有沒有雜音。」

  「可你剛剛手指碰到我胸口。」他擺明了性騷擾。

  若她不用扮演華芊芊,肯定過肩一摔,管他人帥不帥,老娘長得美可不是來取悅你,讓你辣手摧花。

  一聽,他又笑了。「我本來想追你,你長得美又有錢,能讓我少奮鬥三十年,你出錢我就能開醫院當院長,不過醫病之間嚴禁男女感情,我只好忍痛放棄你。」

  如果是華芊芊,此時已被他逗笑了,捧著肚子大喊朔青哥哥,可她是見過世面,人生歷練豐富的周桃花,所以她不僅不笑,還一副「你拉完屎了嗎?」的表情。

       「我跟你不熟,你追我我也沒興趣。」

  蕭朔青很感慨的嘆口氣。「果然是失憶了,你沒以往好玩了,女孩子要多笑才不會長皺紋。」

  「錯,笑多了才有細紋,你學藝不精,不夠全面。」現在還有人用這麼拙劣的方式騙女人?他大概很少哄人,人長得帥只要往人群一站,便有三千佳麗任君挑選。

  他再次發笑,好像她的犀利反擊令他發噱。「代貞小姐,我發現她不只傷了腦子連人都換了。」

  周代貞面色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我家大小姐以前是不太懂事,可是人會變的,遇到了些事總會長大。」

  「你是指車禍嗎?」他得好好為她再做次檢查。

  人有可能因腦部的狀況而產生性格上的變化,但華芊芊差異實在有點大。

  周代貞點點頭,「大小姐的外傷並不多,但她足足昏迷了兩天,腦的構造太微妙,再精妙的儀器也不見得檢測得出來。」

  「你說的有道理,找個時間再帶她上醫院做個徹底檢查,我親自來做,不假手檢驗師。」他們有時太散漫了。

  「嗯!我來安排。」再做一次檢查也比較安心。

  兩人旁若無人的討論,將正主兒冷落他方。

  「喂!兩位,我以為醫生是來看我的手傷。」周桃花手腕一舉高,露出變成深紫色的可怕掐痕。

  「啊!怎麼不早說,傷得挺嚴重的。」

  蕭朔青小心翼翼捧高雪嫩細腕,仔細檢查有無傷到骨頭。

  周桃花嘴角一勾,略帶譏誚。「我怕打擾到兩位的打情罵俏,代貞姊姊跟蕭醫生在交往嗎?對不起我失憶了,沒發現你們的關係,請多多體諒,我想不起來不是我的錯,而是醫生的醫術太差……」

  被說醫術不精,絕對是一種羞辱,可是朔青微微一窘後,還是好脾氣的笑笑,坦言醫生不是神,也有能力未逮的地方,救人不救命。

  他太鎮定了,再想到剛剛他吃自己豆腐,甚至不把自己當一回事,擅自作主,周桃花就覺得怎麼看蕭朔青怎麼不順眼。

  她也不隱藏自己的毒舌實力,一句句攻擊人家,說什麼沒本事就別畫大餅,又說她有的是錢,可是絕對不會拿出來給他蓋醫院、當院長,讓他少奮鬥三十年,他說反話的激將法對她起不了作用,她寧可把錢拿去給清貧人家,積功德布施。

  她一張口把一長串的話不喘氣的說完,把蕭朔青、周代貞兩人嚇得目瞪口呆,不曉得她的口才幾時變得這麼好,會用話損人,不見血的把人損得體無完膚,渾身是傷。

  蕭朔青也不是生氣,而是無言以對,臉色泛青的丟下一句「伶牙俐齒」就轉身離開,修補他受驚嚇的心。

  周代貞不能走,她只能用審慎的目光打量失憶後的大小姐,覺得她今非昔比,判若兩人。但是她認為這是好的發展,大小姐是總裁唯一的孩子,等將來總裁老了,管不動公司了,大小姐可以跳出來接手,不讓環伺的虎狼豺豹有一絲染指公司的機會。

  周桃花也不介意對方打量的目光,接著讓她去拿冰敷袋來,正在冰敷時,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敲門進房。

  「芊芊呀!剛剛是不是朔青來了,我好像看見他的車子開出去了。」馬莎拉蒂最新型跑車。

  「嗯,蕭醫生剛走。」走得有些狼狽,他的確是看上她的錢,想人財兩得,卻被她說破了,醫生的醫德是跑去哪了,道德淪喪。

  「怎麼不留他下來吃飯呢?二嬸還想和他好好聊聊。」

  不就是一個養廢的大小姐,朔青居然拿不下她?蕭紅玉怨起侄子的沒用。

  「留不住,他有急事。」周桃花肩一聳拿出一本書假意在看,擺明不想理會,識相的話就從哪來,回哪去。

  偏偏有人不識相的往她身邊一靠,涎著笑看她,害她全身的寒毛都立正站好了。

  「芊芊……」

  「二嬸,還有事?」看她那神情,必是有所求。

  「是這樣的,我在『晶華珠寶行』看中了一條鑽石項鏈,打八折才五百萬,便以你的名義定下,你知道二嬸戴起鑽石項鏈會很好看的。」她試探著想貪點小便宜,看看失憶後的侄女是不是和從則一樣好騙。

  周桃花眼睛不眨的點頭。「二嬸算我帳上好了,一點小錢花了就花了,斤斤計較反而窮酸,我看中了一艘遊輪才兩億多,我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買,不過對方缺錢,我就當作幫人家一個忙。」

  「喔……真的……呃,很好呀!是、是很實惠的價格,你真會精打細算……」  

  兩億,她居然毫不猶豫的丟下去!一聽到能平白得到價值五百萬的鑽石項鏈,蕭紅玉笑得嘴巴都闔不攏,暗喜賺到了,但是華芊芊一轉口就是拿兩億來買遊輪,她當下有被比下去的感覺,彷彿在說她眼光很短淺,不懂什麼是好東西。

  什麼叫財大氣粗,這便是了,周桃花明顯在炫耀,好讓蕭紅玉羨慕嫉妒恨,暗暗的咬牙切齒。

  她這用意有二,一是看看蕭紅玉的胃口有多大,是區區的五百萬就能餵飽,還是想得更多。二是明白地告訴二嬸,她就是有錢,在她的允許範圍內自家人叼叼小錢無妨,但別得寸進尺了,她不是提款機。

  分寸掌握好,大家還是一家人,她吃肉,也會留點肉湯分他們喝喝,若是不知足的想搬走她的金庫,那就連湯也沒得喝,喝西北風去吧!其實她父親對兩位叔叔已經夠好了,明知他們並無長才還讓兩人當上分公司的總經理,只是掛個名,就配股又私下加薪,什麼也不必做,一年就能拿走一、兩千萬的薪水和股利,等於是白給的零用錢。

  不過比起每年數百億的收益,這點錢就不夠看了,人的心是無底洞,填也填不滿,能得到更多誰會嫌棄。

  在蕭紅玉表情訕訕又妒羨的離開後,覺得錢太多也是一種負擔的周桃花輕揉發疼的太陽穴。「代貞姊姊,我的私人財產到底有多少?」應該說她有錢到什麼程度,讓人臉面都不顧地在她身上挖錢。

  周桃花只是隨口一提,並無查賬的意思,不料,隔天就看到十幾位頂級會計一字排開算帳。她頓時頭皮發麻,十分後悔提了這件事。

  整整三天,就算她對看賬目有天賦,光看會計師整理出的賬目,兩眼也都冒黑影了,更別提一筆一筆去算了。

  當然,一流會計師不是蓋的,條條列表起碼她看得懂,但看完以後她頭更暈,有種被錢砸破頭的感覺。

  很少跟女兒交談的華正英真的很疼華芊芊,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他每年為她置產一幢房子,還以她的名字買下多座農莊和酒莊,請專業人士管理,所得營利盡歸女兒所有。

  華芊芊二十五歲,所以她擁有二十五幢豪宅,二十五間農莊、酒莊,台宅全租出去,收益甚豐,農莊、酒莊經營得很好,有些在國際上的知名度相當高,她還是周桃花時曾經去過,但被攔在門外,謝絕參觀。

  而這些還是小部分,叫她意外的是華芊芊的持股居然比父親的百分之二十五還多,她是真正的第一大股東,若想接掌總裁之位易如反掌。

  更令她沒想到的是,她的外祖家是夏威夷第一造船廠,製造過無數大小船隻,如今還是造船業的龍頭,不少船公司還排隊等著訂船,生意多到接不完。

  而外祖家的公司,她有百分之十五的股權,是外公給她母親,她母親又留給華芊芊的,她的確是名符其實的公主。

  總之結算下來,華芊芊名下的資產絕對不亞於其父華正英,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便是華正英不善表達的父愛,他用幾輩子花不完的金錢來確保他身故之後,女兒能衣食無缺的繼續揮霍。

  難怪有那麼多人打她的主意,包括她的至親,隨便從她身上拔一根頭髮下來,就足夠養活這些米蟲。

  重活一回的周桃花在驚愕之後,又擔憂起自身的安危。

  見識到這麼巨額的財產後,她更確定華芊芊的車禍不是意外,一定有人暗中動了手腳,等她一死,別人就有機會瓜分這一切。

  是她的兩房叔嬸?或是看似寵溺,實則縱容華芊芊變廢物的堂兄弟們?或是其它她還沒多交談的近親?還是隱藏在暗處的黑手?

  這種傷腦子的推理周桃花一向不專精,她最擅長的是賺錢,因此決定要找上專業人士解決問題。

  於是她以逛街為由來到「元邦保全公司」,同時從一堆金錢數字中溜出來,她快被自己的多金嚇到腿軟。

  錢太多也很煩人,該買的都買了,要把錢花在什麼地方?周桃花想到馨華基金會,那絕對是花錢的深坑。既做公益又博善名,還可以合法節稅,何樂而不為。

  想想,她也是功利之徒,只是她有節制,知道取之於人,還之於人,在自己有能力的時候不妨幫助別人,也許有人正等待有心人的一施援手,救助他們從絕望中站立。

  遞出華芊芊的名片,周桃花順利被請到夏元熙的辦公室外,鮮少主動與人交談的他這回特地走出辦公室相迎——雖然他臉上寫滿了不歡迎。

  兩人分別在沙發落坐後,夏元熙就問了對方來意,周桃花爽快的說了。

  「你說你想調查此次的車禍原因?」

  聽著這個身上有周桃花影子的大小姐說出來的話,夏元熙眉頭一蹙,隨即又恢復漠然神情。他不太樂意見到這位全身是謎的金主,卻又無法克制想去探索的慾望。

  太像了,完全是複製了個人。

  她走路的姿態,說話的語氣,顧盼之間流露出的傲氣和自信,以及眼底那抹誰也取代不了的光釆,全都像極了那個人。

  要不是臉和身材不像,他都要以為周桃花活過來了,那個令他又愛又很,又割捨不下的小偷。她偷走他的心,一走了之毫不負責。

  忘了一提,把他當小弟使喚的人,全世界也只有她一人,只有一個敢指著他鼻頭大罵,頤使氣使的周桃花。

  「你是怎麼了,是我出車禍不是你出車禍,你倒是比我憔悴,滿臉鬍鬚,還瘦了一大圈,你是要潛伏進難民堆不成,這造型挺有創意。」臉色真難看,活脫脫幾日幾夜沒睡似,眼眶下方都浮腫發青了。

  這女人的嘴巴真賤,諷刺起人毫不留情……夏元熙沒生氣,反倒有幾分懷念,他又想起一直在心底的周桃花。「我有個很親近的人死了,我在為她守孝,百日內不剃鬍……」

  民間習俗,至親過世後,守喪期間不理髮、不剃鬍,表示哀悼之意。但近幾年遵守的人少了,因為大家都太忙了,要工作,要見人,頂多在停靈時遵守,一旦出殯了便修整儀容。

  「守什麼孝,她又不是你媽!快把你難看的鬍子刮掉,男人臉上要乾乾淨淨才好看,什麼留鬍子才有男性魅力全是騙人的,一臉鬍子髒死了。」

  看到熟人,周桃花忍不住原形畢露,兇悍的性格表露無遺。

  深沉的雙瞳一瞇,透著鋒芒。「你和周桃花很熟?」

  他這麼問,不只因為抓住了她的語病,也因為他又再一次將兩人重迭,那隻針對他的囂張跋扈根本是同一個人,像到他都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熟透了,世上沒人比我跟她更熟了,因為我就是她。周桃花默默吐槽,但現在還不是說出真相的時刻,只好掩飾地說:「呃!不是很熟的朋友,只是在同一個職場而已。」

  說是這麼說,周桃花其實看得出來華芊芊很喜歡自己,華芊芊很崇拜周桃花在專業領域的才華與自信,還有那披荊斬棘的強悍。

  華芊芊聘僱周桃花後,曾有意無意的問她要不要接下馨華基金會,她覺得周桃花的氣勢和領導能力足以擔任執行長。

  在幾次的交談中,周桃花有注意到,華芊芊似乎為基金會內部太亂了而困擾,還有所謂的派系之分,她不是很喜歡,而執行長越佳心的魄力不足,壓不下各種聲音,反而受制於人,有執行上的困難。

  所以她找來周桃花也有託付的意思,但知情人並不多,大多是親近人,此事還在商討中。

  「你剛跟我說的話她都說過,十分嚴格禁止我蓄鬍。」她是會拿刮鬍刀追著他剃鬍的人,不剃光鬍子不肯罷休。

  她裝傻,假笑。「喔!是嗎?真是太巧了。」

  「是很巧,巧到我覺得你被她附體了。」周桃花的霸道沒幾人招架得起,連在刀口混了幾十年的江大海都豎起拇指佩服,說她是個傻大膽、女漢子,這樣的女人很難找出第二個。

  周桃花一聽,臉色微變地差點跳起來,指著夏元熙喊「大神」,但表面上還是裝鎮定的回嗆,「什麼附體,你看我像短命相嗎?」

  「我不會看相。」但她的言行舉止太可疑了。  

        她故意冷哼一聲,嘲弄。「我當你兼職算命師呢,連鬼神都搬出來了!好了,言歸正傳,我這次是私人委託,偷偷找上你們徵信社,不過我希望不要讓其它人知曉。」

  他挑眉。「包括令尊?」

  周桃花明顯頓了一下,有些猶豫該不該說,畢竟死的是華正英的女兒。「他不問就不提,我想他沒時間關心此事,他讓自已忙得看不到女兒,我有沒有事他不會太在意。」

  這話說得有些刻薄了,從華正英每年為女兒的置產看來,他絕對是個愛女兒的好父親,但他雖不是刻意,還是無形中疏遠她,導致她的成長過程中缺乏父愛。

  從小在父母的愛長大的周桃花實在看不慣他的作為,在語氣上難免重一些,她認為只給物質享受的爸媽不配為人父母,年幼的子女需要的是關懷和陪伴,而非一張張鈔票。

  錢取代不了父母的愛,只會讓彼此的心越離越遠。

  「你想隱瞞?」看來她和父親的關係並不親近。

  她搖頭。「不是隱瞞,只是沒必要搞得眾所皆知,你知道我父親是聯華集團的華正英,相信這身分會引來不少嗜血的鯊魚,我不想將自個兒的私事公諸在鏡頭前,讓那些嗜血的狗仔從我身上挖掘屬於我家族的私密事。」

  別小看八卦記者的本事,無風都能起浪了,更何況是大難不死卻性格迥異的豪門千金,東拼西湊的,一些靈異話題還想不出來嗎?

  周桃花很擔心,她不想被當成奪舍的惡鬼處理掉,她想活,正大光明的站在太陽底下。

  「這就是你的理由?

  周桃花挑釁的反問。「這還不夠嗎?」

  「夠。」人都有隱私權,防止他人窺探她滿意的點頭。「另外,我在想如果這件車禍不是意外,那麼對方做了第一次,會不會有第二次。」

  面色一青的夏元熙想著,有此可能,而且有過失手的經驗,下一次會更謹慎。

  「你的意思是?」

  「我需要一個貼身保鏢。」

  「保鏢?」這倒不難。

  「要反應快,功夫好,絕對可靠的人,最好是女的。」她記得有個叫小娟的女孩,她挺能打的。

  「女的不好找,不過我找個你沒得挑剔的人。」夏元熙的心中已有人選,她不接受都不行。

  「好,我相信你的安排,你在這方面滿值得信任。」他是專業的,眼光鋒銳如鷹有識人之才。

  他們明明是第二次見面,她為什麼總用這種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不信任他要信誰的語氣說話?

  想到這裡,夏元熙黑眸一閃,明暗不定。「明天我會把人送到府上。」

  「好!越快越好,我擔心那隻黑手會再度伸向……喂!我都坐了好一會兒,怎麼沒人送上咖啡或茶,小鴻呢!他太散漫了,不知道要招呼VIP貴客嗎?」這些小鬼沒她盯著翅膀都硬了。

  正在門外喝咖啡的安管主任鄧子鴻聽到有人以叫小弟的口氣喊小鴻,口中的咖啡頓時噴了出來,身體被某人奴役到有些慣性,不由自主的泡好某人習慣的咖啡口味,推門而入。

  「華小姐,你的咖啡。」咖啡一放下,他僵住了,他怎麼在做小妹的工作?

  「兩顆糖球,一大匙奶油,再撒上濃濃的肉桂粉?」

  鄧子鴻下意識點頭,點完了又面有疑色的低頭一看——華芊芊的要求跟他依照周桃花喜好泡來的咖啡口味一模一樣。

  他忍不住喃喃自語,「她不是桃花姊,為什麼我會以為她是桃花姊?」唯命是從,不敢有二話。

  待「華芊芊」離開後,夏元熙的心思還是繚繞在她身上,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就連吃飯的時候也是。

  是呀!華芊芊明明不是周桃花,可每個認識周桃花的人一見到她,都會不自覺的把她當周桃花看待,她讓人往東就沒人敢往西,安份地像小綿羊。

  這也是夏元熙不解的地方。

  在這場會面中,他不斷地去觀察這位千金大小姐的一舉一動,細心且謹慎,連最細微的臉部表情也不放過,他看得非常仔細,一絲一毫都難逃耳目。

  這是一個圈套,他看出來了。

  一個請君入甕的圈套,專為他而設。可是他不懂為什麼?

  從未見過面的兩個人並無交情,她找上他能得到什麼,看聯華集團驚人的規模,與它相較,他的公司不過是小螞蟻而已,連跨過高門的門坎都沒有資格,她有什麼好圖的。

  除非華芊芊不是華芊芊?

  夏元熙再一次心痛了,他只要看見華芊芊,便會感覺周桃花也在,她和華芊宇是同一人。可這是不可能的事,他愛的那個囂張女人死了,他親自抱起她的身體,為她淨身,穿上壽衣、入殮,他親眼看見她的屍身被送入火裡。

  人死不能復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他也接受她已死的事實,但是他卻覺得她還在,好像她的魂魄還在……等等!夏元熙忽然有了個荒謬的想法,而他想去證實它,再這麼胡思亂想下去,他都要去看醫生了。

  這時,跟他同桌的鄧子鴻說:「熙哥,你有沒有感覺到華小姐很奇怪,像桃花姊二世。」

  他不敢說再世,太靈異了,人死哪能再回來。

  「你說她像鬼?」

  說到鬼,鄧子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雙手忍不住互搓手臂。「熙哥,你別提那個字,我今年犯太歲。」

  「幹我們這一行的怕什麼鬼,你拿刀砍人的時候就不會怕。」還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眉頭都不皺一下。

  「那不一樣,這犯忌諱,我最近開始信佛。」其實他什麼神都拜,能保平安的通通信,有拜有保佑,事事順心。

  「你為什麼不乾脆剃頭當和尚去。」

  他正經八百的搖頭晃腦。「我在考慮中」不過他愛吃肉,一次能吞掉五公斤的香煎炭烤牛排,無肉不歡的他恐怕很難成佛,阿米豆腐。

  坐隔壁的陳士峰也插嘴,「熙哥,我的頭皮都發麻了,華小姐居然以長輩的口氣輕拍我肩膀,跟我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守那朵臭花,咱們阿峰是男人,要有擔當,敢跳船是她的愚蠢,你不用拉她回來,還要大笑三聲,讓她後悔去』,嚇死我了。」

  她怎麼曉得他被交往五年的女友劈腿,這是上個月的事,他只跟桃花姊說過,她答應要保密——而桃花姊一向嘴很緊。

  很詭異,他都要懷疑桃花姊沒死,她回來了。

  「熙哥,叫我阿峰的人並不多。」數都數得出來。

  陳士峰當年也是道上的狠角色,槍殺了不少對手和搶地盤的角頭,長年盤據通緝犯榜單,可是江大海一出面,他只判了三年傷害罪,再加上最強的律師全面護航,關了一年五個月便假釋出獄,投入夏元熙的公司工作。

  他殺人不眨眼連家人都怕,拒絕他回家,可打他混黑道就認識他的周桃花不怕,把他看成和夏元熙一樣的弟弟,該打還是照打,罵起人來毫不喘氣,從無懼色。

  所以除了江大海和夏元熙外,周桃花是他唯一服氣,也當成自家人守護的姊姊。

  「我知道了,我會去查清楚。」他比陳士峰更想知道華芊芊是誰,她身上有太多耐人尋味的謎團。

*             *             *

  夏元熙說到做到,準備動手解開謎底。這一天,他來到了華家大宅。

  周桃花開門放他入內,領著他來到溫室,同時問:「人呢?」

  「什麼人?」

  「我要的人。」

  冷冷的男人雙手插在口袋裡,面不改色的說:「不就站在你面前,需要給你放大鏡嗎?」他嘲諷。

  「我面前?」他帶來的是隱形人?

  周桃花左看右看,始終只看見一人,沒有旁人,不禁懷疑她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

       「我不是人?」夏元熙冷笑的指指自己。

  她一怔,很無禮的上下打量。「閣下幾時去泰國了。」

  「近日並未出國。」

  「那你的變性手術在哪裡做的?不太成功耶!」男性象徵還在,配件……應該不缺吧!

        她的嘴巴還是一樣的毒。腦中一冒出這念頭,夏元熙就有些怔住,他心裡的「她」指的是周桃花,而非眼前活生生的華芊芊,他再一次為自己的搞混而不快,明明是兩個人卻總當一個人。  

 「我沒變性。」

  她頭一點。「看得出來,可是我的要求是女的,你覺得你化起妝,穿起女裝像女人嗎?」女人跟女人比較方便,還能同睡一張床,可一個大男人要讓她往哪裡擺,難道要跟人家介紹他是來修水管的水電工?太扯了。

  「男朋友。」他開口。

  「蛤?你說什麼?」她一定是幻聽了。

  「你的男朋友。」他重複。

  聞言,周桃花腦子有些短路,轉不過來。「你要當我的男朋友?」他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冒出這麼奇怪的念頭。

  「假的。」

  「假的?」她像鸚鵡般地重複。

  「你不是不想讓人知道你私底下在調查車禍的真相?若是你身邊突然平白無故的出現一個人,你想有心相害的人會不會因此提高警覺,按兵不動的等你放下戒心?」為了自己的私心,向來冷漠寡言的夏元熙也變得能言善道,隨口編出令人信服的理由。

  「你分析的有幾分道理,不愧是專業人士,想得周到。」多個小跟班,第一個瞞不過的是她的秘書兼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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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0 19:56: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周代貞專管華芊芊身邊的大小事,此刻不在場,是因為被大小姐指使備妥外出的車子和在車上食用的小點心。

  身體休養好後,周桃花一直有去基金會,那是她這位「草包」大小姐唯一能做的事,不去看看怎麼行。

  馨華基金會投入的是她的錢,雖說大部分的資金為各方的捐款,可是她每年最少提出一億,補足資金不足的缺口,讓不以營利為主的基金會得以持續運作。

  她看過名冊和賬目,給薪員工有上百名,自願來幫忙的志工也不少,薪水加勞健保,三節獎金,以及年終獎金和一些瑣碎的開銷,她十分意外的發現,支出居然高達近億元。

  她覺得這金額實在太高,不就是一般的人事支出嗎?就算把出差費、油錢算在內,頂破天不超過七千萬,多餘的錢去了一個公益團體想的該是如何幫助需要幫助的人,而不是鋪張浪費,往自己口袋撈錢,周桃花決定把華芊芊所遺留的每一塊錢都用在該用的地方。

  不過,連一個天真爛漫的塔裡公主都看出基金會有問題,特意找了專業經理人準備進行重整,可見它真的很糟糕了,由根部爛起,不下重藥搶救怕是救不回,回天乏術。

  「我以你男朋友一出現在你身旁,一來能近身保護你,任何人想傷害你都必須先撂倒我,二來也方便我進行調查,能對車子動手腳,又對你的行蹤了如指掌的人,肯定是你很親近的人才辦得到。」

  華家太有錢了,在利益之下,從近親到旁戚,甚至是公司的高階主管,開車的司機,只要以利相誘,人人都有可能挺而走險,冒險一試。

  畢竟從他收集來的資料看來,車禍前的華芊芊是個名符其實的草包美女,她心軟、耳根子軟,容易聽信別人的話,完全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在她的想法裡,可以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難事,她樂意把錢給需要的人。

  就像她的叔嬸們,對她而言,叔叔嬸嬸若缺錢儘管拿去花用,反正是一家人,她有錢為什麼不給自家人?而且只有他們會關心她,她回報他們有什麼不對?

  可卻沒想過別人的胃口會被她越養越大。

  雖然有些不太能接受,但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周桃花勉強同意多個冒牌男友。

  「那我要怎麼介紹你,是一見鍾情呢?還是你的追求太猛烈,單純的我被你融化了,決定和你交往?」

  能說出這樣的話的女人會單純?夏元熙在心裡輕笑了聲,目光卻沒辦法從眼前的女人身上移開。

  在溫室內的周桃花輕輕摘下一朵蒼蘭,放在鼻下輕嗅,舉止優雅而動人。

  女孩的嬌美和成熟女子的嫵媚融合在一起,瑩白的日光打在她臉上,魔鬼也心動。

        「日久生情。」她是華芊芊,還是周桃花?夏元熙的情緒翻湧得厲害,為那隱隱約約要掲曉的答案感到急迫。

  聞言,她爽朗的大笑。「哪來的日久生情,我認識你才幾天呀!打我『失憶』以來,我連華家的人都認識還不到二月,我上哪跟你生情,夢裡嗎?你這小子被招牌砸到頭呀!」

  「我比你大。」他出言提醒她。

  以華芊芊的年紀不適合張口閉口說小子,她二十五,他三十。

  如果眼前的女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那他不得不激動——他「終於」比她大了。

  十歲的差距是一條跨越不了的鴻溝,雖然現代社會看似開放,姊弟戀的事也經常聽到,但親身經歷過才知有多難,不是每個人都看好這段感情,朋友異樣的眼光,親人的不諒解,同事們有意無意的嘲笑……相愛容易相處難,別人的指指點點會毀了堅定的信念。

  何況另一方根本不當一回事,聽到「弟弟」的告白還捧腹大笑,直說攝影機在哪裡,她好配合演出。

  熱愛賺錢的周桃花天生少根筋,她一身的優點數也數不清,唯獨在感情方面低能得叫人撫額。從她二十三歲交第一個男朋友開始,從沒一個撐過半年,她不挽回也不難過,直接放生,她的戀愛觀是這個不行換另一個,天底下的男人又不是全死光了,幹麼要拴住一個對你沒感覺的人。

  可他經常懷疑,這女人真的愛過嗎?

  沒有認真維繫過,所以少了刻骨銘心,討厭麻煩的她總說她只要簡單的愛情,偶爾約約會就好,不要妨礙她賺錢,她要養老爸。

  「呿!能大幾歲,還得意洋洋呢!小子……夏先生,人的閱歷不是用年紀大小下評論。」

  呿!真討厭,「姊姊」變妹妹,感覺真的不太美妙。

  「元熙。」他糾正。

  「嗄?!」他又搞什麼鬼。

  「沒有男女朋友會互稱華小姐、夏先生,這是談生意而不是交往。」

  周桃花大眼一瞪。「你又交過多少女朋友,明明是情場生手還裝戀愛高手,你行呀?」

  不論是混黑道時期或是事業有成時期,夏元熙身邊從不缺乏投懷送抱的女人,但不知是自己管得太嚴,還是他早就心有所屬,竟無一人能近他的身,女朋友數是掛零。

  不過周桃花不知道的是,他沒有交過女友,不代表他沒有過女人,他也有過一段荒唐歲月,一直到確定心中有人才未再沾葷,素著等候遲遲不開花的鐵樹。

  「桃花,你認養的那十個衣索比亞兒童還要繼續匯款嗎?」夏元熙像是聊天氣般隨意一提。

  「當然要,一個月一千塊能養活一家人……」驀地,她怔住,張大嘴巴,神情有點……呆滯。

  逮到你了。他揚唇。

*             *             *

  「男朋友?」

  周代貞訝異的雙目一瞠,似乎不太能確定大小姐話中的真偽,她還在震驚中,不解在她眼皮子底下,大小姐上哪找來個男人談戀愛,還把人弄到家裡住。

  這男人真的愛大小姐嗎?大小姐會不會被騙了?

  周代貞審視的目光在大小姐及被帶到她面前的夏元熙臉上來回移動。

  身為貼身管家和私人秘書,她太失職了,居然讓人登堂入室了才發現外敵入侵。

  她不反對大小姐交男朋友,都二十五歲了也該是時候,可前提是必須經由她的安排,由她從門當戶對的豪門世家中挑選適合的對象。

  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知其底細才能避免危險,而且豪門間的聯姻看重的不是感情,而是能獲得多少利益。

  「周管家,我是告知而非徵詢你的意見,你只要把他的房間準備好,靠我近些。」周桃花對於這段時間被管東管西已經很煩,此刻忍不住流露出威嚴的一面,顧不得偽裝成華芊芊。

  聽出她只把自己當管家,略顯失落的周代貞背脊挺直,恭敬的說:「是的,大小姐,我會安排妥當,不讓您費心。」

  大小姐自車禍清醒後,對她就沒以往親近了,雖然之前還是喊她姊姊,卻不會事事問過她、聽從她所下的決定,有時還會提出疑問,不贊同她所做的某些事,以自己的想法重做安排。

  對於大小姐有自己的主見,她是很高興的,可是也有點落寞,凡事依賴她的純真少女長大了,不再需要她的教導和關懷,就像學飛的雛鳥要離巢而去,讓她的心空蕩蕩的,像是失去什麼。

  「那麼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我們要出去一會。剛剛讓你準備車子,已經準備好了吧。」  

  周桃花端起架子,表現得高高在上。

  其實她是藉著失憶這理由刻意和身邊的人保持距離,她不知道誰是害華芊芊的人,也無從看出他們心裡是否藏奸,只能用最簡單的方式——疏離,好避開下一次的暗害。

  她也擔心一旦相處久了會有感情,若是揪出的人是她交好的,那她還能不能狠下心把對方交給法律制裁?

  所以她只能遠離這些人,靜候原凶浮出水面就好,誰也不得罪。

  「大小姐要去哪裡,可要我陪同?」

  「不用了,我只是去基金會走走,看看最近的狀況。」

  周桃花喜歡掌控自己的生活,沒法忍受被人綁手綁腳的限制,以往的她想到哪裡就到哪裡,說走就走的不用報備,頂多到了目的地再發訊息,讓關心細的人知曉她平安抵達。

  像周代貞這種她只要一動就是大事的模樣,她最是不耐煩了,感覺身後多了一位老媽子,嘮嘮叨叨的轟炸她的耳膜。

  剛藉由華芊芊的身體重生時,她有許多要了解的事,才把周代貞帶在身邊,但現在就不需要了。

  畢竟周桃花的實際年紀已經四十歲了,早過了懵懂無知的歲月,她不是正值花樣年華的華芊芊,每走一步都要人叮嚀。

  「好,我已為您準備好在車上的點心和飲水,請行車小心。」她的和煦臉色在看向夏元熙時,驟地轉為嚴厲。「我不知道你用什麼方法哄騙大小姐,不過她跟你出門,請務必讓她毫髮無傷的回來,否則……」

  他也不用回來了。

  「需要我開輛戰車來嗎?」他嘲諷。

  「你……」這人太粗野,毫無半絲禮儀。

  「小……元熙,走了,我晚一點還要去『原野屋』吃普羅旺斯佐青醬烤小羊排,一天限量十客,你要是害我吃不到,我跟你沒完沒了。」周桃花念念不忘她的頂級美食。

  「你就不能克制一下嗎?老惦記著吃。」她就是為了一道她口中非學不可的料理才丟了小命。

  「人生短短幾十年,除了吃、喝、拉、撒、睡還要幹什麼,對自己好一點,連口腹之慾都不能滿足多可憐?」窮有窮的吃法,有錢了,就奢華一些,何必委屈得像在苦修?

  誰曉得那些苦修者是不是真的到了西方極樂,至少死過一遍的她什麼也沒看到,白光呀、光門、牽引使者那肯定是騙人的,全沒出現過,她直接在另一個身體裡醒過來。

  放風了,周桃花很樂地往外走,華宅雖大卻給人壓抑感,她還是喜歡往外跑,接觸外面的髒空氣和人來人往的喧鬧。

  但她才走了幾步,便被身後追上的夏元熙牽住,不習慣的她直覺想甩開,可是夏元熙握得很緊,還狀似親密地俯在她耳邊低語。

  「有人在看著。」他可以確定在身後的屋子裡,至少有十雙以上的眼睛正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其中不乏妒恨的視線。

  她一僵,慢慢放鬆身體。「瞧你這德性認出我很得意嗎?要不是我故意露出破綻,你想破腦袋也猜不到我會以這種方式獲得重生,連我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在劇痛中就失去知覺了。

  周桃花一直不覺得自己死了,因為死亡的時間太短暫,好像只是睡了一覺,吵得受不了才睜開眼。

  眼一睜,她的世界被顛覆了,她由周桃花變成華芊芊,車禍中逃過一劫的幸運兒,她,不再是她。

  「歡迎回來,桃花。」夏元熙輕握她手心一下。

  聽到發自內心的關懷,周桃花心裡也有些歡喜,但眼底有流動的淚光。「我現在叫芊芊。」

  「不管你叫什麼,你在我心裡永遠是那個擋在我身前,阻止我父親施暴的桃花。」那時他太年幼了,力氣小得無法反抗,是她抄起掃把追著父親猛打猛揮,讓他和母親少挨幾次拳頭。

  這也是夏元熙可以對任何人揮拳,卻不會對她動手的原因,不論她怎麼管他都安靜的忍受,因為外表兇悍的她有顆溫柔的心,絕不能忍受欺負弱小的行徑,她美好得叫人自慚形穢。

  踏入黑道的夏元熙有一度要和周桃花疏遠,他覺得自己太污穢了,不上她的關心,他會拖累她。可她簡直是打不死的蟑螂,他一次次把她推開,她一次次又踢又踹的把他拉回正道。

  她幫他洗衣服,為他煮好吃的料理,逼他一定要認她做乾姊姊,耀武揚威的在他住的地方作威作福。

  不過那時他已感覺自己有點喜歡她,所以拒認乾姊,草草地拉了周伯伯認乾爹,先敷衍過去。但直到今日,他還是沒喊過一聲乾爹,依然稱呼周伯伯。

  「哎呀!臭小子,難得你說一次感性的話,我都快哭了,人懂得感恩是好事,你要繼續保持下去。」周桃花的軀體死了,她只能當聯華集團總裁之女,華芊芊。

  「別忘了你現在是誰?」還臭小子,臭小子的喊,再口無遮攔,遲早會被人發現不對勁。

  她撇了撇嘴,有點彆扭。「華芊芊嘛!我已經盡量地表現出單純可愛天真的樣子,可是在你面前還裝什麼裝,太累了。」她也不知是受了這具年輕身體的影響或什麼,行事浮躁,多了任性,有時還會使使小性子,發發公主病。

  如今的她不是四十歲的幹練都會女精英,而是被養得嬌滴滴,不善理財的二十五歲豪門兔絲花,華芊芊做過最值得誇耀的一件事是高價拍賣一隻清朝康熙年間的青花瓷,買主是華正英,為罕見疾病兒童募得五千萬捐款。

  一個是野地裡的薔薇,強悍,耐得住風雨,野生野長自開花,無須照顧,堅韌的成長,開出美麗的花朵。

  一個是溫室裡的花朵,恆溫控制,定時給水施肥,雖然美得毫無瑕疵,卻少了生氣,一旦少了照料,很快就會枯萎,成為野草的肥料。

  明知道她的委屈是裝的,夏元熙還是有些許不忍心。「除非你想被當惡鬼除掉,否則還是忍忍。」

  在一個死去的人身上重生,對被奪走身體的這個人的家人而言,想必是無法接受,尤其對方還是資產無數的大富豪,他女兒的生死攸關一筆巨額財富。

  那些想要分食財產的人可以容許一個活的華芊芊,但絕不會接納一個外來者佔據華芊芊的身體,剝奪他們得到財產的機會。誰也不知道為了爭產那些人會做什麼,最好別讓人發現活著的華芊芊並非原來的那一個。而失憶是很好的掩護,眾人不能強求她記起所有的一切,腦部創傷沒有特效藥。

  她也想當好華芊芊,只是……「智商是與生倶來,我沒法降低IQ,讓自己當個不問世事的無菌人。」

  「不,你錯了,有華正英那樣的父親,不可能生下太笨的孩子,華芊芊只是缺少正確的引導,若有人肯用心指導她走出高塔,她也會是一名非常出色的領導人。」虎父無犬女。

  聞言,她笑彎了眸。「你是指你?」

  兩人上了最新型的賓士跑車,不帶司機,由夏元熙坐上駕駛座,原本周桃花想搶著開車,但被趕到副駕駛座。

  她悶悶不樂的撫著豪華座椅,咕噥著她也想開開好車,她那輛奧迪跟賓士跑車不能比。

  華家的地下車庫裡有幾十輛名車,藍寶堅尼、BMW、法拉利、保持捷、賓士、愛快羅密歐、馬莎拉蒂……連絕版老車都有,由七名汽修技士負責保養修護。

  「女人一談起戀愛來會變得勇往直前,會為了所愛的人願意學習當個更好的女人,你就當你是為愛痴迷的人,想趕上我的程度而拚命吸收。」

  周桃花聽了直笑。「那我是不是該請幾位名師來上課,好落實我上進的決心。」

  她總覺得自己的所學不足,想從別人身上學到更實用的知識,華家的環境很適合進修。

  「不是有我?」她還想找誰,不怕露了馬腳。

  「你?」她一臉不屑。

  夏元熙考大學還是她找數據幫他惡補,他腹中有多少墨水問她最清楚了,吊車尾的學生還想反過來教老師?

  「不然你要用什麼藉口留我長住,男女朋友感情再好,男方也不可能住進女友家中,華家可不是只住了你們父女倆,還有二房、三房的叔嬸,以及同輩血親。」

  住個兩、三日無妨,時間一長也會引人側目,甚至有了防備。  

  別人有了提防還如何查得出來?而且送入廢車廠的肇事車子不知被誰藏起來了,還得費一番功夫尋找。

  他們最欠缺的便是時間,必須在證據被湮滅前找到有力的線索,這才好繼續往下查,找出真兇。

  「小熙,不是姊姊我看輕你,你會的大多是我教你的,除了打架鬧事不用教以外,你還能教我什麼?」她調侃他。

  「姊姊?」

  臉色一沉的夏元熙快速轉動方向盤,嘎吱一長聲,輪胎磨地,車身完美地切入路旁的停車格,他迅速的解開安全帶,大手按住她後腦勺,低頭狠狠一吻。

  「教你,談戀愛。」

  「你……你……」這混蛋真的吻她,還把舌頭伸進她嘴巴裡……

  「不要再讓我聽見『姊姊』這兩個字,你要徹底忘了你是周桃花,她已經死了,入土為安,你是華芊芊,聯華集團總裁的獨生女,我們是在某個慈善晚會認識,你看我順眼,我們便開始交往,聽懂了沒。」

  他無比認真的跟她說。

  她卻還處在剛剛的驚嚇中,「你吻了我……」他怎麼可以這麼胡來?

  夏元熙邪肆的挑眉。「這重要嗎?你先想想若有一天你被發現不是華芊芊,你會有什麼下場。」

  「這……」她不敢想像。

  華正英雖與女兒不親,但肯定是疼女兒的,若發現現在的華芊芊已不是他女兒,說不定會想辦法把華芊芊的三魂七魄招回原身,再把竊占別人身體的她趕走。

  而二房、三房的叔叔嬸嬸更樂意見她被驅趕,華芊芊若能回來的話,他們照原來的方式從她身上索取好處,反之,華芊芊若只剩下一具空殼,那麼大房的家產也只能留給二房、三房的子孫,他們並不吃虧,而無處棲身的她就真的變成孤魂野鬼了,這世上再無人瞧得見她,茫茫然的四下飄蕩……

  思及此,周桃花打了個冷顫,童生之後她第一次感到處境艱難,她能扮得了一時,卻無法長期當個只會花錢的小白花,要是不慎被人發現她並未失憶,而是換了個人,那才是比糟糕更糟糕的災情,沒得救。

  「所以你要當自己是真的華芊芊,純真善良又容易相信人,人的本性不會變,但可以藉由學習變得聰明伶俐,看透世情,我會在一旁提點你。」這女人太驕傲了,傲到自以為無所不能,可以為所欲為。

  「我知道了,可是……」周桃花表情很苦,像是喝了一碗很苦很苦的中藥。「說好只是假裝男女朋友,所以小熙,你不準再吻我,那是不對的。」

  她比他大十歲,是姊姊不,現在小他五歲了,管人的成了被管的,落差太大,她接受不了。

  夏元熙嘴角一揚。「是元熙,不要再喊錯了,還有,你有見過不接吻的情侶嗎?你想讓人懷疑我們在做戲嗎?」

  她忽地很喪氣,搖下車窗吹風。「我怎麼有種被人糊弄的感覺,老天爺給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

  「是福氣,要惜福,不是每個人都能和你有一樣的運氣。」她能回來再好不過了不管她變成什麼模樣。

  苦笑的周桃花看著照後鏡中那張清靈的臉孔,她還是感覺很陌生,這不是她看了四十年的臉,但她想活下去,那就只能接受。

  嘆了口氣,她說:「走吧!我跟人約好了時間。」

  車子重新發動,車速穩定的往前賓士。

  「告訴我,你掉下山谷的那一刻在想什麼?」有沒有想他,會不會後悔沒有及時行樂,接受他的感情。

  想什麼……她想了下。「天空很高,雲很多,藍天白雲的好天氣,一點也看不出剛下過雨。」

  「就這樣?」

  「然後砰!」

  「砰?」有人開槍?混過黑道的人第一個想到的是槍聲。

  「大概是我撞到地面的聲音,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她說得雲淡風輕,一點也感覺不到死亡的可怕。

  聞言,他心口一緊。「我應該陪你去的。」

  她輕笑。「你有你的工作要做,哪能時時刻刻當我的小尾巴,而且我這個人你又不是不了解,往往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想都不想的提了行李就走,我出門一趟再回來你還不見得知道我已經又獨自走了一次美食之旅。」

  本來她回來之後又要繼續籌備募款活動,但現在工作都要丟給別人了。

  「桃……芊芊,以後不許再任性了,我公司的營運已上了軌道,不用我坐鎮,你要去哪裡就知會我一聲,我陪你。」他必須把心裡的周桃花埋葬,否則不會再有桃花開。

  「你太緊張了,同樣的事怎麼可能發生兩回,又不是每一次都有人推我……」

  「什麼,有人推你——」

  她話還未說完,夏元熙一踩煞車,後面未保持安全距離的國產小車轟地撞上來。

*             *             *

  「你……呃!芊芊,你是怎麼搞的,才剛出過車禍又撞車,你這是禍不單行啊。」趕來探視的越佳心看著兩人不禁蹙起了眉。

  正在基金會醫護室包紮的夏元熙右手脫臼拉傷,醫生正在幫他進行整復醫治。

  後車撞上來時,夏元熙及時伸手朝副駕駛座的女人一擋,所以她沒受什麼傷,傷得是護住她的夏元熙,他這個保鏢算是很稱職,捨身救美。

  國產小車反而撞得比較嚴重,車頭全毀,車尾又被後頭的小貨車撞歪了,開車的是一名三十多歲女子,她被夾在中間動彈不得,嚇得臉色發白,號啕大哭。

  後來她被救出來了,小腿骨折,車子全毀,華芊芊開了一張五百萬的支票給她,她立即不哭了,乖乖讓救護車送她到醫院。

  而賓士跑車不愧是名牌車,除了後頭保險桿凹了之外,便是多了幾道擦痕,其它並無太大損害。

  「倒霉嘛!我有什麼辦法,車災車災,流年不利,我和車子犯沖。」

  在車道緊急煞車,不出事才怪,都是你,大驚小怪的,沒事踩什麼煞車,害我差點又要再一次告別世界。周桃花眉一豎,橫了瞪若無其事的夏元熙一眼。

  你被人害死是小事?原本你還有大把的時光,以及疼你如命的父親,這些你全被迫捨棄!夏元熙知道她在想什麼,漠然一瞟。

  這不是單純的失足意外,而是蓄意謀殺。

  從不與人結仇的她飛來橫禍,只是這邊死了,那邊又活了,這仇到底該不該報,她要不要費心找出兇手,問明原因再繩之以法?

  對於周桃花而言,人死都死了,事後追究有用嗎?她的身體都火化了,追究後,她也不可能用周桃花的身分回來,就算要追究,她又該用什麼身分討回公道?若是涉入太深,說不定連她重生這件事也會被扯出來,造成兩個家庭的傷痛。

  覆水難收,破鏡難重圓,已經發生的事無法挽回,不如就此沉澱,讓傷心逐漸淡去,回歸平靜。

  但對驟失所愛的夏元熙來說,他不能接受殺害摯愛的人至今仍逍謹法外,縱然不能手刃兇手,以鮮血祭拜,至少也要揪出對方,讓那人受法律制裁,而到了牢裡,他有很多兄弟會幫忙問候他。

  不知道兩人眉來眼去傳遞著什麼訊息,越佳心嘆口氣說:「我看你到廟裡燒柱香,求個平安米、平安符什麼的,去去不好的穢氣,求神明保佑,你的霉運也許會跑掉。」信則靈,求個心安,凡事沒有絕對,多求多庇佑。

  「佳心,你也信這個呀!求神求人不如求已,以後出入再小心一點就好,你看我兩次車禍都平安度過,肯定是有大福的人。」她撩了撩髮往耳後一塞,露出全無心機的笑臉。

  她把周桃花藏起來了,只用華芊芊見人,既然大家都希望她單純無害,她就如眾人所願吧!反正她就當自己是臥底,用最良善的一面去釣出幕後兇手。

  越佳露出訝異神色,眼神多了一抹不信。「你真撞傷了頭吧!求神求人不如求已這句話不像會出自你的口,你被誰洗腦了。

  她傻笑又帶點害羞的指指已處理完傷口的男人。「他姓夏,叫夏元熙,我剛交的男朋友。」

  「男朋友!」越佳心驚呼,不敢相信。

  她們怎麼說都是好姊妹,芊芊怎麼沒跟她說過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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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0 19:57:0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越佳心是馨華基金會的執行長,負責掌控基金會的運作和資金調動。

  她和華芊芊相識在七年前,那時的華芊芊是迎新晚會的皇后,大一生,而越佳心剛上研究所,是她的學姊,兩人一見很合拍,便結成好姊妹。

  越佳心先畢業,要找工作,華芊芊便好心的介紹她到基金會工作,由執行長助理做起。但是不到一年,執行長意外身故了,基金會亂成一團,此時的越佳心臨危不亂,將基金會裡的事處理得滴水不漏,贏得所有人的讚譽,她也謙卑地稱是大家的功勞,不敢居功。

  因這份功勞加上華芊芊的力挺,越佳心得了代理執行長一職,那年她才二十七歲,與基金會內部員工打成一片,極受喜愛。

  而代理久了就沒人再提起,久而久之她就成了執行長,沒人記得她只是暫代的,並非正式主管。

  坐上高位至今三年了,她三十歲,當初創立馨華基金會的華家人倒像是外人,全權握在越佳心手中。

  「是呀!他很聰明,教了我很多東西,我乾脆聘請他當我的私人教師,一來我們可以多點時間相處,二來我有不知道的事隨時能請他教我,佳心,你說我是不是變得很聰明。」

  周桃花笑呵呵的牽住她的手,一副好姊妹的樣子,卻意外被她手指的冰涼嚇了一跳。

  「這也是他教你說的?」越佳心的臉上在笑,甜美溫柔,但眼底沒有溫度,冰涼一片。

  「是呀!有什麼不對?我覺得他說得很好,我以前都太散漫了,不知道我父親的辛苦,花錢買東西,買東西花錢,我太墮落了,不知上進,我要改。」她用力一點頭,彷彿不久的將來她會變得更勤快,當個受人尊敬的人。

  「芊芊,能毫無顧忌的花錢是一件好事,那表示你不缺錢,何必要累個半死,去學無用之事,你要是學這些,可就沒時間去做你喜歡的事,好比逛街,做臉修指甲,還有全身按摩、去角質、美白皮膚和減肥,這樣生活不是會失去很多樂趣?」現在要學也太遲了。

  「我不缺錢跟我求知有什麼關係,元熙說知識在生活中,要懂得活用,教室不一定在室內,他要教我怎麼花錢,再從花錢中學到如何讓錢增值,再把花掉的錢賺回來。」她說得好不天真,彷彿這是遊戲,她樂在其中。

  他在教她理財?越佳心心中一動,看向夏元熙的眼神多了一些審視。「夏先生,請別帶壞我們芊芊,她對人性險惡了解得不夠透徹,很容易受到蠱惑,你高抬貴手放過她。」

  她說話的語氣不是請求、而是命令,當了幾年的執行長,她已習慣高高在上,明明從事慈善工作卻鄙視身分不如她的人,有意無意的展掌權者的權威。

  只可惜她遇到的是夏元熙,她這口肉啃不下去,反而磕到牙了,她咬的是骨頭,很硬。

  「越小姐不希望芊芊更懂得人情世故,從虛幻的七彩泡泡中走出來嗎?人笨一點沒關係,但不能連對錯都分不清,你是在保護她呢?還是在害她。」夏元熙措詞犀利地叫人幾乎招架不住,而且一針見血。

  很久沒人敢當著她的面指出她的錯處,被眾人捧得自負的越佳心面色一暗,有種被人掲開面紗露出醜陋傷疤的難堪。

  「你根本不了解芊芊,我是為了她好,身為華正英的女兒,她的一舉一動有如放在放大鏡之下,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允許有絲毫偏差。」

  說到「身為華正英的女兒」這幾個字時,她的語氣特別重,微帶不屑又有些渴望,既羨慕又不想表現得太熱切,她在嫉妒中拉扯。

  其實,她私底下是希望自己姓華,能像華芊芊一樣擁有華家的光環,有個總裁父親誰敢瞧不起她,華芊芊有的她也有,不必再仰人鼻息過活,她也能想買什麼就買什麼,過著揮霍無度的生活。

  但是她姓越,心中存在的希冀成了幻影,她只能不斷的告訴自己,有錢有什麼了不起,有朝一日她也會變成有錢人。

  越佳心不是不喜歡華芊芊的單純,她也想過要好好照顧她,只是人多多少少都有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的心態,越是相處,看到對方的無憂無慮,對比自己的辛勞,黑暗面就會跑出來,嫉妒加深心底的陰晦。

  聞言的夏元熙由鼻孔一嗤,眼露嘲弄。

  「誰沒犯過錯,世上無完人,從錯誤中學習才是真正對她好,她必須從幼兒園畢業,用她的正能量面對社會,華總裁將馨華基金會交給她,不就是要她走入人群,多聽聽別的聲音。」

  交給她,交給她,交給她……越佳心的臉上閃過三秒鐘的不甘,在她心裡已經將基金會視為她的,是她管著人事,是她嚴控善款的進出,也是她核發蓋章,錢才會送到有需要的人手中,華芊芊什麼也沒做過,只在募款會場上露個臉,向捐款人揮手,上台致詞。

  她做得比華芊芊還多,但台下的人完全看不見她,他們眼裡只有華總裁女兒,姓華成了尊榮象徵,華芊芊一出現,她便黯然無光,淪為一旁毫不起眼,陪襯的小配角。

  「什麼幼兒園,你太失禮了,我好歹念完四年大學,父親本來還要送我出國深造,是我戀家,捨不得離開台灣,要不然我今日的成就肯定令你刮目相看。」

  笑得甜美的華芊芊一使眼神,示意某人別逼得過火,試探試探就好。

  華芊芊的車禍,誰都可疑,越是親近的人越有可能動手,因此她每一個人都查,過濾出其中涉嫌較重的幾位。

  「是是是……是我小看您了,大小姐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您要原諒我的有眼無珠,錯把珍珠看成沙碌。」眼神一轉的夏元熙目光褪去冷漠,多了令人心頭發軟的寵溺。

  她得意地揚高下巴,像是不可一世的大小姐。「以後對我多點敬意,我不是無所為,而是無為而治,凡事太講規矩就太無趣了,放輕鬆點,反正錢就是拿來用,還留著等它生錢子錢孫嗎?」

  「芊芊所言甚是,你才是有大智慧的人,大智若愚,看來我得多跟你學學。」他好笑的討好她,看得出眼中有情,正用充滿電力的電眼電她,電得她渾身舒暢,渾然忘我。

  「我當然是對的,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女兒,起碼遺傳到父親的精準目光和聰明腦袋。」

  她的意思是指她會看人,所選的人都是最好的。

  有大智慧?明明就是個草包,你不過是投胎投對肚皮罷了。心裡如貓爪子在撓著的越佳心妒恨有加,她越來越看不起華芊芊過得比她好,還在只能隱藏戀情的她面前大秀恩愛。

  這個姓夏的男人也只是看上她的錢而已,誰會真心愛她?越佳心暗暗冷笑,不看好這段剛要發展的感情。

  「你唯一看得準的人就是我,我才是發自內心對你好的人,我對你的情意不摻一絲一毫的雜質。」他似真似假的告白,有意無意的撩撥她的心,一步一步侵入。

  柔白如玉的手忽被握住,她先是一怔想甩開,但繼而想到他們在「演戲」,因此小鳥依人的任他輕握,任由他吃她豆腐……撓手心。

  「自吹自擂,你哪是唯一,佳心學姊才是我心目中的第一人,你看她把我的基金會管得多好。」

  她的?越佳心垂放腿側的手忽地一握,一緊,青筋微露,但臉上露出了大姊姊看小妹妹般的寵溺表情,「誰教你無心在這一方面。做愛心不落人後,我也想為這個生了病的社會做一番貢獻,剛好你給了我這機會,我自是要盡心盡力的做好。」

  周桃花暗暗觀察她。「佳心學姊真是好人,做善事不落人後,我要跟你多學習學習,分擔一些基金會的事。」

  她怔住,不確定的問。「你要到基金會幫忙?」

  雖然說在華芊芊出車禍後,她到基金會的次數增加了,可她也只是跟員工閒聊,偶爾看看文件,壓根只像來玩,現在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周桃花笑咪咪的靠著男友肩膀,漫不經心的玩起他的手指。「是呀!我都二十五了,很快就三十歲,總不能一事無成的混日子,給我的孩子做壞榜樣。」

  「孩子?」她懷孕了?

  瞧越佳心失神的望著她平坦小腹,銀鈴似的笑聲再一次揚起。「我總要結婚生子吧!自己的家庭,若有一天小孩問我:媽媽,你會做什麼?我不好回答他說:我是米蟲,只會逛街,買東西,花我父親給我的錢吧。」  

  越佳心苦澀的微揚唇角。「這不好嗎?會花錢也是一門本事,別人想學都學不來你還嫌棄。」

  「我也想做些有意義的事,不讓自己日後後悔人生只留一頁空白,元熙說自己的未來掌握在自己手中。」她一副依賴的模樣看向身側的男人,他回以深情的凝望。

        和「他?」這個男人壞了她的好事。

  「佳心學姊,你以後不會那麼累了,忙得沒時間交男朋友,我會慢慢地接手基金會,讓你輕鬆……對了,我們先從賬目看起吧。

*             *             *

  「你看到她的表情了沒,一說到要查賬,她整張臉都變了,神態不自然地說要等公益活動後再一起做帳,刻意拖延賬目的公開化,支支吾吾的說不清現存餘額……」

  肯定有鬼,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個事實。

  越佳心的表現太明顯了,心虛到說話結巴,不敢理直氣壯的看她的眼睛,還眼神閃爍的欲蓋彌彰。

  這話騙騙以前的華芊芊還行,她對人太不設防了,相信世上沒壞人,身邊的人全是好人,他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她好,眾星拱月把她捧在手心上當公主疼。可是現在的華芊芊不再是容易受人矇蔽的那個人,她雙目雪亮,有知識、有專業,獨立自主,行事果斷,是商場上的佼佼者,能獨領風騷。

  夏元熙搖頭提酲她,「別得意忘形了,要沉住氣,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也許她在基金會的賬目上動手腳,但不見得是害華芊芊的人,這是兩碼子的事,不能混為談。」她高興得太早了。

  財帛動人心,那麼大筆的錢放在眼前,根本就是一種引誘,道德上的考驗,很少有人不為所動,不想去挪一點放入自己的口袋。

  越佳心有可能會被誘惑,她的出身並不富裕,父親早逝,母親是山上小學的老師,後升為主任,每個月幾萬元的薪水雖能供應日常開支,卻供不起她私校的學費、更別提奢華享受,大學畢業的時候她還必須先工作一年,才能再回學校讀研究所。

  不過,這中間有一段時期,有人資助越佳心,而這份資助也養成了她的虛榮心。

  夏元熙事先做了大概的調查,很粗淺的,比較表面,像是家庭狀況,求學情形,以及近幾年的交往狀況,不過他覺得有時眼睛看見的不一定為真,重要的是他必須親自去觀察,看看此人的心性是否有偏差。

  人的心裡住著魔鬼才會越走越偏,若無適時的阻止,只怕行為會越來越乖張,鬧出不可收拾的彌天大禍。

  周桃花沒好氣的一翻白眼,覺得他太愛打擊人了。

  「我沒說她害了華芊芊,但她雙手鐵定不乾凈,我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不是安份的人,也就華芊芊傻得請賊看守寶藏。」想要多少拿多少。

  「你怎麼看出她不對勁?」

  她回想著不久前的事。「華芊芊曾讓我看過基金會的出入賬,我看了一遍後覺得有幾筆賬目前後對不起來,我在想等我從山上回來再好好查一查,看是不是有人漏報。」但她沒能回來,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所以你懷疑她?」因為擔心挪用公款被發現而下手?

  車子駛出基金會,原來的賓士跑車已進了維修廠,周桃花再讓人送來一輛拉風的保時捷,但夏元熙仍不讓她開車,說他包紮的部位在肩膀,並無妨礙。真是個霸道的男人!

        「八九不離十,我一眼掃過的差額最少四百多萬,居然用在購買夏天的棉被。」真是太荒謬了,誰夏天蓋棉被,買冷氣還差不多。

  基金會裡是年底做好來年的預算表,冬天準備春天的物品,春天先備好夏天的用品……以此類推,提前購買非當季用品好節省成本,而且早一點備妥才能及時送出,不會因為購買不及而有所耽擱。

  這是物資部分,再加上她先前查出的浮報薪資等人事費用,已經暴露出相當大的財務問題,可還有一個更好撈錢的地方——救濟金的發放。

  救助名冊不是輕易能被瞧見的,由負責人掌管,上頭有多少人,多久發一次救濟金,一個人能領到多少錢,非相關人員都不知道。

  若是賬目寫五千,受助者實領三千,一次三百人,就有六十萬不翼而飛,年發個十幾回,上千萬跑不掉。所以基金會號稱有上億資金,卻年年哭窮,要靠華芊芊出面募款,填補缺口。錢實際上花到哪兒去了可真是大問題。

  「棉被?」他一笑,意味深長。

  「可不是嘛!我正想建議華芊芊找專業人士來查賬,沒想到就出事了……」真是太不湊巧了。

  「等等,你是說你考慮讓人查賬後才出的意外?」聽到重點的夏元熙忍不住一問。面上多了深思的周桃花想了一下。「好像是。」

  「還有誰知道華芊芊讓你看過賬目這件事?」事無大小,都是關鍵。

  「這……」她努力地回想,事情已過一段時日,實在沒辦法記得全。「應該沒有吧,她拜託我這件事後,我是一個人在基金會的辦公室看的,在電腦檔案上標示出我認為可疑的金額,然後存檔備用,打算之後跟華芊芊報告這件事。」

  「等一下,有沒有人監控?」

  「監控?」

  「有時同一機構的會有主機監控,一旦透過公司網域登入,主機便會顯示號碼,讓人一眼就能瞧見誰在使用電腦,若有需要還能進行連線,窺探對方的數據和螢幕。」

  「夏元熙,你懂得真多。」太厲害了。

  夏元熙沒有被吹捧的喜色,反而眉頭深鎖。「你有沒有想過這是你遇害的原因。」

  她一怔。「你認為兩者間有關聯?」

  「不然沒仇人的你怎會被人推下山,除非你妨礙了某人的利益。」為了自保只得先除了她。
 
 「我沒有仇人你有呀!也許人家是衝著你來,給你一個警告,我不過受池魚之殃。」道上的兄弟都曉得,人稱「黑豹」的夏元熙有個他護得緊的「姊姊」,他從不允許任何人動她一根寒毛。

  黑眸冷厲的一閃。「我的仇人被我處理得差不多了,自從我洗白後,少有人知曉我的過去。」

  「處理」是什麼意思,不笨的人一聽就知曉其意,江湖生,江湖死,意味著這些人早已不在了。

  「也有人在坐牢呀!說不定關了幾年後出獄,決定找人尋仇。」而她倒霉被盯上。

        開車的夏元熙冷然地睨了她一眼。「不無可能,但你居然想把這件事瞞下來,秘而不宣,你以為人死了就一了百了嗎?過去恩怨一筆勾銷,你腦子摔壞了,人也變笨了是不是,完全忘了姑息養奸。」

  若是他沒有碰上她,認出她的真實身分,他豈不是讓一生所戀的女子白死一遭。

  「好了,小熙,你已經念了一路,連車子也撞壞了,讓我耳根子清凈一下成不成,我沒說不追查到底,只是先把華芊芊的車禍事故搞清楚,周桃花已經死了,不會有人再對她下毒手,但『華芊芊』還活著,沒見到她死,背後的那人肯定會再動手。」

  事有輕重緩急,以活著的人為主,她著重的調查也是偏向華芊芊這一邊,若是對方一心致她於死地,她當然要做好防範,以免生命再一次受到威脅。

  至於自己的事可以暫時放一邊,對方已然得手了,人也火化了,還能再讓她死第二次不成?

  先解除華芊芊的危機,再來查她自己摔下山崖當日是誰下的手,她就不信查不出半點蛛絲馬跡,犯下的惡行不會船過水無痕,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你沒想過兩件事是出自同一人所為嗎?」她的靈敏聰慧哪去了?

  墜谷、車禍,兩個人乍看都只是意外,實際上卻都另有隱情。

  一個當場死亡,隔了幾天發現她失蹤後報案,才找到屍體,一個是搶救及時,在耗費大筆的財力、人力下救回一命,但回推時間,她倆前後相差一日出事。

  事無巧合,越是湊巧越是可疑,兩人才說好要查賬,就雙雙遭逢不幸,此事就不了了之,這難道不可疑?

  生性多疑的夏元熙從不相信「巧合」這種事,事出必有因,若是全無交集的兩個人,還能說可能真的是巧合,可偏偏她們都看過基金會的賬目,有意做一番調整,那就有了關聯性。  

        「同一人?」她心一驚。她真沒想到自己的死和原本的華芊芊能連在一塊。

  「或許是有人不想你們查賬,但又阻止不了賬目的公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除掉源頭。」

  「你認為是基金會的人?」華大小姐也真可憐,明明做的是慈善事業,想幫助更多的人,沒料到內部並不同心,私心重的想貪窮人的錢。

  他反問:「你不是有所懷疑才找上越佳心,還要我私底下查探,看誰的嫌疑最重,最有可能犯案?」

  「我是覺得越佳心不像外表那麼簡單,畢竟在同一個職場,過去接觸她時我發現她城府很深,說她污錢我相信,可是為錢殺了華芊芊,她真做得出來嗎?」

  再說了,越佳心靠的是華芊芊的推薦,若是沒了華芊芊,基金會的執行長位置她還做得下去嗎?

  三十歲畢竟還太年輕,在那些富豪眼中,她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沙粒,若非華芊芊出面募款,誰會理會她這隻小蝦米,光靠她一人是維持不了基金會的龐大開支。

  因此,華芊芊活著對越佳心比較有利,她還要靠華芊芊多募點款頂,她才有油水好撈。聽了周桃花的分析,夏元熙點點頭,「所以才要查,查你身邊的每一個人,在真相未明前,他們個個都是嫌疑人。」

  「真累,當個有錢人也不容易。」防著別人惦記她的錢,還得小心提防周遭的人,錢讓人看不見人的真心。

  夏元熙伸手握住她擱在大腿上的手。

  「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你把肩上的重擔交給我。」他心疼她。

  「小熙,你長大了。」長成有擔當的男子漢。

  她笑咪咪的取笑他,他聽了唇一抿,冷然一笑。「你還是注意自己的稱謂,別露出馬腿,這世上聰明人不少,有些驅鬼的道士功力還真不錯,道行高深。」

  周桃花氣惱的撇開臉。「你就會氣我,我已經盡量忘記我是誰了,你還一再提起,小……元熙,做人要厚道,好人不一定有好報,但是積點福德留給後世也好。」

  沒大沒小的,就算她換了一層皮也還是他姊姊,也不會對她尊敬點,真是欠教。

       「要身體力行,不能只在口頭說說,你要打從心底認定你是華芊芊,只是失憶了,想不起前塵往事,卻不會因此多出許多習慣。」她必須說服自己才能瞞過其它人目前雖然還能用失憶來掩飾,可華宅那些人不是笨蛋,稍微露出一點端倪,他們便會追根究底。

  「很難。」她當了四十年周桃花,很多生活習慣是根深蒂固,想改也改不了,她還在適應華芊芊的身份。

  「再難也會克服,我相信沒有你做不到的事。」

  她能從負債纍纍的貧戶躋身上流社會,靠的是她不服輸的毅力和決心,只要她想做的,沒人困得住她往前走的腳步。這份強悍與韌性也是他深受吸引的地方。

  沒有被感動的周桃花挑高左眉,皮笑肉不笑的忍著不搧他一巴掌。「開車就開車你的手在幹什麼?別以為我換了一具身體就不敢動手打你,你是歸我管的,記得嗎?

  握她手就算了,現在這樣摩娑是哪招,挑逗她嗎?

  「我有說不讓你管嗎?一輩子都給你管。」他暗示著,語氣十分纏綿,要纏她一生一世。

  「那你的手還不放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剛剛你在基金會時為什麼又吻我,根本沒必要。」她不認為要入戲這麼深,舉止親昵點也就瞞過眾人的眼,牽牽手,抱一下也就足夠了吧。

  夏元熙嘴邊噙笑,十指緊扣的說:「我們是男女朋友。」

  「假的。」他還當真不成。

  「誰說不能假戲真做。」這次由他主導他絕對不會再放過她,她等著接招。弟弟也是不好惹的。

  沒想過兩人會湊成對的周桃花只當他又在開玩笑了,不以為意。「專心開車,不要再撞車了。」

  「我一個護美有功的傷員,該得到一點獎勵吧!」夏元熙盯著粉色櫻唇,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在停紅燈時偷襲,近在眼前的誘人果實,真叫人蠢蠢欲動……

  看了他臂膀上的繃帶,周桃花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心。「我說由我開車你不肯,你剝奪我開好車的機會還想討賞,我沒給你一巴掌都算客氣了。」

  「芊芊,你不是好的女朋友。」他乾脆用一隻手握方向盤,一隻手緊握玉手不放,不時放到嘴下輕啄。

  「我還要你教?」她可是談過好幾次戀愛的女王。

  「你留不住男人。」他指出她性格上的缺陷。

  周桃花談感情不是憑感覺,而是分析了再分析,覺得合適才決定交往,她愛得很理智,絕對不會陷入。

  第一次談戀愛時是她認為該有一個男朋友了,便答應事業有成的學長追求,帶出去也很有面子。

  有一天,學長說要結婚了,給了她一張喜帖,她看了看帖子上的新娘名字不是她,她沒什麼大反應,甚至爽快地包了個紅包去吃喜酒,自稱是前女友,一對新人的臉色很難看。

  後來的幾段是看對方順眼,便說交往看看,她樂於享受被愛的過程,還分別編列出一號、二號、三號、四號。

  後來他們指責她不愛他們,純粹是玩弄男人的感情,一個個不歡而散,再也沒有見過面。

  她不懂,愛與不愛有那麼重要嗎?處得來便在一起,哪天相看兩厭了,分道揚鑣又有什麼關係,至少兩人有過緣分。

  「夏小弟,你說錯了,腳長在他們身上,自個兒要走我還拉著住嗎?難不成要我呼天搶地的挽留?我可不幹這種事。」只是她雖然這麼認為,可被夏元熙這麼一說,她莫名有被戳到痛處的感覺。

  「懲罰。」他比華芊芊大。

  「什麼……」

  周桃花忽被一扯,綁著安全帶的身體一傾,正好迎向等在旁邊的夏元熙,雙唇相貼,他足足吻了四十三秒才放開,充份利用等紅燈的時間。綠燈亮了,繼續往前駛。

  「你……你……你這個混蛋。」又偷吻她,還讓她差點窒息!氣喘吁吁的周桃花撫著唇,降下車窗大口呼吸。

  「這是男朋友的應盡責任,你要習慣。」他就不信拿不下她。

  「假的、假的,你要我說幾遍!」她氣得大吼,抽回手用手背抹嘴巴,她還能感覺到他留在口腔內的氣味。

  「如果我想讓它變成真的呢!」他目光堅定。

  「不可能。」她才不會和弟弟搞什麼姊弟戀。

  「你拭目以待。」連死去的人都能重生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夏元熙放在方向盤的手先是一緊,而後一鬆。

  「哼!」她不快的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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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0 19:57:1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老江麵店。

  「大仔,來一份豬排咖哩飯,要豬排大,飯多,料實在,多淋點咖哩,再來一碗湯……」

  「嗯?你來吃飯?」

  身材結實,壯得彷彿能扛起一頭牛的老闆聞言聲音一沉,一臉兇相的拿著點菜單往客人的腦門一拍,客人頓時哀叫。

  「嗚……大仔,我真的只想吃飯。」飯好吃,咖哩夠味,是店裡少數能吃的餐食,他胃不好,受不了摧殘。

  「改吃麵如何?」老闆語帶威脅的問。

  「大仔,我胃出血剛出院。」嗚嗚……他沒做錯事,不要罰他啦!在熙哥那邊做錯事的小弟都會被罰到大仔的麵店吃麵,吃著大仔做的魔鬼料理,大家都嘛兩眼淚汪汪的發誓再也不出紕漏。

  因為大仔煮的麵真的……很、難、吃!「沒用的破少年,恁爸在你的年紀能一口氣幹掉三瓶高粱,我還能一口氣砍倒十幾個小雞崽,你這爛身體別出來跟人混,快回家種田去。」

  「大仔,我不混黑道很久了,我們漂白了,我跟著熙哥搞防盜系統。」他現在是穿西裝,打領帶的精英人士。

  「啊!對喔!你們都走正路了,不再打打殺殺了,很好,很好,有出息。」老闆打量了眼前的年輕人一眼,點點頭,果然人模人樣。

  「多謝大仔的鵝樂。」呼!好險,可以吃到飯了。

  「老江麵店」的老闆叫江大海,今年五十七歲,曾是黑道大哥,在道上名氣響亮,夏元熙當初混黑道時便是跟著他,江大海很照顧夏元熙,多有幫襯,夏元熙把江大海視為另一個父親。

  後來他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底下的小弟便跟隨夏元熙一起洗白,夏元熙先開起保全公司,做些防盜系統,再來是保全保鏢業務,而後又因業務需求及兄弟眾多的出路,把徵信社列入經營項目,提供道上兄弟更多的就業機會。

  江大海的老婆剛好小他一輪,今年四十五歲,叫謝淑真,兩人不缺錢,江大海就出於興趣開了間小麵店。

  說是麵店,但也有唯一一道飯食——

  豬排咖哩飯,這是老闆娘的拿手菜,也是店裡最出名的一道菜。

  原因無他,正是因為江大海的廚藝很爛,爛到人神共憤,煮出的面不是太爛,糊成一片,就是麵條太硬,還沒煮熟,他又自行下他認為美味的調味料,把一碗麵弄得又酸又辣還有苦味。

  五味雜陳呀!令人不敢下筷。

  人家勸他別煮了,他偏是不信邪的非要煮,還說什麼熟能生巧,多煮幾次就好吃了,煮麵嘛,誰不會,在滾水裡煮一煮再撈起,加上一些配菜和湯不就好了。

  但他的熟能生巧還真沒巧過,每一次都難吃得要命。

  所以麵店的生意嘛……有時是高朋滿座,一票兄弟專程包了遊覽車來捧場,有時一個人也沒有,門可羅雀。

  不過有什麼關係,他做得高興,廚藝再爛,那些小弟也得吞下去,誰不聽話就叫來吃麵,包管乖得像隻貓。

  「陽陽呀!吃飯。」

  一盤色香味倶全的豬排咖哩飯被一名女子送上桌,鼻子能嗅到豬排香氣混著咖哩的香辣味,耳邊還能聽見豬排剛炸好的細微滋滋聲,讓人熱淚盈眶,想要大快朵頤。

  「謝謝淑真姊。」淑真姊真好,給他的飯量足,豬排多了兩塊,肯定能滿足他的胃。林正陽感動的動筷。

  謝淑真和藹的笑了笑,「不客氣,多吃一點,你又痩了。」這些孩子都太拼了,也不懂好好的照顧自己。

  溫婉秀氣的老闆娘一走開,滿臉煞氣的老闆又繞到桌邊,口氣兇狠的瞪著林正陽,只差沒把筷子往人家鼻孔插。

  「你剛喊她什麼?」

  「淑……淑真姊呀!」有什麼不對。

  「淑真姊是你叫的嗎?」他水某的名字怎能掛在這幫臭小子嘴上,被他們喊臭了。

  他虛心請教。「大仔,那我要喊什麼?」

  「老闆娘。」醋勁大的江大海一把年紀了還吃味。

  「是,老闆娘,我記下了。」

  看林正陽乖乖受教,江大海才臭著臉放他一馬。

  而林正陽覺得自己還是快點吃完免得又惹大仔生氣,就用最快的速度吃飽結帳閃人了。看著年輕人快閃的背影,謝淑真搖搖頭,「海仔呀!別欺負細漢仔,讓人家連好好吃飯都沒辦法,沒看他又痩了嗎?吃飽了才有力氣回去工作。」

  孩子們都是好的,已經走回正途就要好好鼓勵。

  「水某仔,我沒欺負他,我只不過教他做人的道理,千萬不要走回頭路……」

  一面向老婆,江大海就是一頭大丹犬,伸出舌頭討好老婆大人。

  「淑真姊,一盤豬排咖哩飯,要快,我餓死了。」

  自動門一開,冷氣吹向來者,一道清冷低沉的男聲傳入,帶了點撩動人心的醇厚。

  「快什麼快,趕著去投胎呀!淑真姊是你能叫的嗎?全都給我改成老闆娘……」居然有人敢搶話,活得不耐煩了,他收山多年,真當他老得屠不動刀了,一幫混小子!「大仔,你吃炸藥呀!不讓人喊淑真姊你要藏灶底不成。」迎面是江大海一記快狠準的重拳,夏元熙笑著收下。

  「是你呀!小熙,我當是哪個不要命的小鬼,你好久沒來了,自從……」他忽地不說了,鼻子一抽的背過身,不讓人看見他突然泛紅的雙眼,前黑道老大怎能在小弟們面前丟臉。

  他想說的是自從桃花出事後,小熙就變得失魂落魄,少了生氣似,鬱鬱寡歡的不說一句話,上次小熙來,給他吃他煮的麵,這小子也默默的吃,一吃完又不吭一聲的離開,讓人看了難過。

  只是他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桃花一死他也傷心呀!還偷偷哭了好幾夜,不敢相信那丫頭就這麼走了。

  除了他水某外,就一個桃花合他胃口,人膽大,又漂亮,還天不怕地不怕,敢單槍匹馬的找他談判,就為了讓小熙退出黑道,她嘴巴又毒又壞,硬把他說得啞口無言,同意小熙退出。

  他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他跟桃花都愛吃,桃花還有一手好廚藝,他們越談越合拍,簡直都要去結拜了。

  他會金盆洗手也是為了她一句話,她說她不想替他收屍,橫死街頭太難看了,還要把斷手斷腳撿起來縫合,她看了會難過。

  誰知她比他先死,還面目全非,一張那麼好看的臉被野狗咬得看不出原貌,他看到屍體時都哭了,想她最愛美了,變醜了還不哭死。

  「這不是來看看了嗎?我心裡惦記著你呢,還想著淑真姊的豬排咖哩飯。」上好的豬排加上頂級的咖哩,好吃得舌頭都化了。

  這裡一客豬排咖哩飯賣一百二十元,其實不賺反而賠了。

  謝淑真用的是珍珠米,豬排只取豬身上最精華的排肉,一塊肉只能做十盤,限當天用完不過夜,而咖哩用到的香料是印度進口,成本自然不必多說。

  但江大海夫妻都不介意,這間麵店不過是開來自娛的,誰管它賺不賺錢,做得愉快才要緊。

  擁有三幢商業大樓放租的江大海真的不缺錢,他光是每年收租的租金就破億,更別提他還有好幾塊在精華區的地皮,隨便賣掉一塊都夠他花到曾孫子娶媳婦。

  「少給我說場面話,桃花走了以後,你也就來過一次,告訴我們她出殯的日子,而後就神隱了,我打了多少通手機你居然敢不接。」他真怕他想不開,整天開著電視看有沒有人跳河、燒炭的新聞。

  夏元熙沒板著臉,嘴角揚了揚。「那時我的心情不太好,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聽到任何安慰,你知道我一路走來,對我影響最大的是桃,失去她我的世界也垮了。」

  要不是周伯伯還在,他真想也跟著她一起走,她對他而言太重要、太重要了,他不能失去她。

  江大海了解他的感受,拳頭一握輕捶他胸口。「那現在走出來了嗎?能放下了吧?桃花嘴硬心軟,她絕不允許你為她傷心太久,她是我見過最豁達的女人,偏偏那張嘴巴討人厭。」

  他不點頭也不搖頭,但笑不語,心裡暗暗同情江大海。

  大仔這些話說的真不是時候,某人可是被帶來了,她聽到肯定不會放過他。

  「你們別只顧著說話,把人家小姐給擱到一旁了,漂亮的小姐,來吃麵呀?頭一回來小店,我給你介紹本店的招牌豬排咖哩飯……」

  不像男人那般粗心大意,細心的謝淑真從廚房一抬頭,就看見跟在夏元熙身後進來的美麗女子,江大海會沒看到,是因為五官精緻得像洋娃娃的女孩太嬌小,被身形高大的夏元熙一擋就看不見人了。

  「不用了,淑真姊,我自己來。」周桃花一頭鑽進半開放式廚房,不待人招呼,自個兒開櫃子取物,把她要烹煮的食材一一擺放在檯面上,熟門熟路地就像走自家廚房。

  「等下,你怎麼隨便跑進廚房,又怎麼知道我的蘑菇放在哪裡?」看她比他還熟悉自己廚房的擺放物位置,江大海惡聲的一喝。

  周桃花頭也不抬的頂嘴回去,「在死人背後說壞話很缺德,小心人家半夜來找你聊天。」哼!說她討人厭,他也不見得多令人喜歡。

  「桃花……」謝淑真心口一顫,不自覺喊出這個名字。

  「哼!讓她來呀!我還怕她不成,我倒要罵罵她幹麼死在我前頭,我還等著她給我哭靈呢!」老的沒走小的走,分明想他心疼死,他江大海還真想見見那女人。

  周桃花拿起平底鍋往江大海一比。「你要不要臉,人家又不是你女兒何必替你哭靈,你多活個幾十年再投胎去當孫子還差不多,她等著你給她盡孝。」

  她也想給他哭靈,可老天爺不允許,讓她壽終四十……是足歲三十九,差五個月十七天才滿四十。

  民間有此一說,逢九難過生死劫,很多人的死劫應在「九」的數字上,是大凶數字。

  「這……這是誰家的女兒,嘴巴怎麼跟桃花一樣毒,不會是她收的入門弟子吧!」毒舌一派。  

  那語氣,那神態,那副想把天掀了的猖狂樣,簡直是桃花附體嘛!叫人看了心驚又心酸,這是哪來的妖孽?

  「我姓華,叫芊芊,我父親是華正英。」嚇死你,海老大,我現在也是有身價的人,名列富豪榜。

  「我管你父親是華正英還是林正英,這世上敢對我大呼小叫的人已經死了,你是第二個……」他在道上的名聲一亮出來,十個有八個嚇到跪地求饒,另外兩個當場嚇死了。

  「海仔。」謝淑真輕拉丈夫手臂。

  「怎樣,我正在說教,你別來攪和,小熙帶來的人怎麼可能膽子小了。」看她老神在在的樣子,真想把她嚇跑。

  「海仔呀!聯華集團的總裁不就叫華正英,你看這位小姐一身的名牌,她不會是那個華正英的女兒吧!」謝淑真小聲提江大海睜大眼,瞪著擅自動他高級廚具的女人。

        「你父親是華正英?」

  「我說過了。」要她遞名片嗎?

        「是那個很有錢的華正英?」他不信的又問。

  「我家是滿有錢的。」看他驚訝的樣子周桃花很樂的切著青椒,洋蔥,素白的十指在水龍頭底下洗香菜,然後一刀拍下,蒜碎了。

  「你在做什麼?」華正英的女兒居然站在他家的廚房……天哪!這是什麼世界,太詭異了。

  「辣味肉醬麵。」鍋中從入半鍋水煮開再把義大利麵煮熟,撈出待涼,加入橄欖油拌勻,接著她又煮起辣味肉醬。

  聽是「辣味肉醬麵」,夏元熙臉色大變,但他沒辦法阻止在廚房忙碌的女人,眼看著料理逐漸完成,肉醬香氣瀰漫,他臉色越來越綠。

  江大海卻是被這股香味勾得飢腸轆轆,忘了要繼續打探這女人的身分,也忘了要跟她計較擅動廚房的罪責。

  他毫不客氣的說:「給我也盛一盤。」聞起來真香。

  「是的,海老大。」她行了帥氣軍禮。

  拿起叉子準備大快朵頤的江大海聽到那句「海老大」,當下全身僵硬的轉過頭。

  「你剛喊我什麼?」

  「海老大呀!」他中邪了嗎?怎麼副見鬼的樣子。

  周桃花一共弄了四盤辣味肉醬麵,分別在江大海、謝淑真、夏元熙面前各擺盤,自己那盤拿在手上,用叉子捲麵放入口裡咀嚼,她滿意的點點頭。

  她太佩服自己的料理天份,太好吃了。

  「沒人喊我海老大。」除了桃花。

  「元熙不是叫你海老大?」沒有嗎?

  她記得她以前還滿常喊,左一句海老大,右一句海老大,他樂得哈哈大笑,可見他還滿喜歡別人叫他海老大。

  「他從來沒有喊過。」一臉便秘似的江大海用叉子戳戳正在攪動麵條卻遲遲未入口的夏元熙。「她是你從哪找來的,為什麼一言一行那麼像桃花?

  簡直是複製品,他指的是個性。

  周桃花身高一百六十九公分,臉小下巴尖,有雙銳利的眼睛,讓人在她面前像是無從隱形,好的、壞的一眼就能看透,一覽無遺,是個十分強勢的商場女王。

  而華芊芊大約一百六十公分左右,偏痩,有張白裡透紅的蘋果臉,笑起來很甜,很真,左臉頻還有小小的酒窩,是個像小公主般的可愛女孩。

  兩人的外貌是天差地別的不同,完全無一處相似,可華芊芊給人的感覺就是很周桃花。不僅江大海若有所覺,就連謝淑真也覺得好像,若是不看人和聽聲音,她會以為周桃花來了。

  這……空調是不是偏涼了,寒意從腳底竄到腦門。

  「不是我找上她,是她來找我,她前不久發生車禍,昏迷了數日,清醒之後覺得不對勁,認為有人要害她,因此要我替她查明是確有此事,或是她疑神疑鬼。」夏元熙半真半假的說,絕口不提她是周桃花。

  知情者越少越好,他不是信不過江大海,只是江大海口風不緊,一喝酒就會四處向人吹隨別人不知道的事。

  「那她幹麼跟著你?」讓他有種看到桃花的錯覺。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預做防備總沒錯,我現在是她的私人保鏢,兼冒牌男朋友。」他坦然告知。

  江大海喔了一聲。「有錢人都怕死……」

  周桃花一聽,大眼睛瞇了起來,笑容天真無邪的說:「海老大,吃椒,吃椒補膠質。」閉嘴沒人當他是啞巴。

  會吃辣的江大海一看見鋪在麵上面的鮮紅辣椒,頓感嘴巴快噴火了。「你……你也太狠了,這是魔鬼椒!」

  周桃花愛吃辣,越辣越過癮,心情好的時候會做不同辣度的料理,滿足自己的味蕾,相反的,夏元熙不太能吃辣,他的程度停留在小辣再輕一點,可是他不想認清,承認自己不能沾辣,因此每次周桃花想逗他或想整他時就會煮一桌子辣菜,再邀他一起來吃辣。

  在江大海的麵店裡,她原本可以做普通的肉醬義大利麵,可是她還在惱怒夏元熙在車上吻她的舉動,於是她改做辣味肉醬麵,用意是辣他一回,看他還敢不敢動手動腳。

  整治江大海則是順道,誰叫他滿口酸言酸語的嘲笑她有錢人怕死,她當然也要回報一二。出身黑道的兩個男人都不想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丟臉,表情很僵硬的叉起滿盤紅的麵條,壯士斷腕般悲壯的把麵往嘴裡送,還做做樣子嚼了兩下,直接咽下喉嚨。

  才一口,兩人的額頭同時冒出汗,曬成古銅色的面頰微微泛紅,看他們硬撐的痛苦表情,可想而知有多辣。

  可謝淑真和周桃花卻吃得津律有味,雖然以華芊芊的舌頭不太能接受這樣的辣度,但她還是辣得很爽,邊用紙巾擤鼻子邊吃麵,還真把一大盤辣味肉醬麵吃完。

  最後謝淑真看不下去,從冰箱拿出一包冰塊,兩個男人吃麵配冰水也把麵吃光光,但嘴巴腫得像香腸。

  等到吃完麵,夏元熙就帶著周桃花要告辭,江大海跟謝淑真送兩人到店門口。

  「阿妹呀!下次再來我老江麵店,我親手下麵給你吃……」呵!辣,舌頭都麻了,偏偏好吃得讓人停不了,太折磨人了。

  「別了,你要用暗黑料理自殺我不管,別害別人中毒,我很珍惜好不容易撿回來的這條小命。」他的暗黑料理誰消受得起,想找死也不想受這種罪。

  「切,嘴巴真壞,我做的料理只是難吃了一點,哪裡到了要人命的地步。」不懂得欣賞廚師的精心料理。

  周桃花哼了聲,「那你自己幹麼不吃。」試菜總要吧!而他一口未沾。

  江大海理直氣壯的說:「我怕客人不夠吃。」

  周桃花嗤了一聲,朝他吐吐舌,扮了個鬼臉,拉著夏元熙走出麵店,吃飽了就走人。

  兩人一離開,謝淑真眉頭微蹙的走向丈夫身側。

  「海仔,你看華小姐是不是很像桃花?」雖是初次見面,她卻沒有生疏感,感覺像認識很久的老朋友。

  眼底殘留哀傷的江大海用小指拭去眼角淚水。「胡說什麼,桃花都死了,我們親眼看她化成一堆灰了,人死了還能活過來嗎?雖然我也是希望這是假的,她還活得好好的。」

        謝淑真一臉哀傷的額首,「真是可惜了,我很喜歡桃花這個妹妹。」

  桃花嘴巴壞了一點但人很好,幾年前她子宮外孕大出血,是桃花連闖八個紅燈送她到醫院,及時動了手術,這才救回她一命。

  「那個丫頭呀!叫她別一個人去爬山,讓小熙陪著去,偏她不聽話,不肯麻煩小熙,還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她如果是個禍害,活到一百二十閻王也不收。」

  顯然她壞事做得不夠多,才早早就離世。

  兩夫妻相視苦笑,感慨人事無常。

  花謝了,明年還會再開,可是人一旦亡故了,音容難再。

*             *             *

  周桃花和夏元熙回到車子上,同樣由夏元熙開車,他發動了車子正要載她回家,她卻突然開口——

  「我想去看我老爸。」見過仍精氣神十足的海老大,她益發的想念住在養老院的爸爸。

  夏元熙看了看時間。「太晚了,過兩天再去,你若沒在晚餐前回去,周管家可要著急了。」以她的身分,除非參加宴會,否則華家的人不希望她在外面逗留太久,以免被歹徒盯上,就他而言也是如此,他雖然會拚命保護她,可在有人虎視眈眈的情況下,還是注意點好。

  「她呀!太嘮叨了,管東管西卻不教我人情應對,她到底是為我好呢?還是想讓我當人偶,聽她擺佈?」  

  記得剛出院那幾日,她只是想要出門走走,周代貞卻怎麼也不準,她想說好吧,身體的確還沒完全康復,而且她也要熟悉華家大宅裡的人事物,所以就乖乖待著,可誰知,就待在家裡她也要跟前跟後,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半夜溜出去出了車禍的事驚嚇到她,她晚上上個網她也不許,逼著她要十點睡,甚至在門外守著。

  後來她實在受不了,趁著周代貞去公司幫她拿東西時,偷溜出門,回華家後周代貞看到她,滿臉的不贊同。

  她覺得煩透了,跟周代貞吵了幾句,周代貞就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好像她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整整三天只說「是,大小姐」,再沒和她說適一句話。

  不說話就不說話,她還嫌囉嗦呢!正合她意。

  畢竟她不是真的華芊芊,和照顧她十年的周代貞沒有多少感情,周代貞用來對付華芊芊的招式對她無用,她不會顧及多年顏面而輕易妥協。

  最後周代貞終於認清現實,有時候周代貞做的決定被她反駁,周代貞也不多說話,兩人沒再發生爭吵。

  其實她覺得,周代貞或許是把太多心力放在照顧華芊芊上,所以當華芊芊不再聽話,她就有被拋棄的危機感。

  不過就算今天她沒有成為華芊芊,這種依賴和被依賴的情況也會被打破。

  若是華芊芊結婚了,那麼她的依賴會轉向丈夫,到時周代貞的存在就沒那般重要,她很有可能被取代。

  「我當沒聽見你的抱怨聲,很顯然你樂在其中。」他看她使喚周管家使喚得可樂了。

  周桃花橫眉一瞪。「什麼樂在其中,我是苦中作樂,老是面對那張一板一眼的臉,我沒精神崩潰是心性堅軔,若換成其它人,恐怕要改看精神科醫生了……對了,那個蕭朔青有沒有精神科醫生執照,他好像是全能醫生,什麼病都能看。」

  她撞到頭,他說他是腦科醫生,她的傷需要縫合,他又成了外科醫生,眼睛發澀,他又笑著拿起眼藥水,說眼科是他專業……十頂全能的家庭醫生,隨傳隨到,而且不喊累,隨時保持嘴角上揚四十五度的笑臉,他可真辛苦。

  「你提他幹什麼?」夏元熙原本還算晴朗的臉色忽地一沉。

  他在調查越佳心等人時,自然也調查過蕭朔青,知道對方在打什麼主意。

  「有趣呀!你不知道他很想成為華家的乘龍快婿嗎?他努力的掩飾卻不高明,一看就看得出來他急於討好我,也看得出來他的真正目的。」

  如果是以前的華芊芊可能會受騙,可是在她看來手段太幼稚了,只當作在看戲,才不會上當。

  「他不適合你,不用想了。」他就在她身邊,她還想著別的男人,看來他的用心還是不夠。

  周桃花好笑的揚眉。「我沒說他適合我,只是他挺具有娛樂性,小熙,你不會吃醋了吧?」

  「元熙。」吃醋?他才不幹這種小家子氣的事,他會直接滅了情敵。

  夏元熙骨子裡還是有戾氣,誰敢跟他搶女人,他讓誰趴下,打到對方怕為止,這是道上的做法。

  「好吧!元熙,你不應該吃醋,你是假的男朋友,不要當真,我才不會和弟弟談戀愛。」

  差個三、五歲還好,足足十歲……喝!想想她都有摧殘幼苗的感覺,十分不舒服。

  她雖然已決定當好華芊芊,可是人的思想難以改變,她畢竟當周桃花四十年了,還是經常用過去的思考方式應對一切,特別是面對夏元熙的時候。

  「芊芊,我不是弟弟,我是哥哥,叫聲元熙哥哥來聽聽。」往回家的路駛去的夏元熙咬著牙,語帶威脅。

  她噗哧一聲,捧著肚子大笑。「你這語氣真像哄騙小紅帽的大野狼。」

  「信不信我把車子往路邊一停,吻得你喘不過氣來。」她所謂的年齡問題已經不存在,她過不了的是心裡那道坎。

  看了看他微腫的唇,她又想笑了。「你不辣了嗎?」

  他哼了一聲。「麻了。」辣到沒有知覺,他想他起碼三天是感覺不到食物的酸、甜、鹹,他整個口腔是麻的。

  「不能吃辣就別吃,何必要逞強,自找罪受的笨蛋。」沒人強迫他吃,可是他「誓死如歸」有什麼辦法。

  「你喜辣。」

  「所以?」這跟她有什麼關係?

  「我陪你。」不過辣了點,他撐得住。

  聞言,她眼眸閃過一絲微光。「笨小熙以你的條件能找到比我更年輕的女孩。」她的意思是別鬧了,別逗老女人開心。

  「你才二十五歲。」

  她哦了一聲,好像此時才察覺到她並不老。

  「我跟你在一起我才老了,你可以直接忽視我的年紀,好好的正視你自己的心嗎,若你是華芊芊,你願意跟我交往嗎?」拋開兩人的身分,重新審視這段感情的可能性,給彼此一個相愛的機會。

  「這……」看出他黑眸中的認真,她遲疑了。

  「不是玩笑,不是戲弄,你在我心中很久了,久到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無法割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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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0 19:57:3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夏元熙將車子緩緩駛向路邊。

  明明吹著冷氣,周桃花卻感覺自己的心口因為他的話而發燙,一股暖流流向了四肢百骸。

  察覺自己被如此執著的愛著,她的心在震撼,她知道,她必須認真的響應他。

  「夏元熙,給我時間,現在還不行,我……我還是周桃花……」

  她克服不了那道魔障,她還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能擺脫過去的伽鎖。

  「好,我等你。」他溫柔地輕握她的手一下,隨即又將車子駛向車道,保時捷的輪胎與地面接觸,悄然無聲。

  回到華宅已是晚上七點多,華家的二房、三房已用完餐離開了,餐桌上還有一大半沒吃完的菜肴,摸摸盤底還有餘溫,可見剛散席不久。

  令人意外的,平日想見一面都難的華正英居然在,他坐在客廳,手拿文件在看,茶几上擺著不加糖的黑咖啡。

  「父親。」周桃花猜得出對方有話要說而且恐怕就關於夏元熙。

  「坐吧!我們父女倆聊聊。」他眼尾掃了一下,示意女兒的男朋友也坐下,今晚的他不是華總裁,而是一名關心女兒的父親。

  如果是真正的華芊芊,對於爸爸的關心肯定會很欣喜,畢竟他們兩個是至親,可是披著華芊芊的皮的周桃花卻有點心虛,神色略顯不安的看了夏元熙一眼,見他神色自若的往她身邊一坐,態度從容又沉穩,她慌亂的心頓時安定,沉著冷靜的面對頭髮中已摻雜銀絲的男人。

  「不要拘謹,放輕鬆點,我只問幾句話而已,不用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看著兩人笑也不笑,一臉正經,華正英不由得苦笑,一個父親做到連女兒都不親近,他真是太失敗了。

  不要拘謹?他說得倒是簡單,這種感覺簡直像是在面試的時候面對主考官,攸關一生的前程,誰敢鬆懈下來?

  「我幾次跟芊芊說想見華總裁,芊芊總說您很忙,要不是今日終於見到您一面,我都以為您是不存在的人,只在報章雜誌出現。」

  在女兒的成長中缺席,又把她丟給愛錢叔嬸教養,這是他的錯。

  周桃花愕然,覺得夏元熙也太入戲,彷彿真的是心疼華芊芊的好男友,而且說謊還真不打草稿,誰幾次說要見華正英啊。

  聽到有人膽敢當面指責他不負責,覺得很新鮮的華正英莞爾一笑。「我女兒很像亡妻。」

  「這是您遺棄她的理由?」夏元熙用詞有點重了。

  聽見「遺棄」兩字,華正英心口抽痛了一下。「我很愛我的妻子,她幾乎是我的一切,失去她是我這一生的最痛。」

  這年輕人說的沒錯,他的確遺棄心愛女子的孩子,她為他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儘管他給她吃,給她住,給她穿最美的衣服,上最昂貴的貴族學校,物質上從不匱乏,但他沒抱過她,一次也沒有。

  芊芊剛出生時太小太弱了,比小貓大不了多少,軟綿綿,像沒有骨頭似的,他不敢抱,怕弄傷她。

  後來再大一點能爬能坐了,他又因公司的事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時間陪她玩一會兒,匆匆見了一眼又得趕飛機。

  如此周而復始,他錯過女兒長乳牙,沒牽著她學走路,三歲上幼幼班時他在日本,五歲的親子會人在德國洽商。

  他以為有妻子在必能好好的照顧他們的孩子,有她在什麼也不用擔心,無後顧之憂,他只要賺錢養家就好。

  那時他已規劃出美好藍圖,六十五歲退休,把公司交給女兒管理或專業經理人,他趁著還能走動,便帶著妻子去環遊世界,看看大陸的壯闊山河,體驗北極的極寒和艱難,在櫻花樹下野餐,泰國騎大象,巴西的嘉年華會……

  他有很多很多想和妻子,一起做的事,他們那麼相愛,她一定會等他履行諾言。

  可是在一場他代表台灣參與的經貿相關會議中,中場休息時,秘書長神色哀戚的對著他說:「總裁,夫人過世了,您……別太難過。」

  誰過世了?

  夫人……是指他的秀容嗎?她怎麼會死了,他前兩天才跟她通過電話,她說她感冒了,聲音有點沙啞,讓在國外的他好好保重身體。

  呵,呵……那時候她已經快不行了吧?還拖著虛弱的病體要他安心,而他居然聽不出來的回會議室開會。

  妻子的死將他完全擊毀了,他不知再上哪找回一個她,只好拚命的賺錢,用工作麻痹自己,他關閉自己的心門與他人阻隔,想著沒有感覺就不會痛了吧!包括女兒也被他隔絕開來,等他意識到自己跟女兒多麼疏離,卻已經來不及彌補。

  「失去妻子這是我的錯,是我一手造成的,若我肯多關注點妻子,也許她的病就能及早發現,以我當時的財力要找個醫療團隊來治癒她也不是難事。」他捨棄身家也要救活她。

  「我一直很自責,卻忽略了芊芊……」

  「所以你現在想彌補了?」人總在失去後才知道所擁有的有多珍貴,他有過相同的痛。

  驟失所愛的痛叫人難以承受,他當初也是不吃不喝的守在靈堂數日,直到不支倒地才被江大海帶回去照顧。

  只是他比華正英幸運,他還有機會重新擁有她……夏元熙的手悄悄伸向身旁的女子,握住她的手,而他仍目視前方,並未有任何表情和情緒波動。

  平和,這是周桃花側目一看,心中浮起的感受。

  華正英笑了,面帶苦澀。「說是補償還不如說我希望她過得更好,芊芊才二十五歲,我不能照顧她一輩子,未來的事誰也難預料,我只能為她披荊斬棘,給她一條平順的路。」

  他漸漸老去,有些力不從心了,他怕再陪她也沒幾年了,而他這個做父親的能留給女兒的並不多。

  周桃花縱使對華正英沒有好感,卻也聽出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愛。

  「您想把她託付給我。」夏元熙的手一緊,連帶著手心握著的柔白小手也一疼,感受他心情上的變化。

  望著眼前的年輕人,華正英不正面回答,只意味深長的說:「我查過你,你有很不尋常的成長過程,而且近日也失去一位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可是那份不尋常造就你今日的成就。」

  依照他的人脈和財力,一天之內要找出一個人的身家背景資料並非難事。

  夏元熙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麼,「我不會因為我的過去而傷害芊芊,我會用我的生命守護她。」直至死亡帶走他。

  聞言,華正英發出低沉的笑聲。「我什麼都沒說。」他對夏元熙不是沒有懷疑,可是他也認為人是可以改變的,這個年輕人在挫折中獲得新生,過去的種種如風中燭火,火一熄就沒了,迎接他的是升起的旭日。

  而他相信,能夠超越那些挫折的人,必然足夠堅定強大,能夠守護他的寶貝。

  這是他沒有開口就否決女兒跟夏元熙交往的原因。

  「華總裁,我不貪你的錢,我自己就有花不完的錢,而且我能賺比你更多的錢,但我不會走你的後路,我知道什麼才是我要的,我不會為了賺錢而忽略身邊的人。」華夫人的事不會再出現,人會記取教罰。

  喝著咖啡,華正英眼神放遠。「芊芊真的很像她母親,尤其是眉眼之間,以及笑起來的樣子……我捨不得。」

  女兒是父親的前世情人,他捨不得給……

        夏元熙驀地起身,跪在華正英面前,周桃花驚訝的看著他的動作,而更讓她驚訝的是他說出的話——

  「我會護她一生一世,不論富有貧困不離不棄,讓她無憂無懼,從此笑看人生……」

*             *             *

  這一夜,華家掀起了波瀾,其它地方也有陰影在蠢蠢欲動——

  啪!響亮的巴掌聲。

  「你……你打我?!」女人不敢置信的睜大眼,手摀著被打的臉龐,她怎麼也沒法相信一向待她溫柔似水的男人會動手打她。

  「就是打你的愚蠢,誰叫你自做主張,我當初只是要你動點手腳讓她受點小傷,你卻只想害死她。」差點壞了他全盤計劃,又得重新佈局,她知道他花了多少功夫才有那麼一點點進展嗎?

  「你心疼了?」女子冷笑。

  她憤怒,但更多的是嫉妒,妒火中燒,那人所擁有的切令她自卑,她傾已一生也得不到那人有的。

  聽出女人的怨很,男子的手溫柔地撫摸女人面頰,深情款款的落下一吻。「是心疼,心疼你的不懂事,就差一步了,只差一步我們就能得償所願了,為什麼你等不及,非要破壞它,讓快要得手的幸福化為泡沫?」

  要不是還要利用她,他真想掐死她,讓她在地獄深淵受地獄之火的折磨。

  「是你的幸福吧!與我何干,她比我年輕又美麗,還是身價上億的繼承人,娶了她,你這一生也就平步青雲了,再也不用為籌不到錢而整天哀聲嘆氣。」

  她知道,他有野心,想爬到金字塔頂端,不甘只當被人踩著往上爬的墊腳石。

  「胡說什麼,你明明知曉我喜歡年長的女性,充滿知性美和幹練,你才是我要的完美女人,誰也比不上你的萬分之一。」他的手伸向女人渾圓的胸脯。

  男人的確喜歡年長的女性,尤其是年長他二十歲以上的貴婦他最感興趣了,這種女人有錢又玩得起,床上花招百出,征服一個又一個高高在上的老女人會讓他很有成就感。

  顯然她被安撫了,嬌柔的媚眼一拋,發出誘人的嚶嚀。「你就這張嘴會哄人開心,我就這樣被你勾上了,碰上你這瓶毒藥呀!我是越陷越深,沒法逃離你的毒害。」

  「但你也不想戒除不是嗎?」他笑著挑開純絲上衣,嘴唇在女人身上點火。

  女人歡愉的嗯了一聲。「是我前輩子欠了你,今生註定來還債,我認了,你是我戒不掉的毒。」他是毒,無比劇毒,她卻甘於飲下。

  女人呀!就是這麼傻,為了愛情甘心飛蛾撲火,輕易的被愛情控制,心甘情願的以愛為名,沉淪、墮落。

  多久了?她跟他在一起有幾年了?四年、五年,還是七年?

  記得和他初識時,他還是笑容靦腆的小一歲的學弟,抱著一迭厚厚的原文書朝她走來,帶著笑的喊她學姊,而後小忠犬似的在她身邊繞,把她當女神看待。

  那時她虛榮極了,樂見他一臉歡喜地只看著她,對其它漂亮學妹的示愛視若無睹。

  那是一個下雨天,在校慶過後,他們上床了,在學校宣稱鬧鬼的廢宿舍,她給了他她的第一次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給了他,只記得模模糊糊地,他牽著她走過一片草地,做賊似的偷偷摸摸,不讓人瞧見。她想不起有沒有拒絕,只覺得渾身乏力,身體發熱,感覺他的每一次啃咬、親吻、碰觸,直到最後被他佔有。

  他的動作很老練,不像是第一次,且與他無害的靦腆外表完全不符,一動起來十分蠻橫,橫衝直撞的不顧她的感受。

  他們是男女朋友嗎?她不確定。她覺得他們比較像炮友,一見面就是上床,事後有點時間才聊上幾句,兩人從未吃過飯,看過電影,一起出遊,他們甚至不約會,只要他來她就開門,他想走她也不挽留,靜靜地看他走出視線。

  此刻,女人感受著男人的動作,忍不住自嘲自己是好用的玩伴,比充氣娃娃有溫度,觸感更好,對他的動作有所回應,而且免費,不必擔心性病,她只有他一個固定性伴侶。

  「呵……別說得那麼悲苦,我會內疚的。」男人卸下女人的蕾絲內褲,大手覆上萋萋芳草。  

  他笑,女人也笑,但她笑得充滿悲涼。「那你今晚留下來吧,就一次,我今天想要你陪。」

  男人卻忽地一頓,帶著笑的嗓音說出來的話卻很殘忍,「不要太貪心了,你和我的事不能讓人瞧見。」

  天明了,掩不住黑暗的齷齪。他從不在白日見他的女人們,除了在工作碰上。

  「是不能讓她知道吧,你想像搭上我樣勾走她的心,讓她成為你的愛情俘虜,然後你就可以盡情享用美麗的戰利品。」就算明知道男人不會愛她,女人卻還是忍不住嫉妒。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是她,為什麼她總是堂而皇之的搶走她的所有,而自己卻毫不知情?男人腰部一挺,在她耳邊呢喃勸誘,「你何必嫉妒她?她只是一個獵物而已,我讓她愛上我也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我喜歡你的懂事、識趣,為了我們的將來忍忍吧!不要讓我失望。」

  忍著心底的悲與愁,她配合著扭動腰身,讓他進入得更深,更暢快。「我還要等多久?」也許她等不到了。

  「快了。」喘著氣,他衝刺得更猛。

  「快了是什麼時候?」她想要一個確定的期限。

  男人在這時抵達了頂峰,癱軟在女人身上,他撫著她微濕的髮,低聲說:「等我娶了她就快了,她有個會賺錢的父親。」那一座金山將任他開採。

  「那我呢!我在哪裡?」聽他輕而易舉地說出要娶別人,她心裡好慌張,很害怕被拋棄,她只有他而已,一生只愛一人。

  他眼中閃過絲不耐煩,「都說了別吵,別鬧,我還會不要你嗎?那位大小姐太生嫩了,不是我的菜。」但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

  男人退離女人的身體,照慣例,從脫下的西裝口袋取出幾片藥,倒了一杯水,讓女人當著他的面配水服下。

  當女人四年前興高釆烈的拿著驗孕棒朝他飛奔,臉上洋溢著即將為人母的喜悅時,男人的心裡只有驚嚇,沒有驚喜。他只想,他孩子的母親不能是她,她也不配生下他的孩子。

  於是女人在三天後流產了。

  男人在給女人的維他命中加了墮胎藥,她誤吞之後血流不止,他故意報錯地址延誤送醫,等救護車抵達時她已奄奄一息而後男人告訴她流產傷了子宮,得好好的保養幾年才能再懷孕,否則容易造成習慣性流產,導致終生不孕。

  女人信了,每次都順從的吃藥。他不想再有他不願看見的意外出現。他承認,他是一個自私的男人,他不懂愛人,只愛自己。

  偏偏女人很笨,只愛壞男人。

  「那我何時才能正大光明的站在你身邊。」她想要個孩子,想把流掉的孩子生回來。

  憑她?未免太異想天開。男人心底不屑,嘴上敷衍的說:「會安排的,別急。」

  說著,他走進浴室,用了慣用的沐浴乳洗澡,一身清爽後穿回原來的衣物,取出小瓶的古龍水噴灑,淡淡的松香味掩去一室的淫靡氣味。

  「你真的不能留下?」她不想他走。

  「我還有事要做,過兩天再來看你。」他拉拉衣袖,恢復西裝筆挺的翩翩佳公子形象。

  「你的過兩天又是十天半個月吧!」她的話有些怨懟,說十天半個月還是客氣,有時長達一整月不現身。

  「哈妮,要乖,你也不想丟掉你現在的工作吧!」他帶笑的眼中有著鄙夷,出身貧困的女人也妄想當皇后?

  他的話踩到她的痛腳,她痛得眼一瞇,雙手握拳。

  「別再動她了,聽見了沒,沒有她,你什麼也不是。」

  「她威脅到我現在的職位……」她不能容許那樣的事發生,她必須先下手為強。

  女人的話尚未說完,男人又反手給她一巴掌。「蠢貨,你以為光憑你一個人撐得起一片天嗎?你有多大的臉面,人家是衝著她而來,你算老幾。」不自量力,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分,螢火之光也想與皓月爭輝。

  「你又打我?」他居然為了別的女人對她動手。女人不是因為挨打而傷心,而是因為她的男人為另外的女人打她,她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我要打醒你,免得你又犯蠢。」若把通往金字塔頂端的路封死了,他怎麼上得去。

  懶得理會她的男人柃起放在玻璃桌面上的車鑰匙離開了,頭也不回,在他心裡,女人是工具,他肯用她是榮幸,而他也覺得女人愚蠢,稍許的撫慰就能將她拿捏在手掌心裡。

  女人再一次目送男人離去,她眼中無淚,但心在流淚,像被蛛蛛網纏住,被遺棄的痛苦纏得她無法呼吸。為什麼她要愛得這麼卑微?

  她在為她的愛情難過,全然不知剛和她歡愛一場的男人開了四十分鐘的車,敲開另一個女人的門。

  這次,他連前戲都免了,直接抱起大他十來歲的女人往三人座沙發一扔,拉開她的窄裙,讓她背向他,由後面貫穿而入。很快地,兩個人都得到滿足,跌坐在沙發上。

  「姊姊,你沒穿底褲……」

  眼角已有細紋的女人嬌笑著輕拍他一下。「壞弟弟,還不是為了等你來,你還是一樣的粗暴。」

  他低笑。「我喜歡你這麼做。」

  「哼,好方便你的匆匆來去呀!也不知在忙什麼,神龍見首不見尾,要和你碰面還得排隊。」她沒生氣,只在嘴上酸個幾句,認識他快十年了,還有什麼不了解。

  女人喜歡性愛,尤其喜歡年輕男人的身體,她覺得自己在衰老中,和年輕男子在一起可以讓她感覺自己依然有魅力。

  她不止他一個「弟弟」,同時有幾個等著備用,一到休假日她總是很忙碌,不過他是她最喜歡的一個。

  「忙著我的考核,若是通過了,我會升上主任這位置。」還是太慢了,他想要走快捷方式。

  其實以他的年紀當上主管算是年輕了,很少有人不到四十歲升上這個位置,他有個好父親,幫他在其中打通關,而大多數的長輩都是看著他長大,因此他的升遷比般人快。

  「喔,真的呀,恭喜了,你也出頭了,真為你高興,你想要我怎麼為你慶祝,任你挑選……」她一顆顆解開胸前的扣子,長髮一撩,露出嫵媚又狂野的撩人姿態。

  他笑著脫掉一身的累贅,光著身子抱起女人往臥室走去。「吃你,吃光你,吃得一乾二淨。」

  她大笑著雙手勾住他脖子。「吃吧!我的野獸,我將一身的骨血獻祭於你,你用你尖銳的獠牙咬破我的咽喉。」

  男人當真往她頸動脈一咬,咬出一點血絲,像吸血鬼似伸出邪惡的舌頭舔血。「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她主動用雙腿盤住他的腰,緊緊勾住。

  「一個小小的實驗。」他嘴角噙著一抹笑。

  「實驗?」她喘著氣,因為兩人緊密的磨娑。

  「無傷大雅的實驗,頂多是嚇到人而已。」他眸光一閃。

  「壞孩子,分明是惡作劇,還拉我來摻一腳。」

  男人將她抱到在化妝台上,用力的一撞,「幫不幫?」

  她呻吟不已,「……幫。」

*             *             *

  「你說他是不是發現我不是華芊芊,那臨走一瞟令我心驚膽顫,好像千年女妖被扯下外皮,只能凄慘現形……」

  假的總容易心虛不安,無法坦率的挺直胸背,老覺得別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彷彿知道什麼。

  打從那晚跟華正英談過,周桃花就一直坐立難安,都過去將近一個月了,她還是見誰都覺得是陰謀分子,會耍心機,城府深,就為對付她這個不得不為之的冒牌貨。

  即使華正英又恢復了忙碌,根本什麼都沒對她做,她也還是疑神疑鬼到不行。

  「慎言,小心隔牆有耳。」夏元熙借著摟肩的動作輕摀這張沒個遮攔的嘴,將人帶到無人的角落。

  她翻了翻白眼,把摀嘴的手拿開。「我看過了,四周沒人走動,我已經壓低聲音了,不會被人聽見。」

  「有監視器。」數量還快要比傭人多。

  「監視器只能監控一定的範圍,而且又錄不到人的聲音。」他太草木皆兵了,杞人憂天,害她也跟著提心弔膽。

  「如果有人會唇語呢?」凡事沒絕對。

  不會吧!這麼神。「讀唇又不是人人必備的技能,最好是有人會。」

  「我會。」有備無患。  

         周桃花愕然。「你會唇語?」

  「有個兄弟傷了耳朵,他能說卻聽不到聲音,我陪他進行唇語訓練,後來我還比他先學會。」

  「沒事學這些幹什麼,太閒呀!」
 
 「當初是很閒,你逼著我考大學,剛考上大學無所事事,覺得有趣就學了。」也算是打發時間。

  換了個姿勢的夏元熙左手手心貼著牆,右手按著彷彿輕輕一捏就粉碎的細肩,將嬌柔似水的人兒困在他和牆之中。

  這只是一個很尋常的動作,兩人的話題從正經事歪到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再變成言不及義的鬥嘴,但是看在其他人眼中卻是小倆口含情脈脈的在談情說愛,男的強勢地護住女友,霸道中有柔情,女的很害羞,低頭聽著男友說著甜言蜜語,好不恩愛。

  所以傭人都故意走開,不打擾情人談戀愛。

  不過幾天時間,他們都習慣「華芊芊」身邊多了一個男人,形影不離的陪著她,不僅是男友還兼家庭教師,把塔裡的公主教得開竅了。

  「種田也很有趣呀!你為什麼不去學插秧?」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樂趣在,學不完。

  夏元熙嘴角一勾。「你要是喜歡,我們就弄一塊農地,看你想種什麼都行,我負責鬆土、除草、施肥!」

  「你這是在消遣我嗎?因為我嘲笑你追我是把力氣打在棉花上?」白費工,他出再大力也沒用。

  他低笑,撫著她手感不同的嫩臉,在她唇上又是一吻。「我是真的想和你做同一件事,讓你隨心所欲。」

  周桃花看著他,他眼中只映著她的身影,是那麼的專一。

  她心頭悸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彆彆扭扭地嗔道:「你吻上癮了是不是?」她很無奈。

  咬過,踢過,踹過,打過,他照樣我行我素,霸道得讓人很得牙癢癢的,偏偏拿他沒轍,只能由他去。

  周桃花越來越適應現在的身分,她每天照十幾次鏡子,牢牢記住鏡中人兒的模樣,原本的陌生感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是認同感,她不斷自我催眠——我是華芊芊,我是華芊芊,我是華芊芊,我是……

  所以在心態上,她也比較能接受夏元熙的靠近,漸漸地用看男人的眼光去看他,而非昔日的弟弟。

  當然,夏元熙那些親密舉動也功不可沒。

  他不是抱便是摟的展示決心,還要她小心接招,他是接了華總裁的「聖旨」,奉旨當他愛女的男友,她再逃能逃到哪去,只有乖乖受縛的份。

  他裝傻的露齒一笑。「我想做的不僅僅於此,但你把我踢下床了,你可是險些失去下半輩子的幸福。」一語雙關。

  聽著他說有顏色的話,她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別得寸進尺了,管好你的性衝動」又不是青少年,還精蟲上腦。

  「很難,你沒聽過『食色性也』這句話嗎?我總要聽老祖宗的話。」她的要求恕難從命,有機會他還是會爬上她的床。

  兩個人能做的事可多了,何必浪費在睡覺中?

  那一晚,夏元熙便是想得睡不著,半夜摸進華大小姐的房間,偏她是個淺眠的人,手才摸上她的胸立即清醒,頓時又抓又咬,還非常英勇的踢中……兩腿中間,他痛得滾下床。

  燈一亮,周桃花發現暗夜淫魔竟是自已人,他又被打了一頓,接著她用一臉盆冷水讓他降降火。

  為此他抱怨連連,認為她下手太狠,他也不過來幫她蓋被子,不小心摸到胸,而他血氣方剛,身體反應不能控制,真的不是故意的。

  只是所有的狡辯都沒用,更暴露出一個殘酷的事實——身手轎健的保鏢被他的僱主踢下床,他顏面何存?

  不是要保護人嗎?怎麼反被痛揍了。

  太丟臉,太丟臉了。

  「你還真有臉說,明明是自個兒不學好還賴在古人頭上。」

  「反正我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我一定會達陣成功。」下一次一定要吻得她暈頭轉向,在嚴重缺氣的情況下無法思考,只能任他為所欲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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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0 19:57:4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男人很下流,夏元熙腦子裡想的是如何快速剝光她,在她措手不及之際直搗黃龍。

  愛了好些年的女人就在眼前卻吃不到,他心裡哪能不鬱悶,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絕,把他身為男人的自尊磨得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皮。

  她好笑又好氣的朝他手背一掐。「你幾時變得這麼無賴了,以前還是兩眼長在頭頂上的酷哥,賤得連話都懶得說一句。」

  那時問三句回一句,還要看他心情好不好,整天不開口是常有的事,哪像現在話匣子一打開,想要他停還停不下來,還變得有些死皮賴臉,一副痞樣,什麼話都敢說出口。

  「自從桃花死去以後。」他正色的凝望她,眼中有著傷痛、不甘、憤怒,還有他來不及說出口的三個字——我愛你。

  驀地,她的眼眶紅了,心口莫名地沉重。

  「對了,車禍的事你查到多少?」

  聽她刻意轉移話題,他也不為難她,雙手改為環住她腰身,營造兩人有情的氛圍。

  「車子找到了,藏在一堆廢鐵當中,我讓人徹底檢驗,發現在冷氣口有個食指大小的小鐵盒,鐵盒裡面裝的是灰白色粉末,那些藥粉會隨著冷氣的送風被吹出。」

  「作用是什麼?」果然不是她想像力豐富,有人要害她。

  她已經忘了她是周桃花,從此時開始她就是華芊芊,她用了人家的身體就要代替人家活下去。

  周桃花算是上輩子的事了。

  「安眠。」

  「安眠?」她訝然。難怪會出事……

  「那是一種強效安眠藥,原是白色片狀,被人磨成細粉,只要吸入微量便有犯睏的感覺,若是連續吸上五分鐘,人根本無法清醒,不管她在做什麼都會沉沉睡去。」

  所以正在開車的她控制不了自己,一個昏睡便撞上前方的車子。

  「是誰的心思這般歹毒,用這種方式害我!?」華芊芊憤憤地罵道。

  時隔這麼久,能夠在出風口採集到那些藥粉都已經算是幸運了,更別提要採集其它的證據,像是指紋頭髮之類。

  一來那輛車已撞得無可辯識,二來有太多人接觸過了,像救護人員、警察、熱心救人的路人、看熱鬧的閑人、回收場的員工……誰知道還有誰好奇去摸,根本就無法找到可用的證據鎖定嫌犯……

  「元熙,強效安眠藥算是管製藥品吧,要有醫生處方箋才能拿,我們是不是能從這方面查?」

  「不用處方箋,醫院多得是。」

  有的不良藥劑師會通過管道低價向藥商購買,再以高價賣出,還有醫生,自己開處方箋拿藥也不是不可能。

  察覺出他意有所指,華芊芊皺起眉,「你是說……」

  他們剛好認識一位家庭醫生,他常往來華家和醫院之間,取藥也簡單,只是他應該沒機會靠近她的車子。

  她的車子全是由地下車庫駛出,他沒有出入的許可權,而且每次開車前七名技士會進行確認,看有無問題,冷氣送風口有異聲他們不會聽不出來,維修人員對汽車的任何聲響都十分敏銳。

  「我在懷疑,誰規定犯案者只有一人,也許有同黨,他把藥給了別人,由別人去執行,像汽修技士,又或者其他有辦法進入車庫的人。用這種方式你根本難以察覺異常,而後昏昏沉沉的直踩油門。」

  「你不會因為他說娶了我少奮鬥三十年,要我嫁給他才這麼懷疑他吧!」她打趣的說著。

  夏元熙濃密的黑眉一桃,「他想娶你?除非我死。」

  「什麼死不死的,忌諱,別在我面前說這個字。」對死過一次的人而言太晦氣了不吉利。

  「你要嫁只能嫁給我。」他霸氣的宣示。

  「元熙,你——」

  現在說這些都太早了。

  不准她再退縮的夏元熙將人拉進懷裡,鼻頭對鼻頭的磨蹭。「我等你很久很久了,不是開玩笑,不是惡作劇,如果不是登山意外,我不會知道驟失所愛有多麼痛,你還要讓我再痛一回嗎?」

  她忍心嗎?他賭她的不忍心,她一向是心軟的人。

  「我……」她舉起手,欲撫向他的臉……

  「救、救命呀!快來救救我!我要死了……不,不要追我,快走開……誰來救我,我要死了……誰來把牠們趕走啊!」  

  一聲尖銳的慘叫聲,驚動了樹上棲息的鳥兒,也打斷對有情人的互訴情衷,凄厲得嚇得人心臟怦怦跳。

  「是誰在喊救命?」慘叫聲都破音分岔了,聽不出是何人。

  難得華芊芊要響應他什麼,卻被這聲音打斷,夏元熙很不爽,不想救人。「是你二嬸還是三嬸吧。」

  「那你還不去救!」別真的出了人命。

  「我的責任是保護你。」別人的死活與他無關。保鏢的責任是顧好僱主,其它事不用插手。

  「你喲!又在鬧什麼彆扭,救人如救火,還給我裝什麼酷。」他不救就她來救,他總不能坐視她有危險而不理。

  華芊芊不管有沒有能力救人,一馬當先的朝聲音的來源方向跑去,見狀夏元熙只好跟在身後。

  見他跟上來,她眼底藏著笑意。

  只是兩人到了「案發現場」,頓時有些傻眼,呃!這是什麼情形,三嬸她在幹什麼,跳舞嗎?手舞足蹈的,很像。

  再定睛一看,那一隻只在她四周飛來飛去,好像在攻擊她的是……

  「是虎頭蜂。」夏元熙神色凜冽的將身側的女人拉遠些,遠離攻擊性強又致命的毒蜂。

  什麼,這是虎頭蜂!「三嬸,快跳進噴水池,躲在水裡蜂群就叮不到你了……」現在只能這麼做了,再點火用煙燻太慢了。

  「好,水裡,芊芊真聰明……可是噴水池在哪裡,我看不到……」好多、好多的蜜蜂,快螫死她了。

  被叮了好幾下的苗青萍慌不擇路,她跑來跑去都有蜜蜂,嚇得她雙手直揮,看能不能將牠們趕走。但越揮蜂群越多,朝她的頭、手、臉螫來,她一驚一痛就更無法辨別方向,四處亂跑,人在慌亂中是用不上大腦。

  「三嬸,你左後方斜過去一百公尺左右,快跑,不要停!」

  「不停,我跑,嗚……我們家為什麼會有虎頭蜂……」天哪!嚇得滿頭包了,她不用出門見人了。

  左邊右邊搞錯邊的苗青萍跑了又回頭,只是人跑得再快也跑不過有翅膀的飛蟲,又被叮了好幾下,才終於看到不遠處的維納斯女神造型的寬盆狀噴水池,使出吃奶的力氣跳進深及膝蓋的水池。

  她還不算太笨的從東邊跳入,閉著氣潛水游到西邊,池裡種著兩株荷花,她把高出水面的荷葉拉低,讓荷葉遮住頭頂,她才冒出水面換氣,免得沒被虎頭蜂叮死卻先憋死。

  就這樣僵持了約二十分鐘,找不到入侵者的蜂群才慢慢散開,一隻一隻的飛回蜂巢。

  好在近日來的天氣還不錯,沒有低溫冷氣團來襲或是豪大雨,蹲在池底的苗青萍也就濕了全身而已,應該還不會感冒,她哭喪著臉拿開頭頂的荷葉,有些站不穩的起身。

  「三嬸,你還好吧!」呃!真慘,那一顆一顆的紅腫太明顯了。

  她苦笑地將濕髮往後撩,露出一張更凄慘的釋迦臉。「你看我這樣叫好嗎?我眼睛都腫了。」

  是呀!真的很慘,她還撐得住吧?華芊芊好心的走到池邊,扶一下撩起裙子想從池裡出來的三嬸。

  「哈哈——阿萍呀!你是被鬼打喔,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要遭天譴,我看你今日比以往更漂亮。」難得看場好戲的蕭紅玉捧腹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落井下石還踩人一腳。

  苗青萍的求救聲也驚動了家裡的傭人,除了有一部分的人也跑了過來要幫忙,也有人去告知了蕭紅玉,幸好其它人大多上班去了,不然來圍觀的人會更多。

  「你閉嘴,蕭紅玉,是不是你故意弄我,把這麼大的一個虎頭蜂巢放在溫室!」她誇張地畫了一個大圈,說完又捧頭,撫著臉,摸著手哀哀大叫,她痛到快沒知覺了,只覺得又癢又熱,一碰就痛。

  華芊芊聽了卻是一驚,「溫室?」她每隔兩、三天就會進去一次,要不是她運氣好,被螫的恐怕就是她。

  「芊芊,你要小心點,好大的一個蜂巢,快把我嚇死了。我本來只是匆匆瞥到,沒看清楚,還以為是誰丟了顆球在裡頭,就拿花剪去戳,誰知一大群蜜蜂就飛出來了……」她當下傻眼了,忘了跑,等蜂針扎入肉裡才知道怕。

  聽苗青萍蠢到用花剪去戳蜂巢,大家都無語了,想找死也不是用這種方式,她會被叮是自找的。

  「三嬸,你在溫室的哪個位置看到蜂巢?」她前天才去過,一隻小蜂也沒有,怎麼短短兩天就有蜂巢。

  華芊芊有種三嬸代她受過的感覺,原本她一早要移幾盆蘭花到房間當擺設,但是被夏元熙攔住,兩人蹉跎了一會才錯過了時間。

  「在月桂樹旁,我本來聽說有盆達摩要開花,我沒見過,就想去……看看。」她表情不自在,怕讓人看出蹊蹺。

  苗青萍其實是想在溫室裡看看有沒有什麼少見又名貴的花可以偷去賣,她最近看上一套紅寶石首飾,店家開價七百五十萬,她剛好手頭有點緊。

  要是以前,她會直接拉著侄女去逛街,再讓侄女刷卡買下,她一塊錢也不用付的白得,可是自從侄女失憶以後,她的日子就難過了,說要買東西,跟侄女要錢都會被冷嘲熱諷一番,她臉皮可沒蕭紅玉那麼厚,只好自掏腰包,害她越來越窮。

  沒辦法的情況下她只好偷賣花房裡的名貴花卉,這種事她已經做過好幾回了,從未被發現過,因此她食慾知味,趁沒人在花房時悄悄潛入,抱著最貴的那盆花就要離開。誰知有一隻蜜蜂停在花苞上,她為了趕蜂才瞧見那顆「球」,繼而想把它戳出來才被蜂追。她沒壞心,就是貪,見到一盆盆的「錢」眼睛就亮了,腦子也無法正常思考了。

  華芊芊倒也沒注意到她的心虛,只皺著眉問:「三嬸,你臉腫得很嚴重,要不要送你去看醫生。」好像比剛才更慘。

  本來還能撐著,苗青萍被侄女這麼一說,突然感覺頭有點暈。

  「扶……扶我……我不太舒服,天旋地轉的,快、快幫我叫醫生,咱們的家庭醫生,快叫他來瞧瞧……我越來越暈了……」

*             *             *

  「芊芊妹妹,你傷得重不重,朔青哥哥穿著超人裝來解救你,你別怕,我來了……」人未至,聲先到。

  誇張的聲調配上風趣的語氣,若在平時肯定很受小朋友的歡迎,起身鼓掌迎接,而車禍前的華芊芊也非常有童心,喜歡他逗趣又詼諧的言行,一定會捧場的大笑。

  可是蕭朔青老是忘了她「失憶」了,還把她當成天真單純會配合他的女孩,用中學程度的把戲來逗她開心,「失憶」的她已經不會像以往笑著奔向他,拉著他的手原地繞圈圈。

  因此他張揚的現身,只贏來一片靜默,客廳裡或坐或站的數人都沉默無聲,用看瘋子的眼神看他。

  安靜了好一會兒,沒好氣先開口的是苗青萍。

  「什麼芊芊妹妹,瞎了你的狗眼,沒瞧見我躺在這裡嗎?」她渾身發熱,難受得要命。

  「怎麼是你!」一見躺在貴妃榻上的苗青萍,臉色一變的蕭朔青頓然驚呼,有些失禮的露出「為什麼是你被叮」的神情。

  接著又看向負責打電話通知他到大宅來的周代貞,彷彿在怪罪她怎麼沒說清楚。

  「有什麼不對嗎?我們只說有人遭蜂螫了,你是醫生,還挑病人看不成。」夏元熙目光冷峻的盯緊他,他的錯愕反應十分不尋常。

  「我以為是芊芊妹妹……」一開口,蕭朔青就發現語病了,連忙取出聽診器聽苗青萍心跳是否有異常,掩飾他不小心犯的錯誤。

  「為什麼你會認為是芊芊?」夏元熙不放過他的追問。華宅不只住華芊芊一人,還有二房、三房的人,他們也有可能遭蜂。

       「因為她最常在溫室進出……」

  蕭朔青的話一出,夏元熙和華芊芊心有靈犀的互視一眼。

  夏元熙冷笑,「誰告訴你有蜂在溫室?」他是不打自招。

  「不是你們誰說的……」蕭朔青聲音越來越小,意識到自己的漏洞百出,思索著怎麼補救。

  「我們還來不及說。」他是有天眼通還是他神通,一猜就中。

  「這……」蕭朔青笑容凝結,低下頭先為苗青萍打了一針,再取出小鑷子,一一夾出細如毛髮的蜂針。「我猜的,溫室裡的花卉是四季都開花,不受氣候的影響,蜂要收集蜜源自會往花多的地方去,所以溫室有蜜蜂是常有的事,你們不必大驚小怪。」  

  「可是朔青哥哥,溫室的門是特製的密閉門窗,就算有蜜蜂飛蠅進入,也只會是屈指可數的幾隻,至少我很少看到,更別說虎頭蜂蜂巢了,溫室都有園丁在照料,他們要是有看到一定會把它摘除的。」他的解釋太牽強。

  一聽華芊芋喊起朔青哥哥,蕭朔青欣喜若狂的說:「你喊我朔青哥哥了,你想起來了,要恢復記憶了是不是?」

  華芊芊因他激動的反應而呆滯了一下,他未免太高興了吧。「不是你讓我喊你朔青哥哥的嘛!我喊了,你怎麼一副中邪的樣子?」

  聽到她不過是順口一喊,他失望的嘆了口氣,伸手就要握住華芊芊的手,「芊芊你要不要回醫院做個檢查,用微量電流刺激腦部……」

  國外有進行一些研究實驗,用微量的電流刺激大腦,來改善大腦的機能,也許也會對華芊芊找回記憶有所幫助。

  「不用,她復原的情形良好,不必為了強要恢復記憶而受苦。」夏元熙冷然的出手一阻。

  看著眼前如保護者般守在華芊芊身邊的男人,蕭朔青心中升起一股領域遭到入侵的惱意,華芊芊本來應該是他的——要是她沒有失憶的話!「夏先生,你無權代替她本人發聲。」

  「我是她的男朋友。」他往前一站,氣勢凌人。

  「哪怕你是她的丈夫也一樣,她是獨立的個體,有權自己決定一切。不過,說這個也還太早,你們距離結婚還很遠。」

  夏元熙下顎抽緊。「我們很快就會結婚,屆時會請蕭醫生來喝喜酒,禮金三萬以下請坐外場,招待不周請勿見怪。」

  我還沒同意呢!誰允許你自做主張。華芊芊雙眸圓瞪,修得圓尖的指傘朝背向他的後腰掐下去,又扭擰一圈。

  吃痛的夏元熱僅用眼角一瞟,那一瞟看得她好心虛。

  現在她已經分不清夏元熙是真的男朋友,還是假的男朋友,除了還沒脫光了上床,該做的都做了,她居然還覺得不錯,假戲真做亦無不可,反正她現在才二十五歲,年輕得足以和他談場戀愛。

  說起來,那十歲差距早隨棺木下葬了,世上再無周桃花這個人,所以新生的華芊芊可以放肆去愛。

  而夏元熙是老爸之外她唯一相信的人,知根知底的,挑他總好過那些對華芊芊的身家有所圖的渣男好,至少他不會為了錢把她賣了,捲款潛逃和新歡雙宿雙飛,他的每一個窩她都清清楚楚。

  啊!差點忘了,他還有三本存摺寄放在她……呃,周桃花那裡,她還沒還給他呢!正因為有夏元熙護著她,她也信任著夏元熙,華芊芊不自覺的就神遊天外,壓根沒發現兩個男人對話間的火藥味越來越濃重,一觸即發。

  蕭朔青臉色陰沉地說:「等你們真能結成婚再說,凡事總會有意外。」他會全力阻止,絕不讓他得逞,華家的家產還是挺誘人的。

  「不會發生在我身上,你大可放心。」

  夏元熙目光如箭,朝蕭朔青射去,狠厲而不留情,如豹般兇狠。

  「夏先生,別太自信了,還有華總裁那一關……」那才是最終大魔王,他沒點頭誰也帶不走他的女兒。

  「不勞費心,華總裁沒反對,他只要求我一心一意,不生二心,原則上只要芊芊同意了,我們隨時都能步入禮堂。」他反手握住在身後作怪的小手,輕輕捏了三下。

  一,二,三,我愛你。

  他用手勢來表達心中的感情,本該無動於衷的華芊芊忽地臉紅了,羞惱的朝兩人相握的手咬了一口。

  被咬的夏元熙笑了。

  見到他忽然笑得情意纏綿,知道華芊芊跟他肯定有什麼小動作,蕭朔青面色更是難看,而他不知道夏元熙跟華正英的那場談話,認為華正英沒反對是夏元熙的片面之詞,不可相信,這話是說來打擊情敵。

  「一心一意,不生二心我也能做到,你有了強勁對手。」他何必退讓,勝負要看到結局才知道。

  「你來遲了一步。」夏元熙冷哼。

  「不到最後都不算太遲。」這傢伙才是後來者,憑什麼神氣活現搶走佳人的芳心,能成與否還是未知數。「我不信我會輸給你這個小白臉。」

  在蕭朔青眼裡,不管有什麼理由,一個會住到女方家裡的男人,跟小白臉也沒差多少。

  「至少我不是為減少三十年奮鬥而追求一個女人的人。」夏元熙譏誚他是善鑽營的偽君子,為了錢出賣靈魂。

  他反譏。「我少奮鬥三十年,就能提早三十年在醫學上獲得突破,你知道世上有多少人因治不好病而死去嗎?如果我們能多解開人體謎團,將造福無數的病患,或許癌症不再是絕症,愛滋病也能治癒。」

  「或許吧,但這是好事嗎?人類壽命越來越長,人口爆炸,環境遭受的破壞也就越大,搞不好為了爭奪有限的資源,這世界就會進入人吃人的時代。」

  「你危言聳聽!我就不信今天要是你看重的人生了病,你會不希望有進步的醫學科技來救治他!」蕭朔青嗆聲回去,「你只不過是因為無法反對我,所以在混淆視聽。」

  「既然你這麼說,我們先不談科技和醫學發展的問題,我只問你一件事——你真的是要造福人類嗎?」夏元熙譏刺一笑,「你只是為了滿足你自己的野心,只是想要別人仰望你,只是想要站上金字塔頂峰,就別說得這麼好聽了。」

  蕭朔青臉色漲紅,「你少胡說八道……」

  他想延長人的壽命,百歲不再是苛求,還想研究複製人,看是否能保存自己的大腦、意識,將意識轉移到另一具自己的身體上。

  而要研究這些,就需要大量的資金與人力。

  對於華芊芊他確實沒喜歡到非她不娶的地步,他最愛的還是醫學研究,他想藉此獲得成功。

  試問還有誰比她更合適當金主,她是有錢的象徵,娶了她,他就能少花時間去賺取資金,直接蓋研究大樓,聘請專業人士,人力、物力全都具備,進入研究階段。所以他不放手,即使使盡一切卑劣手段,誰都不能阻止他前進的腳步。

  沒人發現蕭朔青的眼中閃過一抹如血的紅光。

  苗青萍這時再也忍受不住的尖叫,「你們夠了沒!要爭風吃醋先等一等,我這傷口又紅又腫的,不用抹藥嗎?我聽說有人被蜂螫死的。」

  哎!她頭又暈了,眼前人都出現迭影了,她會不會死呀!死得這麼難看會被蕭紅玉笑一輩子。

  「三夫人,我這裡有準備了藥物,可以應對您出現的各種癥狀,您放心,不會有事的。」他是病人至上的好醫生,不跟莫名其妙的人計較。

  「真的嗎?我不會死……」苗青萍又憂又喜,喜的是她的毒並無大礙,憂的是他誇大其詞,萬一藥物無效呢!沒好全之前叫她怎麼不害怕,她只是貪財而巳,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若真一命鳴呼了,死了都不甘心。

  「蕭醫生還能通靈,未卜先知,知道在醫療箱內準備好應對蜂毒的藥物,難道你早曉得有人會被蜂螫?」夏元熙咄咄逼人,他不信事有巧合。

  蕭朔青笑得很冷的打開醫療箱,指著排列整齊的細長管瓶。「我還有百步蛇、竹葉青、龜殼花……台灣五種毒蛇的血清,若你被其中一種蛇咬了,我也能及時救你。」

  「準備的真齊全,」真像個好醫生。

  「有備無患,誰知道哪天就出了事,夏先生,醫生是很神聖的職業,我們的工作是救人,請不要隨意懷疑我們的用心。」他繼續為苗青萍做治療。

  「但也有殺人的醫生,像是非法販賣器官,為了得到器官而殺人;又或者是跟藥商勾結,使用黑心藥物。」

  聞言,華芊芊把注意力從苗青萍身上轉移,不懂夏元熙怎麼突然把話題拐到這裡,她還以為他會繼續針對蜂巢這件事問下去。

  而蕭朔青聽到他的問題,眉頭一皺。

  「至少我認識的同事沒有人會幹這種事。」

  「如果價高到令人心動的數字呢?」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若是誘餌夠誘人,難保不會鋌而走險。

  夏元熙曾接過一件尋找失蹤人口的委託,那人後來找到了,但已去世多日,法醫驗屍報告中指出他的心、肝、肺、胰臟、腎悉數被摘走,手法像外科醫生,是麻醉後開膛取出,而後縫合棄屍。  

        「那當然不能保證,但就算真的要鋌而走險,摘取可用的器官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動手術的環境,還有運送的時間都有嚴格的要求,醫院的手術室可無法隨意進去,醫院裡的東西和設備都是有管制的。」他當是電視劇嗎?隨隨便便都可以找到地方進行手術。

  「多謝蕭醫生的解釋,我聽明白了。」

  夏元熙勾唇睨視,一副把人當百科全書來看的賤樣。「這樣說起來,相較之下只是偷偷帶出藥品應該比較容易吧?」

  蕭朔青心臟緊縮了一下。「你問這些要幹什麼?」

  夏元熙露出令人不安的笑容。「我只是想知道醫生能不能從醫院裡帶出處方藥品,譬如安眠藥。」

  一聽到「安眠藥」三個字,蕭朔青關上醫藥箱的手不小心被夾住了,其中一根手栺頭被邊緣割到,冒出血珠。

  不管是不是他,都和他脫離不了關係,人在心中有鬼的情況下才會不斷犯錯,無法保持平常的冷靜。

  看了蕭朔青慌亂的表現,眸色一冷的夏元熙暗暗決定派人二十四小時跟監,查出蕭朔青平時做了什麼,和誰接觸。

  華芊芊把一切看在眼裡,總算明白了夏元熙的用意。原來陷阱在這裡等著蕭朔青。

  「有安眠藥?那也給我幾顆,我最近常失眠。」臉還腫著的苗青萍覺得她壓力太大了,想吃顆藥助眠。

  蕭紅玉立刻吐槽,「你也不怕吃死了,一睡不醒,瞧你現在的狀況最好時時刻刻保持清醒,也不知道蜂毒是不是真解了,我有一位朋友的女兒到山上去玩,一群人頑皮去玩蜂巢反被蜂蝥,送醫治療說沒事了,可以返家休息,可是天一亮人死在床上。」才十六、七歲的小女生呢。

  苗青萍又惱又驚的怒喝,「蕭紅玉,你想我死呀!嘴巴那麼賤的詛咒我。」

  「呿!不識好人心,我是關心你,少了個人跟我鬥嘴多寂寞。」看不慣她笨手笨腳的蕭紅玉搶過蕭朔青最後開給她的消腫軟膏,擠出一坨往她臉上的小腫包抹去。

  平日吵歸吵還是一家人,鬧幾句口角是練口才,誰也不當真,吵過、鬧過仍是妯娌,還能當仇人不成。

  看過兩人面不和卻同心的相處,華芊芊無聲的笑了。

*             *             *

  「這個蜂巢是被人移過來的。」

  在華芊芊最喜歡的月桂樹旁,有顆比籃球略大的蜂巢,在苗青萍被螫了之後,華芊芊就吩咐傭人去找人來摘除,卻發現蜂巢不掛在樹上,而是在盆栽樹木之間,不知道被人用什麼方法摘下,放進溫室的。

  「誰這麼無聊丟個蜂巢進來,也不怕在搬運過程中自己先被螫死?」虎頭蜂可是兇猛得不得了。

  「你不知道是誰嗎?」看著蜂巢被運走的夏元熙忽然回過頭,居高臨下的望著還想自欺欺人的女人。

  「你是指蕭朔青?」

  「他的嫌疑最大。」不是主謀也是知情者。

  「動機呢?」她是有懷疑他,可卻想不透他能得到什麼好處。

  「你。」

  「我?」又跟她扯上關係了?

  「你記不記得他發現被叮的是三夫人後就說『怎麼是你!」,臉上寫滿意外和氣惱,似是在說:『怎麼會是你被螫,你為何笨得被螫?』他是不高興的,因為他興沖沖的來是為了你。」他說得有些泛酸,都嗅得到酸味了。

  「我是有察覺到這點,但我還是不太懂……」她被螫對蕭朔青有什麼好處,輕一點自行抹藥就行,嚴重些送到醫院就治……驀地,她想到什麼,抬頭望了夏元熙眼。

  見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悟色,他頓時抱緊她,「他是針對你設下這個陷阱,你經常出入溫室,最有可能被螫的人是你,如果你傷勢輕微,他身為家庭醫生,自是義不容辭來照料,一日來個幾回,或是乾脆住下,能把你們的距離拉近,培養感情。」

  他一頓,又說:「反之,你若像三夫人那般全身被螫,以你的身分可能不入院做全天候的觀察嗎?定是入住最高規格的豪華病房。

  「到那時他身為你的主治醫生,接近你的機會更多了,他可以繼續想辦法擄獲你的心,要是攻勢一直無效,他說不定會嘗試一些實驗性的療法,要讓你想起過去,恢復成單純天真又好騙的華芊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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