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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七巧 -【新娘留級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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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4 02:52:16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7-8-24 02:53 編輯

新娘留級生 作者:七巧

老天爺啊,希望在新的一年裡,我能夠把自己嫁出去,
就算和我結婚的那個人沒有很愛我也沒關係……
因為受夠繼續當暗戀物件的好哥兒們、垃圾桶,
所以當這名准新郎突然改向她這個婚禮企劃求婚時,
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一躍成為知名集團的副總裁夫人,
婚後,她逐漸發現他隱藏在嚴肅外表下的真面目──
他表現出一副愛乾淨的乖寶寶模樣,其實房間亂得嚇死人;
生病的時候從菁英變小呆,還會裝可愛賣萌,
這樣的反差讓她對他的印象改觀,決心好好經營這段婚姻,
但好日子才過沒多久,老公的賤前女友(她以為)就來搞破壞,
使計讓她當眾出糗不說,甚至誣陷她是小偷,
不但害他丟盡臉面、全家蒙羞,連事業都岌岌可危,
為了他著想,她決定離婚好把傷害降到最低,
沒想到這男人居然來陰的,不僅不答應,
還說貨物既出概不退換,老公的有效期限是永遠?!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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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4 02:53:42


    暗戀其實很美

    有人覺得暗戀很淒涼、很可憐,也很卑微。

    但我覺得暗戀是很美的,沒有不切實際的希冀及要求,沒有沉重的負擔及責任,沒有任性的需索,也沒有難以承擔之重。

    在暗戀時,人們可以天馬行空,幻想各種可能,卻不必擔心受傷或傷人。你可以選擇愛一個人多久、多深、多濃,你可以想像他有多喜歡你,也可以在不再戀著他的時候瀟灑的抽身離開。

    在我看來,暗戀其實很快樂。

    這個故事裡的女主角史嘉蕾是個大刺刺的、帶著男孩氣息的女孩,她總是能輕易的就跟男孩們混在一起,而他們也總是能跟她自在又坦然的相處,可他們總當她是“爺們”,而不是“娘們”。

    被自己喜歡的異性當“同性”,對她來說簡直是詛咒。於是當她暗戀多年的男人走進婚姻的同時,她終於決定結束這樣的暗戀。

    許下新年新希望的她,陰錯陽差的遇上急於走進婚姻的甄道民,還是個帥到沒天理、事業有成又多金的大人物。(see,這種事情只有在小說中才遇得到。)

    兩人一開始只是因為各自的考慮及理由結婚,可在相處的過程中逐漸擦出火花,看見了彼此不為人知的另一面,並愛上了那樣的對方。

    這個角色其實跟我有一點點像。(當然,我沒嫁給多金副總裁。)

    在情竇初開的時期,我是個爽朗、活潑、成天在大太陽底下跑的女生,很直率,很粗魯,喜歡像男生一樣大聲叫大聲笑,甚至會把男生慣用的口頭禪掛在嘴邊。男生覺得我好相處,可在他們眼裡,我不是女生,而是一個跟他們長得不太一樣的男生。

    我沒辦法溫柔婉約,沒辦法巧笑倩兮,他們喜歡掩著嘴,害羞微笑的女生,而我是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扁人的女生。

    他們喜歡留著長髮,穿著裙子的女生,而我是個喜歡短髮,穿裙子就彆扭的女生,套句現在正夯的話,我骨子裡真真正正是個爺們。

    稍大一點,我意識到自己得當個“女人”。於是我開始留長髮,試著穿裙子及高跟鞋。果然,他們開始注意到我並出現在身邊。可每當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我都覺得很陌生,我知道那不是我,於是不用多久,我就現出原形。(哈哈哈)

    但青菜蘿蔔各有所好,終於,我遇到了一個懂得欣賞我的男生,我老公。

    他不在乎我粗魯,不在乎我咧嘴大笑,不在乎我頭髮是長是短,不在乎我不夠溫柔、不夠女性、不夠傳統。他放任我做自己,偶爾我想當一下小女人,他還會糗我,說那一點都不像我。

    過了那麼多年,我終於知道,我不必改變自己去迎合任何人。因為,世界上總有人喜歡這樣的我。

    暗戀,其實很美。

    但比暗戀更美的是有個人懂得你的美,戀著你的美,珍惜你的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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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4 02:54:02
楔子

    滿天花瓣飛舞,悠揚琴聲回蕩,一個點綴著鮮花及各色珠寶的秋千從天而降,秋千上坐著一位纖盈窈窕,猶如花精靈般的新娘。

    全場賓客驚豔,驚呼聲幾乎壓過了琴聲。

    身著白色三件式西裝,彷佛王子般的新郎自舞臺的另一端步上,來到新娘面前單膝跪下,將手中那美麗的小花束交給了新娘。

    新娘接過花束,彎下身子在新郎的額頭上親吻一記——

    舞臺上的新郎名叫錢斌,目前在一家外商公司擔任要職,身高一八零,有著明星般的外表及身形,是許多女性心目中的理想物件。

    史嘉蕾認識他有七年了。那時,她正是要衝刺學業,每天在補習班出出入入的高三生,而他則是到父親投資的補習班幫忙的大三生。

    他一直是個女人緣極佳的男生,所到之處,女生總對他行注目禮。當然,他身邊也不乏各式各樣的美女。

    不過,萬人迷的情路也不見得能一帆風順,有時他不愛了而離開,有時也難免被甩。而這時,她就成了他吐苦水的對象。

    他總說:“嘉蕾,在你面前,我真的覺得好放鬆。”

    是的,在她面前他從不隱藏自己的想法及心情,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卻也曾經因為失戀而在她面前痛哭。

    她總是靜靜的聽他說,然後給予安慰及忠告——儘管她比他小上四歲,而且沒有戀愛經驗。

    其實她身邊的異性真的不少,求學時期,女同學還十分羡慕她總能跟學校裡那些風頭健的男生混在一起,大家總以為她的戀愛經驗肯定精彩豐富,卻不知其實乏善可陳到只能用一個“慘”字形容。

    她的模樣中等,談不上美麗,也不算有個性,身高一六八,偏瘦……呃,所謂的偏瘦就是上圍不突出。因為打球的關係,她從沒留過長髮,有時為了方便整理還索性剪得跟男生一樣短。

    她絕不是那種會讓人眼睛一亮的女生,但男生倒還挺喜歡接近她的,不過他們對她從沒有任何的意圖或想望,在他們眼裡,總是頂著一頭短髮,穿著T恤、牛仔褲、球鞋,力氣還比一般女生大的她其實跟男生無異。

    在認識錢斌之前,她有過幾次的暗戀,物件就是那些風頭健,人見人愛的男生朋友,只是她太害羞,太愛面子,即使有近水樓臺的機會,也從來不敢對任何人表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追求別人,或是被追走……

    錢斌也是這樣。他是家中獨子,父親是國營企業的高階主管,母親是公務人員,良好的家庭背景、出色的外形,再加上動靜皆宜,文武兼備,一直是女生爭相追逐的目標。

    七年來,她也不是沒想過鼓起勇氣向他告白,但看著他身邊一個接著一個換的女朋友,她自覺到一件事……她不是他的菜。

    他的女朋友個個都是性感豔麗,活色生香的長腿正妹,而她卻是一個常常被阿桑叫小帥哥的女生。

    自知不是他的菜,她也不想壞了他們的情誼。就這樣,她安安靜靜、本本分分的當他的哥兒們,直到現在……終於,他結婚了。

    不知怎地,她其實松了一口氣,雖然心頭難免有點悵然若失。

    從今以後,他是已婚的身分了,她再也不會對他存有希冀,再也不會有“也許我是他下一個女朋友”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她可以徹徹底底的擺脫哥兒們這個身分,朝下一個階段邁進——

    “嘉蕾。”錢薇不知何時挨到她身邊。

    錢薇是年長錢斌一歲的姊姊,未婚,但有一個穩定交往中的物件,若無意外,這一、兩年應該也會步入禮堂。

    “薇姊……”

    “這從天而降的橋段是你設計的?”錢薇問。

    史嘉蕾是婚顧公司“溫莎”的婚禮顧問,她是錢斌的好朋友,這任務當然是落在她頭上。

    “是新娘子希望的。”她試探地問:“怎麼了嗎?”

    錢薇挑挑眉,“沒事。”

    “你不喜歡?”

    “喜歡啊。”錢薇咧嘴一笑,“我不喜歡的只有新娘。”錢薇毫不隱藏她對弟媳的厭惡。

    史嘉蕾乾笑一聲,“阿斌喜歡最重要啦。”

    她從錢斌那兒得知他家人對新娘施美帆並不滿意。施美帆今年二十四歲,小了錢斌六歲,在習俗上犯沖,長輩對這個頗有疑慮;再者,她雖有大學學歷,卻是一間不入流的大學,跟就讀第一學府的錢斌一比便相形失色;再來,她沒有一份稱頭的工作,個性又過於活潑好玩,在傳統又保守的錢家長輩眼裡,她是個全然不夠格的媳婦。

    可錢斌愛死了她,不但獨排眾議,堅持愛她,甚至為了娶她來一招生米煮成熟飯,以搞出人命的下下策逼他爸媽點頭同意。

    錢斌對施美帆百般呵護,言聽計從,整個婚禮都交由她作主不說,還沒有預算限制,任她揮霍。

    “我爸媽都快被他氣死了。”錢薇語帶不屑地說:“真不知道他腦袋是破了幾個大洞,眼睛有問題嗎?她哪裡美了?”

    “呃……她很美啊。”史嘉蕾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們的攝影師也說她很美,很上相,還想拿他們的婚紗照當宣傳耶。”

    “拜託,她的氣質超酒店的。”錢薇說著,輕哼一記。

    史嘉蕾真的不知道怎麼搭話。

    沒錯,錢斌鍾情的女性類型就是這種冶豔酒店系的長腿妹。她們雖不是真的在酒店上班的小姐,但穿著打扮及言行舉止就散發出一種特有的韻味……不過青菜蘿蔔各有所好,也由不得別人置喙。

    “我看他們也不會太久。”錢薇說。

    “欸?”史嘉蕾嗔瞪著眼睛,驚疑的看著她。

    不是吧,錢薇到底是有多討厭施美帆?她老弟今天結婚,新娘肚子裡還有個小小外甥,她居然說這種不吉利又觸楣頭的話?

    “你知道嗎?今天在農民曆上是大凶之日,尤其不利嫁娶,結果他們居然堅持要挑在今天結婚。”錢薇冷哼,“要是婚姻出了問題,也是她自找的。”

    “不會啦,薇姊。”她尷尬的笑笑,“日日是好日,他們會幸福的。”

    錢薇撇撇嘴,不以為然。

    今天是二〇一三年的最後一天,施美帆堅持要在今天完成終身大事,婚禮九點才開始舉行,依她的計畫,是要讓所有賓客跟親朋好友陪著他們一起跨年,進入二〇一四。

    年輕人大多覺得這樣的婚禮很酷,可長輩卻只覺得他們亂來,不過因為施美帆肚子裡已經有了錢家的骨肉,因此錢斌的爸媽雖然滿腹怒氣,還是忍下來了。

    熬了三小時,終於來到二〇一三的尾聲。

    主持人將新人請上舞臺,等著倒數計時,然後讓新郎拉響幸福之鐘,讓新娘按下那個能讓滿天雪花飛舞的按鈕。

    “新年新希望,各位親愛的賓客別忘了在鐘響時許下心願喔!”距離倒數的時間越來越近,主持人也越顯興奮。

    新年新希望?史嘉蕾從不許願,她不是不信神,而是認為神沒有足夠的時間眷顧所有人,倒不如讓神説明比她更有需要的人,她就不許願占名額了。

    她始終相信,該是她的總有一天會給她,可等她一回神,卻發現自己已經二十六歲,而且連一次戀愛的經驗都沒有。

    看著舞臺上一臉幸福的錢斌,她突然有種心酸的感覺。七年,這七年來,她一直戀著他、看著他,即使他只在寂寞或脆弱時才發現到她的存在。

    如今,他結婚了,可她還是孤身一人,不知怎地,她有點生氣。

    “來嘍!來嘍!”主持人響亮的聲音高八度的喊著,“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

    幸福鐘聲響起,滿天白色紙片飛舞,不少人都閉著眼睛,認真的許起願來,史嘉蕾也是,她許下了人生第一次的、認真的願望——

    神啊,請給我一個他愛我、我也愛他的男人吧!喔不,他沒很愛我,我沒很愛他也沒關係,只要他肯要我……我、我要戀愛!我要嫁人!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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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4 02:54:26
第一章

    山腰處,一幢獨棟的三層樓別墅此時正燈火通明。

    寬敞餐廳裡,以頂級檜木製作的長型餐桌旁坐著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十幾個人,正安靜的用餐著。雖是大家庭的聚會,但席間安靜無聲,餐桌上雖有醇酒佐著佳餚美饌,但每個人臉上卻沒有太多愉悅的表情。

    坐在主位的是八十歲,同時也是知名財閥的甄廣,他年輕時經營機械進口的生意,憑著高超的手腕及出色的經商才能創辦了廣興集團,如今的廣興多方涉獵,並跨足不同產業,是年營收高達三千億元的大財團。

    不過早在幾年前,他便已經完完全全卸下經營重擔,將集團運作之事交到孫子甄道民手上。

    甄道民,三十二歲,坐在甄廣左側的第一個位置上,而坐在他正對面的是甄廣的長子,同時也是他伯父的甄濟業。

    甄濟業娶妻張晶,有一兒一女,兒子甄道平與甄道民同齡。甄道平四年前結婚,對象是某中小企業的千金莊亞心,兩人已育有一個兩歲半的兒子——甄政翰。

    女兒甄德惠二十六歲,有論及婚嫁的男友,她大學畢業後就在家當無業遊民,每天的工作就是跟著母親張晶逛街做SPA.

    甄道民是甄廣的次子甄濟民的獨子,甄濟民三十五歲時與妻子林曉暉在一場嚴重的交通意外中喪生。兒子媳婦的意外喪生重重打擊了甄廣,不為別的,只因甄濟民是他理想中的接棒人選。

    甄濟民跟林曉暉過世時,甄道民才七歲,他本來也該在那輛車上的,湊巧發燒在家休息而逃過死劫。此後,甄廣將他帶在身邊,爺代父職的教養他、栽培他,而他也從未令甄廣失望,從小便品學兼優,出類拔萃。

    甄道民高中畢業後赴美留學,還在就讀商學院的時候,甄廣便每年給他一筆資金讓他學習投資。大學畢業的同時,他已憑著精准的眼光為自己累積一筆令人咋舌的財富,他不僅在紐約置產,還將甄廣給他的母錢全數還回甄廣的戶頭裡。

    學成,他又在華爾街打滾了兩年,歸國後,甄廣將廣興集團交給了當時才二十六歲的他。一開始雖有不少股東及元老對他的能力存有疑慮,他其餘的兒女及在集團中各據山頭的女婿、孫兒及孫女也對此頗有微詞,但很快地,甄道民便向所有人證明瞭他的能力及本事,徹底封住了他們的嘴。

    “爸,您該說說這次的事了吧?”

    說話的是甄信卉,排行老三,是甄廣唯一的女兒。她與丈夫李允忠生了一對龍鳳胎——李一平及李一凡,兩人是相差四分鐘的兄妹,二十八歲的他們都已經結婚,但未有兒女。

    “是啊,爸,這回您又給我們出什麼難題?”

    搭腔的是甄廣的麼兒甄濟國,今年四十六歲,妻子是前知名主播周倩倩,他們育有兩男一女——長子甄道真二十歲,大二生,次子甄道新十七歲,還是高二,受寵的小女兒是甄德嘉,今年只有十一歲。

    甄濟國跟甄信卉口中的事跟難題,其實是猶如老頑童般的甄廣每年的年三十及中秋節都要玩一次的遊戲,不知從何時起,它成了一種家族傳統及制約,所有家族成員每年都得陪他玩上兩回。

    當然,他們不得不陪他玩的主因,是因牽涉到每個人的權益。

    甄廣每年會修改遺囑兩次,以順應當年度不同的時局變化及人事變遷,為了維護自身的權益,所有人不管願不願意,高不高興,都得配合演出,以免權益受損。

    這幾年來,不管他出的是什麼奇奇怪怪又艱困為難人的任務,最後贏得勝利的總是甄道民,雖然輸的人並沒有失去什麼,但每個人都在臆測著他是否有得到什麼額外的獎勵。

    話說回來,他們對甄道民真是又愛又恨。

    雖說他們各自在集團底下不同的企業裡佔有一席之地,但重大決策權還是在甄道民手上,也就是說,即使是他得尊稱一聲伯父、姑姑或叔叔的人,亦全得依他命令列事。甄道民行事一絲不苟,像極了甄廣,他就事論事,不循私也不講情分,所以每當這些長輩們做了什麼錯誤決定時,他也總是毫不客氣的予以指正。

    有他一手打理廣興集團,他們當然樂得輕鬆,可他們也都擔心甄廣百年之後,甄道民會獨攬甄家大權及財政,教他們一無所有。

    因為有著這份顧忌,即使有著血緣關係,他們與甄道民也並不親近。不過也許是自幼失去雙親,又被望孫成龍的甄廣嚴格教養,甄道民從來也不是個容易親近的人。

    甄廣放下手中筷子,沉吟須臾,神情嚴肅地環視著每個人,然後用那仍然有力的聲音說道:“這是最後一次遊戲了。”

    聽見最後一次,每個人都不自覺緊張起來,就連淡定的甄道民都微微皺起眉頭,用一種憂心的眼神看著他。

    教甄道民在意的不是這最後一次的遊戲是什麼,而是為何是最後一次。難道爺爺的健康出了什麼問題?怎麼會?不久前爺爺才做過例行性的身體檢查,醫生還把檢驗報告親自送到他手中。

    除了血壓有點高,爺爺的健康狀況十分良好,既無隱疾也無急症。

    “爸,最後一次是什麼意思?”甄濟業疑惑地問。

    “今後每年十月的股東會議,只有大人能夠參與。”

    “大人?”甄濟業跟弟妹們交換了一下眼色,蹙眉一笑,“爸,這是什麼意思?”

    在席間,除了兩歲的甄政翰、十七歲的甄道新及十一歲的甄德嘉,哪個不是持有公司股份的股東?

    “我們都是大人呀,爺爺。”甄道平說。

    “不,我指的是……已成家的大人。”甄廣眼底閃過一抹黠光。

    已婚的甄道平、李一平跟李一凡聽了都露出安心的、輕鬆的笑意,他們都是已經成家了,而已有論及婚嫁的男友的甄德惠亦是老神在在。

    “爸,這、這怎麼行?”甄濟國焦急地說:“道真還在念書呢!”

    “放心,我有個前提,那就是必須年滿二十五歲。”甄廣慢條斯理的說:“道真不在此列。”

    聞言,甄濟國大大的松了一口氣,然後不經意的瞄了甄道民一眼。

    其實甄廣一開口,甄道民便了然於心。很顯然的,這是沖著三十二歲還未婚,而且前不久才拒絕了幾次相親機會的他而來。

    甄廣是甄道民的爺爺,但也像是他的父親,不管是以爺爺還是父親的身分,甄廣都希望能早日看見這自己一手栽培的寶貝愛孫成家。

    “道民,”甄濟業笑視著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的甄道民,“看來你可要加把勁了。”

    “是啊,道民,”甄道平也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德惠跟她男朋友本來就計畫要在六月完婚,可你到現在八字還沒一撇耶,要加油嘍!”

    甄道民好整以暇的拿起手巾輕拭嘴角,直視著堂哥,“哥就別替我擔心了,我隨時可以結婚。”

    語畢,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甄廣先是微愣,然後深深注視著他,笑得一臉高深莫測。

    “什麼?”趙功勤瞪大了眼,然後放聲哈哈大笑,“高招!高招!”

    趙功勤是甄道民在美求學時認識的朋友,是某家金控公司老闆的三太太所生的孩子,雖是小三所生,但父親對他的待遇比照正室所生的兒女,該給的一樣不缺,該讓他念的書也沒少念一年。

    現在他在另一家金控公司上班,職位跟薪水都不低。

    “你爺爺擺明瞭就是要你結婚嘛!”趙功勤止不住笑,“你打算怎麼辦?”

    “結婚。”甄道民一臉平靜。

    “欸?”趙功勤一愣,“結婚?”

    “結婚有什麼難的?”甄道民輕啜了一口威士卡,“我已經找到物件了。”

    “什麼”趙功勤差點從酒吧高腳椅上跌了下來。他驚疑的看著好友,難以置信地問:“你什麼時候有了結婚物件,我竟然不知道?”

    “東西,有人買,就有人賣。”甄道民說得簡單,“婚姻,有人娶,就有人嫁。”

    趙功勤大張著嘴,好一會兒都闔不上。

    “兄弟,”他搭著甄道民的肩膀,“你是在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甄道民挑眉一笑,“趕快準備紅包吧。”

    “誰啊?”趙功勤難掩激動,“你什麼時候有了結婚的物件,而我這個好兄弟竟然毫不知情?”

    甄道民依舊一派輕鬆,“在我爺爺要求年滿二十五歲的孫兒孫女在十月股東會議之前完婚的隔天,我就立刻讓秘書把公司未婚女職員的人事資料全送到我面前來,我看過之後,挑了一個業務部的女職員。”

    “啥?”

    “她今年二十六歲,身體健康,長相清秀,體態優美,畢業於國立大學,有一個妹妹。她的父母健在,都是公教人員,身家清白,毫無污點。”甄道民就像在形容著一件物品般說,“我問她願不願意立刻跟我結婚,她點頭了。”

    趙功勤一整個傻眼的看著他。

    “See,結婚就是這麼簡單。”說完,他將杯中的威士卡一飲而盡。

    趙功勤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就這樣決定了結婚的物件,“兄弟,你這婚結得會不會太草率?”

    “哪裡草率?我做了詳細的身家調查,而且她也知道我是誰。”

    “你難道不擔心她點頭是為了你的錢?”

    “我可不認為除了錢,我什麼都沒有。”他說:“我認為她很聰明,立即且明確的做了決定。”

    這一點趙功勤倒是不反對。

    確實,甄道民不只是有錢而已,集合了父母親所有優點的他,擁有一百八十五公分高的完美身材,還有著一張不輸男星或名模的臉蛋,不管是外在還是內在,他都是萬中選一,難得一見。

    “可是你們之間沒有愛情。”趙功勤皺皺眉頭,“反正距離十月還有七、八個月,你何不緩緩?”

    “維持婚姻的不是愛情,而是責任。”甄道民唇角一勾,“總之我已經決定了。”

    距離十月的最後期限確實還有半年餘的時間,不過他不想用半年的時間擔心結婚物件沒有著落,他做事向來速戰速決,絕不也從不拖泥帶水。

    該做的事早點完成,總是好事。

    看他心意已決,趙功勤無奈的笑歎,“看來我只能祝福你了?”

    “是的。”

    “什麼名字?”趙功勤問,“我是說你的准新娘。”

    “賈欣宜。”他說。

    聞言,趙功勤先是一愣,然後露出一抹怪笑。“真假?甄賈聯姻?”

    “是啊,”甄道民難得露出孩子氣的笑容,“我很幽默吧?”

    結婚沒什麼難的,但婚禮的籌備搞得甄道民一個頭兩個大,懊惱到想掐死賈欣宜。

    決定在一個月內嫁給他之後,她便辭去工作,專心一意的籌備婚禮,他將主導權交給她,也沒有任何預算的限制。可他萬萬沒想到二十六歲的她,居然還有著十二歲女孩般天真浪漫、不切實際、天馬行空的幻想。

    為了表示自己對這樁婚事的重視,他難得的取消了一個會議,陪她來到這家婚顧公司,可等著他的卻是惡夢一場。

    “我要一輛馬車,兩匹白馬,像公主那樣。”賈欣宜興奮地說:“你看過灰姑娘嗎?我就是要那種感覺!”

    “呃……喔,我瞭解。”

    白馬、馬車?史嘉蕾進這行三年了,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要求。

    “你可以幫我們找一家宏偉一點,城堡式的教堂嗎?”賈欣宜問。

    “應該……可以。”她咧咧嘴,“兩位是基督徒還是天主教徒呢?這樣我們比較好找。”

    “我不是耶。”她轉頭看著甄道民,“你是嗎?”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盡可能壓抑住脾氣,“我是無神論者。”

    “是喔?”賈欣宜歪歪頭,想了一下,“那你可以接受教堂婚禮嗎?”

    “隨便都好。”

    “真的嗎?”她拍拍手,興奮的看向史嘉蕾,“那就這麼決定了!”

    “賈小姐,關於你的要求,本公司都會盡可能使你滿意,不過馬車跟馬可能只能象徵性的在教堂門口走個幾步,你知道的,馬其實不能在馬路上走。”史嘉蕾說。

    賈欣宜皺起眉,“不能申請嗎?”

    “是可以試試,不過……”

    “那就去申請啊!”賈欣宜一副勢在必行的模樣,“王子公主式的婚禮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我想坐著馬車從我家到會場。”

    史嘉蕾呆了一下。老天,這真的是非常艱困的任務耶。

    “賈小姐,我覺得這真的有難度,可以折衷一下,就是……”

    “是錢的問題嗎?”賈欣宜打斷了她,“錢的話不是問題喔。”說著,她轉頭看著眼睛裡彷佛要噴出火球來的甄道民,“甄先生,多花一點錢可以吧?”

    聽見她叫未婚夫“甄先生”,史嘉蕾愣了一下。

    以她所見及經驗,論及婚嫁,而且已經在籌備婚禮事宜的男女,通常都是甜甜蜜蜜,打得火熱,他們不是互稱綽號,就是以老公或老婆自居,叫名字已算生疏了,而賈小姐竟還叫他甄先生?

    其實在今天之前,賈小姐都是一個人或是拉著她妹妹來的,所以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准新郎官,賈小姐說她准夫婿是個生意人,很忙,所以把籌備婚禮的事都交給她處理。老實說,今天見到甄先生時,還真是嚇了她一跳。

    因為這個男人實在太出色了。

    他的年紀在三十至三十五之間,有著無懈可擊的臉蛋及身材。濃眉、銳利的眼神、挺鼻,平整的下巴處還有一個性感的凹窩,一走進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猶如發光體般閃耀著讓人眼瞎的光芒。

    他穿著一襲訂制西服,腳上踩著一雙義大利的手工皮鞋,不只展露了他獨特的品味,還可見其財力並非一般。

    她在這行三年,帥哥美女見得不少,可像他這樣的極品還是第一次遇到。

    不過此時此刻,她看得出來他生氣了,顯然賈欣宜那夢幻得近乎幼稚的想法讓他很抓狂。

    賈小姐感覺不到他的怒氣嗎?他們都論及婚嫁了,怎麼她連准夫婿的臉色都不會推敲?

    史嘉蕾敢說,賈小姐只要再多說一個字,甄先生就會掐死她,為免發生慘案,她趕緊打圓場,緩和氣氛。

    “那個……賈小姐,並不是錢的問題,其實王子公主式的婚禮有很多方式可呈現,不一定非要馬車不可。”

    “公主一定要有馬車。”賈欣宜十分堅持。

    “不一定啦,我們可以幫你找一輛復古敞篷車,我相信一樣能達到效果。”她揚著笑臉勸說著。

    “我不要敞篷車。”賈欣宜像個任性的十二歲女孩,“我就是要馬車,如果你辦不到,我就去找別家!”說著,她霍地站起,看向一旁的甄道民,“甄先生,我們去別家。”

    甄道民深吸了一口氣,眼底迸射出兩道懾人的銳芒,冷冷的、不耐的看著她,“夠了。”

    “咦?”賈欣宜一愣。

    史嘉蕾看得出來他已經被徹底惹毛,於是立刻當起和事佬,“甄、甄先生,沒關係,你先別生氣,如果賈小姐堅持的話,我們可以……”

    “不必了。”甄道民打斷了她,然後直視著賈欣宜,“這樁婚事取消了。”

    “什麼”驚呼一聲的不只是賈欣宜,還有史嘉蕾。

    小倆口為了婚禮的事吵架算是常見。不過在她接到的Case中鬧到說要取消婚事的這還是第一次。

    她向來很會“搓湯圓”,就算兩人吵到連對方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來數落一遍,她還是有辦法勸合。於是,她立刻又說:“甄先生,你們郎才女貌,一看就知道是天生一對,這是喜事,沒道理為了這種小事分開。”

    甄道民瞥了她一眼,冷著臉又看向賈欣宜,“我什麼都能忍,就是不想忍受你的愚蠢。”

    “你……你……”賈欣宜震驚又羞惱的看著他,眼底還泛著淚光。

    “你的辭呈,我會讓人事部退回給你,至於結婚的事,就當作從來沒有過。”

    一度以為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賈欣宜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羞窘又生氣的瞪著他,“你、你是魔鬼,我恨你!”說罷,她抓起皮包,旋身沖了出去。

    史嘉蕾看著這戲劇化的一幕,傻了。幸好她擁有獨立的諮商室,其他客人及職員都看不見這場鬧劇。

    但話說回來,好好的一樁喜事真要如此收場嗎?

    “甄先生……”

    “抱歉。”甄道民打斷了她,“浪費了你的寶貴時間,我願意負擔諮詢費用。”

    “那倒不必。”她尷尬一笑,“我做的是服務業,不是律師也不是心理醫生,只是替你們感到惋惜。”

    “無所謂,我會找到下一個人選。”他說。

    史嘉蕾知道自己不該好奇打探別人的私事,可聽見他的話,她忍不住想問:“甄先生,你跟賈小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明明要攜手邁向人生另一個階段,為何感覺如此生疏?”

    甄道民微頓,目光一凝的直視著她。

    迎上他的目光,她的心頭跳了一下,“抱歉,我不該探人隱私。”

    “怎麼稱呼你?”甄道民問。

    “史嘉蕾。”她說:“史豔文的史、嘉義的嘉,蕾絲的蕾。”

    他頓了一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真的?”

    她知道他為何有這種反應。自從史嘉蕾•喬韓森走紅後,大家一聽見她的名字都會露出這種表情,那位史嘉蕾性感迷人,而她卻是個常被誤會成清秀花美男的男人婆。

    “名字是我爺爺取的,不是我自己改的。”她解釋了一下。

    “你爺爺幫你取了一個很美的名字,你該感謝他。”說著,他話鋒一轉,“史小姐,就你在這行所見,你認為成就或是維持一段婚姻需要愛情嗎?”

    她愣住。

    “在我看來,愛情不過是多巴胺加上腎上腺素所帶來的興奮感,維持婚姻需要的不是興奮,而是責任。”甄道民續道:“至於這些花俏的婚禮儀式就更是可笑了。”

    “呃……”她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的工作就是幫新人完成他口中可笑的儀式。

    “婚禮不過幾小時就會結束,婚姻卻是一輩子的事。”甄道民神情嚴肅,“她不是能跟我過上一輩子的女人。”

    “既然如此,為何你要向她求婚?”

    “因為我必須結婚。”他坦白地說:“基於某些私人因素,我必須儘快完婚,所以在經過評估後,我選擇了她,只是沒想到……”說著,他露出懊惱的表情,像是明明可以考一百分,卻一個不小心只考了九十九分似的。

    “她是你的員工?”

    “是的。”

    “老闆向員工求婚,其實很浪漫。”

    甄道民眉梢一挑,“看來浪漫果然很短暫。”

    她乾笑兩聲,“沒那麼糟啦,甄先生。”

    看著她,甄道民突然沉默了。他用一種審視的、研究的眼神盯著她,然後問了句,“你結婚了嗎?”

    她一愣,訥訥的回答,“還沒。”

    “有男朋友嗎?”

    她搖頭。

    “喜歡的是男人?”

    “當然!”不知怎地,她竟漲紅了臉。

    大概是看她打扮中性,他才會問她這個問題吧?

    甄道民又注視著她,“那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欸?!”她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來,驚恐的看著他,“什……什麼?”

    “我在向你求婚。”他用一種談生意的態度說,“依我的觀察,你是個獨立自主,有想法但不任性的女性,我想你應該適合我。”

    史嘉蕾真是嚇得講不出話來了。有人是這樣求婚的嗎?還是向一個初次見面的女人。她幾乎想對他說一句“先生,你有事嗎”。

    可她感覺得到他不是在尋她開心,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再認真不過,但是什麼私人因素讓他急迫到得向一個陌生女人求婚?該不會……

    “甄先生,你患了絕症,得立刻結婚並繁衍後代嗎?”她一臉認真嚴肅的問。

    看著她那表情,甄道民在心裡一笑。“不,我健康得很。”

    “那你為什麼會這麼做?”她皺起眉頭,“婚姻是人生的大事,你不能隨隨便便找個人就……”

    “認真找來的物件,愛得天昏地暗、轟轟烈烈的佳偶,就不會變成怨偶嗎?”她又被他問到無話可說。

    他看了一下手錶,“今天是三號,我給你七天時間考慮。”說著,他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及一串數字,遞給了她。

    “這是我私人的手機號碼,你決定之後就打給我。”他站了起來,正視著她,“我會等你七天。”語罷,他旋身走了出去。

    史嘉蕾呆坐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老天爺,你是玩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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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4 02:55:00
第二章

    “天啊!”林愛玫坐在電腦前,看著螢幕上關於甄道民的各項報導,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蕾蕾,你確定是這個人?”她轉頭問著在一旁吃蛋糕的史嘉蕾。

    史嘉蕾看了螢幕一眼,“又沒照片,我哪知道是不是他?搞不好那個人只是在開我玩笑。”

    “誰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開這種玩笑?”

    “誰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求婚?”她反問浪漫主義者林愛玫,“你不覺得這一整個很瞎嗎?”

    “哪裡瞎了?偶像劇不都這樣演?”

    史嘉蕾白了她一眼,“蠢喔,偶像劇都騙人的。”

    林愛玫皺起眉頭,像是在看著什麼異形般瞪著她,“你是怎麼在婚顧公司混到現在的?一點浪漫的細胞都沒有。”

    “我那些少得可憐的浪漫細胞都用在那些新人身上了。”

    “啐!”林愛玫輕啐一記,話鋒一轉,“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又帥又怪的人。”史嘉蕾說著的同時,腦海中浮現甄道民的臉龐及身影。

    沒錯,她從沒見過那麼出色的人,簡直像是從羅曼史小說或是愛情浪漫電影中走出來的男主角一般。

    不過就因為他實在太無懈可擊,才更讓她覺得這根本是惡作劇一場。

    “從你這表情看來,”林愛玫發現她在笑,不經意的問:“他一定很賞心悅目出?”

    史嘉蕾不否認,“簡直完美。”

    “真假?!”林愛玫一聽,激動不已的說:“那你還不趕快回電話給他?”說著,她又盯著電腦螢幕,自言自語,“這裡說他是廣興集團現任的副總裁,是財閥甄廣的孫子……欸?”

    這時,她終於發現一張資料照片,照片是側拍所得,拍得雖不清楚,但足夠辨識。

    “是他嗎?!蕾蕾。”林愛玫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螢幕前。

    史嘉蕾看著那唯一一張資料照片,認出那就是昨天剛對她求婚,還說會等她七天的甄道民,整個人嚇傻了。她真的以為那只是個玩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真叫道民,可現在……

    “見鬼!”她震驚得只能說出這兩個字。

    “真的是他?”林愛玫眼睛發亮,“蕾蕾,你這次真的走運了。”

    史嘉蕾懷疑自己看錯,幾乎將臉貼在螢幕上,仔細的又看了幾眼。真的見鬼了,是他。

    他真的叫甄道民,而且就是昨天氣走准新娘,然後說他有私人因素必須儘快完婚轉而向她求婚的男人。

    “蕾蕾,你要是不答應他的求婚,我會說你腦袋壞了。”林愛玫難掩興奮,“這種有錢又長得帥的男人,你上天下地都找不到,可現在他出現了,而且向你求婚耶!”

    她回過神,冷靜下來。“別瘋了,就算他真是什麼廣興集團的少爺還少東,我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嫁個陌生人呀。”

    “你把他的資料看熟一點就不覺得陌生啦。”林愛玫咧嘴一笑,“看,這裡還說他曾在華爾街工作,然後大學時代就靠著爺爺給他的母錢做投資,在美國置產……天啊,這種絕世精品上哪兒找?”

    “你也說他是精品啦,可我是什麼?了不起只能算是潮牌。”史嘉蕾繼續吃著蛋糕,“我很實際,不會想那些有的沒的……”

    “欸!”突然,林愛玫轉過身拍了她一下,教她手裡的蛋糕差點兒掉了。

    她沒好氣的瞪著林愛玫,“幹麼?”

    “你真的不能錯過他。”林愛玫露出詭異的笑容。

    “為什麼?”

    “你知道現代女生的擇偶條件是什麼嗎?”

    “什麼?”

    “學歷高、身長高、薪水高、EQ高,還有……”她哼哼一笑,“父母雙亡。”

    史嘉蕾傻住,“你是認真的嗎?”

    “認真的啊,我身邊的女生都希望另一半無父無母耶。”

    “你們會不會太壞心、太邪惡啊?”史嘉蕾鄙夷的說,“你有哥哥,我有弟弟,你最好別有這種想法……”說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麼而一臉訝異,“那你的意思是,他爸媽都不在了?”

    林愛玫用力點頭,“上面說他爸媽在他七歲時因為一場車禍而喪生。”

    聽著,她沉默了,覺得心情有點沉重。七歲?他那麼小就失去雙親,實在是太令人同情了。

    “總之你不必擔心有難以伺候的公婆,就安心的嫁過去吧!”

    史嘉蕾瞪了她一眼,“我用的雖然是‘愛瘋’,可還沒瘋。”

    “你不覺得這是天意嗎?”林愛玫突然一本正經的說:“自己想想你在元旦時許了什麼願。”

    她一頓,想起自己在錢斌的婚禮上暗許的那個心願。

    “你說你想戀愛、想結婚,就算沒有很愛也沒關係。”林愛玫目光一凝,“現在,老天爺回應你了。”

    是這樣嗎?

    “不要想太多,老天爺給你的,Takeit!”林愛玫唇角一揚。

    儘管唯一的閨中密友林愛玫狂敲邊鼓,鼓吹史嘉蕾嫁入豪門當貴婦,可她是個理智且實際的人。

    若他真是甄道民……不知怎地,她到現在還存疑,一個像他那樣的大老闆怎麼可能會莫名其妙跟一個初見面的女人求婚。若他真是甄道民,即使有特殊因素,隨便都能找個富家千金或知名女藝人結婚吧?

    可就算他是,就算他真瘋到無藥可救的跟一個陌生女人求婚好了,她怎麼能當真就點頭呢?尋常人家的飯碗已經不好端,更何況是那種名門望族家的飯碗,她不過是個平凡的上班族,哪高攀得上?

    就這樣,一天拖過一天,轉眼便到了期限的最後一天。

    她沒忘記這件事,但也沒認真的放在心上。

    “嘉蕾,”同事打開諮商室的門,“錢多多找你。”

    史嘉蕾一愣。“錢多多”是同事們幫錢斌取的綽號,她跟錢斌是好朋友,他偶爾也會到這兒來找她,有時是訴苦,有時是順路給她帶點吃的,她雖然外表很男孩子氣,卻有個很女生的嗜好,那就是吃甜食。

    錢斌知道她喜歡甜食,偶爾路過就會給她買個點心。

    她看了一下手錶,現在都晚上九點了,他不是應該在家陪著懷孕的新婚妻子,怎麼會跑來公司找她?

    “請他進來。”她說。

    “喔,好。”同事出去後不久,猶如消了氣的小鴨般的錢斌走了進來。

    “嘉蕾。”他垂頭喪氣,一臉鬱悶。

    “怎麼了?阿斌……”她又看了手錶,再確定一次時間,“這個時候怎麼還過來?”

    錢斌走向她,突然一把將她抱住,他雖然不魁梧,但男人的身子一壓下來,還是教她差點兒腳軟。

    “嘉蕾,我不快樂,真的不快樂。”錢斌哀怨的說。

    對此,史嘉蕾一點都不陌生。總是這樣的,每當他心情鬱悶,無處訴說的時候,就會來找她這個垃圾桶,然後盡情的將各種垃圾倒給她,再帶著輕鬆的心情離開,找尋下一個Miss right.

    話說回來,他結婚至今才一個多月,應該正沉浸在新婚的喜悅中,哪來的鬱悶?還說他不快樂?他認識施美帆後,不是每天都猶如置身天堂嗎?

    還以為這次他終於找到生命中的真命天女,再也不需要她了,不過,她終究是個稱職的垃圾桶。

    她輕推開他,疑惑的問:“發生什麼事?”

    “我真不該結這個婚的,”錢斌苦著一張臉,“我好後悔。”

    後悔?才一個多月就後悔了?史嘉蕾不解,“到底發生什麼事?你跟她吵架嘍?”

    錢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嘉蕾,我真的受夠她了。”

    “你們剛結婚,還是磨合期,要有點耐心。”她平心靜氣的勸慰著他,不加入太多個人的意見及情緒。

    “你們各自在不同的環境中成長,本來就有差異,很正常的。”她拍拍他的肩,為他加油打氣,“我相信你行的,你們是因為相愛而結合的,不是嗎?”

    錢斌眉頭一蹙,“一開始我也以為是,但現在想想,也許我是一時衝動,要不是她懷孕,我們也不會結婚。”

    “別這麼說啦,阿斌。”她蹙眉,“婚姻都需要經營,不要輕言放棄,再說她現在懷孕,情緒或許比較不穩定,你哄哄她就好了。”

    提及懷孕這件事,錢斌滿臉不悅,“別提懷孕了,她一點都不在乎肚子裡的孩子。”

    “怎麼了嗎?”

    “你知道嗎?她整天在家什麼事都不做,就只是睡覺、看韓劇、上網,家裡一團亂,到處爬滿小強,還得我媽媽三天兩頭來幫我整理。”他抱怨著。

    “呃……她是孕婦嘛,可能提不起勁做家事。”

    “不是那樣。”錢斌一臉惱怒,“她白天像條蟲,可晚上若有朋友約她,她立刻生龍活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泡夜店。她是懷孕的人,怎麼能做這種事?”

    泡夜店?哇塞,施美帆也太猛了吧?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結婚時,她雖已懷孕三個月,但根本看不出來。

    史嘉蕾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盡可能的安撫他的情緒,“假日的時候你多陪陪她嘛,她可能是太寂寞了。”

    “我有!”錢斌有點激動地說。

    “那你跟她溝通一下,就說你很擔心她的身體,叫她儘量別有夜生活。”

    “能說的我都說了,她就是不理我,還大發脾氣。”他深吸了一口氣,斬釘截鐵的說:“嘉蕾,我告訴你,我要跟她離婚。”

    “什麼?!”離婚?不會吧?他們才結婚一個多月,而且施美帆懷著他的孩子耶。

    “我受不了她,我不要再忍了。”

    “阿斌,別衝動啦,孩子怎麼辦?”

    “隨便她!”錢斌氣呼呼地說。

    “你在說氣話。”史嘉蕾苦笑,“先冷靜下來,什麼事都可以商量的。”

    “嘉蕾,”錢斌突然深深注視著她,“我一定是糊塗了。”

    “嗯?”她困惑的看著他。

    錢斌伸出雙臂,一把將她抱進懷中,緊緊的圈著。“到頭來,只有跟你在一起時我才是最快樂的。”

    她啞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為什麼沒發現,為什麼沒看見?真正適合我的女人就在我面前,而我卻一再錯過……”

    她暗戀他多年,也一直期待著他能看見她,聽見他這麼說,她應該覺得高興、感到欣慰,可不知怎地,她突然有種倦了、夠了的感覺。

    他真是個任性又自私的男人。

    一直以來,他忽視她的感覺及感情,在她面前談論著他歷任女友,把她當是便宜又便利的OK繃,他從不知道她心裡的苦及悶,只在乎自己的心情是否得到抒解。

    他一次又一次的將垃圾丟給她,然後讓她自己消化。

    她到底還要忍受多久?到底還要讓他折磨她多久?不,她不要再這麼惡性循環下去,她要終結這一切,她要讓他知道——她拒絕再當他的垃圾桶及OK繃!

    心意一定,她用力推開了他。

    錢斌嚇了一跳,滿臉疑惑,“嘉蕾?”

    “阿斌,我想你並不適合我。”她直視著他,“因為跟你在一起,我從來不覺得快樂。”

    錢斌先是一愣,然後蹙眉問道:“嘉蕾,你在胡說什麼?”

    “已經夠了,我不想再當你用完即丟的OK繃。”

    “嘉蕾,我沒……”

    她打斷他,“你的問題請你自己去面對、去解決,不要再來找我。”

    “嘉、嘉蕾?”錢斌太震驚,怎麼都想不到自己會被她狠狠的拒絕。

    這時突然有人敲門,“嘉蕾,有位甄先生找你。”

    史嘉蕾一震。甄道民找她?在七天期限的最後一天?難道他是真的想娶她?

    這是天意嗎?在她決定徹底擺脫錢斌的時候,他正巧出現……

    驀地,一個念頭鑽進她腦海裡。

    她大步上前,打開了門,而此時,甄道民就站在外面。

    見諮商室裡除了她還有一個男人,甄道民微頓,“你在談公事?”

    史嘉蕾轉頭看了錢斌一眼,而錢斌正好奇的打量著甄道民。

    “不是,他就快走了。”她說。

    “嘉蕾,”錢斌趨前,狐疑的問,“他是誰?”

    “我是甄道民。”甄道民不疾不徐地答道。

    錢斌愣了一下。他聽過甄道民這個名字,但他不確定眼前的這個是不是他知道的那個,正想開口問,史嘉蕾已先說話。

    “甄先生,”她兩眼直視著甄道民,“你是為了那件事來的嗎?”

    甄道民唇角淺淺一勾,“是,今天是第七天。”

    她確定了,他不是開玩笑的,他是真的要娶她。她雖不覺得這是理智的決定,但此刻她一點都不在乎了,她行事總是理智而實際,但現在,她決定瘋狂一回。

    “你真的要娶我?”她問。

    甄道民用高深莫測的眼神看著她,“你決定要嫁我了?”他不是笨蛋,隱約可以感覺到史嘉蕾跟錢斌之間有著某種糾葛。

    但他不在意,只要她點頭答應。

    “是,”史嘉蕾直視著他的眼睛,“明天就去拜訪我爸媽。”

    聽到甄道民說要結婚,趙功勤又差點從酒吧高腳椅上跌下來。這已經是他一個月內第二次聽到他說要結婚。

    不久前,甄道民才說要娶公司裡的職員,誰知瞎忙了一陣子卻無疾而終,不了了之。他以為甄道民恢復理智,決定循正常管道尋覓終生伴侶,誰知道同樣的鬧劇又來一次。

    “兄弟,這次又是哪個部門的?”趙功勤力持鎮定。

    “婚顧公司的。”甄道民淡淡的說。

    趙功勤愣了一下,“你什麼時候進入婚顧市場的?”

    “不是廣興旗下的公司或部門。是之前接洽過的婚顧公司裡的婚禮顧問。”

    聞言,趙功勤傻了好一會兒。

    不是吧?跟女職員婚事告吹後,他轉而追求婚禮顧問,而且已經決定要步入禮堂?這是哪一出?

    “道民,”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甄道民,“我從來不知道你有這麼瘋狂。”

    “她似乎是個好相處、不會跟我鬧的女人。”

    “你根本不瞭解她!”趙功勤為好兄弟擔心起來,“你不能病急亂投醫啦!”

    甄道民笑睇著他,悠哉的啜了一口酒,“我還以為你會說我是狗急跳牆。”

    “差不多是那樣了。”趙功勤神情激動而嚴肅,“你不能隨隨便便在路上撿個女人就帶進甄家。”

    甄道民一笑,“哪裡隨便?我是真的覺得她還不錯。”

    “是嗎?”趙功勤不以為然,“那之前的賈小姐為什麼在最後關頭被你打槍?”

    甄道民微微蹙起濃眉,有些悻悻的說:“馬有失蹄。”

    他討厭失敗的感覺,而那對他來說就是一次失敗。

    “那你怎麼知道這次不會也失蹄?”

    “別潑我冷水,我已經決定了,而且也已經拜訪過她的父母親。”

    趙功勤表情變得猙獰,“別告訴我你爺爺認同你這種敷衍的做法。”

    甄道民從容回答,“他沒意見。”

    趙功勤簡直不敢相信,“你的瘋狂該不會是遺傳自他吧?”

    “也許。”他眼底帶著一抹銳利光芒,“總之,我們的婚期已經決定了。”

    趙功勤深吸了一口氣,“不是我咒你,小心閃婚又閃離。”

    “既然結了,我就不會離,除非她主動提出。”

    “你愛她嗎?”趙功勤實在無法理解他要如何娶一個陌生女人為妻,然後一起生活。

    “愛?”

    “對,l、o、v、e.”

    “有沒有Love,我是不敢說,但應該有Like吧。”甄道民揚唇一笑,“她是個討喜的女生,我不討厭。”

    聽到他的回答,趙功勤真不知道要說什麼。“看來你是玩真的。”

    “當然。”

    “Fine,”趙功勤深深吸了一口氣,無奈地說:“你老兄高興就好……說吧,這次的新娘叫什麼名字?”

    “史嘉蕾。”

    趙功勤一愣,“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是那個史嘉蕾?史嘉蕾•喬韓森?”

    “你想太多。”他失笑,“她是正港的臺灣人。”

    “所以她真的叫作史嘉蕾?”趙功勤忖了一下,喃喃地道:“上回是‘真假’聯姻,那這次不就是……”說到一半,他眉心一皺的看著甄道民。

    “幹麼?”

    他露出怪笑,“希望你們的婚姻不要跟你們的姓氏組合一樣……真屎。”

    另一方面,史嘉蕾沒想到自己一時失心瘋而點頭答應的事真的成了。

    她以為當他們一起去見她爸媽時,會被她爸媽臭駡一頓,說她頭殼壞去或是中邪之類的,可沒想到當他們看見甄道民,就一整個被他出色的外貌收服,都還不知道他的身分背景,就已經急著要把她出清。

    想當然耳,在他們之後發現他驚人的身家後就更開心了。

    他那天才老媽還煞有其事的買了鮮花素果去拜祖先,感謝史家列祖列宗保佑,讓她覓得如意郎君。

    之後,她當然也要去拜訪甄道民他爺爺——甄廣。

    說真的,她幾乎想逃跑,雖然錢斌讓她超級火大,可她同意結婚,是個更不智的決定,想到自己要嫁進豪門當貴婦,她還是有點皮皮到。

    竹門對豪門,這樁婚事真能成嗎?甄家有頭有臉,有錢有勢,要娶什麼樣門第相當的媳婦沒有,為何要如此輕率的找了個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她?她實在不明白甄道民在想什麼,只覺得他相當認真。

    可他爺爺會放任他嗎?要是知道他想娶的是一個長相平凡、出身平凡的女人,會不會氣得當場爆血管?

    在甄道民的黑色淩志要開進甄廣位在半山腰的獨棟別墅時,她險些要開車門跳車。

    “你幹麼?”甄道民見她解開安全帶,疑惑的瞥了她一眼。

    “你爺爺一定會生氣的。”她說。

    “生氣?”他唇角一勾,“知道我要帶未來孫媳婦過來見他,他很開心。”

    史嘉蕾秀眉一皺,有點懊惱又懊喪的說:“嘿,你看我。”

    他看著她,臉上的神情帶了點興味。“我在看。”

    “你看我一點都不像千金小姐。”她有些懊惱,“昨天我又被阿桑叫帥哥了耶。”

    甄道民忍俊不住的笑出聲音,意識到自己竟笑了出來,他有點訝異。他從來不是個外向的、爽朗的、熱情的人,即使是在好友趙功勤面前,他也常常板著臉。

    可不知為何,他卻常因她的一言一行而感到……他說不出那種感覺,只覺得在她面前,自己放鬆了。

    “活像個男生就不說了,我家世平凡耶!”她有點激動的指著那棟宏偉的獨棟別墅,“住得起這種地方的人,怎麼可能接受我這種凡夫俗女?”

    甄道民好笑的回答,“我爺爺不是仙人,他也是凡夫俗子。”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你現在可不能後悔。”甄道民目光一凝,“我已經拜訪過你爸媽,他們也都答應這件婚事,所以這婚是結定了。”

    迎上他篤定的目光,她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望著他。

    好一會兒,她注視著他,一臉認真的問:“甄先生,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你會如此草率的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

    他饒富興味的說:“我該介紹你認識一個人。”

    “誰?”

    “我朋友,趙功勤。”他說:“你們都說了同樣的話,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我草率呢?”

    “你對初次見面的我求婚,還不草率嗎?”

    “我給了你七天時間考慮,也給了自己七天時間冷靜,最後我決定去找你,你也同意要嫁我,我認為我們都經過深思熟慮了。”

    是的,在他向初次見面的她求婚之後,確實也想過自己是不是太瘋狂、太衝動,可七天過去,他發現自己並沒有“當這事不曾發生過”的念頭。

    其實以他的條件,要在半年內找到門當戶對的物件完婚並不是問題,可不知為何,那些千金名媛們就是不合他的胃口。她們從小養尊處優,難相處就罷了,還可能會找他麻煩,他不想在外衝鋒陷陣,回到家還得繼續打仗,而那也是他一開始選擇了賈欣宜的主因。

    她看來溫和甜美,在公司裡也頗得人緣,他想她肯定不會找他麻煩,豈知……

    “七天就算是深思熟慮?”史嘉蕾蹙起眉頭,“甄先生,你會後悔的。”

    “別妄自菲薄。”他看著她,“也許我們會相處愉快。”

    看著面貌清秀的她,甄道民是真心這麼認為。她沒有嬌氣,感覺是個爽朗又直率的女孩,在看過她跟她爸媽的互動後,他可以確定她來自一個和樂且溫馨的家庭,跟家人的感情也十分親近。

    她很隨興,看來似乎是個物欲不高的人。他想,他能跟她相處愉快。

    “面對現實吧。”他的聲音多了一些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頭都洗了,就把它洗完。”說著,他按下遙控器,車庫的門緩緩開啟。

    進門之後,史嘉蕾擔心的事,一件都沒發生。

    她以為甄廣見了她,會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用審視的、輕視的,甚至是嫌惡的、不友善的眼光看她,然後給她一頓排頭吃。

    但,沒有。

    看來一絲不苟的甄廣意外的隨和。他問了很多關於她的事,就是不問她跟甄道民是怎麼認識的,知道她喜歡近代史,他跟她聊起了年輕時投筆從戎的往事,他們聊台兒莊大捷,聊古寧頭大戰,然後細數那些名將的豐功偉業。

    他們相差五十四歲,竟意外的投緣。

    就這樣,原本以為將是最大阻力的甄廣,竟毫無異議且滿心歡喜的接受了她。

    於是在一個月後,他們舉行了婚禮。

    她自己是做婚顧的,婚禮當然肥水不落外人田的由溫莎一手策劃包辦。不過,他們的婚禮簡單而低調,既沒有鋪張排場,也沒有政商雲集,與會的全是男女雙方的親朋好友。

    其實做婚顧三年,史嘉蕾從沒幻想過自己的婚禮該如何豪華浪漫,她喜歡簡單樸實的婚禮,參加的賓客都是與他們相識相知且真心真意給予他們祝福的人,而不是那些八竿子打不著,只是為了人情或其它利益關係而來的路人甲乙丙。

    幸好甄道民是個低調的人,而甄廣也不來那一套,因此他們的婚禮上沒有政治人物及商界大老上臺致詞。她辦過那樣的婚禮,而且常常。每次看見新人在臺上罰站聽演講而露出無奈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時,她都忍不住替他們難過。

    婚禮九點半就結束,她回飯店樓上的房間換裝,卸掉那讓她不舒服的妝容。

    一旁,擔任她伴娘之一的好友林愛玫趁著她還沒卸完妝,拚命拿手機拍她。

    “你幹麼?”她將臉貼近鏡子,用非常粗魯的方式取下假睫毛。

    “欸,你想把自己的睫毛扯光嗎?”林愛玫驚叫。

    “睫毛還會長,怕什麼?”她不以為意,撕下另外一條假睫毛。

    她是幾乎不化妝的人,即使是上班,她也只是塗上粉色的護唇膏。因為氣色跟膚質都很好,不至於嚇到客人,再加上她大刺刺的,常被以為是長相秀氣的男生,善良的老闆也沒強迫她帶妝上班。

    林愛玫坐在她旁邊,看著手機裡今天拍的照片。

    “蕾蕾,你今天真的好漂亮耶,讓我忘了你根本是個男人婆。”她不斷滑著一張張的照片,其中有不少甄道民跟伴郎趙功勤的照片。她笑得喜孜孜,一臉春意。

    “欸,你老公真的好帥。”

    史嘉蕾突然心頭一動。老公?對出,今天過後,甄道民就是她的丈夫了耶。

    不知怎地,她忽然心跳加快。

    “他的朋友也好帥喔。”林愛玫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欸,幫我探聽一下那個趙功勤死會了沒?”

    “你想幹麼?”史嘉蕾白她一眼。

    “當然是……你知道的。”她笑得曖昧。

    “我不知道。”史嘉蕾當然知道她想幹麼,只是喜歡鬧她。

    “喂,姊妹一場,你嫁了個億萬金龜婿,當然也要拉姊妹一把。”林愛玫一臉嚴肅,“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

    “還雞犬升天咧?”史嘉蕾失笑,“你是雞還是犬?”

    “史嘉蕾!”林愛玫用力推了她一把,有些羞惱。

    “拜託你矜持一點。”史嘉蕾搖頭歎息,“這麼積極,男生會嚇跑的,再說我跟他又不熟,突然打探這種事多奇怪。”

    “你跟他不熟,他總跟你老公熟吧?”林愛玫不以為然,“他是你老公的好兄弟,問你老公不就得了?”

    老公、老公……天啊,怎麼她頭皮有點發麻?她跟甄道民熟嗎?好像沒有耶。

    一個月前,他們還只是陌生人,而現在他們已經是夫妻。

    但這一個月裡,他們除了一起去見雙方家長,空出一天拍婚紗照,吃了幾次飯,其它的……都沒有,這對方的嗜好她都不知道。

    天啊,她怎麼有勇氣幹這種蠢事?從今天開始,她就要跟個不太熟的男人一起生活了耶!

    “噢!”想到這兒,她不自覺的發出哀嚎,整個人趴在梳粧檯前。

    林愛玫嚇了一跳,“你、你幹麼?”

    她抬起頭,苦著臉,“玫玫,我突然好想哭。”

    “為什麼?喜極而泣嗎?”

    “不是啦!”她沒好氣的瞪著取笑她的林愛玫,“是焦慮得想哭。”

    “焦慮什麼啦?”林愛玫輕啐一記,“怎樣?擔心以後錢太多,不知道怎麼花喔?”

    史嘉蕾眉心一蹙,懊惱的瞪了她一眼,“我真的能跟一個不太熟的男人生活嗎?”

    林愛玫一愣,露出詭異的笑,“嘿嘿,多睡幾次就熟了。”

    聞言,史嘉蕾只覺得整個背脊都涼了。她神經真是有夠大條,居然一直沒想到這件事?

    沒錯,他們是夫妻了,也就是說不管是他還是她,都必須履行夫妻義務。

    見她臉色“青荀荀”,林愛玫忍俊不住,笑了出來,“你都沒想到齁?”

    “玫玫,怎麼辦?!”她驚慌的抓著林愛玫的手,“怎麼辦?”

    “能怎麼辦?一回生二回熟嘛,搞不好你們在那方面意外的合拍。”明知她已經緊張得想奪門而逃,林愛玫還是壞心眼的欺負她。

    史嘉蕾霍地站起,“喔不,不行,這件事非同小可,我、我得……”話未說完,她已經拔腿往門口跑去。

    “喂!蕾蕾,你去哪裡?”林愛玫起身想追,卻被椅子絆了一下。

    史嘉蕾連鞋都沒穿,一陣風似的奔向門口,打開門便沖了出去。見狀,林愛玫慌了,她可不希望史嘉蕾變成落跑新娘。

    “蕾蕾,等我!”她踢開椅子,急急忙忙追出去。

    史嘉蕾不知道要去哪裡,要做什麼,她只是覺得既茫然又惶然,沖到電梯前,電梯正在上樓,她趕緊按下按鈕。

    沒一會兒電梯到達,當的一聲打開。門打開的瞬間,她發出驚叫——

    “啊!”

    甄道民處理完其它瑣事,正要上樓看看史嘉蕾是否已換裝完畢,得以驅車返家,誰知電梯門一打開,便見已經換上襯衫牛仔褲的她就站在外面,而且見到他還發出驚恐的慘叫。

    他愣住再一看,發現她臉上的妝只卸了一半,樣子有點滑稽。

    “你幹麼?”他微微攏起濃眉,疑惑的看著她。

    “我……”她倒退兩步,說不出話。

    他的視線再往下,看見的是兩隻光溜溜的腳丫子。連鞋都不穿的跑出房間?怎麼,房間鬧鬼?

    正要問,只見妻子的好友林愛玫氣喘吁吁的跑過來。

    林愛玫沒注意到電梯裡有人,直喊著,“蕾蕾,別逃走啦!”

    “逃?”甄道民挑眉。她要逃去哪裡?為什麼逃?

    林愛玫跑過來,赫然發現電梯裡的甄道民,也嚇得尖叫出聲。“啊!”

    甄道民眉心一擰,步出電梯,眼神犀利的看著她們兩人,“怎麼回事?”

    “沒……沒事。”林愛玫咧嘴一笑。她怎能說史嘉蕾想落跑呢?

    “能走了嗎?”他直視著妝沒卸乾淨的史嘉蕾,“還是你要回房間去再弄乾淨一點?”

    史嘉蕾看著他,想起林愛玫剛才提醒她的事,頓時面紅耳赤,心跳加速。

    見她反應奇怪,他先是一愣,然後隱約意識到什麼。“我想,我們需要談談。”他神情平靜的說。

    “欸?”史嘉蕾怔住,疑惑的望著他,“談?”

    “是。”他說,然後轉頭看著林愛玫,“可以讓我們單獨聊聊嗎?”

    林愛玫乾笑,“喔,好啊,那我先回房間收拾一下。”說完,她給了史嘉蕾一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便旋身走開。

    甄道民目光一凝,專注的看著她,“我從沒跟你說過為什麼我要如此急著完婚吧?”

    她訥訥的回答,“你說是私人因素,所以我就不多問了。”

    “唔。”他沉吟須臾,“我有很多親戚,你今天應該都見過了。”

    “嗯。”是的,除了甄廣,他還有大伯父一家加上堂妹的未婚夫共七人‘姑姑一家共六人,還有小叔叔一家五口,今天她見到他們了。

    “爺爺雖然將廣興集團交給我,但大權還是他攬在手上。”他說,“每年他會更改遺囑一至兩次,而每當更改遺囑前,他會召集所有人,並交付一個任務讓我們去實行,過去幾年,我一直是最後贏家。”

    “有獎品嗎?”她天真的問,一時忘了剛才還讓她嚇得奪門而逃的事。

    他睇著她,唇角一勾,“其實沒有。”

    “欸?”她不解的問:“那你幹麼要贏?”

    “因為我討厭輸。”

    “這樣啊,那你的得失心實在太重了,其實……咦?”突然,她明白了什麼,瞪大眼睛,“難道結婚就是爺爺這次交付的任務?”

    甄道民嘴角輕揚,“你不笨嘛。沒錯,爺爺這次交付的任務就是所有年滿二十五歲的孫兒孫女都必須在十月股東會議前完婚,否則就會失去股東的權益及身分。”

    史嘉蕾心中某些疑惑解開了,可是又多了新的問題。

    “離十月還有近半年的時間,足夠你尋找更好的物件,為什麼要……”她低頭看看自己,“我只是個普通人。”

    “我也是普通人。”他說。

    她揚起臉看著他,“你一點都不普通!”

    “我跟你一樣有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一樣要吃喝拉撒睡,沒什麼不同。”

    “你是廣興集團的副總裁、出身名門望族,就算急著完婚,也一定能找到門當戶對的物件,那些上流社會的小姐才適合你。”

    甄道民一笑,“不管你信不信,我對千金名媛沒興趣,若我真的娶一個千金或名媛為妻,那肯定只是政策性聯姻。”

    “你娶我也很奇怪呀。我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

    “我就喜歡你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他直視著她。

    迎上他那雙深沉又銳利的眸子,史嘉蕾的心一陣狂悸。他剛才是說喜歡?怪了,明明知道那句話沒其它意思,為什麼她有種暈眩的感覺?

    “我喜歡單純的關係。”他解釋,“我每天身處的世界已經太複雜,不需要把家裡也變成戰場。”

    “你結婚只是為了不想輸,為了保住股東的地位及權益,這聽起來就不單純呀。”她說。

    “是這樣沒錯,不過……”他黑眸一凝,深深的注視著她,“這婚姻並不是鬧劇一場,這麼說吧,我不會離婚的。”

    “欸?”她一怔,滿臉驚疑。

    他結這婚只是為了贏了遊戲,以及保住他股東的身分及權益,所以如果娶的是有頭有臉人家的女兒,日後可能會有很大的爭端及問題,她想,他是為了將來能輕易解決掉紛擾,才選擇她這種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的平凡女子吧?因為相對來說,她是比較弱勢的呀。

    可他卻說他不會離婚?

    “這也算是我給予你的一份保障吧。”他說:“你要離婚,我會配合,但離婚兩字絕不會從我口中說出。”

    “若你忍受不了我,而我還想賴著不走呢?”她認真的問。

    看著她那天真又認真、還帶點憨憨的表情,甄道民揚唇一笑。“也搞不好是你想走,我不讓你走的局面。”

    他這話又讓史嘉蕾臉紅了。

    “我知道你為何不安。”他語帶保證,“放心,在你還沒準備好之前,我們就單純只是室友。”

    聞言,她一愣。“室友?”

    他點頭,“我已經幫你準備了獨立的房間,你不必遷就我、在意我或是服侍我,你愛怎樣就怎樣,愛幹麼就幹麼。”

    “真的?”她仍是狐疑。

    “我不騙人的。”他強調。

    有了他這番話,她放心許多。也是,他們都結婚了,她能逃嗎?就算要逃,她又能逃去哪裡?

    忖了一下,她抬起頭來看著他,“你家裡有其它成員嗎?”

    “我有個十二歲的兒子。”他說。

    史嘉蕾陡地瞪大眼睛,“兒子?!”

    她一下子就從單身粉領族變成人妻兼後母?更勁爆的是兒子十二歲,也就是說他二十歲就當爸爸了?

    知道她會是這個反應,甄道民眼底迸出黠光。“是只黑色的波斯貓,咕嚕。”

    “咕……咕嚕?”她呆住,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甄道民睇著她,“嚇到你了吧?”

    她秀眉一擰,氣惱的瞪著他,“你這個人也挺壞心眼的。”

    他唇角一勾,“習慣就好。現在,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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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4 02:55:27
第三章

    甄道民住在門禁森嚴,設備完善的豪華大廈裡。他的住家位在十八樓,八十坪左右,在同一幢大樓裡,還有更大坪數的房子,可他買的卻是最小的。

    因為他只有一個人一隻貓,不需要那麼多的空間及房間。

    不過八十坪也不小,前後陽臺、兩大房、兩小房,廚房、餐廳、客廳,一間客用洗手間,已經綽綽有餘。

    史嘉蕾住在他對面的房間,有獨立的衛浴設備及衣帽間,另外兩間小一點的房間分別是書房及咕嚕的專用空間。

    咕嚕是只很大只的黑色波斯貓,看來非常雄糾糾氣昂昂,初次見面會以為它是只壞脾氣、一不高興就可能會出爪傷人的公貓,但不到幾天,她便發現它其實很愛撒嬌,而且還是只足不出戶的超級宅貓。

    它是甄道民在美國生活時養的貓,據他說是前女友留下來的。他要返台時不忍心將它丟下,還費心辦妥所有檢疫及手續才將它帶回來,可也許是對環境陌生吧,它自從來到臺灣後就變得很宅,怎麼都不願走出它的房間。

    史嘉蕾以為自己得花一些時日才能適應這種跟陌生人同居一個屋簷下的生活,但因為還有咕嚕,她莫名的融入了。

    正如他所說,他們只是以夫妻之名同居的室友,誰都不必遷就誰或干涉誰。

    除了她必須辭去工作之外,他對她沒有其它的要求,她愛在家待著就在家待著,想出去找人串門子就儘量去。

    她不必幫他燒菜洗衣,也不用等門,還有隨她取用的零用錢,玄關櫃上的一隻紫檀雕花木盒裡,永遠都擺著五萬元任她使用。但她一直沒從裡面拿過錢。

    她想,大概是因為她自認沒盡到任何妻子的義務吧?

    就這樣,她不知不覺已跟他生活了一個月。老實說,她開始覺得無聊了。

    為了打發時間,她決定找事情來做。

    她先打掃了咕嚕的房間、然後是自己的房間、客廳及廚房,把每個地方都擦得亮晶晶後,她決定去幫他整理房間。一開始,她其實有點猶豫,因為那是他的私人空間,是這個家裡唯一不必與她共用的地方。

    雖然說他們已經是夫妻,但其實跟室友無異。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好像也沒特別叮囑過她不准進他房間。

    經過思考後,她還是決定幫他整理房間、換換床單。於是,她打開未上鎖的房門,但當她看見裡面的景象時,嚇了好大一跳。

    因為凡事一絲不苟,又把公共空間都整理且維持得整齊又乾淨的甄道民,房間居然意外的……隨興,唔,她不想用“亂”這個字眼來形容他的房間。

    被子隨意的扔在床上,枕頭東一顆西一顆,床頭櫃上及床邊的書迭得歪歪扭扭,活像在玩迭迭樂般,走進他的衛浴間,一樣慘不忍睹。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甄道民的房間。結婚一個月,她一直以為他是個生活習慣很好的男人,他總是隨手收拾東西,也不製造髒亂,自己的衣物自己洗、自己晾,從不假手他人,可他的房間卻是這副景象……

    她先將他換下的衣物及用過的浴巾丟進洗衣機,再著手整理他的房間,將他隨處亂丟的物品擺放整齊。

    就在她要將他堆得跟山一樣的書擺回書架上時,一個不小心碰倒了上頭的一個哆啦A夢撲滿,就見撲滿從書架上跌下來,她來不及接,結果撲滿掉在地上,應聲碎裂。

    “糟了!”

    哆啦A夢撲滿是半陶瓷製品,一撞到地就大大小小的碎成好幾塊,她趕緊將書本擺好,然後蹲下來撿拾碎片及八個十元銅板。

    她拿來一個小碗裝起撲滿的碎片及銅板,打算等他回來時向他“負荊請罪”。

    不過幸好只是撲滿,要是她打破的是個蟠龍花瓶,事情可大條了。

    將他的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後,她便出門到附近的超市買菜。一個月來,她沒見他在家吃過東西,也就是說他是三餐老是在外的外食族。

    這實在太悲哀了,明明有個閑閑在家的老婆,他卻連家常菜都吃不到。

    雖說他們目前只是有夫妻身分的室友,但為了報答他對她的寬容及遷就,她深深覺得自己該為他做些什麼。

    其實她不是個精於廚藝的人,雖也不至於分不出糖跟鹽,或是不知道絲瓜要去皮,可是能做出來的菜色大概不超出十道。

    不過“誠意喝水甜”,她想他應該不會嫌棄,最好能原諒她打破了他的哆啦A夢。話說回來,那個哆啦A夢撲滿裡怎麼只有幾十塊錢,而且還妥當的收在書架上,它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算了,現在不是想那個的時候,她還是把心思放在眼前的難題吧!

    史嘉蕾煮了兩杯米,弄了一個薑片雞腿湯,鹵了一碟黑豬三層肉,弄了一盤洋蔥蛋捲,一盤A菜,然後再煎了一尾魚,沒想到魚煎得有點過頭,她只好把它弄成紅燒……

    本來她是想打電話告訴他,要他回來吃飯,可為了給他一點驚喜,她打消了念頭。他的工作時間很長,每天都近九點才回家,有時更晚,雖然她覺得他這樣真的很不健康,但因為只是室友,她也不好說什麼。

    等著等著,她不知不覺睡著了,當她聽見開門聲而驚醒時,竟然已經快十點了。

    甄道民打開門,一眼便看見坐在沙發上,有點睡眼惺忪的妻子。他先是一愣,然後問:“怎麼不回房裡睡?”

    史嘉蕾再確定了一下時間,發現真的已經十點了。不知怎地,她有點沮喪及懊惱。她想,他一定已經吃過晚餐了。

    “你吃過了嗎?”她問。

    “嗯。”他微頓,“怎麼了嗎?”

    “沒事……”她像泄了氣的皮球般坐在沙發上。

    甄道民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沒多問,拎著公事包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但過沒五秒鐘,甄道民臉色鐵青的走了出來,手上拿著那個裝著哆啦人夢屍體的碗。

    史嘉蕾一見,立刻站了起來,歉疚的道:“那個,我很抱歉,我只是……”

    “誰要你那麼做的?”他打斷了她的話,聲線裡充滿著壓抑的憤怒。

    “我、我只是想幫你做一點事。”

    “我沒要求你為我做什麼。”他話聲一沉,眼神如利刃般射向她。

    “我知道,可是我……”她再怎麼遲鈍也感覺得到他有多麼生氣。她打破哆啦A夢是事實,除了道歉,沒什麼好說的。“對不起。”

    “對不起?”甄道民眼底似燃著兩團火球般逼視著她,“你以為一聲對不起,撲滿就會恢復原狀嗎?”

    她低著頭,低聲下氣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想幫你把書放好,沒想到……”

    “到底誰要你多事的?!”他突然一聲沉喝,嚇得史嘉蕾抬起臉來,驚恐的看著他。

    多事?她好意幫他整理像是被海嘯侵襲過的房間,他卻認為她多事?

    沒錯,打破他的東西是她不對,可他有必要為了一個哆啦A夢撲滿對她發脾氣嗎?

    “我只是想盡一個當妻子的義務及責任,我……”

    “我沒要求過你盡妻子的義務及責任。”他神情冷酷,目光駭人的打斷她。

    是,他是沒要求過,他早就跟她說得清清楚楚,她在這段婚姻裡,什麼義務都不必盡,什麼責任都不必扛,甚至可以隨時隨地隨她高興,根本不需要給理由便提出離婚要求。

    打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為什麼向她求婚,為什麼急著跟她結婚,而她也接受了,他們是打著夫妻名義住在一起的室友,從來不是夫妻。

    她明明都知道,也全接受,為何此時聽見他這麼說卻有種受傷的感覺?

    “你為什麼要說這麼過分的話?”她深感委屈,卻倔強的瞪視著他,“我只是、只是……”想起自己還幫他煮飯做菜,她越想越覺得生氣。

    “只是什麼?不懂得尊重別人的隱私,不懂得非請勿入?”他語氣嚴厲,“你不該碰我的東西。”

    “我只是看你的房間亂,幫你整理罷了。”

    “如果我需要這樣的服務,只要請個傭人就好。”

    聞言,她有種被狠狠敲了一棒的感覺,雖然他說的也沒錯,可是就是很傷人。

    “只是一個撲滿,我賠給你就是了!”

    此話一出,史嘉蕾看見他眼底閃過一抹憤怒及悲傷,她立刻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可已經來不及收回。

    “你以為什麼東西都能用錢買到嗎?”他冷冷的瞪視著她。

    “我……我……”她不是那個意思,他感覺不到她的歉意嗎?她都已經道歉了,他為什麼還要用這麼嚴厲的話語責怪她?

    “不要以為我們結婚了,你就可以……”

    “夠了!”像是感覺到他即將要說出什麼可怕的話來,史嘉蕾大喝一聲,打斷了他。

    甄道民怔住,臉上及眼底依舊充滿怒意。

    她瞪著他,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可要強的她怎麼都不讓它們湧出、落下。她其實還想對他說些什麼的,但她知道只要一開口,不管說的是什麼,都一定會忍不住哭個淅瀝嘩啦。

    於是她轉過身,奪門而出。

    “好啦,回家去吧。”蕾媽坐在床邊,拍拍趴在床上哭的史嘉蕾的屁股,“夫妻吵架難免嘛。”

    “誰跟他是夫妻!”她又氣又難過的回了一句。

    “聽聽你說的,你們難道不是夫妻?”蕾媽失笑。

    “我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根本……”她衝口而出,又趕緊打住。

    可蕾媽已經聽出端倪,一把拎住她的後衣領,神情凝肅的問:“史嘉蕾,你在說什麼?什麼名義上的夫妻?你給我說清楚。”

    “沒、沒啦,我沒那麼說。”她心虛的回應。

    “你老媽我還沒老到耳背呢!”蕾媽態度強硬的把女兒摶起來,“你不說的話,我叫你爸進來問你。”

    “不要!”史嘉蕾最怕老爸了。不是因為他凶,而是因為他比女人嘮叨。

    為免聽老爸在耳邊念經,她只能乖乖吐實。“好啦,事情是這樣……”她將自己跟甄道民相遇到結婚的過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媽媽。

    聽完她說的,蕾媽驚訝得瞪大眼睛,好一會兒說不出話。“老天爺啊!”

    “媽,你別告訴爸。”她語帶哀求的說。

    “我才不會告訴他,要是他氣到爆血管怎麼辦?”蕾媽說著,突然朝她手臂用力擰了一把。

    “哎喲!”史嘉蕾疼得哇哇叫,“媽,你幹麼啦?”

    “幹麼?當然是處罰你對我們說謊!”蕾媽瞪著她,“說什麼你們一見鍾情,原來是這樣。”

    “一見鍾情是他說的啦。”

    當初為了說服蕾爸蕾媽同意他們閃婚,甄道民編出“一見鍾情,非卿莫娶”如此美麗的謊話。

    “你瘋了嗎?他又不是因為愛你才娶你,你也敢嫁?”蕾媽目光一凝,“是不是他給了你很多錢?”

    史嘉蕾搖搖頭,“沒有。”

    蕾媽瞪大眼,又狠狠朝她手臂一擰,“笨死了,什麼都沒有你也嫁?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賠什麼夫人啊?”她痛呼,“我又沒跟他睡覺。”

    蕾媽一怔,疑惑的看著她,“你說什麼?你們沒睡覺?”

    “我們只是室友,各睡各的。”她委屈的揉著被老媽連掐了兩次的手臂。

    蕾媽突然冷靜下來,若有所思。“太奇怪了,他幹麼娶一個有名無實的老婆回家?難道他不想生兒育女、傳宗接代?你們有約定結婚滿幾年就可以離婚嗎?”

    “沒有。”她搖頭,“不過他說我隨時可以提出離婚的要求。”

    “是嗎?”蕾媽發揮她超強的想像力及柯南辦案的精神,“雖說他只是為了敷衍他爺爺,保有股東身分而結婚,但既然要結,為何不找一個門當戶對,可以為他傳宗接代的女人,而是找你?唔,我看事情絕不單純,也許他還有其它的……啊!對了!”突然,她用力朝女兒的腿上打了一下。

    史嘉蕾叫了起來,“痛啦!”

    “蕾蕾,真相只有一個……”蕾媽直視著她,一臉認真,“他是同性戀。”

    “嗄?”她一愣。

    “甄家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他一定是擔心被人議論,害家族蒙羞,才會娶你當煙幕彈。”蕾媽說得煞有其事。

    史嘉蕾忖了一下。同性戀?他嗎?不,一點都不像,她也有同志圈的朋友,他們的言行舉止及氣質真的跟異性戀者不同。

    而甄道民不管橫著看、豎著看,都不像是同志。

    “他絕對不是。”她一臉篤定,“我確定。”

    “那他為什麼選你?”蕾媽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家女兒,“雖然瘌痢頭的兒子也是自己的好,但你跟他實在相差太多了。”

    “他說他看中的就是我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她說。

    蕾媽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什麼而露出一抹富含興味的笑,令史嘉蕾皺起眉頭,“媽,你笑得好詭異。”

    “蕾蕾,我想……他應該是有喜歡你。”

    “嗄?”她先是一羞,然後不以為然的反駁,“如果他喜歡我,怎麼會因為我打破撲滿就一副要把我生吞活剝的樣子?可惡,我連一個哆啦A夢都不如。”

    “哆啦A夢?”蕾媽一怔。

    “沒錯,就是一個哆啦A夢撲滿。”想起甄道民那嚴厲的神情及言語,她又一肚子氣。

    這時,史嘉蕾就讀大四的弟弟史嘉聲打開門,看見她在裡面,一臉促狹地道:“欸?你怎麼回來了?沒聽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喔?”

    “回娘家不行嗎?”她沒好氣的說:“我警告你,別把你的垃圾堆到我房間來。”說著,她看了一眼史嘉聲擺在她房間角落的幾箱雜物。

    史嘉聲壞壞的一笑,“安啦,哪天你離婚回來,我就會把東西拿走了。”

    一聽,史嘉蕾跟蕾媽幾乎同時抓起東西就要往他丟去,他一見苗頭不對,立刻關上房門,一溜煙的跑掉。

    雖然知道弟弟那句話只是玩笑,但不知怎地,她竟覺得憂鬱。離婚?真的會嗎?可他們的婚姻沒有感情基礎、如此脆弱,好像不是不可能。

    話說回來,就算離婚她也沒損失,為什麼她竟然會感到……惆悵?

    “蕾蕾,回去好好跟他道個歉吧。”蕾媽認真又平靜的說。

    她微怔,“我已經跟他道歉了,為什麼還要再去?”

    “也許那對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他才會那麼生氣。”蕾媽一歎,“總之不管你們結婚的理由有多荒唐,你們是夫妻已是事實。”

    “我們隨時可以離婚。”她負氣地道。

    “別說這種話,我知道你不是真的那麼想。”蕾媽笑歎一聲,一臉“老娘都了”的表情,“你們才結婚一個月就離婚,難道不怕老媽老爸丟臉?”

    是啊,閃婚閃離是有點丟臉,而且她確實一點離婚的念頭都沒有。不過看他那麼生氣,搞不好現在想離婚的是他,如果他真背棄當初的約定提出離婚,她要如何回應?

    “媽,你說他會不會主動提離婚的事情?”

    看她一臉緊張惶恐,蕾媽卻沒太擔心。雖說他們這婚結得很荒謬,但兩人朝夕相處、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男女之間是很微妙的,有時一個不經意的眼神或動作,便會觸動彼此心中柔軟又敏感的地方,進而產生愛戀之情。

    “這麼怕的話,就趕緊回家去吧!”

    “誰怕啊?”她啐了一聲,故作不在意。

    蕾媽一笑,“算了,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就在家裡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甄道民昨晚失眠了——儘管他知道史嘉蕾已經回到娘家。

    昨晚他打了一通電話到她家,接電話的是她弟弟史嘉聲。史嘉聲說她已經睡了,還說她今天就會回來。

    明明知道她在安全的地方,明明知道她還會回來,他卻輾轉難眠,煩躁焦慮。

    昨天史嘉蕾跑出去之後,他發現了餐桌上的那些飯菜,當下便冷靜下來,深深感到歉疚及自責。

    她幫他整理房間、為他做飯,這都是她希望兩人的關係能有所進展的表現,也許不是刻意,但潛意識裡一定有那樣的想望。

    雖然他們不是因為相愛而結婚,但他也沒把這段婚姻當是兒戲,一旦結了婚,除非她不願意、想離開,否則他一定會對她負責並忠於他們的婚姻,而要一起過日子,自然也希望和妻子有感情。

    只是他不是個擅長處理感情的人,在工作上,他是個一等一的高手,可在感情上,他自知低能。他不知道該如何靠近她,跟她培養感情,進而讓他們的關係能從室友變成名副其實的夫妻。事實上,也許他一直在等她靠近。

    而現在,她試著靠近他,他卻狠狠的將她推開。

    他不得不說自己真的很懊惱,可是在看見撲滿成了一碗碎片的時候,他根本想不了那麼多,只因那撲滿有著他對母親滿滿的思念。

    雖然家裡有錢,又是獨生子,但母親從不溺愛他、嬌寵他,母親會為他買書籍,卻從不為他買玩具。小一時,有個同學帶著機器人到學校玩,他看了之後非常羡慕,回家便向母親索討要求。

    母親翌日給了他那個哆啦A夢撲滿,並承諾每天給他十塊錢,等他將撲滿填得飽飽的,再也沒有空隙可塞下十塊錢時,她便會為他買一個機器人。

    然而八天后,他的母親及父親在一場嚴重的車禍中喪生。他的撲滿永遠都填不滿,母親也無法為他買機器人了。多少個想念雙親的夜裡,他抱著那個撲滿哭泣到天明,他總是搖晃著它,聽那八個銅板在裡面滾動碰撞而發出的聲音,才覺得安心,覺得爸媽從沒離他而去。

    慢慢的,他長大了、堅強了,不再抱著撲滿哭,他將它妥善收好,因為那是他跟母親的某種聯結,透過它,他可以記起七歲之前的種種美好。

    就因為這個撲滿對他來說是如此難以割捨的存在及需要,他才會在發現她打破之後感到那麼的震驚和憤怒。

    他承認,他衝動了點。

    他明知她不是故意的,卻還是在盛怒的情況下對她說了很過分的話,他一定傷了她吧?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親自走一趟史嘉蕾的娘家,將她帶回來。可今天他有個非常重要的客戶自德國來,肯定要耗上一整天招待、並與之商談簽約事宜。

    梳洗換裝完畢,甄道民便驅車前往公司。

    接下來的一整天,他都忙著接待德國客戶,雖然偷空傳了幾通簡訊給史嘉蕾,可她並沒回復。

    從沒有事能教他在工作的時候心神不寧,但那始終不曾響過的手機卻讓他慌得快發瘋。

    晚上九點,好不容易跟客戶談妥了合作事宜,並將客戶送回下榻的飯店,他與秘書李曉曼終於能下班。

    李曉曼目前四十歲,是資深秘書,從甄道民回國後便跟在他身邊做事,她的丈夫周昱鼎也在廣興集團旗下的子公司擔任要職,兩人育有一對兒女。甄道民的事情,不論公私她幾乎都知情,當然也包括他跟史嘉蕾這段離奇的婚姻。

    說真的,身為下屬,她不該對老闆的私事置喙,但若是身為一個年長他八歲的姊姊或朋友的話,她其實是擔心他的。

    知道他為了完成甄廣交付的任務而臨時從公司裡挑出賈欣宜來當結婚物件時,她就有不祥的預感,之後婚事告吹,她反倒替他松了一口氣,可沒想到更離譜的還在後面,他居然跟當時擔任他們婚禮顧問的史嘉蕾求婚,甚至真的步入禮堂。

    富貴險中求,但幸福怎能險中求?明明是個行事大膽俐落卻又謹小慎微的人,她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做出如此荒唐的決定。

    只不過結婚才短短一個月,李曉曼卻意外在他身上發現了某些改變。她發現他的神情柔和許多,她發現他比往常還要早下班,她發現他的笑容多了,她發現他身上的改變都是好的改變。

    她忍不住想,是因為史嘉蕾嗎?若是如此,那她真心為他高興,因為這表示他在這場大膽又荒謬的賭局中又勝了。

    李曉曼家離飯店大約只有十幾分鐘車程,於是甄道民先送她回家。

    在車上,他打了通電話給史嘉蕾。她沒接。於是他又打回她娘家——

    “喂?是媽媽嗎?”接電話的是蕾媽,讓甄道民松了一口氣。

    一般來說,岳母總是比岳父好溝通、好說話。

    “道民啊,有事嗎?”蕾媽的聲音聽起來是愉悅的,似乎沒因為他們吵架,史嘉蕾氣得跑回娘家的事生氣。

    “媽,嘉蕾呢?”

    “她下午已經回去了啊。”蕾媽問:“她沒回家嗎?”

    “我不知道,我還在外面,剛要回去。我打她手機,她一直沒接。”

    “這孩子真是……鬧什麼脾氣?”蕾媽輕啐一聲,幫女兒說好話,“道民,蕾蕾有時很孩子氣,你要讓她一點。”

    “我知道,很抱歉讓你們擔心了。”他慎重其事的道歉。

    “沒沒沒,我們沒擔心。”蕾媽笑說:“夫妻吵架難免,別往心裡去就好。”

    “知道了,那先這樣。”

    “好,開車小心呀。”

    “好的,媽,再見。”

    結束跟蕾媽的對話,只聽見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李曉曼發出壓抑的偷笑聲。他斜瞥了她一眼,有點懊惱。

    “老婆跑回娘家啦?”李曉曼促狹的調侃,“難怪你今天一副魂不守舍,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濃眉一蹙,“少幸災樂禍了。”

    她掩嘴一笑,“看來我們這位甄太太還真不是蓋的,我在你身邊那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怎麼了?說出來聽聽,讓我這個過來人幫你指點迷津吧。”

    “謝謝你了。”他板著臉,沒好氣的道,“我還應付得來。”

    李曉曼噗哧一笑,“你如果應付得來,哪還要打電話到處找老婆?”

    “你想讓我在這裡把你丟下車嗎?”他語帶警告。

    她知道他不會這麼做,只是覺得糗,不希望她繼續談他的家事。

    她笑歎一記,“Boss,女人是需要哄的,你不能拿商場上對付對手那一套去對付她。”

    他的表情越來越難看,“我不想跟你討論我的家事。”說著,他將油門一踩,加速前進。

    開車回家的途中,甄道民其實很煩躁,甚至有點惱火。

    想起自己一整天心神不寧,想起她居然不回復他的簡訊也不接電話,想起她摔破了他的撲滿居然還敢離家出走,想起自己居然這麼的在乎她,他真的很火大。

    抵達家門,他急躁的打開大門,搜尋著她的身影,客廳裡一塵不染,整齊舒適,卻不見她的人影。正想著她難道還沒回來,突然聽見她的聲音——

    “Hi.”史嘉蕾聽見開門的聲音,怯怯的從房裡走了出來,語氣既心虛又充滿歉意。

    Hi?她跑回娘家,而且不接他電話、不回他簡訊,讓他坐立不安,甚至招來李曉曼一頓笑,現在她居然若無其事的跟他說Hi?

    他濃眉一擰,“你跑哪兒去了?”

    他本來決定不生氣,好好跟她賠不是,可在積累了一天情緒後見到罪魁禍首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完全壓抑控制不了情緒。

    “你媽說你早就回來了,為什麼不接電話?!”

    “我……”她確實早就離開娘家,只是之後又去了甄廣家。

    她之所以跑去找他爺爺,是為了向他打探那個哆啦A夢撲滿的事,也就是因為她走了這麼一趟,才終於知道它的歷史及重要性。

    “我沒接到電話,對不起。”

    “對不起?”他直視著她,“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不只摔破了他母親送他的撲滿,還教他心煩了一天,簡直可惡!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她抓起來打屁股。

    “我、我知道。”史家蕾低著頭,像是被叫到訓導處訓話的學生般。

    “你知道什麼?”甄道民眉心一蹙,“吵了架就跑回去找媽媽,你是小孩子嗎?”

    “我……”

    “你怎麼不在家裡住上十天半個月再回來?或是乾脆別回來了。”

    這句話一出,他就後悔了。明明不是真心想這麼說,卻因為一時氣惱而嘴快,他從來不是個衝動的人,不管遇到什麼人、什麼事,他都是淡定從容,可現在他竟因為她徹夜未歸、不理會他而情緒大暴走。

    他是怎麼了?他沒事吧?

    聽見他要自己乾脆別回來了,史嘉蕾猛地抬頭望著他,泫然欲泣。

    他要跟她離婚嗎?他想對她說“滾回你家去”嗎?

    他們沒有感情,只是以夫妻名義同居在一起的室友,而且她隨時可以提出離婚要求,所以不管是她主動還是被動求去,都不應該覺得難過,明明該是這樣,怎麼當他說出口時,她卻難過又惶恐,擔心他真的不要她、要叫她滾?

    可是這怪得了他嗎?她打破了對他來說那麼重要的物品,他氣她也是應該的。

    “對不起,真的、真的很對不起。”她低下頭,語氣有點哽咽。

    聽見她那微微哽咽的聲音,再看見她眼眶泛紅,下一秒就會落淚的樣子,甄道民的心口一揪,不自覺的蹙眉。

    他在幹什麼?不是要原諒她、要好好說話、要為自己的態度道歉,要修復他們的關係嗎?為什麼心裡早有打算,表現卻是如此的衝動又孩子氣?

    是,沒錯,他表現得像是個鬧彆扭的小孩,簡直幼稚。

    “我知道自己錯了,我是真的知道!”史嘉蕾說完,轉身跑回自己的房裡。

    他心頭一震,正以為自己又凶跑了她而為此懊悔時,又見她從房裡跑了出來,手上捧著一個……他登時瞪大眼睛,那是他的哆啦A夢撲滿。

    “我已經很努力拼了,可是有些地方碎得太厲害,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這個撲滿是你媽媽送你的禮物。”史嘉蕾說著,懊悔又歉疚的眼淚忍不住落下。

    自爺爺那兒知道這個撲滿是他死去的媽媽送給他的最後一樣東西後,她後悔得快要死掉,想到自己竟然還說要買一個賠他,她就覺得好慚愧。

    她在回來的路上去買了專門黏合陶瓷製品的接著劑,花了兩個小時將撲滿一塊塊拼起來,無奈有些地方實在太碎,而且根本找不到碎片,所以坑坑洞洞的。

    人家說破鏡難圓,她真的好害怕他們的婚姻也是如此。

    看著她努力拼湊、黏合起來的撲滿,甄道民心頭一撼,此時他注意到的不只是那個像馬賽克藝品般的撲滿,也注意到她手指上纏著兩片OK繃。

    那OK繃昨天還未出現在她手上,顯然是今天剛受的傷,是黏撲滿時被碎片劃傷的吧?

    頓時,他因為自己剛才激動的態度及情緒化的言語而感到內疚。

    “爺爺說你媽媽在把撲滿送給你之後的第八天就發生了意外,我居然還對你說了那種話……我真的很難過、很後悔,很慚愧。”史嘉蕾將那撲滿小心的、牢牢的抓在手上,“我知道你很生氣,如果你真的不能原諒我,不想看見我,我能理解,我……”我可以自己滾回家。

    最後一句話她放在心裡,沒有勇氣說出口。因為她怕,怕一旦說出口,甄道民就會順勢提出離婚,雖然他承諾過絕不主動提出離婚,但她犯了這樣的錯,就算他違背承諾,她也無話可說。

    看著她抓著撲滿的雙手直顫抖,甄道民心一揪。原來她知道了,而且是從他爺爺那兒知道的,可見她今天離開娘家後,便是跑去找爺爺問這個撲滿的事。

    見她哭得這麼傷心,他知道她心裡有多懊悔。她拚了命的將撲滿拼湊起來,就是為了求得他的原諒吧?突然間,他想起母親——記憶中總是輕聲細語的母親。

    如果母親還在的話,肯定會叨念他不該為了撲滿罵哭一個女孩,再說這個女孩還是他的妻子。

    忖著,他突然冷靜下來,沉默的接過撲滿,輕輕搖了一下,聽見那熟悉的聲響。

    史嘉蕾淚眼汪汪看著他,怯怯的說:“八十塊都在裡面。”

    “我知道。聲音沒變。”

    聽見他平緩的聲音,再看著他臉上平靜的表情,她微怔。他還生氣嗎?

    “我真的很抱歉。”她不安的又再道一次歉。

    她有很多男孩子氣的動作、表情及用語,可不管她多麼男孩子氣,此時的她在他眼裡,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孩——可愛、無害,讓人想將她一把擁在懷裡的女孩。

    他當然可以擁抱她,因為她是他的妻子。可是他不想嚇到她,更不想遭到她的拒絕,不過……抹去她臉上的淚應該無妨吧?

    他擱下撲滿,一手捧起她的下巴,一手揩去她眼角的淚。

    此舉教史嘉蕾震驚得說不出話,瞪大兩隻眼睛,羞窘的、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行了。”迎上她困惑的、猶如小狗般無辜的目光,他不知怎地竟一陣心悸。

    他將手收回,微微攏起眉心,“別再哭了。”

    “你不生氣了嗎?”

    “當然生氣,只是沒那麼生氣了。”

    史嘉蕾聞言,稍稍安心下來,露出淺淺的微笑。她拍拍胸口,像是在對自己說“不怕,不怕”。

    “你不會叫我滾回家吧?”她怯怯的問。

    “你是說休了你嗎?”看她一臉惶恐不安的模樣,他心底有種說不上來的喜悅。這表示她很在乎這段婚姻、在乎他吧?

    “我做了很蠢的事。”她低下頭,一臉歉疚。

    “我們當初有過約定。”他溫聲安撫,“我絕不會主動提離婚的事。”

    所以說,他不提離婚只是為了實踐承諾,而不是因為不想?想著,史嘉蕾有點失落。

    “這件事,我也有不對。”

    她微怔,狐疑的看著他。

    “你幫我整理房間是好意,打破了撲滿是無心,我不該那麼兇惡的罵你。”他的表情雖然還是冷冷的,但眼底有著歉意和不知所措。

    “我打破你媽媽送給你的東西,是我不對。”她退後一步,慎重的彎下腰,深深一鞠躬,“對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他話鋒一轉,“你的手指頭怎麼了?”

    “喔,”她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咧嘴一笑,“沒事,黏的時候被劃了幾道。”

    他歎了口氣,“痛嗎?”

    “不痛。”她用力搖搖頭,怯生生的看著他,“那……我們沒事了?”

    “沒事了。”

    聞言,她松了一口氣,笑道:“嚇死我了。”

    她那天真的笑容,讓他的胸口莫名熱了起來。

    “對了,”她不知想起什麼,一臉認真地問:“你的房間為什麼那麼亂?”

    他一愣,顯得有點難為情,“那是……”

    “我第一次進到這間房子時,看見客廳廚房那麼整齊乾淨,還以為你是個愛乾淨的居家好男人耶。”

    “我沒有不愛乾淨,”他懊惱地說,“那是我的房間,你管我亂不亂。”

    看他有點惱羞成怒,史嘉蕾忍不住笑開,“嘿嘿,你這個人也挺表裡不一的。”

    “不是表裡不一,我是尊重你。”他微惱的解釋。

    “尊重我?”她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難道你是因為我在,才特別保持整齊乾淨的?”

    “我再強調一遍,我沒有不愛乾淨,只是回到家很累,不想整理。”

    看他漲紅著臉,一副羞憤欲死的表情,史嘉蕾掩嘴竊笑,“好啦,沒關係,反正以後我會幫你整理的。”

    “你高興就好。”他轉移話題,“吃飯了嗎?”

    她搖搖頭。

    他抓起外套跟鑰匙,瞥了她一眼,“走吧。”

    “欸?”她不解,杵在原地。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吃飯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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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4 02:55:49
第四章

    儘管是夫妻的關係,但因為沒有夫妻之實,所以他們對彼此一直都非常客氣。

    他從不麻煩她,而她也不打擾他,可自從發生了撲滿事件後,史嘉蕾感覺到她跟甄道民之間有些不一樣了。

    她也說不上來是哪裡不一樣,只是覺得她跟他不再那麼生疏、遙遠。

    她開始幫他整理房間、洗衣、做飯,而他也默默的接受了。她不是個好廚娘,要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對她來說是道難題,可雖然她煮得不怎麼樣,甄道民卻總是照單全收,捧場的吃到盤子見底。

    好幾次,她發現他事後偷偷在吞wakamoto,心裡覺得慚愧,於是開始趁他上班時回娘家找蕾媽討教廚藝。

    蕾媽怕女兒不小心把丈夫毒死,又怕甄道民會因為她廚藝不精而休了她,不只傾囊相授,還帶著她去上烹飪課。

    慢慢地,她上手了,做菜時不再手忙腳亂,也不會算不准調味料的分量,讓他在吃飯時露出奇怪的、微妙的表情,雖然她還是沒厲害到能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餚,至少沒再讓他猛吞腸胃藥。

    這天,林愛玫來找她,一進門發現她在挑菜,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哇塞!蕾蕾,你在當賢妻耶!”

    “哪是?只是閑著沒事找事做而已。”史嘉蕾沒空幫她倒茶水,“你自己去冰箱找東西喝,我沒空招呼你。”

    “收到!”林愛玫不是第一次來了,熟門熟路的就要往廚房去,但想到手上拎著的袋子,她又停下。“對了,這是送你的禮物。”說著,她把袋子擱在沙發上。

    “什麼東西?”史嘉蕾沒空翻,也沒空看。

    “好東西。”林愛玫說完,逕自往廚房去了,她從冰箱裡拿出一罐罐裝咖啡,又走了回來。

    她在史嘉蕾對面的位置坐下,似笑非笑的看著正專心挑菜的好友。

    “蕾蕾,你們的婚姻生活如何?”

    “就這樣啊。”

    林愛玫嗤笑,“少來,我覺得你變了,一個女人幫一個男人燒飯做菜,那肯定是有愛的。”

    史嘉蕾動作微頓。愛?她沒想過這件事耶。雖然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的關係有些許微妙的變化,但她真的不確定那其中是否有“愛”。

    她只知道她跟甄道民相安無事,處得十分自在,遠遠超過她所預期。

    她想,也許這是因為他們給彼此很大的空間吧。可他給她這麼大的空間,會不會是因為他真的只把她當室友呢?

    不知怎地,一想到這可能性,她胸口竟有點悶悶的。奇怪,這是他們當初說好的事,怎麼她卻有種失落的感覺?

    “你們也結婚三個月了吧?”林愛玫曖昧笑問:“應該有進展了出?”

    “進什麼展?”她白了林愛玫一眼,“我們很清白的。”

    “還清白咧。”林愛玫輕啐一聲,“小姐,你們是夫妻耶。”

    “我覺得我們目前的狀況很好。”她說。

    “你覺得好,他呢?”林愛玫上下打量著頭髮稍稍留長的她,“你雖不是國色天香,但也算是清秀佳人,他每天對著你,真的從沒有過暗示或行動?”

    “沒有。”她有點激動的捍衛著甄道民的人格,“他是正人君子,好嗎?”

    林愛玫翻了翻白眼,“真是夠了,我問你,你打算跟他離婚嗎?”

    “咦?”她一愣,“當、當然沒有呀。”

    “那也就是說你們會繼續維持這段婚姻?”林愛玫問。

    “目前是這樣沒錯……”不知為何,她突然有點心虛。

    “所以你們要當一對像室友一樣,沒有親密關係,也不會生兒育女的夫妻?”

    林愛玫神情一凝,“蕾蕾,你不覺得這樣很扯嗎?”

    史嘉蕾啞口無言。

    “他是甄道民,是身價非凡的廣興集團副總裁耶,一般人沒有一兒半女都會想盡辦法“做人”了,更何況是他。”她道出現實,一針見血,“他爺爺不在乎你只是尋常人家的小孩,可是肯定會在乎你生不出甄家的小孩,我告訴你,再過幾個月要是你的肚皮還沒動靜,看他爺爺急不急、氣不氣。”

    史嘉蕾不得不說,林愛玫平時雖然瘋癲,也常說些毫無建設性的話,但此刻她說的這些話卻是再實際不過。

    三個月了,她跟甄道民雖然相安無事,甚至是相處融洽,卻也沒有更親近,儘管他曾向她保證過絕不會主動提出離婚,但他真的無所謂嗎?爺爺也會無所謂嗎?

    爺爺已經八十歲了,什麼未婚就不得參加股東會議搞不好根本是個藉口,真正的理由是他急著想抱曾孫。

    如果她的肚皮始終沒動靜,爺爺會不會逼他跟她離婚?他對她雖有承諾,但對爺爺的要求向來使命必達,難保不會……想到這個,她好慌。

    她跟甄道民既沒有感情又沒有牽絆,以他的作風,若真提出離婚也勢必會給她非常豐厚的彌補,怎麼說,她都不吃虧。既然如此,為何她如此惶然?

    “蕾蕾,我問你。”林愛玫認真的看著她,“你該不會還想著錢斌吧?”

    她一頓,有點激動的否認,“才沒有!”

    “沒有最好。”林愛玫難得正經八百,“當了他那麼多年的OK繃,夠了。現在老天爺給了你甄道民,你要好好把握,雖然你們的婚結得又瞎又倉促,但只要好好經營,還是會有好結果。”

    結果?她跟甄道民能白頭到老嗎?即使是這麼荒謬的結合,還是有與子偕老的可能嗎?

    “欸,”看她發愣,林愛玫推了她一下,“你現在對他有感覺嗎?”

    “什麼感覺?”

    “當然是愛的感覺啊!”

    “我不知道耶。”她認真的思索著,“他很好,跟他生活在一起我很自在。”

    “你真是有夠遲鈍的。”林愛玫翻了翻白眼,“好,我這麼問好了,你閑閑在家時會想到他嗎?”

    史嘉蕾想了一下,竟有點害羞。見她臉紅,又露出小女人般羞澀的表情,林愛玫抿唇一笑,“唔,看來你對他是挺有感覺的。”

    “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啦!”

    “你又知道我以為的是哪樣?”

    “你的想法都很齷齪。”

    林愛玫推了她一下,“你的想法才愚蠢咧!”

    兩人打來打去,推來推去,忍不住都笑了起來。之後,她們又聊了一個多小時,林愛玫才起身告辭。

    她離去後,史嘉蕾一邊準備晚餐,一邊思索著好友剛才所說的那些話,心裡有點亂。她對他有愛的感覺嗎?閑閑沒事會想起他,就表示對他有愛嗎?

    天啊,她現在就想著他耶!因為覺得羞,她努力想控制自己的思緒,強迫自己不要想起他。可她越是努力的、刻意的不想他,他的臉龐、身影及聲音就越是不住的鑽進她腦袋裡。

    等備好晚餐,她突然想起林愛玫帶來的那袋“好東西”。這女人神秘兮兮的,還堅持要在她離開後才能打開,到底是送了什麼?

    她走到客廳拎起那只袋子,打開一看,差點兒從沙發上跌下來——

    “這什麼鬼?!”林愛玫所謂的好東西居然是……性感貓女僕裝?!

    黑色絨毛貓耳、低胸女僕裝、荷葉邊圍裙,還有尾巴……林愛玫在想什麼,她怎麼可能會穿這種衣服?慢著,難道林愛玫要她在甄道民面前穿這種衣服?!

    “林愛玫,你果然很齷齪……”她喃喃叨念著,卻忍不住拿起衣服端詳研究。

    男人喜歡女人穿這種東西嗎?即使是像他那樣正經八百的男人?她在腦袋裡想像著自己穿上這套貓女僕裝的模樣,不禁打了個冷顫。

    哈哈哈,她要是真穿上這套衣服在甄道民面前出現,他搞不好會以為有變裝皇后入侵他家呢。

    不過人總有好奇心,她倒真想瞧瞧自己變身貓女僕是什麼模樣。看了一下手錶,心想他應該沒這麼準時,於是她決定回房換上貓女僕裝。

    她拎著袋子沖回房間,迅速換裝完畢並戴上縫著鈴鐺,只要稍稍一動便會叮叮噹當響的貓耳發箍。

    她的房間沒有全身鏡,因此她走出房間,到餐廳去照鏡子。為了讓視覺上空間變大,餐廳的一面牆是鏡牆。她站在鏡子前搔首弄姿,欣賞著自己變裝後的模樣,除了性感不足外,她覺得自己的扮相還挺不賴的。

    “嘿嘿,”她有點得意,“我也算是有點姿色。”說著,她繼續對著鏡子做表情,擺Pose.

    正樂在其中,眼角餘光瞥見一個身影,她下意識的轉頭一看,頓時嚇得像是被點了穴般僵在原地——

    甄道民回到家,卻不見平時總會等在客廳裡的史嘉蕾。正狐疑著,便聽見隱約傳來的鈴鐺聲。

    他初時還以為是咕嚕的鈴鐺,可那聲音卻是從餐廳傳來,而咕嚕是不會離開它的房間的,即使房門從來沒關過。

    他走向餐廳便看見一幅不可思議的景象——男孩子氣的史嘉蕾變身貓女僕,並在鏡牆前搔首弄姿!

    他沒打擾她,只是興味的看著。他必須說,她一點都不性感,但實在太可愛了。

    結婚三個月,除了她不小心打破撲滿那次,他們大部分的時間都相處融洽。

    但也僅僅是相處融洽罷了。

    儘管是在那樣的情況下結婚,可既然結了,他就真心把她當妻子看待。只是他是個沒情調又不善於與女人相處的人,因此至今三個月,他們始終無法更進一步。

    想到這個,他其實是有點懊惱的,但即使如此,他還是不想冒失或衝動的接近她,更不想給她任何的壓力。

    突然,她意識到他的存在並轉過頭來,整個人呆若木雞。

    “嗨。”為免她驚慌失措,他假裝若無其事的跟她打了聲招呼。

    史嘉蕾瞪大眼睛,滿臉驚羞的轉身就跑,然後到處找地方躲。太丟臉了,她居然讓甄道民看見她這種羞人的模樣?!

    她沖向窗邊,用窗簾將自己卷了起來,只露出一顆頭。

    “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羞瞪著他,懊惱的說:“你看了多久?”

    甄道民一笑,“有一兩分鐘吧。”

    “你一定在笑我吧?”她氣呼呼的道。

    “沒有。”他直視著她,“我其實有點感動。”

    “嗄?”她一臉茫惑的看著他。感動?什麼跟什麼?

    “你是為了我才買這種衣服來穿的嗎?”

    “才不是!”她羞惱的否認,“是玫玫買來的啦!我才不會買這種不正經的衣服呢!”

    原來是林愛玫買來送她的,這倒很像是林愛玫會做的事,她就是個大膽、熱情又古靈精怪的女生。

    他想,林愛玫一定是為了幫他們增進夫妻情趣,才會買這種衣服送給史嘉蕾。

    不過他很意外,史嘉蕾居然穿上了它,難不成當了三個月室友,她開始覺得他們應該有所進展?

    忖著,他感到有些雀躍。

    “我覺得很可愛。”他說。

    “少來,我知道我不適合。”她羞惱的瞪著他,“你轉過去,不然就閉上眼睛,我要去換衣服。”

    “一定要這樣嗎?”

    “對!”

    “Well.”他語氣無奈,然後閉上了眼睛。

    史嘉蕾沒敢立刻從窗簾後出來,還再三確認,“你真的有閉上眼睛出?”

    “我以我爸媽的名字發誓。”他說。

    她想他不是個小人,也應該不會拿自己死去的爸媽亂發誓。於是,她從窗簾後走了出來,然後躡手躡腳的走向他。

    因為他就站在餐廳的出入口,她一定得從他身邊走過。

    “不准睜開眼睛喔。”她語帶威脅,“要是你敢偷看,我會戳瞎你的眼睛。”

    聽著,甄道民幾乎快笑出來。“放心,我不會偷看。”說話的同時,他感覺到她已經從他身邊走過,於是便睜開了眼睛。

    才睜開眼睛,就聽見史嘉蕾驚叫的聲音,他下意識轉身查看,只見她就站在自己身後,背對他並面向咕嚕的房門。

    咕嚕的房間在餐廳斜對面,此時,門當然是開著的,而她卻站在那兒動也不一動。

    他趨前一看,也嚇了一跳。只因足不出戶的咕嚕現在竟坐在房門前,瞪著兩顆琥珀般的大眼望著身穿貓女僕裝的史嘉蕾。

    “喵嗚?”它望著她,喵嗚一聲,起身優雅的往前再走了兩步。

    “咕嚕?”甄道民簡直不敢相信咕嚕竟然會離開它的房間。

    三個月來從沒見它出過房門的史嘉蕾也相當震驚,“咕嚕,你走出來了?”

    她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她太驚訝了,驚訝的程度就像在靈療會上看見久坐輪椅、不良于行的信徒突然站起來似的。

    她不自覺的退後兩步,而當她退後,咕嚕又湊上來,用身體在她腳邊蹭著,喵嗚喵嗚的叫。

    不知為何,她突然好感動喔。

    “咕嚕,你出來了,你終於出來了!”她蹲下來,把咕嚕一把抱住。

    甄道民從沒想過咕嚕會有走出房間的一天,他一直以為它會在那個房間裡終老…為什麼出來?難道是因為……

    “是因為你頭上戴著貓耳,它以為你是同類?”他忍不住猜測著。

    “欸?是這樣嗎?”史嘉蕾沉浸在咕嚕出關的驚奇及喜悅裡,一時忘了自己還穿著貓女僕裝。

    她抱著咕嚕站了起來,興奮的看著他,“真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了!”

    甄道民近距離的看著她那雙純真的黑眸,忽地心頭一悸。

    他覺得胸口有點悶、有點緊、有點揪,就連胃都好像有點翻攪難受,他不確定這是單純的生理現象,還是因為某些心理感受而引發的生理變化。

    “是呀,太好了。”他的目光並沒放在出關的咕嚕身上,而是定定的望著她。

    迎上他過分熾熱的眸光,史嘉蕾一陣心悸,頓時想起自己還穿著貓女僕裝的事情,羞惱的瞪著他,“不是說你不准看!”說著,她一個轉身,飛快的抱著咕嚕跑進房間。

    看著她跑開的背影,甄道民不自覺的笑了。

    週末,甄廣將所有人召到他位在半山腰的別墅裡。

    這偌大的別墅平日除了他,還有兩個傭人、一個跟了他二十幾年的司機小張,以及小張曾擔任護理長的妻子。張太太退休後就跟著小張住進甄廣的別墅,並擔任他的照護員,雖然甄廣的身體還很好,但有個擁有專業能力的人跟在身邊總是好事。

    這不是史嘉蕾第一次來這兒,除了婚前的那次拜訪,之後她其實也跟觀道民來過幾次,不過像這樣全員到齊倒是第一回。

    席間,大家都好安靜,她不喜歡這種用餐氣氛。在她家,吃飯是大家聯絡感情的時候,儘管她家只有四個人,一聊起天卻像有四十個人一樣。可在甄家,明明長長的餐桌旁坐滿滿,卻靜得讓人坐立難安。

    其實史嘉蕾感覺得出來,甄道民跟甄家的人並不親近。他們結婚的那一天,甄家人雖全部到齊,可沒有一個人臉上帶著興奮的表情及祝福的笑容,他們雖然都到了,卻像是在參加一個點頭之交的婚禮,就差沒中途退席。

    她儘管大刺刺又少根筋,還是感覺得到甄道民在這個家裡是多麼的孤單。

    他七歲便失去父母,那些身為他叔叔伯伯及姑姑的長輩們,為何對他沒有半點憐惜呢?唉,一定又是錢在作怪吧?

    甄廣的子孫雖多,但他倚重甄道民,讓他坐上副總裁的大位,還將大權交到他手上,他那些長輩們看了有多眼紅又有多憤怒不安,可想而知。

    用餐完畢,大家移往客廳,史嘉蕾見傭人在收拾餐桌,便留下來幫忙。

    “哎呀,”見她在收拾碗筷餐具,傭人一驚,“這是我們的工作,你別忙了。”

    “別關係。”她一笑,“多個人收,事情做得快一點。”

    “可是……”傭人下意識的瞄了正要前往客廳的甄道民一眼。

    甄道民淡淡的說:“沒關係,讓她幫忙吧,她坐不住。”說著,他便先往客廳去了。

    史嘉蕾朝兩個傭人咧嘴一笑,“看吧,你們就別拒絕我了。”

    她幫傭人來來回回的收拾了桌面,順便跟她們討教了幾道菜,她們也很樂意多和她聊幾句。

    她們在這兒工作好多年,也見識過甄家那些人的排場跟架勢。

    甄廣雖是個嚴肅的人,但他其實挺好伺候,要求不多,至於三年前才為了工作方便而搬出去的甄道民跟他爺爺一樣,從不刁難她們。

    可甄家其它幾房就不一樣了,他們全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跟千金,個個都被寵刁了、慣壞了,雖不至於囂張跋扈,卻都挺會擺架子。他們不跟傭人們說話,甚至連個微笑都不給,大的是這樣,小的也是這樣;娶進門的是這樣,嫁出去的也這樣。

    但史嘉蕾跟他們完全不一樣。她開朗隨和,樂天純真,雖只來過幾次,但每次來都是面帶微笑‘親切問候,不管買什麼好吃的來探望甄廣,也一定會替她們帶上一份。

    跟她們在廚房裡聊了好一會兒,她們便催史嘉蕾趕緊回客廳去,別在廚房久待。她心想大家都在客廳,也不好缺席太久,一家人難得有機會齊聚,是該把握機會聯絡一下感情。

    在回客廳前,她先去洗手間,才到門口,就碰上從裡面出來的張晶。

    “伯母。”史嘉蕾非常有禮貌的叫了聲伯母。

    張晶挑挑眉,沒說話,只是用一種審視的、不以為然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她。

    儘管甄道民低調行事,但風聲還是走漏了。他們都知道甄道民原本挑中公司裡的女職員賈欣宜當他的新娘,可不知何故卻告吹,不久就又傳出他要跟一名任職于婚顧公司的女子結婚的消息。

    甄道民沒有穩定及公開交往中的女朋友,所以當甄廣丟出新的遊戲規則時,他們還小小的興奮了一下,可沒想到他還真的在短短的時間內結了婚,速度比她已有未婚夫的女兒甄德慧還快。

    本來還以為他挑中的物件是什麼人間難得一見的美女,想不到卻是個瘦巴巴又剪了個男生頭,十分中性的女孩。她想,這怎麼看到不像是認真挑選過的,也不像有感情,能馬上就結婚,甄道民一定是給了史嘉蕾什麼好處。

    “聽說你之前在婚顧公司上班?”張晶語氣有點冷淡的試探著。

    “是的。”她恭謹的回答。

    “你跟道民是怎麼認識的?”

    “呃,我們……”一時之間,她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畢竟他們從相識到結婚的過程,簡直像瞎爆了的偶像劇情節。

    “據我所知,道民一直沒有穩定交往的女朋友,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張晶非常直白的問。

    史嘉蕾一怔,訝異的看著張晶。總覺得她的問題帶著些許敵意。

    “伯母,我其實……”

    “別叫我伯母。”張晶冷漠的打斷她,“我並不承認你是甄家人。”

    聞言,史嘉蕾震驚的看著她。這話更尖銳且不留情面了。

    “我不知道道民是從哪兒找到你,又是如何說服你跟他結婚,但我知道這場婚姻是假的,你不過是遊戲裡的棋子,他只是拿你來贏得這場比賽罷了。”張晶挑眉冷笑,“他一定給了你不少錢吧?”

    史嘉蕾心口一緊。錢?不,他沒用錢收買她,雖然這婚的確是為了完成甄廣的任務而結的,但他卻以非常認真的態度對待她。

    儘管他們直至目前都還只是室友,但他不曾將她當做贏得比賽的棋子。

    “伯母。”史嘉蕾有點生氣,但還是保持風度及一個晚輩該有的禮貌,“事情並不是您以為的那樣,他並沒有收買我,我也沒有拿任何好處或貪圖他什麼。”

    “真是笑話。”張晶不以為然,“你嫁的可是廣興集團的副總裁,你竟敢說不貪圖他什麼?難道你想告訴我,你跟道民是因為真心相愛才結婚的?”

    這話堵得史嘉蕾啞口無言。她跟甄道民當然不是因為真心相愛才結婚的,他娶她及她嫁他的理由確實都不純粹,這點她無話可說。

    “為了廣興集團這大片江山,他可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即使是隨隨便便就娶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張晶冷冷的說,“不過也不奇怪,他從小就是個冷酷的孩子,他爸媽死的時候,他連滴眼淚都沒掉過……”

    聽見張晶這些苛刻尖酸,近乎殘忍的話,史嘉蕾不自覺的惱了起來。

    身為一個長輩,怎能說出這麼殘酷的話?甄道民七歲便成孤兒,做伯母的非但沒有同情憐憫,居然還有如此冷漠的想法?

    剛進到甄家這個大家庭,她知道自己該低調行事,少說多做,可剛才張晶酸她,她可以充耳不聞。但她這麼說甄道民,卻讓她難以忍受。

    板起臉孔,她正色的斥責,“伯母,身為長輩,您應該同情憐憫一個七歲便失去雙親的孩子,可您卻說出這麼冷酷的話,不覺得羞愧嗎?”

    “什麼?!”張晶陡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她有膽當面指責自己。

    “您的慈悲心在哪裡?若他是您的孩子,您能容許別人這麼說他嗎?”

    張晶惱羞成怒,“真是個沒教養的女人,真不知道道民是怎麼挑上你的!”

    “伯母似乎沒資格跟我談教養吧?”她疾言厲色的反擊。

    “你好大的膽子,我可是你的長輩!”

    “伯母既然知道自己是長輩,就應該有長輩的樣子。”

    張晶不料史嘉蕾竟敢如此指正她、批判她,氣得滿臉通紅,失控的揚起手來。

    “你這個沒家教的女人!”

    史嘉蕾以為自己要挨打了,本能的別過臉,閉上眼睛,突然一聲沉喝傳來——

    “伯母!”

    張晶的手停在空中,心臟彷佛凍結般。她轉頭一看,只見甄道民不知何時已站在那裡,俊朗的臉上覆著一層寒霜。

    她露出驚恐的、不安的表情,急忙將手放下。她雖是長輩,可在甄道民面前,她端不起長輩的架子。

    廣興集團幾乎可說是在甄道民手中,他們忌諱著他、防備著他,也畏懼著他。

    甄道民走了過來,神情冷肅的問:“嘉蕾做什麼冒犯了您?”

    “她……”張晶說不出話,滿臉驚慌失措。

    “她是我的妻子,若她有錯,就是我的錯,我願意代她向您道歉。”

    迎上他銳利的眸子,張晶一陣心驚。他的話聽來是服軟,但其實很硬。

    她心裡害怕,卻又不想示弱,畢竟她是他的長輩。於是,她裝腔作勢的擺著架子,“算了,我是大人,能跟你們這些孩子計較嗎?”說罷,她急著想逃開。

    可才一轉身想走,甄道民便叫住了她。“伯母。”

    她一怔,回過頭來看著他,“怎麼?”

    “我希望伯母收回剛才的話。”他直視著她,聲音冷冽,“嘉蕾是我的妻子,不是隨隨便便娶來的莫名其妙的女人,更不是沒有教養的女人。”

    聞言,張晶陡然一震。顯然他聽見自己剛才跟史嘉蕾的那番談話了。他究竟在那兒多久,又聽了多少?

    “我不會放任或漠視自己的妻子受到羞辱及委屈,若有人冒犯她,就算是伯母這樣的長輩,我也不會容忍。”

    他這話說得直白又絕對,聽得張晶一陣膽戰心驚、倉皇離去。

    她離開後,甄道民的視線移到了妻子身上,而她正訝異的、激動的瞪大著眼睛看著他。

    史嘉蕾必須說,他剛才那番話太讓人感動了。她可以感受到他是真心維護著她,不單單只是為了挫挫張晶的銳氣。

    “沒事吧?”甄道民神情有點凝沉的看著她。

    剛才張晶跟她的所有對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始終沒有現身是因為他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複雜。她是個處事圓融的人,他相信她可以讓事情圓滿落幕——即使張晶說了很多過分的話。

    張晶那些話雖不曾在他面前說過,但他一點都不感意外。他知道大家都是這麼看他的,只因他被爺爺寵著,是爺爺認定的唯一接班人,才沒有人敢說出口。

    那些冷酷到近乎惡毒的話語一點都傷不了他,而他也不認為它們傷得了史嘉蕾,可沒想到她什麼都忍了,卻在聽見張晶說他是個死了爸媽卻連滴眼淚都沒掉的冷酷孩子之後開了炮。

    他沒料到她會如此維護他,甚至還展開反擊,對張晶嚴厲批判。老實說,剛才那一幕,讓他從不輕易起伏的心掀起波濤。

    “沒事。”史嘉蕾咧咧嘴,如往常般樂觀的笑著。

    可明明若無其事的笑著,卻想起了剛才張晶的那番話,心裡一陣酸楚。

    為什麼她能夠說出這麼殘忍的話呢?甄道民當時才七歲呀,面對父母突然雙雙亡故的惡耗,他得用多少的氣力去消化傷痛,才能讓自己堅強勇敢起來?他不哭,不表示他不傷心,或許那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或許他只是想隔絕“父母雙亡,自己從此成了孤兒”的事實。

    她不知道他當時是如何面對它、消化它,然後接受它的,可她知道,任何人都不能拿那件傷心事來中傷他、折磨他。想起從爺爺口中聽到的,不知有多少個夜晚,年幼的他在被窩裡抱著母親送他的哆啦A夢撲滿獨自掉淚,卻又在面對痛失兒子媳婦的爺爺及其它人面前表現出堅強懂事的樣子時,她忍不住掉下眼淚。

    驚見她的淚水,甄道民心頭震撼。

    她努力的笑著,卻又難以克制的落淚。甄道民臉部的線條因壓抑情緒而扭曲起來。

    男孩子氣的她,在此刻是如此的柔弱又令人憐惜。這是第一次,他對她產生了愛憐的心。他不舍她流淚、不舍她難過、不舍她委屈。

    不知是衝動還是情之所至,他伸出手,一把將她撈進懷裡,緊緊的抱著。

    自她的身上傳來了一股溫度,一股讓人心生愛憐的溫度。他緊緊的將她抱在懷中,讓她哭泣的臉龐埋在他溫暖的肩窩裡。

    “我不會讓你再受這種委屈。”他低下頭,輕聲對她說。

    他那低沉的嗓音猶如一陣暖風,徐徐的竄進史嘉蕾的耳裡,教她心頭一熱。她不是因為受了委屈而掉淚,而是心疼他、不舍他。

    可不管為什麼都不重要了,此刻的她一心沉浸在這被憐惜呵護著的幸福裡。是的,她感到幸福,一直以來,她總是在安慰別人,給別人溫暖,可當她傷心難過時,卻總找不到可以讓她依靠的肩膀。

    可現在,有一雙強勁的臂膀環繞著她、有一個寬敞的胸膛讓她躲藏,讓她可以在他的臂彎及胸口哭泣。

    “我不委屈,只是很生氣。”她將臉埋在他懷裡,“我很氣,真的很氣……她怎麼可以說那種話?失去雙親的是你啊!”

    聽她這麼說,他更加確定她是為了他而對張晶展開反擊。他的心一暖,忍不住將她抱得更緊。

    結婚三個多月,他們的關係始終保持在舒服自在的距離,誰也沒積極或主動靠近過誰,可這一刻,他們的距離拉近了。

    他莫名的在乎且珍惜這一刻,如果可以,他想讓時間暫停。可惜不行,因為爺爺還在客廳等著他們去聊天。

    他輕輕拉開她,用手指溫柔的揩去她眼角及臉上的淚水,唇角輕揚,“別哭,爺爺等著你呢。”

    迎上他那熾熱又深沉的眸子,史嘉蕾一陣心悸,故作無事的嗯了一聲,接著胡亂抹去淚水,咧嘴一笑。

    揉揉眉心,甄道民讓眼睛稍稍離開電腦蛋幕,站了起來,走向落地窗。

    站在窗前,他俯視著彷佛被他踩在腳下的街景。

    不知怎地,他想起了史嘉蕾。想起她戴著貓耳在家裡到處跑,只為了吸引咕嚕走出房門的身影,想起她說話的聲音、她笑的樣子,還有她的溫度……

    從前他的生活裡就只有工作,而現在她的存在改變了他原本簡單而完整的生活,他應該為此感到懊惱,可他卻一點都不這麼覺得,反倒有種說不上來的愉悅及滿足。

    自從上次的那個擁抱之後,他們之間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儘管他們還是維持著相同的距離,卻有了某種默契。

    他們的婚姻是非典型婚姻,不像一般人是先交往、相戀,甚至有了親密關係後才走入婚姻,但也不像昔日光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結為夫妻,然後旋即有了夫妻之實。

    他們各有各的理由而結了這個婚,成為一對僅有夫妻之名的室友。他不知道這樣的關係及相處模式會持續多久才走到下一個階段,或者是直接終結,但他確定的是——他想跟她繼續下去。

    “Boss.”突然,李曉曼開門,探進頭來,“周小姐在樓下,問你方不方便見她。”

    甄道民想了一下,“請她上來。”

    “是。”她答應一聲,旋身離去。

    李曉曼口中的周小姐指的是周家樂,她是立新建設老闆的三女,今年二十八歲。她在臺灣出生,但小學二年級便被父親送到國外讀書。

    她在美國有自己的工作及事業,常常在臺北及紐約兩地飛來飛去。去年,他們在一個商業酒會上碰面,相談甚歡,介紹他們認識的長輩及她父親周大興認為他們在各方面都十分相稱登對,於是努力的敲著邊鼓。

    之後,她大方且主動的示愛,卻被他委婉的拒絕了。

    這一整年她都在紐約,偶爾會打通電話給他或傳封Mail,但他的回應都十分冷淡客套。

    而她會來目的可能不簡單。

    不一會兒,有人敲門。“請進。”

    門打開,打扮俐落卻不失女性嫵媚的周家樂走進來。“James,好久不見。”

    他走向沙發處,“坐,想喝什麼?我叫人拿進來。”

    “不必了。”周家樂一笑,露出那如編貝般的皓齒。

    她是個能輕易攫住眾人眼光的美麗女子,在人群之中很難不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坐了下來,交迭她那被貼身牛仔褲包裹的美腿。

    “什麼時候從紐約回來的?”

    “昨天。”

    “這趟打算待多久?”

    “不走了。”她笑彎眼眸,“我爸爸要我回來幫他,我答應了。”

    他一笑,“令尊一定很高興。”

    “如果我趕緊嫁人,他會更高興。”周家樂說著,迷蒙的媚眼突然一凝,“你結婚了?”

    這是事實,他無須否認,“是,快四個月了。”

    這件事她是從父親那兒得知的。雖然是已知的事實,但聽他親口證實,她的表情還是有點小小的扭曲。

    “是嗎?”她勉強一笑,“怎麼沒通知一聲?我會特地飛回來喝喜酒的。”

    “婚禮很簡單,請的都是一些比較親近的親戚朋友。”

    這她也知道。因為不只她父親,就連許多跟廣興集團有生意往來的大老闆們也沒接到他的帖子,她知道他是個低調的人,但低調到連結婚都如此神神秘秘,實在啟人疑竇。

    她很好奇,想知道他娶了什麼樣的女人。那個女人比她好嗎?那個女人有什麼是她周家樂沒有的?

    “什麼時候介紹你太太給我認識一下?”她語帶試探地問。

    “有機會吧。”

    “後天晚上我朋友想幫我辦個接風宴,帶她一起來吧?”

    他唇角一勾,“她很居家,不愛參加派對。”

    “是你不准吧?”

    甄道民沒說什麼。周家樂出身富裕家庭,一直是父母親捧在掌心的寶貝。她面容姣美,身邊不乏追求者;她聰明能幹,總是獲得讚賞。她是所謂的人生勝利組,心高氣傲在所難免。

    如此驕傲的她遭到他的拒絕,自然會對那個擄獲了他的心的女人感到好奇,但跟猶如母狼的她相比,史嘉蕾像是小羊,他不會讓一頭母狼接近他的可愛小羊。

    “總會有機會的,不急於一時。”他有點敷衍。

    “見不到她的人,總能讓我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吧?”她問。

    “史嘉蕾。”他淺笑回答。

    “什麼?”她露出一抹怪笑,“你在開玩笑嗎?”

    甄道民一臉認真,“真的。”

    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周家樂眉頭一蹙,“是臺灣人嗎?”

    “土生土長。那是她一出生就跟著她的名字,是她爺爺取的。”

    “真妙,我對她真是太好奇了。”周家樂眼睛閃動異采,“她一定很漂亮吧,怎麼認識的?”

    “因緣巧合。”他用簡單的詞彙回答了她的問題。

    這時,外頭有人敲門。“Boss.”

    是李曉曼。知道他有客人在,卻還來敲門打斷,那表示有要緊的事要他處理或是有重要的人需要他親自招呼。

    “什麼事?”

    “你太太來了,我先請她在會客室休息,你幾時能見她?還是……”

    聞言,甄道民眉頭一蹙。史嘉蕾從沒在上班時間來找過他,這是第一次,他不是不喜歡或是不歡迎她來,但現在真的不是時候。

    他下意識的瞥了周家樂一眼,只見她一臉驚喜,眼底閃著激動亢奮的光。

    他不願意讓母狼接近他的小羊,可惜這會兒卻避不掉了。

    “帶她進來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匿名  發表於 2017-8-24 02:56:10
第五章

    史嘉蕾其實有點害怕,她不敢確定自己這麼做好不好、對不對,這是她嫁給他之後第一次到公司來找他。

    公司上上下下雖知道老闆甄道民已經結婚數月,但除了李曉曼跟幾個較接近權力核心的高階主管外,沒人見過她。

    走進一樓的大門,警衛看見面生的她還上前盤問了一番。當她自稱是甄道民的太太時,警衛還露出“你在給我莊孝維”的訕笑表情,直到她請櫃檯小姐撥了通電話給李曉曼。

    接到電話,李曉曼立刻親自下樓來接她。於是,她在眾人目送下跟著李曉曼步進電梯,電梯裡,她審視著自己的樣子。她穿著一件格子襯衫、牛仔褲跟帆布鞋,肩背著一隻軍綠色的帆布包,頭髮雖然留長了,但活像是六、七零年代的高中生。

    她不難想像為何警衛跟櫃檯小姐都用那種驚訝的、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她。因為,她跟甄道民根本不是活在同一個世界裡的人。

    “李姊,”她訥訥的問:“我是不是不該到公司來?”

    她跟李曉曼只在婚禮上見過,那天李曉曼全家到齊,她跟李曉曼及她的一雙兒女拍了好幾張照片,還聊了十來分鐘。李曉曼是個精明幹練的現代女性,個性卻非常圓融而親和。她想,一板一眼又不苟言笑的甄道民,一定靠李曉曼幫他處理並化解了許多事情。

    李曉曼微怔,“你擔心什麼?”

    “公司是辦公的地方,我怕他不高興。”

    “放心。”李曉曼一笑,“他下午沒行程也不開會,只不過他現在有客人,所以得先請你到會客室坐一下。”說著的時候,電梯已到達。

    李曉曼將她帶至會客室稍坐,然後前去告知甄道民她來的消息。她以為自己會等上好一會兒,於是從書報架上找了一本雜誌,可還沒翻頁就聽見李曉曼的聲音。

    “Boss請你到他辦公室去。”

    她擱下雜誌,有些疑惑,“你不是說他有客人?”

    “可能客人要走了吧。”李曉曼輕描淡寫的解釋,“跟我來吧。”

    李曉曼跟在甄道民身邊多年,雖不敢說他的事她無所不知,但大概也有七、八十,當然,其中便包括周家樂的事。

    周家樂是非常知名的名媛,在商業圈及時尚圈都相當的活躍,她在一次商業酒會上對甄道民傾心,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即使許多人狂敲邊鼓,甄道民還是不為所動,他的拒絕對心高氣傲的周家樂來說必然是一個損及尊嚴的打擊。

    她敢說,周家樂一定是耳聞他已婚的消息,才會前來一探究竟。

    以她對甄道民的瞭解,肯定不會讓周家樂這樣如狼般的女人接近史嘉蕾,所以當他要她帶史嘉蕾進去時,她真的有點驚訝。不過甄道民不管做什麼都有他的考慮及把握,他讓周家樂跟史嘉蕾同處一室,必定有他的道理。

    再說,有他這頭獅子在,母狼再怎麼威也無處發揮吧?

    帶著史嘉蕾來到辦公室門前,李曉曼輕敲門板,“Boss.”

    “進來。”裡面傳來他低沉的聲音。

    李曉曼推開門,以眼神示意史嘉蕾進去。史嘉蕾繃緊神經,不安的走進她從未來過的,甄道民的辦公室。

    當她看見辦公室裡除了甄道民,還有一名身材高挑勻稱,穿著時尚,明豔動人的女子時,她愣了一下。那就是李曉曼口中的客人吧?她以為客人已經走了,他才叫她進來,怎麼會……她打擾他們了吧。

    “抱歉。”她急忙致歉,急著轉身要走。

    “嘉蕾。”甄道民喚住她。

    她轉身,一臉尷尬又抱歉,“對不起,我以為沒人……”

    這時,周家樂站了起來,看見這個“甄道民娶的女人”時,她感到不敢相信。

    這個女人有著漂亮又響亮的名字,可本人卻平凡無奇,像是走在路上隨便一抓就一把的那種女孩。她還以為能入得了甄道民的眼的女人絕對是萬中選一,甚至能讓她這個自視甚高的人眼睛也為之一亮!

    而更教她不敢置信的是,她周家樂居然不如這種女人!

    在她眼前的史嘉蕾只能稱得上是清秀,根本連美麗都構不著邊。她幾乎要以輕蔑的、不以為然的眼神看她,甚至冷哼一聲。但,她忍住了。

    “你好。”周家樂唇角一揚,笑得親切又燦爛。出身商賈之家,又在商場打滾的她,不難裝出笑容,“你就是史嘉蕾吧?”

    她主動走向了史嘉蕾。史嘉蕾一愣,困惑的看著甄道民,再看看她。

    “你好。”她怯怯的回答,“我是史嘉蕾。”

    “我是周家樂。”周家樂伸出手與她用力一握,笑說:“我是James的朋友,剛從美國回來。”

    James?那是甄道民的英文名字吧?她居然一點都不知道,不知怎地,她有點不是滋味。

    周家樂是他的好朋友,有多要好呢?為什麼他們結婚時,他沒邀請周家樂來?

    難道周家樂是他在美國時的女朋友嗎?發現自己在胡思亂想,史嘉蕾懊惱極了。

    “難怪James把你藏得這麼好,原來……”周家樂上下打量著她,“你真是太可愛了。”

    可愛?的確,在明豔動人的周家樂面前,“可愛”對她來說已算是極致的讚美。史嘉蕾討厭自己有這種想法,但她想大部分的女人在周家樂面前應該都有這種感覺。

    “我跟James剛剛才在聊你呢。我說要邀你們夫妻倆一起參加我的接風宴,可他卻說什麼你很居家,不愛參加派對。”說著,周家樂裝出一瞼失望的表情。

    史嘉蕾一聽,又不自覺的偷貓了甄道民一眼。

    如果周家樂是他的朋友,他有什麼理由不參加她的接風宴呢?還推說什麼她很居家,不愛參加派對?如果是他的朋友,她很願意配合及妥協的。

    突然,一條警覺的神經將她的想法扯到另一個方向。還是說那些推託之詞是因為他一點都不想讓她在他的交際圈子裡曝光?真是這樣的話,又是為什麼?是不是他覺得帶著她很……掉漆?

    她真的很討厭有著這種負面想法的自己,可面對著猶如女神般的周家樂,她卻忍不住卑微起來。

    “好了,你見到我老婆,總該滿意了吧?”甄道民知道周家樂不是史嘉蕾應付得來的人,於是插嘴說話。

    周家樂蹙起眉頭,抱怨道:“你幹麼這樣?我跟嘉蕾聯絡一下感情不行嗎?”

    和周家樂才初次見面就被直呼名字,史嘉蕾愣了一下。

    “嘉蕾,你平常喜歡做什麼?”周家樂笑視著她。

    “我喜歡待在家。”她老實的說。

    甄道民淡淡的道:“我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她很居家。”

    “就算居家,也要偶爾出來玩玩,對吧?”周家樂挑眉,“嘉蕾,來參加我的接風宴吧?我幫你介紹一下新朋友,他們會很高興認識你的。”

    “Holy,別強人所難。”甄道民直視她,“嘉蕾的生活很簡單,她不習慣……”

    “我很樂意參加。”甄道民話未說完,史嘉蕾已打斷了他。

    史嘉蕾確實不是“趴踢動物”,但她感覺到甄道民一直在軟性的、隱晦的阻撓著她跟周家樂接觸。為什麼?他怕她知道什麼?還是擔心她不夠稱頭,讓他在這些出色的朋友面前出糗?假如她真的這麼糟,他為何要娶她呢?

    思及此,她有點生氣,雖然知道不必也不該如此,可她就是忍不住。

    “我很樂意參加你的接風宴,認識你的朋友。”她負氣的說。

    甄道民一聽,眉頭一鎖。“嘉蕾,你不必勉強……”

    “不勉強。”她直視著他,“我真心想去。”

    迎上她那堅定的眸子,他沉默了幾秒。他感覺得出來她是認真的,沒有勉強,反倒有幾絲好強。

    他不想讓她接近周家樂這頭母狼,可卻攔不了她。

    商場打滾,總是有山水相逢之時,這點人情世故他不會不懂。既然史嘉蕾已經當面答應了周家樂的邀約,他這個當丈夫的哪能百般阻撓?

    罷了,有他在,周家樂應該不至於做什麼或說什麼。

    “好吧。”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多說什麼便轉而望著周家樂,“我跟嘉蕾會出席的。”

    周家樂唇角向兩側一提,笑出一抹驕傲的弧度。

    “太好了。”

    周家樂的接風宴在幾天後的星期六晚上舉行,地點在天母的一幢獨棟別墅中。

    這幢別墅是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當初價值四、五千萬,現在應該不只這個價錢了。開宴的時間定在七點半,甄道民跟史嘉蕾抵達時,已看見別墅外牆邊停滿了各式各樣的名車及超跑,看得史嘉蕾咋舌。

    他們找了個地方停車,然後步行三分鐘回到了別墅門口,還沒進到裡面,就聽見裡面傳來音樂聲及歡聲笑語。

    按了門鈴,傭人立刻前來應門,他們進到裡面,只見屋裡、院子及泳池邊滿滿的都是周家樂請來的朋友。

    “James!嘉蕾!”這時,穿著一襲紅色平口合身洋裝,豔光四射的周家樂走了過來,熱情又興奮的打招呼,“你們來啦。”

    史嘉蕾送上禮物盒,裡頭是一串可愛的羊毛酕吊飾,很適合掛在樣式簡單或單色的皮包上。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她說。

    周家樂一笑,伸手便擁抱了她,並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謝謝你,So sweet!”

    禮物用小盒子裝起來,周家樂自然看不見裡面是什麼,而她也沒問,只是抓在手裡。

    “來,我們到客廳坐,裡面有自助吧,你們千萬別客氣。”說著,她熱絡的抓住史嘉蕾的手,引領著他們走進寬敞的客廳。

    客廳裡到處都是人,三三兩兩,或坐或站,或隨著音樂搖擺身體,不管男女全都打扮入時,史嘉蕾覺得自己彷佛來到MIB的星際總部,入目的全是一些猶如來自不同星球的生物。

    周家樂親自招呼著他們,並為他們張羅了一處可以坐下歇腳聊天的地方,然後拉來一群朋友介紹給他們認識。

    她交遊廣闊,形形色色的朋友都有,政商人士的第二、三代、青年企業家,名媛、貴公子,還有模特兒及史嘉蕾覺得眼熟卻叫不出名字的演藝人員。

    在這個小世界裡,每個人都在玩著一套“不熟也裝熟”的遊戲。她看得出來他們很多人都知道甄道民這號人物,也對他十分好奇,很想接近他,可他卻表現得禮貌而疏離,一副閒人勿近的模樣,可即使是這樣,他們還是拚命的找話跟他聊,只希望能跟他牽扯上一點點的關係。

    一開始,他們知道她就是甄道民閃婚的對象時,都是同一個反應——驚訝的上下打量她,然後裝出親切又熱情的表情,笑容虛偽的跟她哈啦兩句。

    史嘉蕾知道在他們眼中,她是一個配不上甄道民的女人,縱使她今天比平時要費心打扮。

    她果然不該來的。難怪甄道民一直阻撓,他一定早就猜到會是這種結果,她太不自量力、太自以為是、太不知好歹。她以為她是誰?又是什麼?

    她不過是甄道民娶來應付他爺爺的妻子,她只是湊巧在對的時間跟地點出現在他面前,才成了他的首選。不是她也可以,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取代她……

    三張排成一個門字形的沙發上坐滿想認識、巴結甄道民的人,而她像是個透明人般,默默的、沮喪的窩在角落裡喝著調酒。

    這時,甄道民撇過頭看著她。他看得出來她後悔了,知道她不適合這個圈子、這些人跟這些事。也好,他娶的是一隻小羊,從來不希望她變成什麼豺狼虎豹。

    看她待得彆扭,他更是意興闌珊,便淡淡的說了句,“我們該走了。”

    聽見他說要走,史嘉蕾迫不及待的想答應,可周家樂立刻皺起眉頭,一臉失望,“不會吧?才九點多。”

    “是啊,James,再待一會兒嘛!”

    “James,我還有一些事想跟你討教呢。”

    那些和他根本不熟的人親昵的叫著他的英文名字,彷似他們已認識了好多年。

    “嘉蕾,你說說他吧!”周家樂一把勾住史嘉蕾的手,“大家聊得正起勁,別這麼掃興啦。”

    史嘉蕾為難的看著她,“周小姐,我們……”

    “再坐一會兒,Please.”周家樂一臉哀求的說。

    史嘉蕾從來就是個不擅長拒絕別人的人,要不是因為這樣,她不會當錢斌的垃圾桶那麼多年。

    迎上周家樂那懇求的眼神,她無奈的歎了口氣,雖然她根本無法融入他們的世界之中,但不諱言的,周家樂是個令人難以拒絕的人。

    她看了甄道民一眼,“就再坐一會兒吧?”

    甄道民沒說話,算是同意了。於是周家樂興奮的叫來外燴服務人員,在他耳邊吩咐一聲。不一會兒,服務人員走了回來,手上拿著兩杯調酒。

    “嘉蕾,這杯給你。”她遞了一杯給史嘉蕾,笑著說道:“這杯調酒叫做野草莓,很好喝。”

    “我不能再喝了耶。”史嘉蕾自知酒量不佳,即使那只是一杯調酒。

    “幹麼擔心?你又不必開車,來。”周家樂說著,將酒杯往她那邊一遞。

    不知是她已略有酒意,還是太過興奮激動,一個用力過猛,整杯酒竟倒在史嘉蕾的身上。

    “哎呀!”周家樂驚呼一聲,滿臉歉意的說:“sorry,嘉蕾,我不是故意的。”說著,她趕緊擱下酒杯,拿起桌上的手巾,急著想擦拭。

    “沒關係。”史嘉蕾不以為意的笑笑。

    這時,一旁的甄道民一聲不響的將周家樂手上的手巾接過,擦拭著史嘉蕾濕了一片的胸下,她嚇了一跳,臉倏地漲紅,整個人像是被電到似的往後一靠。

    她沒想到甄道民會這麼做。在外人面前,他是她的老公,有這舉動人家只會說一句體貼,可她知道,他們其實有名無實。

    她一把搶過他手上的手巾,尷尬的說:“我……我自己來。”

    甄道民如此自然而體貼的舉動,周家樂看在眼裡,心裡挺不是滋味,而史嘉蕾那驚慌羞窘的反應則讓她生疑。

    她的腦袋迅速的思考著、轉動著,做了快速的反應。

    “糟糕,”她一臉緊張又抱歉,“衣服要是不趕快洗,可能會留下色斑耶。”

    史嘉蕾臉頰潮紅發熱,她不知道是因為她喝了幾杯調酒,還是因為甄道民剛才的舉動,“真的沒關係,不是什麼昂貴的衣服。”

    此話一出,她發現其它的人都露出要笑不笑的奇怪表情睇著她。

    她想,一定是因為她說自己穿的不是什麼昂貴的衣服。也是,她是廣興集團副總裁的妻子,身上沒像樣的首飾便罷了,居然還穿著平價品牌的襯衫跟牛仔褲。在這群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及精品的人眼中,她是多麼的寒酸。

    “不行啦,我會過意不去耶。”周家樂說著,一把拉起了她,“走,我拿我的衣服給你換。”

    她一怔,“不用,真的不用。”

    甄道民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神情凝肅的看著周家樂,“Holly,不必,我們該回家了。”

    周家樂眉頭一皺,“幹麼?你存心讓我過意不去嗎?”說著,她又看著史嘉蕾,以乞憐般的眼神,“嘉蕾,別拒絕我,好嗎?”

    “我……”迎上她的眼神,史嘉蕾便投降了。

    周家樂看得出她是個不善於拒絕別人、也總是不願意讓別人失望的人,而這就是她最大的弱點。於是,周家樂更誠懇、更可憐兮兮的求她。

    “嘉蕾,拜託。”

    史嘉蕾為難卻無奈的一歎,“好吧。”

    周家樂眉梢一揚,看著仍抓著史嘉蕾的手腕的甄道民,“James,現在你可以放手了吧?”

    甄道民濃眉一蹙,並未立刻鬆手。他可以強硬的將史嘉蕾帶離現場,但那恐怕會讓場面有點難看。他從來不怕得罪誰,更不擔心掃誰的興,卻也沒必要真把場面弄僵。於是,他松了手。

    周家樂勾唇一笑,“放心,我會照顧好你可愛的老婆的。”說罷,她拉著史嘉蕾離開了現場。

    史嘉蕾心想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竅或是腦袋不清楚了,才會在周家樂的慫恿下穿上這襲跟她身上那套一模一樣的平口合身洋裝。只不過周家樂身上的是紅色,而她身上這套是白色。

    周家樂一直讚美她穿起來很好看,還半哄半騙的替她化了妝。

    老實說,看著鏡中那陌生卻又亮眼的自己,史嘉蕾真的嚇了一跳。她長到這麼大,從沒穿過這種洋裝,打開她的衣櫃,清一色是襯衫、T恤跟牛仔褲,唯一的一件裙子是高中時代穿的制服。

    不過,周家樂有豐滿的上圍,她卻沒有,讓她總覺得那件洋裝一直往下滑。

    她彆扭的拉拉胸口衣服,“Holly,我撐不起這套洋裝。”

    “誰說的?”周家樂看著在她巧手妝扮下,簡直變了個人似的史嘉蕾,“你穿起來很美,如果不嫌棄,這套就送你吧。”

    她不得不承認,史嘉蕾打扮起來確實是不賴,不過還是比不上她。

    想起剛才甄道民幫她擦拭的那一幕,她就一肚子火。哼,敢在她面前放閃光,她待會兒就讓大家看場好戲。

    “嘉蕾,你不習慣穿裙子吧?”

    “嗯。”史嘉蕾尷尬的笑說,“我一直是個男人婆。”

    周家樂笑搭著她的肩,“不行這樣喔,偶爾還是要在老公面前表現出小女人的一面,哪個男人不希望自己的老婆看起來漂亮呢?再說James常有應酬,難免會有些需要帶老婆一同出席的場合,你總不能讓他丟臉吧?”

    這些話戳中了史嘉蕾的要害。她絕對不是一個漂亮體面的老婆。結婚至今,甄道民還不曾帶她出席過任何公開的場合,是因為那些場合並不需要她陪同出席,還是他根本不敢帶她出席?

    她討厭一直有負面想法的自己,可又忍不住這麼想著。不自覺的,她低下頭,露出沮喪的表情。

    周家樂挑眉一笑,“你若願意,我可以當你的造型顧問喔。”

    “咦?”她微頓,驚疑的看著周家樂。

    周家樂對她如此親切,她真是始料未及。她對她好,是因為她是朋友的老婆嗎?若是如此,那麼她跟甄道民必然是很要好的朋友。

    他們有多要好?只是尋常的朋友,還是情已逝,有緣無分的那種?

    “Holly,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她怯怯的、語帶試探的問:“你跟他……是什麼樣的朋友?”

    周家樂微頓。她知道史嘉蕾心裡有著什麼樣的疑惑,更知道以甄道民的脾氣及作風,絕不會提到太多關於她的事,而這正是她見縫插針的好時機。

    “說了你別不高興喔,其實我跟James交往過一陣子。”

    史嘉蕾心頭震撼。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震驚,明明早已如此猜測,怎麼還會感到難過?

    “嘉蕾,”周家樂握住她的手,一臉歉疚的說:“你別多想,我跟他已經結束了。”

    迎上那彷佛能蠱惑人心的美眸,史嘉蕾只覺得心一下一下的緊抽著。

    他們為何分手?又分開多久?他們明明是天造地設,在各方面都十分登對的一對,怎麼會以分手收場?甄道民說他對富家千金、時尚名媛沒興趣,是因為周家樂的緣故嗎?

    她跟周家樂是完全不一樣的女人,而且根本沒得比較。他一副不想她跟周家樂有任何接觸及交集的樣子,是因為覺得丟臉吧?他娶了一個連前女友腳指頭都不如的女人,一定覺得很糗吧?

    周家樂看得出來她大受打擊,不禁暗自得意。可她的整人計畫還沒開始呢!這還只是前菜而已。

    她笑看著史嘉蕾,一臉友好,“你呢?你跟James又是怎麼認識的?他那個人很悶,是他主動追你嗎?”

    “我……”是,他們結婚確實是他主動,但他並沒有追她。

    “別害羞啦,告訴我嘛!”周家樂催促著,“聽說你們閃婚,是一見鍾情嗎?”

    史嘉蕾有點落寞的回答,“不,我們……我們其實……”她不知道周家樂若知道她是甄道民為了達成他爺爺交付的任務而娶的老婆,會是什麼反應。

    會笑她?還是同情她呢?

    “告訴我嘛,我不會說出去的。”周家樂又露出乞憐小狗般的眼神。

    迎上她誠懇的眼神,史嘉蕾實在不好意思敷衍她、欺瞞她,周家樂對她真的很和善,很熱情。

    “其實他原本想娶的不是我。”她歎息。

    聞言,周家樂陡然一驚。甄道民心有所屬,但不是史嘉蕾?

    “怎麼會?”周家樂急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一切都是為了爺爺。”史嘉蕾尷尬的一笑,“爺爺給了任務,要他在十月股東大會之前結婚,否則就不讓他參加股東會議,他原本選中了公司裡的一個年輕女職員,可因為某些原因兩人分手了,所以他、他轉而向當時擔任他們婚禮顧問的我求婚,而且只給我七天時間考慮。”

    “什麼?!”周家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就算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結婚,以甄道民的條件也不難找到門當戶對的物件,甚至他只要給她一通電話,她都會從美國飛回來嫁他。可他不要,反而隨隨便便的找了這麼一個女人結婚?

    想到他寧可結如此荒謬的婚,娶這種平凡得一無是處的女人為妻,她更覺慍怒。她周家樂得不到的,眼前這個蠢女人居然輕輕鬆松就獲得,她不甘心!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擠出笑容,“他還真是亂來。”

    史嘉磊蹙眉苦笑,“可不是嗎?”

    “那你呢?”周家樂注視著她,“你又為什麼會在七天之內決定嫁給他?”

    史嘉蕾一僵,沉默了。

    為什麼?只是因為她厭煩了當錢斌的垃圾桶跟OK繃嗎?她大可不理錢斌就好,為什麼會答應結這個荒謬的婚呢?雖然她在跨年時許下了那個願望,可她真是那麼衝動的人嗎?

    如果當時求婚的不是他,她也會答應嗎?她意識到自己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是因為他有錢嗎?”周家樂問。

    史嘉蕾一聽,急忙否認,“不,絕對不是!”

    “那……是因為他長得好看?”

    “呃,我也不知道。”甄道民確實長得好看,但真的只是因為這樣?

    “你對他有感覺、有感情嗎?”周家樂又問。

    “一開始好像沒有,可是現在……”史嘉蕾坦率又誠實的道:“Holly,我想,我現在對他是有感覺的,只是……”

    “只是什麼?”

    她一瞼惆悵,“我不知道他對我是什麼感覺?有幾次,我覺得我們之間好像有點進展,可是又很快退回原點。”

    聽著,周家樂猛然意識到一件事,“嘉蕾,難道你跟James還沒……”

    史嘉蕾臉兒一紅,羞赧的點了點頭。

    周家樂震驚的同時,又幾乎想放聲大笑。她覺得史嘉蕾很可悲,但旋即,她又覺得她很可恨,她周家樂得不到的,這女人竟莫名其妙的就抓在手中。

    忖著,她心底深處想捉弄史嘉蕾,讓她出糗丟臉的念頭更深了。

    “哎呀,”她假意看了一下腕上昂貴的蕭邦表,“我們已經上來很久了,再不下樓,James恐怕要去報警了。”說著,她旋身走向更衣室,從架上取下一雙白色的高跟鞋,然後用力的折了其中一隻鞋的鞋跟。

    確定鞋跟鬆動,但不會立即脫落之後,她壞心眼的一笑,走了出來,將高跟鞋交給了史嘉蕾。

    “穿上吧,我們下樓去嚇嚇James.”她眼底閃著不懷好意的光芒,“我保證他看到你會眼睛一亮,然後愛上你的。”

    史嘉蕾實在跟著周家樂離開太久了。甄道民有點不放心,他暗自懊惱自己不該讓她跟著周家樂離開。

    正想起身去找她們,只見一紅一白的身影自回轉的樓梯上翩然而下——

    看著穿上跟周家樂同款洋裝的史嘉蕾,他心頭一震。她跟平常很不一樣,但他還是一眼便知道是她。

    儘管穿著不屬於她的衣服,彷佛變了個人,但她的本質並沒有變,她依舊是那副純真的樣子,依舊是他的小羊。

    很顯然的,周家樂幫她化了妝,讓她看來比剛才還要明媚動人。

    他必須說,她的模樣讓他驚豔,但同時,他心裡的警鐘也大響。周家樂為何如此熱絡的接近史嘉蕾,又為何替史嘉蕾打扮?

    他真希望是自己多疑了,但他真的有種不好的預感。

    此時,原本在院子裡及泳池邊的那些賓客都進到屋裡,因為外頭下起了雨。偌大的廳裡擠滿了人,每個人都仰頭注視著猶如紅玫瑰及白玫瑰般的兩人。

    習慣被眾人注視的周家樂臉上帶著自信而驕傲的笑顏,而史嘉蕾明顯因為穿著不習慣的衣服而有點彆扭害羞。

    看著不常穿高跟鞋的她每一步都走得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一副隨時會從樓梯上滾下來的樣子,甄道民毫不遲疑的趨前並等在樓梯下。

    史嘉蕾與他的目光對上,露出羞赧的表情。

    就在同時,她的腳一拐,瞬間失去重心,整個人從樓梯上滾了下來。他雖及時出手使她不至於重摔在地,還是狼狽的跌坐在地上。

    她嚇壞了,而客廳裡除了音樂仍繼續著,所有人都安靜無聲。

    甄道民憂心的看著她,雖沒說話,卻快速的檢視著她是否受傷。她腳上只剩一隻高跟鞋,而另一隻落在樓梯上,而且鞋跟已斷。明顯就是那斷了的鞋跟讓她跌倒。

    這時,原本安靜的人群中傳出一陣低低的竊笑,一開始只是一、兩個人訕笑著,但不到三秒鐘,就有不少人發出低笑聲。

    史嘉蕾像只受驚的兔子般看著他,眼眶裡羞憤的眼淚打轉著。她原以為自己脫胎換骨的模樣能吸引他的目光,讓他發覺她小女人的一面,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用這種方式引起他及所有人的注意。她真的好想一頭撞死算了!

    甄道民深深的看著她,低聲道:“不要緊,起來。”說著,他伸手將她拉了起來,並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但此舉並未讓史嘉蕾感到釋懷,她覺得自己好糗,好蠢,她丟光了他的臉,也讓自己落得如此難堪的下場。在他手臂一環要攬住她的肩並將她帶離現場時,她振臂一揮,甩落了他的外套。

    甄道民一怔,疑惑的看著她。“嘉蕾?”

    她再也忍不住的淚流滿面,飛快的脫下另一隻高跟鞋往地上一扔,抓著胸口衣料拔腿往外跑。

    見狀,所有人窸窸窣窣的議論起來。

    甄道民撈起外套,毫不猶豫的便要追出去,周家樂卻在此時拉住了他。

    “James.”她揚起眉梢,勾唇一笑,“她不過是你跟你爺爺遊戲的一顆棋子,根本上不了檯面。”

    聞言,他沉下臉。看來,剛才她們在上面待了那麼長的一段時間,她不只將史嘉蕾改造成另一個人,還從毫無心機的史嘉蕾口中套到了一些東西。

    他敢斷言,那只斷了鞋跟的高跟鞋也是她的傑作。

    “周家樂。”他冷然一笑,直呼她的全名,兩隻眼睛迸射出駭人的銳芒,“你的智商就只能玩這種小孩子把戲?”

    周家樂陡地一震,驚訝又羞憤的瞪大了眼睛,“你……”

    甄道民毫不留情的甩開了她的手,“她不是棋子,是我的妻子,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警告你,離她遠一點。”說罷,他轉身邁開大步離去。

    周家樂尷尬又驚愕的杵在原地,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當她回過神,發現許多人正看著她。他們的眼中有各種不一樣的情緒,有的尷尬、有的為難、有的同情,當然也有人幸災樂禍,偷偷的取笑著。

    她從沒受到這種屈辱,也從來沒有誰可以這樣修理她、教訓她。她羞惱的轉身上樓,沖回自己的房間,拿起剪刀,瘋了似的將史嘉蕾換下的衣服剪得破爛,丟進垃圾桶裡。

    看著鏡中美麗卻又憤怒的臉龐,她恨恨的喃喃自語,“走著瞧,甄道民。”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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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4 02:56:34
第六章

    史嘉蕾一沖出門外,便發現外面正下著雨,可她不在乎也管不了,她只想離開、只想忘了今晚發生的事情。

    她跑出別墅大門,沿著馬路快步走著。路上沒有車、也沒有人,靜寂無聲,冷冷的雨水打在身上,讓她更覺得淒涼。

    她的腦海裡不斷想起剛才的事、想起那些人幸災樂禍的嘴臉,以及那些壓抑不了的笑聲。

    她神經大條,長到這麼大也不是沒發生過讓自己覺得糗爆了的蠢事,可沒有任何一件像今晚發生的事情般,令她難堪到想挖個洞將自己就地掩埋。

    甄道民一定覺得很氣、很後悔吧?他是個所有人都爭先恐後的想巴結他、接近他的大人物,可她卻讓他丟盡了臉。

    她以為自己在周家樂的巧手下能蛻變成美麗的蝴蝶,不只擄獲他的目光,也能成為一個配得上他的女人,事實卻證明她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她根本比不上他的前女友周家樂,如果周家樂是顆耀眼奪目的鑽石,那麼她就是隨處可見的小石頭;如果周家樂是國色天香的牡丹,那麼她便是路邊不起眼的野花野草。

    她怎麼有臉以“甄道民的妻子”這樣的身分出現在大家面前?她怎麼還能厚顏無恥的占著這個位置?他信守承諾不離婚,那麼她就該知所進退,主動求離,她相信,有很多比她更適合、更能與他匹配的女人等著候補,周家樂或許就是其一。

    想到這兒,她的胸口一揪,眼淚像山泉般湧出。

    這時,她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本能的回頭一看,只見不遠處,甄道民正朝著她大步走來。

    見他追來,她跑了起來,可跑沒十公尺,一顆尖銳的礫石紮得她腳掌一疼——

    “啊!”因為實在太痛了,她驚叫一聲,跌坐在地上。

    甄道民見狀,立刻加速向她跑來。

    他來到她身邊,看著可憐兮兮又狼狽不堪的她,濃眉一皺,“你這是幹麼?”

    她身上的白色洋裝又濕又髒,她臉上的妝也花了,那模樣真教他心疼不舍,怕她著涼,他立刻將外套披在她肩上。

    她揚起臉,再次扯落那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倔強的瞪著他。

    “你在跟我生氣嗎?”他蹙眉一歎。

    她緊抿的雙唇因情緒激動而顫抖著,兩隻淚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卻不說話。

    他耐著性子,又將外套披在她身上,她又想甩掉,但這次他非常強硬,甚至有些霸道的將外套壓在她身上,她不吭聲,卻氣急敗壞且激動的想扯掉他的外套。

    他有點被惹毛了,兩隻如鷹眼般銳利的黑眸緊鎖著她,“史嘉蕾,你……”

    “我要離婚!”她對著他大叫。

    甄道民陡地一震。他必須說,自從父母意外身亡之後,再也沒有一件事能嚇到他。可現在卻被這句“我要離婚”嚇了一跳。

    “什麼?”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她在發什麼神經?

    “離婚!”她的語氣任性而激動,“我說我要離婚!”

    “不准。”他聲音一沉。

    “為什麼?你說我可以提的!”史嘉蕾瞪著他,氣呼呼的說。

    是,是他承諾她可以提出離婚要求的,但他可沒承諾一定會答應。

    “理由呢?”他直視著她。

    “我不適合你。”她胡亂的抹著眼淚,但眼淚沒抹去,反倒讓自己的臉成了大花臉。

    “適不適合,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也知道!”她朝他吼著,“而且我比你還要清楚!”

    他深深覺得說著這些孩子氣的話的她笨透了,他討厭笨的人,可現在他卻一點都不討厭她,反而覺得她好可愛、好惹人憐。

    “我一點都不漂亮!”

    他深深凝視著她,“這我不否認。”

    她一愣。所以他是承認嘍?他確實覺得她不漂亮,一點都吸引不了他,而且還帶不出場、見不了人?她更難過了。

    “我、我配不上你,只會丟你的臉,所以我要離婚!”

    他直勾勾的注視著她,唇角一撇,“我不覺得你配不上我,也不覺得你丟我的臉,所以我不離婚。”

    她秀眉一擰,“可是我想離婚!”

    “史嘉蕾,你有時還真像個小孩子。”他蹙眉一笑。

    見狀,她知道他在取笑她。她好氣,氣他笑她,更氣他連笑她的時候都那麼好看、那麼迷人。

    糟了,她是不是愛上他了?林愛玫說得一點都沒錯,當一個女人為一個男人洗手做羹湯,那肯定是有愛的。

    那麼,她是什麼時候愛上他,又是怎麼愛上他的?他們又不是因為相愛而結婚,而且婚後的生活模式就像是室友,她是怎麼……突然,史嘉蕾腦海裡浮現了周家樂的身影,心頓時一抽。

    這種感覺很熟悉,每當錢斌興高采烈的告訴她“我認識了一個女孩”時,她就是這種心情。她在吃醋,她在意,她真的愛上了甄道民。

    天啊!她根本配不上他,而且他們的婚姻註定要失敗,她怎麼能愛上他?

    “我不管,我要離婚!”她懊惱的瞪著他。

    甄道民定定的、靜靜的看著她,沉默了十幾秒鐘,然後淡定的駁回,“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你答應過我的!”她氣惱的吼,“你擔心參加不了股東大會嗎?根本不必擔心,以你的條件跟行情,隨時可以再找一個千金名媛閃婚。”

    他眉心一擰,語帶慍怒,“史嘉蕾,你從來不聽我說話的嗎?我說過,我對千金名媛沒興趣。”

    “是因為周小姐嗎?”她直視著他,“我知道你們交往過。”

    聞言,甄道民陡然瞪大眼睛,然後眉頭一皺,“什麼?”

    “我想她還喜歡你,我願意離婚,成全你們。”

    看她說得慷慨激昂,甄道民真不知該笑還該氣,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她要成全他跟周家樂?他幾時跟周家樂交往過?他幾時愛過周家樂?就算在夢裡都不曾!

    “這是她告訴你的?”他問。

    “是,她都告訴我了。”

    他冷哼,“才多久時間,你就跟她掏心掏肺了?想必我為了參加股東大會而跟你閃婚的事情,你也全盤托出了?”

    她有點心虛的皺了皺眉頭,但旋即又理直壯的大聲道:“那是事實!”

    甄道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壓抑或是調整著他幾乎要爆發的情緒。

    倏地,他目光一凝直視著她。“史嘉蕾,你真的惹毛我了。”

    “什麼?”她一愣,驚疑不定的看著表情真的不太好看的他。

    “我淋雨在這兒陪你就算了,你還盡跟我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你要跟我離婚以成全我跟周家樂?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迎上他的目光,她其實有點畏縮了,可仍倔強的看著他,虛張聲勢。

    “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我跟她的差異。”她說:“她長得漂亮,她出身富裕,她聰明且事業有成,她跟你一樣都是人生勝利組成員,你們在一起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我……我只會丟你的臉,讓你沒面子,讓你很掉漆!”

    甄道民瞪著眼,聽著她這些胡說八道的話。他發誓,她再敢多說一個字,他就讓她好看。

    “我從不覺得跟你在一起很沒面子。”

    “那你為什麼一副打死都不讓我參加她的接風宴的樣子?”說著,她眼眶又發熱,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

    瞧她一臉委屈可憐的模樣,他真不知該說什麼。

    “我就是知道會是這種結果,才會不願意讓你來參……”

    “你就是知道我會丟你的臉!”她一陣搶白,淚眼汪汪地瞪著他,“沒錯,我根本是只猴子,就算穿著這麼漂亮昂貴的衣服,也是一隻猴子!連走路都不會,還摔得差點兒連內褲都要跑出來見人,我真的好可悲。”

    聽見她形容自己是只猴子,還說自己摔得連內褲都快跑出來見人,甄道民不知怎地突然想笑,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被她打敗了,他最討厭輸,可這一刻,他竟輸得很開心。

    史嘉蕾愣住,呆呆的看著從沒這麼爽朗大笑過的他。她說了什麼嗎?

    就這樣,他笑了好久,而她也只是怔怔的看著他。終於,他停住了笑聲,那雙彷佛會放電般的黑眸深深的注視著她。

    “你不是猴子,而是我的小羊。”

    不知為何,聽見這句話,她竟臉頰發燙,心跳加速。

    “什麼?”那是什麼意思?

    “史嘉蕾,”他神情輕鬆的笑看著她,“我絕對、絕對不會跟你離婚的。”

    她一頓,疑惑又訝異的看著眼神堅定的他。

    “為什麼?你隨時可以找到替代我的人,我只是在對的時間跟地點出現在你面前,不是我也行!”

    “這我不確定。”他笑意一斂,“如果當時不是你,我會不會提議結婚……我不確定,也許正因為是你。”

    聞言,她心頭一跳。“胡、胡說!你明明有更好的選擇,而且你根本不愛我。”

    “那你呢?”他熾熱的目光猶如雷射光般集中在她臉上,“你愛我嗎?”

    她一陣心悸,滿臉羞紅地別開臉。

    “你為什麼答應我的求婚?因為我有錢?我長得好看?還是……”

    “因為我當時不想再當錢斌的垃圾桶跟OK繃!”她衝口而出。

    他微頓,想起當時在諮商室裡的那個男人。那個人叫做錢斌?當時他便覺得她是為了擺脫那個人才答應嫁他,可因為那是她的私事及過往,他就算好奇也不曾問過。

    可現在她說的垃圾桶跟OK繃是什麼?

    他眉心一蹙,直視著她,“什麼垃圾桶?什麼OK繃?”

    “我暗戀了他七年,總在他失戀時聽他訴苦,然後期盼著他能發現我的好,發現我喜歡他,可是七年過去,他還是娶了一個跟我截然不同的女孩。”她懊惱的說:“我一手打造了他們的夢幻婚禮,衷心祝他們幸福並決定放下他,繼續前進,可是沒多久他居然跑來告訴我,說他後悔了、他一點都不幸福,還說早知如此,他應該選我……”

    雖然她對錢斌已經沒愛也沒感覺了,但談及這段往事,她仍難掩激動。

    “我真的很生氣,決心要擺脫他。”她忽地看向他,“然後那個時候你出現了,你提供給我一個徹底擺脫他的方法。”

    甄道民知道自己不該為此感到生氣,但聽著她這些話,他卻有種因受傷、受挫而產生的憤怒。

    她暗戀錢斌七年?這是她的過往,而每個人都有過往,包括他。所以,如果他夠成熟理性,就不該因此生氣或是責怪她。可為什麼他卻覺得氣憤、覺得介意、覺得刺耳?

    呵,他明白了。這就是愛。當你愛上一個人,縱使再理性成熟,也會變得幼稚又不講道理,而他,確確實實的愛上了她。

    “你只是為了擺脫他而嫁給我?”

    “你也只是為了能參加股東大會才娶我。”聽他的語氣好像是在怪她,她不服氣的反駁,“所以我現在願意跟你離婚,讓你去追尋真愛呀!”

    “那你呢?”他眉心緊皺,神情懊惱,“你提離婚也是為了追尋真愛?你還要等他?等他離婚回頭找你?”

    “才不是!”她堅決否認,“我已經不愛他了,我對他再也沒感覺了!”

    聞言,甄道民先是一怔,然後難掩歡喜,縱使她暗戀錢斌七年之久,可她現在已不愛他了。

    那麼,她現在愛的是誰?

    “既然你不愛他了,又何必跟我離婚?”

    “你是哪裡沒聽懂?”她又冷又累,腳也很痛,儘管很想好好跟他說話,卻還是忍不住發起脾氣,“我說我願意成全你,我知道你不愛我!”

    話才說完,甄道民突然將她一把撈進懷裡,低頭攫住了她的唇瓣。

    淋了雨,她全身都好冷,可此時與他相接的唇卻是火熱。因為來得太快,反應不及又驚嚇過度,史嘉蕾的腦袋有好幾秒的空白。

    當她回過神,驚覺到正發生的事情,她羞得一把推開了他。

    “你、你幹麼?”她滿臉通紅,耳根發燙的瞪著他。

    凝視著羞怯的、不知所措的她,他玩味的勾唇一笑。“老公不能親老婆嗎?”

    “什麼老公老婆?我們是……”

    他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目光堅定的直視著她,“史嘉蕾,我不想再跟你當室友了。”

    她一愣,困惑的看著他。

    “從今天開始,我要當你的老公。”他說完,又欺近了她。

    她及時將手擋在兩人的唇瓣之間,“你……你又不愛我……”

    他唇角一勾,露出使壞卻性感的微笑。而她,從來不知道他會有這種表情。

    “我愛或不愛,你會知道的。”

    他嗓音低沉的說著,那聲音彷佛會攝走了她的魂魄,令她失去了防備及思考能力。

    他將臉靠近,再一次吻上她冰涼卻柔軟的唇瓣,這一次,她沒有推開他,而是溫順的迎合著他。這是她的初吻,她從不知道接吻會這麼銷魂。

    她想,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吻。

    不知過了多久,他離開了她的唇,而她睜開了迷蒙的眼,與他四目相望。

    雨還下著,他們都狼狽極了,可他們不在意,因為愛情正在彼此心裡加溫。

    “可以回家了吧?”他溫柔笑問。

    “嗯。”她點頭。

    甄道民臉上有著輕鬆的、愉悅的表情,“來。”他幫她穿上他的外套,然後將赤腳的她抱起。

    她先是又驚又羞的看著他,然後默默的將臉靠在他胸口。這一刻,她聽不見雨聲,只聽見他的心跳;她感覺不到冷,只感覺到他的體溫;她看不見其它,眼裡只有他。

    回家路上,史嘉蕾從甄道民口中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知道周家樂跟他交往是假,倒追他不成是真。

    她知道他攔著她,不希望她去參加周家樂的接風宴不是因為怕她丟他的臉,而是要保護她。

    她知道他沒嫌她長得不夠美,身材不夠辣,腦袋不夠聰明,家世不夠顯赫,穿著不夠時尚,廚藝不夠精湛。

    她更知道……他真的喜歡她。

    她以為他們的婚姻不會有好的結果,終將以離婚收場,可現在,他們卻都想跟對方在一起。

    回到家,他們還是回到自己的房間、洗澡、上床睡覺。

    她睡了一個安穩的覺,作了一個美好的夢,可惜一覺醒來,她卻記不得自己夢見了什麼。

    她坐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兒呆,努力想記起自己作了什麼夢。可是想了又想,還是一片空白,最終,她放棄了,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要為他做早餐,像電影裡演的那樣,跟他一起坐在餐桌旁享用早餐,聊聊天,接著送他到門口,給他一個愛的親親,對他說路上小心……

    想著,她自顧自的笑了起來,覺得好害羞。

    昨天只不過是親了嘴,她今天就有這麼多的想法。天啊,她真是太大膽了。

    她翻身下床,快速的鹽洗完畢,步出房間,進到廚房為他做早餐。

    她不確定他早上喜歡吃什麼,只好將冰箱裡的食材充分利用,再煮了一點稀飯。

    七點半,甄道民穿著整齊,提著公事包走出房間,看見她在廚房張羅早餐,他愣了一下。“你今天真早。”

    史嘉蕾回頭看著他,“我做了早餐,吃過再去上班。”

    他心裡一暖,溫柔笑看著正在盛稀販的她,沒說什麼便放下公事包,走到了餐桌旁,看著桌上簡單的三道小菜跟味噌湯,幸福的感覺滿溢他的心頭。

    史嘉蕾端著稀飯走過來,笑咪咪的看著他,“坐呀。”說著的同時,她注意到他的臉頰有點紅紅的。

    “你的臉,”她放下稀飯,指著他的臉,“紅紅的。”

    “是嗎?”他一笑。

    她覺得他笑得有點傻,警覺的走到他旁邊,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再摸摸他的。

    “欸,甄先生!”她驚訝又激動的叫起來,“你在發燒!”

    他一怔,“怎麼可能?”他幾乎不生病的。

    “怎麼不可能?”她神情認真而嚴肅的再摸了摸他的額頭,然後斬釘截鐵的說:“我告訴你,你現在體溫至少有三十八度。”

    他失笑,“你是人體溫度計嗎?”

    “不信?”她秀眉一揚,“你等我。”說著,她立即跑去找了醫藥箱,拿出裡面的耳溫槍。

    她輕拎著他的耳垂,將耳溫槍置入他的耳窩內,嗶的一聲,她拿出來一看,皺著眉道:“三十八度一。”說完,她把耳溫槍給他看。

    甄道民看了一眼,“喔。”

    “喔什麼?你生病了。”居然還這麼滿不在乎!

    看她一副他好像生了什麼重病似的反應,他不由得一笑,“只是有點發燒,不礙事。”

    史嘉蕾心想一定是因為昨天他把外套給她穿,反而淋了雨、受了寒,想到他是因為自己而生病發燒,她覺得好歉疚。

    “欸,你今天別去上班,好好在家休息。”她以懇求的‘商量的語氣說道。

    “我很好,沒事。”甄道民自接下副總裁一職後,不只沒請過假,就連遲到早退都不曾。

    “你想讓病情加重嗎?還是你想害別人也生病?”她一臉嚴肅的看著他,“如果你傳染給李姊,李姊就可能會傳染給她的兩個寶貝,你想害人家一家四口生病嗎?”

    他一笑,“你太誇張了吧?”

    眼見商量無效,史嘉蕾臉一垮,以命令的口吻說道:“甄道民,我不准你今天去上班!”

    他先是一愣,然後忍俊不住的笑了起來。不准?從來只有他不准別人如何,還沒有人不准他怎樣呢!

    “不准?為什麼?”他笑睇著她。

    她直視著他的眼睛,嚴正的表示,“因為我是你的老婆,不聽老婆言,吃虧在眼前。”

    老婆?這是他們結婚幾個月以來,她第一次以老婆自居。不知怎地,他竟興奮到想跳起來抱住她。

    “快,趕快吃早餐,吃完我們去看醫生。”

    她故意學花媽說話,逗笑了甄道民。

    吃了早餐,他先打電話通知李曉曼,說他今天不進公司,然後才在史嘉蕾的陪伴下去了附近的診所。

    吃了藥,他的燒退了,卻開始嗜睡。

    他昏睡了一個上午,整個人暈暈的,只隱約記得史嘉蕾不時來摸他的額頭跟臉頰,以確定他已退燒。

    已經多久了呢?多久不曾有人如此關心他、在乎他?這幾個小時他雖昏昏沉沉,卻清楚的感受到……幸福。

    迷迷糊糊中,他想起了母親,還有她說過的話——兒子,媽媽總有一天會離開你,但是會有一個女孩像媽媽這樣愛你、照顧你的。

    “媽,她出現了……”

    史嘉蕾守在床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昏睡著的甄道民。他發燒出了很多汗,因此她得不斷為他拭汗,保持他身體的乾爽。

    躺了一上午,他的燒退了。但因為服藥的關係,睡得有點沉。

    一分鐘前,他開始囈語,像是在作夢。她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卻確定他作的絕不是惡夢,因為他在微笑,她聽見他含糊的叫著媽,後面含含混混的說著什麼她聽不出來。

    他夢見他死去的媽媽了?人家常說在受病痛折磨著的時候,人們總會想起孩童時期生病時,總是伴在身側的那個人。

    從前她聽一個當護士的准新娘說過,在她服務的醫院裡,有位八、九十歲的老奶奶在受病痛折磨時,居然在床上哭喊著“阿嬤”。

    老奶奶在纏綿病榻之時回到了孩提時代,想起那個疼愛她、照顧她的阿嬤,彷佛只有那樣,她才能找到某種安全感及安心感,並稍稍忘卻那磨人的病痛。

    她想,從前他生病時,他的媽媽一定也是不眠不休的守在床側吧?

    他媽媽雖然不在了,但現在她會代替他媽媽關心他、照顧他,因為她相信當她生病時,他也會這麼做。

    而會這樣的牽絆及擔憂,是因為他們是夫妻,因為有愛。

    想到這裡,她不自覺的又想起昨晚他將她抱在懷裡,深情親吻她的感受。直到現在,她還感覺得到他的唇瓣壓在她唇上的觸感及溫度,讓她心悸得厲害,有種心臟快停了的感覺。

    她靠在床邊,定定的凝望著他。她想一直一直、永遠永遠這樣看著他……

    忽地,他的唇瓣攫住了她的目光及心神,讓她動了想親他的念頭。她覺得好害羞,因為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這麼大膽,此刻的她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對喜歡的異性充滿了好奇及期待。

    情難自禁,她慢慢的、輕輕的、悄悄的往他欺近,當她近到幾乎要碰觸到他的唇時,她不敢呼吸,怕她的鼻息驚醒了他。

    然後,她猶如蜻蜓點水般在他唇上一吻。

    只一吻,她就亢奮得心臟快要停止跳動,她小心翼翼的深呼吸,咽了咽口水,目光仍無法自他的臉龐移開。

    突然,甄道民的唇瓣動了起來。就在她以為他又要說夢話的時候,他促狹的道:“不怕被傳染嗎?”

    史嘉蕾身子一震,驚訝的看著還閉著眼睛的他。這時,他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眉眼間盡是笑意。

    在他夢見了媽媽,說了夢話之後,他就已經慢慢的蘇醒過來。

    他感覺得到她在旁邊,也感覺得到她關懷的、熾熱的目光,而他喜歡這種被關注著的感覺。因為喜歡,也因為實在太累、太困,他索性繼續閉目養神,直到她偷偷親吻了他。

    看著她那驚訝羞窘、不知所措,恨不得她媽媽生了兩片翅膀或是八條臂膀給她,好教她能飛天遁地躲藏的史嘉蕾,他滿心喜悅。

    “你、你裝睡?!”她掩著臉,羞得跳腳。

    “我是真的睡了。”

    “那你怎麼……”

    他一笑,“是你把我吻醒的。”

    她秀眉一擰,氣惱的瞪著他,“你又不是睡美人!”

    他溫柔笑望著她,“幹麼惱羞成怒?我不會笑你。”

    “你明明在笑。”她皺著眉,噘著嘴,氣衝衝的說:“不理你了。”她霍地起身想逃。

    他抓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扯回床上,攬在自己身邊。她下意識掙了幾下,就見他單手捧著她的臉,覓著她的唇瓣,又吻了上去。

    她羞怯,卻不想推拒,只是放任他動作,直到他心甘情願的離開。

    他的吻並不霸道強勢,而是輕淺溫柔的。可明明是那麼輕,她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火熱及激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唇慢慢離開。她側躺在他身邊,與他四目相對,滿臉潮紅,心跳加速。

    “我真的會被你傳染喔。”她嬌嗔的說。

    他一笑,“那我們就一起在家裡養病。”

    她不以為然的笑著,“你才不會呢,你是工作狂。”

    “現在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迎上他熾熱又深情的眸子,她心悸得厲害。“我不知道你會說這種話。”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不過……你慢慢會知道。”他將她緊緊一攬,低聲道:“你什麼時候要搬到我房間來住?”

    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她羞赧得推了他一把,顧左右而言他,“對了,周小姐的洋裝該怎麼辦?”

    “送去乾洗,然後寄還給她吧。”他說。

    “那我的衣服跟鞋子呢?怎麼拿回來?”她一臉煩惱的問。

    甄道民一笑,輕輕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你還想拿回來?應該已經在焚化爐裡了吧。”

    “欸?”她一怔,“那是我最貴的一件襯衫,要兩千塊耶!”

    他先是一愣,然後笑著將她攬進懷裡,“沒關係,老公買給你。”

    史嘉蕾將洋裝送去乾洗,再用盒子妥當的裝起來,寄到周家樂位在天母的別墅。

    雖然甄道民說她的鞋跟會斷是周家樂所為,還說她的衣服跟鞋子應該都已經被周家樂丟了,可她實在怪不了周家樂。

    周家樂自小便是天之驕女,遭到甄道民拒絕對她來說肯定是很大的打擊,看見拒絕自己的男人卻娶了一個處處不如自己的女人,她會生氣、會惱恨、會生出那種惡整她的壞念頭也是人之常情。

    說真的,她反倒還要感謝周家樂設計了這一切,意外的推了她跟甄道民一把,若不是周家樂,他們不知道還要當多久的室友。

    於是,她寫了張小卡感謝周家樂慷慨的將洋裝借給她穿,並為穿壞她的高跟鞋致歉。

    過幾日,她跟甄道民一起去探望有點小感冒的甄廣。到別墅時,張太太正好在拜託不想吃藥的甄廣按時服藥。

    “甄先生,”見他們來,張太太像是看見了救星,急著告狀兼拜託,“你們來得正好,老爺子不肯吃藥呢!”

    甄道民跟史嘉蕾相視一笑,走上前去。史嘉蕾接過張太太手上的水杯及藥包,在床邊坐了下來。

    “爺爺,為什麼不吃藥?”

    “那藥吃了口乾舌燥的,我不喜歡。”甄廣像個任性的孩子一樣。

    她慢條斯理的打開藥包,笑看著他,“爺爺,您不吃藥,怎麼好得了?我告訴您,我有帶一些自己烤的布丁回來喔。”

    甄廣訝異,“你會烤布丁?”

    “嗯,烹飪課學的。”她點頭,“超好吃的!”

    “是嗎?在哪裡?”

    “您不乖乖吃藥,就沒得吃。”史嘉蕾半威脅半哄騙著,“我會把您的份給張大哥跟張大嫂他們喔。”

    甄廣腦子還清楚得很,她之所以用這種哄騙小孩子似的方式哄他,是因為老人家就是喜歡人家央求、關心、哄騙。

    “是啊,老爺子,您要是不吃藥,您的份我可要吃掉了。”張太太也在一邊幫腔著。

    甄廣看看她,再看看張太太,無可奈何的投降,“好吧,我吃,我吃。”

    她勾唇一笑,立刻將水杯及藥遞上。甄廣服下了藥,將水杯交給張太太,張太太便先離開了。

    史家蕾坐在床側,甄道民則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兩人陪著甄廣聊聊天,然後一起吃著她烤的低糖布丁。

    史嘉蕾發現每次他們來看甄廣時,他總是特別有精神,特別開心。她想,縱使跟張大哥他們一起住在這裡,但爺爺還是很寂寞的吧?

    八十歲的他儘管兒孫滿堂,但子孫各自成家,難得齊聚。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卻又莫名疏離,其實她有想過跟甄道民一起搬來與爺爺同住,但對在市區上班的甄道民來說,這兒實在不方便。

    “爺爺,”她語帶試探的問:“您想不想到我們那兒住上幾天呢?”

    甄廣一怔,疑惑的看著她,甄道民也是。

    “去跟你們住?”

    她點頭,“我知道爺爺喜歡住郊區,但偶爾到市區去小住幾天也不壞啊。”她續道:“我們家對面就是公園,每天都有好多爺爺奶奶帶著孫子在那裡散步,如果您到我們那兒去住,我也可以陪您去散步。”

    甄廣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建議,不禁又驚又喜。“蕾蕾,你是說真的?”

    “當然嘍!”她一笑,“我雖然沒阿姨她們那麼會燒菜,但偶爾換一下口味也不壞,您說是嗎?”

    甄廣聽完,視線移到甄道民身上。

    甄廣知道孫子跟史嘉蕾婚後一直是分房睡的,也知道他們還沒培養出同床共枕的感情。他知道甄道民那兒只有兩大兩小,四個房間,他們各自使用一間,另兩間則是書房跟貓房,他若去了,該睡哪裡?

    難道說……他們已經同房了?忖著,甄廣不禁喜上眉梢。“你們有空房間讓我住嗎?”

    甄廣這麼一問,史嘉蕾陡地一驚,想起自己跟甄道民分房睡的事情。

    她說話做事真是不經大腦,活生生的挖了個洞給自己跳。雖然她跟甄道民的感情升溫,但因為害臊,她還是睡在自己的房間,可若是爺爺到他們那兒去住,她勢必要把房間讓出來。

    再說,他們怎麼能讓爺爺發現他們結婚好幾個月,竟然還分房睡呢?

    糗了,她真是出大糗了。

    就在她懊惱自己的愚蠢時,眼尾余光瞥見甄道民笑睨著她,像是在說“你真笨”。

    “爺爺,我那兒還有一間空房呢。”他趁機說道,“您隨時都可以到我那兒住。”

    他其實一直苦無機會及方法讓史嘉蕾到他房間睡,現在她挖了個坑給自己跳,簡直是天助他也。

    甄廣一聽,開心的點了點頭,“那好,我今天收拾收拾,明天就讓小張送我去。”

    他深深一笑,“我可真是等不及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匿名  發表於 2017-8-24 02:56:53
第七章

    為了迎接答應到他們家小住幾天的甄廣,史嘉蕾一回到家便趕緊把她的東西打包收拾好、換上新的床單及被子,毀滅所有她長期住在這個房間裡的證據,然後搬到了甄道民的房間。

    自那天之後,他們親親抱抱已是稀鬆平常的事,只是她還未徹底大解放,跟他來個袒裎相對——雖然他總是以玩笑的口吻暗示她“我隨時恭候你的大駕”。

    儘管他們已經兩情相悅,但想到要跟他同床共枕,她還是覺得好害羞。幸好他的床是超級Kingsize,再怎樣都不至於擠在一起。

    同房的第一個晚上,她便用大浴巾在床上隔出楚河漢界,並嚴格要求他不能超過。

    看著那條浴巾,甄道民笑了。她讓他想起古早時候必須共用一張桌子的小學生,令他忍不住笑著問她,若他不小心越界,會不會挨打?

    可主動劃下楚河漢界,還威脅警告他不得越線的史嘉蕾,竟在早晨醒來時,發現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

    越線的居然是她!

    床明明那麼大,可她睡著睡著竟滾到他那邊,還活像只無尾熊似的巴著他,腳還擱在他身上。

    睜開眼睛,看見他的臉就在眼前,嚇得她三魂七魄都快飛了。

    “啊!”她整個人跳了起來,一個不小心竟跌到床底下,“哎唷!”

    甄道民老早就已經醒來,不,應該說他昨晚其實沒怎麼睡。

    在美國時,他其實跟咕嚕的前主人,也就是他的前女友同居過,他想,自己應該很習慣身邊睡了個女人。

    可他萬萬沒想到,當史嘉蕾睡在他身邊,他的心卻完全無法平靜。一整晚,他的腦子裡轉著各種想像,興奮及不安的情緒攻佔了他的心房,但這位小姐卻睡得不知身在何處,還像無尾熊一樣翻過來抱住他……

    被她抱著、貼著、黏著,他更別想好好睡覺了,不是覺得不舒服,而是他得一直忍耐著不對她下手。

    終於,熬到了天亮,終於,她醒了。

    他慢條斯理的翻身趴到床邊,笑看著跌下床的她,“你越線嘍,要怎麼罰你?”

    史嘉蕾臉頰緋紅,“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真沒想到自己會毫無防備的滾到他身邊,而且還把他抱得死緊。她以為第一次跟男人同睡一張床,她會緊張得徹夜難眠,沒想到沒一會兒就失去了意識,進入昏睡的狀態。

    為什麼?她太累?她適應力強?還是因為是他?

    “你知道嗎?”他不急著起床準備上班,而是悠哉的笑看著她、跟她說話,“中古世紀時,騎士非得跟女性同床的話,就會將劍擺在兩人之間,一整夜都不會越過雷池半步,可是你一睡著,就翻山越嶺的跑過來抱著我。”

    她尷尬又羞赧的看著他,“對不起。”

    他忍不住一笑,“對不起?”

    他們是夫妻,在他們之間不需要劍或浴巾,她更不需要因為自己像無尾熊一樣抱著他而道歉,事實上,他很高興。

    他拍拍床,示意她坐上來。她猶豫了一下,慢慢的站起來,然後坐在床沿。

    “我沒打你或踢你吧?”她怯怯的問。

    她從沒跟誰同床過,不知道自己睡著時到底會不會做些奇怪的事。

    “那倒沒有。”他說著,握住了她的手。

    她嚇了一跳,害羞的看著他。

    他笑意一斂,正經八百的直視著她,以相當慎重的語氣說道:“嘉蕾,我曾向你保證過在你沒準備好之前,絕不會讓你感覺到自己被侵犯,我給你的保證,現在依然有效,所以你不必怕我、防備著我。”

    迎上他澄澈又誠懇的眸子,史嘉蕾的心頭一悸。

    他們已經是夫妻,而且也正朝著好的方向前進,慢慢有了進展。確實,她不能反應過度,好像他是什麼登徒子或色狼一樣,想到自己還煞有其事的在他們之間擺浴巾,她突然覺得自己很蠢、很誇張、很無聊。

    “我知道了。”她深感歉疚,“我不會再做這種蠢事。”說著,她將早就被踢到床尾的浴巾一把抓起,然後站起。

    “我去幫你做早餐了。”

    “好,那我再補個眠。”

    “欸?”她微怔,疑惑的問:“你沒睡飽?”

    看著她天真無邪的表情,他好氣又好笑,“對,我沒睡飽。”

    甄廣來了,祖孫三人度過了非常愉快的三天。

    這三天,甄道民每天準時下班陪老婆跟爺爺吃飯,晚上三人也會到對面的公園散步,生活過得十分愜意。

    這是他從前不曾有過的悠閒生活,現在因為史嘉蕾,他放慢了生活的步調,發現了更多的人生風景。

    在他決定閃婚之前,壓根兒沒想到這婚姻會為他帶來這麼多的改變及快樂,現在他的生活就像是在尋寶,每一天都因為她而有新發現。

    第四天晚上,他們正準備在家吃燒肉,樓下管理處來了電話,說甄濟業、甄信卉及甄濟國三人來了。

    甄道民知道後,立刻下樓迎接,不一會兒便將三人帶上樓來。

    門一開,史嘉蕾便禮貌的向三人問候,“伯父、姑姑,小叔叔,請進。”

    她將室內拖鞋遞到他們腳邊,三人穿上,立刻往裡面跑。

    “我爸呢?”甄信卉問。

    “爺爺在餐廳,我們正要吃飯。”她中規中矩的回答。

    三人一聽,立刻往餐廳走去,史嘉蕾跟甄道民也隨後跟著。來到餐廳,甄廣四平八穩的坐在面向著所有人的位置上,神情有點嚴肅。

    “你們三個在做什麼?”甄廣問。

    “爸,”甄信卉幾個大步上前,“您搬來到道民這兒住,怎麼沒告訴我們一聲?”

    “是啊,爸,我那兒大又寬敞,還有廚子跟傭人,您可以到我那兒住呀。”甄濟國說。

    “我那兒也是呀,爸。”甄濟業也搶著邀請甄廣到他家小住。

    甄廣灰白的長眉一皺,“你們就為這事跑來?”

    “當然。”甄信舟瞥了桌上的晚餐一眼,“道民平時忙著上班,這兒又沒有人伺候您,您……”

    “我有蕾蕾陪著。”他打斷了甄信卉。

    “嘉蕾哪懂伺候您,就連三餐都……瞧。”甄信卉說著,轉頭看著史嘉蕾,語帶怪責,“嘉蕾,爺爺都幾歲了,你怎麼讓他吃燒烤?”

    史嘉蕾一聽,立刻趨前解釋,“姑姑,你放心,這是無煙電烤盤,而且我準備了很多蔬菜,也沒沾什麼不健康的佐料,只用了一點點薄鹽醫油,不過你說得對,爺爺年紀大了,我會多注意一點的。”

    她虛心受教的態度及回應讓甄信卉無話可說,一臉尷尬。

    這時,甄廣微微板起了臉,“信卉,嘉蕾把我照顧得很好,你剛才說那話實在太失禮了。”

    這話雖不重,卻讓甄信奔滿臉尷尬及難堪。

    見狀,史嘉蕾立刻走到她身邊,輕輕挽住了她的手,笑說:“爺爺,姑姑也是擔心您的健康呀,誰教您常常不聽話,亂吃不該吃的東西。”

    甄廣愕然,“我哪兒亂吃了?”

    “爺爺愛吃甜食,大家都知道。”史嘉蕾笑視著甄信卉,“姑姑可是孝順的女兒,當然關心您嘍。”

    甄信卉沒想到她會為自己解圍,一臉訝異的看著她,甄濟業跟甄濟國也是。

    始終沒說話的甄道民默默的觀察著這一切。他知道伯父、姑姑及叔叔為何一得知爺爺住在他這兒,便立刻殺上門來找人,只因他們不安。

    其實他們一直都希望能把爺爺接到他們的家裡去住,孝心當然是有的,但大部分是為了討好他,以求在財產分配上獲得優勢,可爺爺為了不讓他們互相猜忌及算計,從沒答應過到誰家裡去住。

    這次聽說爺爺離開郊區的房子到他這兒住,三人當然十分緊張,擔心早就實權在握的他挾天子以令諸侯。被其它家族成員顧忌著、防範著,他早就習以為常,不以為意,甚至根本不在乎原本就冷淡的親情更加的冷淡。

    可史嘉蕾卻巧妙的化解了甄信卉的小小危機及窘困,而且一點都不讓人覺得矯情,讓他很意外,看來她在這方面是有長才及本事的。

    “伯父、姑姑,小叔叔,你們吃飯了嗎?”史嘉蕾笑問:“要不一起吃吧?我有多準備一些。”

    “呃,不用……”她的熱情及誠懇讓三人有點不知所措。

    “別客氣,來。”史嘉蕾一把拉著甄信卉的手,將她安排在最靠近甄廣的位置坐下,“伯父,小叔叔,你們也坐,我去盛飯。”說著,她轉身便去張羅。

    三人面面相覷,一時竟不知如何反應。

    甄廣看在眼裡,心裡全都明白,對史嘉蕾也更加欣賞疼愛了。

    “坐下來陪我吃飯吧!”甄廣對著仍站在那兒的甄濟業及甄濟國說道。

    兄弟倆還在遲疑,甄道民已走上前來,將靠近甄廣的另一邊的椅子拉出,“伯父,叔叔,請坐。”

    兩人又互看了一眼,知道難以拒絕,便很有默契的坐了下來。

    隨後,史嘉蕾將飯盛來,挨著甄信卉的身邊坐下。而甄道民則坐在甄廣正對面的位置上。

    席間,史嘉蕾不斷的找話題聊,化解了甄家人之間一直以來的尷尬。

    她發現他們其實都不壞,也不是真的討厭或敵視甄道民,只不過他們心中對他有未解的結及疑慮。

    面對著優秀且受到甄廣重用及信任的甄道民,他們其實是自卑的。因為自卑,所以不安,因為不安,所以惶恐;因為惶恐,所以敵視;因為敵視,所以疏遠;因為疏遠,家族之間的牽絆也越來越薄弱。

    但她相信只要讓他們感到安心,不再存有疑慮及顧忌,他們就會願意接近甄道民,而甄家的向心力也會凝聚起來。

    甄道民是個不擅長表達感情的人,他冷淡,並不代表他不在乎,失去雙親的他不該感到寂寞,因為他其實有著許多的家人,不只是她及甄廣。

    所以她決定主動出擊,為他及其它家人間搭起親情的橋樑。

    “爺爺,”她一臉興奮的說:“我們明天全部到姑姑家吃飯好嗎?”

    她這個提議讓甄廣、甄信井、甄濟業及甄濟國都一臉訝異,唯獨甄道民彷佛知道她在打著什麼算盤般,只是瞥了她一眼。

    “姑姑,可以嗎?”她睜著那天真的,像是小狗的眼睛般的大眼看著甄信卉,“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呃……”甄信卉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爺爺,您說好嗎?”史嘉蕾笑視著甄廣。

    甄廣彷佛也明白了她的用心,笑著點頭,“嗯,這提議不錯,信卉,你覺得如何?”

    父親開了口,甄信卉哪能說不。再說,她對於甄廣願意移駕到她家吃飯之事還挺開心的。

    “當然好,爸爸。”她誠心的說,“我明天一定會傳好料的等您……還有道民跟嘉蕾。”

    史嘉蕾拍拍手,樂不可支,“那後天到小叔叔家搭夥,大後天到伯父家搭夥,哈哈哈,這樣我可以三天不用下廚了耶!”

    甄濟業跟甄濟國一聽都難掩驚喜,沒想到他們也有分。

    甄廣爽朗的大笑,“真是便宜了蕾蕾這丫頭了!”

    “爺爺,您知道最開心的是誰嗎?”這時,甄道民也搭上一句。

    甄廣微怔,“誰?”

    “我。”他故作感慨的說:“我總算有三天不必受嘉蕾的折磨了。”

    史嘉蕾一聽,羞惱的瞪了他一眼,“欸!我煮的東西有那麼難吃嗎?”

    “不難吃,可也沒多好吃就是了。”甄道民涼涼的說。

    甄濟業、甄濟國及甄信卉三人從不曾看見這樣的甄道民。他們一直以為他是個冷淡、高傲、不與人親近,也不讓人接近的人,沒想到他居然會開玩笑。

    他們都覺得他有點不一樣了,而這樣的變化讓他們吃驚。

    甄信卉看著身邊那笑得天真燦爛的史嘉蕾,莫名的卸下心防。

    “嘉蕾,要精進廚藝,可別讓道民給看扁了。”她說。

    她的回應讓史嘉蕾既驚又喜。她咧嘴一笑,神情淘氣又俏皮,“姑姑,你放心,我一定會變成‘女版阿基師’的!”

    她說完,甄廣笑了,而甄信卉、甄濟業及甄濟國也露出了淺淺的、輕鬆的、久違的笑意。

    連著三天,他們分別到甄信卉、甄濟國及甄濟業家裡吃飯。雖然一開始有點尷尬,大家也顯得有些局促拘謹,但在史嘉蕾賣力的搞笑及炒熱氣氛下,情況漸漸好轉。

    史嘉蕾深深覺得要拉近甄道民跟大家的距離其實並沒有那麼困難。第一天去甄信卉家吃飯時,她意外發現她那一雙龍鳳胎的婚紗照居然都是她認識的一位元婚紗攝影師拍的,於是她跟他們一起看了婚紗照,還承諾等他們有寶寶的時候,要替他們跟那個攝影師拗一組全家福照。

    言談之中,她知道甄信井喜歡手工藝,家裡還有一間工作室,裡面擺滿了她的各種作品,也知道李允忠喜歡釣魚,假日時常常跟釣友一起出海。

    她跟他們閒話家常,說說甄道民不為他們所知的笑話,過了非常輕鬆的一夜。

    至於甄濟國,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甄道民的父親甄濟民過世時,他還只是個大學生。他喜歡戶外活動,爬山健行,而她的主播老婆周倩倩在婚後便離開主播台,在家相夫教子,最大的樂趣居然是看韓劇,恰好老媽也迷上韓劇好幾年,還逼她跟著一起欣賞,所以她也能跟周倩倩聊聊韓星的八卦及緋聞。

    他們的孩子,最大的甄道真才二十,正在談戀愛。老二甄道新一直搞不懂的數學難題,甄道民指點了他一下,他就茅塞頓開,直把甄道民當偶像。他們最小的女兒,十一歲的甄德嘉目前正熱衷於碧麗絲娃娃,史嘉蕾剛好有個是超級玩家的好友林愛玫,於是把手機裡那些林愛玫傳給她的娃娃照傳給了甄德嘉。

    甄德嘉看見林愛玫那一堆精心打扮及改造的娃娃,既驚奇又羡慕,還直喊著要史嘉蕾把林愛玫介紹給她認識。

    說起來,氣氛最僵的應該就是第三天在甄濟業家時。

    甄濟業本身其實是個簡單不難懂的人,但他的妻子張晶卻是個厲害角色,之前在甄廣那兒,他們鬧得有點不愉快,一時要補救是有難度,可其實會造成這麼大的嫌隙,是因為另一件事。

    兩年前,他們的兒子甄道平因好大喜功而做了一個錯誤的決策,讓子公司陷入危機及風暴之中,最後還勞動甄道民親自飛了一趟美國,以他高超的斡旋手腕及廣闊的人脈才解決了危機。

    之後,他將甄道平降級以做懲戒,連點人情都沒得講。甄道民當然知道這樣會得罪他們,讓原本就已經緊張的親屬關係更加脆弱,可為了服眾,也為了給甄道平一個檢視自己及重新學習的機會,他還是下達人事命令,將甄道平連降兩級。

    為了這件事,甄道平跟張晶母子倆一直不能釋懷,至今還怨著他。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解凍當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但史嘉蕾相信只要有心,凡事都有轉圜的餘地。

    於是,在離開甄濟業家並回到他們的住處的當晚,史嘉蕾便跟甄道民聊起了這件事——

    “欸,我有些話想跟你說。”她坐在床上,面對著剛從浴室裡出來的甄道民,一臉慎重。

    甄道民先是一愣,然後看著穿著T恤、運動褲,T恤底下還穿著運動內衣的她,“怎麼?你想跟我更進一步了?”

    她一聽,立刻漲紅了臉。

    “真是如此的話,你穿這樣也太沒情趣了。”他當然知道她不是要跟他談這個,純粹只是想逗她,看她面紅耳赤,不知所措的窘樣。

    “不是那樣啦!”史嘉蕾羞急的否認,“我要跟你談非常嚴肅的事情。”

    他揚唇一笑,“鬧你的,怎樣?”他走到床邊,從另一側上了床。

    同床了幾天,史嘉蕾已經不會在他爬上床時感到尷尬害羞,然後想逃了,現在的她很自在。

    “我聽爺爺說你降了道平堂哥兩級,他跟伯母很不諒解你……”

    聞言,他已知道她要說什麼。

    “廣興集團雖是甄家的,卻也不全然是。”他神情一凝,“廣興旗下有六個子公司,為了管理它們,我必須有一套準則,堂哥犯的錯不是個小錯,如果他不必因此受罰,其它人服嗎?”

    她沒急著發表意見,只是靜靜聽著他的說法。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皇親國戚。堂哥做事急功近利,從不瞻前顧後,那次失敗代價雖然慘痛,卻是一次很好的學習,我降他級是希望他能重新磨練,等待再起的機會,絕不是他們以為的挾怨報復或是剷除異己。”

    聽他一本正經的講著這些事,史嘉蕾用一種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你知道嗎?”她眨眨眼睛,定定的看著他,“你讓我想起“步步驚心”裡的四爺。”

    他微愣,皺了皺眉頭。他雖不愛看影視新聞及明星八卦,但當時李曉曼非常迷這部戲,常常跟他提起。

    他朝她的額頭彈了一下,“我比他帥多了。”

    她咧嘴一笑,一臉陶醉,“四爺也常常這樣彈若曦的額頭耶!”

    他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除了彈額頭,四爺還對若曦做了什麼?”

    “我想想……啊!”她話才說,他已一把將她擒進懷裡,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一記。

    “他一定有這麼做吧?”他眼底閃動異采,目光熾熱得讓她頭頂快要冒煙。

    她羞赧的推開他,故作鎮定,“我在跟你說嚴肅的事情。”

    “我也很認真在聽。”

    “我跟你說,”她正經八百的跪坐著,兩眼直視著他,“我認為你要修補你跟大家的感情及關係。”

    “喔。”他懶懶地答。

    “既然你是出自好意,真心為他好,就應該讓他知道。”她續道:“就像是房子漏水一樣,不知道哪裡漏,就得認真的去找出裂痕在哪裡,對吧?”

    她這個比喻倒是讓他挺有興趣的。

    “現在你明知哪裡裂了,怎有放著不修補的道理?”她一臉慎重認真,“漏久了,房子會壞的。”

    她這番妙喻觸動了甄道民的心,他驚訝的看著她,“真讓我吃驚。”

    “什麼?”

    “你居然會說出這麼有智能的話來。”

    她氣惱的推了他一把,“什麼啊?人家本來就很有智慧!”

    甄道民笑睇著她,“人人都有智慧,只有高低之分。”

    “你說什麼?!”知道他在取笑自己,史嘉蕾氣惱得抓起枕頭打他。他沒有躲,只是笑。

    突然,他的私人手機響起,他抓起擱在床頭的手機一看,來電顯示寫著“趙功勤”三個字。

    “喂?兄弟,怎麼這麼晚?”

    聽他叫一聲兄弟,史嘉蕾便知道來電的人是趙功勤。接下來,她聽見手機裡傳來聲音,雖聽不清趙功勤說了什麼,但聽得出聲調很急。

    “嗯?”這時,甄道民臉上的笑意忽地消失,“真的?好,我知道了,謝謝……OK,我打幾通電話瞭解一下,嗯,掰。”

    他跟趙功勤的對話很快便結束了,史嘉蕾看著他,憂心的問:“發生什麼事了?”

    甄道民沉默了兩秒鐘,摸了摸她的頭,“沒事,你先睡,我去書房處理一點事情。”說完,他旋身走了出去。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她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但顯然那是她一點忙都幫不上的事情。

    不知怎地,她忽然覺得好沮喪。

    音樂聲震耳欲聾,周家樂在昏暗的的夜店包廂裡,正與一名金髮碧眼的英國男子靠在一起交談。她喝了酒,有六、七分醉,心情十分放鬆。

    男子將唇貼著她耳邊說話,大手攬著她的肩,輕輕摩挲著。氣氛很好,心情很好,她想自己今晚會跟他共度春宵。

    突然,她感覺到擱在沙發上的手機在震動。

    她抓起手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著James,突然,她酒醒了一半。

    推開英國男子,周家樂抓著手機快步走出包廂,朝著較為安靜的地方走去。

    “喂?”

    “你現在是清醒的嗎?”電話那頭傳來甄道民的聲音。

    他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他聽見了吵雜的樂聲,知道她在什麼地方。

    “我酒量不差。”她邊說著,邊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很好,我只問你一件事……真的嗎?”

    越接近洗手間,越聽不見樂聲,而他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她聽見他說了什麼,也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她沉默了兩秒鐘,冷哼了一聲。

    “你消息很靈通呢!雜誌明天才會上架。”

    “所以是真的?”他的聲音一沉,聽得出他的不悅及慍惱。

    “是啊。”她挑眉一笑,“我可是忍了一個星期才決定訴諸媒體的……”

    “周家樂,”他咬牙切齒的打斷他,“你在玩什麼把戲?”

    “肯定不是小孩子的把戲。”她語帶挑釁。

    誰教他之前曾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教訓她,女人報仇可不想等三年。

    電話那頭的甄道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平撫情緒。

    “你對我不滿就沖著我來。”

    “你錯了,我對你沒任何不滿。”周家樂一笑,“相反的,我很關心你,因為關心你,我希望你知道你娶的是什麼樣的女人。”

    “我很清楚我娶的是什麼樣的女人。”

    甄道民的聲音明顯不悅,甚至是惱怒的,但他在壓抑、在隱忍。

    “是嗎?”周家樂哼出鼻息,“記者追查過後,可是挖出了不少內幕呢!”

    “我希望你不要那麼做。”他像是在懇求,但實則是警告。

    “如果我偏要呢?”

    “那麼你會後悔。”他說。

    周家樂故意挑釁,“你想嚇唬誰?”

    “我不是在嚇你,只是好意提醒。”

    “甄道民,等著看好戲吧!”她冷冷一哼,“你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平靜的。”語罷,她按了結束通話鍵。

    明天,那本八卦雜誌《驚爆一周間》就會上架,到時一定會掀起滔天巨浪,讓甄道民及史嘉蕾,甚至是甄家及廣興集團招架不住。

    她周家樂是從來不吃虧的,敢讓她出糗,那她就朝他潑屎,看誰厲害!

    “走著瞧,誰讓我難過,我就讓誰吃不完兜著走,你也一樣!”

    熱騰騰的《驚爆一周間》上架了。

    從一早,廣興集團就接電話接到手軟,為了過濾來電者的身分,三名總機小姐簡直忙翻了天。

    不為別的,只因不斷有各報及各電視媒體的記者打電話來求證,並希望能跟甄道民見上面、說上話。

    當然,他本根本不想理會。

    沒多久,他開始陸陸續續接到朋友及家人的來電,每個人劈頭就問:“是真的嗎?”

    當然不是,那是周家樂的詭計,是她為了報復他、傷害他而想出來的潑糞計畫。

    她向《驚爆一周間》爆料,說她在自己的別墅裡接待賓客的當晚,遺失了一隻價值三百五十萬的紅寶鑽戒。而當晚,唯一進入她臥室並待上一段時間的人,便是英文名字為lames的企業負責人剛低調完婚數月的妻子。

    她雖未指名道姓,但雜誌卻引用當晚出席的其它賓客的發言,影射那唯一進入周家樂臥室,並可能偷走三百五十萬紅寶鑽戒的人便是他甄道民的妻子——史嘉蕾。

    雜誌裡以圖片及文字“還原”著當晚所發生的事情,說得繪聲繪影,煞有其事。其中還夾帶著記者跟許多目擊者及當事人的訪談內容,以一個又一個的問號包裝著不實的指控。

    周家樂對記者表示她與James是很好的朋友,因此也十分的喜歡他的妻子,並百分之百的接受她、相信她。那晚,James的妻子弄髒了衣服,於是她非常熱心的帶她回到自己的臥室,並將自己昂貴的洋裝借給她穿。後來下樓時,James的妻子跌了一跤,她還很替她擔心。

    之後,James的妻子匆匆離去,當時她並沒有多想,直到宴會結束後,她回到臥室才赫然發現自己擺在床頭櫃上的紅寶鑽戒不翼而飛。

    她第一時間並沒懷疑任何人,只以為鑽戒應該掉在哪裡,可她幾乎把整個房間翻過來了,卻還是找不到。

    她對記者說,她非常不願意懷疑好友的妻子,也擔心傷害她與好友的情誼,因此原本打算自認倒楣,隱瞞此事,可經過一星期的沉澱,她做了最沉痛的決定,就是說出此事。

    她說她為的不是尋回紅寶鑽戒,而是不希望好友受騙上當,娶賊為妻。

    《驚爆一周間》接獲她的爆料後,立刻花了幾天的時間調查史嘉蕾。在雜誌中,他們提及史嘉蕾的出身背景,求學及工作階段所發生的種種,還爆料她是為了錢才嫁給James,而James則是為了能出席股東會議而以金錢收買了她。

    記者甚至找到已經離職的賈欣宜,由賈欣宜口中證實了這件事。

    整篇報導聳動至極,卻幾乎都未經當事人親口證實,可即使是這樣,仍引起軒然大波。

    剛結束跟姑姑甄信井的談話,甄道民放下手機,不自覺的擰起眉心。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驚爆一周間》才上架短短兩個小時,彷佛全臺灣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似的。

    甄信卉是從女兒李一凡那兒聽到這件事的,第一時間便打電話來問他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言簡意賅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她,她非常生氣,還說要去找那個破壞甄家及史嘉蕾名譽的周家樂對質算帳,要不是他一直勸她、安撫她,並答應會妥善處置這件事情,她恐怕真要衝去找周家樂了。

    “Boss,”李曉曼敲門走了進來,神情憂慮煩悶,“公司外面聚集越來越多媒體跟記者了,你打算……”

    “別理他們。”他話鋒一轉,“對了,今天的會議全部取消。”

    “是。”李曉曼點頭。

    她想,在這種情況下,就算他能若無其事的開會,其它人也無法心無旁騖,與其這樣,取消會議是最好的決定。

    “那個……嘉蕾還好吧?”李曉曼問。

    “她或許還不知道。”他沉吟須臾,像是有了決定,“我得回家一趟。”

    史嘉蕾一早就送甄廣回郊區的別墅,肯定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但等她回到家,或是接到別人告知的電話,就會知道家周樂是如何誣衊了她。

    他擔心她會怕、會慌,會跑到這兒來找他。

    這時,想必他們家附近也全是記者了,她要是一出門就會被活逮,然後……

    不行,活像非洲草原上的鬣狗般的媒體記者,一定會將她生吞活剝。

    忖著,他立刻抓起鑰匙,“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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