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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彌 -【(荷包滿滿滿之)福晉攢錢不要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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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10:17:4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香彌 -【荷包滿滿滿之】福晉攢錢不要命

郡王追妻第一招:晃悠晃悠,守株待兔
小時候他們一群臭男生欺負她弟弟,他雖然沒動手,
可是那冷眼旁觀的態度一樣不可取,所以她連他一起討厭,
到了多年後的現在她早就不記恨了,只是習慣了遇到他總擺不出好臉色,
不過他好奇怪,他從來不因此生氣,那溫和模樣像是……包容著她?
郡王追妻第二招:默默示好,適時霸道
什麼?!她的脂粉鋪子房東是他?那些大手筆採買的客人是他派來的?
她和自家老爹鬧脾氣離家出走,也是他把她帶在身邊還好言安慰,
哇,王爺待她可真好,但是(舉手)有疑問!她從小習武,
看男人裸上身都看膩了,為什麼不小心看了他的就要嫁給他以示負責?
郡王追妻最高招:身心身家,全都給她
她和他去查案在古墓裡被黑衣人追殺,他不顧性命百般護著她,
好,她決定了,要是逃不出去便就地拜堂吧,不過既然最後成功脫困,
承諾也無須作數,最要緊的是她抓到壞人、破了賊窟,賞銀一定多多多,
(舉手)又有疑問!為什麼他說要替她向皇上討賞銀,卻只討來一紙賜婚聖旨?

玹郡王:唉,不是本王辦事不力,是她這個小沒良心眼裡心裡只有銀子,
他必須向她證明,他比那銀子好上百倍、千倍,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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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10:17:58 |只看該作者
楔 子

        今日是英武郡王的小女兒琬玉格格的十歲生辰,她邀請了一些交好的朋友前來與她一塊兒慶祝。

        剛用完午膳不久,十幾個女孩兒聚在琬玉格格的跨院裡說著話,彷彿麻雀般,吱吱喳喳好不熱鬧。

       「……他們幾個正好在比武,說好了誰贏就能得到一兩銀子,我瞧見最厲害的那個已經連敗了幾人,就上去向他挑戰,我只出了三掌,就把那人給打敗了,贏得一兩銀子。」八歲的拂春穿著一襲繡著桃花的紅色衣裙,秀媚的小臉蛋,眉飛色舞的一邊說一邊比劃著當日她打敗對手的招式。

        「那人一定是個病秧子,才會這麼容易就被妳打敗。」有人不太相信拂春能打贏一個侍衛。

        那天的事,恰巧琬玉格格也在場,便笑著為她解釋,「拂春打小就同她舅舅習武,她的力氣可大著呢!那天那幾個侍衛見她是個女孩兒,沒人把她當一回事,過招的那個侍衛心中生起輕視之意,就說讓她三招,不想拂春為了贏那一兩銀子,一上去就使出她舅舅教她的大絕招,用盡全力飛快的連出三掌,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雖才十歲,琬玉說話卻是有條有理,神色溫婉嫻雅。她額娘與拂春的額娘是表姊妹,她與拂春也算是表姊妹,兩人感情親厚,因此她心裡比誰都清楚,拂春之所以那麼拚命,不為別的,全是為了想贏那一兩銀子。

        拂春笑咪咪的抬起下巴,「我這叫兵不厭詐,舅舅說咱們習武之人,不能只有匹夫之勇,要有勇有謀,我舅舅還說,繼續練下去,再過幾年,我一個能打五個呢!」

        看著她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樣,幾個女孩兒都笑了出聲。

        笑聲中有人問道:「拂春,妳習武要做什麼?我額娘說咱們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嫁一個好丈夫,日後才能有個依靠。」

        「我舅舅說我根骨好,不習武可惜,而且等我學會了一身高強的本領,就可以保護我額娘和我弟弟了。」說到這兒,拂春看向自家弟弟,「咦,常臨呢?英兒,常臨上哪兒去了?」先前安靜坐在雕花圓凳上的弟弟不見蹤影。

        名喚英兒的丫鬟被主子這麼一問,回頭一指,「小少爺坐在那兒玩球……咦,怎麼不見了?」她趕緊四下尋找。

        她只比拂春大三、四歲,適才被那些格格、小姐們所說的話吸引,一時之間沒注意自家少爺,不知人跑去哪兒了。

        找了一會兒沒找到常臨,拂春急了。

        琬玉連忙安撫道:「興許是到外頭去玩了,拂春,妳別急,我讓人出去找找。」說完,她隨即遣了兩個婢女出去找人。

        拂春放心不下弟弟,跟著說道:「我也出去找找。」說完,她不等琬玉答腔,匆匆忙忙跑出跨院。

        英兒也連忙跟了出去,沒看好少爺,讓少爺跑了出去,她很自責。

        少爺與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樣,打小就不太搭理人,也不太認得人,彷彿活在自個兒的世界裡,請了好多大夫來看過,卻沒人能治好少爺的病,老爺和夫人為了少爺不知道操碎了多少心。

        「英兒,妳去那邊找,我往這邊去。」出了跨院,拂春吩咐了句,與英兒分頭去找人。

        弟弟與一般的孩子不同,這又是他第一次出門,如今好端端的竟不見了,她擔心死了。

         她一邊四處尋找,一邊喊道:「常臨、常臨……」

        一路找到附近的一處花園,她聽見嬉笑聲傳來—

        「哈哈哈,這孩子是傻子嗎?竟然一句話都不說。」

        「文碩,你把他的球扔過來給我,我要砸他。」

        「你拿球砸他做啥?」

        「我就不信這樣他還不開口……」

        隱約聽見那些人說的話,拂春快步走了過去,繞過假山,一眼就瞧見弟弟被幾個少年圍住。

        此時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男孩正一臉嬉笑,拿著弟弟常玩的那顆皮革製成的球砸他,瞅見弟弟沒站穩,被他給砸得摔跌在地,拂春小臉上登時盈滿臉怒色,揚聲大喊,「混蛋,不准欺負我弟弟!」

        她急忙奔過去想扶起弟弟,走近才發現他跌跤時腦袋似是磕到地上的石塊,流了滿頭滿臉的血。

        砸他的男孩沒瞧見他流血,聽見她的話,神色驕縱的罵道:「妳這小丫頭吃了熊心豹子膽嗎?連少爺我都敢罵!」他是鄭親王的孫子,長這麼大沒人敢這樣罵他。

        拂春氣得雙眼彷彿要噴出火來,宛如一頭發怒的小牛,哪裡管那個男孩是什麼身分,拔腿就朝對方衝過去,憤怒的掄起拳頭劈頭蓋臉的朝對方打去。「讓你打我弟弟,我打死你、打死你這壞蛋……」

        男孩冷不防被她一陣拳打腳踢,只來得及抬起胳臂遮著頭臉,遭人這般毆打,他疼得又怒又惱。「妳這臭丫頭知不知道本少爺是誰,膽敢打我,妳不要命了是不是?!」他氣壞了,試著想還手,卻發現自己竟然敵不過她,也不知這丫頭哪來那麼大的蠻力。

        拂春抬腳狠踹了他幾下,「我管你是誰,敢欺負我弟弟,看我不揍死你!」

        男孩被打得跌了跤,見她還不罷休,撲上來又是一陣踹打,男孩痛得齜牙咧嘴,瞥見同伴竟呆愣在一旁,他氣惱的喊道:「文碩,你們還愣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把這瘋丫頭給我抓起來!」

        杵在一旁的幾人這才回過神來,上前想拉人。

        拂春想到適才這幾個人在她弟弟被打的時候沒有一個出面阻止,任由那壞蛋拿球砸她弟弟,索性連他們也一塊兒揍。

        她習武多年力氣又大,幾人被她打到,個個痛得慘叫出聲。

        一個穿著銀灰色錦袍的男孩自始至終都袖手旁觀,既沒出聲也沒上前阻止,一雙墨黑的眼饒富興致的瞅著拂春。

        此時在他眼裡,穿著一襲紅色衣裙的拂春耀眼得猶如一團火焰,面對數名比她年長的男孩完全沒有懼色,宛如一頭小母獅,逮著誰就咬誰,打得他那幾個平日驕縱跋扈的同伴們招架不住,他們帶來的隨從見狀,紛紛上前想拉開她,但她身手矯健俐落,竟讓那些下人一時之間也拿她沒轍。

        有人出聲討饒,「有話好好說,妳快住手!」

       「你們幾個聯合欺負我弟弟,還想讓我住手!」拂春氣怒地吼了回去。

       「咱們又不知道那是妳弟弟……」

       「就算不是我弟弟,你們幾個也不該這麼欺負一個小孩,你們還要不要臉?」一邊罵著,拂春一拳要朝一個男孩揮去。

        似乎是看夠了戲,銀灰色錦袍男孩終於出手,攔下她的拳頭,輕喝了聲,「夠了。」她一個迴身抬腿想要踹過去,他退後兩步輕輕鬆鬆閃開了,又道:「吉勝只是朝妳弟弟砸了幾球,妳也打了他們好幾拳,應該夠了吧。」

        拂春怒目瞪著他,「夠?我弟弟才六歲,你們幾個比他大那麼多,這般欺負一個小孩兒很有本事是嗎?有種就來同我打啊!」

       「妳以為我不敢嗎?」拿球砸人的男孩捂著紅腫的左臉頰,憤憤不平地道。

       「你敢就來呀!」拂春朝他勾了勾手。

        銀灰色錦袍男孩抬手阻止同伴再挑釁她,「好了,這件事是咱們不對,妳打也打了,還是先帶妳弟弟去敷藥吧,我瞧他流了不少血。」他指向躺在一旁,一動也不動的小男孩。

        聽他一提,盛怒中的拂春這才想起弟弟受傷了,趕緊過去扶他起來,「常臨、常臨,你怎麼樣了?姊姊帶你去敷藥。」離開前,她回過頭氣憤的丟下話,「要是我弟弟有事,我饒不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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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10:18: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初夏,蟬聲唧唧。

        在後院甫練完武的拂春,抬起袖子抹了抹臉上的汗,回房洗了把臉後,讓丫鬟將她簡單紮起的頭髮梳成兩把頭,再將一身黑色的練功服脫下,換上一襲淺紅色的旗裝,並換上了繡花鞋,因為她晚點還要出門,穿花盆底鞋不方便。

        梳好妝,她問著英兒,「常臨可起身了?」

        十七歲的她生得亭亭玉立,面容嬌豔,膚若凝脂,一雙鳳眼又柔又媚,櫻唇飽滿紅潤,是個活脫脫的美人兒,然而熟知她性子的人都知道,平時她能同任何人稱兄道弟,一旦惹到她,那潑辣的剽悍模樣可沒幾個人能吃得消。

        「起了,吃了早膳後,少爺就在他房裡作畫。」英兒回道。

        拂春點點頭,去向額娘請安前,她先去隔壁的院子看看弟弟。

        來到弟弟住的小院,她輕聲走進屋裡,抬手示意房裡服侍的下人不用行禮,她悄悄開了門,站在門邊,看著伏首在桌案後方作畫的弟弟。

        常臨今年已經十五了,模樣清秀,身量也抽高不少,但身板仍舊瘦削,單薄的身子穿著一襲藍色的長袍,那束著同色腰帶的腰身比她還纖瘦。

        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桌案上的畫作,一筆一畫的勾勒著他想像中的世界。

        那個世界除了他自個兒,沒有任何人能進去。

        他有時畫山、有時畫水、有時畫樹、有時畫花、有時畫一些從沒看過的怪物。

        自那年從琬玉那兒回來後,常臨高燒了好幾天,額頭也因此留下一道傷疤。

        有近兩年的時間,他不肯讓任何人近身,只要有人靠近他,他就會尖叫顫抖個不停,連她這個姊姊也是。

        見到弟弟這般,她更氣惱那幾個欺負他的人,恨不得再去把他們痛揍一頓。

        後來,她和額娘足足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才讓常臨肯再親近他們。

        發生那件事後,她不敢再帶常臨出去,這些年來他一直待在府裡,她不知道他有沒有好的一天,但此時見他神色平靜的作畫,她覺得這樣也好,無論如何,她會永遠照顧他。

         一如來時,她悄悄帶上門離開,沒有驚動弟弟。

         來到額娘的院子,她瞧見額娘坐在小廳裡,輕蹙的柳眉透著抹愁容。

       「額娘,您怎麼了?」拂春走上前去,瞅見擱在桌上的帳冊,登時明白額娘在為何事發愁。「府裡的銀子又不夠用了?」

       「妳伯娘又犯病了。」白佳氏嘆了口氣,收起帳冊。

        丈夫貴為內閣大學士,俸祿算來也不少,養四口之家理應綽綽有餘,然而一來丈夫為官耿直清廉,從不收受賄賂;二來丈夫雙親早逝,他自小是被兄嫂養大,他兄長多年前過世,留下一妻三妾還有七個孩子,為了報答兄嫂的撫養之恩,他們那一大家子如今也全靠著丈夫供養過活。

        他嫂嫂在數年前染病後臥床不起,每日需服湯藥保命,那些湯藥所用的藥材都是上好的,所費不貲,還有那一大家子的花銷也不少,這些年來幾乎把府裡的銀子都掏空了,讓她不得不開始變賣她的嫁妝,才能堵上這缺口。

        拂春來到額娘身後,替她抓揉肩頭,一邊安撫道:「額娘別擔心,我那兒還存了些銀子,我回頭拿來給您。」

       「妳那些銀子哪來的?」白佳氏不解地問道。

       「我掙來的。」她回得理直氣壯。

      「妳這幾天可是又跑去妳三舅那兒了?」白佳氏握住女兒的手,回頭看她。

      「我喜歡去三舅那兒,又好玩又能掙錢,而且這幾日三舅那兒缺人手,我去正好幫得上忙,您也知道我手腳麻利得很,做事快又好。」

        她外祖父生前是個武將,膝下有三個兒子,大舅和二舅都承襲父業當了武將,原本三舅也走同樣的路,卻在兒子出生後退了下來,改做起藥材的買賣,多年經營下來,如今已是京裡三大藥材商之一,身家豐厚。

        知曉她家的情況,三舅先前曾送了幾次銀子過來,但她額娘不想白拿三舅的銀子來貼補府裡的花銷,婉拒幾次後,三舅就變著法子,找藉口讓她替他做事,再給她銀子。

        白佳氏拍拍女兒的手,「拂春,這幾年辛苦妳了。」

        她既欣慰女兒的懂事體貼,又捨不得女兒,其他大臣家的女兒哪個不是嬌生慣養著,只有拂春,年紀小小就開始掙銀子,為她分擔家計。

        拂春笑咪咪地搖首道:「不辛苦,您也知道我向來坐不住,能去三舅那兒幫忙,我求之不得呢。三舅那兒還有事要忙,我先過去了。」

        額娘和阿瑪只生了她和弟弟,依弟弟那樣子,是不可能幫他們分憂解勞了,她身為姊姊,自然得幫著額娘撐起這個家。

        拂春離開額娘的院子後出了府,來到三舅的藥材鋪子,甫一走進去,便遇見三舅。

        「拂春,妳來得正好,妳福安哥正要到城外出診,妳陪他一塊兒去。」白佳裕德朝外甥女說完,回頭交代一名小廝,「你去同少爺說,拂春小姐來了,讓他收拾收拾,早點出城去。」

        他膝下只有這個兒子,打小身子骨不好,沒少服湯藥,也不知是不是久病成良醫,待他稍長,身子好些後,就自個兒琢磨起醫書來了。

        見兒子對醫術有興趣,他請了幾個大夫傳授,前幾年,兒子學成出師,如今已成了坐堂大夫。

       「好咧。」小廝應了聲,朝附近不遠的醫館走去。

       「三舅,福安哥要到哪兒出診?」拂春問道。

       「要上城外的普濟寺去,寺裡有師父病了,不久前差人過來請福安去瞧瞧。妳二舅府裡頭過幾日要辦喜事,下人都調去妳二舅那裡幫忙,我這兒一時沒人手,今兒個想勞妳陪福安走一趟,可好?」

        他妻子常上普濟寺,這一來二去熟了,普濟寺裡的師父若是傷風受涼,便會過來央請兒子過去看診。

        他這獨子自幼體虛身弱,學不來武藝,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將他養大,他和妻子自是護得緊,平時兒子外出看診,他會遣個懂武的家丁陪著他,以防遇上什麼意外,也好有個幫手,但過幾日他二哥要娶媳婦,問他借了不少人手過去幫忙,一時之間抽不出人陪著兒子。

        外甥女的武藝是他親手教的,她此時的身手已不亞於他年輕時,讓她陪著兒子,他倒也放心。

        這種事拂春自是不會推拒,一口答應,「沒問題,我陪福安哥去。」

        白佳裕德連忙吩咐下人去將馬車趕來,要送拂春到醫館去接兒子。

        拂春向三舅說了讓馬車直接去醫館,她自個兒先走過去,醫館就在同一條街上,很快就能走到。

        來到醫館,她正要進去,忽然發覺似是有人在看她,她抬目望去,瞥見對面街上一名身穿月白色長袍,腰間繫著一條藍色腰帶的男子。

        那男子面容清俊端方,朝她頷首微笑,溫雅的道:「真巧,在這兒遇見拂春小姐。」

        一瞅見此人,拂春原本揚起的嘴角倏地一斂,啐了聲,「今兒個八成是大凶日。」說完,沒再睬他,逕自走進醫館。

        永玹對她的無禮倒也不以為意,自打當年那件事後,她就將拿球砸她弟弟的吉勝與當時袖手旁觀的幾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他,都當成了仇人,見面便橫眉豎目的,沒給過好臉色。

        吉勝後來還被她尋了個由頭再揍了一頓,被打得鼻青臉腫,不忿的回去向他阿瑪告狀,他阿瑪得知他竟打不過一個小姑娘,不僅痛斥他,又再打了他一頓,還逼著他每日練兩個時辰的武,直到哪天打贏了才能停止。

        吉勝去找了拂春幾次,卻次次都敗在她手下,此後吉勝見著她,就像耗子見著貓,都繞著走。

        跟在自家主子身後的兩名隨從,其中一人驚訝的問:「那姑娘是誰,怎敢對王爺如此無禮?」

        他家主子是皇上的姪兒,自小聰穎過人,年紀輕輕就深受皇上器重,這些年來替皇上辦了不少事,京裡的人巴結主子都來不及了,那姑娘好生大膽,竟敢給王爺臉色看。

        永玹聽見他的話,心知這隨從才剛跟了他不久,沒見過拂春,不曉得她的脾氣,輕笑道:「她哪天若對我有禮,那才是奇事。」他的語氣裡隱隱透著一絲難以辨認的情緒。

*             *             *

        日落時分,拂春與福安坐在馬車裡,從普濟寺要返回城裡。

        本以為寺裡只有一個師父染了病,到了之後才知道染病的師父竟多達五、六個,幾人都是腹瀉嘔吐,顯然是誤食了什麼不潔之物,為查明病由,他們在寺裡耽擱了不少時間,直到發現幾人是誤食了發霉的茶葉後,福安這才放心回城。

        拂春見他似是累了,正在閉目休息,也沒吵他,手裡拿著把扇子,安靜的替他搧涼,驅散一些暑氣,另一手撩起簾子,偶爾朝外頭瞧個幾眼,心裡一邊琢磨著先前在寺裡,偶然間聽見幾名婦人所說的話。

        那幾名婦人是姊妹,夫家都是經商,做著不同的買賣,幾人提起做什麼買賣利潤最厚。

        「這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每日都脫不了這些物品,自然是做這類的買賣最穩當。」

        「我說是珠寶首飾,這一件首飾就值幾十兩、上百兩銀子,轉手賣了至少也有幾成的利潤,京裡達官貴人多,他們出手那都是一擲千金,毫不吝惜錢財,做這買賣可說一本萬利。」

         「要是我的話,我就賣些女人物事,像是胭脂水粉、香粉之類的小玩意兒。咱們女人家哪個不愛美,不管貧富,只要手頭有些銀錢,多半都會買些脂粉來妝扮自個兒,而這些東西費不了多少本錢,租間鋪子,客人就會自動上門了……」

        拂春思忖著要不要想辦法也開間鋪子來掙錢,這樣一來,家裡多了進項,額娘就不用常常為了銀子不夠發愁了。

        正想著,忽然間,她聽見不遠處有兵戈交擊之聲傳來,似是有人在打鬥。

        她探頭察看,發現是幾名捕快正與幾個大漢在交手,似是要抓捕他們,但幾個大漢的武功顯然比那幾名捕快要好,捕快們不敵,已有人受傷,眼瞅著那些大漢就要逃走,她一手抄起擱在一旁的隨身武器長棍,踏上車窗竄了出去。

        她一個鷂子翻身,落在那幾個大漢身前,喝道:「哪裡逃,都給我站住!」

        見攔路的是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小丫頭,其中一名大漢臉色猙獰的罵道:「妳是誰?給老子滾開,否則休怪老子手下不留情!」說完也不等她答腔,舉起手中的長刀就朝她砍去。

        「我是你家姑奶奶!」拂春啐罵了句,一個閃身避開他砍來的刀,靈巧的使著手中的長棍,抽向對方的腿,令他冷不防摔跌在地。

        這幾人先前與那幾名捕快惡鬥一番,已耗了不少力氣,不是她的對手,她纏住兩人,不久就一棍打暈了他們。

        那幾個捕快在她相助之下,很快地聯手將另外兩人給擒住。

        將四人綑綁起來後,幾名捕快上前向她道謝,「這回若非姑娘出手相助,可就要讓這幾個盜匪給逃了。」

        另一個捕快一臉欽佩的道:「可不是,這幾個都是朝廷懸賞的欽命要犯,若是讓他們逃了,還不知道要再禍害多少人,姑娘一出手就制伏了兩人,這身手可真俊。」

        聞言,拂春那雙秀媚的鳳眼瞬間發亮,「你說這幾人是朝廷懸賞的欽命要犯?」

        「沒錯。」這年輕的捕快被她那火熱的眼神盯得耳根都發紅了。

        「那朝廷懸賞多少銀子?」拂春熱切的再問。

        瞅著她那張嬌豔的臉龐,年輕捕快的小心肝不爭氣的劇烈鼓動著,有些結巴的答道:「這四人犯下不少樁搶案,共計殺、殺死了二十六人,惡性十分重大,朝廷懸賞兩百兩銀子捉拿……」

        他話尚未說完,拂春便跑到被她打昏的那兩人身邊,指著那兩人,確認地問道:「這兩人是被我抓到的,沒錯吧?」

        幾名捕快不明白她的意思,為首的捕快約莫三十來歲,聽見她的話後,頷首回道:「那兩人確實是姑娘替咱們抓到的沒錯。」

        「那你們可不能同我搶。」她像護食的小獸,攔在那兩人身前。

        「搶?搶什麼?」幾人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你們方才不是說朝廷懸賞兩百兩銀子捉拿他們,我抓到兩個人,理應分得一百兩的賞銀。」她忍不住滿臉的喜色,飛快的在心裡盤算著,有了這一百兩銀子,足夠家裡花用一陣子。

         幾名捕快被她的粲笑給晃花了眼,好一會兒才有人回神說道:「原來姑娘是想領賞銀啊,那兩人是姑娘抓的,賞銀姑娘確實該分得一半沒錯。」

        而他們是捕快,捕快抓賊本是職責所屬,所以另外那一半的銀子,朝廷是不可能發給他們的。

         「是吧,那我同你們一塊回去領賞銀。」拂春欣喜的道。

        見她迫不及待的模樣,為首的捕快忍不住笑道:「這賞銀恐怕沒那麼快發下來,要不姑娘可否告訴咱們您住在何處,等賞銀發下來,咱們再送去給姑娘。」

        「那賞銀要何時才能發下來?」

        「要等大人核實過這四人的身分。」

        拂春的俏臉浮現一抹失望,但下一瞬想到銀子在那也跑不掉,晚點領也無妨,便將她的身分相告。

        仗著有個大學士的阿瑪,她倒也不怕他們昧下了她的功勞。

        幾名捕快都有些意外,「原來是大學士大人府上的小姐,失敬失敬。」

        若她是出身武將之家,擁有這麼一身高強的本領倒也不奇怪,但她阿瑪是文臣,卻教出一個武功如此好的女兒,倒是奇了。

        幾人再客套了一番,拂春這才回到馬車上。

        適才她一離開馬車,福安便醒了,吩咐馬夫讓馬車暫時停下等她。

        進了馬車後,拂春掩不住滿臉喜色,興奮的道:「福安哥,我賺到了一百兩銀子呢!」

        福安平素話雖少,卻也十分疼愛這個表妹,拿她當親妹妹看待,方才在她出去時,他不放心的掀起簾子看了一會兒,瞧見她幫著那幾名捕快抓人的經過,此時又聽了她的話,心裡已約莫有個猜測,卻也沒道破,順著她的話問道:「哦,妳這下車才多久,竟賺到這麼多銀子了?」

        他面容清瘦斯文,一雙與他阿瑪肖似的濃眉大眼,讓他平添了幾分英氣。

        「厲害吧。」她眉開眼笑的將適才的事告訴他,「想不到那幾個人竟是朝廷懸賞的欽命要犯,要是四個全抓到,就有兩百兩的賞銀了,可惜我只抓了兩個,早知道另外兩個我也一併打暈了。」

        福安溫聲告誡道:「做人做事都不能貪,能得一百兩銀子也夠多了。」

        拂春點著頭,心裡卻在思忖著,抓捕朝廷要犯能得這麼多賞銀,以後她可要多留意留意,看看能不能再抓幾個來換賞銀。

        拂春沒等太久,翌日,一名捕快就親自登門,將賞銀送來給她。

        「咦,賞銀這麼快就撥下來啦?」捧著一百兩的賞銀,拂春喜出望外。

        捕快答道:「大人得知多虧拂春小姐仗義相助,才能順利抓捕那幾個盜匪歸案,因此一核實他們的身分,就差小的將賞銀送來給您。」

         「那真是有勞你了。」拂春捧著一百兩銀票,開心得見牙不見眼,接著想到她能得到這麼多賞銀,說來也多虧他和他那幾個同僚,她忍痛從懷裡掏出幾枚碎銀塞給他,「要不是你們昨兒個在圍捕那幾個盜賊,我也沒機會賺得賞銀,這些給你和昨天那幾個兄弟們買酒喝。」

         捕快沒漏看她適才掏出銀子時,流露出一抹心痛的表情,忍著笑推拒道:「捉拿犯人是小的們職責所在,是小的應當做的,哪裡能收下您的錢,何況若非有小姐相助,只怕咱們也無法順利將他們四人逮捕歸案。」

        聽他這麼說,拂春笑咪咪地收回那幾枚碎銀,敬佩地朝他一拱手,「這位大哥如此清廉自守,真是咱們大清的福氣啊!」

       見她連假意推讓一下都沒有,便飛快收回銀子,捕快乾笑兩聲,謙讓了幾句,臨走前想到一件事,好奇的問道:「拂春小姐可認得玹郡王?」

        「玹郡王,你是指永玹嗎?」

        「沒錯。」

        「認是認得,不過不太熟。」

        「不熟?那他怎麼會……」

        拂春不明所以的瞅著他,怎麼話只說一半?

        捕快旋即搖搖頭,「沒什麼,沒其他的事小人告退了。」他拱手告辭,轉身離開,沒敢告訴她,她能這麼快拿到那些賞銀,全是因為玹郡王的緣故。

        也不知玹郡王是打哪兒知曉她昨日幫忙抓捕了兩名欽命要犯的事,今早拿了一百兩銀子交給大人,讓他先送來給她,還特別囑咐別洩露是他先挪用自個兒的銀子,否則按照程序,要領賞銀還得再拖上幾日。

        拂春也沒在意他適才的話,此刻的她,眼裡心裡全被手中這一百兩銀票給佔滿了,歡歡喜喜的捧著銀票去找額娘。

       「額娘您看,我掙到了一百兩銀子!」她將銀票遞給額娘。

        白佳氏很是驚訝,「妳這是打哪兒來的?」

        丈夫的年俸,不計祿米的話,一年還不到兩百兩,這一百兩銀票在她眼中已是不少。

        「事情是這樣的……」昨兒個回來有些晚了,且當時她還不知道賞銀何時才能發下來,所以暫時沒說,此刻捧著銀票,她喜孜孜地把事情的經過告訴額娘,末了還有感而發的道:「想不到捉拿朝廷懸賞的欽命要犯這麼好賺,簡直是無本的買賣。」

        白佳氏見女兒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馬上就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連忙板起臉來警告道:「妳可別再給我想著要去抓捕那些懸賞的要犯,這回是僥倖才讓妳抓了兩個,要不是先前那些捕快已與他們周旋了一番,妳以為妳能這麼輕易就制住他們嗎?」

        「憑我的功夫,就連大內侍衛都打得過,那些人傷不了我的,額娘您不用擔心。」拂春對自個兒的身手很有自信。

        白佳氏放緩語氣勸道:「那些欽命要犯泰半都是亡命之徒,他們若真豁出性命相拚,縱使妳武功再高強也討不了好,聽額娘的話,以後不許再冒這種險。」她只有一子一女,即使府裡再缺銀子,也捨不得讓女兒受到任何傷害。

         拂春見額娘擔心,不得不應了句,「知道了。對了額娘,我想用這筆銀子來開家鋪子做買賣,您說好不好?」

        「妳想開什麼鋪子?」

        「我想賣胭脂水粉。」拂春將先前在普濟寺裡那幾個商人之婦所說的話告訴額娘,「這樣的話,本錢不用太多,這一百兩應當夠了,只要找間鋪子,再備妥貨源,就能開張做生意,等生意穩定下來,咱們家裡就能多筆進項了。」

        白佳氏思量須臾,面有難色的道:「只怕妳阿瑪不會答應。」

        幾年前她也曾經動過用嫁妝來開間鋪子的念頭,卻被丈夫給訓了一頓,只因朝廷規定官員不得與民爭利。

        然而那只是明面上的,如今這條規定早已形同虛設,不少朝中官員、皇族宗室,私下都有自個兒的買賣,只不過都是交由親戚或是心腹出面。

        拂春知道阿瑪的性子太過耿直,說難聽點就是不知變通,於是她想了想,說道:「要不咱們不告訴他就是了。」

       「萬一讓妳阿瑪知道了,他定會生氣的。」白佳氏有些顧慮。

      「咱們瞞著他,別讓他知道就是了。」拂春摟著額娘的手臂,試著說服她,「額娘,您讓我試試嘛,要是生意穩了,以後咱們就無須再為銀子發愁,況且您看這京裡,不少王公大臣家也私下做買賣,又不只咱們一家這麼做,而且這事我想好了,咱們請三舅出面,鋪子掛在他名下,三舅如今不是朝中官員,這樣就不會有問題啦。」

        考慮須臾,白佳氏說道:「要不這事讓我先問問妳三舅再說。」

        拂春心知額娘這是被說動了,待會兒她就先去三舅那邊打點一番,她相信三舅一定會幫她的。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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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10:18: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這天一早,拂春便跟著牙行的中人看了幾間鋪子。

        那日她去同三舅商量後,三舅答應把鋪子掛在他名下,之後又幫著她說服了額娘,眼下她正在尋找適合的鋪子。

        但看了七、八間店鋪,她發現位在幾條熱鬧大街上的鋪子租金都十分昂貴,她壓根付不起,可位置不好的她又瞧不上,一時之間找不到適合的鋪子,正為這事發愁。

        回府的途中,她遇見去上香回來,正要回府的琬玉。

        琬玉坐在轎子裡,掀起轎簾,瞅見她不像以往那般神采奕奕,垂著腦袋,步履有些蹣跚,關切的問道:「拂春,妳這是怎麼了,沒精打采的?」

        她面容柔美秀雅,仍如幼時那般溫雅嫻靜,臉色卻透著幾分蒼白。

        「沒什麼,只是忽然發現一百兩銀子還真不好使。」拂春有些哀怨地道。

        先前覺得一百兩已不少,如今才發現,她這一百兩銀子,扣除鋪子的租金和進貨的本錢,怕是撐不到幾個月,怪不得當初三舅得知她要開脂粉鋪子後,主動表示可以再借她五百兩銀子,當時她不知行情,還謝絕了三舅的好意。

        琬玉柔聲又問:「妳缺銀子用嗎?我這兒還有些,要不妳先拿去用。」

        拂春連忙搖頭,把自個兒要開鋪子的事告訴她,說完後嘆了口氣,「我先前想得太天真了,以為在京城裡開鋪子很容易,沒想到租金竟那麼貴。」

        跟著牙行的中人走了一圈之後,她才知道京城可是寸土寸金,不只店鋪租金昂貴,就連那些宅子的租金也不便宜。

        京城裡大大小小官員不少,可宅子就那麼多,供不應求,一座簡單的宅子買下來都要上萬兩,大部分的官員都買不起,只能租,但宅子數量有限,有時要租也未必能租得到。

        琬玉莞爾道:「要不我回去也幫妳打聽打聽,看有沒有適合又便宜的鋪子可以租給妳。」

        「嗯,那就勞煩妳幫我問問。」謝過琬玉,兩人再敘幾句話,便各別回去。

        兩日後,拂春正在考慮要不要租下一間位於胡同裡的鋪子時,接到琬玉差人送來的消息,她替她打聽到有間合適的鋪子。

        她匆匆跟著琬玉派來的丫鬟親自去看了之後,不敢置信的問:「妳說這間店鋪真的只要算我一個月五兩銀子?」

        這間鋪子位在熱鬧的大街上,居然只租五兩,價格低得出奇。

        那丫鬟依照主子的交代說道:「這鋪子原先是租給人做香燭買賣,那東家因年歲大了,遂收了鋪子回鄉養老,這店鋪的主人恰好曾欠了我家格格一個人情,再加上他也不缺銀錢,就答應便宜租給您,您看這裡合適嗎?」

        「合適,很合適!」拂春忙不迭地頷首,她很喜歡這間鋪子,大小合適,地段也好。「妳回去替我謝謝妳家格格一聲,啊,還是不要了,我親自過去一趟好了。」

        琬玉幫了她這麼大一個忙,當面向她道謝比較有誠意。

        拂春買了琬玉喜歡吃的糕點後,隨著那丫鬟去了英武郡王府。

        一見到琬玉,拂春欣喜的握著她的手,直向她道謝,「那鋪子太好了,多謝妳琬玉,往後妳用的胭脂水粉我全包了,只要鋪子裡有賣的,妳想要什麼儘管拿。」

        琬玉淺笑著拉著她坐下,「只是舉手之勞罷了,那鋪子妳能合用就好。」說著,她若有所思的瞅了她一眼。

        這件事於她而言,確實只是舉手之勞,因為那鋪子並非她替拂春所找。

        前日回去,她隨口向大哥平康提了下這件事,請他幫忙留意有沒有合適的鋪子,昨晚大哥來找她,對她說—

        「永玹那兒有間店鋪正好空著,妳明天差個人領她過去瞧瞧合不合適,合適的話就便宜租給她。」

        「永玹的鋪子要租給她?」她有些意外。

        「對,不過這件事妳得瞞著,別讓她知道那鋪子是永玹的。」平康提醒道。

        「這是為什麼?」她問的是為何永玹的鋪子想租給拂春,她沒聽說他們兩人有什麼交情。

        但平康會錯了意,說道:「妳也知道當年因為拂春弟弟的事,拂春這些年來一直不待見吉勝他們,連見了永玹也沒給好臉色,永玹擔心讓她知道那鋪子是他的,她會不肯租。」

        「大哥,永玹為何要這麼幫拂春?」她不解的問。

        「約莫是永玹聽我說起拂春家裡要養著她伯娘一大家子的事,花銷多,僅靠著她阿瑪的俸祿常入不敷出,這才想開間鋪子掙銀子,一時好心才租給她吧。」

        琬玉卻不這麼認為,永玹為人看似隨和沉穩,卻也不是如此熱心之人,尤其這些年來拂春見了他都沒好臉色,他卻如此主動相幫,讓她不免心生疑惑。

        不過她既然答應了兄長,自是沒將這其中的因由告訴拂春,當她正想和拂春聊聊其他的話兒時,猛地一陣氣血翻湧,她連忙拿起帕子掩唇咳了幾聲,待她咳完,丫鬟趕緊遞了杯茶給她順順氣。

         拂春關心的問道:「可是又犯病了?我瞧妳臉色比我上回見妳時又蒼白了幾分,妳這陣子莫非都沒好好休息,又在胡思亂想了?」

        自打兩年前那件憾事後,琬玉悲戚過度,生了場病,這一病,纏纏綿綿的拖了大半年才稍微恢復,整個人也瘦了一大圈。

        琬玉輕搖螓首,「沒什麼事,只是這幾日夜裡睡不太好。」她不想多提自個兒的事,岔開話題問道:「妳近日可有見到永玹和吉勝他們?」

        「沒有,妳怎麼突然問起他們來?」

        「我是想當年那件事都過了這麼久,常臨如今也沒事了,妳總該原諒他們了吧。」

        拂春擺著手,脆聲笑道:「哎,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哪值得我惦記這麼久。」她打了吉勝幾頓之後,氣早就消了。

       「還說妳不記恨,上個月是誰見了吉勝還對他怒目相向的,把他嚇得見了妳就跑。」

        拂春不由得失笑道:「不記恨是不記恨,可我早已習慣見著他們就擰眉瞋目,一時之間改不過來嘛。」這臉色擺久了,突然要她對著他們和顏悅色,笑顏以對,別說她自個兒不習慣,怕他們見了也會嚇到吧。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妳一直記恨著以前那件事呢。」琬玉搖頭輕笑,想必不只她,就連吉勝他們都這般認為吧,所以永玹才會讓她瞞著拂春那鋪子的事。

        「說起吉勝,我聽說他前陣子又納了個妾,那妾好妒又潑辣,鬧得他府裡很不安寧,可有這回事?」拂春好奇的問。

        「是有這回事。」琬玉點點頭道。

        她先前曾見過吉勝那小妾一面,想起那小妾,她瞅著拂春多看了兩眼,發現那小妾的眉眼竟然有三分肖似拂春,加上那潑辣的性子,她心中不可思議的掠過一個念頭,難不成吉勝竟對拂春……

        見她定定地瞅著自己,拂春抬手摸了摸臉頰,不明所以的問道:「琬玉,妳做什麼這樣看著我?」

        「我方才想到,妳好似與吉勝那小妾長得有幾分相像。」

        拂春一臉納悶,「吉勝不是怕我嗎,怎麼納了一個與我長得像的人為妾,他也不怕見了不舒服?」

       「說不得是……」當年被她打著打著打出感情來了,但這臆測她可沒敢告訴拂春。

       「說不得是什麼?」

       「說不得是恰巧罷了。」

        吉勝是鄭親王的孫子,兩年前被冊封為貝子,五年前已娶了福晉,後來又納了兩個側福晉,侍妾也納了好幾個,按理應當不會對拂春萌生什麼念頭,興許是她多心了,也說不得是吉勝惱怒拂春,卻又打不過她,見到長相與性情與她有幾分相似的姑娘便娶進府裡,想將這些年來在拂春那裡受的氣全都發洩在她身上。

  但下一瞬,琬玉想起先前曾聽大哥提過,吉勝十分縱容、寵愛那小妾,看來似乎並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不過這種事兒除非問吉勝本人,要不然是得不到答案的,琬玉也懶得再多想,對拂春提起了另一件事,「對了,我三個月後要嫁給端瑞郡王。」

        這話她說得輕描淡寫,彷彿不是在說自個兒的事。

  拂春滿臉驚愕,「你說什麼,你要嫁給端瑞郡王?!不成,那端瑞郡王不是什麼好人,你不能嫁給他!是不是你阿瑪讓你嫁的,我去找你阿瑪……」她說著站起身,就要去找英武郡王。

  琬玉急忙拽住她的手,拉著她坐回椅子上,「這事求我阿瑪也沒用,這是皇上的意思,賜婚聖旨昨兒個已下了。」

        「那我進宮替你去求皇上。」她與琬玉情同姊妹,她無法眼睜睜看著這樁婚事誤了琬玉一生。

  「賜婚聖旨都下了,皇上是不可能改變心意的,何況如今我嫁給誰都無所謂了,你別進宮去,萬一皇上降罪下來,可有你受的。」拂春這般為自己,琬玉真的很感動,可她此時已不在意嫁的是何人了。

  聽到她這滿不在乎的語氣,拂春面露擔優,「琬玉你……一直忘不了他,對不對?」

  琬玉垂下眼眸,沒有回答。

  拂春心疼的反握住她的手,讓她罵人,她能滔滔不絕,但她不善於安慰人,況且那件事說再多也無用,都無法令死者復話。

  琬玉曾與一人互相鍾情,可那人只是個七品的武將,這樣的家世配不上琬玉的身分,對方讓她等他三年,想利用這三年時間立下軍功,可他滿懷的雄心壯志在一年後化為一坯黃土,永遠長眠在西北的戰場,再也無法兌現他對琬玉所許下的承諾。

  他的屍首被送回京裡的那一天,琬玉病倒了,她的心約莫在那天也跟著他一塊兒死去了。

  想了想,拂春說道:「我聽說那端瑞郡王好男色,你若是嫁給他……」

  她話未說完,就見琬玉抬起眼,淡淡的笑了笑。

  「那不正好,往後我與他各過各的日子,互不干涉。你就甭擔心我的事了,我的事我自個兒心裡有數。」說到這兒,她微微一頓,神色幽幽地續道:「若是……當年我能有你一半的勇敢,向我阿瑪爭取和他的婚事,他就不會為了建功拚命在戰場上殺敵,最後運命都丟了。」

  聞言,拂春的鼻子微微發酸,她明白自那人死去後,琬玉滿腔的情思無所寄託,活得了無生趣,但又不想令親人們為她擔憂,而勉強打起精神來,她沒嘗過情傷,不知那種苦,只能勸道:「琬玉,這事不能怪你,你已為他向你阿瑪掙來了三年的時間,是他……沒那個命。」

  琬玉輕揺螓首,眸中流露出一抹哀色,「是我沒有福氣與他做夫妻,所以嫁給誰都不重要了。」因為她想嫁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琬玉,你別這樣,你還有我,還有你阿瑪、額娘和大哥他們!」拂春上前,心疼地將琬玉一把抱住。

  琬玉靜默須臾,輕輕推開她,微笑道:「你的鋪子如今有了著落,還要忙著籌備開鋪子的事,回去吧,我沒事的。」

  拂春有些不放心,與她再敘了幾句話,這才離開。

  出了英武郡王府,她邊走邊低頭想著碗玉的事,原本找到合適鋪子的喜悅心情被沖淡許多,也沒留意前頭杵著個人,一頭撞了上去。

  她捂著發疼的鼻子抬起臉,也沒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張口就罵道:「你走路不帶眼睛的嗎?」

  「是你沒看路撞著了我。」

  聽見那耳熟的低沉嗓音,拂春定睛一看,「是你。」

  永玹挑起眉,微微一笑,「我可沒冤你,是你自個兒撞上來的。」

  她也不是死不認錯的人,點點頭道:「我沒看路撞上你,確實有不對之處,」

  接著,她話鋒一轉,質疑道:「但是你也沒看路嗎?我這麼大一個人撞上來,你竟連避都沒避。」

  他低笑道:「我來不及閃避就教你給撞上了。」

  「我走得又不快,你怎麼會來不及閃避?」她懷疑他分明是故意讓她撞上的。

  「我以為以你的身手,應當在撞上我之前就會察覺前而有人。」永玹的語氣不慍不火。

  他說的理由讓她的懷疑消減了幾分,難得給了解釋,「我正在想事情,才會沒發覺。」

  「想什麼事?」

  她沒有多想便回道:「想琬玉要嫁給端瑞郡王的事。」說完,她猛然想到他頗得皇上的喜愛,隨即勾起討好的微笑,好聲好氣地同他商量,「你……能不能進宮去求求皇上,別讓琬玉嫁給端瑞郡王?」

        永玹搖頭,委婉地道:「不是我不肯幫忙,而是聖旨已下,無可轉圜。」

  拂春實在很替碗玉不平,忍不住說道:「好端端的,皇上為什麼非要將琬玉指給端瑞郡王,這分明是在害她……」

  永玹輕斥一聲,「拂春,慎言。」

  她也明白自個兒說了不敬的話,悻悻然閉上嘴。

  「我聽琬玉她大哥說,琬玉對這樁婚事並沒有什麼不滿之處,你在替她抱不平什麼?」永玹睇著她問道。

  「你不知道,琬玉她是因為……」拂春猛地一頓,這種事也不好對他說,便擺了擺手,「罷了罷了,同你說你也不會了解她的心情。」

  其實說來她也沒經歷過,無法真切的了解失去心愛之人的那種傷痛,她只知道自那人死後,琬玉就沒再真正快活過。

  永玹與平康是好友,對琬玉的事多少知道一些,但那些女兒家感情的事,他不好多說什麼,也沒有多問,話鋒一轉問道:「我聽說你要開鋪子做買賣?」

  「你怎麼知道?」她警惕的瞠著他。

  「我是聽平康說的,你想做什麼買賣?」

  平康會知道,自然是琬玉告訴他的,拂春怕這事太多人知曉,會傳到她阿瑪那裡,連忙抬出三舅說道:「那鋪子是我三舅要開的,我只是幫忙找店鋪。」  

        永玹略一思索便明白她的顧慮,倒也沒有戳破,而是順著她的話又問:「那你三舅打算做什麼買賣?」

  「賣些胭脂水粉,等店鋪開張,記得來捧場,我會讓人算你便宜些。」說完,她沒再多留,擺擺手離開了。

  他望著她的背影,眸裡的思緒幽沉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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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10:18: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拂春租了鋪子,在三舅的幫忙下,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置辦,而後挑了個吉日正式開張。

  她三舅還替她找了個掌櫃打理店鋪,那人是個寡婦,姓何,閨名叫水娘,何水娘能言善道,以前和丈夫便是做香料和胭脂水粉的買賣,後來她丈夫得了病,為了替他治病,她把鋪子變賣了,但拖了兩年,花光銀兩,仍舊沒能救回丈夫。

  何水娘為人爽朗,和她性情相投,再加上有何水娘這個老手在,做起生意來駕輕就熟,怎麼招攬客人,還有那些胭脂水粉該怎麼擺設,全都處置得井井有條,她還同何水娘學會如何分辨那些胭脂水粉的好壞。

  這日晌午時分,拂春走進鋪子裡,何水娘正在記賬,瞧見她過來,擱下筆招呼了聲,「拂春小姐來啦。」

  拂春朝她頷首,問道:「昨兒個生意怎麼樣?」她沒辦法整日待在鋪子裡,每日只能抽空來一趟,最多待一、兩個時辰就得回去。

  「同前幾天一樣,生意不錯,共賣了二十八兩銀子。」何水娘將那些銀子遞給她。

  拂春喜孜孜的接過銀子,仔細清點,開張才七天,每天進帳都有一、二十兩銀子,算一算已賺了有上百兩,扣除本錢和租金,還有幾十兩的盈利,生意好得超出她當初的估算,看著那些白花花的銀兩,她笑得兩眼都瞇了起來。

  清點完後,她剛把銀子收起來,就聽見何水娘語帯疑惑的說道--

  「直是奇怪,自咱們開張後,這生意好得出奇。」

  「這不是很好嗎?說不得是咱們店鋪風水好。」每天都有不少現銀可得,她可是收得很高興。

  何水娘指著賬冊說道:「瞧瞧,來咱們這兒買胭脂水粉的,除了一些零散的客人外,每日都有不少出手闊綽的客人,有的說是要帶回家鄉送人,有的說是宅子裡女眷多,有的則是說要送給青樓裡的那些花娘……這種客人,以往我和我家相公開鋪子的時候,一個月裡也難得遇見一次,可咱們開張後連著七天,天天都有這樣的客人上門來。」她是知道拂春的身分,不免猜測道:「拂春小姐,會不會是您的朋友差人來買的?」

  拂春想了想後搖搖頭,她那些手帕交在開張那天都來過了,若沒親自來的,也都派人來捧場,買了幾盒脂粉回去,那幾個出手闊綽的客人,應當不會是她那些朋友。

  思索須臾,拂春說道:「興許只是湊巧罷了。」

  何水娘和丈夫做了十幾年的買賣,可不認為這只是湊巧,直覺這其中定然是有人暗中在幫她,然而瞧東家的模樣,顯然不知這背後幫她的人是誰,遂也沒再多說什麼。

  待了一個多時辰,就在拂春準備回去時,進來了個身形微胖、約莫二十出頭的男子。

  「客官需要些什麼?」何水娘熱絡的上前招呼。

  那男子開口便道:「你這鋪子裡最貴的胭脂水粉有哪些?」

  由於這幾天來已遇到不少這樣的客人,何水娘二話不說,俐落的拿出十幾盒用精緻的銀盒裝起來的脂粉和口脂,還有些從海外運過來的香水與香料,一一向他介紹。

  聽完後,男子豪氣的表示,「你方才說的這些全都給我拿個二十件來。」

  何水娘暗暗朝一旁的拂春遞了個眼色後,堆滿了笑容,和一名夥計將這位客人指明要的物品打包起來。

  杵在一旁的拂春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出手闊綽的客人,吃驚的瞪大眼對著那人猛瞧。

  男子察覺到她的注視,抬頭瞥去,見對方是個貌美的姑娘,遂溫言問道:「姑娘為何這般看著我?」

  「不知這位大哥買這麼多胭脂水粉要做什麼?」拂春直截了當問出心中的疑惑。

  男子答道:「自然是拿來送人,我來京裡探親,過來前我家那些親戚和姊妹們託我帶些京裡的東西回去,我思來想去,這些胭脂水粉那些姑娘們應當會喜歡。」

  「原來如此。」拂春笑咪咪地又道:「多謝這位大哥捧場,以後若是再來京城,記得再來呀。」

  他被她嬌媚的笑容給晃花了眼,笑呵呵地應道:「一定、一定,以後還來買。」

  何水娘將打包好的東西遞給男子,再客套了一番後,收了銀子,殷勤的送他出了鋪子。

  拂春瞇著眼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不是她狗眼看人低,這人衣著普通,而他所買的胭脂水粉卻都是店裡最昂貴的,方才那些就花了二十幾兩銀子,雖然他說是要買回家鄉送人,可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想起先前何水娘所說的話,看起來倒像是誰暗中在幫她,為了一探究竟,她悄悄跟著那個人。

  走過一條大街後,拂春見那人進了一處酒樓,也跟了進去,一路來到二樓一處包間,那人進去後,她躲在外頭,耳朵貼著門板,傾聽著裡頭的動靜--

  「爺,您吩咐的東西奴才買回來了,共花了二十一兩銀子。」

  「把那些東西送到我三姊那兒去吧,等等,三姊那兒我上回好像才差人送過,送去四姊那裡好了。」

  聽見裡頭傳來的嗓音,拂春驚訝的瞠大眼,這不是……

  「是。」

  聽到那人應了聲就要退出來,拂春趕緊避到一旁,等那人離開後,她推門進去,瞪著坐在裡頭一名面容英俊、濃眉高鼻的男子,不滿地質問道:「吉勝,你做什麼差人到我鋪子裡買那麼多的胭脂水粉?」

  吉勝難掩錯愕,「你怎麼知道?」

  為了不讓她認出來,他找的都是府裡的下人,每次還都換不同的人去買,也吩咐過那些奴才不許抖出他來,剛才那該死的奴才竟讓她知道了這事。

  「我適才悄悄跟著你那手下過來,聽見了你們說的話。」解釋完後,拂春雙手抱胸,習慣性的橫眉睨著他,「這幾天都是你差人到我鋪子裡買走那些胭脂水粉的嗎?」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被她那雙秀媚的鳳眼一瞪,吉勝亳不猶豫地將好友也給出賣了,「不只有我,永玹也有派人去買。」

  她蹙起眉頭,狐疑的打量著他,「永玹也有?你們在搞什麼?」

  「爺錢多,沒地兒花,不成嗎?」擔心被她窺出他藏在心中那幽微隱密的心思,他故作跋扈的挑眉回道。

  「哼,你不會是在耍什麼詭計,想算計我吧?」她與他向來沒什麼交情,絲毫不相信他這麼做純粹是為了幫她。

  聽她竟這麼懷疑他,吉勝咽下一口想吐出的血,磨著牙道:「就你小小一家鋪子有什麼值得爺算計的,送給爺,爺還不屑要。」

  拂春甩他一枚白眼,「那你還差人去買了那麼多,難不成你每天背著人躲起來學姑娘打扮嗎?」

  他被她氣得跳腳,脫口而出,「我這不是見你可憐,落魄到得開鋪子謀生,才幫你一把,白送銀子給你花!」

  這女人就是生來克他的,每回見了面,他總會被她給氣得半死,可偏偏他又對她……要是早幾年察覺到自己對她的心思,也許他還能娶她回去,可惜他發現得晩,如今他都有福晉了,以她的身分,自是不可能委身為妾,他只能把那見不得人的心思永遠藏在心裡。

  拂春涼涼的回道:「喲,原來你也有好心的時候,我還當你是個不懂得體恤百姓疾苦的大少爺呢,看來長進不少。」

  明明好心幫她不想讓她知道,卻被她說成這般,再同她說下去,他會被她氣到肝疼,他惱怒的朝她吼道:「你給我滾!」

  見他氣急敗壞的攆自己走,她朝他扮了個鬼臉,走到門前,忽然回頭揚唇朝他笑道:「不管怎麼說,多謝你這幾天的捧場,不過以後別再差人來買了,買了那麼多你也用不著,沒必要浪費那些銀子。」

  瞥見她的笑顏,吉勝呆了呆,這麼多年來她頭一次對他笑,一直到她走出包間,瞧不見人影了,他還無法收回目光。

*             *             *

  文碩、平康和永玹進來包閣時,就見他一臉呆愣的表情,皆是納悶。

  「吉勝,你這一臉傻樣是怎麼回事?」永玹好笑地問道。

  「方才拂春來過。」吉勝抹了抹臉,拉回心神。 

  永玹笑意一斂,問道:「拂春來做什麼?」

  「她……」吉勝有些心虛的瞥了他一眼,「已經知道咱們差人去她鋪子裡買胭脂水粉的事。」

  他本來並不知永玹也同他一樣在暗中幫她,是前兩日他差了個下人去她鋪子裡,認出永玹派去的人,回來同他提了他才知曉。

  永玹看了吉勝一眼,清俊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只談淡地問了句,「她是怎麼知道的?」

  那日他派去的下人在脂粉鋪子裡見到吉勝派去的人,也認出了他,回來向他提了這件事。

  「這……」吉勝有些尷尬,不好說出是他出賣他的。

  坐在一旁的文碩不明原中,不解的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他是鎮國公三子,身飛魁捂壯碩,打小與吉勝、平康和永玹玩在一塊,當年吉勝拿球砸拂春的弟弟時,他也在場。

  吉勝趁機把話題岔開,「沒什麼、沒什麼,來,咱們喝酒、喝酒。」他殷勤的替三人各斟了杯酒。

  永玹也沒再追問,端起酒杯,慢慢啜飲。

  吉勝背脊有些發麻,永玹雖然沒再多問,但他偶爾朝自己掃來的眼神彷彿帶著刺,時不時刺他一下,讓他有些坐立難安。

  他們四個人之中,永玹的脾氣最好,卻也最不好惹,一旦招惹了他,他有得是辦法讓人不得安生。

  最後幾人喝完酒,談完事情,其他兩人先後離開,吉勝馬上向永玹坦白,「……我那時一時嘴快,也沒多想,就把你也說了出來。」

  永玹笑了笑,「原來如此,這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你用不著在意。」

  「你不生氣?」吉勝小心翼翼地瞅著他。

  他清俊的臉上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這種小事有什麼值得生氣的,我幫拂春只是出於一片好意,沒讓她知道,不過是怕她不肯接受罷了,畢意當年為了她弟弟那事,她一直對咱們不諒解。」

  「是這樣嗎?我以為你對她也……」說到這兒,吉勝沒再往下說,用一副你知我知的眼神看著他。

  「拂春是個難得的姑娘,這些年來一直很努力照拂她家,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便順手幫她。」永玹說道。

  吉勝深深地看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信了他的話,沒再多說什麼。

*             *             *

  「……你說他們兩個為什麼要那麼幫我啊,還不讓我知道?」翌日一早,拂春來探望琬玉,順道將吉勝和永玹暗地裡派人去買胭脂水粉的事告訴她。

  「興許他們是想補償當年欺負你弟的事,但又擔心你不肯接受他們的好意,才會瞞著你。」坐在床榻上的琬玉面帶病容,背靠著軟枕與她說話。

  說是這樣說,但其實她心中另有猜測,只是還無法確定事實是否如她猜想的那般,便沒有告訴拂春。

  對吉勝和永玹暗中幫著她的事,拂春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來,只能如琬玉所說,當他們是為了補償弟弟的事才這麼做。

  「算了,下汷見到我再告訴他們,當年我弟的事一筆勾銷,以後誰也別再惦記著了。」說完這事,她看向臉色蒼白的琬玉,提議道:「我過來時瞧見池子裡的荷花了,你不是最喜歡荷花嗎,我陪你到外頭走走可好?」

  琬玉明白她的用心,輕搖螓首,「我身子有些乏,不去了。」她幽沉的眼神落在敞開著的窗子外,輕聲問道:「拂春,你說人死之後是不是真有魂魄?」

  「這……我也不知道。」聽她提起鬼神的事,知她定是又想起死去的那人,拂春趕緊握住她的手,寬慰道:「福安哥說憂思傷身,你呀,就是想太多,心思太煩,才會拖累了身子,你多想想那些快活的事,這樣才能好得快。」

  琬玉凄然一笑,幽幽地道:「我曾試著阻止自個兒再去想他,可是我的腦子不聽使喚,我抑制不了自個兒不去想他,一想到他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我這心就日夜的揪痛著。這兩年來我盼望能在夢中與他相會,可自他死後,我從未曾夢見過他,你說他是不是不想與我相見,才遲遲不到我的夢裡來?」

  「我想他或許是希望你能忘了他。」

  「忘?要怎麼忘?他曾那樣鮮活的出現在我的生命中,他早已融在我的骨血裡,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將他從我的記憶中拔除。」不是不想忘,而是忘不掉,忘不掉那些他曾帶給她的歡悅,更忘不掉他死後帶給她的心痛和遺憾。

  瞧著琬玉憂戚哀傷的眼眸,拂春恍然明白,有些事不是說忘就能忘得了,也不知這世上有沒有一種藥,能讓人服下就忘卻那些悲傷痛苦的事,要是有,她怎麼也要去求一碗來給琬玉吃,她實在不忍心看她再為一個死去的人這般黯然神傷。

  再陪琬玉半晌後,拂春離開英武郡王府,準備往鋪子去,半途覷見前頭有個姑娘挽著身旁男子的手,熱絡的說著話……「玹哥哥,我知道你向來愛看戲,那齣戲是新編的,可好看了,咱們去瞧瞧。」

  永玹抽回了手,淡淡的說道:「你想看就自個兒去看吧。」他接著吩咐隨行的一名隨從,「你送雪瑩小姐去戲樓。」

        雪瑩不死心的再次挽住他,胸前的渾圓緊貼著他的手臂,「我一個人去看有什麼意思,玹哥哥你陪我去嘛,姨母先前讓你陪我出來,可不是讓我一個人去看戲的。」見他似是真不想去看戲,她連忙改口,「你要真不想看戲,咱們去茶樓喝茶也好。」

  永玹不著痕跡地抽身退開,「雪瑩,我有事沒空陪你,我讓福喜陪你去。」

  被一再拒絕,雪瑩跺著腳嬌嗔道:「你怎麼能丟下我不管,讓一個下人陪我?先前在府裡,姨母可是吩咐你要好好照顧我,你就是這麼照顧我的?」

  拂春笑咪咪的上前,一把拽住雪瑩的手,說道:「哎,姑娘你可就誤會永玹了,他是真不愛看戲,你要真想去看戲,要不姊姊我陪你去看吧,我最愛看戲了。」

  她方才跟在後頭瞧了一會兒,早就看出永玹對這姑娘已頗為不耐煩。

  她這人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看在永玹讓她的鋪子進帳不少的份上,她也得幫幫他擺脫這姑娘的糾纏。

  見她突然出來橫插一腳,雪瑩氣惱的瞪著她,「你是誰呀?我同我玹哥哥說話,你插什麼嘴?」

  永玹瞥了拂春一眼,朝自家表妹斥責道:「雪瑩,不得無禮,這位是內閣大學士的女兒拂春小姐。」

  見他竟為了其他人教訓自己,雪瑩不滿的道:「我不管她是誰家的小姐,她突然跑過來打擾咱們,她才無禮。」

  拂春挑了挑眉,瞅了那嬌蠻的姑娘一眼,臉上帶著笑說道:「冒眛過來打擾是我不好,不過我可是好心好意,這位姑娘,你怕是不了解你玹哥哥喜歡什麼吧,要不要我告訴你呀?」

  聽她這麼說,雪瑩連忙問道:「玹哥哥喜歡什麼?」

  「你玹哥哥呀,喜歡聽人唱《十八摸》。」說著,拂春暗暗朝永玹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別說話。

  永玹看了她一眼,配合的沒作聲。

  雪瑩困惑的問:「什麼是《十八摸》?那要怎麼唱?」

  「我教你,那《十八摸》是這麼唱的。」拂春壞笑著湊到她耳邊,曖昧地唱著,「……伸手摸姊面邊絲,烏雲飛了半天邊……」

  雪瑩哪裡聽過這種淫穢的歌謠,整張臉登時臊紅起來,嗔怒的推開了她,罵道:「你胡說!我玹哥哥怎麼會喜歡這種下流的曲子?」

  「你問問你玹哥哥,就知道我有沒有胡說。」拂春朝永玹眨眨眼,她這可全是為了幫他擺脫他這表妹的糾纏,還不趕快認了。

  雪瑩立即看向清俊華貴的表哥,求證道:「玹哥哥……」

  永玹不等她把說完,立即回道:「青樓的那些花娘,常會唱這《十八摸》來助興。」

  雪瑩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玹哥哥,你竟然上青樓?!你怎麼能去那種骯髒的地方,不成,我要回去告訴姨母!」說完,她踩著花盆底鞋,氣呼呼的跑向王府,要去找姨母告狀。

  拂春瞠大眼,有些意外那丫頭竟然就這樣被她氣跑了,等她拉回視線,發視永玹正看著她,她摸著下巴,咧著笑朝他擺擺手道:「不用謝我,我也只是還你先前的人情。」

  他似笑非笑地道:「你這是在幫我,還是在害我?」 
 
        她理直氣壯的回道:「當然是幫你,我若不這麼說,你能這麼順利擺脫你的表妹嗎?你要是怕她去向你額娘告狀,等你回去再同你額娘解釋一下就是了。」

  永玹又問道:「那《十八摸》你是打哪兒聽來的?」

  「先前在我三舅藥材鋪子裡聽人唱的,覺得那詞兒挺有意思,就記下了幾句,想不到竟把一個姑娘給羞得氣跑了。」想到方才他表妹被她氣跑的模樣,拂春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看著她歡愉的笑靨,又艷又媚,連此時盛夏的陽光都為之失色,讓他不由得有些失神。

  隨然想起一件事,拂春又道:「對了,當年我弟那件事,我早就沒再記恨你們,你和吉勝別再派人來我鋪子裡買脂粉了。」

  聞言,永玹有些意外,「你當真不記很了?」

  她抬眉笑道:「我弟弟早已經沒事,我原諒你們了,喏,這事我今兒個同你說了,咱們就當是和解了,勞你也同吉勝他們說一聲。」說完,她擺擺手,往她的脂粉鋪子走去。

  他注視著她離去的身影,抬手摩娑著下顎,眸裡盪過一縷笑意。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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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10:19: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永玹,雪瑩說你上青樓找花娘,可有這回事?」當晚,趁著兒子回府來向她請安時,巴顏氏沉著臉質問道。

  年近五十的她面容清痩,不過臉上仍可見幾分年輕時明艷秀麗的風姿。

  他輕描淡寫的解釋道:「孩兒事情繁忙,哪有時間上青樓找花娘,那只是今兒個在路上遇見了朋友,對方同雪瑩開的小玩笑罷了。」

  在他四歲那年,阿瑪病歿,額娘悲傷過度,心神失常之下,曾拿熱茶燙他,還曾將他抱起來再狠狠摔下,太后得知後,將他接進宮裡照看,等到他八歲時才又被接回府裡,但因為最需要照顧的那幾年不是養在額娘身邊,他與額娘始終無法再親近起來。

  巴顏氏喝斥道:「你那是什麼朋友,這種事豈能拿來開玩笑,還把雪瑩給氣走了,你以後少同這種人來往!」

  永玹沒答腔,只道:「時辰不早了,額娘早點休息。」

  她叫住兒子,「等等,趁著這回雪瑩過來,我想讓你們把婚事給辦了。」

  「孩兒先前已經說過了,我沒打算娶她為妻。」

  巴顏氏怒聲責問,「不娶她,那你究竟想娶誰?你看看你,今年都二十二了還沒成親,跟你常來往的吉勝和文碩他們都有好幾個妻妾了,你卻連個侍妾都沒有,你說,你究竟在想什麼?難不成是想做和尚嗎?」

  「孩兒沒打算做和尚,還請額娘再給孩兒幾個月的時間,屆時孩兒定會成親。」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就聽見兒子補了一句--「這事皇上也答應了。」

  聽兒子抬出皇上來,巴顏氏即使再不滿,也不好多說什麼。

  待兒子離開後,細眼透著怨恨,怨怪太后當年從她身邊將唯一的兒子給搶走,恨太后絲毫不憐恤當年痛失丈夫的悲傷之倩,只因她錯手傷了兒子幾次,就狠心將他們母子生生拆散了幾年。

  要是兒子一直養在她身邊,也不至於對她如此離心。

*             *             *

  這天過午,拂春從脂粉鋪子回到府裡,帶著為弟弟買的上好顏料和絹紙去看弟弟。

  來到他住的小院子前,她瞧見他蹲在一邊,看著一隻不知打哪裡來的白色野貓,好奇的問道:「常臨,這貓是哪裡來的?」

  一如過往,他沒有回答她,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那隻白貓,彷彿沒發現她的存在。

  一旁的丫鬟回道:「今早這隻貓不知怎地來到少爺住的院子,少爺發現了,拿了些吃食喂他,然後這貓就不走了,窩在那兒,少爺就一直看著他。」

  見弟弟那模樣似是很喜愛那隻貓,拂春便吩咐道:「難得常臨除了作畫和玩他的那顆球外,還對別的東西感興趣,這隻貓就讓他養著吧。」說完,她也蹲下來,和弟弟一起看著那隻白貓。

  那隻白貓也不知是不在意有人圍觀,或是壓根沒發現,就這麼攤著肚皮打著小呼嚕,睡得十分香甜。

  常臨看了貓兒半晌,似是忽然發現身邊有人,抬起頭,見是姊姊,他抬手指著白貓,說了三個字,「姊姊,貓。」

  拂春疼愛的朝弟弟笑了笑,「你喜歡的話,咱們就留他下來,讓你養著好不好?」

  他歪著腦袋看著她,沒答話。

  她將替他買回來的顏料與絹紙交給丫鬟,扶他站起身,走回屋裡。

  她試著想讓弟弟多說些話,逗著他,「你若要養貓的話,咱們得替他取個名字,你看叫他什麼名字好?」

  見他沒聽懂她的意思,拂春耐著性子再說了兩遍。

  半晌後,常臨才似懂非懂的吐出兩個字,「……名字?」

  「沒錯,名字,就像你叫常臨,我叫拂春一樣,咱們也替他取個名字,才好叫他。」她不厭其煩的為弟弟解釋。

  又等了好半晌,她才聽見弟弟說了兩個字--「毛毛。」

  「你想叫他毛毛?好,那咱們以後就叫那隻貓毛毛。」今天常臨同她說了不少個字,拂春一時髙興,抱了抱弟弟。

  他不自在的在她懷裡扭了扭,卻也沒推開她。

  須臾,她放開弟弟,再跟他說了幾句話,交代丫鬟一些事後,才離開他住的院子,去了額娘那兒。

  「額娘……」一走進去,拂春才剛開口,就瞅見額娘朝她使了個眼神,她這才留意到阿瑪也在,不免有些意外,這時候才剛過午,阿瑪怎麼就回來了?「阿瑪,您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回來?」

  瓜爾佳常德一見著女兒,不由分說抬手就搧了她一巴掌。

  冷不防挨了記耳刮子,拂春滿臉錯愕,「阿瑪為何打我?我做錯了什麼?」

  「你說,你是不是背著我開了間脂粉鋪子?」瓜爾佳常德憤怒的質問道。

  拂春摀著被打痛的左臉頻,搬出先前想好的說詞,「我……那鋪子是三舅開的!」

  「你還想騙我!那鋪子是你借著你三舅的名頭開的,當我不知道嗎?你真是越來越膽大妄為,當初就不該讓你跟著你三舅學武,如今連當著我的面都敢睜眼說瞎話!立刻把那鋪子收起來,以後也不許你再外出,留在府裡反省思過!」

  拂春一時氣不過,頂撞回去,「沒錯,那鋪子是我開的,可京裡又不只我一個人做買賣,為什麼我就不能開鋪子?」

  「你還有理了,朝廷禁止官員和其家眷與民爭利,你這麼做可是犯了大罪!」

  她不平的駁斥道:「我犯了大罪,那京裡那些王公大臣呢?他們做的買賣比我更大,你怎麼不去叫也們收了那些買賣!」

  「他們的事與我無關,但你是我女兒,就不許做這種事與他們同流合污,把你那鋪子給我收了!」瓜爾佳常德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我不收!」拂春倔強的反抗。

  這陣子多虧了鋪子的進帳,填補了家裡的花銷,額娘才不用再變賣首飾,她哪裡捨得就這樣斷了這條財路。

  「你這個不肖女!」被女兒一再頂撞,瓜爾佳常德氣惱極了,又重重摑了她一巴掌。

  白佳氏心疼女兒,不滿的道:「有話好好說,你做什麼打我女兒?」

  瓜爾佳常德遷怒妻子,「你看看你都教出了什麼樣的女兒,都是你縱著她,才讓她越來越無法無天。」

  被連打兩記耳光,拂春又氣又委屈地瞪著他,「你憑什麼怪額娘?這些年來額娘操持整個府裡費盡了多少心血,為了給伯娘買最好的藥來延命,還要養活他們那一大家子,你可知道額娘變賣了多少嫁妝嗎?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只知道為了顧全你的面子,讓我收了鋪子!」

  「你說什麼,你這是在責怪我嗎?!」瓜爾佳常德氣壞了,惱羞成怒的抬起手又要打。

  白佳氏連忙欄住他,「夠了!」不想讓他們父女倆再吵下去,她看向女兒,「拂春,你也別再說了,先出去。」

  怨忿的又瞪了阿瑪一眼,拂春摀著被打疼的臉頰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出大門,想去找親如姊妹的琬玉訴苦,可是走了幾步,想起她病弱的身子,她不該再用這種事去煩她,走在路上,一時之間竟有些茫然,不知該上哪兒去才好。

  瞥見停在一旁一輛載貨的馬車,似是要運往城外去,她心裡煩亂,萌生了想出城去散散心的念頭,於是她鑽了進去,想搭順風車出城。  

  馬車裡載了十幾箱的貨品,她貓著身子,推開幾個箱子,在角落找了個位子坐下,曲起雙腿將下顎靠在膝上,想起適才阿瑪打她的事,她越想越委屈,咬著唇,抬袖抹了抹淚。

  她開鋪子還不是為了幫忙貼補家裡,阿瑪竟然不問青紅皂白就打她,也不想想憑他那些俸祿要撐起這一大家子,哪裡夠用。

  為了報答大伯父和伯娘當年的恩情,這些年來但凡伯娘他們那一大家子有什麼要求阿瑪都答應,不僅供著幾個堂哥和堂弟們讀書,還好吃好喝,綾羅綢緞的養著他們。

  這些林林總總的花銷,全都是靠著額娘和她想辦法來填補,阿瑪才能安安心心當他清高耿直的大學士。

  拂春忿忿不平的一邊想著,一邊抹著淚,半晌後哭累了,眼皮知不覺的闔了起來。

*             *             *

  日落時分,前後三輛馬車停在一間驛館。

  一名侍衛領著幾個僕役走向最後一輛馬車,說道:「那些貨都在這兒了,你們上去搬吧。」

  「好咧。」

  幾個僕役上去,正準備要將那十幾箱的貨給搬下來,陡然聽見裡頭傳來說話的聲音--

  「我怎麼睡著了?」

  其中一名僕役連忙移開幾個箱子,與剛醒來的拂春大眼瞪著小眼,吃驚的問道:「姑娘,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車裡?」

  「我先前想出城,就鑽進了這輛馬車裡。」拂春說著,撥開貨箱,跳下馬車,瞧見周圍陌生的景緻,她看向那幾名面生的僕役,納悶的問:「這是哪裡?」

  幾名僕役還來不及回答,一道帶著訝異的低沉嗓音先一步傳來--

  「拂春,你怎麼會在這裡?」話落,說話之人也走了過來。

  「永玹,你怎麼也在這裡?」拂春瞪大眼。

  「這是樊縣驛館,我奉皇上之命出城辦事。回答我,你為何會從那輛載貨的馬車上下來?」

  適才他走過來時,剛好瞧見她從馬車上跳下來,那些貨是朋友托他順路送過來的,沒想到她竟會藏在運貨的馬車裡。

  「我先前覷見路邊停了輛馬車,似要出城,我剛好也想出城,就鑽進去想搭順風車。」解釋完,她瞥見天邊滿天落震,詫異地道:「都日落了,我竟不知不覺睡了這麼久。」

  「你出城想去哪兒?」永玹再問。

  她只是想出城,想離家出走,至於上哪兒去,心裡還真沒個底兒,可是看他那個樣子,她要是不給他個答案,他說不定會直接把她送回家去,她只好隨口回道:「去普濟寺。」

  「普濟寺已經過頭了,現下時候不是,你先在驛館休息一晩,明早我再派人送你過去。」

  「不用,既然都來到樊縣,我在這兒待兩天再回去。」她還氣惱阿瑪,不想這麼快回去。

  「你這是怎麼了?」發覺她臉色不太對勁,永玹關心地問道。

  「沒什麼。」拂春下意識抬手摀著被阿瑪打的左臉頰,已經不疼了,不過她的心還痛著。

  永玹略一思忖,隱約明白了原由,「你可是同家裡人吵架了?」

  她抿著嘴沒答腔。

  見她不想說,他也沒再追問,「你還沒用晚膳吧?跟我來。」

  聽他提起晚膳,拂春這才意識到肚子餓了,便跟著他走向膳堂。

  驛館的人已備妥晚膳,只是沒料到他又多帶了個姑娘過來,連忙再添了副碗筷。

  她也沒客氣,端起碗埋頭吃飽。

  瞄她一眼,永玹墨黑的眸裡似是滑過一絲笑意,接著他端起碗,慢條斯理的用膳。

  拂春是練武之人,食量素來不小,連吃了三碗才擱下碗筷,她看向正在喝湯的永玹,唇瓣動了動,有些欲言又止。

  他喝完湯,拿起下人送來的乾淨帕子擦了擦嘴,這才覷向她。「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她躊躇了一會兒才開口,「也沒什麼,只是想問你,你覺得我開鋪子的事有錯嗎?」

  此時人在城外,而她認得的人只有他,就只能找他傾吐心中的委屈。

  他從她的話裡聽出了些端倪來,「可是有人為這事責怪你?」而能責備她之人,只有她家裡的長輩,想來應是她開鋪子的事,被她那位清廉耿直的阿瑪得知了。

  「我阿瑪打了我,還讓我把鋪子收了!」提起這事,她好不容易稍稍平息的怨氣又冒了上來。

  「所以你就隨便就鑽進一輛馬車裡出了城,想離家出走?你可有想過,萬一遇上了心懷不軌的人該怎麼辦?」永玹的嗓音不重,但是聽得出來他對她這般負氣輕率的舉動不是很贊同。

  拂春馬上反駁道:「我有武功在身,怕什麼!」

  知她仗著武功在身,定然聽不進他的話,他也沒再多說什麼,他抬手輕觸她的左臉頻,適才見她摀著臉,想必是挨了她阿瑪的掌摑,此時雖已看不出被打的痕跡,但他仍輕聲間逭「還疼嗎?」

  他那溫柔關切的眼神看得拂春有些不自在,她別開眼,回道:「早就不疼了。」倒是被他碰觸的地方有些癢癢的。

  永玹收回手,沉吟道:「你阿瑪既然已經知曉鋪子的事,可要我差人幫你把鋪子給頂出去?」

  「那鋪子我費了不少心血。」她不甘心因為阿瑪一句話,讓她花的那些心血全都白費。

  看出她的不捨,他替她想了個辦法,「要不這樣吧,咱們合夥,我出一半的銀子頂下那間鋪子,名義上那間鋪子是我的,你阿瑪也就無話可說,那間鋪子是你整治出來的,以後還是交由你打理,賺得的銀子你分七成,只要分給我三成就好,你看如何?」

  「你真要與我合夥?」拂春有些意外,沒想到他竟然要與她合夥,還讓她佔大頭。

  「你不是不想收了鋪子嗎,只有這個方法能讓你保住那間鋪子。」

  「你為什麼要這麼幫我?」她不解的問。

  永玹微笑著溫言回道:「咱們相識一場,勉強也算是朋友吧,朋友有難,出手相助還要理由嗎?」

  聽他這麼說,拂春先是一訝,接著爽快的接受他的好意,「好,既然你拿我當朋友,那我也認了你這個朋友,以後你有難時我也會幫你。不過三成你太吃虧了,還是分你四成吧。」原本她是想要分他一半,但鋪子若仍由她打理,她總要收些辛苦錢。

  他沒再推讓,含笑道:「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明早我就差人送你回去。」

  「不要,我難得出來一趟,想多待幾天再回去。」她才不想這麼快回去見她阿瑪。

  永玹略一思忖,提議道:「你若真不想回去,要不先跟著我吧。」

  「可你不是奉皇命出來辦事嗎?」

  「你會武功,有自保的能力,跟著我倒也無妨。」與其放她一人,倒不如把她帶在身邊安全,而且說不得等回去之後,他便可以向皇上提那件事了,他已經……等了好幾年。

*             *             *

  「拂春開鋪子全是為了貼補家裡的花銷,你怎麼就那麼狠心,對她又打又罵,要是我女兒有個什麼萬一,我跟你沒完!」

  女兒一夜未歸,白佳氏差人去琬玉那兒,還有她三舅那裡,甚至連她交好的幾個朋友那裡都找過了,沒人見過她,等了一宿的她急壞了,擔憂的埋怨丈夫。

  女兒不見蹤影,瓜爾佳常德何嘗不擔心,也對打了女兒的事有些後悔,但他這人素來要臉面,依舊嘴硬的道:「她做錯事,我還打她不得嗎?你就是太寵著她了,才讓她這般驕縱,受一點氣就離家出走!」

  被他這般指責,白佳氏再也受不了,將這些年來隱忍的委屈一股腦的哭訴出來,「女兒是我生的,我寵著她有什麼不對?再說,別人家的女兒可沒我女兒那般懂事孝順,她小小年紀就知道幫著我攢銀子,否則你以為憑你那點俸祿,哪裡夠供養著嫂嫂他們?她甚至為了不想我變賣首飾,冒著生命危險跑去抓朝廷的欽命要犯,這麼乖、這麼好的女兒,你還不分青紅皂白的責怪她,你還有沒有良心?」

  瓜爾佳常德平日裡除了朝廷公務之外,府裡的事他是不管的,全由妻子操持,銀兩不夠,妻子也不曾向他訴苦過,全都自個兒想辦法解決,且兩人成親多年,這還是妻子頭一次在他面前哭,他一時之間有些慌了手腳,只能輕拍著她的背安撫道:「好了好了,你別哭了,拂春不會有事的,興許晚一點就回來了。」  

        女兒一宿未歸,他也一夜未眠,今日早朝甚至還告了假,留在府裡等她,原本是想等她回來,要再好好訓斥她一頓,可如今他只盼著女兒能平安回來就好。

  晌午時分,驛館送信的人來了。

  夫妻倆看完女兒託人送回來的信,白佳氏這才放下髙懸的心,見丈夫張嘴似是想責備女兒,她搶先一步說道:「拂春跟著玹郡王出去散心,回來後你可不準再罵她。」

  「我……罷了、罷了,隨她去。」妻子都這麼說了,瓜爾佳常德也不好再說什麼,拂袖離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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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10:22: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拂春穿著一身灰藍色的衣袍與永玹同坐在一輛馬車裡,她好奇的問道:「永玹,咱們這是要上哪兒去?」

  她出來沒帶換洗的衣裳,他命人替她買了兩身男裝,方便她行走。

  她先前已分別寫了三封信託驛館的人送回城裡,一封是給額娘,讓她不用擔心她,一封是給何水娘,交代她鋪子的事,另一封是給三舅,告訴他自己暫時不在京城。

  「去年有幾個是城送往朝廷的稅銀被劫,遲遲追査不到犯案之人,皇上命我來査辦。」

  拂春驚訝道:「竟有人那麼大膽,連朝廷的稅銀都敢劫!」搶劫稅銀可是殺頭的重罪。

  「先前皇上曾派人前去調査,卻査不到什麼線索,不久前又有一批官銀被劫,押運官銀的人同樣全都被殺,而那些劫匪和官銀也同先前一樣,全都消失無蹤。」永玹將他此番要去調査的事簡單告知。

  她思忖道:「要劫走那些官銀,應當需要不少人手,這些人的武功必定不弱,才能一口氣殺死那些官差。」

  他頷首續道:「沒錯,那些人一再劫走官銀,官府不僅抓捕不到人犯,連犯案之人是誰都不知道,十分不尋常。」說完,他抬目瞅著她,扮成男裝的她頭上戴著頂黑皮瓜帽,一頭長髮束成一根辮子,面容俊美亮麗。

  他回想起當年第一次在英武郡王府裡見到她時,她穿著一身紅色衣裙,張揚明亮得宛如一團火焰,令他移不開目光。

  拂春低垂著眼眸,抬指輕點著下顎,思忖著案子,突然間靈光一閃,抬起眼興匆匆地道:「你說有沒有可能是……」冷不防迎上他凝視著她的眼神,剎那間彷彿跌進一汪幽沉不見底的深潭中,她猛地一怔,下一瞬間回神後,她質問道:「你做什麼這樣盯著我看?」

  永玹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稱讚道:「你扮成男裝,模樣挺好看的。」

       「是嗎?」她抬手摸了摸臉,雙頰莫名有些臊熱,覺得自個兒好像被他給調戲了,她覷向他,也回敬道:「你用不著自卑,你長得也不差,只比我差了那麼一點點。」

  他不由得失笑,「我是說真的。」他確實是真心稱讚她。

  拂春挑了挑眉笑道:「我也沒騙你呀。」見他忽然又瞅著她直看,那眼眸黑沉沉的,讓她有些心悸,她連忙將話題拉往正事上頭,「對了,我方才想到,你說那些官銀被劫,會不會是出了內賊?有人通風報倌,勾結了匪徒,暗中掩護他們,才讓他們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著官銀逃走。」

  「是有這個可能。」沒想到她能想到這一點,永玹不由得面露讚賞。

  看他似是認同她的想法,她不禁有些小得意,「你放心,既然同你一塊兒來了,我會幫你一起調査個水落石出。」

  「那我先多謝你了。」他帶著笑意的眼底,隱隱滑過一絲隱晦難辨的寵溺。

  她大氣的擺擺手,「用不著客氣,咱們是朋友,又是合夥人,互相幫襯也是應當的。」

  永玹的眸底映著她那張俊麗耀眼的臉龐,忽然間覺得這趟帶上她,是個十分明智的決定,藉著這次的機會,也許他能實現多年的願望。

  「對了,那天回去後,你那位表妹可有去向你額娘告狀?」中午時分,拂春坐在溪邊不遠的樹蔭下,與永玹分食著乾糧,一邊與他閒聊著。

  提起這件事,他輕聲低笑,「說了。」而且在知道自己不會娶她後,雪瑩就哭著回家去了。

  「那你額娘可有罵你?」她將最後一口乾糧送進嘴裡,聽著樹上蟬鳴聲聒噪不休,拂來的風帶著躁熱的暑氣,吹得人昏昏欲睡,她有些撐不住,眼皮直往下掉。

  「我解釋過了。」見她似是想睡,他道:「你想睡就睡會兒吧,這時日頭正毒,晚點再啟程也不遲。」

  「好,那我瞇一會兒。」拂春放心的闔上眼,背靠著樹幹,沉沉的睡了過去。

  永玹守在她身邊,靜靜的注視著她,覺得這一刻天地間彷彿安靜得只有他們。

  他凝視著她的眸光流轉著一抹深重的情思,初次相見,她就在他眼裡烙下了濃艷的色彩,從此再難以抹去。

  盛夏的陽光,有幾縷穿透過枝椏的縫隙灑落下來,他移坐到她身側,替她擋住陽光,同時也讓她垂下的腦袋枕靠在他的肩上,他閉上眼,唇角微微揚起,輕輕地握著她垂在身側的手,過了好一會兒才放開。

  半晌後,拂春幽幽醒來,發現自個兒竟枕著他的肩睡著了,有些訝異。「你怎麼坐到我旁邊來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覺她睡得極香。

  兩人的身子緊靠在一塊,親密得彷彿是一對愛侶似的,這念頭一閃而過,讓她不由得有些羞臊。

  永玹溫言微笑道:「我看你睡得似乎不太安穩,擔心你扭了頸子,索性坐過來當你的枕頭。」

  見他的神情一如往常,沒什麼異樣,彷彿真是一片好意,她撓了撓臉,說道:「哦,那多謝你了。」她站了起來,「我去溪邊洗把臉。」順道把臉上那莫名的臊意給洗掉。

  走到溪邊,她蹲下身,雙手伸進溪裡,掬著溪水潑著臉,冰涼的溪水讓暑氣消減了幾分,她站起身,正想把絲帕掏出來擦臉,眼前就遞來條白色的絹帕。

  「擦擦臉。」

  抬眸見是永玹,她道了聲謝接過手絹,擦乾臉後,見他也彎下身子,掬水洗了把臉,她站在一旁等他。

  洗好臉,永玹站起來,抬手從她手裡取回適才遞給她的那條帕子,要將臉擦乾。

  「哎,那帕子我用過了,我拿我的給你用吧。」她伸手要掏自個兒的手絹給他。

  他搖頭道:「無妨,我用這條就成了。」

  拂春睇他一眼,低頭用腳尖撥弄著溪畔的石頭,冷不防有隻手朝她的臉探過來,她下意識的抬手一揮,下一瞬,便聽見噗通聲和一聲低哼聲傳來。

  她錯愕的瞪大眼穿著摔落在溪裡的永玹,隨即忍俊不住大笑幾聲,才解釋道;「我不是故意推你的,你方才突然伸手過來會……」

  她明艷的笑臉在盛夏的陽光中閃閃發亮,永玹微瞇起眼看著她一會兒,才開口道:「我是見你頭上有片落葉,想替你拿掉。」

  「是這樣呀。」拂春乾笑兩聲,走進溪裡扶他起來。「你可有受傷?」

  他搖搖頭,「方才石頭濕滑,我一時沒站穩才會摔進溪裡,不是被你所推。」

  聞言,她舒眉笑道:「我就說嘛,你怎麼可能這麼弱不禁風,我輕輕一揮你就落水了,把我嚇了一跳。你衣袍都濕了,咱們還是快回馬車裡,換一身乾淨的衣裳吧。」

  「嗯。」他點點頭,兩人一塊走回馬車。

  她在馬車外頭等著他換衣裳,隨行的侍衛已將拉車的馬給套好,準備要啟程。

  等了一會兒,拂春出聲問道:「永玹,你換好了沒?」隱約聽見車裡似乎傳來含糊的聲音,她以為他換好了,遂上了車,一進去,瞧見他赤裸著上身,她面紅耳赤的驚呼一聲,「你怎麼還沒把衣裳換上?」

  永玹急忙拿起脫下的衣裳擋在身前,俊眉微蹙的看著她,「你怎麼上來了?我適才不是讓你幫我去另一輛車裡拿我的衣袍過來嗎,行李都擱在那兒了。」

  這趟出來有兩輛馬車隨行,一輛是他和拂春乘坐,另一輛馬車裡載著行李,同時也讓幾名騎馬的侍衛們輪流休息所用。

  「我沒聽清楚,還以為你說的是換好了,我這就替你去拿衣裳。」說著,她臊紅著臉,轉身匆匆下了馬車。

  走到另一輛馬車那兒,她讓一名侍衛將他的衣物取出來,再踅了回去,從車簾子塞進去給他。「喏,你的衣裳。」

  她站在車旁等著,一邊抬手搧著泛紅的臉。

  片刻後,永玹在車上說道:「我換好了,你可以進來了。」

  「哦。」拂春應了聲,小心翼翼地上了馬車,見他已經穿戴越齊,這才放心地坐下來。

  他掀起車簾,吩咐隨行的侍衛啟程,這才看向她,意味不明的問道:「你方才都瞧見了?」

  她下意識的點點頭,雖然只看了一眼,但他那赤裸的健碩身子,卻清晰的映在她腦海裡。

  他注視著她,神色難辨的又問:「你說這事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拂春愣愣地看著他,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你把我看光了,這事難道就這麼算了?」

  「那你想怎樣?」

  「你這是不想負責?」永玹微瞇起眼,似是有些不悅。

  她呆愣的反問,「負什麼責?」她不過就是不小心看見他的裸體,要她負什麼責?

  「你看光了我的身子,不該負起責任嗎?」

  「我?」拂春愣愣的指著自個兒的鼻子,「你要我對你負責?」

  他沉默不語,用一雙墨黑的眼眸凝睇著她,似是在無聲譴責她的不負責任。

  被他那麼注視著,她覺得自個兒彷彿犯下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頓感有些口乾舌燥,她不自覺抿了抿唇,「我不知道你要我負什麼責任,你想怎麼樣直說就是。」

  「我的身子可不是尋常人能看的。」

  她被他給惹得不耐煩了,「我方才也不是故意的,不過就是不小心看見了你赤身裸體的模樣,你一個大男人,做什麼像個小媳婦似的那般扭捏,最多我娶你就是了。」說完,她猛然驚覺話說得太快了,她是女的,他是男的,再怎麼樣也輪不到她娶他。

  她摸摸鼻子,訕訕的看了他一眼,想改口,卻在聽見他的話後,整個人呆愕的瞠大眼。

  「好吧,既然你想負責,我就允了你,不過不是你娶我,而是我娶你。」說完,永玹的臉色和緩了下來。

  「你說什麼?」拂春難以置信。

  「怎麼,你想反悔?」他的神情頓時又一沉。

  她被他那帶著質疑的凌厲眼神給看得心頭一抖,不暇細想的搖著腦袋,「不是。」

  他這才滿意的重新紓展眉峰,「這事回去再議。」

  議什麼?她一臉茫然的看著他,她不過是不小心瞧見了他的身子,無法理解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

  她是不是……被他給戲弄了?

*             *             *

  「官銀當初就是在這附近被劫的。」洮縣的縣令陶禕仁領著永玹一行人來到一處官道,指著前方說道。

  他約莫四十多歲,身材壯碩,嗓音也很洪亮。

  永玹帶著拂春與幾名侍衛騎著馬來到官差所說的地方,來回察看一圈後,他抬目望向一旁那座山問道:「那是什麼山?通往哪裡?」

  陶禕仁回道:「稟王爺,那是黑鴉山,可通往彰水縣。」

  「我記得彰水縣的官銀去年也同時被劫了。」

  「沒錯。」陶禕仁接著說道:「去年官銀被劫後,下官和彰水縣前任縣令塗大人都曾先後派人上山調査過,尋找那些盜賊的蹤跡和被劫走的官銀,但翻遍了整座山,也沒能找到什麼可疑之處。」

  「上山去看看。」

  永玹策馬率先上山,拂春跟在他身後。

  山徑狹窄,侍衛們騎著馬排成一列跟在兩人後頭。

  拂春一邊控制著韁繩,一邊朝四下看著,尋找可疑的線索。

  這山山勢不髙,林木倒是十分茂密,將烈日的陽光都遮擋了起來,走在山裡倒有幾分清涼。

  花了不到一個時辰,穿越山徑後,來到了彰水縣,永玹打算順道去彰水縣官銀被劫之處察看,便請了個侍衛先去通報彰水縣縣令一聲,讓他派個人來領他們過去。

  縣令張有光一接到消息,肥胖臃腫的身子頂著大太陽,領著幾個下屬趕了過來帶路。

  「王爺,官銀就是在前面的槐樹坡附近被劫走的,連同先前浚縣的官銀和今年初那批官銀都是在那裡被劫走的。」張有光抬起肥胖的手指著前方。

  去年被劫的官銀,除了他們彰水縣和洮縣,還有浚縣,這三座縣城的位置呈犄角之勢緊鄰著。

  彰水縣和洮縣之間隔著一座黑鴉山,黑鴉山山勢呈一個梭子狀,兩端狹長,另一端的盡頭剛好就在彰水縣與洮縣交會的一片林地,再過去就是通往京城的官道,由於浚縣比較靠近彰水縣,所以官銀要運往京城,都會先經過彰水縣。

  去年和今年初的官銀都在槐樹坡被劫走,因為是在彰水縣發生的,隸屬於彰水縣管轄,前任縣令因為遲遲査不到作案之人,因而被罷官問罪。

  這位新上任不久的張有光,一上任就接手這燙手山芋,心裡苦不堪言,擔心無法破案,自個兒也會落得跟前任塗大人一樣的下場,因此一得知朝廷派了玹郡王前來調查,可是比誰都殷切期盼著這位主爺能把這樁大案給破了,自然將這陣子調查到的一些事情全都仔存細細地稟告。

  永玹聽完,仔細察看這片槐樹坡,這裡有一棵數百年的老槐樹,所以被稱為槐樹坡,除此之外,附近並無其他的遮蔽物,另一邊就是適才他們過來的那座黑鴉山。

  跟在他身邊的拂春,見他時而低眸沉甩,時而來來回回察看,她閒著無事,隨意在附近看著。

  自那日她不小心瞧見他光裸的身子後,除了那時候他莫名其妙非要她負責,這幾天來他彷彿完全忘了,沒再提起過,反倒是她,常常會不自覺的胡思亂想,想著他是當真要娶她,抑或只是在作弄她?

  越想心就越難以平靜,至於向來好睡的她,這兩日睡得不太安穩,就在她漫不經心的想著這些事時,耳邊傳來他的喚音--「拂春,日頭太烈,你去那棵大槐樹下歇會兒。」

  拂春看向他,隨意點了點頭,策馬走到那棵要三、四個大人才能合抱起來的大槐樹下。

  她翻身下馬,站在樹蔭下,眼神不自覺追逐著他的身影,即使離得有些遠,瞧不清他的面容,但他那張臉卻清晰的浮現在眼前。

  他輪廓深邃,濃眉似劍,雙眼俠長,凝眸注視著人時,那眼神深沉得教人心悸,正這般想著,他孟然間回頭朝她望過來,朝她勾了勾嘴角,讓她的心猛地一顫。

  拂春連忙移開眼,繞著大槐樹走著,假裝在察看著什麼,一邊拿著鞭子隨意撥弄著樹下的草叢。

  留意到有群螞蟻從草叢的縫隙爬了出來,她還來不及細看,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側響起--「喝點水吧。」永玹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將一隻水壺遞給她。

  她接過,飲了幾口,抬手抹去嘴邊的水漬,問道:「可有發現什麼線索?」

  「暫時沒有。張大人說今年初又發生了官銀被劫的事後,前任縣令當即派了官差,帶著縣裡所有的好手前去追捕,但對方宛如憑空消失一般,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難道他們還會飛天遁地……」話未說完,瞅見他拿著條手絹親昵的替她擦拭著顏上的薄汗,她微微一僵。「你做什麼?」

  「替你擦汗。」他溫柔的凝視著她。

  「我自個兒會擦。」拂春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絹帕,有些粗魯的朝自個兒被曬得發紅的臉抹了抹,聽見他的笑聲,她有些惱怒的問道:「你笑什麼?」

  「難得瞧見你害臊的模樣。」

  「我哪有害臊!」她嘴硬的橫眉瞪他。

  永玹也不與她爭辯,說道:「那當是我看錯了。」那語氣彷彿在哄人似的。

  「這裡暫時査無頭緒,咱們先進城裡看看。」

  「我沒有害臊。」她再次強調。

  「嗯。」他含笑應了聲,那眼神宛如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拂春磨著牙,一口氣哽在喉中發不出來。

  這人究竟把她當成什麼了?可惡!

  他們沒返回洮縣,而是跟著張有光來到彰水縣縣衙。

  永玹命人將曾參與査辦官銀被劫之事的人全都召來,一個一個仔細詢問當初官銀被劫的情形。

  拂春沒在衙門待著,而是到城裡閒逛,永玹請了侍衛跟著她。

  半個多時辰後,一名侍衛匆匆趕回來稟報,「王爺,拂春小姐遇刺受傷。」

  正在詢問一名捕頭的永玹一聽,顧不得問案,急切的迭聲詢問那名侍衛,「她受傷了?!傷到哪兒了?可嚴重?」

  那侍衛稟道:「拂春小姐傷到了手臂,已差人去請大夫過來。」

  路過來的途中,他們這幾個貼身待衛早已看出自家主子待拂春小姐十分親近,因此一回衙門,他便即刻前來將她受傷的消息稟告主子。

  永玹揮手讓那名捕頭先退下,朝後院的廂房疾步而去。  

  他直接進了廂房,見拂春坐在桌前的凳子上,撩起衣袖,拿著手絹摀著傷處,那手絹已被鮮血給染紅。

  他大步走過去,眸裡露出一抹關切和怒意,「這是怎麼回事,是誰傷了你?」

  拂春自幼習武,與人對敵,刀劍無眼,受傷是難免的,她對自己的傷勢也不是很在意,「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誰,先前在城裡逛著,突然有幾名黑衣蒙面人竄出來偷襲我,我一時防備不及,被砍了一劍,不過我也傷了他們三個人,可惜他們武功不弱,沒能抓到他們。」

  望著她受傷的手臂,他神色陰沉,「那些人膽敢在城裡伏擊你,難道是……」

        她瞇起眼接腔道:「難道是我的仇人派來的殺手?」

  「你曾與人結下什麼深仇大恨?」他錯愕的問道。

  拂春仔細回想了一下與她有過嫌隙之人,說道:「我確實得罪過一些人,不過應該不至於有什麼深仇大恨,那點破事也不到要買兇來殺我的地步,而且我這次跟著你出來,京城裡沒幾個人知道……」說到這兒,她狐疑的道:「那到底會是誰想要殺我?」

  「也許……」

  永玹正要開口,守在房外的侍衛出聲稟道--「王爺,大夫來了。」

  「讓他進來。」

  「是。」外頭的侍衛打開房門,請大夫進去,旋即再掩上房門。

  大夫提著藥箱上前,察看了拂春的傷勢後,在傷處附近施了金針,先止住血,再上藥,最後拿乾淨的紗布將傷處包紮起來,並囑咐道:「這幾日傷口別碰水,每日早晚換兩次藥,老夫帶的傷藥不多,勞煩王爺派個人隨老去回去取,我再開帖方子讓姑娘服用,以免傷處發炎。」

  「有勞大夫了。」

  永玹送老大夫走到房門口,差了個人跟著老大夫回去拿藥。

  當他再回桌前,見拂春神色自若的喝著茶,他不由得問道:「不疼嗎?」

        她毫不在意的搖搖頭,「只是一點小傷,這點疼算不了什麼。」接著她思忖道:「我在想那幾個殺手也許不是衝著我來的,會不會是認錯人了?畢竟我才來彰水縣,又沒與誰結仇,怎麼會有人來刺殺我?」

  永玹坐到她身旁,沉吟道:「或許是因為官銀的案子。」一進城她就遇刺,難說與這樁案子沒有關係。

  「官銀的案子?」

  「那藏在暗中的人說不得以為你發現了什麼線索,這才派人來滅口。」

        「我沒發現什麼線索呀。」要是她真發現了什麼,早就告訴他了。

  「這正是問題所在,或許在槐樹坡時你不經意間瞧見了什麼。」而那正是那些劫走官銀的人想要隱瞞的事。

  「咱們一同去的,我瞧見的你不也都看見了。」當時在槐樹坡,她沒發現什麼可疑之事。

  「你再仔細想想,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不尋常的地方?」她細細回想後,指出一點,「就是那棵老槐樹比其他槐樹要大上幾倍。」

  那老槐樹他也察看過,沒什麼可疑之處,「還有沒有其他的?」

  想了半晌,她搖頭道:「沒有。」

  見她說話時,不經意的抬手按著受傷的手臂,傷口似是疼了,永玹也沒再追問下去,離開前囑咐道:「若是傷口疼,叫我一聲。」

  「叫你做什麼?你又不是大夫。」

  他墨沉的雙眼注視著她,似笑非笑地道:「我可以抱著你,安慰安慰你。」

  聽他又說出這般曖昧的話來,拂春沒好氣地睨他一眼,「那能有什麼用。」

  「也許你就比較不疼了。」他輕笑道。

  她哼了聲,「你又不是神仙,被你一抱就不疼了。」

  「不妨試試。」說著,永玹做了自打得知她受傷後一直想做的事,將她摟進懷裡。

  拂春的臉被他按貼在他的胸膛上,他的氣息密密包圍著她,她聽見自個兒的心咚咚咚鼓動得好大聲,彷彿要蹦出胸口,整個人彷彿被點了穴般動彈不得,下一瞬,她察覺到他胸腔微微震動著,隨即耳邊傳來他的笑聲。

  「如何,可有比較不疼?」

  她紅著臉推開他,沒好氣的回道:「沒有。」接著她起身將他一路推到房門外,趕他出去,「你別再來惹我,我累了,要睡了。」說完,她當著他的面用力關上房門。

  對他時而調戲她,時而又當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她委實忍無可忍。

  躺到床榻上,拂春不滿的自言自語,「什麼嘛,他以為我是狗嗎,高興的時候就來逗弄兩下……不成,不能再這麼下去,否則他還真以為,我是好欺負的!」

  她分不清是氣他多一些,還是惱自個兒多一些,覺得這幾天自個兒也有些奇怪,像方才,要是換了旁人敢輕薄她,她早就賞對方一拳了。

  似乎是那日她不小心瞧見了他的身子,他要她負責後,事情就開始不太對勁,難不成她這是……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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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10:22: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翌日,永玹過來為拂春換藥。

  這趟他出來只帶了幾個侍衛,同行的除了她,並沒有其他的姑娘,他也不可能讓侍衛幫她換藥,當然就只能由他親自服侍了。

  拂春從小和一群男人一起習武,也沒太多忌諱,撩起衣袖,由著他替她換藥。他將昨日敷的藥先清理乾淨,再重新為她上藥,包紮完後,他問道:「昨晚傷口可會疼?」

  思及昨日被他調戲的事,拂春挑起眉,刻意說道:「昨日被你一抱,我昨晚疼了整夜都睡不著,你說你要怎麼賠我?」

  「是嗎,那你想我怎麼陪你?一整天可夠?」他存心將她說的賠當成陪字。

  她聽出來了,沒受傷的那隻手握起拳頭,威嚇的舉到他面前,「你是不是很想試試我的拳頭有多硬?」

  他抬起手,包覆住她的拳頭,捏了捏,一臉正經的回道:「我知道你的拳頭有多硬了。」

  拂春磨著牙,嚴正警告道:「你再敢輕薄我,休怪我揍你!」

  永玹面露詫異,「我以為咱們已經私訂了終身。」

  「誰同你私訂終身?」她沒好氣地道。

  「那日在馬車裡,你可是親口答應會對我負起責任,難道你想不認賬?」

  聽他提起那事,她拳頭癢得很想揍人,「那不只是你一時的戲言嗎?」

  他神情嚴肅的瞅著她,「我豈會拿婚姻大事當兒戲。」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弄不清他是不是又在逗弄她。

  「我不會拿你我的終身大事來當兒戲。」他嘆息一聲,捧住她的臉,「我那日是認真的,我以為你明白。」

  她明白個鬼呀!拂春用力揮開他的手,板著臉道:「那天你莫名莫妙逼著要我負責,這還不兒戲?永玹,我警告你,你別再戲弄我,否則我真對你不客氣。」

  見她真的怒了,永玹解釋道:「我從未戲弄你,我……」

  他話未說完,外頭傳來侍衛的聲音……「啟稟王爺,張大人求見。」

  「讓他在大堂等我。」永玹站起身看著她,說道:「拂春,我與張大人要商量官銀的案子,你我的事,等我回來再談可好?」

  她被他給撩撥得心煩意亂,朝他擺擺手,意思是同他沒什麼好談的。

  見她沒答腔,他當她默許了,走了出去。

  獨自留在房裡,拂春心煩的來回踱步,她不太明白自個兒是怎麼了,一顆心被他給攪得時喜時嗔,無法平靜。

  待在房裡越想越亂,她索性走了出去,守在門外的兩名侍衛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後頭。

  知道這兩人是奉永玹之命保護她,她回頭道:「我沒要出去,你們用不著跟著我。」

  「王爺擔心那些殺手不死心再前來刺殺您,吩咐屬下務必要保護好拂春小姐。」其中一名侍衛說道。

  「這裡是衙門,那些殺手應該沒那麼大膽闖進來。」

  那侍衛回道:「那些賊人連朝廷官銀都敢劫,豈會將這小小衙門放在眼裡。」

  「你說的倒也沒錯,」拂春瞟了眼受傷的手臂,臉上沒有一絲懼意,反倒露出一抹期待,「他們要是敢來,這次我非抓住他們不可。」她戰意昂揚,準備回房裡拿隨身長棍,忽地瞥見廊柱上有幾隻螞蟻,她猛地想到昨日在槐樹坡見到的一幕情景,脫口而出,「啊,我想到了,該不會是那裡吧。」

  說完,她看向那兩名跟著她的侍衛,催促道:「去告訴你們王爺,說我想到有個可疑的地方了。」

*             *             *

  永玹帶著拂春與八名侍衛再來到槐樹坡。  

  拂春翻身下馬,率先走向那棵大槐樹,繞到樹後頭,她低頭尋找須臾,找到一個蟲蟻出沒之處,撥開草叢,回頭朝跟在永炫身旁的幾名侍衛說道:「借我一把劍。」

  一名侍衛抽出腰間佩劍,倒轉著劍柄,遞過去給她。

  她握過劍柄,握開草叢,插入一處縫隙裡,劍尖沿著那補縫隙,往前後和四周颳了一大圈,一邊順手把周圍的雜草一併除去。
  片刻後,被她刮過的地方,露出一片彷彿被切割過的土塊,嚴密合縫的被填在內裡。

  「這塊地底下該不會有什麼密室吧?」她將劍還給侍衛,一邊說道。

  昨天她瞧見那些成排的螞蟻沿著縫隙裡鑽出來,隱隱覺得奇怪,不過當時永玹過來了,她沒來得及細看,離開後也就忘了。

  見狀,永玹指著那土塊,吩咐侍衛,「把它給移開。」

  兩名侍衛上前,抽出佩劍,插入縫隙裡,試著將那片土塊給撬開來,不久,他們將那片土塊給抬了起來,露出底下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拂春站在洞口旁探頭望著,但裡頭實在太黑了,瞧不清楚。

  在等侍衛去找來火把和繩索時,永玹垂眸睇看著那洞口,說道:「看來那些劫匪雖飛不了天,倒是能遁地。」他接著睇向拂春笑道:「這回若是能破案,你可是首功。」

  聞言,拂春欣喜的追問道:「那可有賞銀領?」

  見她滿心想著銀子,他不免失笑,「回去後我會稟明皇上重重賞你。」

  「你可別忘了。」她想起自個兒上回幫忙捉拿到兩名欽命要犯,得了一百兩銀子,這回若是能破了這案子,少說也得賞她個五百兩吧。

  永玹滿臉笑意,意有所指地道:「忘了誰也忘不了你的。」

  拂春想著賞賜想得太開心,沒聽出他話中有話。

  沒多久,侍衛們便找來了火把和繩索,並將繩索的一頭牢牢綁在那棵大槐樹的樹幹上。

  「我先下去瞧瞧。」拂春接過其中一支火把,迫不及待沿著繩子爬了下去。她的速度快得永玹根本來不及阻止,他無奈又擔心地搖搖頭,心裡想看以後得想辦法管管她這一股腦往前衝的急性子。

  很快便滑到底,拂春仰起頭大聲喊道:「下來吧。」她舉起火把照著四周,發現前面有一條甬道。

  沒多久,永玹等人陸續下來,侍衛下來六個,留了兩個人在上頭看守。

  一行人往甬道走去,此時正值盛夏時分,外頭酷暑逼人,但越往裡面走,只覺一股寒意竟撲面而來。

  幾人手裡的火把照亮幽暗的甬道,永玹瞥見兩旁的壁畫,說道:「這裡像是一座古墓。」

  「你是說這裡是古人的墓室?」拂春盯著一旁畫著仙人升天圖的彩色壁畫,頓感寒意更加逼人,不自覺揉了揉手臂上冒起的疙瘩。

  「嗯,只是不知是哪一個朝代的墓室。」

  一行人邊看邊往裡面走。

  拂春猜測道:「那些劫匪搶了官銀之後,該不會就是躲進這裡好躲避官差的追捕,連同那些官銀都藏在這裡吧?」

  「有可能。」

  空蕩的甬道裡回蕩著他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永玹示意身邊的侍衛提高警覺,接著追上走在最前面的拂春,與她並肩而行。

  來到甬道盡頭,是一處墓室,牆上點著幾盞長明燈,幾人還來不及四處察看,便遭人襲擊。

  十幾名黑衣人從後方的甬道竄了出來,持著兵器朝他們砍去。

  他們一路上一直暗自戒備,因此在對方偷襲時,隨即發現了。

  墓室裡登時響起金戈交擊之聲。

  拂春提著長棍,一邊還手回擊,一邊刻意挑釁道:「你們是誰,蒙頭蓋臉的見不得人嗎?有本事就把臉上的蒙面給揭了,光明正大的同咱們打。」

  對方一人冷哼道:「你們敢擅闖這古墓,就別想活著出去!」

  話音一落,黑衣人的攻勢更加凌厲。

  見對方似是真想置他們於死地,拂春也顧不得三舅曾告誡她非到必要不許傷人性命,此刻危急關頭,她若不殺他們,那些人就會殺了她。

  她將手中長棍一扭,抽出藏在裡頭的一把細劍,全力應敵。

  然而對方人多,武功又不比他們弱,他們一行人很快被分散。

  拂春瞥見永玹落單,她只記得他也懂武功,卻不知深淺,為防萬一,她退守到他身邊保護他。

  他們遭六名黑衣人圍攻,一步一步被逼到角落,永玹瞥見隨行的侍衛有兩人被殺,另外四人也被黑衣人糾纏住,無法過來幫忙。

  他未帶兵器,手裡握的一把長刀還是適才從一名黑衣人手裡奪來的,覷見一名黑衣人舉刀要砍向拂春,而她正與另一名黑衣人交手,無暇顧及,他橫刀替她擋住那一刀,卻顧不了背後的攻擊,他悶哼一聲,忍痛回手一刀刺向對方的胸口,在對方倒地後,他發現又有一名侍衛被殺死,緊接著兩名黑衣人朝他們圍攏過來。

  他神色凝重的對拂春交代道:「我攔住他們,你趁機逃出去!」

  「你要我丟下你一個人逃走?」

  「眼下這局面,能逃一個算一個。」

  這次是他大意了,為防衙門有人勾結那些匪徙,走漏消息,他未知會縣衙,只帶著自己的幾名侍衛,以至於讓她身陷險境,此時情勢危急,縱使他逃不出去,也希望能護著她逃走。

  拂春馬上拒絕,「我不能丟下你獨自逃命,要逃我們一起逃!」她發狠的使著手裡的劍,刺向那些黑衣人。

  「拂春,聽我的話,我掩護你出去,若是有個萬一,也有人能將在這裡發生的事稟告朝廷。」說完,永玹大步上前,一邊揮舞著手裡的火把,一邊橫刀試圖擋住黑衣人,爭取讓她逃走的機會。

  「那也該是我掩護你逃出去,我攔住他們,你快走,咱們不能全折在這裡。」她抬手橫劍一揮,想攔下那些步步進逼的黑衣人。

  她這一招讓她身前門戶洞開,永玹連忙護住她,「不,你先走。」

  一名黑衣人聽見他們互相推讓的話,獰笑道:「你們誰也別想走,今兒個都給老子把命留在這兒!」

  他殺氣騰騰的舉刀當頭劈向永玹,拂春驚得抽劍一攔,險險替他擋住。

  就在這時,她的手不慎撞向旁邊的一堵石牆,那石牆竟往旁移開,露出了一道石門,見狀,她飛快一把拽著永玹,逃向石門後頭。

  顧不得多想,她一路拽著他的手腕逢路就走,在墓室裡左穿右拐,想甩開追在後頭的黑衣人。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永玹的嗓音響起……「他們沒再追來。」

  拂春喘著氣回頭察看,確定那些黑衣人沒再追上來,這才停下腳步。「那咱們在這裡歇會兒吧。」她放開他,瞧見火光,這才留意到他的左手臂一直舉著火把。

  方才那麼危險的情況下,她手裡的火把早不知扔到哪裡去了,而他的竟然還好端端的握在手裡。

  想起適才兩人一塊對敵時,他的身手似乎不亞於她,她正想開口問些什麼,便聽他說道--「這回是我連累你了。」

  她搖搖頭,「這事不怪你,是我發現了這裡,咱們才會下來,哪裡料想得到那些黑衣人竟會躲在裡頭偷襲,看來這古墓就是那些劫匪的大本營了。」

  即使知道那些匪徒就在這裡,但只憑著他們兩人也無法抓捕他們,為今之計只能先離開這裡,「眼下他們人多,我們得想辦法先逃出去。」

  「嗯。」

  狹窄的甬道連接著一個又一個的墓室,他們經過擺放人俑的墓室,又經過擺著車馬以及擺著青銅器具的墓室,接著來到一個堆滿骨骸的墓室,看看那些死去不知多少年,都變成枯骨的動物遺骸,拂春心裡發毛,緊挨在永炫身邊。

  「這座古墓不知究竟埋葬了誰,竟然有這麼多墓室。」

  永玹打量了眼那些獸骨,忖道:「這至少是一個王侯之墓。」適才經過的墓室裡擺放了不少祭祀用的青銅器皿,他推估可能是漢代之前的墓。

  離開這個堆放牲畜骨骸的墓室,突然聽見有聲響傳來,兩人相視一眼,悄悄循著聲音走過去,藏身在一座石像後頭,探頭望過去,前方似是一處祭祀的大殿,聚集了十來個男人。

  拂春只來得及瞧見大殿中央似乎擺放著一個火爐,便聽見後方傳來腳步聲。

  「老子看你們還往哪裡逃!刀疤六,幫老子攔下他們!」  

        拂春和永玹急忙鑽進另一條甬道,後方緊追而來的腳步聲回蕩著,宛如陰差手中的攝魂鈴。

  拂春回頭發現永玹落在她身後,似是想要獨自一人擋下那些追兵,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使盡全身的力氣拉著他拚命往前跑,兩人有路就走,有洞就鑽,跑到盡現是一處墓室,裡頭擺放著一具棺槨。眼瞅著前面竟然沒路了,後頭的腳步聲又逐漸逼近,拂春臉色緊繃,舉起手裡的劍,準備豁出去拚死一搏,她極為嚴肅地道:「永玹,這次你必須聽我的,無論如何你都要想辦法逃出去,咱們不能不明不白的全死在這裡,你是奉皇命前來調査這樁案子,你有責任把那些匪徙全都逮捕歸案。」

  永玹臉色蒼白的搖頭,「拂春,別同我爭,我受傷了,以我眼下的情況逃不了多遠,我護著你逃出去,你記得出去後,拿著我的令牌,讓張大人調集彰水縣城的兵馬過來。」

  他身上共受了三處傷,最重的是背部,一路血流不止,鮮血早已浸濕了他的衣袍,心知無法再撐太久,他只想以自個兒的命來保住她的命。

  「你受傷了?」她驚慌的看向他。

  他點點頭,將手裡的火把和長刀交給她,一手扶著牆面撐著身子,另一手要去掏懷裡的令牌交給她,可他扶著牆面的手不知按到了什麼,頃瞬間,地面猛地裂開,他整個人墜了下去。

  拂春反應極快地在地洞闔起來之前撲過去,跟著他一塊跌下去。

  兩人墜下後,地洞迅速的重新掩上,黑衣人追過來,四處找不著他們的人影,為首的那個啐罵道:「老子明明瞧見他們跑進這裡,怎麼沒見到半個人影?分頭去找,絕不能讓他們逃出去!」

  兩人摔落底下的一處石洞中,拂春爬起身,著急的找著人,「永玹、永玹,你在哪裡?」

  永玹適才交給她的火把早在墜下來時就熄滅了,此時置身在這漆黑的洞底,伸手不見五指,她只能用手摸索著四周。

  「我在這兒。」永玹強掌著站起身,周遭一片黑暗,他也伸出手試著尋找她。

  須臾,兩人的手在半空中碰觸到彼此,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將她拽到身前。

  「你沒事吧?」

  「我沒事,這裡不知道是什麼地方,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見。」

  看不見他,她只能牢牢挽住他的手臂,忽然嗅到他身上傳來的血腥味,她抬手在他身上四處摸著。

  「你說你受傷了,傷到哪裡了?」她摸到他的背,手掌一陣濕黏,她將手舉到鼻端嗅聞,聞到一股甜腥的鐵鏽味,她皺起眉,焦急的道:「你是不是流了很多血?快把衣裳脫了,我幫你止血。」

  永玹有些站不穩,踉蹌了下,她趕緊扶他坐下,抬手探向他,想替他解開腰帶。

  他按住她摸向他腿間的手,「你別亂摸。」雖然受傷了,但她摸著他的身子,他還是有所感覺。

  「那你還不快點把衣裳給脫了。」

  他輕笑道:「若是不知情的人聽見你這話,怕是要誤會。」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拂春的雙眼漸漸適應了黑暗,隱約可以瞧見他模糊的身影。

  「咱們掉進這裡,我想他們暫時不會追過來,你別擔心。」永玹一邊說著,一邊解開腰帶,從裡面拿出金創藥遞給她,脫下了上衣。「這是金創藥,能止血,勞你幫我撒在傷處。」他轉過身子背對著她。

  由於她昨日遇刺受傷,因此今日出來時他特地帶了金創藥,以防萬一,沒想到卻是自個兒用上了。

  她掏出手絹,雖然瞧不清楚,但在上藥前,她仍試著先將他背上的血擦乾淨,再伸手摸著他的背脊,確認傷口在哪裡,才好上藥。

  他閉著眼,任由她用手指探索著他的背脊,彷彿怕弄疼他似的,她的動作很輕,那宛如羽毛輕搭著的觸搔感,讓他的心一陣陣的酥癢。

  他無聲的低笑著,覺得此時的情景,倘若能換個地方就更好了。

  拂春在他背上摸到一道由左背延伸到右後腰的傷口,手指摸到那皮開肉綻的傷處,她的心疼得狠狠一顫,連忙拔開瓶蓋,將金創藥沿著仍在出血的傷口仔細撒上。

  上完了藥,她用有些哽咽沙啞的嗓音問道:「還有哪裡受傷?」

  「那兩處在身前,我自個兒來就可以。」再讓她摸下去,他怕自己會剋制不住。

  從她手裡接過金創藥,他將藥粉撒在右上臂和左腰,這兩處都只是皮肉傷,傷口也不深。

  上好藥,永玹將衣袍穿上,轉過身看向她,關切的問道:「你可有受傷?」他一直護著她,她應該沒受什麼傷,但他仍是不放心。

  拂春搖搖頭,「我沒受傷。」

  此時終於能細想先前危險的情況,她發現不是她武功髙強才沒受傷,而是他一直在身邊護著她。

  「永玹,你不需要犧牲自己來保護我。」論及身分,他比她更尊貴。

  「是我連累了你,不該帶你過來。」他沒想到會讓她遭遇這樣的危險,倘若知道,他定不會讓她跟來。

  「是我自己要跟的,不是你的錯。」拂春挨著他身邊坐了下來,「你說我們會不會被困在這裡出不去?」也不知進來了多久,她感到饑渴難耐。

  永玹低聲笑道:「若是出不去,困死在這裡,那我們就一塊下黃泉做夫妻吧。」

  「你在胡說什麼,我們又沒成親。」

  「你不是答應要嫁給我了?」

  拂春正要回嘴,但旋即想到他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命活著出去,遂也懶得多說什麼,便順著他的話道:「要是真的出不去了,死前咱們就在這兒拜堂吧。」

  「好,一言為定,與你不能生同衾,但能死在一塊倒也不錯。」說著,永玹展臂將她攬進懷裡。

  她沒掙扎,安靜的與他依偎在一塊。

  石洞裡十分陰寒,兩人的休溫煨暖了對方,經過一場廝殺,他們都筋疲力竭,睏倦的闔上眼,相擁著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拂春因為又冷又餓醒了過來,此時安靜的石洞裡忽然傳來水聲,她驚訝的叫醒永玹,「永玹,快醒醒!」

  石洞太暗,瞧不清四周,加上之前他們太過疲累,未曾探索這石洞,如今聽到有水聲,也許表示有出路。

  「怎麼了?」永玹徐徐睜開雙眼。

  「你聽,有水聲,說不定我們能出去了。」那水聲淅瀝瀝的一直持續不停。聞言,他凝神細聽,確實如她所言,有水聲傳來。

  「我們循著水聲走,或許能找到出路。」她欣喜的扶他站起身。

  兩人在黑暗中互相扶持,朝著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走了半晌,水聲越發明顯,兩人忍不住加快腳步,走著走著,卻發現沒有路了,有一堵石壁擋在前面。

  都走到這裡了,拂春不甘心的捶打著那堵石壁,「為什麼沒路了!」

  永結握住她的手,「別傷了自個兒。」

  自打進墓室就被一路追殺,幾經生死危險才逃到這裡,她再也抑不住情緒,怒吼道:「好不容易才走到這裡,怎麼就沒路了呢?老天難道真要讓咱們死在這裡嗎?!」

  他摟著她,柔聲安撫,「你別灰心,我們不會死在這裡,再四處找找,一定有路能夠出去。」

  知她遭遇這一連串的變故,定是又驚又怕又累,方才以為能出去了,現在那希望又沒了,換了其他的姑娘只怕早就受不了,她能撐到現在已是難得。

  拂春的情緒冷靜下來後,從他的懷裡抬起頭道:「對,說不定這裡也有機關。」她不相信他們真會被困死在這裡,她離開他的懷抱,繼續摸索著那面石壁,想找出機關。永玹也在一旁尋找。

  找了許久還是找不到,拂春又累又餓,靠著石壁坐下,有些絕望的道:「要是我再也出不去,我額娘還有我弟弟該怎麼辦?我阿瑪和額娘只生了我們姊弟倆,以後誰來照顧常臨?」

  「咱們一定能出去的。」安慰了她一句,永玹撐著身子繼續尋找機關,但過了好半晌仍是一無所獲。

  最後拂春實在受不了了,她站起身,用盡剩餘的力氣狠狠踹了石壁一腳,石壁頓時往旁邊滑開,外頭的天光照了進來。

  她瞪著外面的漫天大雨,呆愣了一會兒,這才驚喜的回頭望向永玹.「我們找到出路了!」

  「終於找著了……」他朝她輕輕點頭,重傷的身子再也撐不住,倒了下去。

  「永玹--」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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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10:23: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半個月後。

  「王爺、拂春小姐,慢走。」張有光哈著腰,殷勤的送兩人上了馬車。

  半個多月前,拂春小姐背著傷重昏厥的王爺回到縣衙,簡單地將事情經過告訴他後,他即刻調集縣衙兵馬趕到槐樹坡去,當然,也沒忘記趕緊差人去請大夫替王爺治傷。

  到了槐樹坡,從入口進去後,將那些來不及逃走的匪徒抓了一大半,雖然讓幾個逃走了,但他在那古墓裡發現了不少銀錠,是用被融掉的官銀再重新鑄造的,如今那案子也算偵破了。

  被抓捕的那些匪徙都是朝廷重金懸賞的大盜,當初有幾人流竄到彰水縣,躲進一間寺院裡,殺了裡頭的幾個和尚,然後剃光頭,假冒和尚躲避官差的追捕。

  後來有一人無意間發現那棵槐樹附近有個掩在雜草叢中,被一塊大石頭堵住的盜洞,那人祖上是幹盜墓維生,旋即下去査探,古墓裡值錢的首飾和陪葬物品早就被搬空了,不過卻也讓他動了搶劫官銀的念頭。

  於是這些盜匪暗中再聯絡上―批亡命之徒,眾人合計後,買通了彰水縣、洮縣和浚縣官衙裡的人,探得運送官銀的時間和路線,事先設下埋伏,劫殺那些官差,再連同官銀藏進古墓裡避開追査。

  為免被人發現盜洞所在,他們特地砌了塊夯土,在上頭鋪滿土壤,再種下雜草掩人耳目。

  由於那些官銀都蓋有印記,故而他們再找來工匠,在古墓裡將那些官銀融掉,重新鑄造,便能堂而皇之地使用。

  先前朝廷和縣衙派人來査了又査,始終追査不到,就在他們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時,沒想到那盜洞竟會被拂春給發現,進而破獲了此案。

  雖然這案子能破,首功不是他,可他及時抓捕了匪徒,還找回大半的官銀,也算有功,玹郡王在彰水縣養傷期間,已將此案的經過寫了摺子上奉朝廷,朝廷也記了他一功,讓他樂得幾日都闔不上嘴。

  馬車緩緩駛向通往京城的官道,拂春坐在馬車裡,掀起簾子,看著外頭騎在馬上的三名侍衛,其中兩個是守在洞口的,另一個是張有光帶人救出來的,原本同來的八名侍衛,最後只剩三人回去,她不禁有些感慨。

  「永玹,回去後,你可要好好補償那幾名不幸犧牲的侍衛的家人。」那五人的屍首已先一步運回京城。

  永玹頷首道:「這是自然,他們是為了官銀案而犧牲,我已在摺子上稟明,朝廷自會給予他們應得的撫恤,我也會代為照顧他們的家人,你無須擔心。」

  拂春接著想起一件事,提醒道:「你回去可別忘了替我向皇上討賞銀。」

  「你想要多少賞銀?」他笑問。

  將養了半個月,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然而他這趟來最大的收穫並非破了案,而是與她在古墓裡共經了患難。

  「我差點死在古墓裡,九生一生好不容易才逃出來,還幫忙破了這樁大案,找回那些官銀,皇上少說也得常我個五百兩吧。」她抬手比了個五。

  他含笑凝視著她,「五百兩就夠了嗎?」

  難道她說少了?拂春當即虛心求教,「要不然你覺得該多少?」

  永玹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吧,這件事我定會奏請皇上重重賞你,絕不讓你吃虧。」

  她想抽回手,但他緊握著不放,她瞋他一眼,「你做什麼拉著我的手不放?」

  他柔聲問道:「拂春,你在古墓裡對我不離不棄,想要我怎麼報答你?」

  他的眼神溫柔得讓她的臉兒微微發燙,語氣也跟著放緩了,「你不也一直護著我嗎?這事咱倆誰也沒欠誰。」

  「在古墓裡雖然幾經波析,不過我很高興,能與你同生共死。」

  「咱們都好端端的活著出來了,哪來的共死。」他那深幽的眼神看得她一顆心兒亂顫,她別開眼,轉移話題,「你說逃走的那幾個盜匪還能不能抓到?」

  「朝廷重金懸賞一千兩銀子一個,遲早能抓到他們。」

  聞言,拂春猛地站起身,腦袋因而撞上車頂,但她顧不得疼,急切地瞪大雙眼,「你說朝廷懸賞一千兩銀子抓他們?」瞧見她那熱切的眼神,想起她曾抓捕過兩名欽命要犯,永玹略一思索,就明白她在打什麼主意,警告道:「他們早不知逃往何處去了,你可別想著親自去抓他們。」

  她訕訕的坐下,卻不是因為聽了他的話打消主意,而是……「那時在古墓裡,那些人都蒙著臉,也不知他們長什麼模樣,就算讓我當面見著了,只怕我也認不出來。」

  見她好不容易息了這個念頭,他更不可能告訴她,那些人的身分都被一一査問出來,也依著口供,請畫師將他們的面容畫了出來,因此懸賞的海捕文書上會有他們的畫像。

*             *             *

  回到京城,永玹吩咐車夫先送拂春回府。

  下了馬車,拂春進了大門,先去了額娘的院子。

  「額娘,我回來了。」

  「你總算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女兒離家快一個月才回來,白佳氏見著女兒滿臉歡喜,捨不得斥責她離家出走的事,只關切她這陣子在外頭過得可好。

  拂春興匆匆地將在彰水縣發生的事告訴她。

  白佳氏聽到女兒和永玹在古墓裡被追殺,死裡逃生的經過,一顆心整個提了起來,聽完後,忍不住訓斥道:「以後這麼危險的事不許再做。」她不敢想像萬一女兒真的困死在那古墓裡無人知嘵,她要上哪兒去找女兒?

  拂春見額娘面色慘白,知道自己這是嚇著她了,趕緊哄道:「這種事經歷一次就夠嚇人了,哪敢再來第二次。」她雖然膽子大,此番又順利逃出來,但在古墓裡的經歷仍讓她心有餘悸,絕不會想再嘗試。

  女兒又敘了會兒話,白佳氏說道:「你不在的這陣子,常臨天天都在找你,你快去看看他吧,見到你回來,他定會很高興。」

  兒子平日裡雖然不太搭理他們,然而女兒不見,兒子還是會惦記著,這表示他心裡仍是有他們的,這讓她很欣慰。「嗯,我這就過去看他。」拂春快步走向弟弟住的小院,才來到小院前,她就迫不及待的揚聲喊著,「常臨,姊姊回來了。」

  下一瞬,就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在她踏進屋裡時,常臨也來到門前。

  弟弟仍舊沒什麼表情,可他那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著她看。

  拂春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笑咪咪的問,「姊姊回來了,你有沒有想姊姊?」

  他拉下她的手緊緊握著,張了張嘴,吐出幾個字,「不要亂跑。」

  拂春怔了怔,一時間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伺候常臨的丫鬟幫忙解釋道:「小姐,您不在的這些日子,少爺每天一早都問奴婢要姊姊,問得奴婢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總算盼得您回來了。」

  拂春這才明白弟弟是在擔心她、記掛著她,她感動又激動得一把抱住他,承諾道:「好、好,以後姊姊不會再亂跑,不會再讓你找不著姊姊了。」

  常臨任由她抱著自己瘦弱的身子好一會兒才推開她,扯著她的衣袖,領著她去書房。

  來到書房,他指著掛在牆上的一幅畫,吐出兩個字,「姊姊。」

  她瞠大眼,看著那幅畫像,那畫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

  畫中的她穿著一襲紅色的衣袍,手裡拿著一根長棍橫在胸前,笑盈盈的模樣又媚又艷,一筆一畫栩栩如生,連髮絲都清晰可見,只消看一眼,就能感受到作畫之人濃濃的想念之情。

  望著那幅畫,拂春眼眶微濕,轉身緊緊再抱住弟弟。「常臨,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以後姊姊絕不會再隨便離家出走了。」

  常臨被她抱得太緊,不舒服的扭了扭,卻也沒推開她。

  須臾後,拂春才放開他,抬起衣袖擦了擁眼角的淚,漾開歡喜的笑靨,欣慰的看著弟弟,他不是沒有感情,只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可是他能用這樣的方式默默關心著她就足夠了。

  不久,瓜爾佳常德回來,拂春本已經做好要再挨一頓責備的心理準備了,沒想到……他仔細看了女兒一眼,徐徐出聲,「回來就好。」接著又道:「你那鋪子要是真想留著,就留著吧。」

  「阿瑪,你不是讓我收了鋪子嗎?她驚訝的問道。

  「你不是說你那鋪子是掛在你三舅名下?」他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見到離家近一個月的女兒安全回來了,眼神裡流露的關切之意怎麼也藏不任。  

     「是呀。」

  「你三舅沒在朝為官,那就無妨,不過你一個姑娘家,以後不許再動不動就離家出走。」末了,他仍是訓誡了女兒一句。

  「以後不會了,阿瑪。」拂春笑咪咪的應道,心裡頭高興的想著,這樣一來她就無須與永玹合夥,也用不著分他四成的盈利,真是太好了。

  翌日,拂春去看了琬玉和三舅,再去了鋪子一趟,回到府裡已是黃昏時分,就在她心裡叨念著不知道她的賞銀何時能下來時,忽有傳旨的太監上門來。

  瓜爾佳常德還未回府,白佳氏領著女兒在前廳接旨。

  宣讀完聖旨,太監笑呵呵的恭喜道:「奴才恭喜拂春小姐將喜嫁良夫。」

  拂春手裡捧著聖旨,一臉呆愣。

  白佳氏上前回了幾句話,命人給了傳旨的太監賞銀,送走人後,她回頭看向仍舊震驚的女兒。「想不到皇上會將你許配給永玹,他人品端正,性情溫良沉穩,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她的語氣帶著笑意,顯然十分中意這個女婿。

  拂春總算從驚愕中回過袖來,看著手裡的賜婚聖旨,她蹙著眉道:「額娘,我是在等皇上的賞銀,可不是在等這賜婚的聖旨,皇上該不會是想用這賜婚聖旨來打發我,不給我賞銀吧?」

  白佳氏沒聽明白女兒的話,「你這孩子在說什麼,哪裡來的賞銀?」

  「先前我不是幫永玹破了那官銀的案子嗎,永玹說會奏請皇上重重賞我的。」可是看看,她等到的是什麼,真是豈有此理,還她的賞銀來!

  見女兒氣呼呼的,白佳氏哭笑不得。「你這孩子,這婚事不就是皇上給你的賞賜嗎?憑永玹的家世、人品和才幹,京裡多少貴女想嫁他都求之不得呢,你還嫌棄。」

  「這不是嫌不嫌棄的問題……不成,我要去問問永玹,看是不是他眛下了我的功勞,沒有稟報皇上。」說完,拂春便拿著聖旨跑了出去。

  白佳氏看著女兒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怎麼她一個姑娘家,想的總是銀子,而不是自己的婚姻大事?不過話說回來,她倒是很開心女兒能嫁給永玹。

  一路來到永玹的府邸,門房進去通傳後,永玹親自出來迎她。「你怎麼來了?」

  「我有事要問你。」

  「什麼事?」他領著她走進府裡。

  不等進到廳裡,她在半路便質問道:「官銀的事,你是不是沒有替我向皇上討賞?」

  他溫言答道:「我今日進宮時,已向皇上指了這事。」不過他沒替她求賞銀,這個功勞先在皇上那裡記下,說不得以後會對她有用處。

  「那皇上怎麼沒給賞銀,反而賜下這樣一道聖旨?」她將手裡的聖旨舉到他眼前。

  皇上派人來傳達賜婚的聖旨,自然不可能只有給她,他定也收到了這道賜婚的聖旨。

  見她將賜婚聖旨都帶來了,永玹微笑道:「想來皇上是認為千金易得,佳婿難求,才會將我賜給你為夫。」

  拂春受不了地指著他的鼻子,「你這人臉皮未免也太厚了。」竟然有臉自稱佳婿。

  他溫雅一笑,但說出來的話卻毫不謙遜,「我說的是大實話,皇上定是認為讓你嫁給我,比賜你千金更有用,所以才會為咱們倆賜婚,何況咱們在古墓裡早就私訂了婚約,皇上的賜婚不正好。」

  她沒想到他會拿那件事來說嘴,一時有些結巴,「那是……」

  「當時在古墓,你可是親口說要與我結為夫妻。」

  「那時我是說倘若咱們出不來。」

  永玹斂去笑意,眸光憂傷的注視著她,緩緩啟口,「倘若你當真不想嫁給我……我可進宮去向皇上請罪,求皇上收回聖命。」

  拂春想起兩人在古墓裡共患難的情景,又見他似乎很難過,不暇細想便脫口道:「我又沒說不嫁你。」說完,她有些害臊的嗔了句,「不同你說了,我回去了。」掉頭便跑了出去。

  他也沒追上去,站在原地看著她越來越小的身影,嘴角緩緩揚起,而且越揚越髙.

  他不會告訴她,這樁婚事早在幾年前他就向皇上求來了,那是某一次替皇上辦事,他辦得極好,皇上問他想要什麼賞賜,他求了一件事……「臣想求皇上將瓜爾佳拂春許配給臣為妻。」

  「拂春不是常德家的那丫頭嗎?朕記得她似乎還是個小丫頭,尚未到婚配的年紀。」由於幾年前她為了她弟弟一個人打了吉勝他們幾個,這事鬧得連皇上也知曉。

  「臣想求的是,等過幾年她長大後,請皇上將她指給臣為妻。」他知道她才十二,年紀還太小,不過他可以等。

  「原來你這小子早早就瞧上了人家,還想提前將她給訂下來。」

  「請皇上成全。」
 
     「好吧,朕就答應你,日後將她指給你。」

  今日他進宮,向皇上請旨賜婚,皇上還笑話了他一頓。「朕還想著你若再不來請旨,便要將她指給別人了。」

  是啊,他等了這麼多年,終於能如願以償,將他的拂春給娶進門了。

*             *             *

  「永玹,我再敬你一杯,恭喜你即將大婚。」吉勝已喝得半醉,滿臉通紅,拿著酒壺走過來,來到他面前時,腳步不穩的踉蹌了下。

  永玹扶住他,勸道:「你醉了,別再喝了。」今日幾位好友相邀,提前祝賀他大婚,吉勝一來便猛灌著酒,已連飲三壺酒。

  「我沒醉,皇上賜婚,讓你迎娶拂春為妻,這麼大的喜事,你怎麼也要把這毒酒給乾了。」吉勝的一雙醉眼狠狠瞠著他,硬是將酒壺塞到他手中,要他喝。

  永玹拿走酒壺擱在桌上,「你醉成這般,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見他不喝,吉勝抬手一揮,將那壺酒砸碎,朝他吼道:「你不喝是不是瞧不起我?我早知道你同我一樣,對拂春懷著那種心思,我娶不到她,讓你娶到了,你很得意是不是?」

  見狀,文碩與平康相覷一眼,擔心吉勝鬧起來,也過來相勸。

  「吉勝,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我沒醉!今天永玹若不把酒給我喝光,我同他沒完!」

  「吉勝,咱們今兒個是來祝賀永玹即將大婚,別鬧了,看看你都醉成什麼樣子了,盡說著渾話,我送你回府。」文碩拽著吉勝的手臂,將他往外拉。

  吉勝甩不開他的手,被拖著往外走,但仍不甘心的回頭朝永玹吼道:「你很得意是不是,你贏了我,娶到她了……」

  「永玹,吉勝這是醉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別往心裡去。」文碩連忙替吉勝解釋,以免永玹心生芥蒂,說完,他便與幾名隨從匆匆從將吉勝扶出包間,往樓下走去,以免吉勝再口沒遮攔,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吉勝對拂春懷著什麼心思他是知情的,但是他沒想到原來永玹也是,他們幾人是一塊長大的好友,他不希望為了一個女人,壞了幾人之間的情份。

  平康也替吉勝緩頰道:「吉勝這小子一喝醉就胡言亂語,你別把他的話當真。」

  永玹斟了杯酒,啜了口,溫聲道:「我沒在意。我們四個人是一起長大的,我還不了解吉勝的性子嗎?只不過這次,在意的怕是他。」

  吉勝無法給拂春的,他能給她,但他能得到拂春並不是憑空得來,為了她,他花了不少心思,府裡更是一個姬妾都沒有,只為等她。

  「吉勝對拂春的心思我先前是看出來了,可我真沒想到連你也……你是什麼時候對她動了心的?」平康奇的問。

  「比吉勝還早。」永玹只說了這句,其他的便不願再多說,接著他站起身,「還要籌辦婚事,我先回去了。」

  平康目送他離開,永玹的心思素來藏得深,這次若非吉勝,他甚至沒看出這位好友早動情了,多年來他身邊始終沒有女人,他還一度以為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毛病,原來竟是個痴情種,獨身至今只為等一人。

  下一瞬他想起不久後妹妹也要出嫁的事,感慨的嘆息,同樣是皇上賜婚,卻是兩樣情。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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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10:23:4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琬玉出閣前,拂春過來看她,待送琬玉出嫁後,很快也將輪到她了,她和永玹的婚期已訂下。

  琬玉命丫鬟取來一套頭面首飾送給她,「拂春,你成親我沒什麼好送你的,這套首飾就當是我給你添妝。」

  拂春接過錦盒打開一看,裡面放置了一整套用翡翠雕琢的珠鏈、耳環和簪子,有些訝異,婉拒道:「你成親,我什麼也沒送,只送給你一些我鋪子裡的胭脂水粉,這麼貴重的首飾我不能收,你還是自個兒留著吧。」  

  「這些首飾我很多,這套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你就收下吧,咱們姊妹一場,我比你年長兩歲,就當是我這個做姊姊的送給妹妹的禮物,你若不肯收,倒要教我心裡難過。」

  「可是……」

  琬玉不讓她再推拒,將錦盒塞到她手裡,輕咳了聲說道:「我出嫁時會用你送我的那些胭脂水粉,你出嫁時,也配戴這套首飾可好?」

  最後推卻不得,拂春收下了,然而看著琬玉日漸消瘦的面容,那唇色和臉色一樣蒼白,她心裡也越發擔憂。「今日天氣不錯,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這一次琬玉沒有拒絕,「也好。」

  拂春扶著琬玉走到花園,此時已是夏末初秋,天氣不冷不執,池子裡的荷花早已凋零,只剩下幾許殘枝敗葉。

  琬玉站在池邊,望著那一池殘敗的枯葉,清雅的面容無喜無悲,只是輕聲道:「明年這池荷花再開時,也許我已見不到了。」

  拂春聽見她這隱隱透著不祥的話,神色一變,急忙道:「不會的,琬玉,你別再胡思亂想,不只明年,後年、大後年、大大後年,以後每年荷花開時,只要你想看,我都陪你回來看!」

  琬玉輕笑了聲,「你別緊張,我的意思是屆時我已嫁為人婦,哪裡能再隨便回來。」

  拂春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你若想賞花,只管回來就是,這兒是你的娘家,誰敢阻止你回來?若是有人敢不讓你回來,你差個人來告訴我,我打得他滿地找牙。」

  琬玉溫柔淺笑,「拂春,能有你這個妹妹真好。我相信你日後嫁給永玹,他定也會好好待你。」

  「要是端瑞郡王敢不對你好,我一定饒不了他。」比起自個兒的婚事,她更擔心琬玉,她身子不好,還要嫁給那樣的人,也不知受不受得了。

  琬玉輕搖螓首,「你別怪他,這樁婚事只怕他也不願意。咱們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             *             *

  九月初八這一天,拂春穿著大紅喜服,在出嫁前先去看了弟弟。

  她握住弟弟的手,捨不得地道:「常臨,姊姊今天要成親了,往後會住在玹郡王府,沒辦法再住在咱們府裡頭,不過你放心,姊姊會常回來看你。」

  常臨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那身喜服,還有打扮精緻的妝容,也不知有沒有聽懂她的意思,張口吐出了四個字,「姊姊,好看。」

  拂春漾開燦笑,抱了抱弟弟,「以後姊姊不在府裡頭,你要照顧好自己,若有空,多去陪陪阿瑪和額娘,我出嫁了,阿瑪和額娘就只剩下你陪在身邊了。」明知道對他說這些他定然聽不懂,可她還是忍不住叮嚀道。

  他沒有回答她,瞥見白貓從窗外爬進來,便轉身去摸貓了。

  站在一旁瞧著弟弟,她明白他約莫一輩子都不會懂得人情世故,可無妨,他是她的弟弟,只要她活著一日,就會照拂著他,她希望他能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

  「小姐,時辰差不多了,花轎要過來了。」英兒上前催促道。

  拂春輕點螓首,提步越過門坎,走回寢房。

  不久,迎娶的花轎來了,她在永玹的陪伴下拜別了父母,坐上花轎,嫁進玹郡王府。

  完成繁複的迎娶儀式後,永玹屏退所有下人,喜房裡只剩下一對新人。

  永玹雙眼含笑的走向他的新娘子,「咱們終於拜堂成親了。」

  一整天忙下來,比練一整天功還累,拂春揉了揉酸疼的肩膀,隨口應了句,「說得你好像盼了很久似的。」

  他走到她身後,替她揉捏著肩膀,「是很久。」從她十二歲盼到如今。

  她以為他拽的是賜婚聖旨下來到成親這段期間,沒好氣地回道:「不過才幾個月罷了,哪裡久了。」

  知她誤會,他也沒多解釋,牽著她的手走向喜榻。

  明白接下來將要發生何事,拂春的心跳陡然加快,指著桌上的喜燭說道:「那個……咱們先把燭火熄了再睡吧。」

  一想到待會兒要與他裸裎相見,她實在難掩緊張。

  永玹應她的要求,吹熄了幾盞燭火,只留一盞,再走回床榻旁。「今晚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燭火不能全熄了。」

  見屋裡沒那麼亮堂了,她點點頭。

  他兩手撐在床榻旁,將她圈在懷裡,俯下身吻住她的唇,須臾,他逸出笑聲,「別用力咬。」

  拂春的身子有些僵硬,兩隻手一開始有些慌亂,不知該擱在哪裡,但咬了他幾次之後,她漸漸學會了怎麼吻他,兩手也不自覺抱住了他的頸子。

  屋外月色如水,喜房裡羅帳不知何時已放下,遮住了滿室的春光。

*             *             *

  「你好好畫,別畫歪了哦。」清晨時分,拂春坐在雕花圓凳上,微微抬起臉,叮嚀自家丈夫。

  她平日鮮少畫眉,是他想畫,她才勉強讓他畫一次。

  永玹自信十足的道:「你放心,我定會畫得很好。」他拿起調好的畫眉墨,仔細描繪著她的眉。

  她的眉又濃又長,正所謂眉不畫而黛,但他想享受畫眉之樂,因此在新婚第三日一早,向她提出這個要求。

  他專註的畫了片刻之後,俊眉微攏。

  「畫好了嗎?」

  「再等一下。」他沾著畫眉墨再細細描繪她的眉毛。

  拂春又等了好半晌,見他停下手,她旎即看向鏡子,錯愕的瞠大雙眼,「你畫的這是什麼鬼東西?」她原本那對好看的黛眉,竟被他畫得又粗又長,簡直像個妖怪。

  「要不我幫你擦掉。」永玹沒想到畫眉沒他以為的那麼容易,以至於畫成那般,他抬手便往她眉毛抹去,不料越抹越糟,把她半張臉都給抹黑了。

  拂春跳了起來,氣得都笑了,決定要回敬他,拿起畫眉墨便要往他臉上塗去。

  「讓你把我弄成大花臉,我也要把你塗成大黑臉。」

  他笑著閃躲,她追著要往他臉上畫。

  「你別跑!」

  「不跑的是傻子。」

  兩人宛如孩子般在房裡追逐著。

  嬉笑聲傳到了房外,讓過來的巴顏氏聽見了,她陰沉著臉,怒斥道:「裡面是在做什麼,鬧成那般!」她旋即命人將房門打開。

  房門未栓上,巴顏氏身邊的婆子很快推開房門,巴顏氏走進去,恰好瞧見兒媳婦拽著兒子,拿著畫眉墨往他臉上畫,氣怒地喝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在玩鬧的兩人嚇了一跳,回過頭,瞧見巴顏氏不知何時來了,而且滿臉慍色。

  拂春尷尬的放開永玹。

  永玹上前一步,擋在她身前,「額娘怎麼來了?」

  「瞧瞧你們這都成了什麼鬼樣子?」巴顏氏瞧著兒子臉上被畫了幾道黑線,繞過兒子,厲聲指責媳婦,「拂春,你怎麼能對永玹做出這種事來,太不像話了!」

  拂春無辜的回道:「是他先畫我的。」明明她的臉也被畫花了,婆婆卻只罵她,令她有些不平。

  「額娘,這是我與拂春的寢房,您突然闖進來,可是有什麼事?」永玹望著額娘,臉上已沒了適才的笑意。

  「我等了你們大半天,遲遲不見你們來請安,這才過來瞧瞧。這大白天的你們就在房裡胡鬧,也不嫌丟人!」巴顏氏不悅的瞪向拂春。

  「我與拂春是夫妻,只是在閨房裡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也沒讓人瞧見,不知哪裡丟人了?反倒是額娘,不敲門就突然闖進來,似乎不太妥當。」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悅。

  「你這是在怪我?」巴顏氏揚高了嗓音。

  「孩兒不敢,只是希望額娘下次有什麼事,差個下人前來傳喚即可,用不著親自過來。」言下之意是希望她下次別再冒然闖進他的寢房。

  「你這是娶了媳婦,連額娘都不要了?」

  拂春不明白婆婆是怎麼聽話的,插口解釋道:「永玹不是那個意思,他是希望您下次別這樣突然闖進我們的寢房。」

  巴顏氏何嘗不明白兒子的意思,但被拂春這麼一說,她更生氣了,「你給我閉嘴,我同我兒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永玹的臉色沉了幾分,「額娘,她是我的福晉,不是下人。」

  「我不過是說她一句,你就這麼急著護著她?」當了他額娘這麼久,也沒見兒子這般對她,如今卻對著一個剛娶進門的女人百般呵護,教她又氣又妒。

  不想額娘再拿這事糾纏下去,永玹緩了神色,溫言福「拂春是我的妻子,是您的媳婦,她才剛進門幾天,還望額娘能多多寬容,別為難她。」  

      「我哪裡為難她了?好,既然你不想見我,那額娘走就是了。」臨走前,巴顏氏還瞪了拂春一眼。

  她離開後,拂春訕訕的走到面盆前把臉洗乾淨。

  永玹也跟著把臉洗凈,接著走到她身邊柔聲道:「方才的事你別往心裡去。」

  「額娘似乎不太喜歡我。」嫁來才三天,她已經能感覺得到這位婆婆不太待見她,每次見著她都是冷言冷語,挑剔一番。

  好比說昨天她去請安敬茶時,婆婆就沒給她好臉色看,婆婆讓她親手替她沏杯茶,她依言沏了茶端過去,豈知婆婆嫌燙,當著她的面摔了那盞茶,還責備她存心想燙傷她,要不是永玹替她解圍,婆婆還不知道要刁難她多久。

  也不曉得她究竟是哪裡做得不好,讓婆婆看不順眼了。

  「你別想太多,額娘的性子是有些嚴厲,不只是對你,她對我也常常不假辭色。」他安撫道。

  他不是沒察覺到額娘對拂春的不喜,但一邊是自個兒的額娘,一邊是妻子,一家人日後要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他希望兩人能和睦相處。

  她有些懷疑他的話,適才明明她和他臉上都畫花了,他額娘罵的卻是她,就連走的時候還狠狠剜她一眼,彷彿她搶走了她什麼寶貝似的,唉,看來以後的日子不會太好過了。

*             *             *

  甫從外頭回來,拂春便被叫到巴顏氏的院子裡。

  「額娘您找我?」

  巴顏氏沉著臉質問道:「你今兒個又上哪兒去了?」

  這媳婦嫁進來這幾天,一點都不安生,天天往外跑,簡直不像話。

  「我回娘家去了。」早先回去看了額娘和弟弟,再去了鋪子一趟,不過永玹先前曾同她說過,不要讓他額娘知道鋪子的事,所以她沒有提起。

  巴顏氏怒斥道:「你都已經嫁進來了,還老是往娘家跑,成何體統!」

  「我嫁過來時,永玹答應過我,可以常常回去探望我額娘和弟弟。」這事她早與永玹說好了。

  巴顏氏沒想到兒子竟會答應她這種事,更加不滿了,「就算永玹那麼說了,你也不該這麼常回娘家,不知情的還以為你是在咱們這兒受了什麼委屈。」

  拂春看出婆婆擺明了就是想刁難她,不論她怎麼說,她總是有辦法挑剔她,看在她是永玹額娘的份上,她忍住要發作的脾氣,說道:「要是有人因此誤會,我會一個個上門解釋清楚。」

  聽她這麼說,巴顏氏一時也沒能再罵下去,下一瞬她想到另一件事,又道:「我聽說你弟弟是個傻子?」

  「他不是傻子。」拂春不喜歡有人這樣說她弟弟。

  「他平日裡不是聽不懂人話嗎,這不是傻子是什麼?」

  「我弟弟不傻,他只是不懂得人情世故。」

  「那同傻子有什麼兩樣?有這樣的弟弟,以後你少回去,免得日後生下的孩子同他一個樣,那可是家門不幸。」

  拂春無法忍受疼愛的弟弟被說得那般不堪,再也按捺不住的駁斥道:「我弟弟比這世間的人都還要善良單純,能有這樣的弟弟我很髙興,還請額娘口下留德,若沒其他的事,我先回房去了。」說完,她也不等巴顏氏答腔,忿忿的走了出去。

  巴顏氏被她氣得將擱在几上的茶盞揮落,痛罵道:「反了反了,你們瞧瞧她適才是什麼態度,她竟然叫我口下留德,我說錯什麼了嗎?」

  一旁服侍的嬤嬤和丫鬟見主子一臉怒容,也紛紛應和著……「福晉怎麼能對您說出這種話來,太過份了。」

  「您可沒說錯,她那弟弟就是個傻子,這大學士府約莫也是嫌他丟人現眼,所以從不讓他出門見人呢。」

  「聽說福晉出嫁前脾氣就不太好,據說還曾和她阿瑪吵了架,離家出走呢。」

  「都是咱們王爺太寵著她了。」

  巴顏氏屋裡的下人們為討好她,你一言我一句的罵著拂春,這些拂春自是沒聽見,她很努力的憋著滿肚子的氣不要發作,她可以忍受婆婆責罵她,但她竟然那樣說常臨,常臨是她護了十幾年的寶貝弟弟,她哪裡受得了有人那樣說他,換了旁人,她皁就狠狠痛揍對方一頓。

  可惡!

  她氣呼呼的正要回去她與永玹住的跨院,有兩個人的交談聲傳到她耳裡……

  「喏,文帳房,這三十兩銀子是那間脂粉鋪半年的租金,同先前一樣,你別入到府裡的帳,入到王爺的私帳裡去。」

  「好咧,對了,楊管事,我日前才聽說原來那脂粉鋪幕後的東家竟是咱們福晉,可有這事?」

  「沒錯,王爺在娶福晉之前,私下以別人的名義,用每月五兩銀子的租銀將那鋪子租給了福晉,不過福晉之前並不知情,成親後也不知王爺同她說了沒有。」

  「原來如此,我就說呢,那鋪子王爺怎麼只租了五兩,這跟白送沒兩樣。」

  聽到這裡,拂春訝異的走向正在談話的兩人。

  兩人見到她先是一詫,接著連忙行禮。「見過福晉。」

  她直截了當地問道:「我剛才聽到你們說脂粉鋪的事,那鋪子是永玹的?」

  聞言,兩人緊張的面面相覷,皆不敢搭話。

  「你們愣著做什麼,我問你們那鋪子可真是永玹的?」

  楊管事知曉此事再也無法隱瞞,只得點頭,「沒錯,是王爺的。」

  「那他為什麼不告訴我?」拂春納悶的問。

  「這……小人也不知。」楊管事暗忖王爺先前不告訴她,多半是想暗中幫她,又或者有其他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

  見她蹙著眉似是在想什麼,兩人趕緊行禮離開,「福晉沒其他吩咐的話,小人先告退。」

  拂春一邊想著,一邊走回寢院。

  待永玹回來時,她兩手負在身後,繞著他來來回回走了幾圈,目光還一直打量著他。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不解的問。

  片刻後,她才出聲道:「你老實招來,你是從什麼時候看上我,開始打起我的主意的?」

  得知那鋪子是永玹的之後,她想起與他去調査官銀案的途中,他不時對她曖眛調戲,還有在古墓裡一再護著她的事,以前不太明白的地方,如今都豁然明了了。永玹莞爾反問,「你說呢?」

  他一回府,楊管事便向他稟明鋪子的事已不慎讓她知曉,他心知她約莫是明白了什麼,才會這麼問他。

  「是我在問你,你還不快快招來。」拂春一手抵在他的胸腔上,佯怒道:「你再不坦白招供,我可要用刑了。」

  他兩手摟著她的腰,輕笑著問道:「福晉想對為夫用什麼刑?」

  她挑了挑眉,見他死不招認,一手勾下他的頸子,狠狠吻住他的唇。

  永玹眸裡流轉著深濃的笑意,笑納送上來的香吻。

  兩人相擁親吻,額頭只在一塊,彼此的氣息緊緊纏繞,兩顆心也密密的依偎在一起。

  他低喃道:「當年我第一次見著你的時候,就想著這是哪家的姑娘,像頭小母獅一樣精神,若是能牽回家養著該有多好。」

  她沒想到他那麼早就對她上了心,心裡甜滋滋的,嘴上卻忍不住嬌嗔道:「你才是小母獅,原來你那麼喪心病狂,我還那麼小,你就開始打起我的主意來了。」

  「你說錯了,我不是母獅,是公獅。」說著,永玹打橫抱起她,走向床榻。

  「還沒吃晚膳呢,你做什麼?」拂春嬌羞地輕捶了他一下。

  他將她放到床榻上,墨色的瞳仁流露出掩不住的慾望,「嬌妻在懷,若我什麼都不做,可就不是個男人了。」說完,他欺上她的身,將她的嬌笑嗔怪全都含進嘴裡。

  「你儘管去看你弟弟,額娘那兒我會去同她說。」

  得到了永玹的保證,拂春照常回娘家看望弟弟和額娘。

  娘家與王府相距不遠,一來一去花不了多少時間,但為了不讓婆婆再有話說,她也不好待太久,脂粉鋪子也由英兒代替她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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