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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00: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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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亂葬崗上借屍還魂(2)
裹著暑氣的秋風迎面襲來,裘化真眼前一陣花白,不知道是日光太刺眼,還是餓得太慘,導致她幾乎是垂著頭拖著腳走。
“化真,你是怎麼了,是不是身子不適?”小清瞧她腳步越發不穩,擔憂地走到她的身側輕問。
裘化真無力地看她一眼,黑潤的眸子掃過周邊,確定這縣城街上的人潮不多,才壓低聲嗓道:“小清,我餓了。”
她初來乍到,實在不想一開始就被當成瘋子,讓自個兒往後的日子更難過。
“……餓?”
“我快餓昏了。”她很確定這是饑餓的感覺,如果要問她有多餓,她想,她應該可以吞下一頭牛。
小清聞言,不禁看向另一頭的書生,就見書生笑得溫文儒雅的桃花臉慢慢地冰凍了起來。小清識時務地乾笑幾聲,將心裡的請求用力地咽下肚。
這下怎麼辦?她是鬼,吃不著也餓不了,但化真不成,她是個人了呀,身無盤纏,居無定所就算了,要如何填飽肚子可真是個大問題。
偏偏這陽世之物她摸不著也碰不了,想偷也偷不來,想搶也搶不得,真是教人太為難了,一點法子都沒有。
小清正苦惱思索著,突見面前一個約莫五六歲大的孩子直朝裘化真跑來,她伸手要攔阻,那孩子卻是穿過她的手,直朝低著頭走路的裘化真撞去。
幸得裘化真餓歸餓,這點力道還擋得住,踉蹌了兩步,雙手扶住孩子的肩,垂斂長睫,不住地打量著他。
“化真,你沒事吧?”小清急問著。
裘化真眉眼不動,好半晌才沙啞地道:“小清……這小子看起來好好吃……”
“化真?”小清倒抽了口氣,暗忖著她不會是餓瘋了吧。
“放開我……”小孩喘著氣掙扎著,後頭隨即跟上幾個小廝怒聲吆喝著——
“還不趕緊放開我家少爺!”
裘化真瞧也不瞧幾個小廝一眼,本要鬆手,卻瞥見小孩的臉色蒼白得古怪,哪怕腦袋一點記憶皆無,身體卻是早一步有了動作,纖指往小孩的手腕一按,脈息盡顯,她隨即脫口道:“中毒?”
再仔細一瞧,孩子的眼下浮腫,氣短紊亂,就連腳步都不穩,這很明顯是中毒的征狀,至於是哪種毒……
診出的脈息在腦袋裡快速地彙整出結果,教她不由頓了下,正疑惑自己怎會知曉的當頭,人被狠狠地推了一把,然後華麗地往後翻滾了兩圈,摔得她頭昏腦脹。
“民兒,沒事吧?”
裘化真狼狽地坐起身,就見一名身著錦衣華服的少婦將那小孩給擁進懷裡。
“二嬸……”小孩像是受到驚嚇,緊抓著少婦,氣息紊亂的他彷佛要癱軟在少婦懷裡。
“還瞧什麼!還不趕緊送少爺回府。”少婦一喊,一名小廝趕緊上前抱過了孩子,送上馬車。
眼見少婦要坐上馬車,裘化真一鼓作氣地沖向前,喊道:“這位夫人,這孩子中了毒,得趕緊醫治才成,遲了就來不及了。”
少婦聞言,美目瞪去,瞥見街上有不少人投來注目,隨即冷聲喊道:“是哪來的乞兒敢在這兒胡言亂語,還不將她拉下!”
哪怕裘化真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推得連翻幾個筋斗,趴在地上爬不起來,急得小清都快掉淚,幸好有路人伸出了援手,拉了裘化真一把。
“多謝。”裘化真滾得七葷八素,痛得她眼淚很不爭氣地滾落。
“你這可憐的孩子是打哪來的?瘦得都不成人形了。”
頭頂上響起憐惜的嗓音,她費力地抬眼望去,露出畢生最可憐的神情,道:“我沒事,多謝姊姊。”
一聲姊姊讓食堂老闆娘黃大娘笑眯了圓圓的眼,吆喝著夥計拿顆包子過來。“你這孩子是摔傻了不成,怎會沖著我叫姊姊,我都能當你的娘了。”
“可是姊姊看起來就像個姊姊啊。”她呵呵笑著,二話不說地接過包子,用力地將口水咽進肚子裡,繼續諂媚。
黃大娘笑得可樂了,乾脆將她拉到食堂外的板凳坐下。“小丫頭,你是打哪來的,怎會一進縣城就招惹上賴家的二太太?”
“我……我只是好心跟她說那孩子中了毒……”裘化真怯怯地說著,水眸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黃大娘的反應。
就見黃大娘驀地一愣,就連周圍幾個聽見的人也停下腳步,一個個伸長了耳朵,像是等著第一手的消息。
“你怎會知道那孩子中了毒?”黃大娘湊近她低問。
哪怕黃大娘神情嚴肅,但裘化真就是能瞧見她那正經臉皮底下的三姑六婆面容。“我給那孩子診了脈,一診就知曉了。”她佯裝局促地道。
她這話一出口,現場響起陣陣抽氣聲。她目不斜視,但光感覺身上的光線暗了些,就知道人都靠攏過來了。
很好,也許她賭對了。
“你這丫頭懂醫?”
“嗯……懂一些,況且中了毒的脈象很好診出的。”她狀似天真地說著,但她比誰都清楚,這話一出肯定會爆開漣漪般的聯想。
瞧方才那賴家的二太太一身錦衣華服,釵飾滿頭,意味著賴家要不是富便是貴,如此富貴人家請進府的大夫,肯定是縣城裡叫得出名號的,豈可能診不出中毒的脈象?這裡頭肯定大有文章,不只是她好奇,圍繞她身旁的百姓扒糞的興趣恐怕比她還大。
至於她為何如此肯定……應該是她失憶前就是個很懂得揣測人心的人吧。
圍在裘化真身邊的人們一陣交頭接耳後,黃大娘輕咳了聲,道:“不過懂醫也沒什麼用,咱們這兒沒有女的坐館大夫,你在這兒是無法營生的。”
裘化真一聽就明白,黃大娘在這兒是開門營生的,自然不願得罪賴家,所以刻意轉移了話題。
她好不容易挑了個頭,哪會這麼容易就收手。
“我也還沒想那麼遠,只是方才瞧那孩子有些古怪才替他診脈的,誰知道那位夫人就差人把我給推了。”她靦腆害羞地垂著臉,努力不去看手中的包子,省得餓瘋的她一張口就將包子給塞進嘴裡。
“真是毒?”黃大娘忍不住又壓低嗓音問。本不想再追問的,省得招惹了賴家,可瞧她說得言之鑿鑿,不多問幾句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嗯,那毒感覺像是一日日少量的餵食,久而久之,這孩子就會犯目眩頭疼,氣短身虛,而後會像是發了心疾……”她大膽假設著,但看著黃大娘那雙圓眼愈瞠愈大時,她輕輕吐了句,“最終像是患了心疾而亡。”
話一出,身旁響起了此起彼落的交談聲——
“賴家老太太上個月離世不就說是心疾嗎?”
“還有半年前莫名因心疾亡故的大太太……聽說賴家大老爺也患了心疾,上個月有個術士經過咱們重陽城時,不也說賴家風水有問題?”
“不過是術士之言,說什麼祖墳有異,修過了還不是一樣。真要說,應該是去年底賴家老太爺病故後,賴家就沒一日安寧的。”
“可不是,大太太心疾而歿,大老爺也有心疾,三老爺則是兩個月前收帳時,馬兒突地發狂導致摔斷了腿,三太太滑了胎,這真要算起來……”說的那人突地看了看四周,壓低嗓音道:“就只有賴家二房平安無恙。”
這話點得夠明白了,但隨即有人又道:“不過這也說不過去,二老爺從小就身子不好,至今也不見好轉,二房也沒子嗣,這二房也不好過呀。”
“這你就不懂了,大太太一死,二太太就接掌中饋,自願照料大房的獨子,這一照料不就又照料出了問題?照這丫頭的說法,那孩子恐怕也是難逃毒手,說來說去,不就是為了賴家龐大的家產。”說的人朝裘化真一瞥,幾個人順著目光望來,不住地打量著裘化真。
裘化真淺淡笑著,仔細地將這些人的交談給記下。
“說的是啊,賴家家大業大,田產就數百畝,繡莊、布莊、織造場,這底下鋪子多得咱們幾個的手指都數不完,任誰瞧了這家產,心都非貪不可。”
“可這說起來又不對了,老太太一死,這賴家也沒分家,三房還不是住在一塊,真要搶家產,也不能太明目張膽啊。”
“那是因為老太太死得太突然,死前也沒交代這家產怎麼分,而存放契本的匣子又不知道擱在哪,聽說賴家上下都找瘋了,就是找不到那匣子,你說邪不邪門。”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交談著,說得口沫橫飛,要不是黃大娘將人給打發走,裘化真肯定能得到更多第一手的資料。
不過,聽了這麼多,夠用了。她啃著包子,垂眼忖著接下來該怎麼求下一頓溫飽。
“化真,你無端端地何必去蹚人家的渾水?”瞧人都散了,小清才湊到她身旁低聲說著。“無端端地和人提說中毒一事做什麼?”
“我就是故意的。”
“為什麼?”
“這樣才能得到我要的消息。”裘化真笑得眉眼彎彎。“那孩子是被喂毒的,哪怕只是一天喂一點,也會氣血大亂,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瞧他倆穿得那般體面,豈會連找個大夫看診都沒,而看了診卻沒醫好,這其中就有鬼了,我故意這麼一說,光看賴家二太太的反應,就知道事情與她是脫不了關係的,而我提了這個話題,要是市集上有人談起,那就代表我推測正確。”
小清傻愣愣地問:“可這麼做的用意是?”
“當然是因為我不想再餓肚子了。”裘化真說得可理直氣壯了。“瞧,方才我不過提個頭,那些人就爭相為我解了惑。這賴府近來是多事之秋,怕是有人為了爭奪家產從中動手,且不管其他賴家人是怎樣的品性,顧不顧得及那孩子,只要有人煽點風,這火就會燒得更旺,我在這當頭進賴府,可醫治孩子又能助火燎原,最重要的是我能不餓肚子。”
現下秋風已起,她要是不能趁這當頭攢點銀兩傍身,覓處安身,她早晚死在外頭。眼前有這大好機會,她沒道理放過。
小清聽完,眉頭微微皺起,假裝沒瞧見書生那不以為然地搖頭,低聲問:“可你也聽他們說了,沒有女的坐館大夫的。”
“那咱們就以術士之名,行醫治之實,橫豎醫蔔本一家,只要能救到人又能求得溫飽,又有何不可?”雖然不清楚自己為何懂醫,可她就是懂醫,既然有一技在身,就算當不了坐館大夫,她也要先撈一票,而且是狠狠地撈。
“可那賴家人會信嗎?”
“小清,你沒聽見那些人方才說了,賴家大爺先前也找了術士解愁,甚至還修了祖墳,那就代表賴家大爺是信術士之言的,只要機靈點搭上話,其他都不是問題。”裘化真胸有成竹地說著,彷佛已經看到一桌珍饈美味。
“可是咱們又要怎麼以術士之名?”
“有你啊,小清!”裘化真黑潤潤的眸子閃亮亮。“那賴府裡肯定是有不少鬼魂還逗留著,屆時你可以幫我打探消息,順便看我怎麼裝神弄鬼嚇死那幫人。”
小清看著她,內心五味雜陳。
但她說服自己,化真是本性良善的,這一點她是再肯定不過的。
掌燈時分,裘化真目不斜視地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瞧也不瞧這奢華富貴的廳堂是怎生的擺設裝飾。
坐在廳上主位的男子正是賴家大老爺,他淺啜著茶水,暗自打量一刻鐘前毛遂自薦的小姑娘。
一開始聽門房通報有仙姑上門,他半信半疑地迎接,一見是個瘦小又衣衫補丁的小姑娘,本是要立刻打發的,然話都還沒出口,她便道:“老爺近來是否頭暈目眩,走個三兩步便氣喘如牛,總覺得眼前一片黑,像是隨時都會撒手人寰?”
“你怎會知道?”該要沉住氣的,可他偏是脫口就出。
“自有我的本事。”裘化真笑意淺淡地道。
賴大老爺不住地打量著她,哪怕疑慮頗多,但看在她態度沉定的分上,還是姑且將她給迎進廳裡。
她的外貌看起來頂多及笄,可與他對話口條分明,態度又極為洗練,進了廳堂後神色未變,彷佛不過進了一處小廳,看起來實在不像她這年歲的小丫頭該有的反應,難不成真是入世隱居的仙姑?
垂眼思索了下,賴大老爺放下了茶盞,噙笑問:“不知道怎麼稱呼姑娘?”
“奴家姓裘,今日經過貴府,突見府上黑霧籠罩,本著先師慈悲為懷的教導,所以大膽入內,不為什麼,只為能讓府上一家平安。”裘化真早在打聽出賴府位在何處時,就已經想好一套說詞。
“不知道姑娘師出何門?”賴大老爺輕問著。
“師出何門又如何?重要的是,得要能解賴大老爺心頭上的愁才是正道。”
“姑娘又怎知我心頭的愁?”
“賴家近來正值多事之秋,家人病的病,逝的逝,怎能不愁。”見賴大老爺要開口,她搶了白,道:“當然,這些事要說街上有人嚼舌根,碰巧讓我經過時聽見,倒也不是不可能,不過我可以跟賴大老爺保證,只要給我住進貴府三天,定能替賴大老爺除憂解愁。”
“三天?”
“是的,三天。”裘化真再肯定不過地道。
三天解毒已是綽綽有餘,可問題是她得要查出是哪種毒,還要確定不會讓任何人壞事。當然,最最重要的是,她會利用這三天摸清賴府的底細,然後在賴府吃香喝辣,直到她願意離開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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