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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都市言情] 綠光 -【萬兩小醫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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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00:18:5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遭到誣陷險沉江(1)

    方武費力地指向窗邊榻位。“那位公子。”

    裘化真僵硬地回頭,看著正慵懶抬眼的書生,她眉頭都快要打結了,卻見書生突地笑得萬分愉悅,還向方爺打了聲招呼,教她腦袋都快懵了。

    “姑娘家上官府,怕是官爺不受理,倒不如煩請公子替我走一趟。”方武凝重的神色裡藏著一絲恐懼。“這得要快,畢意溫二已經來探過我了,要是不趕緊報官,我怕晚一點他就會動手了。”

    裘化真直睇著他,確定他的視線是落在書生身上,這點固然教她難以理解,但眼前重要的確實是方爺所提之事。

    “方爺儘管放心,我現在就托客棧掌櫃的報官。”要是知道方爺的來頭,她相倌掌櫃的會很樂意幫忙。

    “那就麻煩裘姑娘了。”

    裘化真輕點著頭,隨即拿著要給方武服用的藥材下樓,讓小二幫忙煎藥,順便找來掌櫃的把事情經過大略告知,煩請他報官,帶官爺過來。

    “真是溫二爺所為嗎?”掌櫃的壓低聲音問。

    “方爺是這麼說的,方爺家底豐厚,溫二爺分時也是看上人家家底才會痛下殺手,要是掌櫃的幫了方爺,事後禮金肯定不少。”就怕掌櫃的不動心,她很肉疼地把從溫二那裡收的金錠遞了出去。

    掌櫃的立刻收了金錠,一臉為難地答允了。

    裘化真略鬆口氣地上樓,見方武正閉目休養著,她不禁睨向又窩回榻上的書生。

    “化真,依我看,咱們趕緊離開這兒吧。”小清走到她身旁低語。

    “好端端地為什麼要離開?”裘化真瞧了她一眼,回到桌邊繼續提筆,完成了畫作後順便再添朵象徵富貴吉祥的牡丹。

    小清似有忌憚地看了眼書生。“那個人看得見書生,他……就快死了。”

    裘化真驀地收筆,回頭看著書生。“為什麼?方爺不是純粹能觀陰陽嗎?”雖然一開始有些鍇愕,但仔細想想,能看見鬼神沒什麼太不了。

    “化真,問題是他看得見書生,看不見我。”

    “他沒指到你不代表他看不見你。”方武指到男子報官較女子有效率,所以沒提到小清也是自然。

    “化真,他是真的看不見我。”

    “為什麼他看得見書生卻看不見你?”她好笑的反問。

    “因為——”

    “裘姑娘在與誰說話?”

    裘化真一頓,看向床上的方武,他的目光筆直地看著她,瞧也不瞧她身旁的小清,彷佛小清不存在。

    可是,他明明看見了書生……

    “裘姑娘,湯藥來了。”外頭突地傳來小二的聲響。

    裘化真收回心神,開門接過了藥和一壺茶。“掌櫃的出門了嗎?”她問。

    “一刻鐘前出門了。”小二必恭必敬地說著,像是想到什麼,又道:“上房的花爺主從也出門了。”

    裘化真心頭跳了下,問:“退房了嗎?”

    “倒不是,聽說是知府大人親自來請的。”

    裘化真輕點著頭,給了小二碎銀,內心細忖著,集富貴權勢於一身的威鎮侯讓知府大人都親自來請,要是這事能請威鎮侯相助,就不必擔心溫使陰招了。

    只要她把畫交給那個叫顏奎的,證實她具能觀陰陽,威鎮侯必寶會信了她,哪怕無法信個十成十,那也夠用了。

    裘化真來到床邊,為了讓方武寬心,將掌櫃的去報官一事道出,一口口慢慢她喂著他喝藥。

    “這藥喝了會發汗,教你睡得沉,如此傷會收得快些。”

    裘化真注視著他,確定他壓根沒瞧見自己身邊的小清。

    “不用客氣,倦了就睡吧。”話落,她幫他收起了身上的銀針,將被子蓋得妥貼才回到桌邊。

    將銀針擦拭過收妥,剛倒了杯茶淺啜,就見書生晃到了床邊。

    “書生。”她輕喚著。

    書生看她一眼,黝亮的眸噙著說不出快意的笑,朝她施施然而來。

    “疑惑他為何看得見我?”書生走來,瞧她輕點著頭,他笑得有絲壞心眼,道:“因為他快死了。”

    裘化真頓了下,怒意迸生。“你在胡說什麼?我剛給他診了脈,血氣是虛了些,但脈息已穩,怎麼可能會……”那晦氣的字,她連說都不願說。

    “騙你做什麼呢,真的只有快死的人才看得見我。”書生貼近她,不住地看著她的眼。

    “可你也一直都看得見我,所以我搞不請楚你是不是……”

    驀地,她整個人暈眩了下,雙手緊抓住桌緣,耳邊聽見小清的驚呼聲,像是不住地質面書生什麼,然她卻已經聽不要清楚,黑暗鋪天蓋地而來,她卻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瞬間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當小清細微的聲音劃破寧靜、鑽入耳裡時,她驀地張開眼,見房裡出現了官爺,她正疑惑著,官爺隨即一把抓起了她。

    “將她帶走!”那官爺吼道。

    裘化真怔了下,被蠻勁扯痛,疑惑地道:“官爺,就算要我上是衙作證,也犯不著這般粗魯吧!”

    “作證?你這個殺人犯還作什麼證?”

    “……嗄?”裘化真眨著眼,感覺腦袋恍惚著,一時聽不明白。

    “化真,方爺死了,那藥裡有毒!”

    小清聲淚俱下的話,教她慢動作地朝床的方向望去,果真瞧見方爺面露死相,似是已死亡多時。

    這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雖然一時想不透,但她還是強自鎮定,餘光瞥過桌面上擱的畫和香包,她趕忙道:“官爺、官爺,哪怕是要判我個死罪,好歹也讓我在死前將該還給人家的東西交出去吧。”

    只要把這兩樣交給威鎮侯,不管發生再天大的事,他一定會救她的!

    押人的差役見她指著桌面上的東西,隨口道:“咱們可不會替你送東西。”

    “不勞幾位官爺,他人就在客棧上房裡,順路交給他便成了,只耽擱官爺們一丁點時間,絕不會讓官爺們難為。”裘化真低聲下氣地央求著。

    幾位官爺對看一眼,押著她的那人發話道:“你們把屍體運回殮房,你們兩個跟我走。”

    裘化真便指引著押她的官爺去了上房,糟的是,威鎮侯並不在上房裡,她才想起小二說過,知府大人接威鎮侯洗塵去了……這下真是糟了!

    既然人不在房裡,官爺便直接押著她下樓,到了一樓食堂,食堂裡的客人一個個對她議論紛紛,她不羞不愧,挺直背脊走,瞧見掌櫃的就站在櫃檯後,便趕忙將懷裡的東西給塞到掌櫃的那兒。

    “裘姑娘,不關我的事,我剛到衙門時,正巧遇到官爺們說要逮你,這事我仕麼都不知道。”掌要櫃的很想喊冤,怎知想報官的人莫名成殺人犯。

    “掌櫃的,這事不關你的事,我只是想拜託你,要是花爺回來了,幫我將這兩樣東西交給他,務必要交給他,告訴他我被押進縣衙了,煩請他走一趟。”裘化真急切地說著,儼然將這兩件視為她救命的浮木。

    “我知道了,可我也不知道花爺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瞧她急的掌櫃的臉色也跟著白了,彷佛劊子手的大刀是按在自個兒脖子上。

    “不管怎樣,先謝過掌櫃的,”裘化真露出虛弱的笑。

    眼前事態不明朗,但她再傻也猜得出必定是與溫二爺有關!方爺的死,八成是有人在湯藥裡下了毒,而她的茶裡被下了迷藥,這分明是要栽贓她,就她傻,防人防到自己遭殃。

    她要真這麼簡單被人給弄死,她做鬼也不會放過溫二爺!

    一走進衙堂裡,裘化真隨即被拽在地上,疼得她嘶叫了聲。

    “給我在這兒安分待著,敢耍心眼有得你受的。”押她的官爺啐了聲,隨即朝內堂裡走去,其餘的站在衙堂兩側,看來真要開堂。

    裘化真撫著被摔痛的膝頭,瞧著小清半透明的手想幫忙,卻穿透過去。

    她沒好氣地抬眼,如她所料,小清一臉比她還痛的神情。

    “沒事,要是真怎樣,不過是打回原形罷了。”反正她早就死了,是偷了別人的軀體多活了幾個月,她也沒蝕本。

    “話不是這麼說的,好不容易話著了……”小清抽抽噎噎地道。

    “橫豎我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要是老天執意要收我,我也不能如何。”也許,借屍還魂本就是逆天之事,老天不過是要她順天而行,才給了她這個教訓。

    “化真……”

    “別哭了。”

    “你這個假仙姑,在衙堂上自言自語,想裝神弄鬼嚇人嗎?”內堂裡傳出哂笑聲,裘化真抬眼望去,竟見是溫二爺,而他的後頭應該就是縣令了。

    想來真是嘔!官商勾結是普世裡再尋常不過的事,她心底也明白,可怎麼也沒猜到自己竟成了棋子代死,怎麼想都覺得不服氣。

    “這有什麼法子呢?我一進衙堂,這滿衙堂的鬼魂找我申冤呢,又哭又嘶叫的,說的全都是你這人是怎麼將這些孩子給玩死的。”裘化真說著,煞有其事地撫著小清的頭,這一幕落在衙堂內的人眼裡,有的半信半疑,有的嗤之以鼻。

    然而,溫二爺的臉色卻變了下,回頭朝縣令使了個眼色。

    縣令坐到了堂案後,重拍了驚堂木,斥道:“衙堂上裝神弄鬼,給本官掌嘴!”

    裘化真心裡抖了下,還沒來得及咬緊牙根,一名衙役上前就賞了她一個耳光,打得她往後倒去,耳邊嗡嗡作響,嘴裡滿是血腥味。

    “裘氏,你尋常在坊間裝神弄鬼,本官念你未訛財傷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你,如今你竟然為了五千兩毒殺華陽人氏方武,本官斷不能再容你!”

    眼見驚堂木又要拍下,裘化真忍著痛,吼道:“大人,民女何罪之有?!大人問審,為何不喚證人?假如民女下毒,敢問是何種毒,又是購自何處,何時將毒加入?客棧掌櫃的是當初協助我救方爺的證人,大人為何他?”

    面對裘化真連珠炮似的問話,縣令不禁楞了下。

    “大人,當初民女救方爺時,他身上並無分文,掌櫃的可以作證!況且方爺當時身重兩刀,深可見骨,要不是民女施針止血再熬藥救治,他豈能活到今日?民女拼死拼活地救,又是為何原因殺他?大人明察。”

    縣令一雙眼直瞪著她,沒想到她都被打破了嘴還如此伶牙俐齒。這些事他心裡自然明白,可這案子他是非要速審速決不可,哪裡有功夫任她拖延。

    “大人未審即判,可就對不起這衙堂上高懸的明鏡了!裘化真氣得都忘了痛,直指著他身後的鏡子,“方爺曾說過,那日與溫二爺交易,一批玉石以五千兩賣出,當晚在溫府借宿,可誰知半夜撞見溫二爺在主屋後院埋屍,嚇得連夜離開卻慘遭追殺……大人,這案子裡死的可不只有方爺一人,溫府主屋那後院裡是一個個孩子的屍骨,這衙堂上是一個個孩子的冤魂,大人啊……你聽不見孩子們的哭聲,我可是聽得心都快碎了!”

    這一席話說得眾人毛骨悚然,其中尤以縣令之最,只因他是清楚溫二爺癖好的,如今遭她點出滿衙堂的冤魂,哪怕可能是假的,就是教人不自在。

    “你倒是說說,冤魂在哪?”

    往內堂的要道突地傳來熟悉的聲響,裘化真轉頭望去,欣喜若狂地喊道:“侯爺!”

    花世澤徐徐走出通道,重陽城知府必恭必敬地地跟在他身後,縣令趕忙走到他面前作揖。

    溫二爺見這情勢,眉頭不禁微鎖,不住地朝縣令使眼色,可惜,縣令將心思全都擱在威鎮侯身上。

    “你說,冤魂在哪?”花世澤來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微彎的唇角滿是帶著邪味的歡快笑意。

    裘化真怔住,定定睇著他。

    不對,他還沒看見畫作——

    “侯爺,我將顏奎身邊要我捎話的姑娘給畫出了,畫像在掌櫃的那兒,你要是瞧見了——”

    “又如何呢?”他口吻淡淡的,透著鄙夷。

    “侯爺,我確實能看見鬼魂。”

    “誰能證明?畫像又如何,似是而非的畫太多,不過是猜人心理,而你最不該的是打算欺騙我……我呢,絕不允許任何人再騙我。”

    “侯爺……”裘化真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原以為抓住浮木了,可誰知那是一條隨時會反身咬她一口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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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00:19:0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遭到誣陷險沉江(2)

    “曹縣令,她殺人了嗎?”他轉身問。

    縣令在旁觀察了兩人的互動,毫不思索地道:“是的,侯爺,裘氏殺害了華陽人氏方武,人證物證俱全。”

    “判決如何?”

    “為何要拖到二月?”

    裘化真聞言,難以置信地瞪住他。

    “侯爺,這律例裡有載,正月不見血,所以延至二月。”

    “不見血麼?”花世澤沉吟著,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笑意。“那就沉江吧。”

    裘化真臉色倏地刷白,渾身不住地顫抖著。

    沉江……那不是要將她給活活淹死!看著他俊美無儔又極致無情的側臉,她真的不敢相信!

    “即刻行刑。”花世澤話落,轉身就走。

    許是恐懼到極限成了無所畏懼,裘化真朝他大罵,“花世澤,你我之間宄竟有何冤仇,要你這般插手生死?!你瞧不起一條命,你插手收了一命,日後必定反撲到你身上,屆時你身邊要是無故失了一條命,你也不用太意外!”

    花世澤頓了下,頭也不回地道:“還不動手嗎,曹縣令!”

    “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她吼道。

    目送著花世澤離開的身影,感覺身邊的衙役朝她走來,她怒目瞪向縣令,咬牙道:“大人,既是要收了我的命,也不必急於一時半刻,死前我不求一頓溫飽,只求大人答應我一個遺願。”

    “你還想耍什麼花樣?”縣令不耐問著。

    “城裡百姓皆知唯有我才知曉賴老太太的契本放在哪,而這事我還未道出,何不先請賴太老爺進衙堂一趟?”

    以為她會認命嗎?別傻了!不到最後一刻,她是絕不會放棄的!

    悅來客棧的掌櫃的站在門外翹首企盼,一見馬車停下,趕忙迎上前。

    “侯爺,您可回來了,裘姑娘教官爺給押走了,臨走前她把這兩樣東西交給我,說要交給侯爺。”掌櫃的哈著腰,壓根沒瞧見花世澤一張臉冷得都能凍人了,無意接過東西的他,逕自從他身旁走過。

    反倒是顏奎下了馬車代為接過手,見是一隻香包和一張畫,隨手攤開一瞧,教他幾乎要瞪凸了眼,急聲喊道:“侯爺!”

    走在前頭的花世澤微回頭,見易水已湊到顏奎身邊瞧著畫,臉色也一變,隨後拿了畫攤在花世澤面前。

    花世澤懶懶一瞥,黑瞳緊縮了下,拿過畫仔細瞧著。

    畫中姑娘他壓根沒瞧過,教他錯愕的是那姑娘身後畫有豔放的牡丹,下頭提著四個小字:美人如畫。

    “侯爺,那是我家小七啊!”顏奎說著,眼眶跟著泛紅。

    “真是顏麗。”易水也是萬分錯愕。

    “那是小七沒措……”顏奎哽咽著。“原來她真的瞧得見鬼魂,原來小七真的在我身邊……”

    花世澤充耳不聞,拿畫的手微顫著,他驚愕的是,這畫風、這牡丹底下的小字!

    “備馬!”他將畫一扔,怒聲喊著。“快!”

    顏奎頓了下,疑惑侯爺根本沒見過他家小七,怎麼反應比他還錯愕,但既說要備馬,他便快速地卸下馬車。

    花世澤躍身上馬,朝縣衙的方向急馳而去。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顏奈呐呐地問著。

    易水將畫交還給他,低聲道:“你沒瞧見嗎?小七姑娘身後的牡丹。”

    “那又怎地?”

    “柳九姑娘作畫,最喜歡在人畫像身邊添畫牡彤,下頭必提‘美人如畫’。

    花世澤一路急馳,已經記不得有多久不曾如此放肆地急馳過了。

    而這只為了一個他下令處死的女子!

    她到底是誰?她為何能仿柳九的畫,為何能將柳九的畫風仿得如此逼真,甚至就連字跡都一樣!

    她……見過柳九嗎?

    他心急如焚,握著韁繩的手微微汗濕著,就怕來不及,就怕從此斷了與柳九之間可能的聯繫。

    一到衙門,他躍馬而下,衙門內外的衙役一見他趕忙垂首作揖。

    “裘氏呢?押往何處?”他急問。

    聽見聲響的縣衙師爺趕出室外一瞧,先是頓了下,才趕忙屈身走來,道;“侯爺,已經將裘氏押往白江了。”

    “……押往白江了?”

    “是啊是啊,早已經押往白江,算算時間,應該已經行刑。”師爺怕他不信似的,還邊看天色邊掐著指。

    天曉得他一身冷汗了……因為裘氏堅持要等到賴家大老爺到,談了一會,賴家大老爺和縣令大人也談不攏,所以就在半刻鐘前,人才剛被押走,但這事是不能說的,方才衙堂上,任誰都看得出侯爺恨不得能立刻弄死裘氏,要是讓侯爺知曉人才剛走,這事可大了。

    幸好走了半刻鐘,要不真撞著了去而複返的侯爺,大夥都得跟著出事。

    花世澤聞言,回頭躍上馬背,朝白江急馳而去。

    天,千萬不要!至少要留她半口氣,好讓他問個明白!

    就在他急馳到城西的白江畔時,遠處可見縣令一行人,而裘化真就被押在江邊,這一幕教他微松了口氣。

    裘化真腫著半張臉跪在江畔,瞧見拍岸的江水,身子不住地顫著。

    那是種她說不出的恐懼,從心底深處如鬼魅般鑽出的恐懼,她甚至懷疑她之前就是溺死的,要不怎會怕成這德性。

    天色漸暗,寒風如刃刮骨,她根本不敢想像,一旦掉進這江水裡會是怎生的狀況,她不敢想也不願想,她,不想死!

    “好了,已經拖得夠久了,行刑吧。”縣令不耐地道。

    “大人且慢,大人……”賴大老爺趕忙阻止,人就往裘化真身邊一站。“裘姑娘,你也知曉這事是侯爺的主意,大人是作不得主的,這……我又能有什麼法子。”

    裘化真忍住眸底的淚,冷聲說:“那可不關我的事,橫豎要我說出契本在哪,就得先帶我回賴府,賴大老爺自個兒斟酌,要是不想要契本了,不用理我也無妨。”

    “裘姑娘,你這不早在為難我。”賴大老爺臉都快刷白了。

    “哪是為難來著,橫豎再申請一份嘛。”她佯裝無所謂地道,但彼此心知肚明,契本重新申請是勞民傷財,恐怕還得從中讓縣令再吃一筆,賴大老爺是千般不願意的。

    賴大老爺看著心堅如石的裘化真,再看向一旁掏耳朵的縣令,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突然瞧見逼近的快馬,就在幾步外,馬上的人壓根不管馬兒還在急馳,從馬背上躍下,正疑惑這人是誰時,縣令已快步去到那人面前。

    “侯爺,我正要行刑呢,馬上就好。”那哈腰奉承的舉止簡直是諂媚到了極點,就柏辦事不力遭罪,回頭還很很地瞪了裘化真一眼,惱她拖延了時間,他沒得好處,還被侯爺給抓個正著。

    裘化真轉頭望去,不敢相信花世澤竟然趕盡殺絕到這種地步,心中不禁生出與他玉石俱焚的衝動。

    仗著一身富貴權勢硬要將她給弄死……這種王八蛋,有本事就玩死她,看她死後會不會好好地招呼他!

    豈料,花世澤卻是一腳朝縣令的胸腹間踹下。

    當然,裘化真也愣住了,但只是眨眼間,她隨即防備地瞪著花世澤,就怕他下一腳落在自個已身上,而且讓她一路滾進江裡。

    正想著,就見他大步朝自己而來,她不禁暗吸口氣,雙手環胸,心想用手擋一下,應該比較不會那麼疼……

    “喂……喂,你就這麼恨我不成?我到底做了什麼非要你親手行刑不可?”被花世澤一把扯起的裘化真委屈極了,噙在眼眶裡的淚水不住地打轉,卻是倔著脾氣不肯讓它滑落。

    “誰要行刑了?”花世澤啞聲問。

    “你抓著我不就是要將我一把推進江裡?”她哭吼著,滿臉是說不出的委屈和驚懼。

    花世澤驀地愣住,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瘋了,可是他偏又如此的清醒,但,如裡不是瘋了,為何他會覺得眼前的女子像極了柳九?

    明明眉情無一處相似,但那倔強忍著淚的神情,那大膽質問的性情,分明就是柳九……會不會她就是柳九?他被心底突生的猜想給震懾住,稍嫌隨冷的眸蘊含著他不自覺的溫柔和期盼,不住地瞅著她。

    那氣韻確實是像極了,彷佛柳九就在他面前。

    雖說他想不出有任何的理由說服自己,她便是柳九,但是此刻,他寧可自欺也想相信。“我是我不對,心緒不佳卻遷怒於你。”半晌,他才啞著嗓子道。

    裘化真的淚水還凝在眸底,聽他這麼一說,眉頭一皺,淚珠便撲簌簌地滾落。

    花世澤怔在當場,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安撫,只能勉強自己開口,“先回客棧再說吧,裘姑娘。”

    裘化真很恨地瞪著他,清楚地從他眼裡讀出那一絲絲的愧疚,當場豪不客氣地發火。

    “喏,你一句是我不對,這事就要兩清了嗎?”她怒聲罵道,淚珠不斷滾落。“身為皇親國戚就可以恣意妄為,草菅人命嗎?你的命珍貴,我的命就是賤嗎,就這樣任你踐踏!”

    花世澤怔住了。

    他長這麼大,還不曾有人罵過他,別說罵,連太聲都不曾,就連皇上都不曾。而她,竟敢、竟敢……

    “怎樣?又想殺我了嗎?來呀,千萬別客氣!”裘化真並非惡意咄咄逼人,而是轉眼間她已經生死走一回,那恐懼還嵌在她的骨子裡,怎麼也甩不掉,而這始作俑者輕描淡一句話,就想交代過去……作夢吧他!

    “別以為我不敢。”他咬牙道。

    “你當然敢!你有什麼好不敢的?不過是心緒不佳就可以遷怒他人,視人命如螻蟻!可問題是,你有沒有想過,你一條命,別人也一條命,大夥都是公平的,下了地府都是一樣的,沒有誰比誰尊貴!”

    花世澤怒火正升,卻在聽她提起地府時,一口氣狠狠地梗在胸口。“你……下過地府嗎?”

    “我去過,還常去,怎樣,你也想去嗎?很簡單的,要不要我教你!”混蛋東西,只要她夠狠,一把就將他推下江。

    “那麼,你見過柳九嗎?”略過她的無禮,他吸了口氣問。

    裘化真瞅著他,嘴裡的笑意愈來愈濃,愈來愈放肆。“見過,如何?沒見過,又如何呢,侯爺?”她刻意把話拖慢,瞧他冰冷的臉有了鬆動的跡象,她心裡就痛快。

    “有沒有?”他耐著性子問。

    “花世澤,你至今還不懂得珍惜人命嗎?”

    花世澤黑瞳緊縮了下,胸口隱隱痛著,看著她的臉龐,既熟悉又陌生。

    她……到底是誰?

    為何她會說出柳九曾說過的話?

    “沒有誰比誰珍貴,是命都要珍貴,你不珍惜他人的命,他人就不會珍惜你的命,你也許不怕,但誰知道這罪孽會不會殃及你珍視的人?”

    花世澤抽緊了下顎,目光如刃,彷佛要剖開她的皮囊,看看這軀體下的魂魄到底是誰,可裘化真卻認為他只是被自己激怒又不敢反駁,正打算再酸他幾句過癮時——

    “侯爺!”不等裘化真出言相譏,顏奎和易水已經從後頭趕來。

    “告辭。”裘化真哼了聲,轉身就要走。

    “易水,將她綁回客棧!”花世澤惱吼道。

    裘化真回頭瞪他,就見易水下了馬大步走來。“嗯、嗯……你憑什麼綁我,我到底又做錯什麼了?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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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是柳九嗎?(1)

    悅來客棧上房裡,小二剛擺好了菜色,躬身退出房外。

    左臉上正敷著藥的裘化真涼涼掃過一眼,滿桌佳餚,卻沒她最愛的那一味。

    花世澤見她始終沒動筷,紆尊降貴地將幾道菜推到她面前。“嘗點吧,奔波了一整日,也該是餓了。”

    “托您的福呢。”她皮笑肉不笑地道。

    站在花世澤身後的易水眉眼一沉,顏奎趕忙打圓場,“裘姑娘必定是餓了,吃點粥吧。”他將八寶粥挪到她面前。

    要知道,打從他看見畫像之後,他已經將裘化真視為神般膜拜了。

    “我不吃粥。”她嫌惡道。

    天曉得那粥裡頭藏著什麼,要知道,這種湯湯水水最容易下毒了,她跟這傢伙過節大了,天曉得這陰晴不定的傢伙,心思一轉又想著什麼法子弄死她。

    “呃……”顏奎看了眼易水,易水嗤了聲轉開眼,而花世澤則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半響。

    “裘姑娘想吃什麼,我馬上讓廚房準備。”

    “饅頭和牛肉片。”

    花世澤一個眼神,顏奎立刻轉身出門。

    待顏奎一走,花世澤將畫攤在桌面上,不管看了幾次,那牡丹花和花下筆跡,分明就是出要柳九之手,可是她……

    裘化真察覺他的打量,淡睨了眼,輕哼了聲,懶得睬他。

    對,她現在就是囂張,誰要他有求於她?她要讓他知道,人一旦有所求卻又求不得時,身分再尊貴也沒用。

    良久,他才問:“為何畫上添了牡丹?”

    裘化真好笑地看他:“怎麼,就不能畫牡丹嗎?”

    “世上繁花難數,為何你獨畫了牡丹?”面對她的張狂氣焰,他還是耐著性子。

    “我喜歡畫牡丹,成不成?”

    “……所以,這只是你隨意添筆?”

    “不成嗎?”被問到這般詳細,裘化真忍不住狐疑了。

    作畫之人多少有所偏愛,喜歡多添點什麼全憑當時的心情,他再不懂畫,也不至於問到這分上吧。

    “這下頭的字亦是?”

    她看著他指的小字,不疑有他地道:“我畫的是美人,美人如畫,有問題嗎?”

    話落,她對上他突地緊縮的瞳,知曉這話觸動了他什麼,但她卻猜不出,垂睫忖了下,她驀地想起,當初她拿起那香囊時,眼前畫面不住地閃動,她瞧見了有著同樣鳳凰圖騰的玉。

    “你是不是有塊玉,玉上也刻著鳳凰?”她開口問。

    “你怎會知道?”他定定地看著她。

    “瞧見的。”

    “……我並未帶在身上。”

    “我也沒說從你身上瞧見的,況且,要真在你身上瞧見,我這話說出來還有價值嗎?”就是要有這種高手級的能力,才能教他心服口服,對不。

    只是為什麼她會瞧見?這疑問她一直沒機會問小清,而小青打從她被綁回客棧後一直不見鬼影,也不知道是跑哪去了。

    花世澤神色不變,可內心卻是翻湧不已。

    她方才說的美人如畫,就跟當初他問柳九時,柳九的回答一模一樣……而她,竟還知道柳九贈與他的玉佩。

    她……會是柳九嗎?心底生出各種光怪陸離的假設,但再如何推想也不過是假設,重要的是,如裡她是柳九,看著他的目光為何如此陌生?

    “裘姑娘,饅頭和灸燒牛肉片來了,掌櫃的說你每回來總是點這兩樣。”顏奎推門而入,動作飛快地將她面前的粥挪到一旁,儼然視她為上賓伺候著。

    “多謝。”一見美食上桌,裘化真隨即將滿腦子思緒丟到一旁。

    “不用客氣,我還沒跟裘姑娘道歉呢。”

    “道歉?”她疑惑地看他一眼。

    綁她回客棧的又不是他,有什麼好道歉的?

    “裘姑娘真是大人大量,不計較我有眼不識泰山,將裘姑娘誤當為神棍。”顏奎滿臉歉疚地垂著眼,瞥見花世澤將畫攤在桌上。“那真是我家小七呢。”

    “小七?”

    “我妹子,從小體弱多病,去了都快兩年了,想不到她竟然會跟在我身邊。”

    裘化真微揚起眉,咬了口饅頭,咽下後才道,“許是她去時你不在身邊,知曉你掛念她,所以才會一直在你身邊徘徊,那日我捎話後,就沒再見到她,許是消解了執念,這對她來說是好事。”

    “她……那日就跟你說了那句話而已嗎?”顏奎啞聲問。

    裘化真皺起眉回想那一日。“嗯,就那一句,後來她就一直盯著我瞧,八成是她看穿你不信我,盼我再說一次吧,待我進客棧時,隱隱約約聽她喊了聲……喊了什麼呢?就兩個字,可我一時想不起來。”

    因為沒擱在心上,所以過了就忘了。

    “真是多謝你了,事隔近兩年還能有小七的消息,真是太好了。”

    見他眼眶微微泛紅,真心誠意地向自己道謝,裘化真有種說不出的暖意,覺得自己總算做了件可以抬頭挺胸接受道謝的事,哪怕只是代為是傳話的小事。

    易水在旁輕踢了顏奎一腳,顏奎才猛地回神,抹了抹臉,看向花世澤面前的畫,輕聲問:“侯爺,這畫……”

    花世澤擺了擺手,顏奎便動作飛快地取回畫。

    “對了,我寄在掌櫃的那兒還有一隻香包,那個香包……”裘化真突道。

    “在我這兒呢。”顏奎趕忙從懷裡取出,遞給裘化真。

    裘化真將香包給了花世澤。

    花世澤接過手,聽她道:“之前侯爺救我時,遭賊人割損了香包,所以我特地上藥材行調配了一樣的三香散。”喏,瞧瞧她這人多懂人情世故,哪像他,竟敢要縣令押她沉江……可惡,想著又氣。

    “我那三香散不是一般的三香散,就算你讓人調配……”他驀地頓住,只因那香包裡的氣味意然和柳九替他調配的一樣。“……柳九?”

    柳九首說過,她調配的三香散,這世上絕無人能仿,就算相近也不可能完全相似,因為那是她的獨門配方。

    可是,這香包“對了,就是柳九!”裘化真介面道。

    花世澤驀地抬眼,不只是他,就連易水和顏奎都死死地瞠著她。

    見眾人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她隨即解釋。“我是說,那日小七最後喊的就是柳九這兩個字……有問題嗎?”好像事很大呀,大夥眼睛都瞪得很大,見鬼了嗎?她不禁偷偷往自個兒身後瞥去。

    沒呀,一個鬼影都沒有。那麼,為什麼要這樣盯著她?

    “她對著你喊柳九?”好半晌,花世澤嗓音沙啞地問。

    “我不知道,我只是聽見她這麼喊。”頓了下,她試探地問:“柳九是誰?”

    怎麼覺得這像是個禁忌,又像是個甜蜜的記號,瞧花世澤忽悲忽喜著,著實教人捉模不透。

    “當時,顏奎身旁除了小七之外,你可還有看見其他姑娘?”

    裘化真皺了皺眉,用力地回想了下。“說真格的,我並沒有注意太多,一般而言,除非有先跟我開口,否則我不搭話的。”她是腦袋殘了才主動搭話,天曉得搭話之後會有什麼麻煩,又不是所有的鬼都跟小清一樣和善。

    花世澤垂眸若有所思,不死心地再問:“裘姑娘戶籍何處?”

    唉唷,打探起身家來了?裘化真忖了下,道:“我是打翻陽山來的,從小就被我師父撿在身邊養著,直到我師父仙逝了,我才遵師命下山。”這是之前拿來唬弄人家的,以防被識破,如今自然口徑要一致。

    “年歲呢?”

    “……”這下子真教人摸不透了,連年紀都要過問……想論她婚嫁不成?無聲嗤了聲,她抿了抿道:“十四歲。”雖然小清已經十七,可她這身皮囊要不是這三個多月嬌養,看起來根本就像個十二歲的小丫頭。

    “不像。”

    “侯爺問這麼多到底想做什麼?”問到她都沒胃口了,能不能消停一會?

    管她今年幾歲,住海邊的也犯不著管這麼寬。

    著手中的香包,心裡逐漸拼湊出一個大膽又荒唐的可能。但是,哪怕荒唐,哪怕滑稽,他都要試著信一回,誰要她身上存在著太多柳九的影子。

    “這香包是裘姑娘親自調配的?”

    “我原本的香囊是他人贈與的,她總說那是天底下絕無僅有的三香散。”而他也證實過,柳九確實是好本事,她所調配的三香散,不但能清神醒腦,亦能解暑防煞。

    皇上也喜歡這個味,讓宮中太醫調配,卻怎麼也調配不出來,哪怕借了香包也調配不出一模一樣的味道。

    可是,她卻能。

    裘化真不以為然地微揚起眉。“這天底下沒什麼絕無僅有,這三香散確實是特別的,但想要調配壓根不難。”不是她要誇自己,她這鼻子比狗還靈,藥材裡宄竟摻了什麼,她一聞就知道。

    “裘姑娘可知道三香散擱放的是哪幾味?”

    “說是三香散的話,裡頭約略就是沉香、廣棗、訶子、肉豆蔻、木香、木棉花、石膏、楓香脂這八種調和比例,每個大夫喜好不同,放的比例不同,味道自然不同,可是你的香囊放的並非正統三香散,減了一些又添了一些。

    “裡頭少了什麼,又添了什麼?”他又問。

    “檀香、白芷、細辛、蒼術和生艾葉,但是添了什麼減了什麼倒不難猜,難猜的是藥粉摻進的經例。”也許幫他調配的人確實了得,但一聞就知曉的她,才是真正了不起吧。

    不過,這味道她也挺喜歡的,“這配方清熱醒腦又可驅邪,可以想見調配這三香散的人,花費了不少心思。”說不定小清不敢近他的身,就是因為它呢。

    “驅邪麼?”花世澤喃喃自語。“她確實怕鬼呢……”

    柳九生在太醫院院使大人府上,日裡防人算計,夜裡防鬼魂乍現,她總是香包不離身,可眼前的她,卻能見鬼。

    他猜錯了嗎?是他太渴望,逼瘋了自己?

    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從懷裡取出破損的香囊,哪怕已破損,他還是捨不得丟,因為這是少數幾樣柳九留給他的東西。

    瞧他那眼神,裘化真恍然大悟,原來調配的人便是已逝的柳艾,是他的小姨子……原來這人是想大享齊人之福啊,可惜,出了意外,教他無法如願。

    不過,瞧他如此珍惜,倒有幾分情深,那個叫柳艾的也不枉此生了,至少能讓個男人在她死後還念念不忘。

    發覺她的目光,花世澤將香包與香囊一起收進懷裡,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你認為,她為何要送我鳳凰香囊?”

    裘化真想了下,“侯爺乃皇親國戚,鳳凰圖騰配與侯爺,乍看之下是與侯爺身分相襯,可要再任細往深處想,這姑娘心思頗重。”

    “何以見得?”他濃眉微揚,眸底又生出些許盼望。

    “鳳為陰陽之體,朝堂上,天子以龍為尊,侯爺以鳳為之,在此鳳為雌;然當鳳與凰為對,鳳為雄,凰為雌,凰為凡皇,與龍對仗……”裘化真說得太快,不禁頓了下,瞧他一眼,才又繼續說:“我猜想兩個意思,一意太過大逆不道,我就不說了,其二則是,她認為鳳為凡凡鳥,本該天地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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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00:19:3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是柳九嗎?(2)

    花世澤怔怔地看著她,再開口時,嗓音微啞,“何處看出本該天地翱翔?”

    她回想起香囊上那鳳凰於飛的圖騰,再道:“凰作凡皇解,皇為天,她將自己比喻為凰,其意是在告訴侯爺,只要侯爺接受她,她便能讓侯如凡鳥般在天地翱翔,這姑娘心思雖重,倒是有情。”

    這般想來,他倆不就是郎有情,妹有意嗎?可惜卻是陰陽兩隔她托著腮,替這一段來不及琴瑟合鳴的夫妻之情感到惋惜,可偏偏有兩道熾熱的目光燒得她不抬眼都不成。

    他這是……他這是……天啊,她是不是要假裝自己瞎了仕麼都沒看見?可問題是她看見了要怎麼裝蒜呀,這難度太高了!

    可惡,她為什麼要抬眼?!

    裘化真的不知所措落在易水和顏奎眼裡,兩人對視一眼後,微側著身偷覷了花世澤一眼,卻驚見侯爺直睇著裘化真,淚水無聲地滑落。

    花世澤靜靜地注視著她,任憑淚水模糊了他的眼。

    她是柳九吧,他人總以為鳳凰于飛是柳九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唯有他和柳九心底清楚,這是他倆給予彼此的承諾。

    這份承諾,不能只有他記著,不該只有他記著。

    這份情……給予的,也不該只有他。

    回應他吧,否則他就快要瘋了裘化真張眼,雙眼酸澀得要命,不禁狐疑地抬手去揉,驚覺自己也有哭過的痕跡,嚇得她翻身坐起,順著眼撫過眼尾兩側,真有著兩條淚痕。

    她這是怎地?那傢伙哭了,所以她也跟著瞎哭不成?

    關她什麼事?

    一個大男人哭……他怎能哭得那般惹人憐愛,那麼地教她萁名難受?

    正忖著,門外傳來顏奎的聲音,“裘姑娘醒了嗎?”

    “醒了,有事嗎?”昨兒個的氣氛實在是尷尬得教她不知道怎麼打圓場,最後是被顏奎給直接送回房,勉強化解尷尬。

    “侯爺有事要跟裘姑娘商量。”

    “知道了,一會就過去。”

    應了聲,正要下床梳洗,就見小清緩緩地穿門而來。

    “小清,你上哪去了?”她輕聲問著,就著昨晚的洗臉水隨意她梳洗,水冷得教她暗自嘶了聲。

    小清沒吭聲,一雙大眼蓄滿了哀愁。

    “怎麼了?書生欺負你了?”她這般猜想並不為過,誰要他倆自江畔離開後就不見鬼影,直到現在還不見書生。

    可是等了半晌,小清還是默不吭聲,好只好趕緊打理自己,到隔壁房找花世澤。說真的,大概是她從沒見過男人流淚的模樣,所以昨晚一幕才會至今依舊清晰,清晰到她覺得好尷尬。

    硬著頭皮敲了房門,一進裡頭就見花世澤儼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表情,教她不禁佩服起他。

    好樣的,男人就得像他這樣!

    是說,怎麼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好像有點怪怪的,尤其當他唇角微勾時,彷佛教她瞧見了那春暖花開的好光景,具教她傻了眼。

    這是怎樣?他怎能笑得……就是一整個春光明媚來著?雨過天青,也犯不著豔光四射得這般燦爛吧。

    她從不知道男人笑起來的模樣能如此的美,很男人的美,一種很刻意地展現自身魅力的美麗,俊且美,美且魅,讓世間男女都心甘情願拜倒在他腳邊,這俊美無儔的風采,像陣風般無預警地刮進她心底。

    “裘姑娘,如此這般可好?”

    “好……”她頓了下,忙問,“等等,你剛剛說了什麼?”

    他剛才有說話嗎?她啥都沒聽見,簡直像是被鬼遮眼,被鬼蒙耳了!

    花世澤笑眯了黑眸。“我說,我有要事在身,必須回京了,你就跟我一道進京吧,你方才已經說好了。”

    裘化真愣愣地看著他,只覺得這個男人怪怪的,偏又怪到恰如其分,吸引她的眼。

    她想,應該是一個成天陰著臉的人突然屏笑,所以分外吸引人吧。

    進京嗎?好啊,沒什麼不可以,從他身上大撈一票後,她就可以金盆洗手,開設醫館了。

    稍作準備後,她還特地去了賴府一趟,將賴老太太生前藏在小廚房裡的木匣取出,算是了結了老太太的心願,當然,順手收一筆賞金是應該的。

    正午前,收拾了行囊上馬車,卻見花世澤已經坐在馬車裡,教她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是於禮不合。

    “無妨吧,裘姑娘是入世修行,應該不在意繁文縟節。”他狀似漫不經心地道,只要仔細聆聽就會察覺他話中的激將和尋釁,只是她連連被他刻意展露的美男笑容給轟炸得腦袋發暈,壓根沒注意,只能虛應了幾聲,坐到他的對座上。

    當馬車開始緩緩駛動時,她拉開車簾,看著大街上的系華榮景,瞥見小清和書生就跟在馬車邊,沒來得及打聲招呼,車簾便教他拉了下來。

    “天冷。”他道。

    還好吧,正月都快過了……“再過去那條街就能瞧見花燈呢。”

    “元宵已過,花燈早收了。”

    “是喔……”唉,可惜今年她事多,沒能好好地賞花燈。

    “柳九也喜歡賞花燈。”

    “京城的花燈肯定是比重陽城的花俏了。”可惜,一年後她應該不在京城了才是。“不知道侯爺要我隨行進京是希望我做什麼?”

    “幫我看看柳九的魂在不在足城。”

    “就這樣?”

    裘化真垂著長睫想,這一票也好撈了,可一旦撈多也會覺得內心不安啊……這她要開什麼價才能心安理得一些?

    “你可以儘管開價。”

    裘化真沒抬眼,微微抿了抿嘴,懷疑這人是披著人皮的鬼,要不怎會知道她心裡在盤算什麼?

    想了想,她很客氣地朝他伸出一根手指。

    其實,仔細想想,就算他昨兒個哭得很惹人憐愛,今兒個笑得很春光明媚,但,她可沒忘了他之前可是巴不得她趕緊死啊。

    所以這新仇舊恨加一加,再將他這威鎮侯的身家也加進去,這個價她開得問心無愧。

    “成。”

    “你不問這樣是多少?”她搖了搖纖纖長指。

    “不管多少都成。”

    裘化真不禁吸了口氣,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問:“如裡我說一萬兩呢?”

    “只要你敢開口,我就給得起。”

    裘化真勉強壓抑內心的心花怒放,畢意她還沒蠢到對這傢伙的話照單全收。“可是,如裡我瞧不見柳九的魂呢?”哪怕是口頭約定,還是得醜話說在先,避免事後爭議。

    “直到瞧見為止。”

    裘化真更用力地將微揚的唇角抿平,口吻清淡地道:“咱們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他別具寓意地道。

    可惜,裘化真樂過頭了,壓根沒多留意。心裡樂孜孜的她想,他這是內疚差點錯殺她,才施了她恩惠的吧,所謂“直到瞧見為止”,這事她隨時都能編個謊糊弄過去的,他也無法證明她說謊呀。

    一萬兩耶……她可以當個富貴地主婆,天天數銀子度日了!

    負責駕馬車的顏奎和易水對看了眼,顏奎壓低聲道:“侯爺怪怪的。”

    易水不語,回想起昨兒個顏奎送裘化真回房時,自家侯爺仿佛自言自語地此她是柳九……昨兒個侯爺要再詢問要再試探時,他便察覺不可是,說裘姑娘是柳九……侯爺終宄是被自己給逼瘋了嗎?

    夜裡一行人投宿在沛縣的客棧裡,由於尚在正月,沛縣更是商隊前往京城的必經縣城,所有客棧幾乎都爆滿,到處人滿為患,要不是顏奎透露花世澤的身分,恐怕連一間房都要不到。

    在一行人上樓時,在狹窄的樓梯上與人擦身而過,在經過裘化真身旁時,幾名大漢低聲嚷嚷著,“讓讓、讓讓,再不讓,撞著了可不關爺的事。”

    裘化真頓了下,疑惑回頭,她的身後只有小清和書生,他們是在跟誰說話?

    正忖著,漢子經過書生身邊時,不滿地瞪了書生一眼,而且還不只一名,是連著幾個。

    這是怎麼回事?那些漢子一個個紅光滿面,沒有半點病容,可偏偏他們都瞧見了書生。

    她不解地看著書生,就見書生笑若桃花,輕揚的唇幾乎快哼出調來。

    因為小清,所以她並不懼怕書生,可是近來發生的事,尤其是方爺的死,教她懷疑起書生的身分,只是她還來不及問。

    書生不是一般的尋常鬼魂,是不?

    “裘姑娘?”

    花世澤在二樓喚著,她隨即回神跟上,上樓後各自進房用膳,她啃著饅頭觀察著總喜歡慵懶斜倚在榻上的書生。

    “化真,怎麼了?”小清輕聲問。

    “書生到底是什麼來頭?”

    小清覷了書生一眼,垂著睫,苦惱著如何回答。

    就在裘化真打算打破沙鍋問到底時,外頭傳夾陣陣的呼叫聲,還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她不由推窗望去,就看見客棧一隅飄出陣陣黑煙。

    這家客棧是前後兩幢樓,樓與樓之間有飛廊銜接,而底下則是一座彎月湖,如今著火的便是後頭那棟樓的一樓東側,眼見火苗都竄了出來,在暗夜裡燒得猙獰而懾人。

    她垂眼看著底下,瞧客棧的跑堂小二奔了過來,一個個急著打井水,她不禁咂著嘴,朝底下喊:“打湖裡的水還快一點!”

    可惜,底下的吆喝聲掩去了她的喊聲。

    眼見火舌要卷上二樓了,裘化真又氣又急的轉身離開房。

    “化真,別去!”小清隨即擋在她面前。

    “我不是要去救人,我是要教他們怎麼救人比較快!”直接讓房客離開,將東側那一角全都打掉,再拿湖水灌救,損失會少一點,再拖拖拉拉,別說損失了,就連人命都會再添上幾條。

    話落,她便推門朝樓下奔去,小清只能無奈地跟隨著,一路勸,直到鄰近起火點時,裘化真驀地停下腳步。

    “化真,快避!”小清喊道。

    裘化真瞪著在火場裡穿竄的黑影,直覺要避,可她的腳步不知道怎地竟是動不了,眼看著那為數不少的黑影突地急竄到面前,慢慢地化身為人形,一雙雙眼窟窿空洞地注視著她,她狠抽了口氣,強迫自己轉開臉,卻依稀聽見那黑色人形喃喃自語著。

    這是鬼差吧……早知有鬼差在場,她也不會有多餘的惻隱之心想幫人了。

    正恨恨地想著,眼前的陰影驀地消失不見,她疑惑望去,黑影仍在火場裡穿梭……她連忙轉頭,就見小清被掩在書生身後。

    隱在暗處的書生,映著不玩處的火,勾勒出他異于常人的絕美面容,臉上依舊是看戲般的笑意,突地抬起手,不耐地擺了兩下。

    裘化真再往自個兒前頭望去,就見一抹黑影從面前竄走,她的腳可以動了,於是她二話不說地躲到書生的身後。

    “小清,你不要緊吧?”她擔憐惜地看著捂著臉蹲在地上的小清。

    小清渾身不住地顫抖著,抬頭道:“躲起來,快躲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她這不是躲在書生後頭了嗎?正忖著,卻見書生往旁走了一步,嚇得她再閃,就這樣一步步朝彎月湖而去。

    “化真,別再過去了!”小清急喊著。

    “嗄?”她愣了下,意外踏出去的腳竟然踩空,垂眼一瞧——湖!她驚愕地尖叫出聲,抬眼瞬間她瞧見書生笑得賊兮兮的,她張開雙手不斷地抓著,希冀能在掉進湖裡之前抓住什麼。

    突地有一把力道緊抓住她的手,她想也不想地借力朝那把力道撲去,四肢並用地緊攀住……

    “你到底在做什麼?”花世澤垂眼看著四肢攀在他身上的裘化真。

    “快走、快走!”裘化真尖聲喊著。“快點,離開湖畔!”

    花世澤怔怔地看著她,雙臂收緊,將她環抱入懷。

    柳九吧……是他的柳九吧!

    終於,回到他的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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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兩年前初見(1)

    兩年前。

    繁花盛開的三月,桃杏爭豔的御花園裡,花世澤停下了腳步,微眯起眼,瞧了好一會才退到一旁等候。

    “你來了。”長公主華氏徐徐朝他走來。

    花世澤輕點頭,恭謹道:“母親,走吧。”

    “瞧見不錯的姑娘?”華氏掩嘴低笑著,美目微掃。“那兩位姑娘不錯呢。”

    方才走來時,她就發現兒子直朝著那頭瞧。

    花世澤神色未變,似笑非笑地道:“哪兒不錯?”

    “母親倒是知道得挺詳細的。”

    “那兩位是太醫院柳院使大人的千金,雖是庶出,但舉有度,進退合宜,那個年紀大些的是九姑娘,她蕙質蘭心,聰穎達禮,小的是十三姑娘,她如花似玉,嬌憨可人,可以想見再過一年,柳院使大人府邸的門檻會被媒人踩壞了。”華氏說著,露出羡慕的神情,誰要她沒能生個女兒,就這麼一個獨子傍身。

    “總得備些名單,等著我兒子肯成親時才派得上用場。”

    花世澤要睨了母親一眼,壓根不意外,要不是母親的身子弱,他肯定早幾年就被母親給定下婚事。

    他不吭聲,華氏早就習以為常,自顧自地道:“上個月底,柳院使府上的七姑娘進宮了,被皇上封了昭儀,這兩姊姑自此就常進宮探視,前兩天,她倆進宮時,適巧皇后娘娘辦了賞花宴,我也在場,沒來由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等太醫到,九姑娘對我施了一針,那病情就穩住了,太醫院的太醫皆誇不絕口。”

    花世澤眉頭微皺。“母親身子不適又為何老是進宮?”

    “不過是老毛病了,老窩在府裡也不見得好。”

    花世澤擰著眉不語。他知道,母親進宮,不只是探望皇上,更是替皇上注意著後宮嬪妃,該安撫的該拿捏的,——教導皇后。

    當今皇上是母親的同母胞弟,兩人差了十三歲,在母親出閣後,為保住皇上,甚至是將皇上帶進威鎮侯府養著,以致于皇上對母親是亦母亦姊的情懷,登基後仍依賴著母親。

    “改日替我挑份禮送給九姑娘。”

    “知道了。”

    看來母親對柳九姑娘頗為青睞……母親出身宮闈,怎會看不出柳九姑娘的意圖?循規蹈矩到完美的禮儀談吐,反倒令人起疑,不是?

    第二次再見到柳九,說來是有幾分巧合。

    “……不管怎麼說,這石門穴是不能隨意落針之處,你好大的膽子,意然敢私自對德妃下石門穴,要是德妃有個萬一,你擔負得起嗎!”

    花世澤停在太醫院的廳簷下,從微敞的門縫望去,就見個秀麗姑娘垂著眼抿著唇,任由太醫院幾個太醫輪番炮轟。

    “就算你是院使大人千金,行事也不該這般莽撞,一旦有個差池,整個太醫院都得跟著一道陪葬的,你不知道嗎?”

    穿著藍衫的太醫不住地來回踱步,嘴裡念念有詞。“德妃眼前是最受寵的,要是真有個事,皇上怪罪下來……柳九姑娘,瞧你行事也頗有章法,日前替長公主施針,皇上因而允了你出入後宮替嬪妃看診,怎麼你今兒個行事如此魯莽,這可不只是害了咱們,就連院使大人也難辭其咎。”

    柳艾抬起秀美水眸,看著眼前一個個年紀足以當她爹、當她爺爺的太醫,沉住口氣道:“各位叔伯,柳九並非有意造次,而是實在不解,德婦患有婦疾,就柳九所知,任脈經的陰交、關元皆能有效治療婦疾,為何獨獨不能動石門穴?”

    陰交、石門、關元位屬任脈經臍下位置,桉順序為臍下一寸、二寸、三寸,沒道理上下的穴位能治婦科,卻偏偏要跳過關鍵的石門吧。

    一名太醫嗤笑了聲,難掩鄙夷地道:“看來院使千金也不過爾爾,難道你沒讀過《針灸甲乙經》,甚或《類經圖翼》?就連《黃帝內經素問氣府論》裡也提到石門穴婦人禁針灸,犯之絕孕無子,這你也不知?”

    說到底,太醫院裡的眾人對這近來剛竄頭的院使大人千金十分不滿,要不是為避男女接觸,後宮哪裡需要她。

    就見柳艾神色依舊不卑不亢,慢條斯理地道:“伯伯所說的幾本醫經,柳九都看過了,要是柳九沒記錯,同樣在《黃帝內經素問氣府論》裡也提到,丹田三焦募,在臍下二寸,刺六分灸五壯,而《神灸經論》亦有提到石門灸五壯,在《針灸大成》裡則提到石門穴主證婦人惡露不止結成塊,崩中漏下等證,《扁鵲心法》裡也道:婦人生產出血多,灸石門百壯……各位叔伯,何來石門穴禁針灸之說?”

    柳艾平鋪直敘的口吻鏗鏘有力,卻不顯咄咄逼人,眸色明亮有神,無一絲傲氣浮誇,態度4分柔軟,神色萬般溫暖,帶著疑惑而不是尖銳尋釁。

    花世澤在一旁瞧著,不自覺地勾彎唇角,清冷的黑眸摻上幾分欣賞。

    “侯爺。”

    易水在身後輕喚著,他略回頭,就見院使大人柳至衍就站在身後,無意入內,與他一樣想瞧瞧柳九會如何應對。

    廳裡靜了會,才有人道:“但若是無禁針禁灸,又為何有所記載?”此話一起,幾位士醫又跟著起哄起來。

    就見柳艾不疾不徐地道:“柳九認為桂針禁灸也該是其來有自,好比入針點,是平針半針,又或是入針幾分,撚轉提升之間都難以拿捏,而灸則該啄該點,又要灸上幾壯,在幾本醫經上都無跡可尋,柳九在父親的教導下,面臨難處也不願放棄,所幸家中姊妹眾多,便將姊妹們給尋來,——試過,慶倖的是,柳九下的針還算準確,出閣的姊姊們都已為人母。”

    這話到最後已經是拐個彎誇自己已經抓到了訣竅,但她仍將這本事轉給父親的教導,不教幾位太醫太臉上無光。

    “看來柳九姑娘果真是了得,成為一代醫女怕也不難。”有人哼了聲道。

    柳艾嫋嫋婷婷欠了欠身。“陳太醫所言差矣,柳九不過是勝在女兒身,勝在姊妹眾多罷了,上手的也不過是婦科,跟幾位叔伯相較還差個十萬八千里,完全是無法比的,進太醫院只是仰慕多位叔伯醫德醫術,要是能夠學上一點邊就好了。”

    一席話將自己貶到天涯海角去,換來幾位士醫的釋懷,柳九不介意踩自己兩腳,換個千秋太平。

    “不過德妃那事……”

    “諸位叔伯放心,針是柳九下的,要真是有事,找的必定是柳九,與叔伯們無關的。”她倌誓旦旦地保證。

    其實,她心裡也挺嘔,說到底就是被柳葳擺了一道。

    柳葳、她行七的嫡姊,如今宮中的柳昭儀,從小就與她十分不對盤,進宮後卻三天兩頭召她來,一會誰病了,一會誰恙了,全都去瞧瞧,明面上像是極力推薦她似的,可姊妹們都清楚,柳葳是等著她出錯!要是她醫好了,好處是柳葳的,要是她出錯了,等著領死吧,真不知道爹爹那般好性情的人怎會養出如此蛇蠍女兒……唉,這也不能怪爹,這問題明顯就是嫡母的錯,母女一樣的性情,好認得很。

    “侯爺來這兒是?”瞧裡頭風平浪靜了,人都朝內室或側屋四散,柳至衍才輕聲問。

    “替母親取藥,上回那方子不措。”

    柳至衍聞言,眼裡添了幾分以女為榮的驕傲。“那是小女開的藥方。”

    “柳九?”

    “正是。”柳至衍領著他進廳,穿廊進藥局。“別瞧她年紀還小,那孩子是個醫精呢,一針二灸三藥湯,她無一不能,是個全才,就可惜是個姑娘。”

    花世澤倒不以為然。“我倒覺得她能成為少有的醫女。”宮中以太醫院為主,但在前幾代也曾設有醫女院,專為嬪妃看診。

    “她倒是無心成為醫女。”

    “是嗎?”不想當醫女卻得母親看重推薦進宮?是他將她想得太有城府?不,他對自己的眼光有自信,不認為自己錯看,卻也沒意願追問。

    柳至衍將配好的藥材交給他。“長公主的宿疾已有多年,想要根治幾乎不可能,但只要讓她少點思慮,好生安養,也就無礙了。”

    “多謝院使。”像是想到什麼,他突道:“要是針灸呢?”

    柳至衍意外地看他一眼。“針灸自是能培元固本,暢筋通絡,但是長公主宿疾在心,太醫不敢冒犯長公主鳳體,頂多是隔門指導,差個下針精准的女子出手,但是這並不是件易事。”

    “令千金柳九不就是個人才?”

    來吧,讓他瞧瞧柳九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他真心期盼她確南本事,得以讓他委以重任。

    兩抹纖瘦的身影踏出了水榭寢房,轉往園子裡的石亭。

    隨著兩人入座,石亭桌面隨即擺上各式佳餚,其中一個已經張圓了眼,一雙白皙小手蓄勢待發。

    “多謝,你們也去歇著吧。”

    伺候的丫鬟聞言,乖順地退到了寢房那頭。

    人都還沒走玩,柳芫已經飛快地從雞湯裡挾了雞腿就碗,還沒咬上一口,便聽柳艾淡聲道:“吃呀,要是想死得不明不白的,你就儘管吃。”

    柳芫隨即抿了抿嘴,看著柳艾揀著桌上的菜丟進石亭外的池子,過了一刻鐘後,不見池魚有異,柳艾才入座,意味著可以開動了。

    “怎麼連吃頓飯都這麼麻煩,九姊,這裡是侯爺府,不是咱們家,你這舉措教人給瞧見就不好了。”柳芫小聲抱怨著。

    “有什麼法子,又不能帶來福進侯府。”柳艾淡然道,每一樣菜都是淺嘗輒止。

    “來福年紀也大了。”柳芫好笑地道。

    “你笑什麼?”

    “沒事,當年撿了來福,說往後就能替你試毒,結果咧,哪有試毒來著?真有試毒,它還能話到這把歲數?”偷覷了眼柳艾沉靜的臉色,柳芫討好地道:“九姊,你覺得長公主的狀況如何?”

    “還能如何,只要好生安養著,自然不成問題。”

    “咱們要是可以一直住在這裡就好了。”柳芫看著四周水榭美景,心生嚮往。

    “威鎮侯特地要咱們過府照料長公主,至少也要費上一兩個月的時間,甚至更長。”畢竟大夫能醫身卻無法醫心,只要長公主思慮不斷,哪怕現在養好了,終宄還是會舊疾再發。

    “要是可以住個一年半載就好了。”

    “你想得美。”威鎮侯府好歸好,偏偏到處可見湖泊,就連長公主的院落四周都是引水成溪,這點不好。

    “要是能讓長公主康復,你想到時候咱們可以跟長公主討什麼賞?”

    她眯起眼想了下。“我想要一套全新的銀針。”

    柳芫不禁啐了聲。“銀針找爹要就有了,如果是我,我就要跟長公主要一些九頭鮑,上回我弄了藥膳鮑,長公主吃剩的全賞給我了,那鮮甜……真教人魂牽夢縈。”

    柳艾被她吮指的動作給逗笑,沒好氣地道:“你要真跟長公主討食材,傳出去能聽嗎?人家還以為咱們柳家有多寒傖。”

    “咱們家是不貧,可咱們的菜色很貧啊。”嫡母掌家,她們哪有什麼菜色可挑,吃得溫飽就偷笑了。她像是想到什麼,不禁嫌惡地搖著頭,“瞧瞧侯父府是拿什麼來款待咱們,可七姊每回叫咱們去,別說招待一頓了,連點殘羹都不肯給,也不想想德妃傳出好消息,可是你的功勞。”

    柳艾輕哼了聲。“得了,七姊真正想攀上的可不是德妃,德妃有喜,對她而言也不見得是好事。”

    “不然七姊想攀上的是誰?”

    “還能有誰,後宮最得勢的是誰?”

    “皇后和鞏貴妃。”

    柳艾輕點著頭,慶倖她這傻妹子還有點眼色。“這兩位的舅家都是當朝權傾一方的,都是當年助皇上登基的功臣,皇上自然得要青睞有加,七姊雖有美貌但無家勢,想在後宮闖了一片天,先別提皇上瞧不瞧得上眼,想在後宮活下去,她就得要先選邊站。”

    真是個沒腦袋的,以為仗著美貌他日就能母以子貴?一般家宅就能鬥得直進橫出了,她還這麼想不開,以為自己進了後宮真能鬥倒人,蠢蛋。

    “說功臣,我聽人說當初皇上替基非常艱難,祁王還起兵造反,當時阻止逼宮的不就是已故的威鎮侯?”

    “嗯,聽說已故的威鎮侯為救皇上壯烈犧牲。”

    “說來也不怎麼公平,當年的功臣不那幾個,威鎮侯也算了一份,可是襲爵的威鎮侯卻成了個閒散勳貴,管著宮由十一衛,哪像其他的人權勢一把抓,差一點點就要爬到皇上的頭上去了。”

    柳艾聞言不禁輕歎口氣。

    “不公平,對吧。”柳芫認為她歎氣是附和自己。

    柳艾輕搖著頭,覺得她這異母妹子能在柳府活到這麼大歲數,走的真是狗屎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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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00:20:1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兩年前初見(2)

    “十三妹,有時候不管事反倒是好事,你認為皇上待威鎮侯府有失公介,我倒認為不是如此。”

    “怎麼說?”

    “那日我不過是替長公主施針,長公主向皇上提起,皇上便允我以承襲爹爹衣缽的名義進後宮給嬪妃看診,由此可見皇上對長公主的看重。”也好,趁這機會說一點讓十三妹學學,省得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而長公主時時進宮,是在替皇上押平後宮紛爭,將威鎮侯安插在宮裡,無皇命不得私自出京,這意味著時局尚未穩定,又或許他們是在等候後宮起了紛爭,再大刀闊斧地清理一番,也正因為如此,我才認為七姊挑這節骨眼進宮,簡直是蠢到讓我無言。”

    “你是從哪裡看出這些的?”柳芫幾乎想膜拜她了。

    “宮裡。”這還是托柳葳的福,讓她從後宮略略看出朝堂上的風起雲湧。

    “無端端的,你怎會注意起宮中動向?”

    柳艾忍不住又歎氣。“十三,我快要及笄了,我可不希望屆時我跟八姊一樣隨隨便便地嫁給莊戶,做一輩子的粗活。”她本是野心高些,想查探有哪些官員品格尚佳,或藉醫術引人說媒,可如今時局不明朗,她寧可嫁作商人婦。

    “可咱們的婚事是母親作主的。”柳芫突然沒了食欲。

    柳家共有十七女,可長大成人的只余六人,兩位嫡出,四位庶出,如今未出閣的,剩下九姊、十一姊和自己。雖然她和九姊都拼了命地在母親面前賣乖,但她心底也清楚,母親只將她們視為能用的棋子,長得標緻些的,如三姊就給富商當續弦,敢頂撞母親的,半夜被抬出的多的是,至於她和九姊的下場……難以想像。

    “是啊,我也想活著出閣,只要七姊還需要我,母親就不會動我。”哪怕她的醫術漸漸在宮中傳開,惹得母親不快,但母親依舊捨不得對她不利,只因她專治婦科,而柳葳絕對需要她的相助。

    “那麼接下來,七姊肯定會再叫你去的。”

    “是呀,當初我在家裡試石門穴時,就她和十一妹不肯試,也是嘛,人家是嫡出的,嬌貴得很。”

    “如今她肯定用求的來硬的,都要你幫她下針,到時候你千萬別客氣,多盡點力。”柳芫幸災樂禍地道。

    “當然,我會多撚兩下,最好讓她從此絕孕無子。”她拿筷子假裝下針,狠狠地紮進飯菜兩人哈哈笑著,嬉鬧中帶著幾分認真,壓根沒瞧見不玩處,藏身杏林裡的高大身影佇立已水榭寢房裡,傳來陣陣驚呼聲。

    華氏看著手中的畫,滿臉驚奇地看向柳艾。

    “在長公主面前獻醜了。”她面帶靦腆的笑道。

    “哪是獻醜了,這畫功……你這是上哪學的?”華氏朝她招著手,要她靠近些。

    柳艾徐步走到榻邊。“是跟著家父學的,家父的畫枝是一絕。”

    “原來柳院使竟還有如此深厚的畫技,這幅畫真是教我大開眼界了。”華氏噙著恬柔笑意輕撫著紙面。“瞧瞧,就連這牡丹都畫得栩栩如生,仿佛一陣風吹過還會搖曳生姿呢……欸,這下頭寫的是什麼字?”

    柳艾湊近要說時,外頭響起了婆子的誦報聲“長公主,侯爺回來了。”

    “讓他進來吧。”

    柳艾聞言,正要回避,卻被長公主給抓住了手,這細微的動作,教她隨即明白長公主的意圖。

    “母親。”花世澤一進房,瞧見了柳艾的背影,但仍大步地走到榻前。

    “宮中可有什麼事?”

    “宮要中一切皆好。”花世澤一如往昔地道,目光落在母親手上的畫作,神色為之驚歎,隨即又戒備心起。“母親找了畫師進府了?”

    華氏掩嘴低笑著。“說是畫師也成,這畫是柳九姑娘畫的。”

    花世澤微詫瞪向她。這是他頭一次如此近距離看著她,她側著臉,長睫低垂微顫著,水靈靈的眸子安分地垂下,就像個閨秀千金。

    “世澤,你幫我瞧唯,這底下的小字是寫了什麼。”

    花世澤接過畫,細細看過,具覺得這畫技十分了得,意能將人的神韻畫進五官裡,就連團放的牡丹都如此唯妙唯肖。“母親,這小字是寫著美人如畫。”

    華氏不禁笑眯了眼,直瞅著柳艾。“我年紀大了,哪是美人如畫。”

    “我畫的是美人,自然是美人如畫,沒有錯的。”這話是真切出自肺腑。長公主雖有宿疾,但難掩秀美五官,美人之姿。

    “你這嘴巴真是甜。”

    “是實話。”她難得說實話呢。

    華氏笑睨她一眼,對著花世澤道:“世澤,難得你今日回來得早,待會咱們一塊用膳吧,十三姑娘的手藝也是一絕。”

    花世澤看著母親臉上不遮掩的笑意,心裡有了底。“是。”

    柳艾聞言,縮回手,欠了欠身。“我先到廚房看看十三弄得如何了。”

    “我也一道過去瞧瞧吧。”花世澤接話道。

    柳艾嚇了一跳,就連華氏也愣了下,但怔愣不過是眨眼間,她確信兒子只要肯親近柳艾,必定會發現她的好。

    外頭正是天色欲暗未暗時,華燈未上,走在湖畔邊,教柳艾有些心驚膽跳,一方面卻又不住地偷覷著身旁的花世澤。

    真是個長得好看的男人啊,承襲了長公主的美貌,可惜那雙眼太冷,冷得她完全不敢癡心妄想。威鎮侯,皇上的外甥,是完全高攀不上的等級,她沒傻得妄想人家是看上自己。

    只是,她見過的男人不多,能並肩行走的,他還是頭一個,教她不自覺地多看他兩眼。

    “聽說昨兒個你進宮了。”他狀似漫不經心地攀談著。

    她嚇了一跳,忙收回心神,應了聲,“柳昭儀召我進宮。”不就是要她幫她灸灸石門穴,她是照辦了,但皇上要是不寵倖,那也是沒轍。

    “那麼,你必定聽聞了後宮消息。”

    柳艾聞言,思緒翻轉飛快,猜測他的用意,便順著他的話意道:“聽說二皇子得了急病,太醫束手無策。”

    “聽說是皇族特有的病。”他說著,斜睨一眼,果如他所料,瞧見她嗤之以鼻的神情。

    “這麼說也是。”皇族能有什麼特有的病呢,不就是有人敲起了奪嫡的敁鼓罷了。“聽家父說,相當不樂觀。”也就是說,查不出是哪種毒。

    “你想,如果是你,你解得了嗎?”他突地停下腳步。

    柳艾頓了下,看不見表情猜不出他的心思,但此刻抬眼又於禮不合……他就站在面前正對著她,分明是要逼她對視交談,這又是為什麼?

    “……奴家不懂侯爺的意思。”

    “院使女人說柳九姑娘是個醫精,就可惜是女兒身。”他垂眼瞅著,總是看見她低垂的臉,真教人生厭。

    柳艾哭笑不得,開心著卻也難過著。父親最大的遺憾是此生沒個兒子承襲他的衣缽,也正因為如此才會納妾無數,造就了後宅不寧。

    “家父謬贊了,奴家不過……”感覺下巴被輕觸了下,正疑惑著,她被抬起了臉,被迫正視他的眼,一雙深沉似海的魅眸,冷若冰霜卻又滿是孤寂。

    “與我交談,不許再垂著臉。”

    聽著他霸道的命令,她的心莫名地撲通跳著,搞不清楚他的用意,又被自己失序的心跳擾亂,更重要的是,他怎能隨意碰她。

    不假思親地退後一步,哪知腳底一空,教她驚覺後頭就是湖泊,嚇得她放聲尖叫,雙手不住地揮舞著——

    花世澤一把抓住了她,她借力撲到他身上,四肢幾乎纏上了他。“快走、快點!離開湖畔,快!”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吼著。

    花世澤瞅著她蒼白的臉,感覺她全身不住地輕顫,彷佛那湖泊會化成什麼毒蛇猛獸追逐她,才會教她這個恪守禮教的閨秀不管不顧地撲進他懷裡。

    她怕湖?

    忖著,他已經走了幾步,離湖畔遠遠的。

    “可以下來了。”他說著,不知怎地竟覺得有些好笑,可是一見她那膽怯環顧四周的神情,笑意隱沒了,總覺得心窩裡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她可以在太醫院裡與幾位太醫唇槍舌劍又手段圓滑,如今竟像是受驚的兔子,有種說不出的惹人憐愛。

    柳艾直到心緒穩住,才從他身上跳下,一時間還止不住身上的顫抖,直到一雙溫熱的手緊握住她的。

    “發生什麼事了?”他問。

    她盯著他厚實的手包覆著自己,如此地不合禮教,可這時她也管不了了,她需要個人幫她冷靜下來。

    “沒事,我只是怕水……”

    “為何?”

    “不知道,打我有記憶以來就怕水,也許……”她笑得慘澹。“也許上輩子我是被溺死的吧。”

    十三總是這樣笑她,她卻反駁不了,只因就連她都懷疑,要不此生她怎會如此懼怕,懼怕到一見湖泊就渾身僵直。

    花世澤眉眼未動,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後,將她輕擁入懷。

    柳艾瞪圓了眼,她從未與男子如此親近,更想不到他意會如此造次,想推開他,卻聽他問:“你喜歡牡丹?”

    “嗄?”她頓了下,不懂他無端端提起牡丹做什麼。

    “我問你話呢。”

    柳艾張了張口,無奈地道:“不是喜歡牡丹,是喜歡畫牡丹。”既然掙不脫,便由著他吧,最好有人經過杠見,到時候順便把清白賴給他,能高攀這威鎮侯府,她可是攀著了就不放手。

    “既不喜歡又為何要畫牡丹?”

    “富貴吉祥啊,哪個人不求富貴吉祥?”畫像裡再添牡丹,討喜度高。

    他輕點著頭,又問:“你喜歡什麼花呢?”

    “……芍藥。”

    花世澤輕笑出聲。“芍藥與牡丹不是挺相似的。”

    “外形不但相似,內質也同樣能做藥。芍藥的塊根能入藥,花瓣能入浴,香氣濃而不豔,牡丹的皮與根能入藥,花瓣能煎制為蜜餞,花香醉人。”

    “既然如此,為何較喜歡芍藥?”

    “也許是喜愛牡丹的人多,所以我就偏愛了芍藥。”就像家宅裡的嫡庶,她喜歡芍藥,就像是喜歡著沒人愛的自己。

    同樣都美,同樣都香,甚至芍藥還比牡丹堅強,但世人卻總愛著嬌豔的牡丹,無人會欣賞芍藥的美。

    “曾經,我總錯認牡丹與芍藥。”他突道。

    “嗄?”

    “後來,我知道怎麼分辨了。”

    “是嗎?”

    “牡丹盛放枝頭上,芍藥藏身葉腋間,牡丹濃豔,芍藥妖媚,尤其芍藥的花期較晚,是初夏時的花中之王,我也偏愛芍藥幾分。”

    他的嗓音低醇,在她耳邊低喃如春風,彷佛噙著笑,教她不自覺地抬眼,唇角未揚,眸底卻蓄著笑意。

    她不禁想,他這些話有弦外之音,還是她多想了?

    不管怎樣,這一刻她唯一確定的是,她第一次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忘卻了對湖水的恐懼。

    他,轉移話題,只為了安撫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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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00:20:3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後宮暗潮洶湧(1)

    景陽殿裡,柳艾屏氣凝神地為柳葳針灸,直到三根針都落准了,她才點著了艾團,在落針處灸著。

    “九妹,你道這還得要針灸個幾回?”柳葳乖乖地躺在床上不敢輕舉妄動。

    “嗯,自然是多多益善,畢意這三個穴位可以讓昭儀看起來氣色更好,昭儀難道沒發覺,如今氣色瞧起來,比傅粉施朱時還要明豔動人?”

    “那倒是,昨兒個鞏貴妃直瞧著我,還在我臉上搓了兩把,像是要確定我到底有沒有敷粉呢。”柳葳揚笑輕聲說道,那雙眼像是會笑似的。

    柳艾睨了眼,不否認柳葳確實是個差人,如出水芙蓉,美得奪目,可誰會知道這張嬌美的臉龐底下藏著無數骯髒的心思。

    “昭儀近來和鞏貴妃走得近,這樣好嗎?”她不著痕跡地打探著。

    要不是為了替花世澤打探消息,她可不會三天兩頭就進宮一汷替柳藏針灸。

    一想起花世澤,她心裡就一陣騷動,明明是那般冷情的人,卻為了安撫她而摟她入懷……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被人這樣抱著,要她如何心神不動,哪怕明知他不過是想利用自己。

    “你聽見宮裡的傳言了?”柳葳微眯起眼問。

    “唉,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呢,二皇子如今病得正重,宮裡人心惶惶,不知道要選哪邊站,昭儀自個兒還是明哲保身的好。”她話說得誠懇,擔憂的神色表現得恰如其分。

    柳葳撇嘴笑得又冷又豔。“我是傻的不成,該怎麼做,我會不知道。只是我是個新人,總是得要處處討好,不能關著門不讓人家來吧,一個小小昭儀,可是得罪不起貴妃的。”

    “那倒也是,難為昭儀了。”柳艾輕點著頭,時刻一到就輕撚著針,灸得十分小心。“可是,我方才進景陽殿前,聽宮女說好像四皇子也病了。”

    “是嗎?”

    柳葳眸裡乍現的精光,哪怕眨眼便隱藏得極好,但還是教她察覺。

    這個笨蛋,她竟與這事牽扯上,腦袋到底在想什麼?難道她會不知道一個行差走錯,整個柳氏家族都會跟著陪葬?

    “大概是錯不了,淑妃的椒和殿裡有太醫進出著。”柳艾收妥心思,置身事外地道:“先前我問過爹爹了,爹爹說這病極為古怪,卻又不是毒,教人摸不著頭緒,如今只能跟其他皇子隔離。”

    “這樣啊……可要是皇族特有的疾病,恐怕隔離也無用。”柳葳笑意淺淡,像是在盤算什麼。

    “要是皇子們一再出事,皇上一旦無嗣,說不準被囚禁在邊境的祁王就要坐收漁翁之利了。”柳艾不著痕跡地提點著,就盼這場奪嫡之戰能儘快落幕。

    十年前皇上登基時,已經祁王不滿皇上以束髮之齡登基,發動宮變。當時到底有多兇險,她年紀小無以得知,但有時聽太醫院裡出入的太醫、宮人談起,可以想像當時是九死一生,皇上是踩著無數人的血而登基的。

    當于當初宮變時,祁王並不在京城,只能強冠罪名將祁王流放邊境,但誰敢說現在的朝堂上再無祁王一派?時局未穩,後宮又亂,這一整個內憂外患,到底是誰想逼死誰。

    柳葳嗤笑了聲。“再怎麼輪也輪不到祁王爺,皇子們一個個都還好好的,這算了算皇后的大皇子,端妃的二皇子,貴妃的三皇子,淑妃的四皇子,賢妃的五皇子,德妃肚子裡那個沒了,可雅妃肚子裡還有一個……皇上子嗣就有六個,你擔心什麼?”

    “希望是如此,我只擔心昭儀的安危。”

    柳葳垂著長睫不知道在思索什麼,突道:“聽說你在威鎮侯府住上幾個月了。”

    “嗯,快四個月了吧。”

    “怎麼都沒聽你提起?”

    “這要說什麼呢?又不是好差事。”柳艾皺著眉,輕搖著頭。

    “是嗎?我以為你打算飛上枝頭當鳳凰呢。”柳葳說著,眸底閃過一道陰狠。

    柳艾故作驚慌地撫著胸口。“昭儀想哪去了?那可是威鎮侯府,我哪裡高攀得起。昭收就不知道我在威鎮侯府裡步步為營,就擔心長公主一時有恙,我就不知道會落得什麼下場。”

    “你怕什麼,長公主本就體弱,心思又重,一年半載的根本安養不好。”

    “這事咱們知情,可威鎮侯會這麼想,皇上會這麼想?”柳艾苦著臉,手上的動作沒停下。

    “在位者是不管那些的,只管看成效,可長公主下不了重藥,想醫得有成效,怕要再費上幾個月。”

    “那你就勸勸長公主,要她好生安養,別老是往宮裡走動,要是不小心染了皇族的病,後裡可就不堪設想。”

    柳艾心裡一驚,明面上埋怨地瞅她一眼。“昭儀,你當我是什麼呢,長公主是我能勸的嗎?”柳葳這是怎地,難不成她連長公主也敢下手?就為了不讓長公主插手後宮之事?

    “跟你說笑的,瞧你認真的。”

    柳艾可憐兮兮地努了努嘴,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心裡卻不住地盤算,這奪嫡一戰的幕後主使到底是誰?

    她知道,柳葳是沒本事作全盤計畫的,但柳葳極可能獻計又獻了什麼。柳葳懂得粗略的醫學,對用藥也頗懂,但毒……她不認為柳葳能夠弄出連爹爹都解不了的毒,再者宮中進出的貨物都嚴格控管,要從外頭運毒幾乎不可能,而宮中司藥局裡的藥品是管制的,領用都有登記。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還是說,毒藏在禁衛無法搜查之處?

    最要緊的是,這事她到底該不該跟花世澤說?

    柳艾這一輩子甚少感到後悔,因為她行事必定反覆推敲才行動,然而眼前的狀況直教她暗罵自己,竟為了維護柳家而險些害死長公主。

    就說了,無月的中秋夜,肯定是個壞兆頭!

    “穩下來了嗎?”隔壁暖閣裡傳來柳至衍的低嗓。

    “已經穩下。”柳艾下完最後一針,診著脈患,眉頭不禁微皺。

    她簡直不敢想像,自己隨侍在旁,竟還讓長公主出了差池!她明明每樣膳食都以銀針試過,甚至還特地要了只鳥兒試毒。

    結果,她卻眼睜睜地看著長公主在自個兒面前倒下。

    吸了口氣,看了眼長公主蒼白的面容,她起身讓宮女伺候著,拉過屏風,才走到隔壁暖閣。

    一進暖閣,她隨即聞到一陣血腥味,抬眼一看,除了父親和數位太醫,就連皇上和花世澤都在場,她趕忙施禮,隨即退到一旁。

    “狀況如何?”柳至衍沉聲問。

    “我給長公主下了華蓋、紫官、玉堂和膻中穴,診其脈,脈顯結脈與革脈,這是好轉之象。”

    “沒有出現代脈?”柳至衍再問。

    “沒有,長公主的脈象一直以來是結脈,但方才診出革脈,脈息沉數細,反是有所變異之脈,女兒認為這反倒是有利於長公主的病情,教女兒不解。”這一點她確實無法理解。

    中毒者一般會診出代脈或結脈,但因為她熟悉長公主的脈象,只要脈息有丁點變化,她便能推算,而長公主一開始的脈確實是有中毒跡象,可不到一刻鐘,脈息立變,教她摸不著頭緒。

    “柳院使,長公主的狀況宄竟如何?”當今皇帝華重盛不耐地問道。

    柳至衍隨即上前躬身道:“皇上,長公主目前狀況無虞。”

    “是毒嗎?”華重盛面露殺機地道。

    “以其脈象看來,並非是毒,極可能是長公主在宴席上吃到了不適宜之物。”

    華重盛看向一旁垂首不語的柳艾,口氣不善地道:“柳院使,令千金在威鎮侯府照料長公主一段時日了,今兒個中秋宴入宮隨侍,豈會連長公主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都不知道。”

    站在華重盛後頭的花世澤緊繃著臉不語,但見柳艾隨即跪在華重盛面前,道:“皇上息怒,一直以來長公主陰盛寒積之征,民女不敢下重藥,以外針內藥並用而下,長公主已有所起色,然而今日晚宴恐有藥膳,再加上民女所施藥方,造成藥效加乘,因而使長公主昏厥。”

    華重盛微眯著眼,回想長公主今日進宮,氣色確實比往常要好上許多。

    感覺皇上怒意稍緩,柳艾才大膽再言,“不知能否請皇上差人告知長公主宴上所食用的藥膳食料,好讓民女確認宄意是何物造成長公主昏厥?”

    華重盛沉吟了會,交代了一旁的貼身太監,隨即再問:“長公主確實無恙?”

    “回皇上的話,長公主確實無恙,民女一刻鐘後會再施針一次,最多半個時辰內長公主便會蘇醒。”

    華重盛松了口氣。“長公主一醒,立即差人通報。”

    “遵旨。”

    “擺駕。”

    “恭送皇上。”一行人隨即作揖,恭送皇上離去。

    暖閣裡幾位太醫在柳至衍的命令下,先行離開。柳至衍本是要留下,卻在花世澤上前說了幾句話後,神色微變地匆匆離開。

    柳艾起身便幽幽地道:“侯爺暫且在這兒歇息吧,長公主一醒,我會先告訴你的。”

    “真不是毒?”

    柳艾頓了下,咬了咬唇。“理該是毒,但最終反倒是出了好的脈象,我懷疑有人以示警的手法,添了微量的鞏固,而其毒有強心之效,反而對了長公主的病徵,只是劑量微重,導致長公主承受不住厥了過去。”

    “所以母親確實無恙?”

    “確實無恙,但要是再受一回,我就無法保證。”換言之,是要他盡可能地讓長公主待在威鎮侯府裡養病。

    她垂首等待許久,等不到下文,怯生生抬眼,就見他不掩怒氣的目光正瞪著外頭,而他的臉色異樣的蒼白,不及細想的,她探手診他的脈,脫口道:“你受傷了?發生什麼事?”

    難怪她剛剛就聞到一股血腥味,原來是從他身上來的。

    花世澤收回目光。“中秋宴上,有刺客夜襲,我分了點心神,受了點傷,不礙事。”

    “不礙事我就不會聞到血腥味。”她查探他身上,就見右邊肩胛處的衣裳被劃破,她瞧了眼,見那傷口已經見骨,不禁拉著他到一旁榻上坐下,忍不住酸他一句。“都已經見骨了還不礙事,還真是鐵打的漢子呢。”

    桌上還擱放著太醫未帶走的藥箱,她翻找著,找出乾淨的布巾和金創藥,回頭解著他的衣襟,一扯下,她的臉微微地燒紅著。

    雖說她是個大夫,但她從未診治過男子,甚至根本不曾見過男子裸身,目光掠過他刀鑿似的胸膛,趕緊專注在他的傷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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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00:20:5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後宮暗潮洶湧(2)

    花世澤面無表情地任由她包紮傷口,淡淡開口問:“你可診過皇子的脈?”

    柳艾手上頓了下。“沒。”

    “昨兒個五皇子也發病了,嘔吐、腹疼、高燒不退,雖說今兒個燒已退,然卻嘔出血來,你認為,這是什麼毒?”

    柳艾快速思索著。“很多毒都會引起這些症狀,可是家父已說過,沒有毒征。”指的是並沒有出現中毒的脈象。

    “你也認為不是毒?”

    “宮中藥材有所管制,想從宮外帶入也不容易,可有先從禦膳房著手?”

    “皇子們的膳食是由後宮的廚房另備。”

    “……那是否查過這其間接手過膳食的宮人?”

    “膳食日日都由不同人準備,不同人送進各殿。”

    柳艾聽聞,頭痛地替他拉妥衣衫,目光卻不住地落在他的胸膛,乾脆閉起雙眼,來個眼不見為淨。

    “宮中近來有人私語,正是因為皇上逆天登基,才教皇子遭此災禍。”他哼笑了聲。“簡直是笑話,皇上登基是先皇遺詔,假得了嗎?”

    柳艾待臉上熱度稍退,吸了口氣問:“皇上登基後,可有換掉大批宮人?”

    “當然有。”

    “那麼,就從有品秩官階的宮人們先查,連內命婦也別放過。”

    花世澤驀地抬眼。“你指的是——”

    “我大膽認為有人刻意在後宮興風作浪,讓後宮嬪妃為一已之私謀害皇子,製造混亂局面,讓皇上疏于防備祁王。不知我如此猜測,侯爺認為是否太過?”後宮嬪妃為爭寵,平常就已是齟齬不斷,要是有人在耳邊造謠生事,後宮想若出事端還怕難嗎?

    說穿了,後宮嬪妃就跟一般家宅後院的姨娘沒兩樣,為了母憑子貴,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都幹得出來,她在柳府看多了。

    花世澤目光如炬,不敢相信她竟能將朝堂間的情勢看得如此透澈。

    “至於皇子們身上的毒就讓我來查吧。”這事不光是為了他,為了長公主,也是為了自己,萬一真是柳葳那蠢蛋遭人煽動,她也得趁早善後,總不能讓柳葳將那把火給燒到柳家身上吧?

    “……你想要什麼?”

    柳艾笑了笑。“侯爺未娶妻也未納妾,對不?”她想,她在這個人面前也不需要太過偽裝,橫豎最難堪的模樣都被他瞧見了。

    花世澤微揚起眉。“所以——”

    “明年我就及笄了,我不希望讓嫡母隨意找個人配了我,所以……”要她自個兒提親事,實在是太出格,但只要當作交易就好。“我希望侯爺可以納我為妾,主動上柳府表明納妾之意。”

    花世澤噙著似笑非笑的笑意,難以置信她竟大膽地自主親事。

    “侯爺,這是一樁交易,對你有益無害,絕對不會有任何損失。”怕他不允,她賣力鼓吹著。“要是納我為妾,長公主有我照料,侯爺就能心無旁騖地進行手上的要務。”

    “聽起來,我似乎占了你很大的便宜。”

    “誰要我是個人微勢薄的庶女呢。我呢,並非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我只是太想離開柳府,逃脫我的命運。”柳府後院姨娘爭鬥,可憐她連姨娘都沒有,從小就得看人眼色過活,為了活下去她練就了一身好本領,其中就以醫術與騙術最為精湛。

    她學醫,是為了有一技之長,而騙術,不先騙過自己,如何騙別人?她騙自己可以過得很好,她騙自己什麼都不要,只求活下去,久而久之,她就真的只為活下去而盲目地活。

    如今有機會可以為自己真正地存話著,她為何不爭。

    “威鎮侯府不會是個好選擇。”時局正亂,天曉得往後會如何。一旦皇上有了差池,威鎮侯府將會首當其衝,而身為暗衛之首的他,何時會出事,任誰都說不得准的。

    柳艾煞有其事地歎了口氣。“那倒是,侯爺天性冷情,不是個好相與的,但是只要有本事替侯爺分憂解勞,侯爺是不吝于打賞的。”她明知他提的是威鎮侯府在朝堂上險惡的處境,甚或是他並非明面上的閒散勳貴,卻偏是不接。

    花世澤笑了笑,欣賞她聰明地顧左右而言他,卻又能拐回正題。“賞,只要你說得出口,我就能給得起,但是,你要是毫無進屏呢?”他帶了點壞心眼道。

    “不可能的,我一定會找出答案的。”她綻放連自己都不自覺的燦亮笑花,只因她知道,他允了。

    “那麼且讓我看看你的表現吧。”既然她執意當撲火的飛蛾,他也愛莫能助,不過要是此生有她作陪,似乎是件頗有樂趣的事。

    兩人達成協議,待長公主清醒回威鎮侯府後,她提議自己暫且搬回柳府。

    “為什麼?”不是嫌柳府是龍潭虎穴,還急著趕回去。

    “因為我想來福了。”她笑得皮皮的。

    事實上,她要進後宮打探消息,自然得要讓柳葳對她有基本的信任,而挑選在長公主出事後回柳府,絕對是個再好不過的時機。

    花世澤沒追問,儘管這是他第二次聽見來福這個名字。在與她約定每晚戌時一刻在交泰門外的橋亭相見後,便讓顏奎送她回柳府。

    每隔三日,她會進威鎮侯爺替母親針灸,那時,他不見得見得到她的人,但每晚戌時一刻,他倆必在橋亭上相會,每每瞧她走上橋亭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分明怕著卻又不願顯露的倔強,教他好氣又好笑,等著她何時開口央求他換個相會處。

    然,她倔得嚇人,從未提過。

    每日聽著她打聽的第一手消息,看著她描述時,時而凝重時而打趣的神情,他的唇角隨她的情緒起伏毫不自覺。

    在他面前,她從不隱藏真實的自己,幾分傲氣幾分大膽,這樣的她,很好。

    倚在橋亭欄杆,北風刮得他的大氅獵獵作響,也刮得他手上的狐裘隨風飛揚。天候入冬了,他卻發覺她穿得太過單薄,襦衫雖是乾淨卻顯舊,連件裘衣也不曾搭上,看了幾日總是那件纏枝繡花夾袍,所以今兒個他特地帶了件狐裘。

    然而眼見已過了戍時一刻,依舊不見她的蹤影,他不由得望向交泰門的方向。

    交泰門是通往後宮的最後一道門,是他無法踏入之地,之所以約在此處,正因為從這裡望去,只要她踏出交泰門,他便能瞧見她。

    會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心弦微動著,正打算差個人去打探時,適巧見易水走來。

    易水和顏奎是他從禁衛裡挑選出的隨從,兩人皆有品秩,平日他進宮時,他倆便會進禁衛所,偶爾會帶兵操演。

    “侯爺,柳九姑娘要我傳口訊,說是今晚她無法赴約。”易水向前幾步稟報著。

    “你在哪遇見她的?”他面無表情地間著。

    “在太和門那頭。”

    花世澤疑惑地揚起眉。“可有瞧見誰在外頭接應她?”太和門是正南的禦門,是官吏進出之門,莫不是柳家出了什麼事?

    “是,顏奎。”易水硬著頭皮道。

    “顏奎?”花世澤微詫,不假思親地道:“備馬車,到顏家瞧瞧。”

    “是。”

    不久,馬車停在顏府對面的轉角,花世澤沒吭聲,易水自然沒動作,就在轉角靜靜地候著。

    近來侯爺與柳九姑娘的關係教人如霧裡看花,愈看愈糊塗,好比眼前來到了顏府,要想知道顏奎找柳九姑娘做什麼,只消他下馬車詢問便可得知,可侯爺卻是悶不吭聲地在外頭等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瞧見柳艾出來,上了馬車,顏奎親自駕車帶她離去。

    易水暗罵顏奎不知避嫌,這時分怎能與柳九姑娘獨處,哪怕他駕馬車也不應該,兩人這看似親近的相處,曖昧得引人揣測。

    “回去吧。”

    易水猛地回神,問:“侯爺,不跟去瞧瞧麼?”

    “有什麼好瞧的。”他哼了聲。

    既然沒什麼好瞧的,待在這兒近半個時辰做什麼呢?當然,這是心裡話,他不像顏奎那個傻的會問出口。

    不過,明日他會找顏奎把話問清楚。

    翌日,戌時一刻,花世澤在原地等候著,寒風一日比一日冷洌,狐裘依舊掛在他的臂上,他垂著眼睫不知道在思索什麼,直到腳步聲接近。

    “侯爺。”

    他懶懶橫睨,見她粲笑如花的走近。

    “今日有何進展?”

    “今日柳昭儀帶著我進鞏貴妃的朝陽殿,目前沒發現任何異狀。”

    “都看仔細了?”

    “嗯,朝陽殿裡栽種了大片金銀花,金銀花是好東西,配上甘草、黑豆,那是最快速的解毒湯,我猜想是鞏貴妃防人下毒所栽種的。”她說著,微微聳起肩像是避著寒風。

    花世澤腳步微移,替她擋去了大半的風勢,將狐裘遞給她。

    柳艾受寵若驚地瞧著他,卻沒接過狐裘。“我不能收。”

    “那麼,誰給的你才能收?”他嗓音無波地問。

    柳艾不解地皺起秀眉,不懂他的火氣從哪迸出來的。“侯爺誤解了,如果我身上突然多了件狐裘,會教人起疑的,這宮裡眼線密佈,要不是這座橋亭沒有皇上旨意不准靠近,說不準咱們約在這兒的事早就被察覺了。”

    “所以,你是因為如此,才不要我更改相會之處?”原來,在她計較過得失之後,她就能勉強自己壓抑恐懼?

    在她面前,只有得失,再無其他?

    “此處甚好,宮裡恐怕除了這裡沒有更隱密之處了。”

    花世澤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拿去吧,要是有人問起,就說是顏奎為了答謝你相贈的。”

    柳艾愣住,沒想到他居然知道。“顏奎還要我保密,自個兒倒是先說了。”

    “他沒跟我提,是我猜的,畢竟他妹子從小身子骨就弱,老是吊著一口氣,許是近來入冬,病情急轉直下,才會硬著頭皮拜託你。”顏奎不提,不過是因為不想教易水嘲笑罷了,只因任誰都看得出顏奎並不喜歡柳九。

    “侯爺也看得出顏奎討厭我?我可不在意,瞧,他再討厭我,為了他妹子還是得對我低頭,不過,我並不討厭他,他是個好兄長,我很羡慕顏麗。”要是能有個兄長護著寵著,就算病著,她都覺得幸福。

    花世澤沒搭腔,看著遠方的湖面,直到一股奇特的香味襲來,他才看向她。

    “這是什麼?”

    “香囊,這裡頭裝的可是我獨門調配的三香散,只此一家,絕無分號。”她驕傲地揚起小臉。“這香囊是我親手繡的,就當是我送給侯爺的定情物。”

    花世澤唇角微勾。“香囊無法當定情物。”

    “唉,侯爺就可憐我一個小小庶女,實在是阮囊羞澀,拿不出像樣之物。”

    花世澤沒回她,逕自打量著香囊上均勻的針腳,斑斕的色彩,不禁暗歎她連針線話都是一絕。“鳳凰於飛?”

    “侯爺能想到的就只有如此?”

    “要不?”

    “侯像慢慢猜吧,要是猜中了有賞。”她調皮的尋釁地道。

    “你能賞什麼給我?”

    “我得好生想想。”她笑嘻嘻的。

    花世澤拿著香囊,望著她水盈盈的眸子彷佛盛裝著滿天星斗,那般燦爛迷人,不自覺的掃除了他內心的陰霾。

    她怎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夠掌控他的喜怒?

    “時候不早了,我得趕緊走了。”她朝他欠了欠身,笑意始終噙在她秀麗的面容上。“明日見,侯爺。”

    他輕應了聲,瞧著她離去的背影,久久無法回神。

    他喜歡聽她說,明日見,彷佛在允諾一個又一個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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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00:21:0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表明心意納為妾(1)

    元旦大宴,在長公主的央求之下,柳艾隨待在旁。

    宴席結束之後,長公主難得強硬地要柳艾作陪,柳艾迫不得已只好陪同回威鎮侯府,順便借宿一晚。

    “皇姊今兒個的氣色真是好,朕已經好多年沒瞧見皇姊如此好氣色了。”華重盛說著,看向坐在身旁的花世澤。

    “確實是如此。”花世澤淺露笑意地道。

    “柳院使的千金裡真是了得。”華重盛頓了下,問:“她及笄了麼?”

    花世澤眸色微動了下,“尚未及笄。”

    “雖說她比不上柳昭儀的絕麗,卻有股妖而不俗的氣韻,再長個兩歲想必會是個令人難以忽視的美人。”

    “皇上,柳九已有婚配。”話輕易地脫口而出,就連他自己都怔住。

    “具的?那你可知道對方是誰?”

    花世澤輕抿著唇,起身朝他施禮。“正是微臣。”

    “你?”

    “母親看上了她,極力地撮合我倆,而她也給了我這香囊作為定情物,過幾日我便會上柳府表明納妾之意。”

    華重盛看著他半晌,噙著寓意不明的笑。“世澤,你方才犯了欺君大罪,你騙朕說她尚未及笄,又道過幾日要上柳府表明納妾之意。”

    “皇上恕罪。”花世澤隨即單膝跪下。

    “起來吧,今日是皇族之喜,你是朕的外甥,難不成朕還能跟你置氣。”華重盛拉他一把,神色一轉,低聲問:“祁王那頭可有動靜?”

    “微臣已經派人監視,進出邊境別館者嚴加搜查,一有異狀直接押回京,至於宮中的幾名老人,由微臣親自逼供,可惜一無所獲,不過皇后與貴妃一派朝臣,微臣暗中栽贓了罪名,殺雞儆猴,省得仗著功臣之後無法無天。”

    “這法子倒好,近來也因為你有所動作,後宮似乎是消停許多,皇子們的病症也緩和了下來,今日至元宵隔日皆無宵禁,記得加派人手看管交泰門,至於其他的,你知道該怎麼做。”

    “微臣遵旨。”花世澤順勢起身,不自覺地撣了下方才被華重盛抓住的腕部。

    看著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不知怎地,竟厭惡了起來。

    回到了威鎮侯府,花世澤如入無人之地,避開了巡邏侍衛,入了水榭客房。

    房裡,燈火如燦,柳艾和衣而睡,彷佛睡得不怎麼安穩,秀眉微微皺起。

    他站在床邊,直睇著她的睡臉。

    識得她近一年,這一年來她抽長了身子,小臉也快要長開,倒沒想到意連皇上都主意起她。

    真是令人惱怒的事。

    女人,果真是禍水。

    該讓她載帷帽出入宮中的,又或者,不該再讓她進宮。

    思緒一上心頭,他眉心不禁緊擾著,不解自己怎會生出如此荒唐的想法。這是一樁交易,之于他只有利而無害的交易,要是她無法替他查出後宮裡隱藏的毒,眼前的消停只會是暫時的。

    她是再適合不過的人選,在她尚未提出交易之前,他就有意思要她進後宮查探。

    可是他為何不願意了?

    他苦思不解,仿佛只要一直瞪著她的臉,就能找出答案,然而瞧著瞧著,鬼迷心竅的,他府下身,長指輕撫她紅豔欲滴的唇,幾乎在同時,她驀地睜開眼,動作迅速地退至牆內,神色戒備地看著他,直到認出是他才鬆口氣。

    柳府到底是怎麼待她的,怎教她養出如此重的防心?

    “侯爺怎麼到我房裡?”雖是松了口氣,柳艾還是有所戒備,為的卻是男女之防。

    “怎麼,怕被我壞了清白?”花世澤神色自然地朝床畔一坐。“你與我交易時,大膽得很,我當你沒將禮教當一回事。”

    柳艾瞪著他的背影,氣得牙癢癢。

    那是兩碼子事!交易是交易,想被他納為妾,不代表她想與他同床共枕,他應該知道才是。

    但,他說得也沒錯,他日她真成了他的妾,她避得了嗎,是她自個兒爭來的,怪誰呢。

    “過兩日,待我手頭上的事忙完,我會走一趟柳府,表明納你為妾的心意。”

    “侯爺怎麼突然……”

    “往後要是在宮裡,盡其可能地避開皇上。”

    哪怕他沒頭沒尾地說,可聰明如柳艾,還是一聽就明白,“侯爺想太多了,皇上怎麼可能看上我。”

    “女人對皇上而言,並非是看得上看不上,而是有用無用之分。”他淡然道。

    柳艾抿了抿唇,覺得他這話說得有道理。“侯爺特地到客房找我,就為了要跟我說這些事?”聽起來似乎不急呀,何必擾人清夢。

    花世澤回頭睨她一眼。“今年元宵花燈會掛滿四方禦道,想不想去賞花燈?”

    柳艾眸色一亮,隨即又黯了下來。“想去,可是母親不會允的。”她多想去,然而每年總是聽著嫡姊姊說著燈會裡的燈燦如晝,花燈七彩奪目,她早心生嚮往,但沒有嫡母允許,她是踏不出柳府的門的。

    “我會到柳府接你賞花燈。”

    柳艾小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所以,侯爺表明心意是為了屆時能讓嫡母放行?”畢竟納妾和明媒正娶是大不相同的,哪怕兩人私下見面也不算太出格。而他不吭聲,她當他默認了,整顆心隱隱撼動著。

    這是什麼感覺?心裡像是有什麼在流動著,暖和著,快要滿溢。

    “戌時一刻,我去接你。”話落,他隨即起身。

    “好!”

    他沒回頭,光聽她的回話,就知道她臉上的笑意有多燦爛。

    如花世澤所承諾,兩日後,他直接找了柳至衍談起此事。柳至衍不甚滿意,但在花世澤的強勢之下,只能無奈答應,消息傳進柳府時,柳家主母一雙眼簡直要瞪穿了柳艾,就連嫡妹柳芙更是有意無意地嘲諷譏刺。

    柳艾壓根沒放在心上,繼續裝乖扮柔順,把頭垂得低低的,把事做得好好的,讓人挑不出毛病。

    只是,有一點是她當初樂昏頭忘了細想的,一旦她被花世澤納為妾之後,柳葳對她的防備心會更重。只是事到如今,擔憂也沒用,她滿心期待賞花燈之約。

    元宵夜,她興沖沖地等著花世澤上門,發上還特地插上了釵花,穿著長公主賞給她的粉藕色梅枝襦衫裙,外頭搭上了花世澤贈與的狐裘。

    她等啊等,早已過了戌時一刻,卻不見他的蹤影。

    “還等呢,人家說不準把這事給忘了,就你像個傻子盼著。”柳芙經過她的小院時,酸了她兩句。

    柳艾沒吭聲,擔心他是否遇到麻煩。元旦至元宵隔日是沒宵禁的,這時城門與坊門大開,細作容易扮作商旅進城,甚至混進宮中。

    他不會出事吧。

    正忖著,有丫鬟來報,說是威鎮侯已在宅外候著,她趕忙先上主屋跟嫡母說了聲才出門,一上馬車,她上下打量著他。

    “怎麼了?”花世澤好笑地看著她,瞧她臉上脂粉未施卻膚白賽雪,唇不點而朱,最要緊的是今兒個穿的正是他給的狐裘,教他心情大好。

    她輕輕地診著他的脈,聲輕如歎息。“侯爺身上有血腥味,但是身上無傷呢。”

    花世澤唇角笑意凝住,抿了抿唇道:“沾了血麼?是我沒注意。出宮前刑了兩名細作,多費了點功夫才遲了時候。”

    她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他的衣擺上,脫口道:“侯爺,細作的命就不是命麼?”

    “……柳九,你逾矩了。”花世澤頓了下,面色森冷這地道。

    “侯爺心疼長公主,卻視他人為無物,至今還是不懂得珍惜人命。”雖然她很清楚他不過是職責所在,也很清楚他的冷漠恐怕非天生如此,她太瞭解人在不得不拼搏的環境裡求生存時,不狠,是活不下去的。

    只是,心一旦狠,人就麻木了,她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能讓自己走到那一步,否則她就會跟那些人一樣。

    “所以你認為我應該等死?”他撇唇冷笑著。

    “不是,只是……”她怕他陷在殺與被殺的輪回裡,今日他殺人,明日人殺他“不說了,走吧。”他淡聲打斷她未意的話。

    馬車緩緩地駛出了大街,朝南禦道而去。

    “聽說今年的燈會以南禦道最為出色,待會到了延平街,咱們得步行過去。”許是馬車裡太過清冷,他才淡聲說著。

    “嗯。”她也淡淡回應。

    本是興高采烈的賞花燈,可誰知道才要出門就談了那事,教人怎麼也開心不了。

    到了延平街,兩人下車步行,顏奎與易水隨侍在後,街上熙來攘往,早將大街擠得水泄不通。

    看著人多,花世澤不禁煩躁了起來,而身旁的人又無一絲反應,教他不禁打起返回的念頭,就在這時,身旁突地傳來——

    “哇!”

    他側眼望去,就見她抬著小臉看著大街右側懸掛的巨型八角花燈,七彩繽紛,絢爛奪目。

    她張著小嘴,一雙水眸圓亮亮的,簡直像個初進城的鄉巴佬,可看在他眼裡卻又是恁地可愛,可愛到教他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柳艾聽見笑聲,側眼瞪去。“我……我是頭一次賞花燈,犯得著笑人麼?”

    花世澤忍著笑,餘光瞥見拿著糖葫蘆的小販,隨即便抽了一支遞給她。“敢情這也是頭一次“糖葫蘆?我見過。”她接過手,輕輕咬了一口,嚼著嚼著,雙眼發亮。“真的是酸酸甜甜的味呢。”

    這下子,花世澤笑不出來了。

    院使千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逢佳節,這些千金閨秀還是被允許上街的,而她竟連糖葫蘆都沒吃過。

    “侯爺怎麼了,想吃?”她本想與他分享,可又覺得似乎於禮不合。

    花世澤直接拉著她的手,低頭咬了一顆。“嗯,確實是酸酸甜甜的,那頭還有在賣炸湯圓,想不想嘗嘗?”

    “好啊好啊。”她點頭如搗蒜,哪怕晚膳早用過,但對於這些沒嘗過的,她吃不下也要嘗個味,回頭再多帶一份回去給十三妹,肯定教她樂的。

    “走。”他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柳艾呆了下,卻被人潮給擠著走,半被他強勢地牽著,她有些迷惑地抬眼看他,又垂眼看著他握住的手,抿嘴露出靦腆的笑。

    雖然不是兄長!但有人能護著寵著,真好。

    一整晚的走馬看花,吃喝玩樂,教柳艾笑彎了水眸,直到三更天也不覺累。

    “難不成元宵夜大夥都玩通宵?”她新奇地看著絲毫未減的人潮。

    “一般都是如此,至少要玩到明晚。”

    她輕點著頭,看著花燈看著小販,看著街頭街尾成雙成對,又瞧見男男女女在角落裡低聲交“看來元宵夜也是情人夜,這話真是不假。”

    “嗯?”

    “我以往在話本上瞧見,上頭寫著,要是夫妻在元宵夜偷兩盞燈,回去就能生一對子女,要是有情人在元宵夜親吻彼此,日後必定會有情人終成眷屬。”

    “有這說法?”

    “不是如此?”她被騙了?

    “許是許久以前的說法吧。”

    “喔……”說到底,她就是被騙了。啐,向來只有她騙人的分,何時輪到她被騙?算了,說說而已。“侯爺,時候不早了了。”

    “好吧。”

    上了馬車,花世澤才剛坐妥,便見一塊翠綠玉佩遞到他面前。

    “定情物。”雖說他們之間是不需要定情物的,但既然他都討過了,她自然肯給。“不是什麼上等玉,侯爺可別嫌棄。”

    “鳳凰?”他輕撫著上頭的雕飾。

    “對了,侯爺可猜出香囊上鳳凰於飛的意思了?就充當今晚的燈謎,要是猜中了,大大有賞。”

    “倒不如你說出謎底,本侯爺大大有賞。”

    柳艾雙眸發亮。“賞什麼?”

    “說出謎底再賞。”花世澤被她逗笑。

    柳艾努了努嘴,便道:“世間總說龍鳳配,龍為陽,鳳為陰,一如你與皇上,然而鳳凰配,鳳為陽,凰為陰,一如侯爺與我,朝常上的鳳,被真命天子囚于宮中,可是威鎮侯的鳳,不過是只凡鳥,凰為凡皇,皇為天,與凰同處的鳳,是可以天地翱翔的凡鳥。”頓了下,像是思及自己說得太過,趕忙又補了一句,“被囚于宮中是說說而已,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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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00:21: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表明心意納為妾(2)

    未竟的話被他封了口,她瞪圓了眼。她的唇被細咬輕齧著,甚至他想進到她的嘴裡,嚇得她不知所措,心跳如擂鼓。

    在被他強行侵入時,她緊抓著他的衣襟,唇舌被糾纏著,教她呼吸紊亂,整個人發熱又發軟,幾乎快要軟倒在他懷裡。

    “我允你。”半晌,他啞聲道。“你能給我的,我也能給你。”

    柳艾直睇著他,沒想到他竟懂得她潛藏的另一層寓意。她能助他,讓他得到想要的自由,而他也會竭盡可能地給予她想要的自由。

    這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柳九,在你滿十五的生辰日,就跟我回府吧。”他要這個懂他的姑娘相伴,他想寵著她疼著她,帶她走遍京城每條街道,看著她每個不同的表情,陪伴他的喜怒哀樂。

    柳艾滿臉紅通通,怯怯地輕點著頭。

    總覺得好像跟她想像的不一樣,她想要的是相敬如賓,給予她不再防備的家,可是他給的……好像多了許多。

    她笑得傻乎乎的,心頭充塞著什麼,漲得滿滿的。

    他也笑著,彷佛未來有什麼在等待自己,教他如此期盼著。

    有多久不曾再對將來之事有所期盼了?可她偏是教他如此期盼,哪怕日日都見著,依舊不夠。

    而那一夜,她十五生辰的那一夜,戌時一刻相見後,他便要親自送她回柳府,再將她迎回威鎮侯府。

    可是他還等候著,她卻已沉屍湖底。

    當他抱著她冰冷的屍首時,那些刻鏤在心板上不確定的不明白的,在那一瞬間成形,他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花世澤垂著眼,看著那張熟睡的小臉,哪怕是在睡夢中,一樣驚駭不安。

    他輕撫著她的頭,有一下沒一下的,直到她的眉頭漸解。

    “侯爺,客棧的火已經撲滅了。”門外顏奎和易水低聲稟報著。

    “進來吧。”

    兩人進了房,見花世澤壓根沒避嫌,就坐在床畔,輕撫著裘化真的頭。兩人趕忙轉開眼。

    “可有人傷亡?”

    “傷者八名,亡者三名,一名尚在搶救。”顏奎輕聲道。“此地縣令已派人處理。”

    花世澤輕點著頭,瞧著睡夢中的裘化真唇角微勾,他跟著柔和了冷漠的眸,噙著笑意問:“火災之前,裘姑娘可有異狀?”

    “呃……”顏奎有些欲言又止。離開重陽城後,侯爺便要他不著痕跡地盯著裘姑娘,哪怕入夜也要他在房門外守著,而火災時——“裘姑娘像是在與誰說話,可我確定房裡沒有其他人。”

    說真的,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花世澤神色未變地問:“可聽見她說什麼?”

    “她說打湖水還比較快,又不知道跟誰說,我不是要去救人,是要教他們怎麼救人,然後她就奪門而出了。”那時,他還特地往房裡一探,真的是空無一人。

    花世澤垂斂長睫不語,好半晌才緩緩抬眼,目光在房裡頭狀似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最終落在一處,教彷佛與他對上目光的小清嚇得退上一步。

    “怕什麼呢,他又瞧不見你。”懶懶窩在榻上的書生涼聲說著。

    小清慢慢地退到書生身旁,眉頭皺得死緊,死死地瞪著他逾越的舉措,厘不清他到底想做什麼。

    一切……都脫序了,怎麼這條路走來走去,還是和他撞在一塊?

    那晚過後,裘化真忍不住想,難道那場火不小心把花世澤給燒出問題了?

    “待會還想再嘗嘗什麼?”

    裘化真一雙水眸悄悄地往旁看去,差點被那燦爛美景給刺瞎了眼。

    正月都還沒過,可不知道為什麼,每當他一揚笑,她總覺得自己看見了繁花盛開的春景。

    團簇綻放的各式繁花彷佛在他的眼底眉梢,在他的唇角指尖……男人啊,為什麼笑起來可以俊得沒天沒理?

    最要緊的是,他幹麼老是沖著她笑?

    那天,他其實有被火給燒著了吧,還是說,他已經怎麼了,軀殼遭人給搶了?

    “怎麼了?”他笑問著,有意無意地展現風情。

    裘化真嘴角抽了下。“我吃飽了。”

    “承寅縣再北上就是京城了,而這裡的夜市集是仿造京城的,幾樣吃食頗相似,還有……”

    走在夜市集裡,人潮熙來攘往間,他瞧見了賣糖葫蘆的小販,隨即抽了一支遞給她。“嘗嘗吧。”

    裘化真想拒絕,但糖葫蘆卻很強硬地塞到她手裡。

    她都多大了,還吃糖葫蘆?好吧,她不記得自己幾歲,但她總覺得自己已經過了品嘗糖葫蘆的年紀,不過偶爾嘗嘗也是可以的。

    只是,他為何要如此討好她?不對,認真想來,離開重陽城之前,他就不太對勁,只是現在更是變本加厲。原本說有要務在身,要趕緊回京,可馬車卻走得很慢,白日要是經過哪處美景便人跡罕至上,或是她嘗到了喜愛的菜,他便直接暫宿一晚。

    如今就連夜市集也強逼著她來,不是聽顏奎說若是直接進京是來得及趕在城門關之前的。搞不懂他的用意,她也懶得猜,反正,她想她以前肯定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夜市集對她來說極有趣,她就姑且逛逛。

    “對了,那裡有炸湯圓,要不要嘗嘗?”

    還嘗?看他指的方向,她眉頭都快打結了。“侯爺,我吃不了那麼多。”

    “可以,你還可以再吃三攤的。”

    “嗄?”他憑什麼這麼認為?

    “走吧。”說著,大手已經自然地握住她的。

    裘化真吸了口氣,直覺要甩開,他卻握得死緊,甚至微使力地將她扯進他的懷裡,嚇得她瞠圓了眼,正要掙脫。卻聽到後頭有人斥道:“人多,別老是站著,快走!”

    花世澤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雙手將裘化真護得好好的,確定沒讓人碰著,才對後頭的易水使了個眼色。

    “走吧。”

    “呃……喔。”她不知所措地答應,被他強硬牽引著,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走起路來雙腳有點飄。

    進了小店角落裡,由於位置極窄,兩人圍著矮幾坐下,膝蓋都要碰到一塊,她想閃也閃不了,而眼前的他依舊對她笑若春風,儼然像只開屏的孔雀正招搖著。

    他在色誘她?這人為何可以轉變這麼大?也許她應該替他把把脈,看看他心智是否正常。

    “化真,這兒沾到了。”花世澤指著右邊的嘴角。

    化真?她瞪著他。化真是他能叫的嗎?知不知道姑娘家的閨名是不能隨便叫的!跟他又不熟……裝什麼熟呀,以為裝熟,她就會放棄訛他一萬兩嗎?

    別傻了,照訛!要是騙不倒他,她就跟他姓!

    正悻悻然地腹誹著,餘光瞥見他袖子往她嘴角一觸,她皺眉瞪去,瞧他指尖上沾了糖葫蘆外層的糖塊,然後見他吮著指尖。

    裘化真閉了閉眼,小臉失控地開始發燙,不知道該拿這傢伙如何是好。

    “炸湯圓還沒來,先嘗嘗糖葫蘆。”他噙笑催促著。

    裘化真瞪著糖葫蘆,想像粞葫蘆是他的手,發狠地咬了一口,用力地咬著,然而才嚼了兩下,怒意瞬間灰飛煙滅,笑彎了水眸。

    “酸酸甜甜又脆又多汁,好好吃。”

    “這一種的多汁嗎?”

    “不應該多汁嗎?”

    “以往咱們在京城吃的並不多汁。”

    笑意凝在裘化真嘴邊。他是見鬼了嗎?誰跟他咱們?她不認識他,而且她也沒吃過糖葫蘆。

    裘化真頓了下,再咬下一顆糖葫蘆,忖著,等等,她失憶了,也許她曾吃過,只是忘了,而他……認識她嗎?可是……

    “讓我嘗嘗。”

    瞧他俯近,她要將糖葫蘆遞給他,卻見他伸手貼在她的頰邊,垂下的寬袖遮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橫過矮幾,親上她的嘴,搶了她的糖葫蘆。

    她停止了呼吸,看著他嚼著剛剛含在她嘴裡的糖葫蘆,聽著他說“確實挺多汗的,味道不同呢,原來糖葫蘆裡頭包的不一定相同,不過嘗起來是一樣的酸酸甜甜。”說著,他綻開滿足的笑靨,像個大孩子,眸色溫柔而甜蜜。

    裘化真傻了,不知道是因為他的笑容還是他的造次。

    他輕薄她耶!眾目睽睽之下輕薄她!喔,不對,他是有預謀的,他還知道用寬袖遮擋旁人的視線。

    “炸湯圓來了,客官。”老闆動作俐落地送上兩盤炸湯圓。

    盤子上的炸湯圓,紅的、粉的、紫的、白的,像繁花盛開般的繽紛,她卻沒了食欲,死死地瞪著花世澤,卻見他像個沒事人般地夾了一顆入口。

    “花生口味,還挺不錯的。”他逕自品嘗著,又夾一顆,嚼了兩下,笑眯了黑眸,“都是花生口味的,這些炸湯圓,哪怕顏色不同,但內餡都是一樣的,就像有的人,哪怕外貌改變了,內在是一樣的。”

    裘化真心裡喀登了下,直覺他話中有話,但還沒開口,便聽見顏奎低喊了聲侯要爺,她回頭望去,見顏奎神色緊張地走來,附在花世澤耳邊說了句,他臉色微變,隨即起身。

    “走吧,現在馬上回京。”

    “咦?”

    花世澤一把拉起她。“我的母親病了,你來幫我吧。”

    馬車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急馳著,她一路上聽他解釋,才知道易水請那個差點撞著她的男人到驛站附近,還沒做什麼,就遇到了威鎮侯府的侍衛,才知道長公主發病了,皇上下令派人將他找回。

    解釋完後,他臉色凝重,不似初開始遇見他時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而是濃得化不開的擔憂。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她輕聲安慰著。

    花世澤聞言,笑睇著她,大手輕輕包覆著她的。“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她的目光緩慢地移到他的大手。“……長公主病了,應該有太醫診治吧。”雖然她對自己的醫術評價頗高,但她人都還沒見到,到底是什麼病徵也不曉得,犯不著將她捧得那麼高,她不想失足摔死。

    他抓著她的手,是要防她逃走嗎?

    “發作時,得要施針才行。”

    “太醫會針灸吧。”

    “長公主的鳳體豈容其他男人瞧見。”

    裘化真頓了下,問:“是心疾嗎?”

    “嗯。”

    “那得讓馬車跑得再快點才成。”她由衷道。

    心疾發作,可重可輕,一個不小心,人就會沒了,這當頭是要跟閻王搶時間,就不知道搶不搶得贏。

    一刻鐘後,城門已在面前,出示了威鎮侯腰牌,城門立開,馬車急馳在安靜的皇城裡,進了三重門後,直朝城東而去。

    馬車一停,裘化真不管身子被顛得發痛,跟著花世澤跳下馬車,侯爺府的朱門一開,總管隨即迎上前來。

    “情況如何?”花世澤冷聲問。

    “侯爺,皇上派太醫給長公主灌了湯藥,稍稍穩了些,如今皇上在長公主房裡照料著。”

    皇上?裘化真眉頭一跳,皇上就在威鎮侯府裡,待會她施針要是無效,不知道會不會立刻人頭落地。

    正揣度著,他們順著通廊走到底,拐了彎朝北進了一座水榭,寢屋外頭兩列禁衛候著,一見花世澤隨即施禮,而後走到房外喊道:“啟稟皇上,威鎮侯到了。”

    “讓他進來。”裡頭傳來低沉又沙啞的嗓音。

    花世澤隨即帶著裘化真入內。“微臣見過陛下。”聽他一喊,裘化真自動自發地雙膝跪下,垂首候著。

    “你上哪去了?!早該回來的,為何拖到現在?”華重盛低斥著,刻意壓低聲音,像是怕椋擾華氏。

    “皇上,微臣尋訪了一名名醫,特地將她帶回。”

    裘化真心頭顫跳著。就說了別把她捧高,她真的不想摔死。

    “這位裘姑娘針灸了得,壓根不遜于柳九。”

    原來柳九也懂針灸。裘化真眉頭微皺,像是快要將什麼給串連,可惜眼前這兩個人不給她時間好生想。

    “是嗎?過來吧。”

    花世澤將她拉起,她垂首咽了咽口水,繞過屏風來到床邊,看著床上的婦人面色慘來,如命懸一條,她連忙伸手搭著她的脈,隨即快速地取下包只,喊道:“請先避開。”

    華重盛和花世澤雙雙走到屏風後頭等候著。

    裘化真動作飛快地取出針盒,拉開了長公主的中衣衣襟,以指丈量,精准地落下一針又一針。

    該死!長公主這口氣要是咽下,她的人頭就要落地了!早知道就不要那一萬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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