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尼爾斯 -【葡萄成熟時】《全文完》

我是分身

葡萄成熟時 作者：居尼爾斯

【內容簡介】：

丁素以前從沒想過，原來她也會這麼快進入愛情。

我是分身

第一章

　　朱敏看著眼前兩位年輕的姑娘，這是今年她親自招來的畢業生，在為期三個月的封閉培訓中，她們的表現都極其出色。

　　她剛給她們上完入職前的最後一課，現在，她正在問她們入職後的意向部門。

　　“我想去產品部。”

　　——寧朵，英國知名大學人力資源專業碩士畢業，家境殷實，氣質上乘。關鍵是，沒有富貴人家孩子的嬌氣。封培時有海邊徒步項目，她僅僅落後第一名十分鐘抵達終點。

　　朱敏喜歡這個姑娘，她微笑著道：“簡單說說你的理由。”

　　寧朵思考時，表情並不輕鬆，不過她很快回以自信一笑：“從前的生活，從上學到畢業到出國，都是背負著我母親的願望。我希望我未來的工作是我自己選擇的，我自己喜歡的。”

　　朱敏點點頭，這才把目光移向寧朵旁邊的女生。

　　“我也想去產品部。”

　　這是丁素。朱敏對她的印象很深刻，因為極少有女生像她那樣——事實上，朱敏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形容她，她幾乎樣樣都很強，徒步項目她就是領先寧朵的那個人。朱敏極喜歡她的笑容，丁素這姑娘笑起來，會有讓人有一種看太陽升起的感覺，她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這樣純粹而乾淨的笑容了。

　　朱敏接著問：“為什麼呢？”

　　“我喜歡挑戰，產品部給人感覺最富有挑戰性，我覺得，年輕的人生需要挑戰。”丁素笑著說。

　　無怪乎兩個年輕人都這麼想去產品部。

　　T&C產品部做出的產品都是國內頂尖、用戶千萬甚至億的互聯網好產品，幾乎所有想從事互聯網工作的年輕人都夢想著能進T&C產品部。以一個毫不誇張的數據來說，T&C產品部一個人數僅30人的小項目組每年收到的簡歷能達到至少一萬份。

　　不止如此，T&C產品部還是一個致力於培養人才的地方，許多創業公司的CEO甚至業界有名的幾個產品人，都是畢業被校招進這裡，學成之後從這裡走出去創業，成功者占絕大多數。因著這一層因素，每一年，T&C都只從國內僅有的幾所名校招人，一萬名應聘的應屆畢業生中，T&C只選一名。

　　也就是說，寧朵和丁素都是這萬里挑一的佼佼者。

　　朱敏工作十三年，是T&C資歷最老的一批員工，年輕時她也在產品部做過，曾做到不錯的成績，年長後為了給年輕人更多機會，她主動退位，到行政部做一名普通的培訓師和招聘HR，她看人經驗太多，但她有一種預感，今年這兩位畢業生都不一般，很不一般。

　　海邊封閉培訓結束後，崗位分配就出來了。

　　丁素和寧朵都在產品部的名單上。丁素在產品部一部，寧朵在二部。

　　從封培所在的酒店搬出來後，丁素奉父母之命要搬去一個大哥哥家。

　　小的時候，每個人都會有個特別討厭的敵人，因為在父母口中，你永遠不如“他”，“他”就是——別人家的孩子。

　　陳覓就是丁素年幼時最討厭的“別人家的孩子”。

　　他比她大五歲，畢業之後來的S市，已經自己在這個房價三萬一平的城市買下了一套不小的房子。陳、丁兩家父母熟識，所以，在丁素還沒來S市之前，丁爸丁媽就為她預定了住處。

　　從陳覓去北京上大學開始，丁素已經快十年沒見過他了。

　　記憶裡那個不怎麼愛搭理自己的、自己也不怎麼喜歡的大哥哥如今已經長成大男人，他從車裡出來的時候，丁素著實被驚艷了一番。

　　陳覓於她而言，實在是個陌生人，但一想到自己從小和他認識，爸媽也特別熟悉，瞬間又多了許多親切感。她正竭盡全力的回憶幼時對他的印象時，陳覓已經走到她面前，丁素不高，即便站在人行道上，陳覓仍然比她高一些，他極隨意的拍了拍她的腦袋，點評似的溫言道：“長大了。”

　　然後順手接過了她手裡的行李箱。

　　丁素是有些發愣的。

　　高中和大學為了保持做一名優等生，她錯失了許多事情，例如愛情。在她的青春歲月裡，好像沒有什麼和男性走得特別近的記憶。陳覓這樣的舉動她本該排斥，可奇怪的是，她內心好像並不這樣。

　　就把他當親人吧，丁素不再多想。

　　來S市其實已經三個月，丁素一直住在封培時的酒店，她還從未看過城市風光，家鄉是老城，房子並不怎麼高，建築物也不怎麼新，不像這個簇新的城市，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馬路很寬敞，路旁的熱帶樹特別高大，綠得就像快要滴出綠水似的。

　　“喜歡這兒嗎？”

　　車裡安靜，陳覓的聲音卻一點都不突兀，丁素的腦袋仍然扒著車窗，她歡喜的答：“喜歡。”

　　“喜歡什麼？”

　　“樹、房子、窗子、馬路、綠綠的巴士、巴士的粵語報站、濕潤的空氣……一切一切。”

　　她的聲音輕快明朗，帶著笑意，這笑意似乎感染了陳覓，他也禁不住嘴角帶微笑，道：“你喜歡的是新鮮感。”

　　丁素終於把腦袋從車窗上移開，看著陳覓說：“是啊。更喜歡的是這裡的生機，總讓我有一種我會在這裡大展拳腳一番的感覺。”

　　聽了她的話，陳覓笑開了。

　　丁素看著他，覺得他笑得真的很好看，她忽然有些惋惜，為自己——過去都沒怎麼好好和他交往。

　　“你小時候好像沒有這麼雄心壯志。”陳覓說。

　　丁素道：“那是小時候我跟你不熟。”他怎麼會知道她從小把他當敵人，在小學升高中的時候打聽他高中的成績，在他考大學的時候打聽他的高考分數，一直以他為隱形的目標呢？

　　“聽阿姨說，你小時候很討厭我。”

　　他這麼直接，丁素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轉開臉說：“也不是討厭啦。對你應該是一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覺吧。”

　　大概是丁素的話令他想起了什麼，稍稍靜默片刻後，陳覓無聲的笑了。

　　陳覓的房子在市區一處比較安靜的小區，他住三十二樓，丁素進屋後，第一時間就衝到了陽台，這裡的景致很寬闊，可以看到S市整齊的馬路結構和高高低低的房子。

　　看著遠方的景，丁素高興的說：“我也要在這裡買一套大房子，把爸爸媽媽都接過來。”

　　陳覓道：“冬天接過來過冬就好，其實老人家並不喜歡這裡。”

　　丁素琢磨了一下陳覓的話，又聽見他問：“喝果汁還是可樂？”

　　“果汁。”她說，陽台上有風，不大，和著森林和海的味道，暖暖的，丁素幸福得閉上了眼睛。

　　陳覓拿好果汁出來就看見一張滿足得像小貓一樣的臉，他望著她，並沒有打擾。此前他對丁素的印象很陌生，父母給他打電話托他暫時照顧這個小妹妹的時候，他是覺得麻煩的，獨身生活久了，就覺得照顧一隻貓一隻狗都是問題，何況是照顧一個大姑娘。

　　不過今天的接觸卻令他意外，丁素和他想像中被父母寵壞的女孩完全不同。她是個有活力有戰鬥力而且內心澄淨的女孩，正如她喜歡S市的新鮮感一樣，他喜歡她帶來的新鮮感。

　　未來一段不長不短的日子，應該不會太平靜。

我是分身

第二章

　　入職第一天，陳覓送丁素上班。丁素下車時，他叮囑：“記得，在職場，給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切忌太過張揚，一定要保持低調。”

　　丁素笑：“放心吧。過去二十一年，人際交往從來不是我的弱項。”

　　陳覓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便走了。

　　丁素在T&C三十八層的辦公大廈前駐足良久，默默欣賞著自己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將工作的地方。

　　從低處仰視大廈，除了覺得大廈越往上越尖之外並沒有其他特別的感覺。其實，T&C辦公大廈設計感很強，要從遠處觀看才會發現，這大廈以金字塔結構來設計的，S市人都習慣性稱之為“金字塔”。

　　她知道那個常常在各大媒體上出現——外界評價褒貶不一，但其實影響著中國幾代人的公司最高行政總裁就坐在頂樓上班。

　　或者能有機會去看看頂樓的風光也不錯。思及至此，丁素終於打斷自己雲遊的思路，她有些興奮的想：新的人生終於要開始了。

　　產品部一部接待丁素的是部門秘書，新人的入職流程是要先見過部門最高領導，再由新人所在項目組的組長領走。

　　部門秘書叫張莉莉，她自我介紹得差不多後，說：“……總之，你可以叫我Lily。本來今天是要見總經理的，但陸總上星期就去出差了，估計要兩周後才回來，我們先去見副總。”

　　丁素一直乖巧的跟在秘書身後。

　　產一部的副總經理姓嚴，是個體態豐腴的中年大叔，他的笑容很和藹，和丁素握手的時候他笑著說：“聽朱敏提過你，在畢業生裡很出色，她對你期望值很高。”

　　丁素一被誇就容易臉紅，所幸她對讚美並不陌生，便自如的接話道：“很感謝朱老師三個月的教導，她的肯定對我很重要。我會努力的。”

　　嚴副總笑：“歡迎加入產一部。”又對身側的Lily說，“中午組織一個迎新飯吧，最近很多新人入職，把大家都叫上。”

　　Lily道：“不等陸總回來了嗎？”

　　“他向來不喜歡參與這些活動，就不等他了，回頭我和他說一下。”

　　Lily點頭：“好的。”

　　見過部門領導後，Lily直接領著丁素到了她所在的項目組。在樓層間穿行時，Lily簡單給她介紹了產一部的組織架構。

　　產一部總共有四百多人，分八個項目組，主要負責社交類產品和增值類互聯網產品的運營。介紹部門時Lily很自豪：“我們產一部是公司最老的產品部門，公司其他新業務在開展和建立時，都要先向產一部取經，我們的博客在國內擁有過億的忠實用戶，增值類產品每年給我們帶來的收入也是可以輕鬆過億的。”

　　丁素還不太懂這些組織架構類的問題，但她對數字很敏感，“過億”聽起來很有錢景。

　　“另外，產一部也是人才輩出的地方哦，產二部、產三部和新產品部的部門總經理都曾經是產一部出去的，現在都已經是中層幹部了。”

　　丁素忍不住想，那現在留在產一部的這群人是有多老。

　　丁素要去的項目組是微遊戲項目組。

　　偌大的辦公室裡座落著一個個綠色的小格子間，這個項目組人很多，每個人都在電腦前忙碌，偶爾幾個穿行的同事都是疾步前行，辦公室內安靜得連電腦運行的聲音都難以捕捉。

　　Lily帶著丁素在辦公室穿行，由於她是部門秘書，路過時有人和她打招呼，這一路最終到達最裡面靠窗的格子間時，丁素已經簡單的發現：這個項目組男生居多。

　　她沒發現的是，她的出現其實早已在這一堆IT宅男的世界裡造成了轟動。

　　晚上陳覓問她入職第一天感想的時候，丁素這麼形容同事給她的第一印象：“技術工程師愛穿文化衫、設計師的座位東西很多，但很整齊，產品經理的座位……很亂，很多食物。對了對了，我們項目組長居然留長髮，看起來很有個性的樣子。”

　　“你覺得自己給同事的第一印象是什麼？”說話間，陳覓已經為她盛好了一碗湯。

　　丁素笑眯眯的接過，道：“這我就不知道啦，不過同事們都很熱情。原本中午是要和領導一起吃迎新飯的，秘書說因為部門大老闆的要求，迎新飯臨時取消。我就和組裡同事去吃的飯。”話畢，丁素泯過一口湯，喝完她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道：“你廚藝原來這麼好。”

　　陳覓身上還繫著圍裙，聞言不禁微笑，道：“你還沒真正嘗過我的廚藝。”

　　陳覓家的廚房是開放式，丁素坐在吧椅上，撐著臉在流理台上，看他極有條理的洗菜切菜，連配料都分門別類的切好放好，專業程度一點都不比她媽差。

　　“你自學的烹飪嗎？”

　　“拜了個特別厲害的師傅。”

　　丁素訝道：“真的嗎？”

　　陳覓笑著搖頭，淡淡道：“獨居久了，不該會的也該會了。”

　　丁素忍不住問：“你都……沒有女朋友的嗎？”

　　陳覓正切菜，丁素的問題令他手上動作停下來，大概是思量了片刻，他閒閒道：“沒有啊。”

　　丁素震驚：“你長得這麼好看、學歷高、賺錢多、還會做飯，怎麼可能沒女朋友？！”

　　陳覓總能被她完全不經過大腦想的話給逗樂，他帶笑的眼睛看著她，反問道：“我長得好看？”

　　他抓的關鍵點令丁素禁不住羞紅了臉，只得結巴的說：“是……挺好看的。”

　　陳覓繼續低頭切菜，似乎是嘆了口氣，道：“戀愛這種事情，不是有這些就夠了的。”

　　丁素半知半解：“有這些還不夠嗎？”大學裡的戀愛，有這些足夠兩個人如膠似漆了。

　　“以後你會明白的。”

　　第二天上班，陳覓沒有送丁素，丁素起床的時候在餐廳的桌上看到一張手繪的地圖，上面詳細的描述了怎樣去地鐵站，搭幾站地鐵，到哪站下……

　　被這樣照料，丁素有些感動。

　　握在手中的地圖紙畫面生動活潑，她忍不住細細觀看，小時候好像聽過媽媽說陳家大哥哥畫畫和彈鋼琴都很厲害，為此，丁媽曾一度要把丁素也送去學這些才藝，後來丁素自己要求絕不和他學一樣的內容，愣是讓丁媽給自己報了書法班，以為求才藝差異化。

　　她竟不知道，陳覓居然畫得一手好畫。

　　深深想了想，她發現自己對陳覓的了解極少，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工作，也不知道他收入多少，除了知道他沒有女朋友外，也不知道他的感情生活如何。

　　丁素惆悵的想：一直在接受著別人的照顧，好像都沒有回報什麼呢。

我是分身

第三章

　　因為所在小組不同，封培的時候丁素和寧朵從未說過話，但丁素對寧朵是欣賞且佩服的。

　　寧朵是個一眼看過去就很有氣質很有魅力的女生。

　　丁素沒想到這麼快就從其他同事嘴裡聽見她的傳聞。

　　是同組同樣做產品的男生常青來問的她。

　　“你知道寧朵吧？”常青比丁素早來公司兩年，是知名理工大學國貿專業碩士畢業，如今專業職級已經頗高了，丁素接受的新工作基本靠他指導。

　　丁素愣了愣，停下手頭正做的競品分析報告，道：“知道的。她和我一屆。”想了半天，丁素對寧朵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在海邊徒步的時候，她一直追在自己身後，給丁素十分巨大的壓力，不過，幸好丁素從小熱愛體育運動，大學還一直參加攀登社，這才保持住了第一名的位置。

　　“這兩天，產二部關於她的討論都快爆炸了。這姑娘牛啊。”

　　“還很美呢。”丁素誠實的說。

　　“美不美其次，主要是姑娘有錢。今年才二十三歲，已經開二百八十萬的車了。”

　　丁素張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二百……八十……萬？”

　　常青神秘一笑，道：“這樣的架子，不是有個有錢的爹，就是有個有錢的乾爹。”

　　丁素：“……”

　　後來那一天業餘時間，但凡和同事一起的時候，他們的討論都沒再離開過寧朵。下午五點多的時候，陳覓給她發了一條短信，簡短的說他今晚有事，讓她自行解決晚餐問題。

　　快下班的時候，丁素突然收到公司內部通訊軟件上寧朵發來的話。

　　寧朵：晚上有空嗎？

　　丁素：有。

　　寧朵：我請你吃飯吧，有事。

　　丁素沒有過多考慮，直接回：好。

　　寧朵：六點B2見。

　　丁素：好。

　　丁素第一次坐二百八十萬的車。

　　繫安全帶時她的心情有些奇異，封培時寧朵從沒和她交談過，這次她主動約自己實在令人吃驚。反正丁素完全不知道她約自己是要做什麼。

　　車子駛入S市下班高峰期的車流中，寧朵一手搭著方向盤，目光看著前方，道：“晚上想吃什麼？”

　　“我都行。”

　　“川菜、湘菜、粵菜、浙菜、滬菜、韓餐、法餐……我知道這附近都有，如果需要我推薦的話，附近十五分鐘車程內，有家韓餐不錯，環境很好。”

　　有一種人是這樣的，她把一些尋常人覺得表現出來會很裝的東西表現得極其自然，令人討厭不起來。就像寧朵，她的優越感就好像她身上每一件得體的配飾一樣，天生屬於她。

　　丁素笑了笑：“就韓餐吧。”

　　接下來一路無話。

　　路上丁素想了許多，大概是圍繞著出生和物質條件這種事情。直到下車時，她腦內的辯論才算告一段落，她得到的答案是，儘管這樣的差距令人多少有些不舒服，但物質的差距從不曾致她自卑。

　　兩人在店內選了個靠窗靠角落的位置，直到兩人分別點完餐後，寧朵才正式說明自己請丁素吃飯的目的：“謝謝你接受我的邀請，我有一些事想知道，而我在產一部只知道你。”

　　丁素敏感的察覺到：“你想知道產一部的事情？”

　　寧朵點頭，她的長髮側垂在左肩，發質黑且亮，哪怕是坐在角落裡燈光昏暗的地方，仍然像發著光。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過了一小會兒才問：“你知道產一部要專門成立一個遊戲工作室嗎？”

　　這是關於產一部的秘密信息了。丁素也是吃飯時偶然聽組裡同事說的，同事們似乎都對這個工作室好奇且嚮往。不過，因為還不確定，所以一直沒對外公布，寧朵雖然不是公司以外的人，但丁素還是謹慎的答：“我才工作不到一星期，知道的消息也不確定，對這塊我不太清楚。”

　　寧朵細細的“哦”了一聲，又問：“陸培還沒回來嗎？”

　　寧朵的問題令丁素訥了片刻，因為陸培是產一部部門總經理的名字。產一部的人對他多為敬重佩服，她還從沒聽過誰直呼他的全名，就連嚴副總也不曾喊過。腦內飛快地跳過了一下這一層，丁素道：“秘書說他在出差，大概下下周才會回來。”

　　後來一整頓飯，丁素和寧朵都沒有談及任何有價值的話題。回家時丁素想，寧朵今天請她吃飯究竟是想知道產一部是不是要專門成立工作室呢還是想知道陸總回沒回來呢？

　　又或者這倆問題她都想知道答案？

　　她和陸總相識還是她習慣性直呼領導全名？不對呀，她明明記得朱敏老師給她們倆單獨授課的時候，寧朵很禮貌的稱呼她為朱老師……

　　看來，有問題，而且問題不少。

　　這是丁素最終得到的結論。

　　不過，似乎不管寧朵想知道什麼答案，特別為之請一頓飯還是太過隆重了一些。

　　回家時陳覓還沒回來。

　　洗澡時，有一些關於手頭上那份報告的幾個細節要點突然躥進腦子裡，直到洗完澡，她腦子裡那些念頭都慢慢成形，那一天她寫報告到很晚，睡著時隱約想起，陳覓好像還沒回來。

　　接下來的幾天，丁素手頭上最重要的工作都是圍繞著那份競品分析報告——這是組長韓韜給她安排的第一項工作，他給了她一周的時間。

　　因為在公司查閱數據和資料方便，丁素剩下的幾天都在公司加班到八點多才回家，陳覓那一陣似乎也很忙，兩人幾乎沒在家碰過面。

　　直到周日的晚上，丁素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對自己的報告做最後一次檢查時，陳覓才回家。

　　丁爸丁媽教育得好，丁素一個人在家，客廳她只開了小小一盞燈，陳覓脫鞋進門看見客廳裡那個陌生的小小身影時，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房子——他第一次半夜回家家裡有燈亮著。

　　忙碌的那個人依舊忙碌著，陳覓從客廳走過時，她仍然沒發現自己。陳覓笑了笑，轉身走進房間，拿了衣服洗澡。

　　丁素聽到水聲時嚇了一跳，走到玄關看見陳覓的鞋子才發現他已經回來了。敲了敲酸痛的肩頸，她有些期待的想，或者可以讓陳覓幫她看看這份報告。

　　就是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

　　陳覓洗完澡出來時，丁素早已熱情的為他準備了一罐可樂，她遞給他的時候問：“住你家這麼久，一直不知道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陳覓接過可樂，邊擦著頭髮邊走進客廳，道：“我在投行。”

　　“投……投行？”

　　她的驚訝令陳覓不解，他扭頭看她：“怎麼了？”

　　丁素：“沒……沒什麼，就是覺得投行……”

　　“覺得做投行很賺錢？”

　　丁素點頭。

　　陳覓笑：“是很賺錢。”說話間他已經走到茶几前，問，“是要我幫你看報告對吧？”

　　丁素點頭，歡快的大步走向陳覓，將電腦搬到他眼前，道：“有些數據是遊戲行業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

　　陳覓做了個“請把電腦給我”的眼神。除了這一層意思，丁素隱約覺得他剛才的眼神裡還有一絲……類似於“你敢小瞧我”的意味。

　　陳覓一手滑動鼠標看著報告，一手仍然有節奏的擦著頭髮。丁素側身和他一起看著自己長達三十頁的分析報告，時不時偏頭看他的表情，除了發現他洗完澡後皮膚顯得特別好之外，她沒從他臉上看出一絲一毫其他的表情。

　　最後一頁時，陳覓停頓了很久。就在丁素“怎麼樣”這個問題打算脫口而出時，陳覓先問：“這份報告是給什麼人看？”

　　“我們組長。”

　　“只是給他？”

　　丁素不明所以：“嗯？”

　　陳覓把目光移向她，表情頗有幾分嚴肅，他說：“如果你把你的直屬領導作為唯一的閱讀方，那這份報告沒問題。只是三十多頁，恐怕他要看很長時間。”

　　丁素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小聲道：“你明明才看了十分鐘不到。”

　　陳覓：“我不同。”

　　丁素的臉上露出那種“你憑什麼不同，這不同的意思是指你一目十行而我領導十目一行的意思嗎”，她雖沒敢說出來，但表情傳達得很到位。

　　陳覓笑了笑，解釋了一下：“我是集中精力不被任何干擾打斷同時受你之託替你檢查這份報告，你領導就不同了。”

　　丁素點點頭，認同這個說法。

　　“報告裡數據詳實、論點充分、論據也很站得住腳。但缺乏重點，歸納意識差，工作後的報告不應該像學術論文那樣長篇累牘。”話畢，陳覓又接著說，“內容上你歸納的點是最重要的，將那些展現給你要展現的人就可以了。結論直接在數據上展示，不用專門大段文字闡述。

　　另外，對於這種圖文結合併且大量數據圖為主的報告，建議用PPT來展示會更加清晰直觀。”

　　丁素認真的聽著，覺得實在受益匪淺。

　　她再一次覺得，自己年幼時期小家子氣與他甚少來往實在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我是分身

第四章

　　周一遞交的報告，為了保險起見，丁素特地把兩種格式都發給了組長。

　　十分鐘後，韓韜就給了她回覆，他在內部通訊軟件上回她：丁素，請把你的報告郵件發給我，附件內附上兩種格式的文檔。

　　丁素照做。

　　郵件發出去不到兩分鐘，韓韜就轉發了她的郵件，並且抄送了全組，另外，他在郵件中附上了一段話——這是我近幾年來看到過的新人體驗報告中寫得最好的一份。

　　看到這段評語，丁素的反應並不大，倒不是她自信，實在因為這是陳覓指導下的成果。不過，得到領導的肯定也不枉她昨晚一個人修改格式到凌晨兩點了。

　　她沒想到的是，這封郵件一出，很快來了後續。

　　先是嚴副總再度轉發了郵件，因為他在項目組的郵件組裡，看過郵件後他把郵件抄送給了產品部一部全員，郵件內容是——確實是非常出色的報告，FYI。

　　事件還沒完，下午四點多的時候，遠在異國出差的一直只聽其名不見其人的陸總經理也回覆了郵件，點評只有兩個單詞——Good Job。

　　丁素作為新人，為微遊戲項目組在整個部門爭了光，對整個項目組來說都是一件高興的事。其實，微遊戲項目組是整個產品部近年以來最岌岌可危的項目。受手機遊戲的衝擊，PC端的微遊戲產品受歡迎程度幾乎很長時間都處於一個平穩下滑的趨勢裡。這使得微遊戲項目組在部門的被重視程度也極其一般。

　　尤其最近產一部一直有個傳言，會有一個專門研發做遊戲的工作室成立，這對於產一部唯一一個做遊戲類的項目組來說不得不算是一個衝擊。

　　總之，丁素出名，領導很高興。

　　相比之下，有些同事就不那麼高興了。

　　項目組雖然有四十多人，但設計師、工程師和產品經理從工作到平時交往都是分開的，整個項目組包括丁素在內共十名產品經理，分別負責不同的區塊，丁素從開始進公司起就一直和男同事們行動，一來男同事們熱情，組裡三個女同事大概已經形成固定小圈子了，對丁素並不怎麼熱絡，丁素也很識趣，她並不想強行加入；二來，在彼此還不是很熟悉的時候，和男同事交往會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丁素沒想到，自己竟然也被男同事排斥了。

　　常青言辭懇切的跟她說：“你瞧，組裡大部分人工作兩三年也沒享受過總經理親自表揚的待遇，你剛來不到一星期就出這麼大名，大家對你抱有一些不舒服的情緒是正常的。”

　　丁素納悶：“那我怎樣才能消除大家的不舒服呢？”

　　常青搖頭：“這是職場通病，讓時間來解決吧。”頓了頓，常青像是終於忍不住什麼了似的，道，“以後你寫的報告，還是先給我看一下吧。”

　　丁素訥訥的答：“哦。”

　　常青笑得有些不自然：“沒有其他的意思，但作為被組長指派給你布置工作並指導你的導師，你直接發郵件給組長，這樣的流程不太對。”

　　“是組長讓我直接發給他的。”

　　“可是你是直接把報告交給組長的對嗎？”

　　丁素默默地點頭，她好像明白問題在哪兒了。

　　常青拍了拍她的肩離開了。

　　這天晚上回家，丁素很低落。職場和學校很不一樣，學校你直接與老師交流，如果以上下級來定，那麼老師是你的直屬上級，你只需要得到他的肯定就好。其他人一概無須多管。

　　很顯然，職場不是這樣。

　　這股低落的情緒持續到週末。

　　陳覓工作的忙碌期暫時告一段落，知道丁素心情不好，他也並未多問，只是載她去海邊。

　　兩人沿著海邊的小路不行，陳覓指著海那邊的城市道：“那裡是香港。”

　　丁素打不起精神，只是遙遙遞去一個眼神，道：“好近。”

　　“本來也不遠。”

　　丁素：“戶口遷過來我就去辦港澳通行證。”

　　陳覓：“什麼時候想去，我帶你去。”

　　丁素輕輕的點頭。

　　最終斟酌了一下用詞，陳覓開啟話題：“其實你和我記憶裡的很不一樣。”

　　丁素仰頭，饒有興致的問：“哪裡不一樣？”

　　“記憶裡的丁素是個嬌氣、任性、無理取鬧的小丫頭。見你之前我想，這麼多年過去應該會長大一些，覺得你應該會是個對父母很依賴、不知天高地厚、依然任性的小女孩。”

　　丁素被燃起了好奇心，忙問：“現在呢？”

　　陳覓：“很獨立、很自強、很認真、很有韌性的小女孩。”

　　“都是很高的評價呢。”

　　“在適當的年紀就應該做適當的事情，你才二十一歲，你的未來還很漫長，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聽到這裡才發現自己正在被安慰，丁素有些感動，海邊的風把她未束起的長髮吹得四處飛揚，她說：“其實我不是有壓力，只是很困惑。”

　　“什麼地方困惑呢？”

　　“很多很細節的地方，或許是我想太多。”

　　“生活環境和人際關係都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會困惑會想太多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比大多數人都幸運。”

　　丁素點點頭：“是的。我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現在的工作機會。”

　　陳覓：“這是你的實力，並不是你的幸運。”

　　丁素遞了個不解的眼神。

　　陳覓伸手揉她本來就很亂的頭髮，淡淡道：“你眼前有一個很好的、很值得利用的資源，他比你工作時間久，有過來人的經驗，所有職場中的困惑和不解你都可以問他，他可以做你亦師亦友的好幫手——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這樣的幸運。”

　　陳覓說得光明正大，丁素偷偷看他，終究不好意思回他一句“臭得瑟”。

　　其實他沒說錯，在他家暫住的這段時間，她一直覺得很有安全感，像呆在親人身邊一樣。

　　週末一過，一直未曾謀面的陸總終於出現了。

　　迎新飯辦得很隆重，在公司附近一家四星級酒店的包間，產一部總共也就十三個新入職的畢業生，就在丁素納悶為啥要訂一個可以容納至少六十人的包間時，秘書Lily領著一隊人出現了。

　　她擊了擊掌，朗聲道：“產一部的同學們注意了，大家和我一起歡迎特別從C市過來的十八位新同學。”

　　產一部十幾個人都十分配合的鼓掌，道：“歡迎。”

　　緊接著她又拍了拍手，笑得愈加歡快：“下面大家請以更熱烈的掌聲請出我們的Boss，陸總、嚴副總！”

　　丁素好奇的望向門口，隔得較遠，她只模糊的看見嚴副總先進來，接著進來一個穿白襯衣黑西褲的男人，再接著是一個穿藍T恤的男人，最後進來的是……

　　寧朵？

　　丁素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大家的掌聲還在繼續，白襯衣黑西褲的男人闊步走到包間裡小小的舞台上，丁素坐得離舞台近，一眼就看出來，這個男人必定就是陸培了。

　　“今年產一部共來了十三名……”

　　“是十四。”Lily在下面提醒。

　　陸培目光輕移，最終落在人群中耀眼的寧朵身上。她今天穿著一條黑色及膝的小禮服，黑且亮的長髮束起，顯出潔白而修長的脖子，她正得體的微笑著，彷彿一隻驕傲的天鵝。

　　“對了，是十四名。”陸培接過話頭，略微做了一下停頓，他表情極其認真的說，“此外，藉著今天這頓迎新飯的機會，請允許我隆重介紹他們……這一批同學們的加入總辦各位領導也很關注，在座的應該都知道這支團隊，那麼，我也不賣關子，讓我們一起歡迎……Funworks團隊，今後Funworks將作為產一部獨立的遊戲研發工作室存在。”

　　丁素原以為陸培是個比嚴副總年紀還大的男人，沒想到他竟很年輕，說話鏗鏘有力，字正腔圓，看起來就是個有魅力的男人。

　　陸培繼續說：“下面請允許我非常驕傲的為大家介紹Funworks的製作人——謝一燃先生。”

　　謝一燃。

　　在他上台之前，丁素先聽到的是她這桌其他幾個新人炸鍋的聲音。

　　“公司居然把Funworks搞來了？”

　　“居然請到謝一燃？！”

　　“他居然會同意加入我們公司？”

　　“他居然……長這樣？”

　　“是啊，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大叔啊！”

　　“沒天理啊！早知道他長這樣我當時就該拼命進Funworks啊！”

　　“長這樣”三個字很快讓丁素把視線轉回台上——是剛才進門那個穿藍T恤的男人。丁素就坐在舞台下，把他看得特別仔細。

　　她頭一次先被一個陌生人的眼睛吸引。她並不算閱人無數，但見過的人也不少，可她從未見過那樣乾淨漂亮的一雙眼睛，他並沒有把視線焦點投射在什麼地方，但他的眼睛彷彿閃著光，叫人不忍把目光移開。

　　“以後要和大家一起共事，希望合作愉快。”

　　他就說了這麼一句話，聲音清冽乾脆，相較於陸總滿臉喜色來說，他的表情顯得十分平淡。

　　丁素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尾隨著他走下台，直到他被陸培招去他身邊背對自己而坐，丁素才收回視線。

　　應該不是個好相處的人，丁素默默的想。

我是分身

第五章

　　那天的迎新飯，致使丁素交到了入職以後的第一個好朋友——饒麗佳。

　　陳覓跟她說：“職場中只有一種人可以交朋友，那就是和你完全沒有利益或者競爭關係的人，其他人再好，都只是同事而已。”

　　因為不在同一個項目組，工作上完全沒有交集，丁素和饒麗佳很快打成一片。

　　饒麗佳是個設計師，典型的二次元生物，酷愛一切新生物，狂熱的日漫愛好者。她甚至把髮型剪成她喜愛的漫畫人物同款。

　　有了饒麗佳，丁素總算是吃飯可以準點了。不過，饒麗佳有一個令丁素感到不適應的特點——她特別喜歡八卦。倒不是丁素不喜歡，只是從前她自己本身就是經常被八卦的對象，一時間成為八卦別人的人，她還是有稍許不適的。

　　不過，這不妨礙兩人聊八卦。

　　“寧朵爸爸是官，媽媽是商。自古官商結合必產富二代啊。”

　　丁素點頭：“不難看出來。”

　　饒麗佳：“那她為什麼要來這裡？”

　　丁素：“我記得她說她不想按她母親的安排之類……”

　　饒麗佳點點頭：“倒是個有血性的人。”

　　丁素：“……”

　　饒麗佳：“我好奇她和陸總到底什麼關係。”

　　丁素扒著碗裡的飯，道：“我也很好奇。”

　　饒麗佳：“陸總年輕有為，該是公司各大美女強力覬覦的對象啊。”

　　丁素納悶：“你不是一直覺得謝一燃更撩人嗎？”

　　饒麗佳：“這你就不懂了，陸總有錢，人又溫和，不難接近，這才會讓人覺得和他是一切皆有可能的啊。”頓了頓，饒麗佳笑得分外甜蜜的接著說，“燃燃就不同了，神秘，難以接近，有挑戰性，而且，做遊戲的，做得那麼好的，年少成名的，腦子和性格都有問題的。這種人不是輕熟女的菜。”

　　丁素：“……”

　　饒麗佳的話，丁素從來當笑話聽。可聽到她對於謝一燃的分析，不知為什麼，丁素會不自覺把她裡的內容拎出來，然後再度腦內消化一番。

　　關於他的性格、關於他的腦子、關於他的經歷……

　　其實丁素百度過謝一燃及他的團隊，得到的結論是她意料之中的：Funworks是國內最早最優的遊戲製作團隊，團隊從建立起開始一直保持著小隊人的戰鬥力，成立接近十年，團隊的人員變動極小，也就是說，新人想進這個團隊根本不可能。

　　一直以來，Funworks都是獨立研發獨立運營的團隊，過去他們遊戲的盈利一直很好，沒有任何收入上的壓力，而且，由於成立早、技術純熟，Funworks的自研產品普遍質量高，有龐大的死忠粉性質的用戶群。

　　此次他們突然加入T&C，在整個遊戲圈乃至互聯網界都是一件令眾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必須要加入T&C。

　　而謝一燃的經歷就更富傳奇性質了，每每到這裡，丁素都會覺得，對他這種奇怪的好奇心實在不正常。

　　上次迎新飯過後，寧朵很快調進了產一部，目前在增值業務項目組。對於產一部一眾單身光棍來說，這個消息無疑是天降餡餅。

　　因為同樣是新人，同樣長得不錯，同樣能幹……寧朵的到來倒同時增加了丁素被提起的頻率，她們經常被拿來比較。

　　比較的結果是，寧朵比丁素有女人味，丁素比寧朵幹活給力。

　　這個結果丁素比較滿意，寧朵卻似乎不滿意。據饒麗佳的可靠八卦是，寧朵有一次在洗手間聽別人說她是花瓶，大家說她是藉著陸總的關係調來產一部，又說她沒有任何實力，和丁素沒法比。寧朵當時就從洗手間摔門走出來了，然後連著加了三天班加到晚上十一點，趕了一份國外競品體驗報告，最終得到他們同事項目組全體同事一致好評。

　　唯一與丁素遭遇不同的是，陸培並沒有轉她的郵件。

　　陸培雖然沒轉她的郵件，但韓韜卻拿到了那份競品分析報告，他把報告單發給丁素，只打了兩個字給她：看看。

　　丁素花半個小時的時間看完，回覆韓韜：寫得很不錯，她的格式很好，方便閱讀，很為讀者考慮，值得學習。

　　韓韜：缺點呢？

　　丁素回覆：市場形態和用戶構成的不同，國外競品對於我們這樣的成熟產品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指導意義。

　　韓韜沒有很快答話，再回她時，韓韜只說：來小會議室。

　　在丁素心目中，韓韜一直是個很有個性的領導，他並不和下屬走得多近，但下面的人都很服他，他的做事風格很硬朗，為人卻很低調，一直很得嚴副總賞識，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基乾。

　　丁素進會議室後，韓韜替她帶上了門，他示意她坐下，然後微微一笑，道：“知道找你做什麼嗎？”

　　丁素笑著搖頭。

　　“常青是你的指導老師，這事本該他來告訴你，但我一直比較欣賞你，所以還是決定親自和你說。”

　　丁素意識到領導要講的事情可能不是一件小事，心裡不禁生出些許忐忑來。不過她向來鎮定，表現出來的卻是落落大方的兩個字：“請講。”

　　“這次寧朵調來產一部，陸總的意思是拿你去換她的。”

　　丁素不解：“換……她？”

　　韓韜點頭：“部門每一年的編制有限，我也不瞞你，寧朵和陸總是有些私交的。你來公司頭幾天，陸總就給我打過招呼，說要拿你去換二部的寧朵。當時我沒有滿口答應，也是想看看你的表現怎麼樣。

　　事實證明，你是個非常出色的新人。”

　　丁素：“謝謝。”

　　“可是陸總畢竟是我的老大，我的立場來說，是無法拒絕他的，所以只好先拖著，我也想看看寧朵的實力如何，如果她確實不如你，那我也好拒絕。陸總同意，所以他親自去和二部的劉總做的交涉，把寧朵先調來實習一陣，三個月實習期過後再行定奪。”韓韜說話間一直注意著丁素的表情，可丁素竟完全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

　　韓韜理所應當的覺得丁素隱藏得好，可事實卻是，丁素突然想明白了許多事情。關於她剛入職時寧朵請她吃的那頓飯，然後緊接著陸總去找韓韜，再接著陸總全員轉發自己的郵件……

　　一切聯繫在一起好像就清楚了許多。

　　還真被饒麗佳猜中了——寧朵是為了陸總來的產一部。

　　韓韜總結性的說：“我個人更喜歡你的做事風格，很多地方很像我。我希望你能在產一部留下來，所以未來的兩個月希望你更加努力，我會為你爭取留下。”

　　丁素不好說自己並不在意是留產一部還是留產二部，但看韓韜真誠的眼神，她忽然又有些愧疚，只好說：“我會的，組長。”

　　其實丁素每天都很努力。

　　常青安排給她的工作，她從來都很認真的對待，常青之前還對這個姑娘有些芥蒂，慢慢相處後，他只用了這麼一句話來形容她：“你是個時刻超出我預期的人。”

　　交給丁素的工作是A，丁素常常回以他A+甚至A++的成績。漸漸的，常青開始抽身出去，將一些並不算太大的事項交給丁素獨立承擔。

　　丁素再一次在部門出名，是她的數據報告。

　　那是常青讓她做的，一個新的產品特性對外發布一周後，用戶反饋情況與用戶使用及點擊瀏覽量，丁素花了三個晚上的時間，交了一份漂亮的答卷。這次她學聰明了，先給常青看了一遍，常青自然很滿意，大概說了幾處修改之後，他讓丁素把數據報告以郵件形式發給他和參與該產品特性研發的相關同事，並抄送組長。

　　這次的結果和上次體驗報告一樣，最終由陸培轉發郵件並加以點評完成了此任務的閉環。

　　唯一不同的是，丁素發現陸培最終轉發的郵件裡抄了兩個之前並不存在的人，一是寧朵，二是謝一燃。

　　忙碌的工作讓丁素的生活變得有些單一乏味，陳覓也是個大忙人，兩人只有週末才得閒。丁素原以為陳覓是個不折不扣的單身漢，還一直好奇為什麼他都沒有女生追求之類，形容給饒麗佳時，該女子毫不猶豫的指出，陳覓一定是個Gay。直到這個周六，陳覓家的門鈴被按響。

　　丁素正好起床喝水，就揉著眼睛開門。

　　這一開門，丁素沒被門口的人嚇著，門口的妝容精緻的女人倒先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連帶著，那人腳下的狗也歡快的叫了起來。

　　“你是？”對方先問，盛氣凌人的樣子。

　　丁素迷濛的答：“我是丁素。”

　　“這是陳覓家？”

　　丁素點頭：“是啊。”

　　“你……你住他家？”

　　丁素繼續點頭：“是啊。”

　　女人聽完一跺腳、一哼聲便牽著狗離開了，很生氣的樣子。

　　丁素愣了愣，又搖了搖頭，重新回去睡覺了。

　　臨到傍晚的時候，陳覓出了一趟門，再回家時帶來一隻狗。丁素仔細盯著那隻狗盯了一會兒，恍然大悟的說：“啊，這不是早上那隻小狗……”

　　陳覓道：“它叫曼曼。”語氣裡的喜愛溢於言表。

　　丁素並沒有照顧小狗的經驗，但她也喜歡小動物，於是湊過去，一邊逗狗一邊促狹的問：“這是那個女生的狗狗吧？你不是沒有女朋友的嗎？”

　　陳覓一邊逗狗一邊回：“沒有女朋友不代表沒有追求者。”

　　丁素繼續問：“是有發展可能的追求者嗎？早晨雖然我沒睡醒，但那一點不妨礙我鑒別美女的能力呀，她很漂亮啊。”

　　陳覓把曼曼抱了起來，滿臉都是溫柔的神色，語氣也不由得柔和了許多：“我記得我和你說過，漂亮並不是選擇女伴的第一和唯一條件。”

　　丁素撇撇嘴，內心暗嗤，肯定是你很挑剔。

我是分身

第六章

　　饒麗佳很善於交際，受她影響，丁素進入公司以後的社交圈開始廣泛起來。與此同時，她的追求者也多了起來。

　　各種邀約接踵而至。

　　饒麗佳有時候會突然情不自禁的一手挑起丁素下巴，用怪異的語氣說：“女大不中留啊，瞧這些個小夥子，各個猴急，我可要替閨女好好挑個可人兒的。”

　　事實上，丁素對這些追求者的感覺都很淡，淡到沒有，其實當中有些條件不錯的。連陳覓都有些好奇：“你喜歡什麼類型的男孩兒呢？”

　　丁素試著想過，最後只能很為難的說：“我也不知道。”

　　不過，丁素雖然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類型的，她卻明確知道自己不喜歡什麼類型的。所以，對身邊常出現的追求者，她並沒有給予太多的回應。

　　在丁素連著拒絕三個饒麗佳覺得很不錯的男生後，饒麗佳氣憤的說：“活該你長這麼大還單身，一輩子打光棍吧混蛋。”

　　感情上滯後，丁素在工作上卻一刻也沒有放鬆過。工作帶給她的成就直接而簡單。就在三個月試用期即將結束的時候，韓韜再次找她談話，明確而遺憾的表示，他可能留不住她，但以後她如果需要任何幫助，他會竭盡全力。

　　因為寧朵的表現也很突出，幾乎無可指摘。

　　丁素做好了離開產一部的心理準備。

　　直到那天，在內部通訊軟件上一個令她意外的人給她的留言。

　　謝一燃：丁素。

　　丁素看到留言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後，她當時接了一杯咖啡，鼠標點開的時候咖啡差點灑了——這一點也不誇張，她從不覺得自己會和這個人有什麼交集，這才令她感到意外甚至震驚。她回了句：在。

　　過了大約幾分鐘，丁素的電話響起，她很快接起：“你好，我是丁素。”

　　“謝一燃。”簡單的自我介紹完，謝一燃接著說，“方便來一下我的辦公室嗎？”

　　丁素詫異道：“啊？”

　　謝一燃：“13F東面最裡面那間。找不到可以問下前台。”

　　丁素：“哦，好。”

　　去13樓的一路丁素都在想，謝一燃為什麼找自己。

　　太多的可能性，又有太多的不可能。直到敲響謝一燃辦公室的門，她也沒能得出個可靠的答案。

　　謝一燃在裡面說：“請進。”

　　丁素推門進去，謝一燃正以一個慵懶舒適的姿勢坐在椅子上，表情認真的對著一台超大的顯示器玩著遊戲，遊戲畫面精緻唯美，謝一燃的操作迅速又快捷，丁素就是這樣被他玩遊戲的動作吸引住，然後聽到他說：“請坐。”

　　丁素在他辦公桌前坐下。

　　謝一燃似乎打完一局，視線終於從顯示器移到丁素身上，他目光純淨而犀利，眼神像兩盞燈，直照進人心裡。丁素回視他，實在略感壓力。不過，她也從不習慣在與人對視時先行迴避。這樣面對面的打量後，謝一燃忽的嘴角一彎，似笑非笑道：“你是今年剛本科畢業對嗎？”

　　丁素點頭：“嗯。”

　　“我看過你寫的競品體驗報告和一份數據報告，不錯。”

　　“謝謝。”

　　謝一燃：“你大學的專業是新聞？”

　　“是的。”

　　“怎麼來做互聯網了？”

　　和謝一燃的對話才真正讓她覺得壓力，他並不怎麼嚴肅，但他的語氣毫無情緒毫無立場，根本聽不出他接下來要表達的東西。丁素原本就不擅長和人玩心理戰。他一直很隨意的提問，卻又讓人覺得他每一次提問有隱含深意。

　　和這樣的人交談，好像不做任何修飾才是最佳的答話方式，想通這層，丁素就自然了許多，她答：“T&C是互聯網行業的標桿公司，互聯網產品更新換代很快，我喜歡新鮮，我喜歡挑戰。這是我進這裡的理由，很簡單的理由。”

　　謝一燃漫不經心的問：“對做遊戲有興趣嗎？”

　　丁素略作思考，答：“沒想過做遊戲，也沒任何遊戲經歷，不過我絕不排斥。”

　　“產一部打算放棄你留下和你同期進來的寧朵，你知道嗎？”

　　丁素點頭。

　　“你們組長對你不錯。”謝一燃道，此時他整個人閒閒的靠向椅背，目光隨之移向手中的兩張A4紙，比對了一番，他道，“可是他根本沒有能力留住你。”

　　韓韜對丁素一直很好，所以，對謝一燃這樣的評價，丁素並不是很認同，下意識的想要接話表達一下對這種言論的不贊同，謝一燃的目光卻突然從A4紙移到她臉上，他問：“請問你願意加入Funworks嗎？”

　　丁素張大了眼睛。

　　謝一燃收回視線，眼神再度回到A4紙上，閒閒道：“不願意？”

　　丁素誠懇的答：“我聽說Funworks已經三年沒添過新人了。”

　　謝一燃沉聲道：“的確。為了保證小團隊高效率少溝通精細化的運行，我們確實很久沒接受新人。但是，接受與不接受，通常只是我想要與不想要而已。”

　　丁素訥訥的看著他，明明是很臭屁的話，可他卻說得很自然，一點都不浮誇驕矜。

　　“對大多數人來說，Funworks是很好的機會，但我尊重你的意見。想接受你，是因為我現在的團隊缺一個像你這樣有文科的底子能寫出賞心悅目的文字報告同時又具備敏銳洞察力的人，對數據敏感每個產品經理都可以做到，但天生對數據敏感的人……很少。

　　想必我不說你也知道——這是一個事實：在Funworks呆兩年絕對遠勝你在產一部任何一個項目……甚至可以說是T&C任何一個項目所得。”

　　丁素很認真的聽完他用獨特的、清冽的、吐字乾脆的聲音和緩慢的節奏說完這段話，她後來想，一定是他眼神中那股令人信服的力量催眠了她，不然她怎麼會當場就迫不及待似的答應他。

　　“我加入。”

　　丁素以為這樣口頭上的答應並不夠，在T&C這樣的大公司，人員調動起碼應該走個流程。誰知道前一秒才答應，後一秒產一部的HR就找上她，開始交涉調崗的細節。

　　丁素忍不住找上謝一燃，洋洋灑灑敲完一段話之後，又細看了一下自己打的內容，覺得太矯情，最終只簡單的輸入了一段話：我並不想這麼快就轉過去，還有一些工作和情感需要交接。

　　謝一燃掛著忙碌狀態，等到下班，丁素也沒等到他的回覆，沒等到謝一燃的回覆，她卻等到HR知會她頂頭上司韓韜她要調崗的郵件。

　　其實T&C調崗的正式流程至少需要一周，而知會到調崗人直屬領導及部門經理也至少需要兩到三天。

　　這番調動實在太快。

　　韓韜在下班點前擊掌說請全組吃飯。

　　“丁素，你坐我的車走。”韓韜說。

　　這是丁素初入職場後第一個重大的變動，對韓韜——這個一直對她很好很維護她的上級，她有些無所適從。

　　韓韜顯然已經經歷過太多這樣的人員往來，發動車子前他偏頭看著被他喊來坐副駕駛的小姑娘，忍不住打趣道：“要走也沒提前跟我打個招呼，有了好奔頭，眼裡就已經完全沒有老領導了嗎？”

　　這番話戳中了丁素，她一時沒能開口。

　　進入職場以來，丁素其實覺得自己受了很多挫折。過去的學生生涯裡，她的人際交往毫無問題，可在職場，她起初也是抱著積極樂觀的心態去交往每一位同事，最終並沒有令她滿意。

　　微遊戲項目組這麼多人，她好像只和韓韜及常青兩人保持著不錯的關係——那也僅僅只是上下級之間的工作關係。雖然她對工作從未懈怠過，但職場人際確實令她頭大。

　　這一次的調崗，她對韓韜是有愧疚感的。畢竟在這個項目組，他是一直支持自己的人。

　　韓韜很快看出她的這些心思，他悠閑的打著方向盤，在她開口前慢悠悠的說：“來T&C之前，我跳槽過三次，在之前崗位上任期最長的有兩年，最短的不超過三個月。來T&C六年，從我手下跳出去的人，不下三十個。但是，從別人那兒跳來我這兒的，也絕不止三十個。

　　和你說這麼多，只是想告訴你，職場上崗位變動是極其正常的一件事，只要是你自己願意的，別人無權阻止，而且，尤其像我這樣開明的領導，我只會祝你前程似錦。

　　所以，不要有心理壓力了好嗎，姑娘？”

　　丁素眼睛有些發酸。

　　每個人生命中都會遇見對自己好和對自己不好的人，人們總是記得那些對自己不好的人，而總是很快忘記那些對自己好的人。其實，沒有任何人是應該對誰好的。收穫一份別人的好就要懂得感恩。

　　長大後的丁素一直這麼想，所以不管韓韜是以什麼立場和她說這番話，她都感激他，一輩子。

我是分身

第七章

　　出社會後第一次喝酒，丁素就喝到大醉。

　　韓韜不知道她家在哪兒，費了好大勁才問出他可以聯繫的她的家人。

　　陳覓來的時候是有些生氣的，尤其看到丁素一個小姑娘在一堆大男人身邊醉得懵懵懂懂的樣子，他抑制力好，和韓韜禮貌隨和的道了句：“謝謝您照顧丁素，我帶她走了。”這才一把拉過她，半攙半抱丟進了車裡。

　　丁素酒品其實很好，不鬧也不說胡話，就是“唧唧嗚嗚”的表達著醉酒後生理上的難受。陳覓氣不過，一邊發動車子一邊想著要對後座斥責幾句，想想又覺得丁素此時肯定聽不到任何話，只好無奈一笑，自嘲的想，一開始覺得這姑娘是個樂子，現在才發現原來是個麻煩。

　　把丁素又連哄帶抱弄回家，陳覓給她煮了碗醒酒茶，等她不再哼哼唧唧了，陳覓才把她抱回房間，給她拉上被子……熄燈前，他駐足門口看了她許久確定她睡相很好不踢被子不鬧之後，這才關上燈帶上門。

　　丁素的手機在客廳裡響起。

　　陳覓走過去拿起手機，是丁素公司的號碼，於是他順手接起。

　　“謝一燃。”電話那頭一個男人說，“丁素？”

　　“謝一燃”這個名字令陳覓愣了一會兒，這才道：“丁素已經睡了。”

　　電話那頭也愣了一會兒，隨後那個聲音道：“那抱歉，實在打擾了。下周再說吧。”

　　陳覓淡淡道：“好。”

　　周六的早晨，丁素醒得頭疼欲裂，胃裡也翻滾絞痛，十分不適。

　　等她睜眼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地方後，這才安心的重新閉上了眼睛。回憶起昨晚韓韜當著全組人面宣布她要去Funworks時組裡人各種精彩的表情，她忽的又想，或許自己離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起床時她又想起昨晚常青很難過，一直拉她喝酒。想到他說他難過是因為很長一段時間沒人再幫他分擔工作，丁素不禁笑了出來，拄著額頭走出房門，她先看到滿室的陽光，重重的伸了個懶腰，她拖鞋也沒穿就徑直走到了陽台。

　　S市的夏天有時很悶熱，有時卻舒服得很可愛。就比如今天，遠處的山很清晰，微風吹過，送來海的味道，丁素瞬間就覺得通體舒暢了。

　　這時她才聞到濃烈的食物香氣。

　　——是大米煮久了的味道。

　　“粥？”丁素驚喜的喊。

　　陳覓戴著手套從另一個生活陽台探出半個身子，曼曼也從他腳下鑽出來，一人一狗都上上下下的瞥了她一眼，最後陳覓道：“刷牙洗澡去吧。”

　　“你在洗衣服嗎？”

　　因為回到了生活陽台，陳覓的聲音提高了一個音量：“今天太陽好，可以洗很多東西。”

　　丁素調笑道：“您真是個賢妻良母。”然後在陳覓還口之前果斷閃進房間收拾衣物，準備洗澡。

　　陳覓煮的粥很濃稠很好喝，丁素就著一小碟罐裝的蘿蔔乾就喝下了三大碗白粥。相較而言，陳覓只喝了半碗，他懷裡坐著的那隻小狗替他喝下了剩下半碗。

　　“昨晚喝那麼多是有什麼值得慶祝的事情？”陳覓邊餵狗邊狀似無意的問。

　　丁素喝著粥，點點頭：“是的。我要調崗了。”

　　“調崗？調去你們產二部？”

　　“不是，是去一個新加盟我們公司的工作室。編制……應該還在原部門。”

　　陳覓直言道：“Funworks？”

　　丁素詫異的抬起頭：“你也知道Funworks？”

　　陳覓垂眸盯著懷裡的曼曼，道：“上大學玩過他們的遊戲。”

　　丁素：“對哦，他們輝煌起來好像就在你們那個年代。”

　　陳覓許久沒說話，直到丁素喝完粥，他才閒閒問：“你現在的直屬上級是謝一燃？”

　　丁素更驚訝了：“你連謝一燃都知道？”

　　陳覓看著她驚訝的表情，並沒有告訴她，在Funworks遊戲盛行的那個時代，謝一燃於他們而言，是神一般的存在。

　　曼曼的主人傍晚來取狗，因為陳覓有空，就順手做了幾道菜，曼曼的主人也留下吃飯。

　　她叫任天真，是空姐，身高一米七零，身材肥瘦勻稱，笑起來像劉亦菲，其實丁素很喜歡她的長相。

　　只是任天真並不喜歡她。飯前，她直言問丁素：“小素找到合適的房子了嗎？”

　　“還沒找。”

　　“想過租在哪兒住嗎？”

　　“就在這小區吧。”

　　任天真的不悅很明顯，但語氣聽起來還是很中肯：“這小區房子很貴，40平的一居室要4000多，你月薪負擔得起嗎？”

　　完全忽略掉任天真語氣裡的嘲弄，丁素淡淡道：“我租不起一居室。大概會找人合租兩居室或者三居室吧。”

　　這時陳覓端著湯從廚房走出來，他身上還穿著粉色可愛系的圍裙，直看得抱著狗在身上的任天真笑意冉冉。她暫時把注意力移到陳覓身上，道：“我以為我買的圍裙你不會穿的。”

　　陳覓已經摘了圍裙，語氣並不怎麼熱絡：“我家只有這一條圍裙。”隨即在飯廳就坐。

　　丁素看著這兩人的氣場，覺得自己得快點吃完飯消失比較好，於是她只低頭扒飯。

　　“白米飯好吃嗎？”陳覓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丁素只好抬頭，配合的夾了夾菜，又開始埋頭苦幹。

　　陳覓看著她，眉頭微皺。

　　任天真卻看著他，臉色愈加難看。

　　“小素如果不嫌棄，我們公司有員工宿舍，我自己買了房子，那套宿舍可以讓給你，不用交房租哦。”

　　“員工宿舍？”

　　任天真：“是啊，離你們公司近，離這個小區也近，公交三站路就到。”

　　陳覓打斷她：“她住哪兒不用你操心，你吃完飯帶曼曼走吧。”

　　任天真：“我不。”

　　陳覓凝眉看她，任天真也滿臉委屈的回看他。

　　丁素覺得自己像個多餘的人，於是默默放下筷子，和在場另一隻多餘的存在打了打招呼，起身離開了飯廳。

　　目送她進房間後，陳覓才把視線移到任天真臉上，冷冷道：“任天真，你知道，如果不是看在曼曼的份上，我不會留你在這裡吃晚飯。”

　　任天真委屈得快哭了，她懷裡的曼曼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悲傷，“嗚嗚”嚎了兩句，也哀怨的看著陳覓。

　　陳覓錯開眼神，默默道：“吃完飯回去吧。”

　　丁素當然知道任天真敵視她的用意，無非是為了陳覓。不過她的提議也確實提醒了丁素一件事——她已經在陳覓家住太久都住成習慣了。仔細回憶了一下，陳覓照顧她照顧到比她爸媽還貼心，除了不幫她洗衣服外，他能為她做的都做了。

　　她離開家，到這座大城市來闖蕩的目的是為了自強自立一些，繼續被陳覓這樣照顧，她非形成依賴不可，一旦形成依賴，她要怎麼自立？

　　另外，她的存在也確實會影響陳覓的個人生活，自己和他非親非故，要非套關係，那也只是她爸媽和他爸媽的關係而已。如果他要交女朋友，自己肯定是個巨大的累贅。

　　她的確應該搬出去了。

　　想到這兒，丁素不由有些不捨，但反覆又想想，覺得還是果斷搬出去比較好。

　　陳覓敲響丁素房門的時候，她正在網上找房源。關了網頁，丁素打開門，陳覓抱臂站在丁素房門口，問：“在找房子？”

　　丁素詫異：“這你都知道。”明明她關了網頁。

　　陳覓：“都寫在臉上了。”

　　丁素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麻煩你太久了，我三個月實習期過了就能轉正，到時候收入會好很多，也能支持我自己租房和其他開銷了。”

　　陳覓盯著她，好半晌，忽然笑了，似乎很開心的樣子。“為什麼覺得麻煩呢？”

　　“非親非故啊，而且我還很影響你交女朋友。”

　　“如果你指的影響我交女朋友是任天真的話，我請你不必自責。”

　　“為什麼，她分明很喜歡你。”

　　陳覓搖頭嘆息，臉上頗有些無奈的意味，他再次認真的看向她，道：“愛情這種事情從來都不是——她很好很喜歡你而你就必須喜歡她這樣。

　　你沒有過感情經歷，對感情的認識都很刻板化，我建議你談一段戀愛，那樣你會明白，在任天真這件事情，我簡直感激你都來不及。”

　　丁素似懂非懂，好一陣茫然的眼神過後，她很誠懇的點了點頭：“有機會我也很想試一試。”

　　“至於你說你要搬出去的另一個理由……原來我們非親非故啊？包你吃住這麼久，只換來非親非故，你這丫頭真沒心沒肺。”

　　陳覓的語氣半真半假，丁素聽不真切，只覺得自己這樣說確實很傷人，於是補救道：“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心裡一直把你當親人……就像哥哥一樣，可我們這樣沒有任何血緣的親戚關係好像在外人面前根本站不住腳。”

　　“何必在意外人？既然你在心裡把我當哥哥……”陳覓的聲音停了許久，最終繼續道，“那就一直把我當哥哥好了。”

　　丁素：“這樣畢竟……”

　　陳覓打斷她：“妹妹住哥哥家裡，再正常不過了。有一天如果你真的要搬走，要麼就是你惹我生氣我趕你走，要麼就是你有了更好的去處，其他搬走的理由都不成立。

　　行了，時間不早了，趕緊睡吧。”

　　丁素訥訥的退回房間，琢磨了半晌，最終沒能琢磨出個結論來。她的工作態度向來雷厲風行，結果導向。

　　可為人……她真的很不拿手。

我是分身

第八章

　　周一下午，丁素接到HR通知：Funworks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工位，只等她上去。

　　作為新人，丁素東西並不多，簡單收拾了一個箱子，只和韓韜、常青說了再見，丁素就默默的離開了。到13樓門口時，有個戴黑框眼鏡的小帥哥一見她就張口甜甜的問：“你就是丁素丁妹妹吧？”

　　丁素被他的稱呼激起一片雞皮疙瘩，然後點了點頭。

　　“我叫沈萬萬，叫我萬萬或者萬哥都行，頭兒一早吩咐我接待你。”順手接過丁素手裡的紙箱後，沈萬萬帶著她往大辦公間走。

　　“我們工作室有十八個人，你是三年來我們第一位新人。對了，我是遊戲策劃，負責的東西比較龐雜，就不一一介紹了。”

　　丁素禮貌的點頭表示回應。

　　上次丁素因為要趕去見謝一燃，沒仔細看這一層的辦公室，今天被沈萬萬領著，她得以好好看了下Funworks的辦公場所，令她發自內心感到喜歡的是，這裡人的工位設計沒有一個是雷同的，而且Funworks代表快樂的大嘴笑臉Logo以各種形式充斥在各種地方。

　　令人一看就覺得歡樂——這必須是一個融洽而快樂的團隊。

　　丁素的座位靠窗，隔壁坐著一個染著紫色頭髮的女生，她身材有些胖，見到丁素，她摘掉了耳機，起身熱情的和她打招呼：“你就是丁素吧？”

　　沈萬萬答：“這麼漂亮，不是丁素是誰。”

　　紫發女生嗤他：“你知道的真多。”

　　沈萬萬：“要不怎麼是萬事通小萬萬呢。”

　　紫發女生朝她翻了個白眼，道：“你可別嚇著新人小美眉，說起來，我們已經好些年沒見過新鮮血液了。頭兒可算開竅了，成天見你們這些老臉，我早就膩了。”

　　沈萬萬接話很快：“誰不是呢！”

　　丁素在旁聽得有趣，沈萬萬見丁素笑，不由打趣道：“笑起來真漂亮，我們工作室十八個人，加老大共十五個男人。”

　　“沈萬萬！”紫發女生喊住他，“我允許別人在介紹我和你的時候把我當男人，但你在介紹我的時候請正視我的性別。”

　　說完這番話，紫發女生又換了張無比溫柔的臉，伸手對丁素說：“我叫馮迪娜。是UI設計師，叫我娜娜或者娜姐都行。”

　　丁素也伸手，笑意滿滿：“娜姐。”

　　東西放好後，沈萬萬又領著丁素一一見過了Funworks其他人。

　　這一下午“拜山頭”，丁素發現了Funworks和之前所在項目組鮮明的不同。

　　Funworks團隊每個人都很有錢——很多人把車鑰匙放在桌上，其中大部分都是好車，此外，這個團隊每個人的穿著和用品都絕不普通，丁素不認識什麼大牌，但C、B、P、G開頭那幾個奢侈品她還是認識的。丁素堅信，一個社會人的幸福指數和經濟收入直接掛鉤。這個團隊的每個成員都能保持這麼高昂的戰鬥力和工作熱情，想來，必然是收入上很給力。

　　一點不難看出，Funworks是個非常有“錢途”的地方。

　　今天這一見，丁素終於慢慢相信常青那天晚上羨慕的語氣“以後你就飛黃騰達了”是因為他真的羨慕自己，她也終於知道為什麼之前項目組那幫不怎麼愛搭理自己的同事會在知道她要來Funworks之後突然對她那樣大獻殷勤……

　　了解事情的真相分明是成長必經之路，可丁素仍然無法立刻說服自己適應。

　　下午，沈萬萬給她拷了一些文件夾，耐心的介紹：“這個是工作室的一些視頻和PPT資料，這個是工作室經典遊戲的研發歷程表……最後這個文件夾是我們幾款遊戲的安裝包，你挑著玩，一定要玩，建議你先從《皇圖》玩起，那是謝一燃先生的成名之作。”

　　丁素照做。

　　《皇圖》是2001年公測的一款大型在線RPG遊戲，是國內最早期最輝煌的一款網游，是國產網游真正的先驅之作。而與之同時揚名的《皇圖》主策謝一燃當年年僅十七歲，高中剛畢業。

　　丁素沒怎麼接觸過網游，遊戲畫面紛繁複雜的操作令她有些不適應，花了一下午時間研究清楚操作後，她依舊對這款直到現在仍然被不少國內遊戲迷追捧的遊戲沒有產生任何興趣。

　　正在她焦頭爛額之際，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玩不起興趣不用勉強。”

　　丁素嚇了一跳，抬頭一看，謝一燃正一手閒閒搭在她的格子板上，瞥著她的電腦畫面，沒什麼表情，看不出心情的樣子。

　　“頭兒，您今兒怎麼有空來了！”一旁的馮迪娜摘掉耳機，一開口就是極興奮的語氣。

　　謝一燃閑抬目光，朝馮迪娜一笑，道：“你給她推薦些女生喜歡的遊戲讓她試試。”頓了頓，還是慢悠悠的補了句，“沈萬萬辦事……真令人費心啊。”

　　不遠處的沈萬萬像做壞事被老師點名的學生似的，立即從座位上彈起來，一臉哀怨的看著上司，道：“我又怎麼令頭兒您費心了？”

　　“晚上安排了什麼節目？”說話間謝一燃已經站直身體，雙手抄進口袋，丁素坐在座位上看他，發現他很高。

　　明明快三十歲的人，穿著和氣質都像朗朗少年。

　　沈萬萬走了過來，朝丁素的位置促狹一笑道：“頭兒您沒吩咐，不知道要選哪種口味啊。”

　　謝一燃的視線轉向丁素，幾秒鐘上下打量過後，他道：“口味輕些。”然後抽手拍了拍沈萬萬的肩膀，徑自離開了。

　　沈萬萬委屈的表情逗樂了丁素和一旁的馮迪娜，馮迪娜不再理會他，而是從自己電腦上拷了兩個文件，走到丁素身邊，俯身介紹：“你試試這兩款遊戲。”抬手看了看表，馮迪娜說，“不過已經下班時間了，明天再體驗吧。走，去團建，娜姐帶你。”

　　馮迪娜今年二十七歲，中央美院還在讀的時候她就進了Funworks，儘管已經結婚，她提起謝一燃時的語氣仍然充滿少女心。

　　在馮迪娜再一次提起“頭兒”時，丁素終於忍不住問：“謝一……頭兒……沒結婚嗎？”

　　“沒呢。”

　　“也沒有女朋友嗎？”

　　馮迪娜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他的私事沒人敢過問。”過了沒多久，她又補充了一句，“有一次工作室年會，老大帶了個女的，雖然他沒正經介紹，但後來聽說有人在超市啊、機場啊碰見過他們一起，想來應該是女朋友。”

　　丁素淺淺的“哦”了一聲，心想，要是知道這個消息，饒麗佳得難過了——她一直覺得謝一燃沒有女朋友的。

　　“怎麼？你對他有好感？”馮迪娜一邊開車，一邊八卦兮兮的看向丁素。

　　丁素趕緊擺手：“不是我不是我。”深怕馮迪娜不信，她只好暫時賣了饒麗佳，“是有個和我同期進公司的朋友，她比較喜歡他。”

　　“頭兒到哪兒都這樣，T&C人這麼多，單身姑娘也這麼多，光我知道你們這一屆進來的就有不少對頭兒有意思的，還有個挺漂亮的姑娘，人也不錯，就是咱老大實在不喜歡。”說話間，吃飯的地點就到了，馮迪娜不再多說，倒完車欣喜的帶著丁素直奔吃飯的地兒。

　　是家有名的川菜館，馮迪娜和丁素到的時候，一屋子裡已經鬧騰開了。

　　由於男生多，裡面比較熱鬧，沈萬萬尤其活潑，也快三十歲的人了，在包間裡跑來跑去。見到丁素，他停住，還掛著那臉興奮的笑容衝她打招呼。

　　“小素素，你來晚了。”

　　馮迪娜拉著丁素揀了個位置坐下，趕蒼蠅似的趕沈萬萬：“去去去。”落座後，丁素掃了一眼人群，好像差幾個同事沒來。

　　謝一燃也沒到。

　　“小素素到了，差不多就可以開席了。”沈萬萬朗聲道。

　　馮迪娜問：“阿威和阿凱呢？”

　　“凱哥回家帶孩子了，威哥……和威嫂二人世界去了。”

　　馮迪娜身邊的姑娘也問：“老大呢？”

　　沈萬萬笑得促狹：“秦菲，就你最關心老大。替老大賞你杯酒，來啊，乾了它。”

　　秦菲：“再貧我可抽你啊。”

　　沈萬萬：“老大讓我們先吃，他被陸培留下了，一時沒能走開。”

　　秦菲聽完不悅的對馮迪娜說：“陸培怎麼老幹這種事。”

　　馮迪娜接話：“套交情唄。”

　　直到吃完飯，謝一燃也沒出現。

　　他當然沒出現，不過不是被陸培留著，而是在T&C地下車庫被一名少女攔住了。

　　謝一燃知道寧朵，但並不太熟悉，不過對方似乎對他很熟悉。

　　“我叫寧朵，上次部門迎新飯我們見過。”

　　謝一燃點頭：“哦。”

　　他毫無波瀾的態度令寧朵有些受傷，不過僅是短短一瞬，她的自信重新回來，她甚至微微一笑：“我一直是Funworks忠實的粉絲。”

　　謝一燃倚著車門，聽完她說的話，他又淡淡“嗯”了一聲。

　　“我有優異的學習成績和出色的工作能力，我也很樂於學習。”

　　“然後呢？”

　　“我想加入Funworks。”

　　到這一刻，謝一燃才算看清楚了寧朵眼神裡真正的意味——他太熟悉這種眼神，但他分毫不露，只彷彿帶著笑問：“加入Funworks？”

　　寧朵點點頭，大眼睛裡像盛著寶石似的，閃閃發亮。

　　“實在抱歉，Funworks今年已經招人了。”

　　寧朵微微色變，語氣卻未變：“我比丁素更了解遊戲，更了解Funworks。”更了解你——這一句，寧朵沒說。

　　謝一燃眼眸一閃，笑了：“我今年還就想招對Funworks一無所知的人。”

　　寧朵接不下話了，她的眼神裡很慢的流露出恰當的委屈和尷尬。

　　謝一燃趕在她哭之前，一把拉車門同時問：“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寧朵答話果斷而迅捷。

　　謝一燃已經拉開車門，整個人伏在車門上認真的對她說：“這就是我不能接受你的原因——我不喜歡我的團隊裡出現……嗯，單身女性。”話畢，謝一燃朝她大方一笑並禮貌的道了句“再見”，隨即上了車。

　　寧朵在原地看著他，直到他的車開到很遠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拒絕了。

　　他這樣對自己，寧朵沒有多少失落與傷心，相反覺得更欣慰，他像她想像的那樣——不是一個EasyMan。

　　只是這一次過後，寧朵暗暗在心裡下定決心，不管需要多少努力，她絕不會放棄。

我是分身

第九章

　　飯後，沈萬萬提議去酒吧，由於團隊男人多，所以大家很容易就附和了。興頭剛起，轉眼瞥見丁素，沈萬萬想起謝一燃吩咐他安排口味輕的活動，於是他只得把眾人帶去了一家清吧。

　　丁素第一次來酒吧。

　　印象中的酒吧裡，往來的都是衣著艷麗妝容妖嬈的女人和不怎麼正經的男人，進到這家叫“後倈”的酒吧時，她發覺自己對酒吧的認識實在太片面。

　　裡面裝修很有特色，貫穿著很多八零後記憶的元素。場中有個女孩彈著吉他唱著歌，唱的竟然是羅大佑的《戀曲1990》，馮迪娜一路臉帶笑意，前面沈萬萬剛好走路慢了一步，被她逮著狠狠拍了一掌，道：“不錯啊小子，才來S市不到三個月，就發現這麼好的地方，怪不得見你每天下班那麼早。”

　　沈萬萬撫著被馮迪娜拍痛的肩膀，一臉委屈的說：“這地方是頭兒帶我來的好嗎。”

　　“長點兒心啊沈萬萬，天天跟他混，人家身邊從不缺妹子，你呢！你瞧你，現在咱們這夥人裡，單身男人就你一個了啊。”

　　沈萬萬還想接話，包間卻已經到了，沈萬萬推開門，裡面竟已經有個人大喇喇的坐在那裡，沈萬萬激動的大聲道：“老大，我才給你發的短信，你怎麼就先來了？”

　　謝一燃完全沒理會沈萬萬。包間燈光很亮，照著室內個性的裝修，謝一燃恰巧坐在一盞老式的白熾燈下，丁素在門外看見他，先看見他手裡的那瓶酒，然後再看見他手腕上的紅繩，他深藍色襯衣的袖口被挽起，露出的手腕至手掌的部分骨節勻稱得很漂亮。

　　丁素收回了打量的目光，隨人群走進了包間。

　　馮迪娜拉著丁素往謝一燃的身邊坐，丁素原本有些不好意思，想想如果自己不好意思才顯得很奇怪，於是聽話的坐在馮迪娜旁邊，而馮迪娜旁邊則是謝一燃。他手裡握著酒瓶，懶懶的靠在沙發上，偏頭看她，笑得很溫和——只有丁素覺得那是溫和的笑——然後順手就拿起一瓶酒遞到丁素面前：“新同學喝小支。”

　　丁素大方接過，因為剛才吃飯時丁素已經很大家沒那麼陌生，這時她一接酒，包間裡眾人就立即歡騰了，男人們都嚷著“來啊，讓我來敬新姑娘一杯”、“讓我來試試丁小素同學的酒量”、“你們這群禽獸，放開她，讓我來”……

　　丁素一一與敬酒的同事們幹杯，豪邁道：“乾了這杯酒。”然後她喝了很多“小支”。

　　沈萬萬聲音最大：“丁小素同學酒量很好啊。”

　　邊說著，他整個人已經邊朝丁素擠了過來，馮迪娜一把推開他，嫌棄的說：“沈萬萬，你離我遠點。”

　　被推到角落的沈萬萬苦兮兮的朝謝一燃的方向喊道：“老大你也不管管她！”

　　謝一燃並不理他，他握著手機，注意力已經完全集中在手機屏幕上，兩手也飛快地在手機上操作，馮迪娜看了許久才點評道：“這遊戲不錯啊。”

　　馮迪娜這樣說，丁素也忍不住湊過去看，謝一燃操作很快，手機裡的小人不時發出“嗯嗯啊啊”的聲音，很Q，丁素被一隻小熊模樣的東西逗笑，情不自禁的說：“好可愛。”

　　這個評價令謝一燃操作中的手一停，同時馮迪娜轉頭看她。

　　丁素訥訥的回看馮迪娜，後者眼神裡流露出“孩子，我原諒你的無知”的神情。謝一燃邊玩遊戲邊淡淡道：“丁素，把你手機給我。”

　　“啊？”

　　謝一燃晃了晃手上正玩的東西，目光總算移向人類，道：“手機，謝謝。”

　　丁素“哦”了一聲，從包包裡掏出自己大學時一直用的手機。

　　其實丁素並不確定她是否悟對了謝一燃的眼神，反正她看到他眼裡的情緒的是——嫌棄？

　　丁素弱弱的解釋了一句：“這手機我用了三年多了。”

　　謝一燃對身邊的馮迪娜說了句：“你和她換個位置。”

　　馮迪娜帶著同情的目光和丁素移了個位置。

　　丁素不知道謝一燃問她要手機的目的是什麼，手裡仍然舉著自己的手機。

　　謝一燃垂眸，似乎是思考了一小會兒，他把自己手裡的手機遞到丁素手裡，道：“以後你用這支。”

　　不知道謝一燃是何用意，丁素第一反應是拒絕：“我不……”

　　“我們團隊下半年重點研發的遊戲是一款手游，”頓了頓，謝一燃的目光往下移，移到丁素漸漸想往回縮的握著自己手機的手，接著說，“目前，你手機的系統好像不太能支持你體驗我們的新遊戲。”

　　丁素有一種能力上被人鄙夷的感覺，這對她來說有些不太難接受，於是她頗堅決的說：“還是我自己買吧，這週末我就去。”

　　謝一燃嘆了口氣，撫額道：“我可真是不擅長和死腦筋的人打交道啊。”

　　他這麼一說，丁素不僅覺得自己的手機被嫌棄了，順便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嫌棄了。

　　“你聽好，這是內部體驗手機，團隊裡人手一台，另外，”謝一燃突然沉聲說，“不管你以前打算做什麼，你現在在我的團隊，我不希望以後再聽你在評價一款遊戲的時候只說‘好可愛’幾個字。”

　　這番話對於丁素來說，算是很重了。於是她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默默接過了手機。

　　馮迪娜深深了解上司，早在他讓自己和丁素換位置時溜號了，現在丁素正被眾人“孤立”在謝一燃身邊，她剛想起身回到馮迪娜身邊去，謝一燃不知突然從哪裡又拿出一款和他剛送給丁素那款一模一樣的手機，漫不經心的說：“正好沒事，我看你試試遊戲。”

　　丁素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腦門後有一滴巨大的汗流下來。她誠實的說：“我是個遊戲白痴。”

　　謝一燃頭都不抬：“我就是想看看你有多白痴。”

　　丁素：“我不太會操作新手機。”

　　“沒有讓你操作手機，只是讓你玩遊戲。”大概是丁素的墨跡令他不悅，他終於又抬頭看她，包間燈被沈萬萬調成了迷濛模式，顯得謝一燃看她的眼神清亮而透徹，他彷彿饒有興致，慢條斯理的說，“丁素你再多想些藉口。”

　　丁素認命的坐了下來。

　　沈萬萬和馮迪娜邊猜拳邊賊兮兮的打探謝、丁兩人方向，馮迪娜哀聲說：“小素太可憐了。”

　　沈萬萬也點頭：“也該輪到新同學體驗一下了。”

　　馮迪娜：“不知道小姑娘受不受得住。”

　　沈萬萬：“不經歷風雨哪能見彩虹。”

　　馮迪娜：“我是說守不守得住。”

　　沈萬萬下巴都掉了，一臉石化的表情看向馮迪娜，道：“你什麼……什麼意思？”

　　馮迪娜捧臉道：“沒幾個年輕姑娘能抵擋住頭兒的魅力，你知道的。”

　　沈萬萬道：“小素好像有男朋友啊。”

　　馮迪娜：“啊？有男朋友？”

　　沈萬萬叉起一塊水果送入嘴裡，道：“頭兒說的。”

　　謝一燃一雙長腿閒閒架起，整個人以一個十分懶散但卻很具觀賞性的方式靠在身後沙發上，遊戲途中抽空瞥了她一眼，問：“成就過到哪兒了？”

　　丁素凝神於畫面，眉頭緊蹙，回他：“十個移動目標這裡太難了。”因為遊戲設定是，新手在體驗遊戲時必須完成三個成就任務才能體驗接下來更多的遊戲模式，前兩個丁素都過了，第三個成就是要在規定時間內射殺十個移動目標，丁素很努力，一直卡在這邊沒能過去。

　　謝一燃眉毛都沒抬一下：“沈萬萬十秒鐘一個。”

　　丁素一邊努力射殺目標，一邊很緩慢的說：“沈萬萬是資深遊戲策劃，他這樣的資歷和資質，全國有幾個？

　　我看過Funworks每款遊戲的大概數據情況，大部分收入不錯的端游在線都很穩定，活躍玩家也一直活躍，但Funworks所有遊戲都有個共同的問題，就是用戶盤子一直不大，最高在線也並沒到業內最高。以我初步的預估……

　　當然，這個要等我明天回去做個數據比對，提取一下近年來工作室所產的收益和在線都較好的端游用戶包，看下重合度才能最終下結論。”

　　丁素太沉醉於過任務，完全沒有注意到謝一燃已經停下了手頭的動作，他道：“直接說你的初步結論。”

　　“Funworks的用戶應該大多數是同一批用戶，就是俗話說的‘吃老本’……啊……我就差兩個目標啊！”一心兩用的結果就是，丁素再一次任務失敗。

　　她哀怨的回看謝一燃，出乎她意料的是，他並沒有在低頭玩自己的遊戲，而是一臉凝重的看著她……看起來似乎不怎麼高興的樣子。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說過的話……

　　好像沒什麼會令人不悅的內容啊……

　　“手機給我。”謝一燃說。

　　丁素不明所以的把手機遞給他，然後眼見著他手指翻飛用了絕不超過三十秒的時間完成她卡了三十分鐘都沒能過去的任務。

　　謝一燃把手機遞回給她的時候，丁素吞下了一口驚恐的口水。

　　沒等她再多玩一會兒，謝一燃直接面無表情的從沙發上起身，又從茶几上摸過遙控器，一一打開包間內燈光後，在一眾喝得面紅耳赤、尚來不及適應燈光的人的注視下，道：“今天就到這兒了。”

　　然後雙手抄進口袋，長腿一伸，走了。

　　沈萬萬和馮迪娜目送走謝一燃後，雙雙跑到丁素身邊，問話內容不約而同：“你惹老大不高興了？”

　　丁素完全雲裡霧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