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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夢裏相思(七夕夢伴之上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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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相思《七夕夢伴之上集》簡瓔

父母早逝,上頭三個姊姊卻成天只知道敗家,
甚至還把嫁不出去的責任怪到他頭上,
喂,搞清楚,他才是老麼耶!
要他一人扛起家中重擔已經很不人道,
竟然還得為她們的終身大事做打算?!
而老天大概是可憐他吧!
明白他一直想擺脫她們踏足於江湖,
於是讓身不由己的他作起一場美夢,
夢裏他化身為自己理想中的江湖俠士,
而且還因為受傷被一位天仙佳人收留,
只是這場夢也太詭異了,
不但沒完沒了一直延續下去,
如今竟然連夢裏的她都跑到現實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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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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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3 00:08: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炙熱的夏陽透過雕花窗櫺上的薄紗曳入書齋。

  書齋裏雖然有兩個人,但室內寂靜無聲,就見端坐在書案後那劍眉朗目的年輕男子從筆筒中揀出一支洛陽紫毫,飽鮑地蘸了濃墨後,運腕在眼前的帳單上畫了個大大的X字,打了回票。

  看到這個情景,中年的張管事情急了,連忙向主子求情。

  「少主,其實三胞胎也不是有心的,她們只是一時興起,請您網開一面,她們保證下回再也不敢了。」

  年輕男子對他的求情似乎充耳不聞,他啜了口溫茶,看了眼X字墨蹟已乾的長串帳單,眉宇之間神色不變,他淡淡地道:「張管事,馬上把她們三個趕出府邸,我以後再也不要見到她們,她們的事從此再與我簡家無關。」

  他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晰有力,根本像是特意說給什麼人聽的,三個躲在回廊窗櫺下偷聽的人自然也聽見了,簡家二姑娘簡貂蟬率先沉不住氣的沖進書齋,其餘兩個也連忙跟進去替自己求情。

  「翼弟!你也太絕情了吧?」簡貂蟬柳眉倒豎,氣衝衝的擦著腰。「大家姊弟一場,不過買了些東西嘛,有必要做得這麼絕嗎?」

  「二姑娘……」張管事神色焦急地扯扯她衣袖,暗示她說多錯多,要想明哲保身還是不說為妙,反正少主又不會真的把她們趕出去,何必逞一時口舌之快呢?

  「你別拉我!我今天非要跟他說個清楚!」簡貂蟬甩開他的手,氣憤的看著桌案後那微挑劍眉的年輕男子。「翼弟,你倒是說說看,家產是爹娘留下的,憑什麼我們三個不能用?」

  大姑娘簡昭君和三姑娘簡西施原本心虛的垂著眼,聽到這話,連忙跟著附和猛點頭,「對對,老二說得對,家產是爹娘留下的,我們也可以用。」

  「說得很有理,」桌案後的年輕男子懶洋洋地只手托腮,黑如子夜的星眸淡掃過三張相似的面孔,任誰也看不出他的想法。「那麼從今以後,簡家莊的事我不管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真好,他終於可以得償所願的去浪跡江湖了,不必再背負滿身銅臭……

  「不要哇!翼弟!」簡昭君嚇得花容失色,連忙乞饒。「我們知道錯了,你別走,你走了我們怎麼辦?」

  這些年來,若不是翼弟一手支撐起簡家莊,簡家偌大的產業怕不早敗在她們三個揮霍無度的姊妹手中了,若是他走了,明年此時她們肯定流落街頭。

  「我不知道你們怎麼辦,但我想天無絕人之路,憑你們三人的聰明才智,肯定會將簡家莊發揚光大。」簡翼淡淡地微笑。

  簡昭君絞著手,眼裏掛著兩泡淚花,不知所措。「我們哪有什麼聰明才智?」

  他雲淡風輕地揚了揚好看的嘴角。「大姊不必謙虛,真金不怕火煉,我想三位姊姊必定有番作為,我離開之後,你們自可大展拳腳,不必有所顧忌。」

  「翼弟,這裏就是你的家,你要離開到哪里去啊?」她惶恐無比地問,眼角邊的兩串淚珠在情急之下,不爭氣的滾了出來。

  簡貂蟬灰頭土臉的看著胞弟。「你別生氣了,翼弟,是我不對,我一時口快說錯了話,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二姊字字珠璣,何錯之有?」

  簡翼眸子略微一眯,不苟言笑地取出置放在案裏夾層中的貴重玉印。

  「這是簡家遍佈各地的票號玉印,二姊巾幗不讓鬚眉,我就把當家玉印交給你保管吧,從此之後,由你統管簡家六十六處票號,往來商事均需你點頭算數。」

  「我?」簡貂蟬錯愕的指著自己。

  不會吧?她哪來的本領管票號啊?她甚至連簡家莊在京城裏有幾間票號都不知道哩,她最大的本領跟她兩個姊妹一樣,都是吃喝玩樂。

  「少主您快別開玩笑了。」豆大的汗珠從張管事寬闊的額角滴了下來。「三胞眙是無心之過,您訓訓話就是,千萬別意氣用事。」

  「對對!張管事說得對!」簡家三姊妹又點頭如搗蒜,急急附和張管事的說法,尤其是簡貂蟬。她才不要當什麼管理票號的當家哩,想也知道那會害她更加嫁不出去。

  「你們不是不服氣爹娘留下的家產由我一手操控嗎?」簡翼冷峻的巡視著面前那三張臉孔。「現在我不管了,你們速速推派一個人選出來擔任。」

  「都是你啦,蟬妹,你這次真的把翼弟給惹火了。」簡昭君咬著朱唇,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簡貂蟬馬上反駁。「翼弟應該是看到你花了白銀三百兩買一支不值錢的玉簪才火的吧?」

  簡西施插嘴,「你呢?你不也無緣無故花了白銀一萬兩買了匹瘦不拉幾的怪馬嗎?翼弟肯定是看到你買的那匹馬才會震怒的。」

  「你又好到哪里去了?」簡貂蟬對妹妹扮了個鬼臉。「你花了白銀二十兩買幾株花種子,翼弟真會被你的呆給氣瘋。」

  簡翼一個拍案打斷她們三人的互推責任。「不許再多言了,究竟誰要出任票號的管事者,今天我們便將這件事徹底的解決。」

  過去他太縱容她們了,以至於她們的行為越來越離譜,剛剛張管事呈報上來的帳目是她們上個月花費的金額,足夠尋常人家過十年日子有餘,令他忍無可忍。

  簡貂蟬朗聲道:「我看大姊最適合了,她年紀最大,夥計們肯定會聽她的話。」

  被推舉出來的簡昭君一臉髮指的看著二妹。「蟬妹,你在胡說什麼?我們不是同樣年紀嗎?」

  簡貂蟬點了點頭,「話是沒錯,但輩份上你是大姊,所以理該由你接管簡家莊,這樣於情於理才說得通。」

  簡昭君張口結舌地傻了眼。「可是、可是剛剛是你義憤填膺的要進來找翼弟說清楚的呀,怎麼說責任也不該落在我頭上才是。」

  簡貂蟬瞪大了眼眨了眨。「大姊,你別裝傻了,這個月你花錢花得最凶,你買的東西已經堆得沒地方放了,你就自己站出來擔責任,不要賴在我跟小妹的頭上。」

  「大姑娘,二姑娘,現在不是爭論這個的時候,你們快向少主認錯吧,不要模糊了焦點……」

  經張管事一提點,姊妹三人恍如醍醐灌頂。她們這樣推來推去,不就擺明接受了翼弟要離開之事了嗎?這可不成,萬萬不成!

  「翼弟,你就別氣了,往後一切都聽你的,成嗎?」為了往後輕鬆的日子著想,簡貂蟬率先低聲下氣的安撫。

  「我們也一樣!」簡昭君與簡西施緊忙連帶保證。

  簡翼微蹙著眉宇,凝視著她們。「此話當真?」

  三顆頭顱見事情有轉圜餘地,忙不迭點著,「真的!真的!我們以後都聽你的!」只要翼弟不棄她們而去,什麼都好說。

  他警告性地望了她們三人一眼。「希望你們記住今天說的話,我還有事要辦,你們全部出去吧。」

  「耶!」三胞胎樂不可支的離開了書齋。

  「是。」松了口氣的張管事也欠了欠身告退。

  書齋頓時恢復了安靜,簡翼一手撐著下顎,一手揉揉眉心,但願這回三胞胎說話算話,不要再給他捅樓子了。

  簡家發跡於海,他爹簡長風是名殷實的海商,利用灞江西接金陵大運河,東入邑河的便利,將京城一帶的絲綢、陶瓷、糧食大量運往海外,累積了萬貫家財。

  也因此,簡家莊在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家財上千萬兩白銀,是富甲一方的鉅賈大賈。

  但是三年前,他爹娘意外墜馬身亡,失心瘋的馬匹往斷崖沖去,即便有千萬家財也挽回不了他們的性命。

  從此,他接管了簡家莊,也接管他那三個令他頭疼不已的姊姊,她們揮霍無度、臭名遠播,因此儘管她們都過了適婚年齡,也有豐厚的嫁妝,仍然沒有人敢上門來提親。

  何時才能替她們覓得良緣呢?真是叫人煩心呀,而他的心在江湖,又是何時他才能縱橫江湖呢?這些都是無解的,因為,人生有許多事是預料不到的……

  「少主——」簡家莊的大掌櫃雷大信走進書齋,他的唇邊有著笑意。「聽說三胞胎又惹您生氣啦?」

  他身材健碩高大,皮膚黝黑,有個叫雷公的外號,但心思卻極為敏銳,他不善於創新,卻很懂得舉一反三,他是簡長風在世時最得力的左右手,現在則對簡家的少主人忠心耿耿。

  「有事嗎,雷掌櫃?」簡翼深邃的目光一斂,回到自家大掌櫃的身上,這個忠心耿耿的下屬,其實與他情同父子。

  雷大信報告道:「李家商行近日動作頻頻,也學咱們做起南貨北運的買賣,擺明瞭跟咱們搶生意。」

  他淡淡地回道:「天下間的生意,天下人都可做,我們沒理由禁止李家商行做跟簡家莊一樣的買賣。」

  對於這一點,他老早料到,因此並不感到意外。

  雷大信蹙起兩道墨黑的濃眉。「話是沒錯,可是這北貨南運、南貨北運的買賣是少主你先想出來的,現在被他們學去,委實令人不甘心。」

  他家少主雖然才二十四歲,但青出於藍更勝於藍,比主人在世時的眼界更遠更深。

  他並不固守海外貿易,他認為全國各地的物流同樣蘊含了無限商機,在他的運籌帷幄下,簡家莊的生意觸角遍及各地,他們把綢緞賣到蘇杭,把雜貨賣到山東,把棉布賣到漢口,成了京城促進南北貨交流的第一人,這項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創舉,叫他雷某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從此知道簡家莊後繼有人,主人可以含笑九泉了。

  只不過,錢賺多了,自然惹人眼紅,李家商行憑著李老爺子在朝廷裏舉足輕重的地位就來分一杯羹,雖叫人氣結,卻也莫可奈何。

  「拾人牙慧,不值得在意。」簡翼淡淡地說,眼神不甚在意。

  雷大信精神一振,「少主言下之意似乎早有對策?」

  少主一年比一年精銳聰明,跟當年老爺夫人剛過世時,一臉痛失爹娘的茫然少年已是天壤之別,他自覺對待他甚好的老爺夫人已有了交代。

  他神色自若地說:「一年前,我讓你派人到蒙古遊牧地區。」

  雷大信想了想。

  是有這件事沒錯,當時他並不明白少主人的意思,現在同樣不明白,不知少主人為何要執意經營那塊不毛之地?

  簡翼黑眸帶笑地凝睇著他的大掌櫃。「中原少養馬,卻多需要馬。」

  「少主的意思是——」雷大信會意地眼睛一亮。「遊牧地區有最大最好的天然牧場,好馬是那裏的特產,我們可以引進蒙古馬,這項獲利肯定驚人。」

  說到高昂處,他的眼睛已經笑彎了。

  其實對於簡家莊而言,多幾千萬兩的白銀不算什麼,可是能夠讓李家商行瞪直眼卻是另一種爽快。

  「不只如此。」他俊挺的嘴角一勾。「皮毛在蒙古遊牧區乃是平常之物,但若販運到京城——」

  「便會身價百倍!」雷大信興奮的介面。「若再加工製成衣飾,獲利就更大了。」

  老天!這項生意若成了,他們少主又會再一次變成京城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了。

  「你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不必我多說了。」雷掌櫃總是一點就通,省卻他許多心力。

  「屬下立即著手去辦!」

  雷大信飛奔離開,似乎恨不得有雙翅膀能讓他馬上飛到蒙古去,他對簡家莊的忠心,簡翼一直銘感在心,不禁心想,若有天他浪跡江湖的理想得以實現,那麼雷掌櫃將是他託付簡家莊的唯一人選。

  書齋再度恢復安靜,他眸光聚精會神地回到眼前繁複的帳冊上。

  商人重利輕別離,迫於現實,他非得令自己像個商人不可,縱然,他不想做個商人,他也做了,而且還很成功。

  想到這裏,他的眼光不由得從帳冊離開了,沉斂黑眸望向那敞開的長窗之外,那是他獨處之時,最喜歡看的風景。

  如果爹娘沒有驟逝,他現在會是什麼模樣?

  他不該這麼少年老成,他會像十六歲時的自己,老想著要脫離父母穩固的羽翼出去闖一闖,那時的他,無憂無慮。

  但是,他爹娘在一夜之間走了,留下令叔伯們覬覦的龐大產業,以及三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姊姊,於是在雷掌櫃和張管事的調教下,他被迫成長,被迫接管下繁重的家業。

  靈魂裏的他,似乎還停留在少年時代,他仍有夢,只是暫時擱置著在心中。

  有一天,他會去圓,圓他的夢。

  ******

  「我吃不下,沒有胃口。」金喜兒瞪著盤裏那一疊香甜誘人的桂花糕,吞了口口水,又吞了口口水,兩眼發直,一點部不像個沒有胃口吃不下的人。

  「別裝了,小姐,這是你最愛吃的桂花糕,你再不吃,待會兒我跟嬋娟把糕點吃完了,你可不要哀嚎。」杜鵑很實際地說。

  「可是……」昨天她才立誓要少吃點的。

  杜鵑不以為然的道:「反正你又不胖,只是食量大得驚人而已,除了府裏的人,又沒人知道,何必那麼在意,吃吧。」

  「可是……」喜兒痛苦的掙扎著。

  這桂花糕看起來好好吃哦,她最喜歡甜食了,凡是甜的東西,她都抗拒不了……呃,其實鹹的也一樣啦,總之,她就是抗拒不了食物的誘惑,縱然她根本不餓,但看到食物擺在眼前,她就餓了。

  想來她這一生都不可能和吃脫離關係了,但是她還是幻想了一百次,幻想自己是個脫俗飄逸、不食人間煙火的沉靜美女。

  可是瞧她,圓圓的臉蛋、圓圓的眼睛,這跟美人兩字根本扯不上邊嘛,更別說她有個比男人還男人的胃了,像無底洞似的,永遠吃不飽,連自己也不禁厭惡自己的食量為什麼跟只牛沒兩樣,如果她胖些還好,偏偏她的身材很袖珍,讓外人常以驚訝的眼光看她。

  「吃吧,不然晚上你會作惡夢。」杜鵑拿起一塊桂花糕直接塞進喜兒的嘴裏,不但不像個丫鬟,反倒像是主子。

  「天哪,好好吃哦!真的好好吃哦!」

  既然都吃了一塊,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把整碟桂花糕都吃完吧。

  「小姐!」有個人兒沖了進來。

  突如其來的喊叫聲嚇了喜兒好大一跳,她噴出口中的桂花糕,整個人彈直起來,小臉上滿是驚恐。

  「怎麼了?小姐怎麼了?」沖進房來的嬋娟看著她那驚惶不定的眼神,很不解地問。

  喜兒的表情很茫然,「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吧?」

  嬋娟忽然沖進房來叫得那麼大聲,嚇得她膽都破了,現在心還卜通蔔通的直跳著。

  嬋娟不安的眨了眨眼。「難道小姐是被我嚇到的?」

  「那些都不重要,說重點好嗎?」一旁的杜鵑忍不住插嘴,不然她們這對天兵主僕會說到明天還在說。

  嬋娟馬上言歸正傳,「管事叫我來問小姐,老爺昨天出門前是不是交代小姐今早要上姑奶奶家去拜夀?」

  喜兒想了想,「嗯,好像有。」嬋娟不提,她都忘了,不過幸好嬋娟現在提了,她會好好的、用心的記住的。

  「那,小姐你為何現在還坐在這裏?」嬋娟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看著小姐,柔聲地問。

  「天哪——」喜兒搗住自己的嘴,杏眸睜大了。「我……我忘了。」

  她自小喪母,姑母——也就是她爹的姊姊金大紅,就跟她的親娘沒兩樣,今天是姑母的五十大壽,她居然忘了,天哪,她好不孝。

  「唉。」杜鵑歎了口氣。事情會這樣她不意外啦,這很像她家小姐的作風,永遠的沒記性、永遠的迷糊。

  說到她們小姐,她是老爺的獨生愛女、掌上明珠,不過她一點都沒有大家閨秀的氣質,不但膽小如鼠,而且迷糊,永遠叫人放心不下,今年都芳齡十七了,卻還沒出閣,只因老爺不放心將她嫁出去,怕她迷糊的性子不討婆家歡心,會受到委曲。

  「怎麼辦?現在去還來得及嗎?」喜兒急著想彌補自己的失誤。她就是這樣,什麼事都做不好。

  「來不及了。」杜鵑冷靜的介面。「小姐忘了嗎?姑奶奶一家計畫過壽之後,要在今天下午搬到表少爺任職的幽州去,現在他們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什麼?!他們搬走了?」喜兒打擊更大了。

  怎麼會這樣?那她以後不就見不到姑母了?雖然她知道姑母他們要搬到幽州去,可是她一直以為是很久以後的事,沒想到她完全想錯了。

  「不只這樣,往後小姐有好長一段日子見不到小玲瓏了。」杜鵑補充道。

  小玲瓏是只可愛逗趣的小兔子,小姐已經養了兩年,一人一兔之間有深厚的感情。

  「為什麼?」喜兒又是一臉的茫然,不懂姑母搬到幽州跟她的小玲瓏有何干係?

  精明丫鬟杜鵑的嘴角一勾,「小姐忘了嗎?你把小玲瓏借給表小姐玩,原說好今天去拜夀時把小玲瓏接回來的,可是你沒去,這會兒小玲瓏肯定跟著表小姐在前往幽州的路上了。」

  她早就知道小姐絕對不會將這兩件事聯想在一塊兒,或許是被老爺保護得太好吧,小姐的世界很簡單,她從不想太複雜的事,也沒必要想,因為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她,早已註定富貴終生。

  「什麼?!你說的不會是真的吧?」喜兒一臉的惶恐。

  她想起一個多月前,她表姊上門來玩,對小玲瓏一見如故,硬是把她給借走了,她說不贏表姊,只好含淚目送小玲瓏離去,原打算趁拜夀之日討回來,現在一切全成泡影。

  「小姐——」嬋娟輕聲叫喚,可是逕自神離中的喜兒還是嚇了好大一跳。

  「做、做什麼?」她拍著胸口,驚魂不定的看著嬋娟。

  嬋娟哭笑不得的看著反應總是過大的小姐,她柔柔地道:「我是說,你別難過了,等老爺回來,讓老爺給姑奶奶寫封信去,到時再派人去幽州將小玲瓏給接回來不就成了嗎?」

  喜兒黯然的垂下眸子。「也只能這樣了。」

  想到小玲瓏還在她那「性本惡」的可怕表姊手裏,她就有說不盡的擔憂,生怕下回再見到小玲瓏時,它已成了一鍋燉兔湯。

  「別再想了,我們出去逛花市。」杜鵑一手拉起喜兒,興匆匆地說。

  想到花市的熱鬧,可是比待在府裏有趣多了,喜兒立即綻出一記燦爛的笑容。「也好。」

  主僕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了金府,開開心心地來到人山人海的市集,杜鵑緊緊拉著喜兒的手,不是怕走散,而是怕她這個沒心眼的千金小姐會被人騙,因為她實在太好騙了。

  「小姐,行行好,賞我幾錠碎銀吧,我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有個乞婦眼光神准,一看到喜兒衣飾名貴就拉住她衣袖不放。

  喜兒定定地看著衣衫襤褸的乞婦,悲憐之心油然而生。「好可憐……」

  杜鵑立即大聲地打斷她的同情心,「那是騙人的啦,這些乞丐都有幫派組織,咱們一文錢也不能給!」她說得斬釘截鐵,不知情的人,恐怕會以為她才是小姐哩。

  「可是……」喜兒猶自心軟。

  真的是騙人的嗎?可是不像呵,她衣衫那麼破舊,身上膿胞一堆,頭髮乾得像稻草一樣。

  「沒有可是。」杜鵑堅定的搖了搖頭。「我說不行就不行,不然我們就打道回府,不逛了。」

  總是要有個人扮黑臉,不然她們身上的銀兩光施捨就不夠了還逛什麼。小姐就是這樣,超好騙的,而且那「好騙」兩字就寫在她那張白淨無邪的上小臉上,所以一路上她們遇到的乞兒才會那麼多。

  「好好,都聽你的,我不給她錢,這樣行了吧?」喜兒對丫鬟陪著笑臉,就怕杜鵑說要打道回府。整天待在府裏無所事事,閑得讓人發慌啊。

  她生性膽小,據說跟她過世的娘一樣,她娘是給雨天的雷聲嚇死的,不是打雷劈死的哦,是嚇死的,而且還是在暖暖的棉被裏,丈夫厚實的胸膛中,可是一整夜不斷的雷聲還是把她給嚇死了。

  所以,府裏自小看著她長大的嬤嬤家僕們,唯恐她跟她娘落得一樣的下場,常想訓練她的膽量,比如出其不意的放只可愛的小羊在她面前;比如用膳用到一半,有人忽然站起來大喝一聲,不妙的是,他們這些善意的幫忙卻讓她更加膽小了,因為她常提心吊膽臆測著誰會突然嚇她,防衛心太重的結果是整天心裏七上八下的,情況比她娘有過之而無不及,叫人憂心哪。

  「走吧,咱們上綿繡坊去,老爺吩咐要給小姐多做幾套漂亮衣裳。」逛完花市,杜鵑立即宣佈她們下一個目的地。

  綿繡坊是京城貨色最齊全,卻也是價格最昂貴的一間布莊,喜兒的衣裳全是在這裏訂做的,這裏的師傅手巧工細,常可化腐朽為神奇……也就是說,胖的人穿了會看起來瘦,瘦的人穿了會顯得穠纖合度,因此許多身材走樣的官家千金都喜歡在這裏做衣裳。

  看了一會兒,喜兒喜孜孜地挑了銀白色的一疋布,銀白布上亮晶晶的,真是太美了……不過,卻無情的被杜鵑給打了回票。

  「小姐,別作夢了。」她抽走她手中的布。「我知道你的夢想是當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女,可是這種顏色太飄逸了,真的不適合你,我看小姐你還是穿桃紅色或者橘紅色比較討喜。」

  喜兒認命的「挑了」杜鵑選的那兩疋布,至於樣式嘛,當然也是杜鵑決定的嬌俏款式,杜鵑說她不適合穿裙擺飄飄的衣裳,因為她常跌倒。

  呃……話是沒錯,可是她真的好嚮往古書裏那些出塵俠女的裝束哦,她們冰雪聰明,只要含顆糖就夠一天的活動量,哪像她,往往要吃了小山似的一堆東西才覺得飽,真是一點氣質都沒有。

  多年前,她曾親眼見過一名俠女,那是她爹友人的友人,跟隨她爹友人一起路過京城,便在金府吃了頓便飯。

  那俠女有個美極了的名字,名叫柳如仙,就見她在席間只吃了片醃漬的小黃瓜,喝了杯茶便算是一餐,使得她目瞪口呆,稚氣的眸光久久無法從她身上移開,充滿了豔羨與激賞。

  當下她便立誓,自己長大了也要成為那樣飄飄若仙的一位俠女,也唯有那樣出塵的俠女,才配得上她身邊那欽磊不羈的俠士。

  可惜呀可惜,事與願違,她不但沒有機會成為俠女,就連成為少女都有其困難度,因為她發育不良,且言行舉止都比較像個少年郎。

  一定是老天爺為了補償她爹只有她這個獨生女,才會讓她一點女孩家該有的娟秀之氣都沒有,她常這樣安慰自己,卻還是不免遺憾。

  她都已經十七歲了,卻常讓人誤以為她只有十三、四歲,唉,什麼時候她才能變成不食人間煙火的俠女呢?

  她經常作著這樣的美夢,並且熱切地期待著那一天的來臨,讓她一圓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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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3 00:08: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這一天,跟往常的每一天沒有兩樣,夏陽依然暖暖灑落在簡家莊種滿奇花異樹、亭台曲折的豪華居庭裏,三胞胎照例在乖了一陣子後將她們胞弟的誡言拋到九霄雲外去,她們喜孜孜的出一趟門之後,買回了許多令人咋舌的奢侈品,跟著出門的丫鬟、車夫都苦著一張臉,唯恐少主知道了會行連坐處罰。

  「你們總算回來了!」

  馬車一回到簡家莊,張管事就急急迎上來,率先下馬車的簡昭君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她提心吊膽地問:「是不是翼弟他……他知道我們又出門了?」

  珍珠荷包、翡翠如意、東海明珠、十幾件絲鑼綢緞……她努力回想著自己今天買了些什麼,然後放心的籲了口氣。

  幸好她不是買最多的那一個,三個人各乘一輛馬車出去,老二今天最失控,買得最多,如果翼弟要算帳,她也不會是首當其衝的那一個,幸好她沒把那座有半個真人大小的玉觀音給買下來,不然肯定會被罵死。

  「大姑娘,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張管事滿眼的擔憂。「事情不好了,少主他昏迷不醒……」

  「你說什麼?翼弟昏迷不醒?!」聽到張管事的話,簡貂蟬也不等丫鬟掀簾便從馬車上跳下來,她提著裙角,一臉的急切。

  「怎麼會這樣?早上不是還好端端的嗎?」簡西施水汪汪的眼,已經飆出淚花。

  「我應該阻止的……唉。」張管事滿是懊惱地說:「早上少主到林裏騎馬,誰知道那匹馬竟然發了失心瘋,硬生生將少主給摔下馬背,雖然當時如箭和歸燕也在場,但事情發生得實在太突然了,他們沒能阻止,等他們看到時,少主已經昏迷不醒了。」

  聞言,在炙熱的驕陽下,簡家三姊妹竟同時打了記寒栗。她們沒忘記她們的爹娘是如何死的,難道同樣的惡運又要發生在他們簡家唯一的男嗣身上嗎?

  不不,老天不會這樣殘忍的……簡昭君晈著朱唇,淚水奪眶而出。

  「那現在怎麼樣了?大夫怎麼說?」

  想到翼弟生死未卜的躺在床上,她們姊妹三人卻在大肆揮霍,她就心如刀割……

  她發誓,如果翼弟能逃過這一劫,她簡昭君從此戒除揮霍惡習,然後找個好人家嫁了,不再讓翼弟為了她們三個不像樣的姊姊而煩惱。

  「大夫說還要再觀察,他也不能保證少主會不會醒過來。」

  「哇……」直腸子的簡貂蟬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三姊妹狂奔回府,當她們在床榻之前看到面無血色的弟弟時,三人的淚水又流個不停。

  「翼弟,你快點醒過來,我們知道錯了,我們不該不聽你的話又跑出去亂買東西,我們再也不敢了,你快點醒過來……」

  然而再慘切的呼喚都只是多餘,床上的簡翼一動也不動的躺著,他闔著眼眸,長睫幽然靜默,往日俊挺的唇上有一絲絲的乾裂,除此之外,沒有其餘外傷。

  「三位姑娘請節哀順便,依老夫診視的結果,翼少主這種情況最為危險,外表毫髮無傷,五臟六腑卻是恐怕全都出血了,醒不來也就算了,如果醒來,怕也是廢人了,老夫有個病人也是和翼少主一樣的情況,醒來沒兩天就斷氣了,三位要有心理準備才好。」

  大夫說完這席毫無助益又雪上加霜的廢話之後,便跟隨張管事的副手走出去領酬勞。

  「哇!我不要翼弟斷氣,我不要……」這回換簡西施痛哭失聲,三姊妹全部眼紅鼻紅,一顆心全擰得好痛。

  「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們應該早點逼他娶妻才是。」簡貂蟬淚水婆娑地說:「好歹為翼弟留條血脈,他這麼英俊,他的孩兒也一定好看。」

  「不如現在為翼弟娶妻沖喜吧,或許這樣能喚回他的魂。」簡昭君咬著顫抖的唇,心中在作著最壞的打算。

  張管事一聽到這荒謬的提議,馬上反對,「三位姑娘,此事萬萬不可,少主若醒來不會原諒你們,也不會原諒我沒阻止你們。」

  三個人想了想,「說得也是。」

  想她們翼弟玉樹臨風、年少有為,一手將簡家的商行打理到富可敵國的境界,是京城多少女子傾心的對象啊,他的妻子,豈是她們三個平常胡作非為的姊姊可以隨便決定的。

  「三位姑娘,現在唯有聽天由命,少主我來照顧就好,你們先回去歇息吧。」張管事心想先打發她們走,以免她們留在這裏亂出餿主意。

  「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裏照顧翼弟。」簡貂蟬固執地說。雖然平時她和弟弟之間的爭執最大,但姊弟還是情深啊,血緣是最好的聯繫。

  「我也是。」簡昭君和簡西施同樣表示。

  十天之後,簡貂蟬第一個看見胞弟的手指動了動,她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想再看清楚一點。

  「姊、姊!」她推推旁邊的簡昭君,眼裏湧現一抹狂喜。

  「什麼事啊?」簡昭君睜開惺忪睡眼,順著妹妹的眼光,她也看到了那個奇跡,換她推推趴在旁邊的簡西施。

  整整十天十夜,她們三人不眠不休的守在胞弟的床榻之前,天見可憐,老天總算看見她們的誠意了!

  ******

  深夜,空氣之中悶悶的,漆黑的天際看不到半顆星斗,烏雲滿天,看樣子似乎有場大雷雨即將灑落大地。

  「真的要玩嗎?」喜兒的表情充滿了天人交戰。她已經猶豫了好久,久到自己都快受不了自己這優柔寡斷的個性。

  杜鵑好氣複好笑的撇了撇朱唇,「不是小姐你說你沒玩過筆仙,想玩的嗎?」

  「話是沒錯,可是……」她聽聞筆仙神准,可以問任何事情,可是她也聽過這筆仙不是隨隨便便的人都可以玩的,如果弄不好,可是會惹禍上身。

  「如果小姐不想玩的話,那我們還是別玩了吧。」嬋娟柔柔地說,準備把請筆仙的東西收起來。

  她和杜鵑一動一靜,打從喜兒九歲起便伺候著她了,三個人裏面杜鵑最大,今年已經十九了,喜兒最小,今年才十七,三人雖名為主僕,其實情同姊妹,也經常窩在同一張床上睡覺,對於彼此的心思,沒人比她們更瞭解對方了。

  「我要玩、我要玩。」喜兒連忙阻止嬋娟收紙筆。

  她知道自己膽小,如果不是有杜鵑和嬋娟陪她,她可能這輩子都不知道筆仙要怎麼請。

  「要玩就快,奴婢困了。」杜鵑打了個呵欠。

  「好吧,開始。」喜兒說完,杏眼就眨也不眨的瞪著紙筆,好像這樣一直看著它,筆仙就會自己出現似的。

  「拜託,我的好小姐,你是在幹麼?」杜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嬋娟也莞爾一笑,她教道:「小姐,把你的左手伸出來。」

  喜兒依言伸出左手,心裏又興奮又害怕,屋廊外傳來滴滴答答的雨聲,這是這個夏天的第一場雨。

  「小姐,我出右手,你出左手,我們交叉相握並且懸空,把筆放在兩手之間的空隙裏握緊,筆尖輕放在白紙上,心裏默念著,筆仙筆仙請出來,筆仙筆仙請出來……」

  窗外的雨勢更大了,雨水淅瀝嘩啦的落下來,喜兒遵照杜鵑的指示,兩個人一擺好動作,她便開始默念。

  「筆仙筆仙請出來,筆仙筆仙請出來……」

  過了一會兒,什麼動靜都沒有,就在她想開口問杜鵑筆仙什麼時候會出來時,筆竟然開始在紙上慢慢的滑動了。

  喜兒瞪大了眼,渾身僵硬如石塊,連眼睛也不敢亂眨,生怕一動,筆仙會被她給嚇跑。

  「筆仙來了。」曾有請筆仙經驗的嬋娟微微一笑。「小姐想問什麼就趕快問吧。」

  喜兒臉一紅。她是有想問的問題啦,可是羞於啟齒。

  「先問問筆仙叫什麼名字吧。」杜鵑提議道,馬上問了第一個問題,而筆仙也很快回答了她。

  杜鵑讀出白紙上的字。「他叫崇安,是個男筆仙。」

  「現在知道筆仙叫什麼名字了,小姐你快問吧。」嬋娟催促道。

  喜兒臉一紅,害羞地說:「還是杜鵑你、你先問吧。」

  她想問心儀的卓大哥有沒有意中人,可是一時之間她卻想不出該怎麼問,才不會讓杜鵑和嬋娟知道這個在她心中藏了好久的秘密。

  「筆仙筆仙,我想問問我鄉下娘親的病今年會不會好轉?」

  杜鵑這個問題令喜兒感到羞愧無比。杜鵑多麼孝順啊,雖然身在京城,卻一心記掛著在鄉下的娘親,而她卻只知道問些兒女私情,她應該學學杜鵑才是。

  「筆仙說我娘的病今年會好轉耶!」杜鵑露出笑容,很是寬慰。「小姐,現在換你問了吧,畢竟這筆仙是你提議要請的。」

  喜兒點了點頭,她學杜鵑的語氣,虔誠地問:「筆仙筆仙,我想問問我爹的病今年會不會好轉?」

  「老爺有病嗎?」杜鵑和嬋娟同時錯愕的看著她。

  喜兒一愣,「好像沒有。」

  嬋娟失笑地看著小主人。「那小姐為何會問這個問題?」

  喜兒老實答道:「我學杜鵑的。」

  如果不是手裏還握著筆桿,杜鵑肯定已經捧腹大笑了。「小姐,拜託你行行好,我們現在正在請筆仙,這是件很嚴肅的事,你不要再逗奴婢笑了啦。」

  她一臉的無辜,「我沒有想逗你笑啊。」

  「瞧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還說沒有。」杜鵑用另一隻手拭掉笑淚。「小姐,你正經點吧,看你想知道什麼便問什麼,不要再學奴婢了。」

  「我知道了。」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哪里好笑了,可是看杜鵑和嬋娟那副忍俊不住的樣子,也知道她又擺了烏龍。

  窗外的雨勢更大了,喜兒決定問出心中的問題。

  「筆仙筆仙,請問……」

  話沒說完,驀然之間,轟隆一陣雷響,一陣風從沒關好的窗縫吹了進來,吹熄了房裏的燭火,刹那間眼前一片漆黑。

  「哇!救命啊!」喜兒放聲大叫起來,握著筆桿的手也跟著松了,整個人差點沒躲進床底下去,她緊緊摟著嬋娟不放。

  「天哪,小姐,你這是存心想害奴婢嗎?」杜鵑一臉菜色的看著抖個不停的她。

  喜兒從嬋娟懷裏抬起頭來,牙齒和牙齒之間還格格作響。「什、什麼意思?」

  杜鵑氣結地道:「意思是,請筆仙的儀式都還沒有完成,小姐你就莽莽撞撞地破壞了一切,這樣筆仙會發怒的你知不知道?」

  喜兒更害怕了,「什麼儀式?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杜鵑沒好氣地說,「問完問題就要把筆仙請回去,直到筆仙回到紙上中央的小點,然後把紙撕碎丟棄,再把毛筆折斷,還要備米燃香,用新鮮水果祭拜,並且燒紙錢給筆仙表達感謝,可是這些我們都沒做,筆仙已經跑了,而小姐你正是罪魁禍首!」

  她越聽越覺得事態嚴重。「那現在怎麼辦?」

  杜鵑撇了撇唇,「走著瞧吧,但願什麼事也沒有。」

  天際驀然又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連在屋裏的三人,都可以從紙窗上感覺到有道雷霆萬鈞的閃電劃過天際,像是在回應杜鵑的話似的,這聲巨響叫三人心底都毛毛的,你看我、我看你,很有默契地,一同奔到床上。

  她們在棉被裏縮成一團。

  「好熱哦,現在怎麼辦?」嬋娟問,瘦小的她超級怕熱。

  「睡吧。」杜鵑回答,她睡在最外側,最大膽,已經閉起眼睛。

  「可是我好怕,我睡不著,我怕……怕筆仙來找我……杜鵑,你說筆仙他會不會來啊?」喜兒逕自抖個不停,腦海裏浮現一堆可怕的畫面,像是一支筆卻長著一顆人頭,跳著跳著來向她索命。

  「你喲,沒膽子還愛玩,真是拿你沒辦法。」杜鵑歎了口氣,於心不忍的把喜兒給擁進了懷裏,她向來是把喜兒當成自己妹妹在疼的。「這樣你總可以安心的睡了吧?」

  喜兒得到庇護,不再發抖。「這樣好多了。」杜鵑雖然只長她兩歲,可是身材健美,整整比她高了顆頭,連胸前的發育都此她像樣多了,軟綿綿的,枕起來很舒服。

  雖然有了杜鵑的保護和嬋娟的守護,喜兒這晚還是作了整夜的惡夢,夢裏當然還是那個她根本沒概念會以什麼形貌出現的筆仙。

  ******

  七夕是個很美的節日,人們不厭其煩地傳頌著牛郎織女的動人故事,簡翼不覺這個日子有何特別之處,他如常地和雷大信商討長途販運貨物的路徑。

  距離他落馬昏迷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他醒來之後,意識非常清楚,也認得首先映入眼簾那三張哭得浙瀝嘩啦的相同面孔是何人,然後,他發覺自己有些記憶不太清楚,在後來的幾天裏,掉了的記憶慢慢回來了,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同,雖然有時候腦袋會重重的,像被什麼重物敲過,不過通常只要他甩甩頭,那股厚重的感覺就會消失。

  一切如常,他的思路一樣清明,而他那三個雙胞胎姊姊也一樣的……吵。

  「翼弟,你如果再不想想法子,我們就真的要嫁不出去了。」簡貂蟬實在有被七夕給刺激到,跟她同齡的女子,老早就是數個孩子的娘了,只有她,至今還小姑獨處,連個提親的人都沒有,令好強的她面上無光。

  簡翼真希望自己面對的是一場夢。

  當他昏迷醒來後,三胞胎早將自己發的誓給忘光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們依舊揮霍無度,也依舊有事沒事就愛找他發牢騷。

  好累……

  他支手撐頭,感覺到徐徐暖風吹來,送人舒爽,眼皮有點重,好像快要睜不開了。

  簡貂蟬抱怨好長一段時間之後,一回神,看到端坐在案前的弟弟竟已呈現睡眠狀態,她的不滿馬上爆發。

  「什麼跟什麼?翼弟居然這麼不將我們三個姊姊放在眼裏,我們在訴苦,他卻睡著了?這還有倫理嗎?」

  「而且,我們有那麼微不足道嗎?」簡西施問著兩個姊姊,也問著自己。

  「走吧,讓翼弟好好睡,雷掌櫃說他為了引進蒙古物資費了好大一番心血,現下想必是累壞了。」簡昭君畢竟是大姊,比較懂得體恤人。

  「是嗎?」簡貂蟬很懷疑。「哪那麼巧?每次跟別人談生意時就精神奕奕,面對我們就開始昏昏欲睡,我們長得有那麼催眠嗎?」

  「別再說了,走吧……」簡昭君硬是將兩個妹妹拖離書齋,走前她看了眼熟睡中的手足,發現他俊挺的嘴角微揚,居然在笑哩。

  ******

  雖然曾經墜馬,而且險些丟了性命,但簡翼並不因此畏懼馬兒,反而為了克眼心理障礙,在這個夏意盛濃的午後,又策馬入林了。

  林蔭在他頭頂,金色陽光從濃綠樹葉篩落而下,映得他一身金澄,他及腰的黑髮沒有束起來,任由風吹飛揚,他恣意的駕馭著黑色駿馬,用雷電般的速度朝林裏疾奔。

  這片不見盡頭的樹林他從未來過,馬蹄飛踏過泥地上的枯葉,他感到通體舒暢,像在雲端裏飛一樣,身體輕飄飄的,一點也不像坐在馬背上,倒像騰雲駕霧一般,眼前的景物如夢似幻,只差一步,他就可以躍上天際了。

  「舒服!真是舒服!」他驚訝自己會說出這樣狂放的話語來,不過說出口之後,又有無比的輕鬆,似乎不再被世俗的枷鎖給囚禁住,可以寫意瀟灑,想說什麼便說什麼。

  「駕!」

  一夾馬肚,駿馬便以驚人的速度飛馳出去,那速度超乎他的想像,也超過他體能所能負荷的極限,他感到亢奮,感到心臟快要跳出喉嚨,感到……

  他無法再感覺,也無法再躍馬揚鞭,他失聲喊叫,駿馬沖出樹林後便是觸目驚心的山谷,他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人,連人帶馬地墜落山谷。

  「少主——」他聽見歸燕在喊他。

  「少主——」同樣激動,這是如箭的聲音,他們都是他忠心耿耿的家僕,身懷絕技,卻也跟上次一樣,難保他的性命。

  山勢險駿,濃霧彌漫,他掉入萬丈深谷,身子直線下墜,他已經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了,他甚至睜大眼睛在享受墜落的快感,但是身子碰地的那一瞬間,他還是失去了意識。

  醒來的時候,渾身都感到劇烈的痛意,但是他知道自己躺在一張非常柔軟的床榻上,彌漫在他四周的空氣有著淡淡的幽香,那香味神奇地安定了他浮躁的神經,他安靜的躺著,直到有人走進紗帳。

  「你醒啦。」一名秀雅的少女驚喜的盯著他瞧。

  他星眸看著她。「這裏是——」他一點印象也沒有,甚至,他為什麼在這裏呢?

  他想不起來。

  少女甜潤一笑,「這裏是霞雲穀,你掉到山谷裏,是我們小姐救了你一命。」

  他仍然一點記憶都沒有,他為什麼會掉進山谷裏?掉進山谷前他在做什麼?

  老天,越想頭越疼,而他什麼也想不起來。

  「你鐵定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吧?」她安慰地看著他。「也難怪了,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忘記某些事也是理所當然的。」

  「嬋娟,你在同誰講話,是不是他醒了?」

  一道清雅柔美的聲音傳進他耳裏,這美好的女子嗓音令他的靈魂也跟著蘇醒了。

  躺著的他不由得用雙眼梭巡聲音的主人,他看到一隻纖纖玉手正掀起紗帳,一張宛如仙子的面孔探了進來,她眉目如畫,雙眸璀璨若星辰,肌膚雪白得如脂似玉,他震盪了下,久久無法自己。

  他無法形容她脫俗出塵的容貌,但是他的心跳加速,感謝駿馬將他摔下山谷,令他倆得以相識。

  「小姐。」嬋娟將床帳前的位置讓了出來。「他好像在犯頭疼呢,您要不要配帖藥給他喝呢?」

  他看到他心目中的仙子那清澈的眸裏泛起毫不矯飾的憐憫之意。「真的嗎?那可真糟呵。」

  她俯下頭,烏黑如緞的秀髮披泄而下,她專心地看著他,白色的衣袖碰到他的面頰,他感到心蕩神馳,好像有幽香飄過,他竟想掬起她一縷青絲來嗅聞那沁人心脾的香氣。

  「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字嗎?」她吐氣如蘭地問,翦水雙瞳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他聽到自己乾涸的喉嚨發出了聲音,「翼……」

  她松了口氣,對身邊的少女露出貝齒一笑,「放心吧,他沒事,他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她動人的笑容令他心神激蕩,他黑眸閃爍地盯著她,知道自己的世界從此不同了。

  他愛上這個出塵的仙子,第一眼見到,他就為她心動了……

  「嬋娟,你留在這裏好生照顧他。」

  仙子說完,飄逸的身影離開了紗帳,他竟感到悵然若失,希望她再踅返與他多說說話。

  「我家小姐說,在你的傷痊癒之前,你可以暫時住在這裏,不必客氣,有什麼事,吩咐下人去做就行了。」名叫嬋娟的丫鬢來傳話,順道打了盆水來讓他梳洗。

  「我自己來就行了。」

  他婉拒了嬋娟要替他擦臉的好意,彎身一看,水盆裏的影像令他微微一愣。

  他仍是他,五官形貌沒變,但皮膚卻曬得黝黑,看起來眼神更加炯亮了,而顧盼之間還多了幾分他過去所沒有的倔傲之色,活脫脫是他想像中自己浪跡江湖的樣子。

  有一瞬間,他恍惚不已,墜穀後他居然會看到他一直想看到的那個自己,一切宛若是夢境……

  梳洗過後,嬋娟端來清粥,他吃了一些,又服了帖苦澀無比的藥方,便沉沉的睡去了。

  醒來時,他出了一身汗,房裏搖曳著幽暗的燭火,夜深了,但是有人溫柔地在替他拭汗,她的素手輕柔若無骨,她的皓腕晶瑩似玉,叫他迷惑。

  「是我,我叫喜兒。」他聽到仙子溫柔地在對他輕喃細語。「你發了燒,現在已經退了,沒有大礙。」

  不太明亮的燭火中,他虛弱的看著她麗似芙蓉一般的美麗面孔。「你一直在照顧我?」

  她溫婉地笑了笑,「只是替你擦擦汗而已。」

  她端坐在他床畔,唇際露出淺淺的笑靨,手裏還拿著替他擦汗的毛巾,那悄生生的模樣,讓他有股想摟她入懷的衝動,他伸出了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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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3 00:09: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小姐、小姐!」嬋娟哭笑不得的搖著坐在椅子裏睡著的喜兒。「才一會兒工夫怎麼就睡得這麼熟了呢?」

  「嬋娟?」喜兒睜開眼,心還在狂跳,她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裏?不是讓你去照顧他嗎?」

  嬋娟一臉的莫名其妙,「照顧誰?」

  「照顧……」「翼」字險險就要說出口,嬋娟那一頭霧水的表情讓她回到現實,原來她作了場夢。

  她眨了眨眼回神,感到夢境真實無比。

  那是一場好奇特的夢,夢裏有個受了傷的男子,他一直用他那雙炙熱發亮的黑眸望著她,而她,活脫脫就是她夢想中的模樣——飄逸出塵、清靈絕麗,她可以感覺到,那個叫翼的年輕男子為她撩動了心弦,他伸出手了呢,不知道是不是想抱她……

  想到這裏,她心口一熱,身體掠過一道陌生的電流,她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只是想重回夢中,接續未作完的夢,看看他究竟想對她做什麼。

  「小姐,你到底是怎麼了?」嬋娟擔心地摸了摸她的額頭。「沒發燒啊,可是小姐你的臉好紅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沒有。」喜兒的臉又是一紅,連忙轉移話題。「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嬋娟奇怪的看著她,「不是小姐你說想去看戲的嗎?」

  「哦,對……」她猶自恍神中,忽然拉住嬋娟手臂問:「嬋娟,你覺得我說話的聲音有沒有變?」

  夢裏,她的聲音恍如天籟,連她都差點被自己發出的嬌柔嗓音給迷惑了,直到夢醒,仍記得夢中的聲音。

  「沒有啊。」嬋娟不解的看著她。「小姐為何這樣問?」

  「那我今天看起來是不是特別清麗?」喜兒再問,眼裏熱切地寫著期待,

  嬋娟抱歉地說:「小姐從來和清麗兩字扯不上邊。」

  失望的鬆開嬋娟的手,她歎了口氣。

  現實永遠不可能像夢境一樣美好,其實她也該滿足了,能夠在夢裏看到自己變成一位飄逸脫俗的大美人,已是夫複何求,總不能要求現實的她也有那等出眾氣質吧?

  「小姐,你衣裳都被汗浸濕了,讓奴婢來替你更衣。」嬋娟扶起她,笑了笑道:「今兒個是七夕,楊柳河畔不但有牛郎織女的畫展,還有蘇家小館主辦的大食王比賽,比比看誰能夠吃下最多湯圓,小姐要不要參加比賽?」

  喜兒搖了搖頭,感覺到無精打采,只想回到夢裏。

  「小姐,你看起來好奇怪。」嬋娟替她更衣後,忍不住端詳著她。「你今天好像特別……」她思索著形容詞,最後說道:「憂鬱。」

  「有嗎?」喜兒摸摸自己臉頰。她並沒有特別的感覺,只是想再追尋夢中那個脫俗動人的自己。

  「是不是肚子餓了?」嬋娟體貼地問。

  聞言,喜兒更無力了。

  難不成在嬋娟眼中,她的憂鬱那麼膚淺,只是因為肚子餓罷了?那她金喜兒好像有點可悲,居然是一個這麼沒有靈性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經過剛剛那個夢,她好像不再懵懂,至於為何會有這樣的轉變,一時之間,她也說不上來。

  「走吧,小姐,杜鵑和卓總管在等我們呢。」

  聽到嬋娟提到卓鈺青,喜兒稍稍有了精神。「卓大哥也跟我們一起去?」

  卓鈺青是金府總管事,也是她姑爹的遠親,老總管告老還鄉後,就由他接替大總管的職位,他已經在金府管事一年了。

  說起她這位卓大哥,不但學識豐富,還一表人才,生得唇紅齒白,她也是不知不覺的喜歡上他,總想著若能嫁給他,那麼她就不必離開家裏,她爹也就不必為迷糊的她擔心了。

  當然,喜歡卓鈺青不單單是因為這個理由,他處世圓滑正好彌補她爹過於耿直的個性,而大她好幾歲的他,總能圓滿的處理府裏的人事糾紛,她就是欣賞他總是笑吟吟的模樣,好像什麼難事到了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似的,叫什麼事都做不好的她好生佩服。

  嬋娟一笑,「是呀,他說不放心我們出門,還說今天楊柳河畔鐵定人山人海,還是不出門為妙,大概是怕我們把小姐弄丟了吧。」

  「卓大哥的心思總是這麼細密,」喜兒眼裏出現傾倒,忍不住稱讚心上人。

  嬋娟溫柔的說:「將來不知道誰有那個福氣嫁給卓總管,那一定很幸福。」

  喜兒馬上想像自己和她的卓大哥共結連理的畫面。他掀起她鳳冠上的紅帕,她依偎在他的懷中……想到這裏,她突然害羞,臉又紅了。

  「哇——」樂極生悲,大叫一聲,她被門檻給絆倒了。

  「小姐!」嬋娟連忙拉起她,啼笑皆非的替她順順裙擺。

  「好痛……」喜兒揉著膝蓋,再度認清一個事實,她永遠不會像夢境裏那麼出塵,仙子不會隨便被絆倒,就算被絆倒,也不會像她一樣鬼吼鬼叫。

  她……唉,不是成仙的料。

  「小姐怎麼了?」前來接人的卓鈺青不意目睹了喜兒跌跤的畫面,他連忙向前幫忙嬋娟攙扶。

  「沒事。」喜兒在心裏暗暗懊惱,恨自己不長進,不能把美好的一面表現出來給心上人看……只是,她有美好的一面嗎?

  好像沒有。

  ******

  「少主睡著了。」

  「可是他的手為何高舉著?」

  交談聲不大,但仍擾醒了睡夢中的簡翼,他知道那是歸燕和如箭的聲音,他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他倆在他面前。

  「我睡著了?」他的眼神有些渙散。

  是夢嗎?

  他夢見自己又墜崖了,跌落到深幽的穀底,有個宛如林中仙子的少女照顧著他,她是霞雲谷的主人。

  霞雲穀……

  他搖了搖頭,一點印象也沒有,因為那是不存在的。

  她悉心照料著他,他想抬手摸她,卻自夢境裏醒了過來。

  他閉起眼,黑暗中馬上看到她姣美唇畔那抹無比溫柔的微笑,奇異地撫平了他接管簡家莊以來的疲憊。

  他悠然歎息一聲,她的瞳眸澄澈清亮,他想再見她一次……

  「少主,是不是身體不適?要不要請大夫來?」

  歸燕和如箭均被他這回異於平時的舉止嚇住了,他們蹙眉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歸燕甚至緊張得下顎抽動了一下,生怕這是他們少主人前不久昏迷十多天的後遺症。

  好一會兒,簡翼才睜開眼睛。

  他定了定神,瞳眸中的迷離退去幾分,他看著兩名為他擔憂的屬下,挺俊的薄唇微揚,若無其事地問:「什麼事?」

  儘管還是不放心,但他們還是謹守做人下屬的本份,絕不越矩。

  「有消息指出,駝幫要劫咱們從兩廣入蒙古地區的商路。」歸燕臉上有著戒慎的表情。

  簡翼劍眉微挑,「消息可正確?」

  那條商路,運送的多是茶葉、綢緞、藥材、蔗糖、陶器等基本生活用品,如果遭劫,損失也不大,因此駝幫若真要搶劫,想必有其他目的。

  「對方連行劫的日期都已底定。」如箭回答。

  歸燕和如箭形同他私人保鏢,歸燕話不多,沉著穩重,拳腳功夫很扎實,而如箭有些倔傲,他百發百中,是個神射手,只要他外出,他們均與他寸步不離。

  沉吟了一會兒,簡翼吩咐道:「不需滅口,我要活抓,劫匪之中,誰供出幕後主使者,便賞白銀萬兩。」

  「知道了。」

  語畢,他的眸子無意識地望向敞開的長窗,午後的花園,蝶飛蜂舞,熱風拂來,他感到一陣悶熱,心裏居然產生一股濃烈的失落感。

  春夢了無痕是這個意思吧?

  那只是一場夢,僅僅只是一場夢而已,他這麼告訴自己。

  ******

  「怎麼了?想要什麼告訴我,我替你拿。」她輕輕將他的手按回床榻上,清靈脫俗的面孔近在眼前,他捨不得闔眼入睡。

  他搖了搖頭,按捺住想擁她入懷的衝動。她太清純了,他怕嚇到她,也怕唐突之舉冒犯了她。

  「那麼你休息吧。」她吐氣如蘭地說。

  她的聲音再一次安定了他的靈魂,他進入了黑甜夢鄉。

  他醒來的時候已不見她的芳蹤,他感到渾身疼痛,依然止不住渴望見她的心情,他下了床,憑著意志力走到石門邊。

  放眼望去,遠山蒼翠,眼前綠樹紅花相間,地上綠草如茵,又厚又軟,大地一片沉寂,宛如人間仙境。

  近處,花木扶疏、流水澄沏、亭閣聳立,天氣出奇的晴朗,古槐開了滿樹的花,四邊都是峭壁,而不負霞雲穀之名的,穀內霞雲萬丈,是一座巧奪天工的絕美人間仙境,耳畔似乎還聽得到潺潺流水聲,地勢雖然非常險惡,但屋宇位在這座幽僻的山谷之中卻又萬分安全。

  他看到他的駿馬在院落裏自由走動,也一眼看到他想看的人。

  他夢中的仙子衣衫飄飄地站在槐樹下,澄澈眼瞳專注地仰望著槐樹。

  他腳上有傷,一拐一拐地走到她身後,聞到的不知是她身上的幽香還是槐花的香氣。

  「你醒啦?」她回身,眉宇間竟有淡淡的哀傷。

  「你怎麼了,不開心嗎?」他忍不住想關心她的喜怒哀樂,雖然,他們昨天才相識,但他覺得她的開心與否已是他的責任了。

  她輕撫著樹皮,輕輕地說:「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這棵槐樹是我小時候,他們替我種下的,今天我份外想念他們。」

  他聆聽著她訴說心事,看到她晶瑩的眼裏漸漸湧現淚霧。

  原來如此,她已父母雙亡,驟時間,他心中對她湧現另一種憐惜的情緒。

  「不要再難過了,逝者已矣,我不喜歡看到你難過的表情。」他粗聲地說,動手拭掉她頰邊的淚。

  他的舉動令她的心房顫動了下,她炫惑地看著他,感覺到他挺拔偉岸的高大身軀和柔弱的自己是多麼的不同。

  他凝視著她皎潔清妍的臉,有幾朵槐花飄落在她發上,令她更加動人。

  良久,他們就這樣凝視著對方,直到一個聲音打斷他們眼中只有對方的世界。

  「小姐,該用午膳了。」杜鵑笑嘻嘻地看著他們。「翼少俠,你也該用午膳了。」

  他看了那像丫鬟的少女一眼,眸光又回到喜兒身上。

  他們在清雅的偏廳用膳,菜色清淡但豐富,因為有她在,他胃口奇佳,一連吃了三碗白飯,喝了一大碗的湯。

  反觀她,他驚訝於她食量之小,簡直跟只螞蟻沒兩樣,飯只吃了兩三口,肉類不碰,只夾淡得不能再淡的青菜吃。

  難怪她那麼纖細,似乎風吹便倒,如果長期這麼飲食,她肯定會營養不良。

  「多吃一點,聽我的准沒錯。」他夾了滿滿一筷子的銀芽炒肉絲放到她碗中,立即看到她眼裏的錯愕。

  「不不,我吃不了那麼多……」她自小便少食少眠,胃口是尋常人的十分之一,已習慣了。

  他柔聲命令,「不許不吃,你太瘦了。」

  不知為何,她竟聽了他的話,將那銀芽炒肉絲全吃完了,縱然吃完之後,她的胃有些不適……

  接下來的幾天,他努力養傷,也知曉原來她精通醫理,他眼的藥方全是她開出來的。

  等到一個月後,可以健步如飛時,他馬上將她帶出山谷。

  「我不能離開霞雲穀……」一開始,她這麼拒絕他。

  他黑眸炯炯,霸氣地盯著她問:「為什麼?」

  她說不出個理由,最後只道:「表哥不許我離開霞雲穀,他說我離開這裏會有危險。」

  「什麼樣的危險?」他咄咄逼人的追問。

  「……」

  她說不出來,他嘴角一揚,贏了。「既然你連會有什麼樣的危險都不知道,那就表示根本不會有危險,若有危險,我會保護你,聽我的准沒錯。」

  於是她像被挾持一般跟著他出穀了。

  自從七歲那年父母過世之後,她便再也沒出穀過,日子平淡的一天天過去,有時她也會想知道外面的世界,但總會被表哥給制止。

  所以,為著一個她也不知道的理由,她一直形同被囚禁在霞雲穀裏,她不知道自己有權利走出來。

  「你在笑。」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唇畔柔美的微笑,心房因她清麗的姿容怦然而動。

  「我覺得好開心。」她不會形容自己的感覺,原來谷外的山林這樣美,穀外的廟宇這麼肅穆,方才與他一同跪拜在菩薩面前,聽著祥和的暮鼓,她的內心產生一股無以名狀的感動。

  「來,上馬,我帶你去看海!」他打賭她並沒有看過海。

  她恐懼的看著英揚的黑馬,無論如何都不敢跨上去,對她而言,駿馬太過高大,連從鼻間噴出的氣息也叫她退避三舍。

  他緊緊摟住她的腰身,咻地便飛身上馬了。

  「啊——」她驚呼一聲,身子已然穩坐馬背上,他在她身後護著她,他鋼鐵般的雙臂環住她,粗獷雄偉的男性氣息充滿侵略性地包圍住她。

  她放心了,不再緊張,忘情地依偎著他,一任她原本懼怕的黑駿馬將他倆送到了海邊。

  一望無際的海岸,浪潮拍著巨大的岩石,西邊的天空被晚霞染得一片紼紅,站在這壯闊的自然景觀之前,喜兒連呼吸都快停止了。

  「好美……」海風吹著她如雲的發絲,她絕美的嘴角綻放著微笑,她的眼瞳之中盈滿不能自己的震撼。

  他知道自己做對了,也更加確定將她禁足在霞雲穀裏是多麼不人道的事。

  在銀輝灑遍霞雲穀每一個角落時,他帶著喜兒回谷了,她的開心全寫在臉上,可是隔天她卻病了。

  他焦急的在她房門外踱步,看到嬋娟和杜鵑不停出來打冷水再進去,他知道她高燒不退,他又自責又懊惱,如果早知她身子如此孱弱,他絕不會帶她去冒險。

  「她怎麼樣了?」

  回答他焦灼問話的是杜鵑和嬋娟凝重的面色,這使得他的心更加沉重,也舉步維艱,每踱一步都恍如千斤重,也都像在懲罰他的大意。

  他從深夜等到雄雞啼叫時分,總算看到杜鵑帶著笑容出來。

  「小姐醒了,應該沒……」

  不等杜鵑說完,他沖進喜兒的閨房,他聞到淡淡的幽香,但此刻的他一心掛念的是她,無暇顧及其他,熾熱的瞳眸鎖住她靈秀蒼白的小臉。

  「喜兒!」他心疼地握住她軟軟垂著的小手,看到她唇畔對他綻露一絲虛弱的微笑。

  「我沒事……」

  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他的心一緊,想對她說的抱歉全梗在喉頭,他一下一下地順著她的發絲,只希望自己能代替她受罪。

  她的病來得快也去得快,才休息兩日,她便恢復了氣色。

  這會兒他不敢再拿她的生命開玩笑了,他陪伴著她,縱然只是在霞雲穀裏,但是日子因為有她而截然不同。

  他必須花費好大力氣才能克制自己對她的欲望,她的菱唇無時無刻都在誘惑著他,他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忍不住狠狠的吻她……

  「我畫得像嗎?」

  她在畫畫,畫的是一株清淡雅致的墨蓮,她的筆工巧,蓮花躍然紙上,那朵蓮簡直就像是她的化身。

  「像極了,也美極了。」他從來不吝於讚美她,在遇到她之前,他從來不知道他簡翼可以對一個女子產生這麼多熱情。

  她嫣然一笑抬起眼,他正好低下頭,電光石火之間,他們的嘴唇差一點就碰在一起了,兩個人都愣住了,也都心跳加速。

  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熠熠黑眸緊緊鎖住她酡紅臉蛋,心裏十分確定一件事——她是喜歡他的。

  既然兩情相悅,那麼要離開霞雲谷之時,他必然要帶著她一起走,因為他已經不能沒有她了。

  「小姐一一」嬋娟走進畫室,打斷兩人之間曖昧的氣氛。「表少爺來了。」

  「表哥來了?」她驚喜地擱下毛筆,娉娉婷婷地迎出去。

  他悶悶地跟在她身後,就見她步履輕盈,像是非常之喜悅,他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表少爺。

  男子衣衫華貴,高大偉岸,相貌英俊,丰采翩翩,氣度不凡。

  「表哥!」她淺笑盈盈地步近男子。

  她對那個男子的親昵頓時讓他的心像被什麼抓緊了,适才的自信全然消失無蹤,他妒火中燒地注視著他們,胸口快被濃厚的醋意給淹沒了。

  「翼,這是我表哥,他是曲家莊的主人。」

  微皺的雙眉間鎖著懾人的怒氣,他不賞臉的撇了撇唇,並不走近,他不希罕結識那種小白臉似的傢伙。

  「表妹,看來你的客人相當無禮呵,等他傷好了便立即讓他走,把陌生人留在這裏太危險了。」說完,曲昱廷故意擁住表妹的香肩。「走吧,我們到你房裏,娘叫我帶了許多東西給你,去看看你喜不喜歡。」

  並沒有替簡翼說話,喜兒只是對曲昱廷笑道:「只要是姨母給的東西,我都喜歡,表哥,回去之後,你替我謝謝姨母。」

  看著他們依偎著離去,而且是去她的房間,簡翼覺得自己快瘋了。

  姓曲的來了之後,喜兒好像就忘了他的存在,忘了前一刻他們還有說有笑地在畫室作畫,忘了她病了的時候,他寒夜佇立,只因擔心她的病情。

  他鐵青著一張臉,整個人像座沒有出口的火山,慍怒的冰眸底滿是狂猛欲襲的颶風……

  ******

  悶燒的窒息感覺令床榻上的簡翼睡不安穩,他汗涔涔地醒來,熱燙的汗水浸濕透他的衣衫。

  他緊蹙著眉宇,微愣地看著敞開長窗外微曦的天色,嫉妒的感覺好像還在他血液裏奔竄,這個夢境異常神奇,接續起七夕那日他未作完的夢。

  他感到不解,這是過去從未發生過的事,他不但清楚的記得夢裏的所有事,甚至,他有點懊惱自己為何會忽然醒過來。

  她的表哥出現了,她的眼裏似乎沒有了他,這令他氣悶難當……

  他驀然失笑了。

  不過是個夢,他怎麼會產生這麼多情緒呢?

  夢裏的他跟現實中的他簡直判若兩人,狂野不羈、自由如風,完全是他想像中自己浪跡江湖的率性模樣。

  然而夢再真實,他也不該對一個夢境有所期待,更別說是夢裏出現的人了,世上根本沒有那樣一個女子存在,他又何必想得走火入魔?

  掀被起身,行屍走肉地梳洗整裝後,他木然步出樓閣,走上臺階,繞過圓柱與九曲三折的長廊,心裏的火焰卻還是沒有熄滅。

  天才亮,草木還沾著露珠,空氣無比清新,他深吸了口氣,試圖撫平因夢境而湧起的激動。

  不行。

  他還是做不到。

  她那宛如空谷幽蘭的脫俗面孔在他腦中揮之不去,呼吸間似乎還嗅聞得到她身上清新馥人的馨香,她的一顰一笑雖然只出現於他的夢境兩次,但卻已深烙在他心底,尤其在這好夢乍醒的時刻,他更加難以將她忘懷。

  莫非在這世上,當真有她這個人?

  霞雲穀,真有此地?

  在這個清晨時分,他興起尋找她的可笑念頭……

  「啊——」

  無人的清晨時分,他綿長地喊了聲。

  「聽到沒?是少主在鬼吼鬼叫耶!他不是最不能忍受三胞眙那樣嗎?」花叢旁傳出了疑問,聲音壓低了,卻還是傳進當事人耳裏。

  「而且……」停頓了一下。「少主的鞋子穿錯邊了耶。」

  「真的耶。」那語氣興奮莫名。「他真的是咱們少主嗎?咱們少主會犯這種錯?太太太不可思議了。」

  簡翼心咚的一跳,他凜然的告訴自己:不可能!

  他低首,卻真的看到腳上的靴子套反了。

  怎麼會這樣?

  他揉了揉眉心,命令自己不許再有尋找她的無稽念頭。

  夢,只是一場怪夢而已……

  ******

  喜兒茫然地睜開眼,她睡眼迷蒙,腦袋一片空白,不明白自己明明還想睡,為何會忽然醒轉。

  她閉起眼睛,想再睡一會兒,卻猛然看到一雙陰鷙的黑瞳在瞪視著她,她震動了一下,雙眸驟睜,夢裏的一切瞬間回到她的腦海之中。

  霞雲谷的主人,她是霞雲谷的主人……

  她表哥來了,而他卻不開心。

  他為什麼悶悶不樂呢?

  想到這裏,她怔在那兒,一顆心熱烘烘的,半天回不過神。

  她是怎麼了?那不過是個夢啊,她可不要糊塗了,把夢境當真……

  「小姐……」一道模糊的聲音。

  喜兒擁被驚跳起來,「誰?!」

  「別怕,是嬋娟啊。」嬋娟拉下她蓋在頭上的被子。「小姐忘了昨晚你硬要我陪你睡了嗎?」

  「哦,對呵。」睡了一覺,她確實是完全忘了。

  入睡之前,杜鵑活靈活現的講了個好恐怖的鬼故事,她嚇得不敢一個人睡,所以才拉著與她同樣膽子不大的嬋娟作伴。

  「小姐為何這麼早起?」嬋娟問,眼睛卻沒有睜開。

  「我作了個夢……」她想告訴嬋娟這個夢有多奇特,這個夢會接續,這個夢跟她以前所作過的夢完全不一樣,別人也肯定都沒有作過跟她一樣的夢!

  「哦。」嬋娟對她的夢沒什麼興趣,好像也不想聽,她擁著舒服的暖被,眸兒閉閉,繼續睡。

  「嬋娟……」她好想找個人說說,如果有人瞭解她的感受就好了。

  當今世上,真有「翼」這個人存在嗎?

  如果她問杜鵑與嬋娟這個問題,她們肯定會說她又在癡人說夢了,因為,那畢竟只是夢境一場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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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3 00:09: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天高雲淡,涼風習習,原本是個適合靜下心來對帳的日子,但……

  「林公子風流俊逸、倜儻不羈,與我怎麼看都是天造地設的良配,擇日不如撞日,翼弟,你今日就上林家提親吧。」天熱,簡貂蟬搖著精緻羽扇道。

  簡翼抬眸,眸底儘是忍耐。「自古以來,沒有女方提親的道理。」

  簡貂蟬眉角一抬,雄糾糾,氣昂昂地表示,「那咱們就首開先例啊,叫京城這些土包子咋舌,知道女流之輩也能有些驚天動地的作為。」

  黑眸定在帳冊之上,他淡淡地道:「向男人求親不叫驚天動地的作為,叫不知羞恥。」

  早上他真的將靴子給穿反了嗎?都已經過了一上午,他仍不敢相信這等散漫的行為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不如辦個繡球招親吧。」簡西施昨天聽丫鬟如此建議,因此向來沒主見的她,今天有此一說。

  簡翼無言以對。

  沉默的時間持續了好久好久,直到——

  「翼弟不理我們了。」簡昭君首先發現。

  簡紹蟬聳聳肩,一派的不在乎。「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嗎?」只要提到跟她們三人終身大事有關的事,他就會出現忍耐的表情。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簡西施看著兩個姊姊問。

  三人對看一眼,再看一眼視線不在她們身上的簡翼,很識相的鼻子摸摸,離開了帳房。

  「三胞胎其實像足了過世的夫人,花容月貌,又有豐厚嫁妝,奈何就是揮霍無度,名聲狼藉,無人敢聞問。」等她們前腳一出,雷大信便頭頭是道地發表自己的意見。

  「城西的方家,接管事業的大少爺方守禮,尚未娶妻,人品清磊,侍親至孝,替我安排時間,我走一趟方家,」

  聞言雷大信馬上會意,「少主是想把三胞胎之一嫁給方大少爺?」

  見簡翼並無否認,他訝然道:「可是這方家家道已經中落,目前對外尚有負債,而且借貸無門,過去商場上的朋友都對方家退避三舍,三胞胎無論誰嫁過去都是吃苦哪,請少主三思。」

  「方家產業敗於方少爺叔父之手,與他無關,只要獲得支援,假以時日,方守禮必能重振家聲。」

  雷大信懂了,「少主是看中那方守禮的人品,想以金援換得這門親事?」

  「他能給大姊幸福。」他已派歸燕暗中觀察方守禮半年了,他每日就是挑燈夜戰,苦思恢復家道之策,沒有任何的娛樂。

  「少主……」雷大信感動地看著主子。

  這少主跟老爺一樣,總是刀子口豆腐心,表面上對三胞胎的終身大事置之不理,原來私底下煞費苦心,三胞眙真是誤會少主了呀。

  簡翼淡淡地道:「此事還需保密,等我與方少爺談過才算定局,別走漏了風聲。」

  雷大信會意,「屬下知道。」

  若三胞眙知道,肯定會興奮得不成人樣,搞不好會跑到方家去探那方守禮長得什麼樣,嚇到未來親家可就不好了。

  「少主,金老闆到了。」一名下人來報。

  簡翼闔起厚重的帳冊,「請金老爺到桂花廳用茶。」

  簡家莊和金家商行素有生意往來,在他接管簡家莊之後,金家商行更成了他長期合作的對象之一,全因金家商行的主事者金大富誠信為本的經營理念與他不謀而合,兩人才會成為忘年之交。

  「金老闆好像瘦了。」

  金大富聞言,笑眯了眼,「翼少主也看出來了嗎?老夫在減肥,這圓滾滾的身材,南來北往地跑,實在不方便,尤其遇到熱暑,別人坐著沒事,老夫光坐著就汗如雨下,這才興起減肥的念頭,節食了月餘,總算有點成效了。」說完,他啜了口上好的春茶,欲言又止。

  簡翼也啜了口茶,嘴角綻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金老闆似乎有話要說,不妨直說。」

  「那老夫就直言不諱了。」金大富也不善於拐彎抹角,他直接道出來意,「老夫這趟到了遼東,聽到一個不可思議的消息,據說朝廷將出讓部份販鹽經營權,而這消息已經在各大商行間傳得沸沸揚揚了。」

  由於邊防駐守的軍隊達百萬人,朝廷每年必須運送一百五十多萬石的糧食到邊關,各種運輸的費用加起來也要白銀六百多萬兩,於是朝廷便想借助商人的力量運糧到邊關,然後發給販鹽的憑證做為回報,這是過去難得的特權,販鹽的厚利引起百家爭鳴。

  「略有耳聞。」他略略挑起英氣勃發的劍眉。「金老闆也想取得販鹽憑證?」

  這並不像金老闆的為人,不過自古鹽商多為巨富,金老闆會為販鹽的利益所驅使也不足為奇了。

  「不不。」他連忙搖頭。「老夫是聽聞朝廷屬意的合作商行是簡家莊,而且已有多家商行欲聯合起來抵制簡家莊,更有人想趁火打劫,所以老夫特來叮囑翼少主要小心行事。」

  原來如此,是他錯怪金老闆了。「金老闆放心,尋常人等動不了簡家莊。」

  「那我就放心了。」金老闆見他沉穩中帶著篤定,又有一顆善於經商的高明頭腦,他越看越是中意。

  「另外還有一件事,說來不好意思。」他旁敲側擊地道:「素聞翼少主和知縣大人交情匪淺,也多次赴知縣府邸作客,若有適合的達官貴人,不知是否能替小女作個媒?」如果你能做我的女婿,那就再好不過了,呵呵。

  簡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知縣府若有宴客,我再請總管通知金老闆。」

  金老闆十分失望,看來他是沒機會跟簡家結親了。

  ******

  四周似有濃霧不去,他整個人像是沒有出口的火山,不斷猜測著喜兒和曲昱廷在房裏做什麼,那些想像的畫面幾乎要摧毀了他。

  「翼少俠,該喝藥了。」嬋娟端著煎好的藥汁進來,原本擱在桌上就要走,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那鐵烙似的溫度嚇了她好大一跳。

  「你你……你怎麼了?」嬋娟害怕地看著他,瘦小的身軀竄過一陣顫抖,他看起來像只狂怒的野獸。

  「曲昱廷和喜兒還在房裏嗎?」他逼視著嬋娟驚惶不定的眼兒。

  嬋娟周身發涼,期期艾艾地道:「嗯……是……是啊。」

  她們老早便叫小姐不要隨便收留陌生人了,瞧他黝黑的身軀矯健精壯,似乎只要一根手指就可以捏碎她。

  「抱歉,嚇到你了。」

  他松了手,一臉的痛苦,嬋娟反而不走了,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問道:「少俠,莫非你喜歡我家小姐?」

  他沒有回答,嬋娟看他的樣子,知道自己大概猜對了,她歎了口氣,柔聲道:「如果少俠喜歡我家小姐的話,我勸少俠早點死心,小姐與表少爺早訂親了,小姐誓言守喪十年,今年秋天老爺和夫人的喪期就滿十年了,小姐也會嫁入曲府,因此少俠你……你就不要想太多了,傷好了便走吧。」

  這個消息嚴重的打擊了他,隔日他把自己關在房裏,足不出門,直到傍晚時分,喜兒來敲他的門。

  「她們說你整天都沒吃東西,也沒走出房門,你怎麼了?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她關心地看著他陰鬱的面孔。

  「不要管我。」他別過頭去不理她,但他的呼吸卻因為她的來到而急促起來。

  今天她都與曲昱廷在一起嗎?所以直到現在才來探望他?

  「若是你身子不適,我再煎帖藥給你喝。」她輕巧地繞至他身前,婉聲道:「今天表哥陪我入山,采了許多草藥,其中有種罕見的草藥對你的傷勢很有幫……」

  「住口!」他忽然粗喝一聲,抬起燃燒著熊熊火焰的雙眸狠狠瞪視她,輪廓深邃的臉龐一陣抽搐。

  她錯愕地看著他惱怒的眉宇,還有額上抽動的青筋。「怎麼了?」她不懂他,自己是做了什麼惹他不快了嗎?

  「你馬上走!我不想見到你!」他沉聲命令,灼灼黑眸中蔓延著複雜深沉的感情,生怕她再待在這間屋子一秒鐘,他就會忍不住將她占為己有。

  他尖銳無情的命令令她的心掠過一陣酸楚,她咬著下唇一會兒,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悄然退出他的房間。

  門外,她忍不住落下委屈的淚水。

  他什麼要對她這麼凶?為什麼和前些日子的他判若兩人?他們不是一直相處得很愉快嗎?她以為自己終於結交到一個好朋友了,沒想到,一切只不過是她一相情願罷了。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房裏,坐在桌邊,一任風從未關好的窗子灌進來,她用手托著下巴,呆呆地沉思起來。

  良久良久,失落感還是重重地壓在她的胸口,她回想起兩人那段短暫而快樂的日子,她真想念那開心的每一天……

  不,不要再想了,她該睡了,否則杜鵑就要過來看她了。

  庭院深深,簾幔低垂,她上了床,夜涼如水,躺在床上,她輾轉反側,就是難以成眠。

  夜更深了,月移風動,她翻身坐起,歎了口氣,走到門前打開房門,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或許只是想透透氣而已。

  夜闌人靜,驀地,她被一抹瘦長的黑影嚇了一跳。

  「別怕,是我。」黑夜裏,喑瘂聲音懊惱不已,臉上的表情是抑鬱的,還有隱隱壓抑著的熱情。

  「你……」她撫著驚疑不定的胸口,心臟猶自卜通蔔通跳個不停,她沒想到推開門會看到他,真的沒有想到。

  「為什麼這麼晚了還出來?」幽靜的夜色中,他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

  她歎息一聲,垂下眼眸。「我睡不著。」

  他更緊地盯著她。「為什麼睡不著?」

  她抬起眼,誠實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是因為我讓你不好過是吧?」他低低歎息。「對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該對你凶,都是我不好。」

  奇異地,他的道歉撫平她難受了一整晚的身心,她覺得胸口不再鬱悶,感覺四周像有一陣和風拂過,她的唇角不知不覺漾著微笑。

  「你這麼晚到我的房門口有什麼事嗎?」她的眼眸閃亮,溫柔地望著他。

  「沒什麼。」他刻意不去看她那漾著水波的動人杏眸,他命令自己做一個有風度的男人。「我祝福你和你表哥。」

  她一愣,眸裏寫滿詫異,像是不相信他的出現只是為了說這個。

  他咬咬牙。「我知道你和你表哥訂親了,是我自己癡心妄想,妄想和你……」他用了甩頭,再咬咬牙。「不說了,總之,我很感謝你救了我,等到傷勢痊癒,我就會離去。」

  他竟是來跟她說這些話的?心底充塞著一股難言的失望和惆悵,她自己也不明白,他的祝福為何令她如此難受。

  從那天開始,曲昱廷沒再來霞雲穀,他們之間卻像產生一道深深的鴻溝,難以再跨越過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發現他和溫柔的嬋娟總是有說有笑,而嬋娟每每提起他時,總是一副羞澀的模樣。

  「昨天我見黑馬神俊,只是隨口誇讚一聲,翼少俠就問我要不要騎看看,他陪我騎了一圈,我好緊張,一直害怕會掉下去,可是他緊緊的摟著我,直到我敢睜開眼睛……」

  聞言,喜兒著火般的看著嬋娟,說不出心裏那咚地重重一沉是怎麼回事。

  「有人春心動了,想出嫁嘍。」杜鵑笑嘻嘻地倜侃。「小姐,你捨得讓這個心老早就飛了的丫頭離開我們嗎?」

  喜兒臉色蒼白得嚇人,她無力的垂著頭,一句話也不想說。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聽到他和嬋娟相處的點滴,她的心竟如此悶、如此難受。

  「我又沒說要嫁人。」嬋娟臉紅了,那半推半就的模樣看在喜兒眼裏更覺芒刺在背,她驀然起身,走出屋子。

  夏日炎炎,屋外炙熱,她覺得一陣眼花,卻仍倔強地堅持獨自走到沒有人煙的湖畔。

  一陣微風吹來,吹皺了澄澈的湖水,她信步走到桃樹下,倚靠在樹幹上,昏亂地閉起眼眸。

  原來他這陣子的疏離是為了嬋娟,那麼他那夜的陰陽怪氣也是為了嬋娟嗎?如果他那麼喜歡嬋娟,可以要她放人啊,又何必對她發那麼大的脾氣?

  想到這裏,她的心又是一陣緊縮。

  他跟嬋娟是什麼時候開始萌生愛苗的?等他走時,他會帶著嬋娟一起定嗎?

  就這樣胡思亂想,從黃昏一直佇立到天黑,晚風大了,她不想動,也不想回去,一任風吹亂她的頭髮、吹飛她的衣袖,她只想一直待在這湖畔,什麼人也不見、什麼人也不理……

  「原來你在這裏!」

  她聽到一道氣喘不已的粗嘎男性嗓音,心猛然一震,她迅速抬眼,黑白分明的眼裏怔怔的,見到來人,她心中驟然湧上一陣迷茫、心痛的感覺。

  他為什麼會來這裏?他是來找她的嗎?

  不必,不必他假好心,如果他是喜歡嬋娟的,就不必來對她獻殷勤,不要讓她誤會他對她有些什麼,因為她可是很傻氣的,她會當真的……

  「風這麼大,你一個人站在這裏做什麼?」躍下駿馬,簡翼散亂不羈的長髮在夜風裏披泄而下,他怒氣衝衝地扳住喜兒的雙肩,渾身滿是桀騖不馴的氣焰。

  夜色下,她的大眼更顯迷蒙,令他產生無限愛憐,只是,她卻是他碰不得的啊……

  「不要你管。」她賭氣的推開他,小手卻被他牢牢的抓住了。

  「你的手好冰!」語氣是責備的,他一摸著她涼涼的面孔,立即情急地將纖弱的她摟進了懷裏。「為什麼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大夫說你根本不能吹風,你這樣,是想讓自己受風寒嗎?」

  「若受風寒也是我的事,跟你沒關係!」她槌打著他的胸膛,忿忿的說。

  她不想待在他魁梧堅實的身軀之中,她不要自己對他心存幻想,因為他喜歡的人並不是她呵。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生氣,她以為長年生活在這幽靜的霞雲穀裏,她已經六根清淨,心湖平靜,沒想到他闖入了霞雲穀,也闖入了她的生命,還掀起了巨浪,令她會快樂、會生氣,甚至,還會……嫉妒。

  是的,她嫉妒嬋娟,因為……她慌亂的睜大眼。

  不會的,也不行,她是屬於表哥的,她怎麼可以對另一個男人產生情愫?她不可以這樣……

  「為什麼跟我沒關係?我不許你生病!」他兩道鐵似的胳膊氣勢逼人地抱緊了她,不許她掙脫。

  「你憑什麼不許我生病?」她沒好氣地說:「我就要生病,就要生病,病死也不要你管……」

  「住口!不許你再胡說八道——」他衝動的攫住她的唇,粗獷偉岸的身軀緊摟著她,叫她一動也不能動。

  他炙熱的舌尖像團火似的探入她唇齒之中,瞬間奪去她所有的呼吸與意識,她什麼也不能再想,只能任由自己酥軟無力地攀住他高大剛挺的身軀,任由夜風吹起他倆的衣衫,翻飛飄揚……

  ******

  喜兒驀然驚醒坐起,她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著,口鼻激烈而混亂的喘息著,雙頰豔紅得驚人,她下意識地摸上熱燙的臉頰,被那鐵烙一般的溫度嚇住了。

  「怎麼會這樣?」她喃喃地自語,腦中一片混沌迷離。

  好真實……被他吻過的感覺好真實,一點也不像只是個夢而已,她似乎還感受得到他剛猛的侵略。

  她下意識地以舌尖潤了潤唇,竟感到雙唇略微腫脹……老天,這是怎麼回事?她不是只作了個夢嗎?

  她回想著奇異夢境發生的時間,記憶追溯至她請筆仙的那一晚,那晚之後,她都沒有作過夢,事隔月餘便是七夕,而她就是在那天開始作起這場可以連貫的綺夢……

  為什麼老天要讓她這個平凡的小女子作這場夢?是不是有什麼喻意?

  她覺得經過昨夜夢境的「初吻」,她的心智好像不再懵懂,有了那麼一點點的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味道。

  「他們」明明是互相喜歡的呀,卻礙於她表哥的存在,無法向對方表白,實在是太可惜了。

  如果世上真有那麼狂野的一個簡翼,他會喜歡的也是夢裏的她,而不是夢外這個小迷糊一般的她吧?

  她幽幽地歎息一聲。她要怎麼改變自己才能令簡翼在夢裏夢外都一樣喜歡她呢?

  這樣幽然的歎息聲……她像被喚醒一般地眨了眨眼,驀然感到自己已經感染到幾分夢裏喜兒的氣質了。

  今夜,這場美好的夢還會延續嗎?她好想再回到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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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3 00:09: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簡翼一如往常地將莊內事務處理告一段落,時間已經近午了,婢女在書齋隔壁的芳菲閣擺上清淡的午膳,閣裏輕輕巧巧來了位佳麗。

  「少主,大人執意不讓下人先行給您通報……」張管事為難地急急步入芳菲閣,後頭跟著一名高挑秀麗、丰采迫人、濃眉大眼的健朗女子。

  「千萬別怪張管事,是我的意思。」孟君儀一臉笑意地踱入,看見雅致的菜色,不由得胃口大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簡家主人。「我說簡少主,不介意下官陪你一起用膳吧?」

  「大人請便。」簡翼落坐,婢女馬上俐落的添了副碗筷。「今天是什麼風把大人吹來寒舍?」

  當今聖上英明開通,只要才華過人,不問性別,一律重用,而孟君儀便是其中最好的例子。

  她出身名門,是狀元榜首,文藻無雙,原是太子屬意的太子妃,她卻不願入宮,甘願為官,目前是京城開陵府的知縣大人,和簡翼的交情源自兩年前的一場狩獵,兩人同時射中一隻大鷹,因此惺惺相惜,時有往來,京城也飛滿他們過從甚密的緋聞。

  他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他對政績斐然的她卻是從沒有非份之想,兩人的情誼確實只僅於好朋友,只是外界不相信罷了。

  「你不去看我,只好我來看你嘍。」孟君儀笑嘻嘻地說,希望他能自己感到慚愧。

  「莊內事務繁多,一時之間走不開。」他知道自己在推託,如果有心,就算事多如山,他也是可以走一趟知縣府。

  他們之間的互動向來是——她來探他,或者,她命他去探她。

  他從來不主動探訪她,不是因為流言,而是沒有那種想見她的感覺,而且近日京城劫案頻傳,疑似同一大盜所為,她也夠忙的了,便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少主所言有理,」孟君儀一副深明大義的模樣。「下官也知道身為京城第一大莊少主人的你,不比下官清閒多少,自然能夠體諒。」她話鋒一轉,說道:「不過少主你墜馬昏迷的那段時間,下官天天上門關心你的身體,前幾日下官身子不適,特意派管事來知會你一聲,沒想到少主你無情無義,竟然置之不理,實在叫人寒心。」

  「如果大人昏迷了的話,在下絕對不會置之不理。」他知道她酷愛水仙,那種時候最起碼會命人送十盆過去。

  「好毒哪!」她做了個箭中心臟的動作,隨即哈哈大笑。

  看著男孩子氣十足的孟君儀,他想起另一張清靈的雪白小小面孔。

  如果是喜兒的話,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和做這樣誇張的表情。

  如果是喜兒的話,對於男人的親近,應該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如果是喜兒的話,要笑也只是露齒一笑,他沒見她放肆笑過。

  喜兒、喜兒,為何今日他份外牽掛那位夢中佳人?

  就算真有喜兒此人,他也不會有所行動吧?他畢竟不是夢裏的他,擁有狂野不顧一切的性格,而且他很實在的知道,夢只是夢,不能當真,當夢過境遷,現實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回想起昨夜的夢,他激切的吻了她,那種激情的滋味直到他驚醒過來,仍深刻、逼真得不像場夢境。

  不知道他強吻了她之後,她會有什麼反應,應該是憤怒的推開他吧?畢竟她是別人的未婚妻,而他明知這點卻還是冒犯了她……

  「你在想什麼?」孟君儀沒想到有人會在她說話時進入一個人的世界,好歹她也是個知縣大人不是嗎?

  「沒什麼。」他回神,若無其事的用膳,當然不會把他奇異的夢境告訴孟君儀。

  會接續的夢境雖詭異,但至今他沒向任何人提過,反正他不信神怪、不信走刀踏火的法術,他認為夢境不可能一直接續下去,天下本無事,不必庸人自擾。

  「一定有什麼,只是你不肯說罷了。」她細細端詳他寬廣的額角和疏朗的眉目,暗暗讚歎起。難怪他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稱,不是浪得虛名。

  「是不是有意中人了?」她試探性地問。

  好朋友這不遠不近的距離正好足夠讓她不著痕跡的親近他,就算他不懂,也是裝不懂,男女之間哪有純友誼呢?

  她看不上魯鈍愚昧的太子,獨獨對他傾心,這份太過明顯的心意,他不可能沒感受到。

  「大人也有興趣打聽小道消息?」他並不將她的探聽放在心上,或許又是哪家名門托她問親了吧,這類事情層出不窮,他也懶得搭理。

  姻緣天註定,他相信該來的,哪天自會來,不必刻意經營。

  「那是因為是少主你,下官才有興趣問。」她直直地盯著他,意味深長地說。

  他看了瞅視著他的她一眼。「不談這些乏味之事,朝廷要鹽商運糧至邊防,大人不會太清閒吧?」

  孟君儀苦笑一記。

  竟說她的問題是乏味之事?這人,真不知她該哭還是該笑。「朝廷自有主張,我們拿人家官祿的,只需聽命辦事即可,沒資格插手,但像簡少主你就不同了,畢竟是首富,朝廷怎麼說也會禮遇三分。」

  聽出她語氣中的冷淡和譏諷,他敏感地問:「是否太子又騷擾大人了?」

  她看不上太子,眾所皆知,而太子莫名其妙的癡戀著她,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總不能叫人把太子給做掉吧?

  「或許要到我嫁人那天,那個傢伙才會認清事實夢醒吧。」她好無奈好無奈的歎息一聲,摸棱兩可地說,順道暗示她想出閣的心願。

  他莞爾的笑。天下也只有她,會稱當今太子為那個傢伙吧?

  「昨日邊塞進來數十匹好馬,我們到馬廄看看,若有中意的馬,大人儘管要了去,就當我沒去探望大人的賠罪之禮。」他說。

  她唇際逸出笑,「謝謝了。」

  真可悲,她堂堂呼風喚雨的美麗知縣,太子殿下垂涎不已的目標,竟與心儀的男子要以好朋友相稱才得以自然相處。

  哪天,這人才會明白她的心呢?

  ******

  他的大手圈住她不盈一握的柳腰,他的唇火熱纏綿地吸吮她唇瓣,天旋地轉的感覺令喜兒快暈了,她的心跳狂亂,他像一團烈火,正在焚燒她的每一寸,她無助的發出嚶嚀……

  「喜兒——」一聲又一聲,他熱切的低喚著她的閨名。

  她的青澀令他更瘋狂更心馳,他盡情地掠奪她檀口中的芬芳,懷抱著她柔弱無骨的嬌軀,幾乎令他全身血脈僨張,他忘情地愛撫著她,滿含情欲與愛意的舉動卻嚇壞了她。

  她推開他,就在他自以為兩情相悅之時——

  「喜兒?」他微微一愣,不懂她為什麼要推開他,她也同樣沉醉其中,不是嗎?

  「這樣是不可以的……」她失神的搖著頭,看了他一眼,滿眼痛苦,轉身就跑。

  「別走!」他幾個大步便追上了她,他不容她退縮,拉住了她手臂,一把將她帶回懷中。

  「看著我!」他粗聲命令她,看到她眼裏充滿彷徨無助與驚慌,臉色還一片慘白,莫名的,一股無明火發作了。

  怎麼,跟他接吻是這麼十惡不赦的事嗎?

  跟他接吻是這麼叫人不情願的事嗎?

  跟他接吻有必要嚇成這樣嗎?

  「我要你看著我!」他托住她的下巴,令她的頭顱暫時無法再扭動,他怒焰騰騰的黑眸狠狠瞪著她,那股氣勢令她停止掙扎。

  「告訴我,你不喜歡我嗎?」他語氣一轉,低頭,額心輕抵著她冰涼的額心,低柔而喑瘂地問她。

  她注視著他那兩道俊挺的濃眉,霎時心慌不已,因為這是一個惱人的問題。

  她喜歡他嗎?

  她自問著。

  是的,她是喜歡他的,因為她是那麼的、那麼的在意著他與嬋娟的互動呵……可是,她又怎麼能向他坦白她的愛意呢?那是不對的,她已經跟表哥訂親了,她一直知道,有一天她會成為表哥的新娘,而表哥也一直對她呵護有加,她怎麼能背叛他?

  想到這裏,道德感逼她說與心意背道而馳的話。

  「我不能喜歡你……」發現自己說錯話,她連忙改口,「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歡你。」

  「你與你表哥訂過親,所以不能喜歡我是嗎?」他咄咄逼人地問,非聽她說出真心話不可。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會好過許多,她是因為不能,而不是因為不喜歡他,僅僅只是一字之差,卻已足夠讓他快樂得飛上天。

  她心亂地搖頭,「不是這樣的,我喜歡表哥,自小就喜歡……」

  事實上,她對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她從來不懂什麼叫男女之情,直到他像陣風似的闖入她生命,她才明白在意一個人是什麼滋味。

  「你說,你自小便喜歡他?」他古銅的俊顏微微變色。

  難道是他太有把握了?難道她對他並沒有那種感覺,只因為他對她動了情,所以眼裏看的儘是她也對他動了心?

  不不,不會是這樣的,她凝望著他時的眼眸不會說謊,他吻著她時的反應也不能造假,兩唇相接,她與他一樣狂亂、一樣陶醉,如果她的心屬於另一個男子,又怎麼可能不在他強吻她時推開他呢?

  「我承認你的出現讓我覺得新鮮,但那也僅僅只是好奇而已,剛剛發生的事情太突然了,我一時亂了手腳……以後、以後你莫再這樣了,否則我只好請你離開霞雲穀。」在他的逼視下,她的聲音軟弱而無力,但她還是努力表達完自己要說的話,天知道,將這些話說出口有多麼困難。

  他瞪著她,一瞬也不瞬的瞪著她。「這些都是你的真心話?對你而言,我僅僅只是『新鮮』而已?」

  她咬住嘴唇,吸了吸鼻子,垂眸點了點頭,心卻緊緊一縮,模樣楚楚可憐。

  他咬著牙。如果她要堅持她所說的,那麼他也無話可說!

  「算我自作多情——」他用一對受傷的冒火眸子瞅著她,粗聲道:「我送你回去!」

  她猶豫著,不知該不該上馬。

  驀然,漆黑的天際傳來一陣悶雷響,遠處一道驚人的閃電劃過,似乎聽到林裏有野獸奔走的聲音,一場大雷雨即將到來。

  「快走!」

  他不由分說的把她托上馬,她低呼一聲,整個人已經穩穩地坐在馬背上,而他也一躍而上,由她身後圈住她,揚起韁繩疾奔,雨水已經打在她的臉上。

  喜兒又吸了吸鼻子。

  這場雷雨來得正是時候,她可以盡情的哭,他不會看出她的心好難受,她傷了他,她卻不比他好過多少。

  風吹草勁,雨更大了。

  他努力的替她遮擋雨水,雖然衣衫老早濕透的他,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讓傾盆大雨近不了她的身,但他仍舊非常努力,這份心意讓她的心又痛又暖,整個人意識昏昏沉沉的,只想靠在他懷中。

  經過一個大窟窿,馬身一個淩空飛躍,他的手不經意的將她摟緊了,她感到心中一陣震盪,不由得發出一聲細微的歎息。

  「怎麼了?你怕嗎?」呼呼風聲伴著隆隆雷響,他居然聽到她的歎息。

  喉嚨一陣哽咽,她只搖了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段路程雖然雷電狂雨交加,她卻希望永遠不要有盡頭,她想把這甜蜜的折磨牢牢記在心中,在他離開霞雲穀之後,讓她可以憑藉著這份感覺思念他……

  「到了。」

  他率先下馬,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了下來,兩個人都非常狼狽,再不換乾淨衣裳,恐怕都要受風寒。

  「進去吧。」他的眼睛黑而深沉的望了她一眼,沉默而俐落的又翻身上焉。

  「你要去哪里?」她睜著倉皇大眼,緊張的望著馬背上的他。

  他淋的雨比她還要多,他的傷也還沒完全好,還有,夜這麼深,風雨交加,難道他不回房去休息嗎?

  他又望了她一眼,什麼也沒回答便揚起馬鞭,一聲駕,絕塵而去。

  「翼——」她大聲呼喊他的名字,但他與馬兒的身影已在夜色裏消失無蹤,看著他離去,她心中是一片痛楚、迷茫、與混沌,淚水一下子沖進她的眼眶。

  他就這樣要離開了嗎?

  他不會再回來了嗎?

  「小姐!」杜鵑與嬋娟奔出來,看見心碎抽噎著的她,大感震驚。

  她們小姐從來不出穀,一顆心比湖水還平靜,今天居然會流眼淚,令她們在驚訝之餘也感到不安。

  「小姐你怎麼了?」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關注的眼眸落在喜兒身上。

  她搖了搖頭,失神地走回房裏,一任嬋娟替她換了衣裳,一任杜鵑煮了熱薑茶要她喝下。

  夜深了,她們放心地回房休息了,而她卻睜著眼睛躺在床上,耳畔聽著風雨敲打窗子的聲音,掛念著他的行蹤。

  他到什麼地方去了?雨這麼大,他可有找個地方避雨?

  他真的……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嗎?

  她幽然長歎,忍不住起身開了房門。

  一陣強風對著她吹過來,她險些站不住。

  她勉強站直身子,急急走過長廊,雙腳自有意識的走到他的房門口,裏頭一片幽暗,證明他沒回來。

  她倚著門框,在廊下傻傻地凝望著漆黑的雨夜,明白自己渴望見到他的身影歸來。

  自爹娘過世後,表哥成了對她而言很重要的親人,但他時而數月因事務繁忙沒來探訪她,她也不曾期待掛念過。

  然而今日卻反而對翼……

  她如夢地幽幽歎息一聲。

  今日卻對他魂牽夢縈。

  因為他的表白,她的心情無比混亂,也因為他的拒絕,她的情緒無比低落,而現在他離開了,她竟不知如何自處,只能呆呆站在這裏,帶著千分之一的希望等他回來。

  一個時辰過去,她對自己說:他不會回來了。

  又一個時辰過去,雨停了,她更加肯定的告訴自己,他絕對不會回來了。

  再一個時辰過去,風也小了,她不知道要對自己說什麼,一顆心蕩到了穀底,好像失了魂的人。

  就在她絕望心碎的以為自己會死掉時,她看到他回來了,他在馬上,一人一馬踏著晨曦而歸,她睜大眼睛,生怕看到的是幻影,同時也因為他的歸來而松了口氣,等待的時間裏,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再見到他了。

  淚水又迅速湧進她的眼眶,她含淚瞅著他,心頭湧起一股難言的酸澀柔情,她透過淚霧看著他,看到他下馬,看到他筆直走到她的面前,看到他緊緊抿著俊挺的唇線,看到他的眉峰蹙得緊緊的,她又心慌了。

  他的表情這樣嚴肅,是她做錯了什麼嗎?

  「你為什麼要站在這裏?」像是歷經了一夜的風霜,他粗粗嘎嘎地問,兩眼灼灼地望著她。

  她的臉色蒼白而憔悴,她的貝齒甚至在打顫,她動人的菱唇失去血色,她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

  他多想把她抱進房裏休息,但不能,因為他對她而言,只是個「新鮮」而已,一個「新鮮」是不容易被記掛太久的,一個「新鮮」也沒資格對她做些什麼。

  她欲語還羞地凝望著他,心臟劇烈的跳動著,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將因他而有所不同……

  ******

  「小姐!小姐!」

  鼻間嗅聞到青草味,喜兒微微地動了動頭,有人在拍她的臉頰,而且拍得好大力,這不是翼,翼絕不會這樣用力的拍打她……

  「小、姐!」叫喚的人動氣了,也更使勁的搖她。

  終於在一陣猛烈的搖晃之下,喜兒睜開了惺忪睡眼,可是仍沒有回魂,表情失神失神的。

  「小姐,你怎麼會離譜到在湖邊睡著呢?」杜鵑數落著她。「你不是告訴我,你想到湖邊來想想怎麼作詩嗎?」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小、姐!」杜鵑的手在她眼前揮了揮,企圖喚醒她沉睡的神智。

  喜兒又呆愣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回神,她籲出長長一口氣來,像是累極了似的。

  那是怎麼樣的一個夢啊?

  她怎麼又回到那個夢境之中?

  「小姐,你在想什麼?」杜鵑覺得她的表情怪怪的。回想起來,最近的小姐都有點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八字輕的她,碰上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沒什麼。」她要好好保護她的夢,夢裏那酸酸楚楚的感覺仿佛還在她的身體裏發酵,她忍不住的想,翼回來了,夢裏的她會說些什麼呢?

  唉唉,都是杜鵑擾斷她的好夢,如果杜鵑沒喚醒她就好了,她就可以知道自己會怎麼做了。

  杜鵑兩手擦著腰,瞪圓了眼。「那麼請你告訴我,你不是來湖邊想詩的嗎?怎麼會睡著了?」

  瞬間,喜兒的表情很尷尬,「是啊,本來是在想……可是山風太舒服,不知不覺就……就睡著了。」

  她的卓大哥能夠吟詩作對,她雖然讀過書,吸收力卻很差,總不能領悟教書先生的高深談吐,所以為了與她的卓大哥匹配,她強迫自己培養作詩的興趣,想叫他對她刮目相看,只是……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先對她「刮目相看」的人好像變成杜鵑了。

  「你喲——」杜鵑拿她沒轍的搖了搖頭,憂心仲仲地看了眼天際。「我們快回府吧,好像快下雨了。」

  杜鵑拉起喜兒,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閃電劃過天際,把大地照得一片慘白,喜兒嚇得瑟縮了一下,緊緊拉住杜鵑的衣袖。

  她最怕打雷,每次遇到打雷,她總是嚇得瑟瑟發抖,如果現實中也有個像翼一樣的人保護著她就好了……

  沒錯,那個人就是她的卓大哥,她理想的婚配物件,他是個可以依靠終身的人,像她這樣的膽小鬼和迷糊蛋,就是需要一個能幹的他來補她的拙。

  所以當晚膳時間她見到卓鈺青時,她已經懷著比以往更加堅定的心意了,而看著他的眸光也份外嬌羞。

  每當金大富不在府裏,用膳的人就只有她和卓鈺青,他身為金府大管事,金大富沒將他當下人看,反而有幾分培養他當金家商行接班人的意思,因此他向來與他們父女同桌用膳。

  「小姐,老爺外出前特別吩咐要燉人參雞給你進補,你嘗嘗味道合不合胃口,雞是李嬸養的,一點腥味都沒有。」

  「好。」嬋娟替她臼了一大碗雞湯,她埋頭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希望把自己完美的一面呈現在他面前。

  其實她老早就希望他不要再叫她小姐了,他可以喚她喜兒,也可以喚她金兒,唯獨小姐讓她覺得他們是有距離的。

  「哇!」驀然間,她打翻了碗,美味的湯汁四溢,她小小的五官瞬間全皺成一團。

  「怎麼了?怎麼了?」卓鈺青連忙靠過去,在第一時間表達了他的關心。

  「燙、燙到舌頭了……」

  又過了一會兒。

  「噢——」慘痛的低呼。

  「又怎麼了?」卓鈺青仍舊連忙靠過去。

  「咬……咬到舌頭了。」

  喜兒暗暗懊惱自己的笨手笨腳,本來打算好好表現給他看的,這下全泡湯了。

  她的卓大哥會喜歡她嗎?

  唉,她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可是翼就不同了,她可以肯定翼絕對是喜歡她的,他因為氣惱她不肯接受他的告白,跑出霞雲山莊一夜未歸呢……

  想到這裏,她忘了快起水泡的舌頭,驀然瞪大眼,被自己的思緒給嚇到了。

  她在想什麼?翼是她夢境裏的人,她怎麼會莫名其妙的拿他跟她的卓大哥作比較呢?

  若要比較,也應該是翼不如她的卓大哥才對,怎麼會是卓大哥不如他呢?

  不行、不行,她不行再這麼想下去,這樣對她的卓大哥來說是不尊重的,他怎麼可能輸給一個夢中人,這太滑稽了。

  「不好了、不好了,卓管事,有匹馬沖進茅房,還踏爛花圃,把老爺心愛的名貴牡丹都踩扁了……」

  「知道了,我馬上去看看。」百忙之中,卓鈺青不慌不忙柔聲對喜兒道:「小姐,有急事,你慢慢吃。」

  她用發亮的眼神看著他沉穩離去,他總是能夠冷靜處理所有事情,府裏所有的人都聽他的,那些嬤嬤大嬸啦,或者馬夫家了,只要他一個眼色,他們都不敢不從,記得有次兩個大娘打架,就是靠他出面才制住她們的。

  他真的是太有氣魄了,將偌大一座宅子管治得井井有條,她爹甚至已開始考慮要讓他去商行學習了呢。

  她那帶走小玲瓏的可怕表姊曾對她說過一番很有哲理的話——如果不追求,幸福也不會平空掉下來。

  她想,現在是她實踐這兩句話的時候了,如果她不把自己的心意讓他知道,他大概永遠不會注意到她看著他的眸光有多麼害羞。

  城裏有則古老又浪漫的傳說——在中秋當晚,將香味濃郁的丁香花縫進香包裏,放在心上人的靴子裏,若他穿了,兩人便有機會相戀,若是有情人則一定會成眷屬。

  她決定了,她要在中秋之夜追尋她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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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如箭,你聽過霞雲穀嗎?」

  此話一出,簡翼隨即揉揉眉心。他在問什麼,怎麼會把剛剛太累打盹時夢境裏的地名拿來問下屬呢?

  不是他的錯,都是那太長的夢境令他神智不清,或許是這夏日太炙熱了,他才會發昏……總之,這問題萬萬不該從他口中問出,但,當沒問過嗎?不可能,因為他明明就有問。

  他是怎麼了?

  落馬昏迷醒來以後,他以為一切沒什麼不同,就像有人大病一場,仍舊能夠恢復元氣一樣,但現在又該如何解釋他這異常的夢境呢?

  「屬下沒聽過。」如箭眸光湛湛的盯著簡翼,有點疑惑他家少主知道剛剛他托著頭打盹打了多久嗎?

  一個時辰,足足一個時辰哪。

  他從未見少主人如此失態過,尤其是在他這個下人面前,他縱然累極,也不該在書房裏睡著啊,而且還是坐著。

  少主才二十四歲,體力不該如此不濟才對……如箭又看了一眼沉思中的主子,暗暗命令自己須記得吩咐張管事給主子進補。

  「少主是在問霞雲穀嗎?」走進書齋的是雷大信,他笑吟吟地說:「這霞雲谷地處偏僻,是一處不易找到入口的空穀,聽說裏面住著仙子哦,而且都脫俗得不得了。」

  明明是句戲言,簡翼的心卻咚地重重一跳。

  世上真有霞雲穀這個地方?

  那麼,是否也真有喜兒這名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女?

  「你知道霞雲穀在哪里?」他儘量淡然的問,事實上,他期待著答案,那困擾了他好一陣子的夢境,或許能從霞雲穀裏找到答案。

  「據說位在葉山和天海關的交界處,地勢險峻,雖然離咱們這裏不遠,可是因為太幽僻了,鮮少人知道。」雷大信端詳著少年主子的神色。嗯,看不出端倪,他探問道:「少主想去霞雲穀嗎?」

  「時間到了吧,我們走吧。」簡翼沒回答他的探問。每月兩次,他會與雷大信一同巡視簡家莊旗下的分號,今天正是巡視之日。

  不可否認的,夢境對他造成些微困擾,但他相信夢境只是夢境,現實與夢境不能混為一談,他也絕不會混淆。

  絕不會。

  ******

  他不會將夢境與現實混淆……那,誰能回答他,此刻為何他會在這裏?

  霞雲穀確實離京城不遠,只需快馬加鞭兩天兩夜便可到達,地勢也如同雷大信所言,非常險惡,加上這天大霧彌漫,更是杳無人煙。

  這裏不是他夢境裏的那個霞雲穀,雖然他也看不真切夢裏的霞雲谷是何模樣,但一來到這裏,他就知道這裏不是他要找的地方。

  他是中邪了,抑或是入魔了?居然跑來這尋找夢境,明知道夢只是夢,他卻仍被夢境給迷惑了。

  他駕馬立於山頭好一會兒,直到絲絲雨點打在他臉上,這才打道返京,並將此行當成一個秘密。

  失蹤的那兩日,他沒對任何人交代,若讓三胞胎知曉他為了一個夢境不辭勞苦跑到霞雲穀去,肯定會緊張的請道士為他驅邪。

  「少主看起來似有心事。」孟君儀已經看了他許久,饒是向來自認冰雪聰明的她,也無法看穿他的心事。

  兩人在茶坊二樓對坐著,因為來頭太大了,店家已自動將二樓劃分為禁入區,閒雜人等不能上樓。

  簡翼淡笑,「既是凡人,當然會有心事,不足為奇。」原來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將心中掛記著夢境這件事擺在臉上了,看來須格外注意才是。

  她笑問:「不知下官可有榮幸分享少主你的心事?」雖然是打趣的語氣,但她是真的想替莊務繁重的他分憂解勞。

  說實在的,如果他對她有愛意,那麼她甘心摘下烏紗帽,不做這地方父母官,做他的賢內助。

  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份心意不知哪天才能告之當事人?雖然在當今聖上的治國之下,民風開放,但她畢竟是女子啊,豈有主動向心儀男子求愛之理,何況,這也會叫他瞧不起吧?

  「多是商行瑣碎事務,不足一提。」

  孟君儀本能地挑挑眉。不肯告訴她嗎?她早料到會這樣了,失望不必太大,不必太大呵。

  「那麼就喝喝這春秋茶坊有名的桂花茶吧,或許能解少主你心頭之憂。」

  簡翼從善如流地拿起茶杯,啜了口百年老店的招牌桂花茶,黑眸不經意望向敞開的窗子之外,不意在樓下人來人往的熱鬧大街上見到一抹熟悉的纖細背影,身著一襲月白羅衫。

  他滿眼震驚,執著茶杯的手動也不動,心頭掠過一陣狂烈的悸動。

  是她嗎?!

  是喜兒嗎?!

  那背影何其像他夢中的喜兒……

  「怎麼了?看見什麼了?」她從沒見過他俊臉出現這種震撼表情,忙將頭也往窗外探去。

  沒有任何異常,大街上商家吆喝著招攬顧客,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商會,各地來的商人雲集京城最熱鬧的天武道,全國商品集中於此,茶坊前人潮穿梭,車馬轔轔,這盛況每月都會重來一次,實在看不出有何不妥。

  她不解的眸光回到簡翼臉上,看到他仍在怔忡間,顯然是神離了。

  這下她更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令向來不太將喜怒掛於臉上的他露出真性情,他那模樣,分明是看到不可思議之事。

  她再望一眼大街。沒有人無端端飛起來啊,哪有什麼叫人震驚之事呀?

  「簡翼——」難得叫了他的名字,孟君儀其實喜歡比較叫他「少主你」,因為那別有一番她自己想像的親昵。

  這聲音喚回他的神魂,他終於願意向自己承認,他已將夢境的一切視為自己的一部份了。

  「大人,失陪一下!」他按捺住急切的心跳,快步下樓,想看真切那抹身影是否真是他的夢中人,那感覺就像在夜裏忽然發現一顆北斗星似的,他竟感覺到興奮不已。

  他奔至大街,卻遍尋不著剛剛那抹芳蹤,他不知道重重失望的表情已經寫在他臉上。

  「你在找什麼?」孟君儀忍不住跟著跑下來,已有認出她這位父母官的百姓在旁邊議論紛紛了。

  他的興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失望,熙熙攘攘的人流裏,根本沒有她的芳蹤。

  「沒什麼事,回茶坊吧。」他深吸了口氣踅身,眸光微揚,做了最後的梭巡,結果仍舊是叫他失望的。

  「你——」孟君儀還想問,可是話到嘴邊又收回。

  既然他不願說,她再好奇也沒用,就當是聖人也會發神經吧,當他只是一時神經失常,才會做出這麼反常的舉動。

  只是,他在找的究竟是什麼?

  ******

  「天哪,這個好可愛哦。」幾乎快找不到地方站的人海裏,喜兒拿著一隻繡工精細的香包,渴望自己也有這等好女紅。

  可惜她天生手就不巧,要縫出這樣的香包,然後在中秋夜放進她卓大哥的靴裏根本是癡人說夢。

  她的眼兒看著賣香包的大娘。還是,請這大娘替她縫只香包……

  不成不成,這麼一來,共結連理的會不會變成這大娘跟她的卓大哥啊?想到這裏,她立即打消要人代工的念頭。

  「小姐,可以走了嗎?這裏好熱,奴婢快中暑了。」杜鵑不停搖著扇子,眼神渴望的看著斜對面的春秋茶坊。

  喜兒趕忙買定離手。「好了好了,我要這只香包。」把香包買回去研究人家是怎麼縫的,至少縫出來的模樣不要差太多。

  杜鵑又猛搖了數下搗子。「快熱死了,我們去喝茶吧。」

  她牽起喜兒的手。今兒個的商會,簡直萬頭攢動,主僕倆千萬別走散了才好,她家小姐可是那種有可能連自個兒家在哪里都找不到的路癡。

  雖然想歇歇腳再逛,可是兩人一進茶坊就發現坐無虛席,店小二忙得跟只蜜蜂一樣。

  「我們上二樓看看。」杜鵑熟門熟路的拉著喜兒要上樓,卻被守在樓梯邊的高胖掌櫃給擋下了。

  「兩位姑娘請留步,樓上有貴客,現在暫時不予開放。」他笑吟吟地說。

  杜鵑眉眼一揚,挑釁地問:「什麼貴客?」

  想她家小姐可是金家商行的千金小姐,而全家商行又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商號,這身份還不夠尊貴嗎?

  「是知縣大人和簡家莊的少莊主。」胖掌櫃一副與有榮焉的得意模樣。平常要分開請這兩位貴客是請也請不到哩,現在一同聚到他的茶坊來,怎不叫他志得意滿?

  「是他們?!」杜鵑倒抽了口氣,狀甚興奮,連眼兒都發亮了。「那麼傳聞是真的嘍?他們真的……」

  知縣大人和簡家莊的少莊主過從甚密,這八卦已經傳了快一年,都沒有得到當事人的證實,現在他們兩個一起在樓上喝茶耶,真是太精采了!

  胖掌櫃一臉詭異的擠眉弄眼,「姑娘可別亂猜亂說,兩位貴客只是在品茗談心,絕無越矩之事。」

  「杜鵑,他說的是誰?」喜兒拉拉杜鵑的衣袖問。

  簡家莊?好像聽她爹提過,跟她家商行有生意往來,至於其他的……嗯,她根本不在意,所以沒印象。

  「小姐不會知道的。」杜鵑連解釋都懶。反正她家小姐的世界小得跟口井沒兩樣,跟她說也沒用。

  「說得也是。」對於丫鬟的回答,喜兒毫無異議的接受了。「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杜鵑掃了她一眼,「當然是換間茶樓啊。」

  兩人換到轉角一間比較不出名的茶樓去,點了滿桌茶點,又叫了壺香片,快樂的填飽了肚子,然後望著外頭灞陵河岸的楊柳青青,很有默契的歎了口氣。

  喜兒噗哧一笑,睜著澄澈的杏眼,好奇地問:「杜鵑,你歎什麼氣?」

  「小姐又是歎什麼氣呢?」杜鵑也覺得好笑。在享受了美食,又處在這麼悠閒有陽光的午後,為什麼兩人想到的都是歎氣呢?

  「我不知道。」或許是陽光太暖了吧,才會令人慵慵懶懶的想歎息,不過這應該是滿足的歎息吧?畢竟她豐衣足食,無憂無慮的,世上應該沒什麼事可以令她歎息才對……是吧?是這樣沒錯吧?

  奇怪,為什麼她會有一點點不確定的感覺?以前她從來不會覺得自己不快樂的呀……

  「小姐,奴婢覺得你好像有點不一樣耶。」杜鵑端詳著她的眉尖眼梢,嗅到了微微的少女輕愁。

  「哪里不一樣?」她為什麼沒發現?不過這也不奇怪,她不是向來都這麼後知後覺的嗎?

  杜鵑又看了一會兒,想了一下,結論——「好像沒以前那種呆呆的感覺。」

  一個令人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答案。喜兒不是很明白她在說什麼,只是想著她有不一樣嗎?她本能的摸摸臉頰……

  「哎喲,奴婢不是說長相啦。」杜鵑連忙解釋自己的意思。「奴婢是說氣質,小姐好像變得比較有氣質了。」

  這是她今天才忽然產生的感覺……不,應該說是剛剛才產生的感覺才對。

  就在喜兒微蹙著眉心,對著窗外的景色輕輕一歎時,杜鵑覺得自己好像眼花地看到一個不一樣的小姐。

  而且現在面對面仔細一看,小姐的下巴好像變尖了,是最近天熱沒胃口嗎?

  因為下巴變尖,一雙杏眼顯得更大更靈動,乍看之下,居然有幾分脫俗的味道。

  脫俗?

  她是瘋了不成,她家小姐向來只有脫線的份,哪有可能脫俗啊?

  「真的嗎?謝謝你,杜鵑,從來沒人說我有氣質。」喜兒嫣然的笑容帶著幾分懶洋洋,她今天忽然發現灞陵渡口那夕陽伴著船身,以及在夕陽中隨風搖曳的柳絲有種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感歎。

  「小姐,其實你穿白色衣裳還滿好看的。」杜鵑認真的看著她。「看來奴婢不該老是阻止你買淺色衣物才是。」

  這套月牙白的羅裙是她家老爺這次出外經商時帶回來的,小姐一見就喜歡,出門前執意換上,她原本還擔心商會人潮會弄髒衣裙呢,沒想到穿了它的小姐是越看越動人。

  難道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就是這個意思?

  「應當是爹的眼光好吧,所以我穿起來才會好看。」喜兒又笑了笑,端起茶杯,輕啜了口茶。

  杜鵑被她的舉止神態吸引住了。

  好奇怪,她家小姐居然會說出如此得體的話,而且她剛剛那個端起茶杯的動作,也頗為雅。

  果然女大十八變這句話是有道理的,看來小姐真的蛻變了,如果能一直這麼持續下去就太好了……可能嗎?她可不敢抱太大希望呵。

  ******

  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將因他而有所不同,就在等待他的漫漫長夜裏,她明白自己已經為他動了情、動了心……

  「為什麼不說話?」他收回灼灼的眸光,冷澀的道:「不說的話,請你讓開,我要進房休息了。」

  她睜大秋水雙瞳,愕然地望著他。

  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冷淡?

  「你聽不懂人話嗎?」他粗暴的說,「我要休息,沒空陪你在這裏耗時間。」

  「翼……」霧氣驟然上了她的雙眸,她不知所措的瞅著他,不知道他的態度為什麼丕變。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不許你再用這種眼神看我!」他聲音喑瘂的命令著她,呼吸變得急促了。

  該死!如果她再這麼看著他,他會忍不住把她抱到懷裏狠狠的吻住她,他一定會的!

  她被他的態度給嚇呆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愣愣地,祈求他變正常般的看著他。

  「讓開!」他忽然兇悍的推開她,這舉動令她的臉色更加蒼白。

  他假裝沒看見她那受傷的神情,逕自推門而入,大聲的甩上門,然後不再有任何聲音。

  霞雲穀的清晨寂靜無聲,霧散了,陽光淡淡地灑落,露珠在草葉上顫動著,好像隨時會墜落。

  喜兒僵著身子,呆立在他的房門口,她原以為他會再出來看看她的,可是房裏卻毫無動靜。

  吸了吸鼻子,她感到身體裏的某個部份好像隨著他用上門的動作而死去了,也隨著他不再理會她而奄奄一息。

  更不知道這份心隱隱作痛的感覺會持續地跟著她,因為他竟開始在她面前溫柔的對待嬋娟……

  「嬋娟,幫我再添一碗。」他把空碗自然而然的遞向嬋娟,瞳眸還一直帶笑瞅著嬋娟起身添飯的窈窕背影。

  渾身僵硬的看著他們之間的互動,喜兒不會掩飾自己的心情,玉容緊緊繃著。

  「小姐,怎麼了?怎麼不吃了?」杜鵑發現她的異狀,關心地問。

  霞雲穀只住了她們主僕三人,她們向來是不分彼此的,也在小姐的要求下,一起用膳,如今多了個男人,飯桌上應該是更熱鬧才對,可是為什麼空氣反而像是凍結了,氣氛十分古怪。

  「我沒胃口,你們慢慢吃吧。」喜兒擱下飯碗,很快走出飯廳,她站在院子裏,對著夕陽深吸了口氣,感覺好了一些。

  他的目標已經轉移到嬋娟身上,愛的告白仿佛沒有發生過,就在她決心委身相隨時,他不要她了。

  這是最好的結果,不是嗎?他追求他的嬋娟,她仍然屬於她的表哥,她不會背負背叛的罪名,伺候她許久的嬋娟也可以得到歸宿,這是兩全其美的好結局,她應當笑的……

  只是當面對他與嬋娟出雙入對時,她真的,真的笑不出來,只能沒用的避開,眼不見心不煩。

  「你說後山當真有許多螢火蟲?」

  一聽到嬋娟喜孜孜的聲音傳來,喜兒連忙吸吸鼻子,振作了下。

  「小姐,我跟翼要去後山捉螢火蟲,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回身,眸光不經意的與他相接了,他也看了她一會兒,然後避開。

  他連看都不想看她呢……長睫黯然地眨了眨,她寥落地搖了搖頭,「不了,我還要畫畫,你們去吧。」

  她快步返身踅回屋裏,拚命叫自己不許胡思亂想,可是人坐在桌案前,點燃了蠟燭,也鋪紙研墨了,她卻手握著羊毫,蹙眉出神,久久下不了筆。

  她頹然地想,他們在捉螢火蟲嗎?

  他在捉螢火蟲給嬋娟嗎?

  他曾說過,他要捉滿滿一袋的螢火蟲來伴她作畫,不需要點蠟燭,用螢火入畫,意境更美……

  猶言在耳,可是如今他卻是去替另一個人捉螢火蟲,至於她的感受,已不在他的在乎範圍了吧?

  這夜她幾乎不成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在早膳時蒼白著一張比生病還難看的玉容,她首度上了淡淡的水粉,掩飾病懨懨的臉色。

  「你們都不知道,他好會捉螢火蟲哦,我連一隻都沒捉著,他已經捉了滿滿一袋,那些螢火蟲好像都聽他的指揮呢。」嬋娟一直絮絮不休地講述他倆昨夜在後山捉螢火蟲發生的趣事,難掩開心之情。

  喜兒木然的喝著清粥,腦袋一片空白。

  「小姐,這是表少爺送來的人參,他吩咐泡了茶讓你喝。」膳後,杜鵑準備了人參茶囑咐她喝。

  「我是不是來得太晚了?」當他神采奕奕的步入飯廳時,她們三人都已經用完早膳了。

  杜鵑笑道:「不晚不晚,留了你的份。」

  嬋娟連忙替他添飯布菜,殷勤得像個小妻子。

  「嬋娟,你待會有空嗎?我想請你幫我縫補外衣。」

  聽到他這麼詢問嬋娟,不知不覺,她竟捏碎了茶杯。

  「天哪!」杜鵑驚呼一聲,連忙檢查她有無傷到。

  她任由杜鵑拉著她的手檢查,渾然不明自己怎麼會有捏碎茶杯的氣力。

  「幸好沒傷得很嚴重,不過有滲著血絲呢……」嬋娟也趕忙過來收拾善後。

  然而他卻連一眼也沒看她就離開了飯廳,好像當她是一個不存在的人,好像他根本就不關心她……

  為什麼她要過著這麼煎熬的日子?她覺得再這麼下去,她的心要碎了,她的心一定會碎的……

  她驟然昏了過去。

  悠悠醒轉時,像是夜半時分,床前簾幔飄飄,有個人懺悔般的半跪在她床前,粗獷的大手牢牢包住她的小手,額頭抵著兩人包在一起的拳頭,濃密的黑髮淩亂披散著。

  「翼……是你嗎?」她不是在作夢吧?他肯理她了嗎?

  他抬眸,眼神昏亂而炙熱。「你醒了?」

  早上走出去時他就後悔了。

  他明明是關心她的傷勢的,卻硬是逼自己鐵石心腸,一整天對她牽腸掛肚,直到回穀,知道她昏倒了,更是懊悔不已。

  「你還會關心我嗎?」她微仰著頭,不讓眼眶裏的霧氣凝聚,她哽咽著說:「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你對我是那麼冷淡……」

  「公平點——」他忍著氣問她,「你不是不要我接近你嗎?我不是只是一個新鮮而已嗎?不能對你冷淡,難不成要我對你熱情嗎?」

  她看到他眸子裏的滿腹怨懟,也想到自己拒絕他的初哀,他們是不可能的,他們是不可能有結果的……她吸了口氣,眼睛濕轆轆的,但卻毅然決然地說:「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

  「你敢再說一句叫我出去,我就吻你!」他惡狠狠的截斷她的話,又氣又急又激動的喊了出來。「見鬼的你為什麼要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又為什麼該死的吸引著我!如果你像杜鵑或嬋娟那麼平凡,我就不會掉進這場漩渦裏!不會這樣的困擾!不會這樣的恨我自己!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近在咫尺卻像遠在天邊,你懂我的感受嗎?你不懂!你不會懂!因為對你而言,我只是過客,你屬於你表哥,你不會因我的存在或消失而有任何改變!」

  聽著聽著,她震撼到了極點。

  今夜,居然讓她聽到了他的真心話,她的昏倒是值得的,她傻氣的認為很值得。

  「你錯了,你的存在或消失怎麼可能對我毫無影響?」她眸中閃著淚光,一瞬也不瞬的瞅著他。「聽著,如果有天你要離開霞雲穀,我想我一定會……會死掉。」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也震動了,眼裏有兩簇火焰在幽柔的跳動著。「你知道你的話會給我帶來多大的鼓勵嗎?」

  「那麼——」她潤了潤唇。「你被鼓勵到了嗎?」

  他炙熱的盯著她,驀然間,他猝不及防的低首吻住她的唇,吻得狂熱、吻得激切,兩人的身子在唇與唇的膠合中糾纏在一起,衣物淩亂的飛散落地,他狂亂的吻著她的唇、她的頸項、她細緻的肌膚,他們的眼裏心裏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其他……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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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3 00:10: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一連幾天,喜兒都顯得魂不守舍。

  雖然香包縫好了,在府裏嬤嬤的指導下,倒也縫得挺不錯的,可是她就是懶洋洋,提不起勁兒來。

  「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托腮憑窗而坐,望著院落裏的芭蕉樹,她腦中浮現這些句子,也不知不覺,歎息般的念了出來。

  晚霞還是一樣的美,夏天的微風還是一樣的醺人欲醉,而她欣賞的卓大哥也是一樣的幹練不凡,早上兩名廚娘為了選食材打了起來,也是他出現才擺平的,然而為什麼她不再對他的英偉表現怦然心動了呢?

  甚至,有時她會打消將香包在中秋之夜放進他靴中的念頭,她究竟是怎麼了?

  一切就因為前幾天的那場……那場……她的臉驀然染上一陣紅暈。

  那場春夢令她醒來之時,渾身像著火般的灼熱,她渾身震顫,幾乎要捲曲身子才能平復體內那股不知名的痙攣。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作那麼羞於啟齒的夢,她不敢將夢境向任何人透露,就連杜鵑和嬋娟也不敢說。

  如果她們知道未出閣的她居然作那種不三不四的夢……哦,她搖了搖頭,又搖了搖,她不敢想,太可怕了。

  雖然害怕,可是她又時常想起那個夢,想起夢裏被擁抱、被熱吻、被另一具結實體魄壓在身下的感覺,想到心神蕩漾、想到不能自己,想重回夢中,重溫被他緊擁的感覺……

  「小姐——」

  喜兒筆直地從椅中彈跳起來,陷入沉思中的她,壓根不知道有人進入她的閨房。

  「卓、卓大哥——」她驚魂未定的看著對方。

  「我嚇到你了?」卓鈺青好抱歉、好抱歉的看著她,俊逸的唇角帶著淡淡微笑。「剛剛我在窗外叫了你數聲,你卻像是沒看見我,擔心你有事,見你房門沒關,我便進來了。」

  她眨了眨眼。「你叫過我?」

  卓鈺青疑惑的看著她,「你當真沒聽見?」

  原本他只是經過,從敞開的窗子看見小姐不知道在恍神什麼,幾乎進入神遊太虛的境界,這才進來看看。

  「可能是……困了吧。」她含糊地回答。

  其實這幾天她都暗地裏盼望著能在入睡後回到夢中,可是事與願違,她不但一覺到天明,還連個夢都沒有,叫她好生失望。

  「困了?」卓鈺青看了眼向晚的天際。還沒晚膳呢,這麼早就困了?

  「小姐、小姐——」杜鵑踏進房裏,看見卓鈺青,頓時微微一愣,接著露齒一笑,「卓大總管也在啊,晚上要不要同我們一塊去賞花燈啊?」

  京城燈會不在元宵,而在中秋舉行,而這一年一度的中秋花燈會一辦就是半個月,天天都有節目,今天是開場,在灞陵渡口不但有遊船活動,還有戲班子演的嫦娥奔月可看,預計會吸引上千人潮齊來賞燈。

  「杜鵑姑娘開口了,鈺青自然樂意奉陪,也可以保護小姐和兩位姑娘。」卓鈺青溫文有禮的回答。

  杜鵑嘻笑兼調侃地道:「還說什麼保護呢,卓管事你可是拿筆的人,手無縛雞之力,又如何保護我們呢?」

  卓鈺青也笑睇著她,「這點杜鵑姑娘不必擔心,在下雖然平時不舞刀弄槍,卻也還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子漢,若有什麼突發狀況,定不會叫小姐和兩位姑娘出差錯。」

  他那恍如春風的微笑竟使杜鵑的心微微一跳。

  「那麼我先退告了,晚上再來接小姐和兩位姑娘。」

  卓鈺青離開了,杜鵑那些微失速的心跳也恢復了正常,她不甚在意,反而對喜兒擠眉弄眼地說:「這下小姐你可開心了吧?」

  喜兒看著她臉上的詭笑,不解地問:「什麼意思?」

  杜鵑笑意更深了,「小姐以為奴婢看不出來嗎?小姐你對卓管事……」

  「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她幽幽地說,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也沒感覺自己已經間接向杜鵑承認過去對卓鈺青確實有愛慕之意。

  杜鵑嚇了一跳,「這話怎麼說?」

  「沒什麼,我想睡一會兒,晚點你再叫我。」她往房裏走去,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她想再回到夢中,接續那場撩動她心靈的美夢。

  「還沒晚上呢,睡這種時候是睡什麼意思的?真搞不懂小姐怎麼越來越嗜睡了,虧前陣子還覺得她空靈許多呢……」杜鵑逕自咕噥著,也離開了喜兒的房間。

  房裏的喜兒其實有聽見她的咕噥,卻假裝沒聽見,她已經閉上眼睛,期待自己能入夢。

  半個時辰過去了,她了無睡意。

  一個時辰過去,嬋娟來喚她用晚膳。

  她沮喪的起身更衣。看來她是沒法順利入夢了,越是想作夢,就越無法如願,是她太刻意了,美夢反而不願來了……

  用過晚膳,他們一行人,三女一男,分乘三頂轎子去賞燈會。

  一輪皓月當空,月色溶溶,恰與灞陵沿岸的燈光燦爛成輝映,把黑夜映照得猶如白晝,灞陵沿岸的柳枝上掛滿各式各樣的彩燈,迎風搖盪。

  這晚的喜兒身著杏黃色衣裙,渾身散發著春春的氣息,就如初放的丁香花,連杜鵑也看得目不轉睛。

  「小姐,你今晚真美。」她把心中所想的說了出來,看到喜兒對她柔柔一笑。

  她又產生那種奇怪的感覺了,她家小姐好像換了個人,眉宇之中有股特別的神韻。

  不過,這一定是她的錯覺,一定是燈影幢幢,她才會眼花,就跟上回一樣,因為午後的和風太暖了,她才會昏昏然的看錯。

  「我們到岸邊去,聽說今天有許多達官貴人的船在競賽,連知縣大人的船也出動了呢。」嬋娟興奮的說。

  四人將轎子留給家丁看顧,信步走近河岸,數十艘別出心裁的船隻已經在微風輕吹的灞陵河上啟動了。

  喜兒隨同眾人凝視著那幾艘華麗別致的船隻,驀然之間,她整個人呆住了。

  她眨了眨眼睛,定睛細看。

  她真的看到了翼的面孔,他在其中一艘船上,但那船身一晃而過,她根本來不及看清楚,只見到波光粼粼的河水。

  她的心頭一熱,又興奮又心慌,這世上當真有個叫翼的男子存在?

  當她以為自己腦中沒有任何想法時,雙腿已經自有意識的奔跑起來。

  「小姐!」杜鵑、嬋娟和卓鈺青傻眼的看著她沿著河岸狂奔,她追著船隻,奇異的舉動引人側目。

  她喘息著,胸口劇烈跳動,卻見船身越行越遠,而人潮也越來越多,根本沒有她可以奔跑的空間。

  「翼——」她心急的朝著船隻大喊,但周圍的嘈雜聲淹沒了她的聲音,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船兒遠去。

  「小姐!」卓鈺青第一個追上她,他抓住她手腕,以免她又跑掉。「你是怎麼了?」

  「噢!老天,小姐……奴婢……奴婢沒想到你跑起來居然這麼快……」嬋娟嬌喘吁吁的也追了上來。

  只有杜鵑沒說話,她蹙眉深思,看著失魂落魄的喜兒,她心裏想的是沒把筆仙請回去的那晚,該不會……

  不不,不會的,沒有那樣的事,不要自己嚇自己了……

  ******

  簡翼一直不想對自己承認那天早晨醒來發生的事實,也一直告訴自己,那也是夢境的一部份,絕不是真的。

  可是,自欺欺人顯然無用,那惱人的早晨困擾了他數天,令他無法集中精神處理莊務,直至今日,他仍深受其擾。

  「少主你好像無心遊船?」孟君儀的官船是燈會首日的重頭戲,她邀來數名京城才子吟詩作對,而她的緋聞對象簡翼自然也在受邀之林。

  「大人何出此言?」他會出席,全因與孟君儀的交情,而非她的頭銜,因此他也言明遊船一圈便走人。

  撇下無數嬌客,孟君儀只專注於他一個。「因為你一直鎖著眉心,像是心事重重。」

  她總覺得他和過去不太一樣,至於哪里不一樣,卻是說不上來。

  「或許是太吵了,在下向來酷愛幽靜。」

  如果是一個像霞雲穀的地方,他必定不感到厭煩,只是世上沒有他夢境裏的霞雲穀,也沒有喜兒這名女子……

  那夜夢境過後,他震驚的發現自己的生理反應竟像是激情過後,這大大的震撼了他,不只令他傻眼,也令他極度困擾。

  夢境只是夢境,不該如此逼真,然而他的反應卻是真實存在的,這令他久久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他在夢裏和喜兒有了肌膚之親,在夢外的心靈與身體同時體驗了那種靈肉合一的美妙……

  所以,即便夢境困擾著他,他也無法對別人啟齒,不過,他卻極想重回夢裏,極想極想,但或許就是想極了,這幾天他一直無法再作夢,這又成了他另一個困擾。

  他開始想知道,有了夫妻之實的他們會怎麼做?她是否會拋下她表哥隨他遠走?

  「兩位在談些什麼呢?在下是否有榮幸加入?」京城第一才子向東逵走到他們身邊,他是孟君儀眾多追求者之一。

  「當然歡迎向公子的加入,我們只是隨便聊聊。」孟君儀客套的說。

  向東逵笑睇著簡翼,讚美道:「翼少主俊磊出眾,家世不凡,舍妹芳華十六,生得羞花閉月,家父一直想為她找戶好人家,不知翼少主……」

  「說到這個,我倒有幾戶人家可以介紹給向小姐。」孟君儀笑吟吟的打斷向東達的「求婚」。

  她還不知道這個狡猾的向東逵在打什麼主意嗎?他想把妹妹許給簡翼,那麼就算消滅了一個情敵,只是他不知道,簡翼根本就未曾追求過她。

  「是嗎?」向東逵笑眸一瞬也不瞬的看著意中人。「那麼就請大人費心了。」

  「好說好說。」孟君儀與他客套來客套去。

  簡翼對他們的對談恍若未聞,他凝視著當空皓月,不知為何,在這萬盞花燈競豔的第一天,他只想回莊休息,但願今夜,喜兒會再度入他的夢境……

  ******

  雲雨過後,兩人十指緊扣,都知道從此之後再也不能沒有對方了。

  「喜兒,我要你跟我走。」此話他說得堅決。

  她與曲昱廷有婚約,基於男人的顏面,那小白臉不會輕易放過她的,而他也不能容忍已是他的人的她,再去成為曲昱廷的新娘。

  「走去哪里?」她的神魂還沒回到現實,整個人仍舊處在極度纏綿的意識裏,她慵懶的依在他懷中,不想與他分開。

  「走到天涯海角,任何一處叫人找不著我們的地方。」他要帶她走,找一個比霞雲穀更美的地方,與她過著神仙眷侶的生活。

  她一怔,迷惑的看著他,「你是說,離開霞雲穀嗎?」

  他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不但要離開,還要走得遠遠的。」這是永絕後患的最好方法。

  她愣了愣。「那嬋娟和杜鵑怎麼辦?也跟我們一起走嗎?」

  「不,我們自己走,為了我們的將來,我們必須這麼做。」

  她更慌了,「可是她們一直跟我生活在一起,我走了,她們怎麼辦?」

  一想到要離開生活多年的地方,她的心裏恐懼起來。

  他有點生氣了。「你是不是不願意跟我走,你還想當你表哥的妻子?」

  「不不——」她急急地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我要走,更少也該跟杜鵑和嬋娟道別啊。」

  他皺著眉心,忍著氣道:「如果你想我們的行蹤被人發現,那麼你儘管去跟她們兩個話別吧。」

  沒想到在她心目中,他居然比不上杜鵑和嬋娟,或者是,對他,她並沒有全心全意?

  這個想法令他的胸口猶如烈火在悶燒。

  「你別生氣了——」她咬咬嘴唇,知道無論如何是無法兩全其美了。「我答應你,我們離開這裏,不告訴任何人。」

  原諒她吧,杜鵑和嬋娟,相信她們能夠諒解她的苦衷。

  他笑了,捧起她攏著眉的不安臉蛋吻了吻,撫弄著她的發絲。「那好,你快點收拾行囊吧,我們馬上就走。」

  她的眼底又顯現慌亂之色了。「現在就要走?」

  一個眼神又惹得他不快了。「我們已有夫妻之實,難道要等到姓曲的來娶你?」

  她連連搖頭,「不不,你別誤會,我沒有那個意思,真的沒有……」

  「沒有就好。」他在她的香腮上一吻。「從現在開始,一切都聽我,別忘了你已經是我的小妻子了。」

  她羞澀的垂下眸子,卻又被他托起下巴來,他目光灼灼的凝視著她,壓下灼熱的唇,熱唇瞬間落在她的芳唇上。

  他輾轉炙烈的吻著她,著火般的雙唇吸吮著她的唇瓣,在唇齒相接之間,送出他的縷縷柔情。

  「翼……」她意亂情迷的喚著他。

  「我在這裏……」他的吻揉合了憐惜與悸動,他的雙手充滿愛意的摩挲著她的臉蛋,适才平息的欲火頃刻間又被點燃了,他的唇順著她雪白的頸項而下,落在她柔軟的酥胸上……

  當一切歸於平靜,她渾身的力氣幾乎快用盡了,她躺在床上,發絲散亂著,她癡望著桀騖不馴的他,知道他將是自己此生的依歸,也知道自己再也離不開他了。

  當夜他們私奔了,策馬狂奔離開霞雲穀,直到破曉時分,他找了間廟宇停下來讓她和馬歇息,自己則向廟祝借了香火。

  他拉她一同在菩薩面前跪下。

  「天地為證,我願娶喜兒為妻,此生同甘共苦,不離不棄。」說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儀式雖然簡陋,但他保證會一輩子照顧她、呵護她,有他在的一天就絕不叫她吃一丁點的苦。

  「天地為證,我願嫁翼為妻,」她也深情的凝視著他,柔柔地道:「此生同甘共苦,不離不棄。」

  他們就這樣結為夫妻了,沒有休息太久,吃過簡單的齋飯之後,繼續往與霞雲穀相反的方向趕路。

  日以繼夜,他們不知道已經離霞雲穀有多遠了,一路遊山玩水,看遍大川美景,過著比神仙還快樂的日子。

  「翼,知道嗎?我覺得自己過去都白活了。」她傾訴苦心聲,目光被滿山遍野的小白花給吸引住了。

  「這也正是我想對你說的。」在無人的萬花叢中,他緊緊的攬住她纖細的腰身,與她耳鬢廝磨。「不過你是因為美景,我是因為你。」

  「翼……」她動容的看著他,主動踮起腳尖,獻上朱唇。

  一個月過去了,他們攜手遊了許多地方,也將私奔的陰霾拋到腦後,享受新婚的甜蜜。

  一天一天的,他們離霞雲穀是越來越遠了,直到他認為夠安全、夠隱密了,他們終於停駐腳步,考慮要安定下來。

  這天在吃午膳的時候,喜兒忽然出現嘔吐的現象。

  「怎麼了?你怎麼了?」

  他著急不已的輕拍著她的纖背,沒想到她卻抬起頭來,展顏對他羞澀的一笑。「我想,你應該快做爹了。」

  「你沒騙我?」他狂喜的抱起她,想到她腹中有他倆的愛情結晶,又連忙小心翼翼的放下她。

  「你有了身孕,這下我們不停下來也不成了。」他考慮到她孱弱的身子,決定要落腳了。

  他挑選了個隱密,名喚香泉村的地方,顧名思義,它有著清甜甘冽的泉水,村民不多,他們找到一間林裏荒廢已久的小木屋住了下來,他將小木屋裏裏外外打掃得乾乾淨淨,將她捧在手掌心裏呵護備至。

  閒時,她替未出世的娃娃縫衣裳,他便練練拳腳,以備不時之需,因為他心頭仍有隱憂,不知哪天曲昱廷會找上門來。

  「翼,你知道《金龍秘笈》嗎?」有天,正在看他要劍的她,忽然這麼問他。

  他收起銅鑄長劍,不甚在意地說:「你說的是武林人士爭相搶奪,卻失傳已久的《金龍秘笈》嗎?」

  「嗯。」原來他知道啊,那她可不必多費唇舌了。「如果你把《金龍秘笈》內的武功練成,那麼你就可以保護我和孩兒了。」

  他笑了,攬住她的肩。「話是沒錯,但你相公我,並沒有《金龍秘笈》。」

  她微微一笑,「我有。」

  他好笑地挑挑眉。「你說什麼?」

  傳聞那《金龍秘笈》是遙不可及的神聖寶典,怎麼會落在她一介小女子之手?她也太愛說笑了。

  「秘笈怎麼來的我不知道,但卻是我爹娘留給我的遺物之一。」不管他的反應,她繼續說了下去,「秘笈已經燒了,但是背在我腦海之中,若你肯學,我可一字一句背出來。」

  「你說的是真的嗎,喜兒?」看她說得正經,他開始正視她了。「《金龍秘笈》的內容你全默背起來,曲昱廷知道這回事嗎?」

  「表哥知道我擁有《金龍秘笈》,但他不知道自幼我爹娘便要我熟背於腦中,也不知道秘笈早已不在世上,我原打算成親之後背給他聽的……」

  「你說什麼?」他扳住她的雙肩,急問:「他知道你的打算嗎?」

  不妙,事情好像有點危險……

  喜兒笑了笑,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緊張。「這是我爹娘的遺言,表哥當然知道。」

  他神色一凜,「你爹娘的遺言為何?」

  「他們希望我的丈夫練成蓋世神功來保護我,指的就是《金龍秘笈》內的武功,另外要我與夫君一同去找尋寶藏……」

  他連忙打斷她的話,「什麼寶藏?這是什麼意思?」

  喜兒笑得神秘且燦爛。「我爹娘還留下了張藏寶圖,據他們說,若找到寶藏便富可敵國。」

  如果她與翼一起找到寶藏,那不但他們這輩子不愁吃穿,她腹中的孩子也會得到最好的照顧。

  「該死!」

  他幾乎可以肯定姓曲的對她別有所圖了,而單純天真如她,絕對不會猜到曲昱廷的心思。

  他要娶的絕不是她,就算她再美若天仙也一樣,他要娶的是她的秘笈和寶藏,而這兩樣東西將使他們的處境變得危險。

  「事不宜遲,喜兒,你快把秘笈背出來給我聽!」

  他早一日練成蓋世神功便可早一日安心,至少等曲昱廷尋來時,他可以保護她和孩子……

  他勤奮的練功,日以繼夜地,練到精神體力都快無法負荷了,也令喜兒心疼不已。

  「你休息休息吧,這神功莫測高深,不是一蹴可幾的,你想在短時間裏練成根本是不可能的。」

  看他連闔眼的時間都沒有,她真的好不舍。

  「別阻止我,我一定要保護你和孩子。」他把她拉進懷裏,低首吻吻她的唇。「去睡吧,充足的睡眠對孩子好。」

  「不,今晚我一定要你陪我。」她撒嬌地依向他,知道他無法抗拒她的懇求,她也是為了讓他休息呵。

  「好吧,就依你。」反正神功才練了三成,正如喜兒所言,確實不可能一蹴可幾。

  他抱起她,回到他們的小屋,擁著她入眠。

  今晚的星月都特別明燦,他相信他們都會一夜好眠。

  夜半,炙熱將他從沉沉的睡夢中擾醒,一時之間,他不知曉那股悶熱之氣從哪里來的,直到懷中的喜兒咳聲連連。

  「怎麼回事,好嗆人的煙味。」她也醒了過來,不舒服的感覺持續蔓延。

  「屋裏的人出來,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兩人同時心下一驚,他們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是我表哥……」喜兒膽戰心驚的喊了出來。

  他咬了咬牙。「不只他一人,他還帶了許多人馬來。」

  他聽到馬蹄雜遝的聲音。這屋子恐怕是被團團包圍住了,那曲昱廷是鐵了心誓在必得。

  「我們現在怎麼辦?」喜兒又無助又害怕的依緊他,六神無主。

  「裏面的人再不出來,我們就要放火燒屋子了!」

  曲昱廷根本不給他們考慮和反應的時間,木屋很快燃燒起來,空氣在霎時變得悶熱,喜兒恐懼的看著火焰幾乎快吞沒他倆,她怕得搗起雙眼,幾乎快要窒息……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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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3 00:10:2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啊——」

  喜兒尖叫一聲,驀然從夢中驚醒過來,她恐懼的搖著頭,額上香汗淋漓,她的雙手簌簌發抖,並且戰慄。

  不知道翼怎麼樣了?不知道他可有脫離險境……

  千百個念頭不斷閃過她腦海,半晌之後,她聽到一陣雷鳴,屋外電光閃閃、雷雨交加,轟轟巨雷聲中下起了傾盆大雨,她驀然從半夢半醒中回神。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一場逼真的夢而已,根本沒有火,她好端端的躺在自己床上,她可以安心了,不必怕了……

  「喜兒……」

  小心翼翼的呼喚聲令好不容易定下神來的喜兒一驚,她受驚般的瞪大雙眸,像只渾身毛都豎起來的貓,這才看清楚床邊有數張憂心的面孔。

  「小姐——」嬋娟都快哭了。

  她看到了她爹。「爹……」她的喉嚨啞啞的,好像真的被火灼燒過。

  「太好了,你還認得爹。」金大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但總算松了口氣。「你真的把爹給嚇壞了,以為你被鬼魅附了身,才會叫得那麼慘切。」

  她茫然的看著他們,「我叫得慘切?」

  她不記得自己有叫過?她發呆半晌。

  是的,她有叫過,她叫得淒慘,因為那場大火來勢洶洶,她與翼根本無法招架也逃不出去。

  金大富見狀,更加著急,「喜兒,爹已替你相中幾戶好人家,不如就衝衝喜,或許能將這晦氣沖掉……」

  喜兒大驚失色,眼神慌亂至極。「不要!我不要嫁人!」

  如果她嫁人了,翼怎麼辦?

  他們發誓要同生共死,今生今世,她是他的妻,烈女不嫁二夫,她怎可拋下他去嫁人呢?

  「可是,你這模樣分明是中邪了啊。」金大富的腦中一團紊亂,毫無頭緒,他懊惱的攏著眉,自責道:「我才出門沒多久,女兒怎麼就變成這副模樣?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喜兒平靜的看著他,條理分明的說:「爹,女兒沒有中邪,女兒只是恪守婦道,女兒已為人妻,即將為人母,又怎能改嫁呢?」

  刹那間,金大富張口舌結的看著女兒,杜鵑和嬋娟也是相同表情。

  「小姐傻了哪……」嬋娟搗著嘴,不敢置信她家小姐竟然說出這些奇怪的話。

  「嬋娟……」喜兒拉住她的手,要她放心般地道:「能再見到你真好,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不告而別的,你能夠諒解我嗎?你一定能吧?」她的語氣充滿期盼,好似真的需要嬋娟對她的諒解。

  「哎喲,小姐,你究竟是怎麼了?」杜鵑沉不住氣,一把將她們的手分開,她又氣又急的道:「你這樣神智不清的,是想折騰死我們嗎?昨天不是好端端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一旁的卓鈺青沉吟著,「是否我們昨日出去時,遇到什麼不祥之物才會致使小姐變成這樣?」

  「鈺青說得對,鐵定是這樣沒錯!」金大富馬上下了決定,「吩咐下去,立即請道士來驅妖辟邪!」

  「爹……」喜兒驀然拉住他的衣袖。「不需要請道士,您替女兒去找他來,只要見到他平安無事,女兒自然會不藥而愈。」

  「誰啊?找誰?」金大富急問。這下就算女兒要他去找玉皇大帝,他也會硬著頭皮去找。

  「翼啊……」這個名字令她心頭溫柔的牽動了下。

  「什麼義?」金大富一頭霧水的看著女兒。「你說清楚一點,這義是何方人士?要去哪里找?爹才好為你打點啊。」

  喜兒神色溫柔的說下去,「翼是女兒的夫君,是你的女婿……」

  「老爺,小姐已經神智不清了,您還是不要理會她的好。」杜鵑很實在的又說:「這裏有我和嬋娟照顧著便成,您去準備收妖之事吧。」

  「好好,你說得對。」金大富又看了眼雙眼空洞的女兒,心疼地說:「你再忍忍,爹馬上把妖怪從你身上趕走。」

  金大富和卓鈺青匆匆離開了,杜鵑打來冷水替喜兒拭去汗水,嬋娟則替她換了乾爽衣物。

  「小姐,喝點熱粥好嗎?」嬋娟端來一碗剛熬好的粥,不奢望喜兒會喝完,但希望她多少喝一點。

  「我不餓。」她搖了搖頭,獨自怔忡。

  她和翼究竟會不會死在那場大火裏?她腹中的孩子呢……

  想到這裏,她不由自主的撫摸著自己平坦的腹部,大驚失色的發現那裏該微微隆起的部份不見了!

  這個巨大的打擊令她驀然間從神離中清醒過來,終於分清楚她身在現實,不是夢境。

  「天哪……」她喃喃地,憶起她爹曾來看過她。

  她究竟對爹胡言亂語了些什麼,她已經不記得了,但她肯定他一定被她嚇壞了。

  她怎麼會那麼糊塗呢?糊塗到分不清楚夢境和現實,以前雖然一覺醒來,她會有片刻的忡怔出神,可是也不至於像今天這般離譜啊。

  莫非她的心已經和夢境緊緊結合在一起了,否則為何會錯把夢境當現實呢?

  「小姐,你又怎麼了?」杜鵑看她好像清醒了,連忙搖著她問。

  「我……」她籲了口氣,事情一言難盡,她不知如何對杜鵑說明。

  「喜兒,道士來了!」金大富和卓鈺青領著一名黃袍道士進來,他手裏拿著一面寶鏡,臉形瘦長,撚著長須,一進來便直勾勾的看著喜兒。

  金大富介紹道:「道長,這位便是小女,她……」

  「不必多言,本山人自有分數。」他示意金大富讓開身子,亮晃晃的寶鏡忽然猝及不防的往喜兒臉上一照,他大喝一聲,「何方妖孽,見了本山人敢膽還不現身?!」

  喜兒害怕的縮了下身子,道士又朝她逼近一步,嘴裏喃喃念著怪腔怪調的咒語,驀然拿出一張符,吐了口口水,往喜兒額頭一貼,神氣地道:「小姐房裏有道黑氣直沖屋頂,邪魔作怪,擾得小姐不得安寧,幸好你們聰明,懂得請本山人來降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小姐恐怕命喪九泉。」

  金大富一臉的感激,頻頻作揖,「敢問道長,這煞氣要如何驅離才能保住小女性命?」

  「很簡單,只要將貴府家傳玉鐲放至道觀七七四十九天,便可去除妖孽煞氣,本山人以鎮觀之寶,壓得妖魔再也不能作怪。」

  為了救女兒的命,金大富連想也不想便答應了,「原來如此,老夫立即將玉鐲交給道長……」

  雖然那玉鐲價值連城,還是世上唯一的一隻上好晶玉,翠玉溫暖、毫無瑕疵,但只是將玉鐲放在道觀四十九天,應當無妨。

  「不不,爹,千萬別把玉鐲給他!」喜兒急著阻止。

  她擔心玉鐲放在道觀裏,若真因此她再也無法在夢中見到翼怎麼辦?她一定會懊惱至死。

  「你別胡說了,事情交給爹來處理。」金大富轉頭對道士說:「道長請,老夫派人隨同道長護送玉鐲回觀……」

  「爹!」喜兒無奈的喊,心裏湧現一陣仿徨與無助。

  如果她因此再也見不到翼……她深吸了口氣,取下額上那可笑又噁心的符咒,心中愁腸百結。

  她的翼和夢裏的自己,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為什麼連她自己都感覺她有點不像從前的自己了?

  ******

  「天哪,翼弟這樣……你們說,他真的不會死掉嗎?」簡昭君一直喃喃自語、憂心忡忡。

  「翼弟看起來好像很痛苦,可是為什麼大夫卻說他沒事,我們真的能相信大夫嗎?」簡西施問。

  「不然要如何?」簡貂蟬白了小妹一眼。「城裏的大夫都被我們找來看過翼弟了,每個大夫都說他沒染病,沒事,難不成硬要他們說翼弟有事你才高興?」

  雖然床上的簡翼渾身火燙,還不停在床上掙扎翻滾,實在難以說服她們他這樣叫沒事,可是經過多位大夫會診,他確實沒有染病,實在是叫人束手無策啊。

  「我當然沒有那個意思。」簡西施委屈的咬著下唇。「翼弟這樣,我心裏也不好過。」

  「別吵了,你們看,翼弟的情況好像比較平緩了。」

  聽到大姊這麼說,二姝同時靜了下來,不約而同望向床上的弟弟,就見他雖然眉頭擰得緊緊的,口鼻還在喘息,但已經不再翻滾掙扎了。

  她們互噓一聲,靜靜的看著眼皮略略掀動的簡翼。

  「翼弟!」見到他好不容易終於睜開眼瞼,三人喜極而泣。

  「喜兒……喜兒在哪里?」他的聲音乾乾啞啞的,像在大漠走了許久一樣,連點往日的磁性都沒有。

  「翼弟在說什麼啊?」三姊妹交頭接耳,不甚明白,偏偏剛剛她們自以為體貼的叫雷大信一干人等去忙自己的,所以現在連個可以詢問的聰明人都沒有。

  「喜兒、喜兒!」簡翼咬著牙關,坐起身來梭巡,他的嘴唇都已經乾裂了,但是他不覺得痛,他只想見到喜兒,見到他的喜兒,那場火蔓延得好快,火苗在頃刻間卷到屋裏,他們幾乎沒有逃脫的時間。

  「翼弟——」簡貂蟬比較大膽,雖然胞弟有異狀,她仍動手搖了搖他,希望能把他搖醒。

  「翼弟,大姊求求你不要這樣……」簡昭君抽噎著。「你是咱們簡家唯一的男丁,若你這樣發昏,大姊怎麼對九泉之下的爹娘交代?嗚……」

  「是啊,翼弟,你醒來吧,只要你醒來,我們發誓一定改過自新,再也不惹你生氣了。」簡西施也連忙搬出萬年不變又一再重複使用的保證。

  「大姊……」認出人來,簡翼急切地道:「喜兒在哪里?她在哪里?」

  簡昭君有點害怕的看著他,「我、我不知道……哦,不不,應該說,我不知道你在說誰才對。」

  「你怎麼會不知道喜兒是誰?」他一臉的不耐。「她是你的弟媳婦,腹中還有你的親侄子,既然救了我就沒理由沒救她,你快點告訴我她在哪里?」

  「我的弟媳婦?」簡昭君指著自己,毫無頭緒。

  什麼時候翼弟娶妻了?她努力的想了一遍。沒有啊,如果有的話,她這個大姊怎麼會沒半點印象?

  「老天!」簡貂蟬倒抽了口氣,指著床上一臉焦灼的胞弟。「翼弟!你搞大了哪家千金的肚子,快點從實招來!」

  簡西施恍然大悟,明白了,「哦——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

  簡翼卻是一臉的狂亂,他痛楚的哀求道:「你們不要再廢話了,喜兒她到底在哪里?我求你們快告訴我!」

  三人同時一愣。這語氣著實不像她們的翼弟啊,他居然會用「求」這個字眼,他幾時求過任何人了?那喜兒,那被他搞大肚子的女人是何方神聖?她們好想知道哦。

  簡昭君柔聲道:「翼弟,你先鎮靜下來,要找人也得先告訴我們往哪里找,你告訴大姊,大姊馬上派人去把你要的人找來。」

  「大姊——」簡翼眉心緊緊一皺,他的目光遲滯、神色憔悴,窗外突地打起一聲巨大的破雷響,他驀然看清眼前的人是他大姊簡昭君。

  他大姊簡昭君……

  那麼他不是在夢裏了?

  若他不是在夢裏,他在哪里?他又跌回現實裏來了嗎?

  他揉揉眉角,這個夢境逼真又冗長,他所有的意識像是還在夢裏,腦袋昏昏沉沉的,閃過數個交織不清的影像。

  夢裏的他和喜兒怎麼了?他們可有逃過火劫?

  「翼弟……」三人小心翼翼地喚他。

  「我沒事。」他閉了閉眼,耳邊聽到屋外的雷雨聲,他的眉心鎖得更緊了。

  如果這場雨是不在他與喜兒的木屋該有多好,那麼他們必定可以逃過一劫。

  不不,他怎麼可以有這種奇怪的想法?這場會接續的夢影響他太深了,甚至他的性格也隱隱約約在改變,而這些都不由得他控制。

  「翼弟,那個喜兒——她究竟是誰啊?」見胞弟眼神漸漸恢復正常,簡貂蟬的好奇心也作祟了起來。

  聽到喜兒兩字,他震動了下,身軀僵硬如石。

  「二姊為何知道喜兒?」他強作鎮定問道。

  她揚揚眉梢。「你一直要我們把喜兒找來見你啊,好像很急的樣子。」

  「是啊,還說她腹中已有你的孩兒了。」平時脫線至極的簡昭君難得有嚴肅的時候。「翼弟,如果真有這樣一位姑娘,你可得快點將人家娶進門來,不可讓我簡家的子孫流落在外,這樣可是對不起簡家的列祖列宗的,知道吧?」

  他苦笑一記,他竟為夢中人牽掛如此之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

  孟知縣的小壽宴是京城的一件大事,人人都想攀關係拿到帖子,若能成為知縣的座上賓,也就能揚眉吐氣一番。

  「爹,我真的不想去。」

  喜兒臨出府前還在做垂死的掙扎,她不明白她爹為何要強迫她同去赴宴,還硬要她換上最飄逸的那襲月牙白衫裙,更命令她戴上銀白色的長耳簪,讓她感到好無奈。

  「這是簡家莊的少莊主受爹所托,替爹弄來的帖子,你乖,陪爹去參加宴會,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穫哦。」金大富話中有話地說。

  她終於搞懂了,她爹想藉機替她相親。

  「爹,女兒不是說過,女兒還想在家裏多陪您幾年,至於出閣,還是過幾年再說吧。」

  她已經十天沒作夢了,那個夢像飛走的風箏一樣,斷了音訊,令她掛心不已。

  她和翼究竟怎麼了?她真的好想知道,想知道他們好不好,想知道現在他們去了何處,她腹中的孩兒平不平安……

  唉,一切只是空想,若那夢境就此斷了,她又能如何呢?

  她的夢真的被道觀給鎮住了嗎?那個道上看起來像個三腳貓啊,怎麼可能真的鎮住她的夢呢?

  「傻女兒,你都十七了,再過幾年就變成像簡家姑娘那樣的老小姐了,到時根本無人會聞問,嫁得出去算是奇跡。」

  「可是——」她不想去,她只想倒回床上睡覺,試試能不能作夢。

  「別可是了,走吧。」

  根本不容她置喙,帶著百無聊賴的心情,她隨她爹來到知縣的私人府邸。

  知縣府的婢僕正忙著,深紅色的地毯從階下一直鋪到正堂,華麗而醒目,各式貴重的禮物一件件的被送進府裏來,裏頭甚至有太子大手筆送來的羽毛彩緞、絢麗斑斕的珍珠翡翠、瑪瑙玉石,還有各種名貴的佳釀,例如桂露、香蜜等等。

  喜兒是第一次見識到這種大場面,除了排場目不暇給外,持著帖子登門道賀的達官貴人非富即貴,也叫她開了眼界。

  不過,即使場面再盛大,看過之後,她仍然感到無聊,這一切的一切都不及她夢境萬分之一的重要,如果可以的話,她情願回到夢裏,也不想待在這個與她格格不入的地方。

  她撇下金大富,默默踱出主廳,沿著長滿繡球花的石徑漫無邊際的走著,最後一個人站在回廊下低吟歎息,不時抬眸看著一輪皓月當空,微蹙著蛾眉。

  向晚微風拂動她的衣袂裙角,她的一雙眸子因為寂寥而籠罩著一層淡淡薄霧,如煙似夢的,似有無限歎息。

  「唉——」她也真的歎息了,不知自己為何而歎,像是對著這麼美好的月圓,就會有所感慨。

  驀然之間,她覺得好像有人在看她,一抬眸,撞進一雙深沉無比的湛湛黑眸裏,她的心怦然一跳,整個人如遭電殛。

  是他!

  她的翼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她震驚得瞪大雙眸,眨了眨,又眨了眨,一時間心跳難以自己,只怕是自己看錯了,再定睛一看,那面貌、那輪廓、那眼神、那身長……不是翼又是誰呢?

  只是,翼渾身都是浪拓不羈的氣息,而他……站在她十步之遙的那個男子,他不似翼那般黝黑,還有種從容貴氣。

  驀然間,他疾步朝她走過來,喜兒不禁一怔,立刻變得神情緊張。

  她心慌意亂的立在那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顆心像快蹦出喉嚨了。

  「請問姑娘芳名為何?」他眸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強壓住內心那股巨大的激蕩情懷。

  她知不知道她的存在困擾了他多久?她知不知道在這裏見到她,他的內心有多震撼,那翻江倒海的感覺絕非筆墨可以形容。

  「我……」她緊張的濶了潤唇,又潤了一潤,「我叫金喜兒。」

  這個答案大大的撼動了他。

  她居然就叫喜兒……

  「公子……」喜兒不安的看著他。

  月色下,他立於她身前,挺俊的身量令她必須仰視,她幾乎快昏厥了,他的氣息比夢中更加奪人。

  老天!他知不知道他在她的夢中占了多大的份量?

  他知不知道這十天以來,她有多麼牽掛他,無時無刻不想他人夢來,雖然明知即便他入了夢,也只是個夢,她卻還是一頭栽下去了。

  「在下簡翼,簡家莊少莊主。」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內心在問:她可聽過這個名字?他是翼,她的翼,她總是這麼輕聲的喚他……

  「簡、簡翼?」她倒抽了口氣,簡直要揪住衣襟才能不失聲喊出來,

  他的名字居然就叫翼?!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真的快要昏倒了。

  「姑娘聽過在下的名字嗎?」他盯著她慌亂的神情,只希望至少她知道他這個人,並未荒謬到希望他們有共通的夢境。

  喜兒沉默的看著自己腳尖,不擅長說謊的她,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要她如何回答他的話呢?

  她是聽過他,但,是在她夢中,要她這麼荒唐的告訴他嗎?

  「姑娘是否聽過在下的名字?」他又問。

  喜兒知道自己不回答是不行的,她硬著頭皮搖了搖螓首,「小女子孤陋寡聞,未曾聽過。」

  失望之色顯現於他俊顏上,他的眉心蹙了一蹙。

  她沒聽過也是理所當然的,難不成他希望夢裏的喜兒和眼前的她是同一個人嗎?

  他知道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所以別再癡心妄想了。

  他的眸光回到她臉上,一看到她那如夢似幻的眸子,他還是忍不住想知道,她知道她經常在他的夢裏嗎?

  他們已結為夫婦,她腹中有他的孩兒,他們在那一夜遭遇火劫,如今生死未蔔……

  喜兒也癡癡地仰望著他。

  他真的不是她夢裏的翼嗎?他們真的不是同一個人嗎?他知不知道她好擔心他,擔心他無法逃過火劫,無法逃過她表哥的追緝……

  「喜兒!」金大富尋了出來,見女兒居然與他欣賞的簡家莊少莊主在談心,不由得眉開眼笑。

  「爹。」喜兒垂下眼眸,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失當,不由得兩頰浮上微微紅暈。

  簡翼的視線仍在她身上,「原來喜兒姑娘是金老闆的閨女。」

  他立即有種驀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之感。原來他在找的人一直近在咫尺,只是他從沒想過這個可能罷了。

  「小女拙於言詞,一定令翼少主索然無味吧?」金大富不誇自己女兒,反而損起她來,就是想以退為進,不想令簡翼產生反感,畢竟京城裏有太多大富賈都在向簡翼推銷自家閨女,他才不要落入俗套哩。

  「翼少主、金老闆、金小姐,大人請三位就坐。」一名下人出來稟報。

  「知縣大人已經認得老夫了嗎?居然知道老夫不在席上,真是叫人開心哪。」金大富喜上眉梢地說,他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喜兒緊緊的跟在她爹身後,她偷偷望著走在前方的簡翼,這個夜晚對她而言,比夢還像夢。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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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3 00:10:3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大火很快吞噬了木屋,他帶著喜兒沖出來,一回身,烈焰沖天,熊熊怒火在漆黑夜裏更顯得駭人。

  更駭人的是,羽箭從四面朝他們射來,他護著她,手臂受了一箭,箭尾穿透他的臂膀,身上有無數的刀劍傷。

  「翼!」看著傾身倒下的他,她的淚水奔流不止。

  「捨得出來了嗎?」馬背上的曲昱廷冷冷注視著渾身狼狽的他們。「箭上有毒,這該死的東西馬上就會毒發身亡。」

  她居然跟別的男人私奔,這不啻是在嚴重踐踏他的尊嚴,他是絕不可能放過他們的。

  尤其是她……該死的她,居然背叛他,還帶走他想望了多年的兩樣東西,叫他怎不天涯海角的追蹤她呢?

  「不不,不會的!」喜兒哭著扶起簡翼的頭,發現他傷口流出黑濃的血液,她的心緊緊一抽,難道箭上真的有毒?!

  「表哥……」她纖弱的肩膀劇烈的抖動著,抬起婆娑淚眼,哀求的看著曲昱廷,激動的說:「我求你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

  「你還知道我是你表哥嗎?」曲昱廷用一種嫌惡的眼光回望著她。「我不知道你是怎麼鬼迷了心竅跟他私奔,我對你很失望,你也別想我會救他。」

  「表哥……」她抱著簡翼軟軟垂下的頭顱,臉色蒼白,她含著淚說:「我知道自己錯了,我也知道你在氣我,我只求你救救他,你要我怎麼樣都可以,我都聽你的,都聽你的……」

  她已經別無選擇了,只要翼好好活著,她甘心做任何的犧牲,即使要用她的命換他的命,她也願意。

  「是真的嗎?你都聽我的?」曲昱廷淩厲的盯著她,一個抬手,示意手下暫時收手。

  「我都聽你的,都聽你的!」喜兒哽咽著拚命點頭,因為懷裏的簡翼己漸漸失溫了,她焦灼的說:「表哥,我求求你快想辦法救救他,我求求你!」

  曲昱廷滿意的揚起嘴角,「好!我的條件是,你必須交出《金龍秘笈》和藏寶圖,我就救這臭小子一命。」

  這正是他與她訂親的理由,他一直覬覦著那兩樣寶物,他有當武林盟主的野心,更有以財富雄霸天下的企圖,而這兩項都得靠喜兒才能達成。

  「原來你……」淚水還停留在睫毛上顫動著,喜兒恍然大悟的看著曲昱廷,這才明白一直以來他對她都在用心機。

  她太傻了,真的太傻了,長年生活在霞雲谷,根本不知道提防人心,現在……

  她知道若交出他想要的東西,沒有利用價值的他們必死無疑,現在唯有把她自己當人質,簡翼才可能有活路。

  想到這裏,她抹去眼淚,勇敢的與曲昱廷四目交接,她揚聲道:「秘笈我爹娘早已燒毀了,不過他們命我背下,當今世上只有我一人知道秘笈的內容,至於藏寶圖,還在霞雲谷裏,自然也是只有我才知道藏在哪兒。」

  「喜兒,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在威脅我嗎?」曲昱廷眯起眼。「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們兩個?」

  「我信,但這麼一來,你就永遠拿不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她把下巴抬得高高的,不讓他看出她心裏的軟弱和害怕。

  「好,很好。」他扭曲著嘴角,額上青筋隱隱浮現。「看來這小子把你教壞得很徹底,你現在居然懂得跟我談條件了。」

  喜兒看著他可憎的嘴臉,這才發現他過去的翩翩風度和溫柔體貼都是裝出來的,一個人的本性是掩隱不了的。

  「表哥,喜兒只求你救我夫君,你要的東西,喜兒自當奉上。」救人要緊,她現在不想與他作對,只求丈夫有活命機會。

  「夫君,哼!」他重重一哼。這隨人私奔的低下女子,他還肯跟她說話只是因為她還有利用價值。「來人,送表小姐上馬!」

  「表哥……」見兩名大漢朝她走近,她慌亂的搖著頭。「不不,我不隨你們走!」

  「放心吧!我會留下兩名手下替他療傷,而你——」他揚起眉毛。「你隨我返回霞雲谷去取藏寶圖,等我拿到藏寶圖和秘笈,我自會派人送他去與你會合。」

  她眨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不信任似的插動著。「你說的……是真的?」

  他毫不在乎的說:「我的目的只在兩樣寶物,信不信由你,若再考慮下去,這小子喪了命可不要怪我。」

  這招有效的威脅了她,她忙不迭的答應了,「好、好,我知道了,我都聽你的安排,可是你要答應我,請你的手下替我轉告他,我在霞雲穀等他,不見不散,請他一定要來找我。」

  曲昱廷淡淡揚了揚眉,「李晉、吳大,聽到表小姐的話了吧?」

  「屬下遵命!」

  她吸了吸鼻子,安心了。「謝謝你們……」

  道完謝,她的視線又回到丈夫身上,她輕撫著他表情痛苦的面頰,又依依難舍的吻了吻他的唇,在他耳畔柔聲叮嚀,「翼,你要小心保重你自己,我也會好小心好小心的保重我自己,為了我們的孩兒,你要快些好起來,快些來找我和孩子,好嗎?好嗎?我知道你做得到的,我等你,等著跟你相聚,我會一直等你!」

  說著說著,她眼裏迅速蓄滿淚,她又想哭了。

  她不知道這一別,居然分離了這麼久,也不知道當她萬般難舍的跟著大隊人馬離開之後,他就被丟在空無一人的林裏,大火肆虐過的木屋恍如廢墟,當最後一點火焰也熄滅時,他悠悠醒轉,身上像被巨輪壓過,血跡斑斑,無處不痛。

  「喜兒……」他叫喚著她的名字,空林裏,除了天明的啾聲,沒人回答他。

  他疼痛難當的翻動著身子,冷汗直流,腦袋裏混混沌沌的,除了那張他深愛著的清靈面孔,他什麼也無法想。

  「喜兒……」手臂傳來不尋常的痛意,他喘息著,翻滾著,看到泥地上有行字——

  我跟表哥回去了,後會無期。

  他狂亂的瞪著那幾個字,眼珠子幾乎快凸出來了,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間凍成冰柱,他的臉色白得像紙,心臟一直往下沉,沉進一個無底的深淵裏。

  他以身以心相許,那麼深愛著的她居然丟下受重傷的他,與曲昱廷一走了之?

  他不信,他不信她會那麼絕情,當那些人還沒有來之前,他們的恩愛甜蜜難道都是假的嗎?

  可是不信又如何?這是事實啊,她是一個可以同甘但不能共苦的女人,稍一遇到風暴,她就退縮了,縮回她的溫室裏去,把他這個浪子忘得一乾二淨。

  她和曲昱廷回去過少奶奶般的好日子了嗎?該死!她腹中甚至還有他的孩兒啊!

  「啊——」

  他仰天發出一聲摧心怒吼。她怎麼可以如此對他?怎麼可以?!

  喊完,他筋疲力盡的躺在林裏,眼睛緊緊一閉,感覺那椎心刺骨的痛,燙痛了他的五臟六腑。

  「啊……」他咬著牙根申吟了一聲,适才一心一意沉浸在喜兒給他的打擊裏,現在才感受到臂上劇烈的痛意。

  他費力翻動手臂,發現整條臂膀已然泛黑,他心下一驚,知道箭上喂有毒,若不立即處理,毒液很快便會流到心臟,屆時他只有死路一條。

  天要亡他,他偏偏不從——

  他咬緊牙關,舉起長劍,揮刀斷臂……

  ******

  自從在知縣府見到簡翼之後,喜兒這兩天都過得魂不守舍,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見到他,但她好想好想再見到他。

  說也奇怪,斷了十幾天的夢境,因為見到他又接上了,當晚她入睡後,火舌撲向她,在夢裏她和他被迫分開了,直至醒來,發現她居然淚濕了枕頭,又因這個不可思議的事實,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小姐,老爺請你到前廳去。」嬋娟掀起簾子走進來,不意外又看到她家小姐在發呆了。

  小姐這兩天都是這個模樣,有時候雙眸會忽然湧現興奮難當的神彩,有時候會歎息,更多的時候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只要不是太粗心的人都可以發現,她家小姐真的不一樣了,過去她從來不會有這麼愁腸百轉的眼神,可是現在的她,套句杜鵑常說的話,小姐總給她們這些奴婢一種「此情無計可消除」的錯覺。

  真的是錯覺嗎?還是懷了春的少女都是這個模樣?

  想到這個,有件事她憋在心裏好幾天了,不知道該不該對小姐說,說了會不會傷到她?

  「爹找我有事嗎?」房裏珠箔靜垂,喜兒聽著窗外的細雨聲,風吹著園裏的玫瑰花,室內也飄起一股淡淡花香,她覺得幽清和寂寥。

  那個簡翼……那個簡家莊的少莊主,他現在在做什麼呢?而她夢境裏的翼,斷臂之後又會如何呢?

  她好想知道、好想知道,鎮日想得魂都快飛了。

  她是一個未出閣的閨女,卻日以繼夜的牽掛著兩個男子,她也知道這是極為羞恥的事,可是她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去想他們……或者不是他們,而是他,在她心中,根本已經把他們的影像重疊了呀。

  「奴婢不知道。」嬋娟看著她幽然長歎,決定把自己見到的說出來。或許小姐正是在煩惱此事,說出來一了百了,可以令她不再煩惱。「小姐,奴婢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希望你聽完後不要太激動。」

  喜兒不解的看著她。嬋娟的表情好嚴肅,是什麼事呢?她猜不到。

  嬋娟沉默了片刻才彆彆扭扭地說:「奴婢前幾天在後花園見到杜鵑與卓管事……與卓管事親熱。」

  喜兒眨了眨眼。嬋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她聽不懂?杜鵑和卓大哥親熱,她很驚訝沒錯,但為何她要激動?

  「你不懂嗎,小姐?」嬋娟忍不住問她,「小姐你不是也喜歡卓管事嗎?杜鵑和卓管事那樣,你不會生氣嗎?」

  喜兒的杏眸睜得更大了。

  經嬋娟一提,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對卓鈺青的那份心意怎麼不見了,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這回事了,都忘了。

  怎麼會這樣?

  她有點慌亂的想。難道她的心全被翼給占滿了嗎?

  「小姐——」看她不對勁,嬋娟又喚她。

  「我、我爹不是找我嗎?我先去見他,我們以後再談!」正要跨出房門,她忽然想到這麼一來,嬋娟可能會誤會她的意思,連忙道:「替我轉告杜鵑,我很高興她和卓大哥……呃,親熱,我真的很高興,也祝福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不倫不類的說完,她急急走到前廳去,廊外仍然是茫茫雨色。

  「小姐,老爺和簡家莊的翼少主等你很久了。」一名守在廳門的奴婢恭敬地稟告。

  「什麼?」喜兒的心猛然一跳,急急停住腳步。「你說裏頭是誰?」

  「老爺和簡家莊的翼少主。」

  她的心咚的一聲重響,狂跳了起來。

  他在廳裏面,他居然來到她眼前……

  老天,她該如何是好?這驚喜太大了。

  她用手按住狂跳的胸口,忘忑不安的走進廳堂,就見金大富與簡翼正在品茗,一見到她,他的眸光就直接落在她身上,那莫測高深的黑眸令她招架不住,幾乎又快站不住腳了。

  「喜兒,怎麼不向人問好呢?」金大富笑吟吟的看著女兒,感覺到生命光輝的一刻就從這裏開始。

  沒想到簡翼會看上他家喜兒,他真的萬萬想不到,城裏優秀美麗的千金小姐那麼多,他居然只對喜兒另眼相看,這太叫他驚喜了。

  過去他從沒想過自己可以請得動簡翼,可是昨天他卻主動表示要來拜訪他以及他的千金,這不是很明顯嗎?他對喜兒一見鍾情,搞不好今天見過之後,明天他就會提親了。

  「你好……」喜兒不自在的垂著眸子。「少莊主。」這樣叫他好不習慣,她還是喜歡喊他翼。

  「你好,金小姐。」他眸光深湛的盯著她,差一點就要問她,為何無情無義的拋下重傷的他?

  「坐啊,喜兒,難得翼少主登門作客,你們多聊聊,親近親近。」金大富沒發現兩人的異狀,逕自沉浸於快要有女婿的歡喜中。

  「好。」她乖巧落坐,忍不住往他手臂望去,見那完好無缺,居然松了口氣。

  她真的已經分不清現實或夢境了嗎?她居然湧現了想對他解釋的念頭,解釋她是為了救他才隨曲昱廷去的,希望他不要誤解她,也不要忘了她,她一直在等待著他……

  「小姐平日有何消遣?」他問。

  是否他眼花,他竟看到她在注意他的手臂,她是不可能知道他的夢境的,所以一定是他的錯覺,是他太渴望她與夢中人是同一個人而產生的錯覺。

  喜兒只是怔忡的看著他,忘了答話。

  好像夢境,她與翼好端端的坐著喝茶,沒有浪跡江湖、沒有天涯追殺,他們的身份跟夢裏截然不同,他是無人不曉的簡少莊主,她是商賈之女,不是浪子,不是禁個在幽谷的孤女。

  她更加出神的凝視著簡翼,想到夢裏與他的肌膚之親,她的臉竟微微的紅了。

  世上可能有這麼玄的事嗎?他們可能有共通的夢嗎?

  「我們喜兒興趣廣泛,不但喜歡吟詩作對,也喜歡賞花作畫,彈奏樂器也難不倒她,真可稱得上是才貌雙全啊。」金大富見女兒悶不吭聲,急得替她猛吹噓,他所說的那些,喜兒根本一樣也不擅長。

  「少主——」歸燕步入,對金大富禮貌的點頭示意後,隨即對主子附耳過去。

  「是不是有什麼事啊?」金大富連忙問。

  簡翼起身對主人家歉然道:「在下有事必須先行回莊,改日再來拜訪金老闆。」

  他不著痕跡的看了愣然的喜兒一眼,隨即告辭,金大富多禮的送客人出去,瞬間廳裏只留喜兒一人。

  他走了,就這樣走了……

  她起身幽然走至門邊,雨影又漸漸濃密起來。

  看著空蕩蕩的廳堂,她懷疑他真的來過嗎?剛剛發生的那一切是事實還是夢境啊?

  ******

  七七四十九日已到,喜兒親自至道觀要取回傳家玉鐲,沒想到卻發現道觀空無一人,黴味顯示觀裏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怎麼會這樣?」金大富得知消息後,氣得跳腳。

  「鈺青,快點發出懸賞令,老夫非得追回玉鐲不可!」

  那只玉鐲對金家而言深具意義,如今丟失了,是不祥之兆,他定要找回,否則便對不起金家列祖列宗。

  「喜兒,過兩日爹要隨同一批貴重古物到幽州去,走水路,你也同爹一起去,順道去探望你姑母。」

  喜兒柔順的點了點頭。

  暫時離開京城也好,以免她胡思亂想,真要走火入魔了。

  以前只是記掛夢中人,現在夢中人現身了,她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才好,她的心好亂,而且沒有半人可以商量。

  唉,這兩天她又沒再作夢了,越想知道夢中的結局,夢境就偏偏不來,不知道夢裏的她被帶走後,真的會交出秘笈和藏寶圖嗎?不知道她見到翼了嗎?知道他已經斷了一臂了嗎?

  「小姐——」

  杜鵑忽然跑進她房裏來,一臉的扭捏,喜兒大概猜得出是為了什麼事。

  不等杜鵑開口,她便先說:「你與卓大哥何時要訂親,我知會我爹一聲便成了。」

  「小姐!」杜鵑雙頰難得的飛上兩抹紅暈。

  喜兒拉起她的手,真心誠意地說:「杜鵑,我真替你高興,卓大哥是個很好的對象,我祝你們白頭偕老。」

  她呢?她能否再見到翼,與他白頭偕老?

  哦,老天,她怎麼又想起夢境來了,如此在意夢境,再這樣下去可怎麼辦才好,她真的要正視這個問題了。

  「小姐,你不怪我嗎?」杜鵑更羞了,卻也好奇她家小姐的想法。

  喜兒嫣然一笑,「我與卓大哥情同兄妹,又與你情同姊妹,你們變成一對,最高興的是我。」

  杜鵑眨了眨眼。小姐看起來一點都不矯情,難道以前是她看錯了,小姐其實對卓鈺青沒感覺?

  肯定是她自己老早喜歡上卓鈺青卻不自知,所以才一直在留意他們,一切都是她心裏作祟罷了。

  「對了,這次去幽州,嬋娟陪我去就好,你留在這裏陪卓大哥吧。」喜兒微笑吩咐。

  杜鵑聞言歡喜極了,「謝小姐!」

  ******

  「金大富重金懸賞傳家玉鐲其實只是煙幕彈,那只價值連城的玉鐲根本沒離開過金府,現在要跟著那些貴重古物一起運到幽州金大紅那裏。」

  說話的人刻意壓低聲音,長得鷹鈎鼻、金魚眼,一臉的壞相,他正是綠水幫盜首丁一坤。

  「老大,你的意思是?」

  丁一坤獰笑道:「這麼好的東西,當然要收為己有才算活得精采。」

  「那麼人呢?人怎麼處理?」

  「當然是不會說話的死人最安全了。」

  簡翼坐在桌邊,茶坊裏人聲沸騰,但有深厚內力的他要聽到那兩名中年漢子鬼祟的對談非常容易。

  他們要劫船,劫金家商行的船,還要搶金家的傳家之寶,憑他和金老闆的交情,他本來就不可能置若罔聞,更何況金老闆還是金喜兒的親爹,而金喜兒……

  這個名字令他的心牽動了一下。

  這事,他是無法坐視不管了。

  「翼少主——」孟君儀跟他不一樣,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尤其是今天,在這個重要的日子裏,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人,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大人有什麼要事,現在不妨直言。」據他所知,金老闆的船晚上就要起程,他得加快腳步。

  「少主可知太后下了一道懿旨?」孟君儀凝視著他,他俊顏映著窗外淡淡夏陽,看上去十分挺俊。

  「略有耳聞。」

  那是前幾天京城最轟動的一件事,疼孫的太后下旨,言明孟君儀若未在今年出閣,將在明年一月冊封她為太子妃。

  「我從來沒想過要當太子妃。」接到這道毫不尊重她的懿旨,她生了好久的悶氣,直認為是太子搞的鬼。

  「我知道。」她灑脫的性格確實不適合入宮為妃。

  「不過也不是毫無解決之道,只要我在今年出閣,太后便拿我沒辦法了。」說完,她深深凝視著他。

  他這才注意到,今天她的穿著特別女兒氣,非但衣服薰香,身上掛的金玉腰飾和扇飾都精巧而名貴,與平時她簡雅的打扮完全不相同。

  他心念一動,沒有開口。

  「我想你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她幽幽地看著他。「我倆相識已久,性格合契,不知道你可願意有我這樣的女子終身守在你身邊?」

  這大膽的求婚告白,也是她經過一夜無眠才下的決定,她自有想法,要嫁就要嫁給自己鍾意的人,絕不向太子那臭傢伙妥協。

  「承蒙大人錯愛,在下已心有所屬。」當他說這些話時,腦海不知不覺浮上金喜兒的面孔,然而他並沒有感到太訝異,似乎金喜兒真的就是他心儀的女子。

  孟君儀洩氣的瞅著他,「我就知道你不會願意的,說有心儀之人,只是推託之詞吧。」

  她才不信他有心上人了,除了她以外,他從來不和女xin交往,這又不是新聞了,他的心哪來的所屬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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